《福禄寿喜》 福禄寿喜、吉庆满门 纪莹 相信忠实读者们会发现,雷府风云是纪莹的第一套古代套书喔,想当初为了这两本书,光是架构就一改再改才拍板定案,希望你们会喜欢这样的风格。 为了能欢欢喜喜地迎接这一套古代稿,纪莹费尽心力地想了两个喜气十足的书名——《福禄寿喜》及《吉庆满门》。 里头有不少特别的设定,像是两位男主角的家族事业、女主角的职业,还有那形象鲜明、水火不容、对立的两位总管都是。 其实当初只想着要写个孪生兄弟的爱情故事,脑袋瓜里不停地闪着这个强烈的念头,对于架构却只有模糊的雏型而已,所以写起来格外艰辛,一些颇富特色的人物也是边写边想边加入的。 习惯在写稿时会将电视转到新闻台,每天有不同新闻陪伴,让纪莹的心情大大地受到影响,所以写稿速度也特别慢。这段期间多谢育贞大美女体谅,让我能够拖过交稿日。 还记得之前几本书提及关于《妒妇的情人戒》一书里的赠书活动吗? 这个活动已经截止罗,感谢来自四面八方读者们的热心参与,纪莹已经从来信里抽出三名读者,分别是彦志、雯,以及属名「读者」的读者,三位能够得到︿五行集团﹀系列的三本书——《黑道夫人》、《黑道贼郎》、《黑道太子》。 最后,希望大家会喜欢这套个人套书,因为是纪莹第一次写古代套书,难免会有不完善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包涵罗。 与纪莹联络有两种方式,分别如下: 邮政信箱:台中县大雅邮局第315号信箱 e-mail:[emailprotected] 楔子 凤阳城南有个雷家,专营香铺与棺椁生意,凡是与神鬼有关的他们全做,而且规模是越做越大,从原先的一间小香铺,到如今在全国各地均有分店,市面上流通的香烛、纸钱有七成左右都印上了「福禄园」三个字。 雷老爷只有雷元与雷贰这对双生子,两人个性从小南辕北辙,一个是鬼灵精,谁都没法子让他吃亏;一个却是个性温和、沉稳得不像话,做起事来一板一眼。 雷元一向不受管教,总是随性而至,福禄园的生意他半点兴趣也没有,倒是雷贰时时跟在雷老爷身边,陪他巡视各分店的经营情形,对福禄园的生意也有独到的眼光,所以雷老爷从雷贰小时候便开始培养他接手福禄园。 而凤阳城北有位神算花大娘,她一直没有出嫁,在城北柳桥旁开了间算命馆,每天为人算命、卜卦。 有天她在桥旁捡了一名襁褓中的小女婴,在报官后没人认回的情况下,又想到自己孤家寡人也实在怪寂寞的,于是她收养了这个粉雕玉琢、见人就笑的小女婴,取名花喜儿。 花喜儿从小就有观星、占卜的天赋,甚至有青出于蓝的架式,到最后,花大娘干脆将算命馆交给花喜儿,没想到花喜儿硬是将桥旁的小算命馆扩展到现在「欢喜命馆」的院落规模。 每天来自四面八方等着让她卜上一卦的人为数众多,为免太过操劳而影响卜卦的准确度,她一天只帮十个人卜卦,每日排队的人必需以抽签方式决定谁能让她算命。 福禄园和欢喜命馆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不知怎么地,福禄园的二少爷与欢喜命馆的花喜儿就是不对盘,两人彷佛天生犯冲,一见面就是吵得没完没了,但他们却总像约好了似地常常碰到面,所以凤阳城的街头就只好不停地上演两人的「杂耍戏」…… 第一章 俞完在「福禄园」工坊里忙着监督工人们干活,几个做事比较粗心的工人在搬运货物时,将纸钱洒了一地,他连忙出声斥责,伸出的莲花指始终没有放下过。 「喂喂喂,小心点,这些货可是要运到分店的,千万不能弄湿了。不是叫你小心点吗,大男人搬个东西像娘们一样手脚无力……看什么看,你们全往我这儿瞧是什么意思?」 他踮起脚尖跳着,轻盈地闪过地上的残局,之后又连忙出声叫嚣。 顿时,只要听得到他骂人的工人们全因为他最后一句话而停下手上的工作,呆愣地望着他,原本因为赶工而热闹非凡的工坊,刹那间鸦雀无声。 「发生什么事?」雷贰与几名家仆走进工坊,立刻听见俞完的训斥声。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醇厚的美酒般令人感到舒畅,却也像酒般柔中带劲,语调虽然轻柔,却让人不得不对他感到敬畏。 雷贰的视线被散落一地的纸钱吸引,黄色的纸钱有不少已经脏了,一旁一大缸的朱丹上头也飘浮着为数不少的纸钱。 「赶快把这里收拾干净,脏的就处理掉,干净的数好后重新捆绑起来,明日之前得备齐五辆马车的量。」 工人连忙收拾地上的纸钱,用红麻绳捆好后搬到福禄园外头的马车上安置。 「贰少爷。」 俞完赶紧抱起一旁特大本的帐本追上雷贰的脚步往二楼去。 整座工坊建筑方正、共有两层,不同的货物堆放在不同的房间里,方便管理,而二楼正中央两间相通的房间就是议事及雷贰处理帐本的地方。 推开上等檀木制成的门板,屋里布置简单,最外侧的厅堂放置一组紫檀梅花桌凳,此处是专门用来与人交易的地方,墙上字画高挂,一旁角落的台子上养着极为珍贵、色彩艳丽的金鲫。 走进内厅,雷贰在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俞完见状立即将手中的帐本摊放在他面前。 「贰少爷,各分店下的单子都已经誊上帐本。」 帐本上头以朱砂写上了清单与数量,下头还批上了价钱。 俞完站在一旁,焦躁地又是叉腰又是抱胸的,到最后那一手莲花指干脆撑住下巴。 拨算盘的声音响起,俞完叔想开口,却又觉得还是别说比较好,只是越久他越烦躁。 「俞完叔,你想说什么?」雷贰的算盘声始终没停过。 此时仆人端来一杯以上等虎丘泡出的热茶给雷贰。 俞完接过红木茶盘,随即遣退仆人,将茶盘搁在桌上,他捧起热腾腾的茶放在雷贰手旁。 「贰少爷,今年盂兰盆会的订单数量少了一成左右,这一成全进了『金寿院』的帐房了。」 谁都知道金寿院与福禄园一向不对盘,主要是因为福禄园的生意一向比金寿院好,所以金寿院总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抢走福禄园所有生意,私底下也是动作频频。 雷贰以杯盖拨去茶沫,吹了几口气后啜饮这难得一见的虎丘茶。 虎丘茶,叶微带黑,不甚苍翠,因为产量少、滋味好,于是成了官府豪吏争相拥有的极品,更是皇上御用的茶叶。若不是像雷家这般极富裕且有权势的人家,恐怕很难饮到如此绝品,但雷贰竟然还能买入为数不少的茶叶,令人不禁佩服他的能耐。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雷贰优闲专注地品茗。 「贰少爷,事态严重啊。」 「往年不也少一成?」 雷贰皱起眉,抿了抿薄唇,回味嘴里的茶香。 「俞完叔,水太热了,茶味都被破坏了。」他索性将茶搁下,不再动它。 天哪!这一碗茶比黄澄澄的金子还贵,他就这么搁下它,简直是奢侈至极。 俞完急得两手一摊、倾身撑在桌面上,他皱起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眉毛,慎重地盯着雷贰。 「贰少爷,今年更严重,加上往年的一成,咱们总共损失了两成啊。」 「那么算算我们还是占有所有生意的六成左右。」 闻言,俞完几乎要崩溃。 再这么下去,金寿院就快追上福禄园了! 压着发疼的额角,莲花小指用力得快抽筋,俞完猛地吸了好几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之后,他清清喉咙。 「贰少爷,金寿院往年都会接受『欢喜命馆』的单子,今年也不例外,可是今年陈府请花姑娘在盂兰盆会做场大法事,林、赵、王几家见陈府将盂兰盆会法事交给花姑娘处理便跟进,四大家族联合起来举行祈福,整场法事下来所需的纸钱、香烛量甚为可观,金寿院为了抢这笔生意,简直是贱价求单,这兹事体大,咱们不能再漠视下去。」 金寿院将售价压到接近成本,只求在数量上赢过福禄园,原本福禄园的产量一向是独占鳌头,没想到花喜儿给金寿院下的订单却是年年增加。 每个人见拥有半仙名号的花喜儿对金寿院一再追加订单,自然毫不犹豫地跟进,福禄园的订单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再这么下去,金寿院就要踩到福禄园头顶上来了! 薄唇微扬,柔化了雷贰俊逸的五官,他整个人像暖暖春风般,令人心神俱醉。 「你总不能要我押着她,硬是逼她将订单往福禄园送吧?」雷贰笑睨了眼俞完,拿起一旁沾了朱墨的银狐毛笔在帐本上圈勾,批上记要。 俞完一听,差点怒急攻心,他气得猛跺脚,莲花指习惯性地挥了起来。 不!不行,他受不了蚩米粉那老家伙得意的嘴脸! 「贰少爷……」 雷贰眼角一扫,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俞完叔,你的衣角是不是泡进朱丹里了?」雷贰的视线盯着俞完那件白缎绣袍的袖角说。 「啊?」 俞完顺着他的视线一瞧,整个人差点没昏过去。他拉着衣角,手指微微颤抖,「天哪、天哪,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俞完慌得在原地绕圈圈。 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薪俸才买到这块布料,这是用上等蚕丝织成的啊! 俞完感到天旋地转,整个房间的摆设彷佛都在旋转着,连他敬畏、疼爱有加的贰少爷都头下脚上—— 「我要昏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碰撞声立刻响起。 雷贰看着从小便疼爱他的俞完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禁莞尔,他立即唤来在门外候着的三元。 「准备一桶热水让俞完叔沐浴,顺便将他身上的衣裳换下。」 倒在地上不动的俞完突然坐起来,抓出衣袖里的手绢擦擦眼角上的泪水。 「呜呜……我要洗澡。三元,给我准备一些热水,水里还要加些花瓣,我要洗去这一身朱丹的味道!」俞完伸出莲花指,朝脏了的衣袖比了比,呶呶那比女人还朱红的唇瓣。 见他如此,三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 「还有,回府去拿我那套从『天香楼』订制的绿袍……呜呜,我的衣服……」想到天香楼,俞完立即想起自己身上这件毁了的衣袍,不禁悲从中来。 垂下双肩,俞完没什么精神地跟着三元离开,完全不记得他还得跟雷贰商量金寿院的事。 夜晚露气重,阵阵凉风从微开的窗吹进房里,中庭里赶工的声音始终没停过,就赶着在今儿个一大早将货品完成,送到各分店里。 一页页翻阅、批示帐本,没了人在他耳边罗唆,雷贰审阅帐本的速度快了许多,很快地便将这几个月的帐本批阅完毕,甚至仔细看了往后几个月的订单,盘算着得买多少朱砂、得花多少时间准备纸料、得在多少时间内制作完成才赶得上出货。 雷贰陡然放下手中的毛笔,颀长的身子往后一靠,俊美无俦的五官隐约地起了些变化,精锐的眼闪过一丝光芒。 喜儿这小女人……存心与他作对。 「哈……哈啾、哈啾!」花喜儿揉揉鼻子,另一阵寒意却从脚底窜了上来,让她又打了几个喷嚏。 「小姐,保重。」一旁的丫鬟小玉连忙递上手绢。 「肯定是有人在骂我。」 「怎么可能有人敢骂小姐?」小姐真是想太多了,小玉不禁笑出声。 花喜儿接过手绢擦了擦鼻子,白皙柔嫩的脸庞泛着红晕,抬头仰望星空,她微挑的柳眉将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衬托得更加深邃,被揉红的鼻子下,一张红唇不点而朱,饱满水嫩得让人想一亲芳泽。 花喜儿呶了呶嘴,满心不悦。 「眼下就有一个。」 小玉立即明白她指的是谁,暗骂自己干嘛让她想到雷家二少爷,她连忙递上热腾腾的茶,想转移话题。 「小姐,喝口热茶。今晚露重,还吹着风,小姐会打喷嚏是平常的。」 「你只是不想让我想到雷贰那家伙吧?」 「小姐……」小玉苦着一张脸。唉,小姐和雷家二少爷一直不合,她根本是在找死,居然让小姐想起他。 花喜儿仰望满天星斗,陡然大惊。 「哎呀,糟了!」 「什么、什么糟了?又有人来排队了吗?」不管怎样,只要小姐别再想到雷家二少爷就好了。 花喜儿睨了眼跟在她身后、像贼一样东张西望的小玉,随即将视线移回天空。 「不是,你一天到晚只想着有人来排队,正事都不用干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我哪有一天到晚想着有人来排队?我是怕了再有人来排队。」 没管花喜儿的斥责,小玉开始低头喃喃自语。 「每次那些人来排队,我就有做不完的事,一下子要去买纸钱、蜡烛,一下子还要准备狗血、鸡血,最惨的是还得去跟人家要童子尿,拜托!为什么童女尿就不行?偏偏要我这个黄花大闺女跑去找小童子,要求人家脱下裤子,施舍点尿给我。」说到令人羞得无地自容的事,小玉忍不住捂住双颊。 「别抱怨了,这不是便宜了你吗?全城上下的小童子你几乎都找遍了……」花喜儿那双好看的柳叶眉微微地皱起,嘴巴里不知又叨念了些什么。 小玉想了想。「那倒也是,不然小姐你喊什么糟了?」 花喜儿双掌合成一个三角形,朝天空一摆。 「你瞧瞧,南方煞星乍现,是祸不是福,这几日南方的千年大魔头会来踢馆,不妙。」 「踢馆?踢咱们的馆啊?」 「可不——」 一道如小石般大小的光划过天际,花喜儿掐指一算,眉头更加深锁。 小玉靠过来瞧了瞧她的表情,满腹疑惑地追问。 「小姐这次又算到什么?」 「别吵。」花喜儿翻开发黄的命书,再掐指算了算,随即眯起眼。「真是糟糕。」 「什么?又糟糕了?」 「天狗星窜逃,大凶。」她踮起莲足,伸手朝星星坠落的方向指了指。「那是哪里?」 小玉顺着她比的方向望了望,漫不经心地回答:「小姐,那是咱们城里鼎鼎有名的刁府啊,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刁府?光这姓就几百年翻不了身。」 听主子这么一讲,小玉赶紧出声:「小姐,那你就错了,人家刁少爷年底还要迎娶公主、当驸马爷呢,攀上皇族怎会翻不了身?」 「你看着好了,公主嫁进门,不出三天准被驸马爷克死,到时皇上失去爱女,一动怒保证诛连九族,你说怎么翻身?」 「哇!好严重啊。」小玉霎时听得目瞪口呆,但没一下子便像没事人一样,端起热呼呼的香茶。「小姐,要不要喝茶?」 花喜儿转身步下木梯,从观星楼阁下来,小玉赶紧将茶杯、茶点收拾好跟上。 「小姐,那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刁府?」 「你少多事。」花喜儿冷声警告。 「可是……」 小玉咬咬手指头,一脸为难。 「真的不能说吗?这是大事耶。」要她不能说,她怎么受得了啊! 花喜儿转身睐了她一眼。「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说完,她随即推开眼前厚重、雕工精细的门,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檀香味,袅袅烟雾在房间里缭绕,左方墙上提着「世无常贵,事无常归」八字。 「小姐,明明知道这种事却不去提醒人家,这样是不道德的。」小玉表情沉重地说。 在关门之际,花喜儿给了小玉一记灿烂的笑容,美得让天地变色。 「等你被我宰了,你就会明白道德与嘴碎只有一线之隔。」 天气闷热,热得让人心浮气燥。 花喜儿为了盂兰盆会的法会而到金寿院的工坊去看看她所订的货准备得如何。 「照这种情形看来,你们得在五天前将东西准备好,因为还有一些事前的工作得做。」 花喜儿摸摸成叠纸钱,不禁皱眉。 金寿院的纸质不比福禄园,他们处理纸的时间不若福禄园长,纸的表面比较粗糙,福禄园甚至在纸浆里加入粉末,让纸的质地更光滑,且油墨、朱丹的颜色不会弄污纸的背面。 纵使如此,她还是坚持向金寿院下单子,就是不想便宜了雷贰。 金寿院总管蚩米粉手往腰上一搁,裸露在卷起衣袖外的粗壮手臂,花喜儿用两只手掌还不见得圈得住。 「明白。不过因为做灯座的师傅人手不够,一千盏莲花灯最快只能在盂兰盆会前几天交货。」 「这和我们当初的协议不一样。」走出工坊,花喜儿抽出手绢掩了掩鼻。「这回的法会太大,不止陈府,林、赵、王三大家族也会一同办祈福会,得在前五天就开始布置会场,一千盏莲花灯最重要,得先交货,纸钱可以让你延期交货,莲花灯不成。」 蚩米粉搔搔头,一脸为难。 「可是,花姑娘……」 「如果没有如期交货,按照单子上写明的,金寿院可得赔不少钱。」 「花姑娘——」蚩米粉急得追上来。 白缎上绣着桃红色的桃花,衣袖边滚着金丝绣,将花喜儿衬托得更加娇艳,工坊外头艳阳当空,她伸出手挡了挡。 「花姑娘,那莲花灯——」 「若不嫌弃,福禄园在各地仓库里还有足够的存货,我倒是可以替你调货。」熟悉的声音温和地传来。 花喜儿僵了僵,缓缓放下高举的手,闭上眼咬了咬牙。 真该死,她居然忘了福禄园的工坊就在对街,千算万算,居然没料到雷贰这家伙会一大清早出现在工坊街。 真是冤家路窄。 雷贰缓步从对街的福禄园工坊走过来,身后跟着俞完。 他昨晚整晚都待在工坊里处理出货事宜,好不容易处理完,才想回府休息一下,没想到一踏出门,立即看见对街的这个小女人。 俞完拎着丝绢往头上擦了擦汗,不客气地斜眼冷瞪面前的蚩米粉。 蚩米粉双臂抱胸,刻意炫耀自己壮硕结实的古铜色手臂,双眼更是不甘示弱地射出挑衅的眸光、嘴角勾起冷笑。 这两人一刚一柔,天生的不对盘。 「喜儿。」 雷贰见花喜儿打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从他面前闪开,爽朗的嗓音再度扬起,打算阻止她。 她自然明白福禄园的品质比金寿院的好太多,光是莲花灯的样式,福禄园的就多了几分古典与庄严感,尤其花瓣灯座是以仿玉质的琉璃制成,点上灯芯,莲花灯所绽放的光芒更是其他香铺比不上的。 「不必劳烦雷二公子了,小女子已向金寿院订了货。」一对黑白分明的凤眼轻睨着他。 一见这对死对头又杠上了,街上来往的人们纷纷放慢脚步,有些甚至停下来等着好戏上场。 「他们似乎无法如期交货不是吗?」 望着雷贰俊逸不凡的脸庞上灿烂的笑容,让她更加心浮气躁、浑身发热。 一滴香汗从颈上滑落,饱满的额际也沁出了点点汗珠,花喜儿扬手拭去汗水,身上的香气却在举手投足间散发,迷得人晕陶陶地。 「雷贰公子,你要是真有空,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家的出货情形。」 「一切正常,没想到你还会关心我的生意。」 雷贰摊开手中摺扇扇着,清风有意无意地往花喜儿的方向飘送,替她带来一丝凉意。 花喜儿牙一咬。「谁关心你!」 「今日气候炎热,前几日俞完叔带回一些云雾茶,有没有兴趣一起品茗?」 花喜儿眯起凤眼。「不是每只鸡都笨得像猪。」 「嗯?」 「你这只黄鼠狼想给鸡拜年还嫌早了。」 雷贰嘴角的笑容不禁加深。「喜儿。」他的轻唤温柔得让人心坎一阵酥麻。「依你的意思,你是将自己比喻成鸡还是猪?」 「你!」 花喜儿气鼓了双颊,再加上艳阳照射,她的脸颊红嫩得像颗熟透了、等待摘取的蜜桃。 若是再和他耗下去,她就跟他姓!花喜儿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喜儿……」 望着她僵硬的背影逐渐远去,雷贰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一夜没睡的疲倦早在见到她迷人的身影时消散大半。 雷贰回过头望着早在一旁吵起来的两位总管,听着这一刚一柔的两人唇枪舌剑,不禁苦笑。 有谁知道这两个人居然是同门师兄弟…… 「蚩米粉你这个老家伙,没本事就别妄想抢福禄园的生意!」俞完举起莲花指,颤抖地指着眼前壮硕的金寿院总管蚩米粉。 「你爷爷的,俞完你这个千年不死的老妖怪,男不男、女不女,举止像个娘们儿似的,你何不干脆阉了进宫当太监,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个什么劲儿!」 「你——」俞完的手抖得厉害。 从没人敢这么说他,要不是年少时练武太卖力而走火入魔,他哪会变成现下这副德行? 这个死没良心的蚩米粉! 「蚩米粉,早知道你嫉妒我英俊,知道自己貌不如人还不趁早去学学什么易容术,将你那张不用在七月半出现就会吓死人的脸易一易,看看能不能不会那么吓人!」俞完忍不住尖声咆哮。 「你爷爷的——俞完,真要说吓人,你才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像个娘们儿似的在脸上擦那么厚的胭脂水粉,你那上了胭脂的血盆大口简直像鬼王,整座凤阳城里,没人比不男不女的你更吓人!」 「蚩米粉——」 「臭俞完——」 第二章 街上交锋,雷贰小胜一筹,这让花喜儿一整天的心情都糟透了。 城北角落里,一幢以木竹盖成的小院落人声鼎沸,队伍从里面排到门外来,每个人都等得很不耐烦。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手里捧着放着竹签的竹筒,朝众人指了指竹筒,一句话都没说。 有人觉得奇怪的开口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对啊,平时你一向很多话的。」 小玉眼眶含泪,嘴巴抿得更紧,这让众人更加好奇。 「你该不会又被花半仙下禁语令了吧?」有人猜测道。 小玉连忙摇头。比那还惨……她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坐在屋里正中央的花喜儿,她脸上那抹浅笑,教人看了打冷颤。 见此,小玉赶紧转过头。 呜呜……她被陈婶害惨了! 「哪!」小玉生气地推推手中的竹筒,要众人抽签决定今天能进入问卜的十个人。 很快的决定人选后,其余无法踏进「欢喜命馆」的人只好祈求自己明天运气能好一点,可以抽中签。 花喜儿每次唤一个人入内,她身上有着能镇定心魂的檀香味,但那双柔媚的眸子却又将人迷得晕头转向。 「花半仙啊,我这儿子老是讨不到媳妇,你帮他算算他到底有没有媳妇命,什么时候可以讨房媳妇?」一名老妇摊开一张红纸,上头写着她儿子的生辰八字。 花喜儿伸出那双白皙无瑕的柔荑接过红纸,迅速地拨了几下算盘。 「这恐怕有点困难……」 「半仙呀,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孙家不能绝后呀。」老妇急得差点跪下求她。 花喜儿再度拨弄檀木算盘,翻翻一旁已经快翻烂的泛黄书册。 「孙婶,你儿子的命是孤寡而终,若是要硬娶,也会是阻碍重重。」 「花半仙,这难道没得化解吗?你一定要帮帮忙。」 「我也——」 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打断了花喜儿接下来的话。 「你何不嫁给孙婶的儿子?」 一名男子无视门外那些殷殷盼望能快点见到花喜儿的信徒,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走了进来。 「我想人称半仙的花姑娘,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花喜儿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有说不出的讨厌,虽然他的长相不差,又文质彬彬的,但这男人让人难以捉摸。 「喂,你怎么可以插队!」 等在门外的人生气地冲上来想揍人,待看清男子的俊美的脸孔后,众人有如惊弓之鸟,往后退了一大步。大伙儿全聚在一旁,浑身像秋风中的落叶般抖个不停。 小玉柳眉一竖,指着那男人大叫。「要排队——」 她才一开口,四周突然飞来好多苍蝇、蚊子,全飞往她的嘴,像见到食物般蜂拥而至,她立即捂住嘴巴。 众人见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愣地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 「原来花半仙又对你下咒了!」 「你又说错话了对不对?」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对着小玉指指点点,彷佛将她当成妖魔鬼怪看待,羞得小玉眼眶含泪地猛跺脚,最后干脆转过身去,快速地往角落缩去。 花喜儿见小玉这种模样,忍不住发笑,银铃般的笑声美妙地响起。 一听她笑得那么开心,小玉更觉得羞愤。 「小姐——唔!」一阵飞虫迅速飞来,小玉赶紧又捂住嘴,气得跳脚。 小姐太坏了,呜呜…… 她只不过是把刁府的事告诉长生店的陈婶,怎么知道陈婶守不住,跑去跟木材店的黄老板说,谁晓得黄老板和刁府看门的木旺熟识,告诉他这件事,木旺为了讨赏跑去和刁府总管说。呜呜……小玉委屈地在墙上画着圈圈。 花喜儿歛起笑容抬头,伸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客倌,今日人数已满,明日请早。」 男子优雅地将手背到身后。「我是来看看,人称半仙的花喜儿究竟法力无边到何种地步?」 「客倌,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仙,所以不会法力。」 「哦,那怎么你的丫鬟会那样?」男子指了指躲在角落暗自啜泣的小玉。 听见有人在说她,小玉睁着水眸,愤恨地瞪着男子。 该死,小姐已经快忘记那件事了,他再多话下去,她只会死得更惨。 花喜儿微笑着,星眸弯着美丽的弧度。 「我想你是来踢馆的吧。」 一群人听了,连忙开口声援。 「半、半仙的时间有限,你、你……」 男子看见众人维护花喜儿的模样,不禁笑出声。 「看来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很崇高。」 花喜儿突然算盘一拨,眉头立即皱起。 原来南方煞星就是他…… 花喜儿绽放美丽笑靥,抬头面对男子。 「这位客倌,若有任何事要询问,明日请早。小玉,送客。」 小玉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抖着手比了比门口,意思是要他自己滚蛋。 男子伸手顺了顺耳旁乌亮的发丝,笑着指了指她。 「你不问问我为了什么事来找你?」 花喜儿漾起甜蜜的笑容。「这位客倌,出门时谨记不要往右走,会有血光之灾。」 他怎样都觉得她的话不像提醒,倒像是在恐吓,这让男子漾起笑容。 「喜儿,不会这么无情吧?」 花喜儿歛下笑。「雷元,你若闲着没事做,可以回自家的工坊帮忙,看是要帮忙打印纸钱还是帮忙钉棺椁,要不当搬运工也成,就是别来我这儿。」 原来是雷大少爷啊……众人明显地松了口气。 雷元露出苦笑。「这么肯定我不是雷贰?」 纤细白皙的小掌托着娇俏的下巴,朱红的檀口微微勾起,花喜儿眨了眨长而浓翘的眼睫开口道:「你以为我会认不得自己的天敌吗?」 欢喜命馆里有间道房,里头只有一组桌椅,房间中央有一座大炉,炉里的火随时都在烧,没有一天停过。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符咒,还有一座大书柜,上头的书名都是用奇形怪状的字体书写。 「你这里和宫里的炼丹房很像。」雷元迳自拿起书柜上的书本乱翻。 花喜儿故意不理他,只是低头打着算盘。 她的命盘和雷家两兄弟犯冲,眼下这位离家多年的男人更是和她不对盘。坐在竹椅里,花喜儿……拼了命的拨弄着算盘,试图让算盘的声音盖过雷元的。 没听见回话,雷元回过头来。 「你这丹炉整年都旺着吗?」 花喜儿连头都没抬,决心彻底忽视他。 雷元走上前观察铜制丹炉,打算动手掀开面向南方的炉门。 啪的一声,白嫩柔荑一掌打在算盘上,花喜儿给了雷元一张难看的笑脸。 「别随便乱摸。」 这时,小玉送来热茶,一句话都不敢说。 雷元卷起手中的书册,拉开衣摆在竹椅坐下,与雷贰相仿的身形往椅背上一靠,狂放的气质展露无疑。 他绽放笑容,端起小玉送来的热茶啜了一口。 「你来做什么?」 他几年前就离开凤阳城,去向不明,怎么会突然回来? 「说到这个……」雷元对这话题兴味盎然。「你知道福禄园的事吗?」 花喜儿立即皱起柳叶眉。「福禄园的事你别和我说,那和我无关。」 她起身走到书柜旁,随意取下一卷写着「卜卦术」的竹简回位子上,解开上头系绑的红绳,显然这本册子满珍贵的。 「你不想知道吗?」 雷元暗自观察花喜儿的反应,她低头不语,但握住竹简的手指却焦虑地滑动,显然他的话题让她不安。 虽然她与雷贰两人水火不容,但那也只是表面上,这两人个性相似,都是不轻易放下身段的人,但私底下,他们对彼此的动态却相当清楚。 或许他们不愿承认,但谁都明白他们俩有多关心对方。 雷元清清喉咙,「显然你不想知道雷贰的事……」 他可以清楚见到她细致的脸庞上隐隐抽动的肌肉。 「好吧。」他站起身,「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也别多事了,反正雷贰倒下是你最乐意也最盼望看到的。」 「雷元,你也是雷家人,若是他有什么万一,你不也该负一些责任?」花喜儿死瞪着雷元。 该死的家伙,明明知道这种语焉不详的说法最吊人胃口,他居然还拿乔! 雷元坐下,一脸的受宠若惊。 「这么说你是有兴趣听我说罗?」 花喜儿咬紧了牙关才能避免自己一时冲动成了母老虎,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泄恨。 「想说什么就快说。」 雷元慎重地捧起白玉杯,又饮了几口浓郁芳香的热茶,慎重得有如这杯茶是皇帝御赐的一般。 花喜儿心中的那把火一发不可收拾。 「雷元,你到底讲不讲?」 雷元缓缓地抬眼,嘴角咧开一抹欢悦的微笑。他咳了几声清清喉咙,而后将杯盖盖上,放下杯子。 「事情是这样的。」他倾身,皱起眉头、苦着脸道。「最近雷贰被衰鬼缠身。」 「啊——」 小玉在旁听到他的话,惊讶得倒抽了口气,才发出一声喊叫,隐身在四周的飞虫全部往她口中飞去,她捂住嘴,惊慌地左闪右躲,到最后简直是落荒而逃的冲出道房。 雷元愕然地望着小玉的惨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对她下了什么咒?」 他摸摸下巴,一脸算计。嗯,这招倒是可以学起来,改天爹或是雷贰想再说服他进福禄园帮忙时,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飞虫令。」 花喜儿回得轻松愉快,雷元也听得兴味盎然。 「可以教我吗?」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她冷冷地觑了他一眼,开口提醒他:「我们的话题似乎跟这件事无关。」 「咱们交换条件如何?你教我飞虫令,我就告诉你雷贰到底衰到什么程度。」 花喜儿露出温柔的笑,柔媚地整整衣袖,手指滑过乌黑柔亮的发丝,挽起的髻上插着步摇,翡翠的簪子随着身子轻轻摆动而摇晃,将花喜儿那张嫩得像能掐出水的脸蛋衬托得更加娇艳绝美,连雷元都不禁看得出神。 雷元这小子,可真会挑。 「雷元,是你起的头,居然想跟我交换条件?」她甜甜一笑。 「喜儿,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块儿长大的。」 花喜儿点点头。「是一块儿长大的,不过是在城南、城北。」 「喜儿,别这么绝情。唉,雷贰的情况还真是糟糕……」雷元低下头,一脸同情。 该死的雷元,分明在吊她胃口。 花喜儿轻吁口气,淡淡馨香在空气中飘散。她推开一旁黑漆药橱的两扇门,拨动中央旋转的药柜,从其中一方抽屉里拿出一张黄色长条的纸,粗糙的纸上写着满满的咒语。 雷元感到奇特,药橱都是拿来装药材的,她却是拿来装符纸,真有她的。 「这给你,只要把符溶在水里,把水喝下就可以了。」 雷元拿起黄纸,上头满是他看不懂的文字和咒语。 「就这么简单?」 她点点头,优雅地捧起杯子,轻啜了几口茶。 「再给我几张吧。」 放下杯子,她冷冷睨他一眼。 「要整人一张就够了,难不成你那么惹人厌?」 「防患未然。」 花喜儿不情不愿地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符纸。 「现在可以说了吧。」 雷元兴奋地看了手中的几张符纸,慎重地收进衣袖里。 「事情是这样的……」 花喜儿打算到城中广场上去看看会场布置的情形,但脑海里雷元的话始终回荡不去。 雷贰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福禄园的生意都不顾,俞完叔通报福禄园今年盂兰盆会的订单少了两成多,雷贰居然和他说没关系。 还有啊,雷贰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走路跌倒不算,工人们在店里来来回回不知多少回,从没出过岔子,偏偏他就是会不时的被成叠纸钱砸到,摆得好好的棺椁盖居然会当着他的面砸下来,假使他步伐再快些,非砸在他头上不可。 而且他连吃个饭都会被噎到,喝水也呛到,连洗个澡都差点淹死在澡盆里,更严重的是……他病了。 病了? 花喜儿神色一暗。 雷元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早晨见到雷贰,看起来颇有精神的,还是像以前一样令人讨厌。 花喜儿的小脑袋微微一偏,不禁开始怀疑。 雷元是不是骗她? 年初才排了自己今年的运盘,算到会有小人算计她,几天前又算到有颗南方煞星,好死不死,那颗煞星正是雷元。 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小姐、小姐,郑工头说金寿院送来的百盏莲花灯要放哪儿?」好不容易符咒的效期过了,她终于可以安心地开口说话,不用怕被飞虫包围了! 花喜儿猛然回神,眨眨眼、深吸口气。 她干嘛担心雷贰那家伙! 「你让郑工头把那些莲花灯放到台子底下,等蚩总管将剩余的九百盏送来后再一一补上。」 「是。」小玉连忙跑去交代工头。 广场一隅,几名工人一面赶工搭棚子,一面将送来的货摆在适当的位子上,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比前些日子更炎热,她撑着纸伞遮阳,总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一道身影从她眼前晃过,定眼一瞧,竟然是雷贰! 她拧眉望着他,这时候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雷贰似乎注意到站在广场边的花喜儿,俊逸的容貌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格外引人注目,一身白缎绣绿竹的衣袍更是凸显他不凡的气质,高大伟岸的身型看来如此稳健。 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眯起令人讨厌的弧度、薄唇微微勾起,脸蛋红润、神采奕奕,这哪里像是被衰鬼缠身的人会有的丰采? 雷元那小子骗她! 花喜儿的小脸蛋染上了一层羞愤的红晕,看着雷贰往自己走来。 突然间四周乱了起来,不知怎么地,广场上正将牌楼拉起的绳索竟然断裂,比一个人的手臂还粗的绳子像脆弱的丝线般散开,牌楼一时间失去支撑力,像座雄伟的山应声向下倾斜。 「牌楼要倒了!」 看着往地上倒去的牌楼,再看看正在下头走着的雷贰,视线忽上忽下,一股恐惧从脚底窜上心头。 「小心!」 牌楼刹那间失去重心,迅速地倒下,雷贰这时才抬头看着往他身上压来的牌楼,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雷贰——」 像是平地一声雷,牌楼完全倒下,卷起漫天尘沙,巨大的声响吓得所有人动弹不得。半晌后,才有人恢复神志唤着其他人,如蜂鸣般的吵闹声霎时响起,大伙儿连忙上前查看损害情形。 花喜儿双腿发软,来不及扶住身旁的柱子,整个人便像软泥似地跌坐在地上,小脸蛋上毫无血色,纸伞早已从她的手中落下,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混乱的现场,只有一个人傲然挺立其中,他的衣角随风飘摇,高大俊朗的身子没有半个伤痕。 火苗在花喜儿心中迅速燃起,遇上这样的衰事,他居然还能保持温文优雅的笑脸? 第三章 幸好雷贰站在牌楼门的下方,那是个缺口,所以牌楼倒下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他才能毫发无伤。 望着优闲地走到自己面前的雷贰,花喜儿却只能抬头怒目相向。 一只好看、厚实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雷府有一间冰窖,若你觉得热,可以到雷府来,总是比坐在地上来得凉快许多。」 花喜儿愤怒地拍开他的手站起身,刚才的情景对她而言太过震撼,她腿都还没站直便又屈起,娇软的身子往下滑。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及时圈在她的纤腰上,将她抱在怀里。 她清楚地感受到背后那堵温热的身体与自己有多接近、多贴合,紧得让她感觉到隐隐传来的火热触感…… 「放、放开!」 「喜儿,别挣扎,否则会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他暧昧地对着她的耳朵吐出话来,轻柔得彷佛在对她说甜言蜜语。 这样的语调通常会让女人软倒在他怀里,很可惜花喜儿不是普通女人。 「无耻的男人!」 她被他吓得两腿发软,他却像无耻之徒——不,他根本就是无耻之徒,竟然敢抱住她不放! 花喜儿用力地挣扎,柔软的娇躯像条蛇似的在他怀里扭动,露在衣裳外的柔软肌肤擦过雷贰的手,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火光。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自己还能维持君子风度。」 「不然呢?你想咬我吗?」她气愤地顶了回去。 没想到话才说完,她整个人便被转了一圈。正面迎上他的笑脸,俊尔的笑容对她而言异常刺眼。 她抬起小脸,不认输地回瞪,没想到却看见他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还来不及骂人,她的小嘴便瞬间被封住。 「唔……」 她的黑眸瞪得好大,唇上的力道与触感是这么的真实,他的味道、他的吻霎时夺去她的呼吸,像是霸道地想将她占为己有,几乎就要成功地占领她的理智。 小手握成拳头往他胸膛上抡,几拳下来她才发现他的胸膛竟是这般结实。 结果她的捶打非但没用,反而弄疼自己的手,而他对她的挣扎不为所动,有些冷凉的唇瓣啄吻着她的,压在她背后的大手也没闲着,将她柔软的身躯往他怀中压,让她的身体不得不与他紧密相贴,紧得让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异样热度,感觉到他的悸动…… 一阵强风吹起,一旁大树上的绿叶飘摇而下,遮去些许春光。 当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时,他才离开她的唇。望着她的唇瓣因为他的蹂躏而变得红肿诱人,他眯起双眼,当下有股冲动想再吻她,可惜现在在大街上,否则他想更进一步地品尝她的美好与甜蜜。 白皙脸蛋下的脖颈细白、诱人不已…… 「啊!」 花喜儿倒抽口气,捂住颈子,不可思议地睨着他。 他居然咬她的颈子! 「我咬你了,你要回咬我吗?」 没有迟疑,她直接将小手用力地贴上他的脸颊,刺麻的感觉立即在他脸上传开。 花喜儿赏了他一巴掌。 当她被他吓得魂不附体时,他却是…… 「你没听见别人在喊牌楼要倒了吗?」 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躯,他脸上的笑容隐去,俊颜靠在她香肩旁,轻吁了口气。 「你在担心我?」 「我——谁担心你!」她伸出小手推着他的胸膛。「你快放开我,会被人看见!」 「好累……」 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让人担心,她戳戳他的肩。 「你没事儿吧?」 他的胸膛一阵震动,立即响起爽朗的笑声。 「花喜儿居然会担心我?」 被愚弄的感觉让花喜儿简直快气晕了! 「走开!」她使力地推开他。 对,她是担心他,任何人见到那样的情景都会担心,何况是她。 花喜儿弯下身想捡起一旁的纸伞,雷贰却先她一步地捡起纸伞,拍拍上头沾到的灰尘,没有将伞交到她手上,反而握在手中,迳自替她撑起遮阳。 下意识地捂住颈边湿热的印子,她彷佛还能隐约感觉到上头传来的酥麻感,热气从脚底冲上脑门,让她脸颊发烫,颈边的咬痕更像被红铁灼烙似的,烧得她焦躁不安。 站在屋子与树木之间的阴暗处,再加上头顶那把纸伞的遮掩,两人站的地方更显隐密。 广场两旁的街道上依旧人声鼎沸,几乎所有的人全跑去协助处理倒塌的牌楼,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也没人被他们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的画面吓到。 他居然亲她! 嘴唇肿胀发麻,回想他的唇瓣放肆地侵略她时的触感与气息,她有股冲动,想伸手摸摸自个儿的唇瓣。 「听雷元说,你最近很衰。」 「他回来了吗?」 花喜儿抬头望着他俊秀的侧脸,他正静静地望着前方忙着的工人们。 「你不知道他回来了?」 雷贰回头,「我该知道吗?他的死活不关我的事。」 「他倒是很关心你。」 「他是怕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经营福禄园的这个重责大任就得要他一人扛下了。」 「福禄园在你手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没有比较好吗?我以为能发展到现在这种规模,我已足以面对雷家列祖列宗。」 瞧他一身白缎长袍,手中撑着纸伞,锐拔剑眉下是一双温和深邃的眼眸,他的气质有别于一般商人,在他身上没有半丝铜臭味,有的只是一种书生的气质,只可惜…… 他的个性实在太差劲! 「我听说福禄园近来的生意差了许多。」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话才说完,他便立即转过头来。她强迫自己凝望着眼前广场上的人们,不要去看他,打算以此回避他眼中的疑问。 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小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可以和雷元坐下来聊天,却无法与自己视线相交,他与雷元可是有着一样的面貌啊! 「你们似乎聊了很多。」他的目光冷冽。「他从北方归来没先回府里,却是先去找你,我不晓得你与他的感情这么好。」 她微微皱起眉。 怎么他的声音里带着火气? 花喜儿忍不住地转头,当她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双闪动着火苗的眼瞳时,她马上后悔自己转头看他。 雷贰睨见她往一旁轻移了两步,似乎想逃,他眼中的怒火更炽,但突然,他眼中的火光竟奇迹地歛去,嘴角轻扬。 「怎么样,我先前的提议还算数,若金寿院赶不出足够的莲花灯,我能帮你从各分店里调货,不过你得提前十日告诉我。」 「不用了,他们今日已先出百盏莲花灯,我想蚩总管不会让金寿院的招牌砸在这次的盂兰盆会上。」 他往她面前一站,逼她抬头仰望自己。 「为什么你偏偏要和福禄园作对?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打从他们闹翻开始、打从她独当一面撑起欢喜命馆开始,各节日的订单她从没下给福禄园过。 xs8@xs8 从一开始因为名声不够响亮,订单数量少,到如今,全国没人不认得花半仙的名号,她的订单数量可比一家寻常店铺一季的量,而她对他的影响力也开始与日俱增。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花喜儿抿嘴绕过他,往广场的方向离开。 「喜儿。」 他说的没错,不把订单给福禄园是她在赌气之下做的决定,没为什么,就为了他小时候说她是「没人要的丑娃儿」。最令她生气的是,这话是他与其他好友说的,到后来全城都知道她是没人要的丑娃儿。士可杀,不可辱,从那件事以后,她就和他誓不两立。 花喜儿柳眉倒竖,手绢扭得紧紧地,在远处马车驶过之前走到对街去。 突然身后传来巨大声响,接着是马嘶声。 「快闪开!」 一阵混乱中,马夫的叫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一阵碰撞声,她还没回头,粉色的荷花图率先映入眼帘,那把纸伞飘到她脚边。 花喜儿闻声转过头,眼前惨状令她尖叫出声。 一匹褐色马儿跌坐在地,马夫更是被甩到马前去,而载货的木板子倾斜地倒在一旁,上头成堆的麻袋散落一地。 「雷家二公子被马车撞上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圆睁,胸口的气彷佛全被抽离。 「雷贰!」 雷府上下乱成一团,因为他们的二少爷被马车撞个正着,此刻正不省人事地躺在软榻上。 雷老爷与夫人这几日上杭州游玩,让花喜儿省去不少麻烦。 她和雷贰从小吵到大,闹得全城皆知,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雷老爷与夫人。 俞完立即请来大夫,一群人简直急疯了,全部围在床榻旁看着。 花喜儿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大夫为雷贰诊治。当俞完将雷贰身上的衣袍脱下后,他们才发现他的伤全在身上。 在他的手臂与肩胛处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瘀伤,显然与马车迎面撞上的是这个部位。大夫又仔细地检查他的双腿,在右足踝处发现红肿,他往伤口上戳压着他肿得像寿桃的脚踝。 诊治完,俞完送走大夫,仆从端来温热的水,准备替雷贰擦拭身体,花喜儿只得暂时到门外回避。 刚踏出房门,她即看见雷元正往这儿走来。 睨着那张与屋里的人同样的容貌,她想到雷贰现在受了伤躺在床榻上还没醒来,不知道要不要紧;雷元却是身体健壮、英姿焕发……这感觉真怪。 「我说的没错吧。」 「你们都没想办法解决吗?」她不解地望着他,他们是孪生子不是吗? 雷元笑出声,「你知道他不信那一套。」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福禄园卖的是纸钱、棺椁,与宗教、信仰的关系密不可分,但雷贰却完全不信堪舆、阴阳甚至是卜卦。 「你至少到庙里祈福、求个签什么的,而不是放着不管他。若你们再这么依着他,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人称半仙的她为什么没发现雷贰有麻烦? 一想到他有可能因此而受重伤……她实在不敢想像那样的结果,若雷元没说,她是否就一直不会发现? 花喜儿拧眉,疑惑地问:「雷贰说他还没见到你,为何你会知道他的情况?」 靠坐在回廊前的栏杆上,雷元不禁发笑。 「你忘了吗?我说过是俞完叔告诉我的。」 花喜儿努力地回想,似乎是这样没错,她实在不应该怀疑,怀疑这一切是雷贰想捉弄她所设的陷阱。 雷元指了指房里,「他应该不碍事吧?」 「大夫诊治过了,肩胛、右足踝与头后有伤,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只是人还没醒,仆从正在替他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 雷元抿着唇,起身推开房门。 「我想应该已经换好了,你要进来吗?」 花喜儿犹豫不决地望着他,小手绞着手绢,一紧张,她身上便散发出独特的馨香,粉脸上浮现两片红霞,当她一摇头,髻上的桃花簪即会闪烁光芒,桃红的色泽将她的脸蛋衬托得更加粉嫩红润。 「不,我先走了。」她头也不回地走过回廊离去。 望着花喜儿僵硬的背影,雷元咧嘴一笑,表情里隐含着令人怀疑的兴味。 花喜儿一整夜难以入睡,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自个儿明白心里有多惦记雷贰的伤势。 在软榻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次日一大清早她便更衣妥当,一个人待在道房里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踏出道房,带着小玉往雷府前去。 人还没进雷府,俞完便迎面走来,手中拿着贝壳状的小小胭脂盒,用肥短的小指沾了些盒里的胭脂往脸上涂,那妖娆的模样比花楼里的姑娘们还娇媚。 俞完抬头看见花喜儿,立即扯起朱唇一笑。 「花姑娘。」 花喜儿欠身行礼,柔美娇俏的模样实在让人很难与她在跟雷贰针锋相对时的泼辣样联想在一块儿。 「俞大叔。」 俞完眉一皱,忍不住娇嗔,显然对于花喜儿的称呼不甚满意。 「别喊我俞大叔,我最讨厌人家喊我叔叔,喊我俞小哥便成,别同元少爷、贰少爷那两个浑小子一样,老是喊我俞完叔,怎么抗议都纠正不回来。」 俞小哥? 花喜儿不禁苦笑,看了看俞完。 俞完虽然一身华服,脸上涂了粉、嘴上擦了胭脂,可他头上的白发还是泄露了他年过五十的年龄,喊他小哥会不会太折福了? 「俞总管,雷贰醒了吗?」 「醒了醒了,不过还是没法下床,只能躺在床榻上。」 俞完将胭脂盒塞进腰带里,从腰侧抽出手帕拭了拭颊边冒出的点点汗珠。 「天气有些热,浑身黏答答地,真想洗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俞完立即唤住经过的仆从与丫鬟。「你,给我提些热水、泉水到房里去;你,到花园里摘些夏菊与洛阳花放到热水里,我要沐浴更衣。」 俞完吩咐完,扭头面对花喜儿时的表情已不似刚才吩咐仆从、丫鬟时的严厉,脸上挂着笑。 「花姑娘是来探望贰少爷的吗?」 花喜儿总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含着兴味。 「不,我是来找雷元的。」 「找我?」 雷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才一出声立即吓得花喜儿捂住胸口、杏眼圆睁地瞪着他。 「你何时站在这儿?」 「从你进门开始。」 「为何不喊我,突然出现在人家后头?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她有些动怒。 雷元心情倒是轻松愉快,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话,反而倾身靠在她耳边柔声细语。 「你不想假借我的名义去见雷贰了?」 她瞪了他一眼,对他能轻易洞悉自己的企图而感到生气。 「少说废话,你若还当他是兄弟、还想救他,最好姿态放低些。」 雷元扯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又恢复原先的表情,正经地站在她面前,迅速拉住她的手腕往前走。 「既然你亲自上雷府来找我,咱们就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好好地培养感情吧!」 俞完望着两人亲昵的举止,有些呆愣。 元少爷与花姑娘…… 「那贰少爷怎么办?」他不自觉地将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第四章 被雷元抓着的手腕隐隐作痛,他的力道让花喜儿不禁抬头望着他。 走在前头的雷元拉着她又拐又弯地往雷府最里头走去,花喜儿仅能看到他的侧脸,虽然带着笑,但他给她的感觉总和雷贰不同。 他的笑,太过尖锐。 沿途经过华丽的花园、典雅的庭院、色泽美丽的朱桥,水池旁有成排的柳树与假山,她相信凤阳城里再没有任何一户人家有比这儿更美不胜收的景致。 「可以放手了吧。」她的手腕被捏得好痛。 「别急。」雷元温和地笑着,依旧拉着她。「让你看件有趣的事。」 还没踏进雷贰的房门,她已从那扇造型极为特殊的铁花窗瞧见了躺在床榻上的雷贰,透过窗上以铁烙成的云花形状,床上的雷贰正由仆从扶起,靠坐在软枕上。 雷元迳自推开门。「原来你醒着,我还想若你没醒,就请喜儿带我四处逛,离开几年,凤阳城简直换了一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得回家的路了。」 靠着软枕,雷贰脸色虽然苍白,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双眼正冒着火,视线停留在抓着花喜儿手腕的那只大手。 雷贰微微抬头望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孔,眼底出现了火苗,并且极为迅速的燃成大火。 「放开她。」 雷元高举双手,走向桌边的梅花凳上坐下,心中暗自窃笑。他偷睨了花喜儿一眼,似乎在问她:这事有趣吗? 花喜儿眨眨眼,不太能适应雷贰的情绪从何而来。 「坐啊。」雷元拉出身旁的凳子拍了拍。 「这似乎是我的房间,不是你的。」雷贰沉着脸道。 雷元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弟弟摆脸色给他看。 「你现在不方便,招呼客人这种事交给为兄的我来便成,何况我与喜儿又不陌生。」 「若不认得路,你大可别回来,没人拿刀押着你。」 「别这样,这里怎么说都是我的家,游人总是要回家的嘛。」雷元迳自倒了杯茶喝。 雷贰冷笑着。「原来你还明白自己的家在哪儿,我以为这几年你在外头玩惯了,根本不想回来。」 花喜儿望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头都快晕了,何况他们话里刀光剑影的,刺得她耳朵痛。 「喂,你们停停。」 雷元优闲地撑着下巴。「才不过离家几年,你就想把我除籍?」 愤恨地睨着雷元那张刺眼的笑脸,雷贰更火了。 「若你还认为自个儿是雷家子孙,那就帮忙打理福禄园的生意……三元。」雷贰唤来在门外候着的仆从。 三元捧着成叠深蓝色外皮的册子,那些册子沉重得像是快要压垮他。 这还不打紧,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册子走进房里,身后还跟着三名仆从,他们手里不是册子就是文房四宝,要不就是算盘。 最后进来的是名丫鬟,她的小手里捧着的是漆皿,馨香的药味缓缓地传开,她将放着瓷盅的漆皿搁在桌上,望了望两位少爷针锋相对的场面,也不好开口。 雷元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是什么?」 雷贰闲适地将手搁在一旁以丝缎包裹住的硬实方枕上。 「你明白这些是什么的。」他得意的一笑。「我有伤在身,铺子的生意就麻烦你了,雷家子孙。」 恐惧地睨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册子和一旁令人生厌的文房四宝与算盘,雷元的脸色非常难看。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雷贰怡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雷元陡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离桌子远远的,彷佛那上头摆着的是尚未受绑的飞禽走兽。 「你在开玩笑,那些是帐本,福禄园是你的责任,你却把受伤当成藉口,想将烂摊子赖到我头上,门儿都没有——不,是连窗户都没有,老子不干!」 「没想到在北方这几年的时间,你倒是把北方佬的粗口学得很溜。」 花喜儿无奈地托着小脸蛋,将手撑在桌上。 唉,又来了。 他们俩为了福禄园的生意从以前就吵不停,没想到几年没见,兄弟俩吵架的内容仍是千篇一律、毫无变化,真是烦人。 花喜儿当然不会知晓,这对孪生兄弟都有自个儿的罩门。 雷元的罩门想当然耳是那堆理也理不完的帐本与银两,雷贰的罩门则是她。 雷元愤怒地挥了挥手。「撤!全部给我撤出去!」 「三元,你们先出去。」 三元为难地望着雷元与雷贰,两位都是主子,这种情况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大少爷离家多年,老爷夫人又长年不在,雷家都是二少爷在做主…… 三元决定先听命离开,其他人见状也跟着遁逃,只剩下丫鬟杵在墙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雷元气愤地在窗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搁在扶手上的大掌捏紧了檀木扶手,像是想捏碎它。 他深吸口气,望着被帐本挤到桌角的那盅补药,僵硬地一笑。 「别以为一盅补药就能收买我。」 「我没说那盅药是你的。」雷贰示意丫鬟把补药拿过来。 丫鬟端起漆皿将白瓷盅放到床旁,盅盖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浓郁香味立刻弥漫整间房间。几味补药炖上鸡爪,打算以形补形,雷贰的脚受伤,俞完便吩咐厨房每天熬炖三次补药给他补一补身子。 雷元火冒三丈,大大的眼睛死瞪着雷贰不放。 花喜儿叹了口气。「你们究竟要到何时才不会一见面就吵架?」 他们这样讲好听点是在培养手足之情,讲难听点,两人吵起架来,声音比凤阳庙前那尊十人高的大铜钟还洪亮。 雷贰靠着软枕,张开口喝着丫鬟喂给他的补汤,瓷匙才刚放进嘴里,他马上惊喘了一声,随即被汤汁呛着,咳个不停。 明明丫鬟已朝瓷匙上的药汤吹了几口,没想到他还是烫着了嘴,炖鸡爪的补汤通常非常顺口且看来也不浓稠,没想到他还是被呛到。 花喜儿安静地望着雷贰,小脑袋瓜里似乎在盘算些什么。 雷元倒是幸灾乐祸了起来。 「我就说吧,这小子坏事做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他会被衰鬼缠身是理所当然的。」 「你在说什么,谁被衰鬼缠身?谁又坏事做尽?」雷贰一边擦着嘴边的汤汁,一边忍不住抗议。 「你罗,逼我看这些帐本和逼我上午门砍头有啥分别?」 「我看真要替你驱驱邪了。」花喜儿终于做出决定。 「你明知道我不信这一套。」雷贰皱眉。 「我不管你信是不信,难道你自个儿不觉得近来很背吗?」 雷贰思考许久,脸色越来越难看,许久后才开口:「不觉得。」 「真是死鸭子嘴硬……小玉。」花喜儿唤来在门外等候的丫鬟小玉。 「小姐。」 「把吉凶术那本册子给我。」 小玉连忙从身上挂着的布袋里拿出一本红色外皮的小册子,小册子的书皮已有些破烂,显然花喜儿常常翻阅这本册子。 她翻了几页,而后拿起桌上的毛笔写下该准备的物品。 「只需要准备几样东西,有些好找,有些不好找,像艾草一两、神仙水,这到凤阳庙里求一些供奉神仙的水即可,不过注意要中间的那杯水才行。还有清香三柱、纸钱三十……这可能有些困难,然后……小玉,你再去找小虎子要些童子尿来。」 小玉一听,小脸马上垮下来。 「小姐,不要啦!我不要再去要童子尿了,你每次都要我追着童男要童子尿,城里所有童男的爹娘都认得我了,那些童男一看到我就跑,我再去找小虎子要童子尿,肯定被他的爹娘拿刀追杀。」 「你就不怕被我杀了?」 「小姐……」小玉一听她这么说,立刻双手交握,跪在地上求饶。 「童子尿……顾名思义就是童男排放出来的尿是吗?」雷元突然问道。 「对。」 他的嘴角立刻扬起诡异的弧度,双眼一瞪,直视床榻上的雷贰。 「眼前就一位……雷贰自个儿有。」 花喜儿与小玉同时转头望着俊逸不凡的雷贰,此时他的脸色铁青,僵硬地瞪着三人。 小玉率先发出惊喜的叫喊声。 「真的吗?我来!」 花喜儿眼角抽搐,语气僵硬。 「不用了,雷贰的太久没用,早就已经不新鲜了,我要的是十岁以下小童子的尿。」 雷贰眯起眼。「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花喜儿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难不成你想让小玉『伺候』?」 富丽堂皇的厅堂里突然传来巨响,在门外工作的家仆们都被巨响吓了一跳,差点没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老爷,是看门的木旺从木材店的黄老板那儿得来的消息。」 刁府总管身着合身的墨色衣裳,腰上并不像寻常大户人家的总管一样,穿上宽松而精致的罩衫,反而以白色丝帛将罩衫系得紧紧地,显然是为了他的工作需要而作如此简洁的穿着。 「花喜儿胆敢说出这种污蔑刁府的话,岂有此理!」刁老爷大掌往石桌上一拍,又发出一声巨响,门外的家仆们早已逃得连影子都不见。 「老爷,幸好花喜儿这番话是传到咱们耳里,要是再传下去可不得了,对咱们年底要迎娶公主恐怕会有影响,若是皇上也听见这个传闻,恐怕……」 刁老爷剑眉一抽,目光凌厉。 「没有人能阻碍得了这桩婚事!」 「可是老爷,难保不会有好事之人特意将这事传到皇上耳里,到时恐会横生枝节,倒不如……」 刁府总管靠近刁老爷耳边,他年轻的脸上出现阴冷的神情…… 花喜儿将瓷筒再往前推,询问地看了眼床上的雷贰。 雷贰静静地看她,一句话也不吭,亦没有任何动作。 托着尖尖的下巴,她同样回以注视,葱白似的指尖轻敲着瓷筒。 「真的不要?」 雷贰俊颜依旧苍白。「我不信这一套,什么衰鬼缠身,都是雷元那小子自说自话,你居然还相信他。」 花喜儿最讨厌有人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尤其雷贰直到现在还质疑她的能力,质疑她赖以维生的本领。 她气呼呼地拿起瓷筒走到床边,将手伸到他面前。 「快点,我算过了,再拖下去只会对你更不利,我只是要你的童子尿而已,何必拖拖拉拉的。」 望着细到恐怕只能放进一枝小楷毛笔的瓷筒,他的嘴角不禁泛起冷笑。 「你真看得起我,拿那么小的瓷筒想要我把『它』塞进里头?」他抬起头冲着她笑。「你要想清楚,可别出什么岔子,这可关乎你日后的幸福。」 花喜儿颊上染上一层霞彩,整个人开始感到燥热。 「你、你在说什么?」 雷贰慎重地拉高丝被。 「我不做。」 花喜儿生气地垂下眼睨着他,唇瓣抿得死紧,两人互望许久。 她气愤地缩回手,起身收拾桌面的东西。 「不做就不做。」 其他东西都齐全了,原本还想若他愿意用自己的童子尿最好,她可以马上调配符水让他使用,这样便能马上驱走他身边的衰鬼。在广场看见他时,她还真在他额上睨见一片乌云,现在简直只能用「乌云罩顶」来形容他此刻的状况了。 「是你不要的,可别后悔。」 雷贰从没这么想要翻过花喜儿的身子,将她压在自己的腿上好好地痛打一顿。 「三元已经帮你准备好热水了,只要把这杯符水倒进热水里,好好沐浴一番就能去除你的霉运。」 瞧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雷贰更不悦了。 「我说过,我不信这套。」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从你受伤到现在,应该也还没沐浴过,就趁此机会好好地洗个澡,人也会舒服些。」 「我不反对洗澡,但我反对你将那杯东西倒进浴桶里。」他的眉角微微地抽搐着。 「这可是为你好。」 他摇首,指着那杯东西道:「我可不认为加进那杯东西真是为我好。」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衰下去?」她没见过哪个人像他这么排斥算命的,众人无不想尽办法要她帮忙解决麻烦,就他一个人不领情。她好心想替他解决麻烦事,他却像是避之唯恐不及。 雷贰闭上眼,试图平息心中的火气。 一时之间,房内陷入沉默。 终于,雷贰睁开眼。 「喜儿,你要替我消灾解厄,我很感激你,想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 「谁关心你!」 他轻柔的嗓音,让她的双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一阵热气从脚底涌上心头。 望着水面褐色的飘浮物,他神情僵硬。 「你……非得在里头加蟑螂脚不可吗?」 花喜儿可是头一遭坐在雷府家厅里喝茶,她从雷贰的房里出来便立即被雷元请进家厅。 雷府果真赚了不少银两,专门用来招待权贵的家厅里摆满了价值不菲的字画和古玩,一旁漆红雕插屏上头有着寿山福海的吉祥浮雕,整座插屏足足有十个人并列这么长。一旁的多宝格上头摆满了翡翠、象牙、精致的瓷器,家厅屋梁下头的巨大匾额则以金漆题着「福禄寿喜」四个字。 「这次回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在咱们城里的名声直逼雷府。」雷元喝着茶,优闲地道。 「没的事。」 放下手中的茶杯,雷元面对她。 「俞完叔同我说过了,福禄园今年的单子足足比往年少了一成,有一半的因素是因为你。」 「真瞧得起我,区区一名弱女子,哪能影响得了福禄园的生意。」 雷元忍不住笑出声。「盂兰盆会上,陈、林、赵、王四大家族举行的法会,你同金寿院下的单子足足是全部订单里三成的销量,而其中有一成左右的散户是因为欢喜命馆的关系而向金寿院下单的,这两年你从福禄园里拉走了两成的客源,福禄园的获利连年下降的原因也是由于你。」 「散户会被拉走,是雷贰办事不力,他没有提出任何方法来挽回买气,你将所有帐全算在我头上并不公平。」 雷元嗤笑了声。 「这你就错了,到现在你还不了解雷贰的个性吗?对你,哪怕今日你要他的命,他也会将自己的命捧在手上交给你,何况是区区盂兰盆会的香烛订单。」 听见雷元的话,花喜儿不禁面红耳赤地别过头去。 「别瞎说,从小他便看我不顺眼,我到现在还记着他嘲笑我的话。」雷贰……真如雷元所说的那样吗? 「是这样吗?」对她的固执,雷元有些无可奈何。 花喜儿瞅了他一眼。 「说说你吧,这几年到北方去,除了逢年过节会托人送回薄薄一张家书报平安之外,什么消息也没有,你都到哪儿去了?」 「看来你对雷家的事倒很清楚。」他调侃地笑了笑,「雷贰什么都跟你说了,你有没有兴趣和雷府缔结姻缘?」 「雷元,你别说笑了,缔结姻缘?和谁,你吗?」她干笑数声,心慌地抽出丝绢擦了擦额角。 「雷贰。」 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异常的光芒,让人看了有些害怕。 「和他?」她连忙大笑数声,藉以掩饰自己的娇羞。「下辈子吧!」 她怎么可能和雷贰……不可能、不可能! 雷贰不可能会喜欢她的,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事。 她是没人要的丑娃儿嘛,他又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打从小时候就瞧不起她,他的喜好不可能说变就变。 雷元睨了睨她身后的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他伸出大手罩上她的。 花喜儿眨眨眼,不解他突然的举动。 「喜儿,你的意思是,这辈子你和雷贰无缘罗?」 「他的个性太差,我可不想受罪。」她口是心非地道。 雷元皱起眉,点了点头。 「雷贰的个性太差……也对,他的个性是差了些,你嫁给他是折磨自个儿,而且说不准爹娘早已替他物色了对象,要受罪就让那些人去受,你细皮嫩肉、粉雕玉琢的,可禁不起他的折磨。」 他咧开嘴,「那么,你看我如何?」 「你?」 望着那张与雷贰相似的俊颜,她感觉怪怪的,因为雷贰从不会像他这般奸笑。花喜儿赶紧抽出自个儿的小手,退离桌边,退了几步,背却撞上了一堵墙,她扭头一瞧,雷贰正让三元搀扶着站在她身后。她仰起小脸,却看见他英俊的脸孔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寒意。 她没见过这样的他,这让她一时之间竟害怕了起来。 雷元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低头啜了几口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彷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三元苦着脸,想跑却又跑不了,扶住雷贰的手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呜呜……二少爷的手臂绷得好紧,他会不会气过头,拿他出气? 压抑的嗓音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里听得出雷贰此刻的心情,他的黑眸中彷佛闪动着地狱之火。 「下辈子是吗?」 第五章 打开丹炉,袅袅白烟缓缓升起,一时之间将花喜儿的视线完全遮住。白烟退得很快,她将几味药材搁进丹炉里后,立刻盖回炉盖,走回桌边坐下。 翻了几页书,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读不下去,最后索性撑住下巴发起呆来。 雷贰身旁的衰鬼是不是全跑到她身边来了? 这阵子她老是觉得怪怪的,总有股被注视的感觉,可当她转头时,那种感觉又不见了。 这几日更明显,几次逛庙市都差点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屠刀砍中,幸好她够机伶,立刻闪避,否则她已成了屠刀下的亡魂,到时就再也不是她祭拜、超渡人家,而是别人来祭拜她。 忆及雷贰,她的眉毛随即皱起。 雷贰真的乖乖洗了那杯符水吗? 他一向铁齿到家,这次真会如此乖顺?她很怀疑。 但见他额上的乌云已散,应该是有洗才是……花喜儿蓦然想起那天雷贰铁青着脸的模样颇吓人的。 她只是不愿被雷元取笑而说出那样的话,雷贰干嘛反应如此激烈? 还记得他咬咬牙后随即在三元的搀扶下回房,而她只能错愕地望着他僵硬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玉捧着竹篮子踏进道房,立刻被她少见的发呆模样吓着。她往一旁移了移,小心翼翼地叫唤了几声,花喜儿才微微抬起头来。 「什么事?」 「小、小姐,你在发呆呀?」好稀奇的事啊,小姐竟然会发呆?她一定要和三元说。 花喜儿摸摸简册、整整凌乱的桌面,随即起身。 「我回房去更衣,你将竹幌子挂上,准备准备。」花喜儿头也不回地往房里走去。 小玉愣了愣,随即双眉纠结,不安地咬着指尖。 「小姐……已过午时了呀!」命馆一向到午时便关上竹门休息的。小玉苦着一张脸,花喜儿的吩咐她不敢不从,但她怕极了她那几本咒符书,呜呜……希望今天不要又叫她去讨童子尿了。 俞完手里拿着飞鸽传书,小心翼翼地左瞧瞧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后马上将两只快鸽放上青天。迅速地将原本绑在鸽脚上的小小圆筒塞进衣袖里,他疾步往雷贰所住的院落去。 俞完一紧张,莲花指便会不自觉地扬起,高翘的小指头上擦着深红蔻丹,涂了满脸的胭脂上头浮着点点汗珠,他抓起帕子娇媚地拭了拭。 他不自在地左右观看了一下后,敲了敲房门,那警戒的模样令人发笑。 「进来。」房里传来雷贰的声音。 俞完没有迟疑,快速地推开房门进入,又快速地将门关上,往内厅里走去。 「贰少爷,扬州来的书信。」他将卷成一圈、塞在瓷筒里的两封书信搁在雷贰面前。 雷贰睨了睨帐本上的瓷制信筒,拿起一旁的竹尖板将里头的绢纸推出,之后摊开信笺阅读。 他脸色凝重地再摊开另一封信笺,连着看完两封信后,他沉默许久。 一旁的俞完急得猛冒汗,尤其见到雷贰拧眉的神情,他觉得事情不妙。 盯着面前的两张绢纸,上头的潦草字迹苍劲有力,像展翅飞翔的老鹰,也说明此人应该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写了这两封信。一会儿后他将书信折妥,放进一旁的梅花盒里。 「俞完叔,将各地陆续运抵的货全搁在城西货仓里,然后派两名工人守着。」 「贰少爷,隆公子信中写了什么?见您眉头深锁,是很难解决的麻烦吗?」 雷贰笑了笑,合起帐本起身走出房。「走吧,有些事得办一办。」 取下竹幌子、收拾妥当,小玉忍不住吁了口气。 今天累惨她了,越接近盂兰盆节就越多人来算命。 先是小壮子被女鬼缠身,所以小姐又要她去找童子尿……她可是追着小虎子跑,从城南门追到城北门,半途还被小虎子的爹娘逮个正着,他们手里的宰猪刀差点没朝她飞过来。呜呜……她好说歹说,还买了糖葫芦甜了小虎子的嘴,他才愿意施舍些尿给她,没想到一回到命馆,小姐居然又要她马上到城西金寿院去买纸钱与元宝蜡烛。 她只差没累死在街上! 小玉苦着脸擦擦颊边的汗,好不容易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玉,和我到凤阳庙去。」花喜儿站在屋檐下打开纸伞,微风轻吹,卷起片片花絮。 明日即是盂兰盆节,到庙里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尤其凤阳庙的香火更是鼎盛,再加上城中广场上将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消灾法会,大家无不希望能在这场法会上沾点福气,也消消身上的厄运。 花喜儿先上广场察看最后的布置情形,上回整座牌楼塌下来还好没压死人,但也拖延了整个进度,工人日夜赶工将牌楼扶正。 金寿院陆续送来她订的货物,她立即吩咐小玉清点一下莲花灯的数量。 「小姐,莲花灯只有六百盏,不过其他如纸钱、香烛、金锣爆竹倒是几乎全齐了。」 「只有六百盏?」花喜儿蹙眉,不敢置信地走向前,从走道最前头开始数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她的表情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 「蚩总管呢?这里有没有金寿院的人?」她朝着广场大喊,所有人都被这声怒吼声吸引,见到她脸上的杀气,所有人连忙迅速地低下头假装忙碌。 睇见在场竟没一个金寿院的人,花喜儿更火了,转身便疾步往城西的金寿院总店走去。一路上众人回避,她如入无人之境般,整条凤西街上只剩她一人。 往前方挂着素帛幌子的金寿院走去,站在幌子下方抬头一望,大大的「金寿」二字以金漆行书题在幌子上,她恨不得马上拆了这张幌子当柴烧! 小玉吃力地跟上她,扶着一旁的柱子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涨得红红的,一副快昏过去的模样。 小姐非常在乎这次的法会,而明日就是盂兰盆节了,金寿院却没将最重要的莲花灯备齐,难怪小姐会生这么大的气…… 「蚩总管呢?」 金寿院里的仆役们一见花喜儿怒不可遏的模样,吓得全往两旁退开,手里的工作也全停了下来。 「花、花姑娘!」 「蚩总管呢,把他叫出来。」 砰的一声,一声巨响从角落停放的棺椁底下传来,花喜儿怒目望去,只见一颗头颅探了出来,正是蚩米粉。 瞧他猛揉后脑、从棺椁底下爬出来,壮硕的身躯显得拥挤。 「蚩总管,金寿院的生意是这么做的吗?明日即是盂兰盆节,你却没有备妥千盏莲花灯,足足少了四百盏哪,这还不包括质地不佳的,你怎么能这么做生意?」 揉着脑后,蚩米粉一脸歉疚。 「花姑娘,真的不是我们不想交齐货品,而是前些日子走了两名师傅,再加上近日风寒病在城里肆虐,我们院里已经有十名工人染上风寒,根本无法工作。你就行行好,今日我们一定会再出百盏灯,请你体谅一点。」 「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花喜儿气得双颊发红,小脸蛋像颗剔透的红色香果,令人垂涎。「你也知道明日的法会有多重要,城里陈、林、赵、王四大家族全会出席这场法会,我银两也收了,你打算让我名声扫地是吗?」 「花姑娘,话不是这么说……」 花喜儿突然一笑,笑容却冷得让人打颤。 「那么该怎么说?我洗耳恭听。」 蚩米粉头一回让个姑娘家吓着,他还没见过哪位姑娘的气势能凌驾男人,这还是头一回,难怪她能和雷家二公子从小吵到大。 「花姑娘,这样吧,这会儿已经送出去的莲花灯,金寿院可以行个方便,算你便宜点。」 「蚩总管。」花喜儿努力地深呼吸,她已经气到无力了。「蚩总管,我给你方便,你却失信于我,单子是咱们一同签下的,既然金寿院办不到,那咱们就官府见好了。」 「花姑娘——」 「喜儿,别咄咄逼人。」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花喜儿迅速转头,毫不意外地见到雷贰就站在自己身后。 「我的事你别想插手。」 雷贰一身银缎青竹绘面衣裳,手里撑着鹰头拐子,俊尔不凡地站在她身后,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减。 「喜儿,明日便是佳节,看来你的法会有可能化为泡影。」 花喜儿怒目相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触我霉头!」 「明明福禄园能如期交货,你却硬要和我作对,到头来苦的还是你。」他的话语中隐含对她的怨怼。 「我高兴向哪家铺子订货是我的事。」她扭头瞪向蚩米粉,彷佛将对雷贰的所有怨恨全化为一根根能射得人肠穿肚烂的利箭,笔直地瞄准蚩米粉。「蚩总管,今日三更若你没将所有莲花灯备齐,咱们走着瞧。」 眼角闪过一道亮光,扶着柱子,气已舒缓些的小玉好奇地扭头望向亮光,发现那亮光是从对街斜角的茶馆里发出来的,在二楼,但亮光只闪了一下子。 「哎哟!」小玉抚着脸哀叫一声。 雷贰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扇子,大手一扬,题着诗词的扇面便打开,在花喜儿脸侧扇着,每阵风都非常有劲道。 「消消气,你干嘛这么恐吓蚩总管?交不出来就是交不出来,你恐吓人家也没用。」 望着眼前刺眼的扇子,花喜儿气得转身就走。 「喜儿,你慢点,慢……哎哟!」 花喜儿停住步伐,犹豫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雷贰正撑着拐子按摩受伤的腿。 见他似乎没有大碍,花喜儿再度转身打算离去。 「喜儿,原来你的心肠这么狠,见了受伤的人还想转身就走,唉,真是有辱你济世救人的半仙美名。」 街道两旁的行人听闻这些话,马上开始交头接耳。 她咬紧牙关,不甘愿地转身。 「三元呢?」 「他到药铺替我抓药去了。」他高举着手等待她搀扶自己。 望了望四周,所有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花喜儿勉为其难地走到他身旁,不甘愿的开口:「济世救人的是大夫不是命相师……啊——」 雷贰毫不客气地将手搭上花喜儿的肩,她一个踉跄,娇小的身子差点被压垮。 雷贰搂紧了她的肩头,两人亲昵地贴在一块儿,让街上原先等着看好戏的人们全都发出惊呼声,一声声抽气声惹红了花喜儿的粉脸。 「你们可别误会,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发挥我的同情心而已!」 羞红着一张脸蛋,水嫩的红唇吐出撇清的话,但她的身体却因为两人的相依而热了起来。 「就算有什么也没关系。」他靠在她耳边温柔低语,将热热的气息喷洒进她耳朵里。 花喜儿羞得捂住耳朵,愤恨地瞪了他一眼。 「你离我远一点,别靠那么近。」她抬头看看远处的药铺,脚步虽然吃力,她却仍是想尽办法加快脚程。「我只扶你到药铺。」 「这么狠心?你现在如果肯向我开口,明日的祈福法会就能顺利举办。」 花喜儿撇了撇小嘴。「不必了,若向你要求,岂不是便宜了你?到头来我还是得付金寿院那六百盏灯的钱。」 他微笑不语的表情让她见了就讨厌,那样的笑脸背后肯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到了。」 她朝药铺里探头,却发现里头根本半个客人都没有,只剩站在柜台后忙着抓药的店员,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三元根本不在这儿!」 「我只说他帮我到药铺抓药,没说他会等我。」他答得理直气壮,攀在她浑圆肩头上的大手搂得更牢。 「雷贰!」岂有此理,那她不就白白被吃豆腐了? 雷贰突然慎重地注视着她,目光如炬,彷佛想狠狠地将她燃烧殆尽。 花喜儿挣扎着想离开他,他的目光让她害怕。 「喜儿,如果成了雷府的媳妇,福禄园的货物就能任你使用,今日这种情形你根本毋需担心。」 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道房中央那座冒着熊熊烈火的丹炉里,花喜儿浑身上下烫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张小脸。 「雷贰,这种玩笑别乱开。」她沉下脸,努力推拒着他。 雷贰却故意黏得好紧,他的气息不停地窜进她的呼吸里。 他的话,她无从分辨真伪,从小到大,他总是以各种方法戏弄她,难保这次不是。 「我有话和你说。」 他拉着她往停在药铺旁的马车走,精致车身前的骏马挺直地站立着,车身以红木为主,其上雕刻着精致的花样,车门挂着深蓝色丝幔,上头印有福禄园的标致。 「你要拉我去哪儿?我还有许多事得做……雷贰!」站在车门下,她用尽全力的抵抗,手扣紧了车身不肯上车。 雷贰脸色凝重的望着她,如此严肃的模样她未曾见过。 说不准他真是有话想说…… 「你别拉我,我自个儿上去。」 骏马奔出城门,路旁竹林密植,遮蔽天空。 雷贰专用的马车原本空间便不大,如今挤进了花喜儿,虽然她娇小玲珑,身子骨又软,但也免不了与他靠得紧紧地。 她越不想在意身旁的他,心里头就越是在意,她拿起手绢拭汗,掀起窗帘望了望外头。 「你有什么话想问?在城里不能问吗?偏得驾着马车到城外来。」 「隔墙有耳,乘马车出城最安全。」 「那么你问吧,为了明日的法会,我还有很多事得准备。」 「喜儿,你得罪过刁老爷吗?」 花喜儿被他这突来的一问问傻了。 「怎么了?」 雷贰抬起头,深邃的双目注视着她。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曾得罪过刁老爷?」 放下布幔,花喜儿偏头细想。 「没有,我又不认识刁老爷,刁老爷也不曾踏足命馆,我怎会得罪过他……」花喜儿突然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巴。 见她这种表情,雷贰心里已有底了。 「近日,刁老爷派人上扬州雇了一名杀手到咱们城里来,目的是取你性命。」 「取我的性命?」花喜儿不免好奇。奇了,年初排命盘时,她没算到自己有这一劫呀。 「喜儿,你一定想到什么了,源源本本地告诉我。」 雷贰脸上神色凝重,眉头从没这么深锁过,就连福禄园因她的关系而少了许多生意,他依旧能谈笑风声…… 「应该是小玉惹的祸……」花喜儿将她认为可能得罪了刁老爷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诉雷贰。 雷贰闻言沉默许久,久到让她有些急了,她抓住他的手臂追问:「怎么样,这算不算?」 他叹口气,往身后的大软枕靠去。 「喜儿,你孤身一人,刁老爷要买凶取你性命是易如反掌的事,劝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以保你这条小命。」 想到要嫁给他,她脸上的红潮再现。 「不是我自夸,欢喜命馆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每个人都听过我的名字,刁老爷想杀人、一手遮天不是容易的事,若他真的办得到,那雷家不见得庇护得了我。」 「刁府在年底即将迎娶公主,若刁家少爷克公主的事传进皇上耳里,整桩婚事便告吹。你想,刁老爷好不容易攀亲带故才攀上这门皇族婚事,他有可能让你活在这世上吗?何况,他只要把你的死弄得像是个意外,到时你的名声有多大都没用。」 他越说她越觉得害怕,不由得紧抱着自己发冷的身子。 「这么说,我必死无疑了。」 「不,嫁进雷府,由我保护你。」 她抬头望着他,看进他深幽的眸子里…… 「不,不行。」就算她逃不了这一劫,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他。 「喜儿,福禄园的生意也遍及皇室你知晓吗,雷府与皇室的关系密切,纵使刁老爷想一手遮天,他也绝不敢动到雷府头上来。」 一想到要嫁给她,她竟害羞了起来,小脸蛋红扑扑地,她忍不住别过头去,避开他的注视。 「还是有别的办法,何况这些年来找我算命、卜卦的也不乏皇亲国戚与富贵人家。」 「他们与你只是银货两讫,你认为他们会愿意为你冒这个险吗?」 「那么你又为何要冒这个险?」 面对她的迟钝,他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喜儿,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意。」温柔的嗓音,像是有意拨动她的心弦。 他的话让她浑身发热,不安地移了移位子,但总是没办法完全不碰到他。 他这番话一出,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更加敏感,只要他轻轻一个动作,她就能立刻感觉得到。 「送我回去,我自个儿想办法。」 他握住她细嫩的小手,一股充实感涌上了心头。 她想抽回自个儿的手,却无法如愿,手儿仍被他握住,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令人心慌。 「你——」 一道黑影压下,她才说了一个字,甜嫩小嘴便被封住。 他怜爱地轻啄她的唇瓣数下才离开,俊颜上再度展现笑靥,连眼眉都笑了,花喜儿感觉自己被算计。 「看来,要娶你进门,得使些小手段了。」 闻言,她怔愣住。 第六章 雷贰的话或许没错。 夜晚的大街上十分热闹,因为明日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街上早已挂满了灯笼,庙门前的广场更举办了一场夜市,为了这个重大的节日,城里的人几乎都动了起来。 商家为了生意,特地连夜将货备齐,来应付明日拜拜的人潮。一般百姓则是感染了佳节前夕的热闹气氛,携家带眷地到庙门前的夜市逛逛。 花喜儿没闲着,她坐镇在牌楼前,盯着每一个小细节,只是所有工作都如期完工、已经开始善后工作了,但走道两旁该摆满莲花灯的位置依旧空着。金寿院到最后又送来一百五十盏莲花灯,若将品质不佳的灯一并摆上,总数也不过七百五十盏,离千盏还有二百五十盏的差距,这教她如何向几位老爷交代? 她颓丧地坐在牌楼前,头靠着石狮发起呆来。 或许她的卦术还不够火候,才会漏算了那么多事。 漏算了小玉会替她惹来麻烦、漏算了刁府是她的夺命符、漏算了金寿院竟然无法履行约定,她现在不知该拿什么脸去见几位老爷们…… 她也漏算了,雷贰竟想娶她…… 或许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小姐……」小玉紧张兮兮地扯着她的衣角。 花喜儿一抬头便瞧见小玉脸颊上的伤痕。 她说这是白天上金寿院去找蚩总管理论时,对街茶馆二楼有人朝她们扔东西,恰巧那时雷贰扬开扇子她才没被射中,但小玉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她发现时,脸颊上已经多了一道口子,甚至有些刺麻,所以趁她与雷贰乘着马车离开后,她便上了医馆。 难不成雷贰说的是真的,刁老爷雇用的杀手已经来到凤阳城了? 「你怎么紧张兮兮的?」 小玉靠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却急得差点跳脚。 「小姐,不好了,陈、林、赵、王四大家的老爷朝咱们过来了。」 花喜儿才一抬头,立刻见着几位老爷朝自己走来,每个人在见着祈福法会的布置后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重搭的牌楼又气派又豪华,还有两旁堆积如山的金锣爆竹、香烛纸钱及牲礼,让他们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但当他们的视线往下看到走道两旁的莲花灯,脸色便逐渐沉重,到最后四个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怒」来形容。 「花半仙,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和咱们说的可是千盏莲花灯,这里的量对吗?」 望了望空着的位置,陈老爷简直快气晕过去。 林老爷摸摸下巴上泛白的胡须,目光锐利地盯住她。 「花半仙,咱们可是给足你银两,你不会是私吞了吧?」 一旁的赵家老爷连忙出声附和。「是呀,咱们给你办这场法会的银两也不少,怎么我看有许多的莲花灯亮了却不甚灿烂?」 王老爷闻言连忙走到莲花灯旁,捧起其中一盏细看。 「金寿院?」王老爷从莲花瓣上隐隐约约瞧出金寿院的标志,不禁尖着声音问。「近年金寿院的品质下滑,你怎么还订他们的?」 「不是吧,花半仙,咱们说好了要最好的品质,订的也该是福禄园的货,怎么会是金寿院的呢?而且你瞧瞧,这么多灯不够亮,这简直——」陈老爷扶着一旁的林老爷,捂住胸口猛喘气。 「我……」 花喜儿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当初确实是和雷贰赌气而不愿跟福禄园下单子,如今只能说全是她的错。 王老爷眯起眼。「花半仙,你想让我找人砸了欢喜命馆的招牌是吧。」 「几位老爷……」 如果向他们跪下乞求原谅,他们是否就不会拆了娘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建起的命馆招牌? 远处一阵骚动,花喜儿见几辆马车缓缓朝这儿驶来,那红木雕刻的车身、那蓝色丝幔是如此熟悉。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在广场前停下,没人下马车,车夫安静地坐着,整个情况让人摸不着头绪。许久后,哒哒的马蹄声快速地朝这儿而来,黑亮的骏马上坐着一名蓝衣男子。 雷贰拉紧马缰,身下的马儿乖巧地服从他的命令而停下。 马背上的雷贰俊美无俦,令人怦然心动,花喜儿捂住胸口想阻止胸口那过快的跳动。 雷贰让三元扶下马背,接过拐子后一步步地往他们走来。 「雷贰公子。」 四大家族的老爷见了雷贰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有多少人想与雷家攀上亲事,尤其雷家二公子英伟不凡,做生意的手腕更是一等一的高明,能将福禄园经营至这等规模实属不易,而且福禄园的货品品质极佳,居全国之冠,连皇上祭天时都爱用福禄园出产的祭祀物品,他们若能和雷家搭上点关系也是有益的。 「几位老爷好。」 雷贰拱手行礼,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几位老爷越看越满意。 「好好好,雷二公子是送货到庙里去的吗?」 「不。」 雷贰笑睨了一眼花喜儿,见着她一脸愁容,心中十分不舍。 他随即朝身后的马车队挥手,车上的车夫立刻跃下车,掀起车幔后让马车上的工人下车。工人们两人一组,秩序井然地将车上的货物搬下,一一地在广场前放妥。 「这……」 花喜儿不解地望着一箱箱的木箱子,箱盖上头都是福禄园的标帜。 雷贰朝她微笑后,随即向几位老爷解释。 「这些是花姑娘订的莲花灯。」 几位老爷被搞混了。 「可……花半仙订的是金寿院的货……」 「是呀、是呀,广场上全是金寿院的货。」 雷贰俊雅一笑。 「几位老爷也知道,明日盂兰盆节是多大的一个节日,福禄园的货早在年前就得先下订,否则是拿不到货的,且有许多皇亲国戚爱用福禄园的货,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商家肯定会将脑筋动到福禄园的货源上头来,若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将这些灯摆在广场上几日几夜,就算加派人手看守也无法顾及全场,所以我们才会以金寿院的货当幌子,今夜才连夜赶工将正货摆上位置,好让各位老爷明日的祈福法会准时进行。」 「原来是这样……」 「雷贰……」 花喜儿扯扯他的衣袖,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各位老爷点收货品吧。」 四位大老爷心花怒放地连忙去看福禄园制作的莲花灯有多精致,之后一串满意的惊呼响起。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花喜儿有些踟蹰不安,她发现自己似乎太过排斥他,她连年都向金寿院下单子,害得福禄园的销量下滑,他却肯这么帮她。 只是,盂兰盆节是个很大的节日,福禄园怎会有如此多的莲花灯存货?凤阳城总店的存货再加上工坊日夜赶工也无法及时做出如此大的量吧!若雷贰是让工坊停下其他工作来打造千盏莲花灯,这么做也太过冒险,而且若真要这么做,他也必须确定金寿院无法履约才成。 「福禄园怎么还能提供如此大的量?」花喜儿疑惑地问。 「咱们慢慢谈。」 望着广场上的工人正努力地将灯排上,雷贰迳自牵起花喜儿的手往前走。 两人远远地便瞧见大块头的蚩米粉慌慌张张地朝这里奔来,剑眉往上扬、一脸怒意。 「花姑娘!」 「蚩总管。」 花喜儿不知蚩米粉的怒气从何而来,她才是那个该生气的人吧? 蚩米粉叉着腰喘气。 「花姑娘,你怎么能这么做?刚才俞完那老家伙竟跑到金寿院来,要求我们将广场上的所有莲花灯全收回去!」蚩米粉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花喜儿这才恍然大悟,转头望着身旁的雷贰,只见他微笑着替她开了口: 「蚩总管,先毁约的应该是金寿院吧。」 「话虽这么说……」蚩米粉知道自己理亏在先,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可金寿院到底还是交上了七百五十盏,怎能说退就退?而且还是找俞完那个老家伙出面退货!」 被退货,好,他认了。 谁教他明知工坊来不及做出如此大的量,却又硬着头皮接下。 可是,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被俞完那家伙嘲笑,甚至还在他面前颐指气使地命令他将广场上的灯全数收回,他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蚩总管,我想你自个儿也明白那些货的品质如何,刚才我命馆的招牌差点让几位老爷砸了,而这全是因为金寿院办事不力,我也没要求金寿院赔偿我的损失,所以当你们无法履行约定时,我自然能将货物全数退回不是吗?」花喜儿捺着性子向蚩米粉说明自己的立场。 若不是雷贰出手协助,她现在准是命馆招牌被砸,还被告上官府。 闻言,蚩米粉不知如何是好。 「这下子我该怎么同老爷交代?」 踩着细碎快步的俞完好不容易跟上蚩米粉,他倚着马儿喘息,手握丝绢,娇声娇气地指着蚩米粉,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蚩米粉,你这个老家伙,你……你跑那么快作啥,你是故意的是吗?」明明知道他自从练功走火入魔后,不仅功力大退,还变成现下这副德行,连走都走不快,他居然还冲那么快。 「俞完,我今日没兴致跟你吵。」 「哼,你准是嫉妒我。」 雷贰扶着花喜儿上了马背,将手上的拐子递到她手上,再以没受伤的腿踩着马镫跃上马背。 「俞完叔,这儿就交给你了。」他抓住缰绳,漂亮地驱使马儿转了个方向,而后快步奔开。 蚩米粉见两位主事者都走了,焦急不已。 「雷二少爷、花姑娘——」 俞完扬起擦着鲜艳胭脂的唇瓣,捏住丝绢一角拭拭嘴角。 「蚩米粉,你听清楚了,这里现在由我管事。」 蚩米粉朝他射出一记杀人的目光,咬着牙吐出话来:「你爷爷的,臭、俞、完!」 乘着马儿,雷贰将花喜儿带回雷府。两人下了马背后,雷贰让仆从将马儿牵进马厩休息,他则拉着她往自个儿的院落去,两人走过朱桥来到园林里,夜晚的园林常会挂上明亮的宫灯照明整座美丽的园林。 他牵着她的小手走进亭子里,亭檐处早已挂上绘着美丽图画的宫灯,而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几道甜点与飘着淡淡香气的茗茶。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替我解围,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恐怕娘交给我的命馆从明日起便会在凤阳城里消失了。」 握住斟满茶水的杯子,她还是向他道了谢。 饮下一口热茶,雷贰捏起一块菊花酥糕放进嘴里。 「对于你,我一向很大方。」 不知是夜晚迷人气氛作祟或是茶香太过浓厚,她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迷人,连嗓音都低沉得令人心醉。 花喜儿红了粉颊,连忙转头望着月亮。 雷贰笑了笑,陡地伸手覆住她的手。 她被他出奇不意的举止吓了一跳,一颗心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才想抽回手,他却将她的手紧握在他热呼呼的掌心里不肯放开。 「雷贰。」 「喜儿,今日帮你渡过难关,你要怎么报答我?」 她沉默许久,小脸蛋上浮现许多表情,又是皱眉又是抿唇的,最后她终于想到一个主意,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替你排来年运程如何?也可以排命盘,算算你这辈子有多少贵人相助,又有多少小人——」 他嘴角上的笑花瞬间绽放。 「嫁给我如何?」 花喜儿眨眨眼看着他,确定自己没认错人,眼前真是雷贰。 「雷贰,这一点都不好笑。」他的话让她心慌,花喜儿急着想抽回自个儿的手。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的诚意罗?」 她很仔细地想看清楚他是否又有什么阴谋,但除了他惯有的笑容外,她什么都瞧不出来。 「所以,你所谓的手段指的是供应我货物来威胁我?」她反问。 举起瓷杯饮尽澄黄的茶水,他仍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抽回。 「我是想帮你,至少让你明白福禄园的品质不是金寿院能比得上的,至于婚事这又是另一件事了,若你要将两件事扯在一块儿谈也成。」 「我很感激你今晚替我解围——」 「喜儿,光感激是不够的。」他轻轻地握住她尖俏的下巴,逼迫她面对自己。「你得想件让我满意的事来报答我,像是成为我的夫人……」 花喜儿瞪着她。「雷贰,你并不喜欢我。若你只是想让全城的人知道你赢了,那你不必这么做,明日法会结束后,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认输。」 他轻轻摇头。「你如何知晓我并不喜欢你?」 花喜儿咬咬牙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唇生着闷气。 雷贰见状,忍不住以指腹轻抚那片令人垂涎的饱满红唇,这动作令她颤抖地轻吁了口气。 发觉自己慌乱而无助的悸动,她连忙咬紧唇瓣,开始挣扎。 雷贰稍微使力,她整个人便倒入她怀中,纤腰被搂住,她的小手握拳,奋力地抵抗着,他却一一地化解了她的挣扎。 她不仅没有挣脱,身子反而更贴紧了他,,下一刻,她的唇被人结实的吻住,她想再挣扎,却无能为力。 他的唇瓣饱满,啃咬她唇瓣的动作又轻又柔,她被一股温厚的气息包围着,一种很安心、很舒服的感觉浮现。 沁凉夏夜,耳边不时传来蝉鸣,鼻中充满了他的气息,慢慢地,她陶醉在他的吻之中。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他的口内有着淡淡茶香,甘甜芬芳,还有菊花酥糕的香甜…… 一阵轻咳惊醒两人,花喜儿反应快速地推开雷贰,捂住又热又肿的唇瓣,小脸蛋羞红不已。 倒是雷贰,仍然优闲自在地喝着茶。 「两位真是好兴致。」雷元拉开长袍在石椅上坐下,迳自动手倒茶、吃起糕点。 「我以为你正让帐本压得喘不过气,看来得再让俞完叔送来这十年各分店的所有帐本给你。」 雷元嘴角抽搐,恨恨地啃着点心。 「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见到新的帐本送进我房里,我马上放把火把所有帐本都烧了。」 「我以为你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儿晃,肯定是将所有帐本看过了,正好这几日俞完叔向我报告,近年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准是哪家分店出了岔子,所以想让你查查。」 雷贰瞧也不瞧雷元一眼,刚才的甜蜜被他恶意地打断,他火得不得了。 「哼!」雷元不悦地冷哼了声。 望着坐在自个儿两旁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花喜儿的眉头越皱越深。 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吵架,她的头好痛。 雷元打算暂时休战,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人是她。 「喜儿,听说雷贰为了你,早在七日前便命令全国各分店将所有莲花灯运回总店来,你应该很高兴吧?」 「雷元,我打算让你被帐本压死。」 闻言,花喜儿有些愕然,她看看雷元再看看雷贰。 「雷元,你说的是真的吗?」 雷元故作惊讶,他捂住嘴、一脸不敢置信。 「不是吧,雷贰没告诉你吗?」 花喜儿猛摇头,她以为那些莲花灯是他们店里剩下的…… 「雷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想献殷勤也该告诉人家啊,不然她怎会知道呢?」 雷元偷睨了雷贰绷紧的侧脸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 花喜儿也望向雷贰,见他握着瓷杯的指节泛白,她真怕杯子会被他捏碎。 「雷贰。」 雷贰放下杯子,冷冷地望了雷元一眼,之后随即转头,带着浅笑望向花喜儿。 「对,雷元说的没错,我想你应该不想明日的法会办不成,命馆的招牌还让四位老爷砸了当柴烧吧?」 「我……是不想。」 她总觉得他的眼神、笑容……有一丝算计的味道。 「那么你应该知道,凡事不吃亏是商人本色,我帮你的条件是你得嫁进雷府。」 又来了! 「雷贰,这句话你说不腻我听了都烦,若你执意如此,我只好将所有莲花灯全退还给你。」 「喜儿,你得考虑清楚后果。」以拳撑着下巴,雷贰仍然笑着。 一旁的雷元笑个不停,「原来你们趁夜躲在亭子里是在讨论终身大事呀?」 「我要回去了。」她会被这对兄弟气死! 「喜儿,考虑清楚,这是唯一的条件。」 花喜儿羞愤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踩着碎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也够狡猾的了,早料到金寿院根本无法应付如此大的量,才会按兵不动,让喜儿将单子下给金寿院,连带拉走店里几成生意,眉头皱也不皱一下,真是沉得住气。」 「这叫兵不厌诈。」雷贰一派优闲。 「喜儿碰上你是她倒霉,你这条线也布得也太久了,几年下来店里可是损失了不少银两。不过,这回金寿院筹不出足够的货,他们所有的客源应该都会流向福禄园,赔个几年却能回几倍的本,真是划算。」 拜雷贰所赐,他可是足足被关在房里几天几夜,翻阅了数也数不清的帐本,彻底的了解了店里的生意。 搁下杯子,雷贰脑子里倒是闪过一个令人感兴趣的问题。 「这几年你究竟在北方做什么?」 雷元闻言,眼神不安地飘移,似乎有些心虚。 「雷元。」 「嗯,就……开矿呀。」 「开矿?」北方有矿好开吗? 「啊,记得我书案上还搁着一本帐本,那是明日要交给俞完叔的。」雷元马上头也不回地往另一头窜逃。 雷贰勾唇一笑,悠哉地品茗,享受眼前的美丽园景,心里却又冒出诡计。 第七章 凤阳城的盂兰盆节热闹非凡,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全聚集在凤阳庙,庙市上卖茶水、卖糕点、卖金锣爆竹的,无不卯足了劲儿叫卖,只为趁着这万人齐聚的一天,好好捞个够本。 清脆的铃铛声忽响忽静,大街上的人们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行人,对其中穿着清凉的姑娘更是投以怪异的目光,有些妇女见着她的衣着马上皱起眉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热闹啊。」 女子身着短毛裤,脚上套着的并不是一般姑娘家穿的绣花鞋,而是一双长到膝盖的毛靴,上身穿着鹿皮衣裳,袖子短得露出了一大截美臂,头上则戴着一顶看起来很珍贵的皮帽,细致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银铃铛。 这一行人身上穿着的几乎都是以天然珍贵毛皮所制成的衣裳,他们的奇装异服显示了他们是从远方来的异国人。 女子眼睛陡地一亮,她立刻冲上前去,抓住香烛摊子前的一名姑娘,扯着她身上的衣裳叫着。 「好滑呀!」好漂亮的衣裳,上头绣的一对七彩鸟比她在故乡见着的还要漂亮呢。 「喂,你干什么!」那名姑娘怒道,努力地想扯回自己的衣裳。 「借我看看嘛,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你钱,买下这套衣裳。」 女子依旧故我,完全不理会那名姑娘已气急败坏。 「蔷薇。」 奇装异服的一群人中,为首的男子出声制止她不礼貌的言行。男子相貌堂堂,眉宇间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尊贵气质,露在皮衣裳外的手臂精壮结实,在他身后跟着数名魁梧的男子,将他簇拥在中央,显然是在保护他。 「哥哥,她身上的衣裳好美啊,你快给我几锭金子,我想买下她这身衣裳。」 名为蔷薇的女子仍旧紧拉那名姑娘的衣袖,像是想当场剥光她的衣服。 听她这么说,那名姑娘又惊又怒。 「喂,你是哪里来的野蛮人,别随便碰我的衣裳!」那名姑娘使尽全力才从她手中扯回自个儿的衣袖,东西也不买了,快步地逃开。 望着姑娘逃难似的背影,耶律蔷薇噘起红润的小嘴。 「跑什么呀,我看上你的衣裳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哥哥,中原人是这么说的吧?」 「蔷薇,还记得临行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耶律蔷薇奔上前,撒娇地扯扯兄长耶律尉的衣服。 「哥哥,人家很兴奋嘛,从没离开过家乡,这次来这儿刚好遇上这儿的人在大拍卖,自然会失态嘛!对了,这儿的人究竟在卖些什么?是牛还是羊?」她突然眼睛一亮。「难不成是猎到长白山上的熊了?」 「今日是中原人的盂兰盆节,这一天他们会举行盛大的法会来超渡四方的孤魂野鬼。」 「什么节?孤魂野鬼……会吃人吗?」 被她不明所以的可爱表情逗笑,他爱怜地揉揉她的头。 「不会吃人,这只是种仪式。」 「哦,不会吃人啊!哥哥,你说咱们找不找得到雷贰呀?」 当花喜儿在台上做法事时,下方跪了许多拿着香的信众,广场中央还摆着长长的红桌,上头供满大家摆出来的香果、鸡鸭鱼肉。 这次托林、赵、王、陈四大家的福,能举行如此盛大的法会,不仅盛大的祭祀了鬼神,也替凤阳城带来可观的利益。 所有法事在午时结束,花喜儿让四位老爷请上凤阳城最有名也最大的「珍馐饭馆」用膳,眼前满桌的珍馐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下手。 「花半仙,这回法会办得如此成功,希望能为凤阳城带来好运,也希望我府里不要再有问题了。」陈老爷衷心希望能藉此法会一洗先前的霉运。 「没问题,我已观察过,府上原先的黑气已渐散去,只要今夜莲花灯点上,连着七七四十九天夜晚连明,府上的气便会再回来。」 陈老爷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举起手中的杯子。 「花半仙,真是多亏你了,我敬你一杯。」他仰头将酒饮尽。 陈老爷的好意她无法拒绝,举起手中的酒杯轻啜了一口酒,隔桌传来奇怪腔调的谈话声,让人不想去偷听却又无法抑制好奇心,不知不觉地注意他们的谈话。 「哥哥,还是中原的东西好吃。」 「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我当然知道,只是咱们这一路都只吃些饽饽、羊奶,还没吃过中原的东西,没想到会这么好吃……油鸡好嫩啊,比咱们那儿的烤鸡强多了,皮又脆、肉又香。」她一口接一口地咬下香酥的油鸡肉,吃得不亦乐乎。 「少爷,属下已经在城南的客栈订了房。」办完事的仆役立即回到饭馆报告进度。 耶律蔷薇喝进一大口羹汤,抹了抹嘴后才又开口:「哥哥,我只想赶紧找到雷贰,这样咱们就能早点回去了。」 雷贰! 雷贰两字刺耳地传进隔了一个屏风的花喜儿耳里,她的耳朵不禁又竖高了些。 「小姐请放心,属下已经打听到消息,雷贰在这里很有名。雷家是大户人家,开了间知名的香烛店,在这里没人不知道雷家,所以属下很快就打听到雷府在城南,于是便就近订了城南客栈。」 「真的?哦,司瓦纳你真机伶,回去后我一定叫父王好好奖赏你!」耶律蔷薇兴奋的说。 「蔷薇,我嘱咐过,咱们行事得低调,你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吗?」 耶律蔷薇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 「人家只是一时忘了嘛。」 「快吃吧,然后就上客栈休息,所有事都到明日再进行。」 花喜儿很困惑,雷贰是何时认识异族人? 福禄园的生意真做这么大,做到异域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街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凤阳城街上真是热闹非凡,所有摊贩倾巢而出。 「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花喜儿回头一瞧,叫住她的不就是那位搅得她心头纷乱的主角吗? 她冷淡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像不认识他一样。 雷贰大步一迈,立即与她同行,相较于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她显得娇小而惹人怜爱。 「听小玉说,四位老爷请你上珍馐饭馆。」 「嗯。」 「看来今日的法事很顺利。」 「是很顺利。」那名异族女子跟雷贰是什么关系?一股酸意没来由地从心底深处翻滚而上…… 不高兴对着她的小脑袋瓜说话,他迳自握住她的手,明白只要握住这双白皙柔荑,她自然就会拿正眼瞧他。 果不其然—— 「这里是大街上,你快放开我!」她压低了音量吼着,慌张地望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们。 每个经过他们身旁的人都讶异、惊恐的睨着他们,随即快步地走过或绕过他们,不想被卷入可能发生的战局里。 「有啥关系,反正咱们即将成为夫妻,为夫的牵着爱妻的青葱柔荑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有异议?」他笑道。 四周传来一阵阵抽气声,路人纷纷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你别乱说。」 「我是乱说的吗?这不是咱们谈好的条件?」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望了四周一眼,随即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继续道:「你已拿了福禄园的货,现在却想反悔,不嫁给我了,喜儿,说话要算话,不能出尔反尔。」 四周传来更大的抽气声,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原来雷二少爷与花半仙早是一对了。」花喜儿身后卖罗帐的小贩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早同你说了,他们从小吵到大只是情人间在斗气,根本不是什么不合,你就不信。」卖罗帐的老板娘得意地道。 「原来如此,还是爱妻厉害。」 花喜儿的小脸蛋瞬间染上一层红霞,狠狠瞪向雷贰。 「雷贰!」 「怎么了?」 他打开扇子扇风,举止优雅,迷倒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只见姑娘们对他投以爱慕的眼神,陶醉地笑着。 该死,她根本无法反驳! 收了货就表示同意了他的条件,她现在根本是被他吃定了。 「总有折衷的法子吧?不一定得要我嫁给你。」她不确定的问。 「那么,依照小亲亲你的说法,福禄园是否该将半数莲花灯收回?」 雷贰的叫法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别这样喊我。」 「喜儿,你早晚得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将扇子收起,他以扇柄托高她尖俏的下巴,仔细瞧着她娇羞的模样。 菱唇半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动着羞涩,红扑扑的小脸蛋煞是诱人,他多想马上吻住她诱人的小嘴,品尝她的甜蜜。 「咱们可是要做夫妻的,不是吗?」他轻柔的话语像在引诱她回答。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注视。 「你再考虑吧,我可以给你银两。」 「福禄园啥时缺银两来着?」 「那么我可以替雷府做一次法事,就当是报答你在危难时拉我一把——」 「我从来不信那一套。」他摇晃着修长食指,不以为然地道。 花喜儿急得想跺脚。 「那你想怎么样?看你缺什么——」 「喜儿,我正缺个夫人。」 他露出灿烂的笑,而笑弯的眼眸里闪着炽热的光芒,那是一种能将她燃烧殆尽的热情。 「雷贰——」 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娇嗔声,站在大街上看好戏的路人们全一致地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一名身着异族服饰的姑娘张开双臂,热情的往这儿奔来,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奔入雷贰怀里。 所有人都惊愣地张开嘴巴,一时之间无法合上。 雷贰皱起眉,壮硕的身躯并没有因她的拥抱而移动。 「姑娘……」 「雷贰,我终于找到你了!」耶律蔷薇紧紧地搂住雷贰不放。「我和哥哥骑了好久好久的马才到中原来,还得找凤阳城在哪个方位,好不容易才到这儿找你。我好兴奋啊,终于找到你了,你想不想我?」 抽气声四起,花喜儿更是瞪大眼望着这名异族姑娘,心里立刻联想到饭馆里的姑娘。 雷贰摸不着头绪地看了耶律蔷薇一眼。 「姑娘,我并不认识你。」 耶律蔷薇噘着诱人小嘴,不依地喊:「你怎能把我忘了?还记得你受伤时是我替你换药、喂你进食,你一直住在我的帐里直到伤好为止,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花喜儿挑高柳叶眉,冷冷地睨着雷贰。 雷贰用力地扳开耶律蔷薇的手,将她推离自己远远的。 「姑娘,显然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耶律蔷薇眼眶里泪光盈盈,噘起的小嘴怕能吊起三斤猪肉了,随后跟上的耶律尉第一眼便被花喜儿眼中的神采吸引住。 「蔷薇,怎么了……雷贰!」见到雷贰,耶律尉心底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你找到雷贰了。」 耶律蔷薇不从地扯着耶律尉的手。「哥哥,雷贰说不认识我。」 耶律尉将如刀刃般锐利的目光立刻朝雷贰射去。 「是这样吗?雷贰,吃乾抹净就想当作不认识?」 什么?不会吧!雷家二少爷会做这种事? 四周的人渐渐冒出这样的疑问,大家都很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因为他口中所说的人与他们认识的那位雷二少爷截然不同。 「吃乾抹净?」花喜儿再也忍不住,扬高了音量问道:「你和这位姑娘已有了夫妻之实?」 「喜儿,我并不认识她。」 他已有了别的女人,却还想骗她下嫁? 「雷贰,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狡辩吗?难不成她口里的雷贰不是你?」 「的确不是我。」 花喜儿气得跳脚,「小人!敢做不敢承认。」 雷贰不禁苦笑。「不是我,为何要我承认?」 「这就是你不肯给我童子尿的原因,因为你根本就不是!」 花喜儿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禁惊讶得捂住嘴巴。 雷贰的脸色十分难看,额头的青筋剧烈跳动着。 耶律蔷薇的小嘴微微颤抖着,眼眶里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滴落。 「哥哥——」她难过地抱住耶律尉。 胸口一阵疼痛,花喜儿揪紧手中的丝帕。 「你居然还要我嫁给你?」她以为……她还以为他真的爱着她,骗人,全都是骗人的啦! 花喜儿头也不回地往城西方向奔离,双腿像是泄恨似地狠狠踏在石板路上。 街上没人敢挡住她的去路,生怕成了她脚底下的冤魂而纷纷走避。 见她离去时愤恨的表情,雷贰虽然很想追上去,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得先解决。 「我想,你们口中的雷贰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耶律尉挑起眉。「哼,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一模一样的人也叫雷贰。」他显然不相信雷贰的话。 「有,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人,但可惜他不叫雷贰。」雷贰英俊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阴狠的神情。 雷元,你等着帐本伺候吧! 小玉躲在漆柱后不敢现身,只是不时地探出小脑袋瓜来、睁着惊恐的眸子注意花喜儿的一举一动。 花喜儿忙着将漆盘里的枯稻草扎起来,桌上还散乱地搁着一些竹册,上头写着寻常人根本看不懂的文字,小玉开始觉得冷了起来。 「小……小姐,你是否会和雷贰少爷成亲?」 一道利芒射来,小玉胆小地缩起双肩。 「不准你再提他的名字。」 小姐好可怕喔……小玉贴着漆柱不敢乱动。 道房里一阵寂静,只除了偶尔而传来扎稻草的声响。 「小、小姐……」 将剪子重重地搁放到桌面上,一阵沉默后,花喜儿严厉地开口,话里隐含的冰冷杀气教小玉有想哭的冲动。 「你又有什么事?」 呜……好怕小姐手上那把剪子会朝她飞来,可是有些话儿不说又不成…… 「小姐,外头的人都说……都说……」 「说什么?」 小玉连忙抱紧头躲在柱子后头,嘴巴开开合合数次,才有话语小声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外头的人都说雷二少爷抛弃小姐,他早已有了该娶的人,竟然还想要小姐下嫁,摆明了是要坐享齐人之福。小姐你更可怜,你和雷二少爷从小一块儿长大,居然还被异族姑娘抢先一步,抢走了城里条件最佳的男人,小姐是半仙,怎么就没算到这件事。」 小玉以最快的速度将所听见的事一古脑儿地全说完,语毕便连忙将小脸贴在柱子上。 花喜儿手中的竹筷断成两截,握住竹筷的指节隐隐泛白。 呜呜……小姐的杀气全被引出来了!小玉怕得浑身抖个不停。 花喜儿加快手上的动作,将所有稻草全扎妥,之后拿起白纸在上头写了些奇怪的文字。 她若嫁给雷贰,她就不叫花喜儿! 小玉悄悄探出头,靠着柱子瞧了瞧她。不瞧还好,一瞧她的双腿便不听使唤地软倒在石板地上。 稻、稻……稻草人? 看到白纸上头写的奇怪文字,小玉顿觉口干舌燥。 不会吧,上头该不会是雷贰少爷的名字吧? 花喜儿打开一个盒子,从里头拿出发亮的银针,左手抓起稻草人,右手拿着银针,微微眯起的眼教人看了心生恐惧。 小玉害怕地缩了缩,小姐要作法诅咒谁? 第八章 「大叔,你将这张符贴在家里的门楣上,家里就会平静许多。」 花喜儿将画好的符递给砍柴大叔,最近这位大叔家里不太平静,不只是他上山砍柴差点滚落山崖下,他的儿子从军也受了伤,妻子在家里莫名奇妙地跌倒,不慎跌断了腿,所以才会来向她求助。 「谢谢半仙、谢谢半仙!」 砍柴大叔立即将一碇银子搁在桌上的竹盘里,拿着符纸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这是兴奋的颤抖,他可是排了好几天的队才抽中签的。 「小玉,下一位。」花喜儿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笔,等着写下下一位客人的生辰八字。 结果客人才刚踏进门,外头便传来一阵骚动,花喜儿定睛一瞧,竟然看见几名挑夫扛着几个红檀大箱子,箱里的礼品多到像是连盖子都快盖不住。 「这些是什么?小玉,我有让你去订东西吗?」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玉也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是呆呆愣愣地摇头。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不断被抬进来的礼品,有几个婆婆婶婶对这些贴着红纸的木箱指指点点。 「唷,瞧这些该是聘礼吧!」 「是呀,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提倒是勾起我的回忆了。想当年,我家那口子也请媒婆送了不少聘礼来提亲呢。」 「是呀是呀,瞧瞧这些东西都贴着红纸,八成是提亲用的聘礼。」 花喜儿脸色微变,她的四周已放着一箱又一箱的红檀箱子,上头的红纸此时显得异常刺眼,她随手拉住一名挑夫。「这些东西是替谁送的?」 挑夫才想开口回答,她已沉下脸,放开手。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是谁送的了。」 走路姿态婀娜多姿的俞完撑着桃红色的纸伞走了进来,见到他,她就知道这些礼品是谁送的了。 「花姑娘。」俞完收起纸伞。 众人定睛一瞧,都以为自个儿眼花了,他们揉了揉双眼,再瞧瞧,这下子才终于确认自个儿没看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正是雷府那位比女人还要女人的俞完总管。 这些礼品是谁送的,看来已毋需再问。 花喜儿眉头抽动,嘴角扬起不自然的微笑。 「俞总管。」 「花姑娘,这些是——」 「甭说了,我知道这是什么,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少爷早说过花姑娘收到这些东西肯定会心里不痛快,但他没想到花姑娘脸色会这么难看。 「少爷交代了,花姑娘若有任何异议,请直接坐上门外的轿子上雷府谈个仔细。」 看着摆满屋里的聘礼,一片红艳的色彩让她心情差到想咒人下地狱! 俞完睨着眼前凤阳城公认的美人儿,她的眼正眯起危险的弧度,他无奈地扬起不自然的苦笑。 「花姑娘……」 「要谈也行,叫雷贰自个儿滚、过、来!」她忍不住吼道。 「这个嘛……花姑娘。」俞完干咳了两声,拿着手绢拭了拭额边的冷汗。 俞完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硬着头皮开了口—— 「提亲的是……元少爷。」 四人大轿还未停妥,里头的人便迫不及待地冲出轿门,娇小的身影像阵旋风,杀气腾腾地扫进雷府。 雷府上上下下的仆人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免得被波及,到时怕是连渣都不剩。 「雷元!」 正被算盘与帐本困在大厅里的雷元抬起头来,原本总是嘻皮笑脸的脸上现在却蒙上了一层寒光。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提亲这种事也拿来玩,你是待在北方太久,太久没被人管了是吗?」花喜儿提起裙摆,气闷地在梅花凳上坐下,之后迳自拿起水壶替自己倒了杯水。 「没什么,我被雷贰那小子逼得想去投井,听说你是那个罪魁祸首,只有我一人受罪就太说不过去了。」 花喜儿得闭上眼,才能避免自己出拳揍他。 「雷元,你命俞总管领着一队人马扛着聘礼上欢喜命馆去,原因就只有这样?」 雷元冷冷地笑着。「我知道雷贰已数次向你提亲,而报复他的最好办法便是抢先他一步下聘,如果因此能气死他最好。」 揉揉额际,花喜儿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骂他,她怎么会和这对兄弟纠缠不清? 「你要想清楚,现在全凤阳城的人大概全部知晓你下聘的事了,雷贰若是因此气死,倒霉的还是你,因为如果他气死了,福禄园的担子会落在你的肩上,接下去就不只是看帐本这么简单了,你得每日上工坊与店铺去盯着,这你能忍受吗?」雷贰早已经有了个异族女子,他会气死才有鬼! 雷元脸色铁青,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那天雷贰回府时,身后已跟着一排仆役,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比先前那批帐本更厚重的大帐册,直接堆在他面前。 雷贰只是赏了他一记冷眼,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若不是他捉了俞完叔问清楚,又怎会知道雷贰在大街上被花喜儿这小妮子拒绝,还扯出他究竟是不是童子这种闲言闲语? 被眼前这些帐本困了几天,一气之下,他决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什么也要扯她下水。 结果千算计万算计,他倒没想到若雷贰真被气死了,到时他最不想接手的福禄园便会顺理成章地落到他手上。说什么他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那么就当是我替雷贰向你正式提亲吧,如此他肯定能活得比我久,我也希望他能比我晚死。倒是你,早过了摽梅之年,也该出嫁了,干嘛赌气不肯答应嫁给他呢?」 「雷元,我是来说服你把那些聘礼抬回来的,现反倒变成你在说服我嫁进雷府?若依照你的意思,我因过摽梅之年就得答应嫁人,那你的意思不是说我嫁给雷贰或嫁给你都成,只要我嫁进雷府便行了——」 「我不准!」 雷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在门口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雷贰此刻竟像凤阳庙里长年被香烛薰染的神像般,黑着一张脸,令人生畏。 见到雷贰她便有气! 「你不准什么?」 「我不准你嫁给他。」 「你说不准,我就得听吗?」他以为他是谁,想怎样就能怎样吗?他会不会太霸道了? 他眯起眼,「喜儿,别忘了你可是收了货的,而咱们的协议是你收了货就得嫁给我。」 她冷笑。「这我倒没忘,不过你也别忘了,当初的协议只是口头约定,而且你也只是要我嫁进雷家来,若嫁给雷元也算是履行了当初的约定不是吗?」 他明明与异国女子纠缠不清,竟还执意要她下嫁,究竟是安了什么心眼? 雷贰锐利的扫视雷元,狠狠地瞪着他,随即又将视线调回花喜儿那张粉嫩小脸上,眼中的锐利尽扫,只剩困惑。 「你是说,你宁愿嫁给雷元也不愿嫁给我?」 「你可别忘了,你已有了对象。」想起那异族女子,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捏紧。 雷元闻言有些惊讶,「雷贰,你何时搭上别的女子?」 「你给我闭嘴!」雷贰深吸口气,冷冷地开口:「我说过我与那女子没有任何关系。」 她冷笑着,「好,谁教我收了你的货,我就答应你当初开出的条件。」 她转头看着雷元,只见他浑身一颤地往后缩。 「雷元已派俞总管来提亲,这件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好,我就嫁给雷元。」 「喜儿!」雷贰额际青筋暴起,他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小女人! 「你甭说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不是吗?我也顺道祝贺你与那位异族女子白头偕老、多子多孙、恩恩爱爱。雷元,你何时来娶我,我就何时嫁进来。」花喜儿不愿再多待一刻,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异族女子……雷元陡觉一阵寒气,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雷元,这几日捧到你面前的帐本似乎还不够多。」 雷元没理会他的威胁,一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虽然他不想往那方面想,但是…… 「雷贰,喜儿口中说的异族女子是谁?」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得保佑他千万千万不要是…… 「雷元,我想有四个字你应该不陌生。」 「哪四个字?」 「耶律蔷薇。」 迎娶仪式热热闹闹地展开了。 花喜儿没想到雷元竟然在三天之内便将所有婚事该准备的东西全准备妥当,要喜筵有喜筵,甚至还打算在雷府前大摆三天流水席,宴请全城的人。聘金、媒婆、礼饼,全送上欢喜命馆,喜气十足的嫁衣与以数十粒珍珠、翠玉制成的凤冠,全在出嫁前一晚送到花喜儿面前。 这下子,她非嫁不可了! 自个儿说过的话就得算话,虽然她根本不想嫁给雷元,但一想起雷贰与那位异族女子亲昵地挽着手到命馆来找她批命盘、算良辰吉日,她这一口气便咽不下去! 他明明不信这套,却甘心陪着那名异族女子前来,这让花喜儿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差点气昏过去。 说什么她都会想尽办法气死他,就算是嫁给雷元也好。到时她会天天当着他的面与雷元亲亲热热,一想到他到时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她便心情大好! 但是,望着镜中的自己,身着凤冠霞帔,双颊上让媒婆刻意涂上了两抹红艳的色彩,唇上更是一层厚厚的胭脂,整张脸与猴子屁股没两样,她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xs8@xs8 她随意拿过小玉腰上系着的手绢,沾了点水后拭去颊上的颜色,正当她要擦去唇上的胭脂时,媒婆连忙阻止。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就是要见红才好,怎么可以把胭脂擦了呢?」 媒婆拿起铜制胭脂盒,想再替花喜儿点上胭脂,却被她拒绝。 「这样就够了,反正有盖头盖着,谁都看不见。」 「可——」 媒婆还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骚动声打断,她探头往窗外一瞧,看到迎亲队伍已进入命馆,往闺房这儿来了,连忙取走桌上的喜帕盖在凤冠上,将花喜儿清丽娇艳的小脸蛋完全盖住。大红色的喜帕四角缀着大颗珍珠,防止风儿先一步替新郎官掀起了新娘的喜帕。 媒婆扶起花喜儿往门外走,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坐上门外的喜轿,这下子,她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雷府娶媳妇是凤阳城近年来最盛大的喜事,何况新娘又是闻名全国的花半仙,这可是很大的一件事呀! 当初大伙儿都在猜雷家二少爷与花喜儿应该是一对,两人从小斗到大,但相处时的契合度却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怀疑,所以有不少人打从心底认为这两人肯定会成为夫妇。 没想到,雷家大少爷离家多年,才回来没多久便硬是抢了弟弟的女人。现下,迎娶新娘的队伍已欢天喜地回到雷府外头,雷贰怕是再无机会了。 让喜帕遮去了视线,花喜儿多次想掀起帕子一角偷瞧外头,但却只能忍下这股冲动。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一阵巨响传来,轿子晃动了下,陷入自己思绪中的花喜儿被吓了一跳。 该死的雷元!踢这么用力。 让人扶出轿子,当脚下出现雷府门前熟悉的门槛时,花喜儿有种想逃的冲动。 让媒婆扶住身子和雷元拜堂,当司仪高喊「二拜高堂」时,她突然感到疑惑,不解雷老爷与夫人为何会同意这门亲事,还是他们也是秉持商人不吃亏的原则,所以才答应这门亲事? 当花喜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拜堂仪式已经结束,回过神时人已端坐在喜床上。外头闹烘烘的,房里头却只有小玉与媒婆两人陪着她,月上树梢时,媒婆也出去了,只剩小玉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陪她。 「小玉,我肚子饿。」 小玉连忙拿起桌上的糕点端到她面前。 「小姐,我喂你吃一块凤凰酥好不好?」她夹起一块方形橙色的糕饼递进喜帕里。 「我不要吃这个,我想吃鸡腿。」她肚子饿死了,此刻只想吃咸的东西。 小玉露出苦瓜脸。「小姐,不成啦,喜帕还没掀下,怎么吃鸡腿?」 「那把帕子掀下不就成了。」话才说完,她已动手想掀开帕子。 小玉连忙阻止她:「小姐!」 花喜儿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小玉,你不会是想饿死自己的主子吧?」 当小姐用这种冷淡的语气说话时,她就好害怕……小玉心思一转,陡然收起自怜的情绪,嘴角扬起了笑意。 不过现下小姐手边没有任何工具,没有符纸、没有笔砚,更没有符咒书,那她就没法子向自己下什么咒语了。 「小姐,媒婆千交代万嘱咐,说这帕子得让姑爷亲自掀开,这样你才会幸福,为了小姐的幸福着想,小玉一定不能让你自个儿掀了喜帕。」 「嫁给雷元会有幸福?」真是笑话!花喜儿忍不住啐道。 开命馆替人消灾解厄,她又怎会不晓得这民间习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她可是奉为圭臬呢。 「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姑爷今日可真英俊,而且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看来姑爷真是喜欢小姐呀,那模样简直与雷贰少爷瞧见小姐时一模一样……」 发觉花喜儿僵住身子,小玉这才发觉自个儿说错话了。她千不该万不该在小姐成亲时把她的青梅竹马拿出来比较,她立即捂住嘴巴,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姐,你可别生气,小玉是无心的……」惨了惨了!这下她完了。 花喜儿僵直的身子无软化迹象,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这时喜房外头传来骚动声,房门让人打开来,小玉像看见救命神仙般,只差没痛哭流涕地冲上前谢恩。 「姑爷。」 她福了福身子后,半刻也不敢停留,迅速地跨出房门、将门拉上。 在房门外,小玉忍不住拍拍胸脯。 呼,她的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听见来人拉开凳子坐下的声音,却毫无要掀开她帕子的意思。 听见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发出细微声响,花喜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喂,雷元,快将帕子掀开啦,我肚子饿了。」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明明就坐在她面前,雷元这家伙究竟想磨蹭到什么时候? 「喂!」 当她再度开口,一根称子同时探进帕子里,缓缓地掀起了盖头,随着帕子缓缓掀高,她慢慢地瞧见眼前之人喜袍上绣着的龙凤呈祥图样,而后是他的脸。 「雷贰!」 雷贰优雅地睨着眼前美若天仙的花喜儿,对于她已是自己妻子的这个事实感到无比愉悦,心中多年来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下。 他肘抵桌面、以拳支着下巴,朝着她绽放温柔的笑靥,一身喜袍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更加雍容华贵,像极了身分显贵、家教严谨的皇家子孙。 「我还真怕你会喊错自个儿夫婿的名字,看来我该感到欣慰,我的喜儿小亲亲。」他将喜帕及称子甩到一旁去。 他的喊法让她脸上一红,羞得想夺门而出。 她的动作一向快过想法,才想到,人已在冲往门口的半途,只可惜腰际一紧,身子便让人抱住,头上凤冠早已歪斜,沉重地压着她的小脑袋。 雷贰早料到她会逃,所以特地挑了这处院落当新房,只因为这院里的主房内室隔局并不大,他只需展开双臂便能轻轻松松地拦截她的脱逃行动。 「放开我!」 背抵着他温暖的胸膛,腰上大手传来的热度让她无所适从,猛踢着莲花小足挣扎着,只可惜她越是挣扎,身子越是避免不了地与他更加相贴。 「这里是新房,你这个小叔三更半夜跑进兄长的新房来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身子被放到喜床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压在床上。伟岸的身子将她困在床板与他之间,这样暧昧的姿势让她娇羞了起来,小脑袋上的凤冠早已掉到地上,狼狈的模样更为她添了几分娇媚。 情不自禁地抚过她光滑无瑕的脸庞,雷贰眼中闪着火光。 「喜儿,见了我这身衣裳、看见我在这时刻出现却没人拦阻,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是有蹊跷,那就是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睨着如此接近自己的俊颜,她心中一紧,差点透不过气来。「谁晓得你又使了什么诡计才偷溜进来?」 「你这样想真是太令我伤心了。」他摇着手指,状似无奈地道。 「什么伤心?这是我的——」 「这也是我的喜房。」雷贰先她一步地道。 他笑睨着一脸呆愣的她,见她频频眨眼、一脸不解的样子,娇憨的模样令他忍不住俯身吻住那张诱人的小嘴。 当唇瓣贴上她的那一刻,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她的甜美,忍不住又轻啄了几下,想到她还有许多疑问有待解决,而且想与她温存,将来也有的是时间,他才万般不舍地离开她红嫩的菱唇。 见她仍旧眨着眼,似在思考他的话,那娇俏的模样令他觉得不枉自己受尽折磨、费尽思量才将她得到手。 「喜儿。」 她眨了眨眼,再度将目光定他脸上,精致的眼眉微微一皱。 「等等,你说这是你的喜房?」 他点点头。 「这是你的喜房,也是我的喜房……等等,让我想想……」她这才恍然大悟,激动地想要起身,却忘了两人此刻的姿势,头撞上他的额头,她立即痛得抚额哀号。「该死!」 「要不要紧?」他紧张地察看她的伤势。 发现她额上红了一块,他伸手轻柔地压在上头揉搓,万分怜爱的举止令她心慌。 「你、你别碰我!」 「喜儿?」 推开他伟岸的身子,她缩起莲足,往床角移动。 「我应该是和雷元成亲而不是你。」 新婚之夜,从新婚妻子那张诱人的小嘴里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纵使那男人是他的孪生兄长,雷贰也无法抑制腹中翻腾的醋意。 手臂一展、大手一握,下一刻她再度回到他身下。 为了怕她再度脱逃,他以健壮修长的双腿压住她的,再将她的双手箝制在她耳侧。 「你就这么想嫁给雷元?」 她敏感地感受到彼此正紧密的相贴,感觉到他灼热的身体正压着她的身子,一股热气霎时窜上她的脸颊。 「来提亲的是雷元,收了他的聘礼,我自然得嫁给他。」 「你别忘了,先提亲的是我。」 她失笑。「你提什么亲了?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谁会当一回事?」 他嘴边的笑容渐趋冰冷,指背滑过她的脸、她的颈,最后搁在她衣襟的凤形盘扣上。 「那千盏莲花灯即是我的聘礼。」 第九章 雷贰的举动让花喜儿倒抽一口气,她只觉得身上的霞帔硬生生地被扯下,而后被用力抛到床下,那霸道的气势令她心房颤动。 眼前的雷贰不是她所认识的雷贰,他彷佛想将她完全揉进他的心坎里,他眼中闪烁的火热欲望,一寸寸地烧灼着她。 吻住她的唇瓣,雷贰迅速地扯开自己身上的喜袍,敞开的袍子露出他壮硕的胸膛,修长的手指轻易地除去其他衣物,只剩与嫁裳同色的肚兜,将她赛雪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剔透。 一阵沁凉感袭来,花喜儿发昏的脑袋立刻清醒,她抡起小拳捶打他。 「和我拜堂的是雷元,你不能——唔……」她的唇再度被封住,这回再也不是温柔的对待,而是狂野的侵略。 他以舌尖强启她的唇齿,溜进她嘴里勾引她的欲望,手也同时罩上了她的酥胸,隔着红色的肚兜揉捏着那对浑圆饱满,拇指腹轻轻地抚过柔嫩的峰顶,令她忍不住地弓起身子娇吟,只觉胸口泛着陌生的情潮,令人难受。 「雷贰……」她忍不住揪住身下的丝被。 他怎么可以…… 感觉到他的下身紧贴着她的,才一瞬间,白嫩玉腿已环在他腰上,而他灼热的顶端正摩挲着她。 花喜儿眨眨眼,一时之间无法承受这一波又一波的快感,抵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无意识地使力,抗拒着这场惊涛骇浪。 雷贰俯身靠在她耳边轻喃:「从踢轿到拜堂都是我,我的小娘子……」 大手沿着她细致光滑的足踝滑入喜裙里,经过小腿肚、越过膝头、滑过大腿,摸上了她的小蛮腰,她的纤细立即令他皱眉。 「我的小娘子,你的纤细令我害怕。」害怕她无法承受他的壮硕,他试图缓下自己的步调。 她还来不及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身上的肚兜随即被扯下,被扔在一旁。 没了肚兜的遮掩,她雪白美丽的胸脯完全呈现在他面前,反而彻底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对于她的渴望。 放在她腰间的手扯了扯她脆弱的亵裤,丝帛裂开的声音在喜房里响起,他的火热与她的柔嫩异常契合。 她只觉得身子猛然被压住,下一瞬间,一股力量随即充实了她,痛楚随之而来。 「啊——」好痛! 雷贰亲吻她的唇,以温柔抚平她身体上的疼痛。他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你,喜儿。」 拨开黏在白嫩脸蛋上的发丝,雷贰侧躺着注视床上熟睡的人儿。她长翘的眼睫遮去了平日老闪着火苗的眸子,那两片水嫩的唇瓣已被吻得肿胀。 这时,花喜儿娇吟一声,动了动身子,寻找更舒服的姿势,翻来覆去,最后选择趴在他的胸膛上。 温热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光裸的胸膛上,令他一颤,她的小手还平贴在他的身子上,柔嫩的抚触让他只能咬牙忍下另一波欲望。 这小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 心疼她初识云雨的不适,纵然极度想要她、想再好好地爱她一回,但他只能强压下自己的欲望,不忍心吵醒她…… 「该死!」他仰起满是红潮的脸,低吼了一声。 刁府 刁老爷手里握着一团鱼饲料,隔一阵子他会捏起一点饲料扔进池塘里,池塘里金的、红的、白的鲫鱼便会一窝蜂地围上来,争先恐后地将飘浮在水面上的饲料吃光。 「雷府的政商关系非比寻常,尤其在雷贰接掌福禄园后更巩固了与皇室的关系,如今花喜儿嫁进雷府,咱们要动她就更难了。」他又扔了一团饲料进池塘里。 「是呀。」一旁的刁府总管恭敬地弯下腰。 望着四周的迷人景致,刁老爷沉默许久,泛白的剑眉蹙紧。 刁府总管抬起眼儿偷睨他,眉角一抬,泛出冷笑。 「可是老爷,银两已付清了。」钱已经付了,不做白不做。 望了他一眼,刁老爷内心交战着。 若暗杀花喜儿的事情爆发,依雷贰与皇室的关系,他不可能任由妻子白白死去,到时恐怕对刁府的影响更大。 只要花喜儿别把观测星象的结果公诸于世,就不会妨碍…… 「这事先缓一缓,花喜儿若不将事情传出去,只要年底公主顺利嫁进府里来,任花喜儿再如何说刁府克公主,也是大事底定,没人会信她。」 「那么老爷的意思是……」 「先缓下,要杀手作罢。」 刁府总管那双锐利无比的眼眸冷冷地睇着他,心底发出冷笑。 「是。」 主子老了,这么一点事儿也怕。哼,杀花喜儿就如同水淹蚂蚁窝般容易,付了银两给杀手,就不可能收回成命,他会将任务完成才罢手…… 人说端午一过即天乾地燥,可过端午已两三个月,气候却更是闷热难耐,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袭得人烦闷、香汗淋漓。 花喜儿执起纨扇扇着,细绢制成的纨扇上绘有嫣红桃花,扇着扇子,迎面吹来的风却是热的,她越扇越觉得热,索性搁下纨扇,起身在窗边的黑木躺椅上坐下,推开窗,外头前几日移来的一棵树倒是遮去烈阳,带来些许凉风。 打从嫁进雷府后,雷贰便不准她经营命馆,要她待在府里,只因那样的工作会替她招来许多麻烦,他不准自己的娇妻出什么岔子。 真是霸道的男人! 命馆是她与娘的命呀,娘小时便说她有这方面的天赋,是今世投胎来济世救人、帮助世人脱离厄运的,他怎能阻止她,还将她困在这宅子里?是想活活闷死她是吧! 他倒好,一早醒来便出了门,将她一个人扔在府里,自个儿出去快活了,完全不管她无不无聊。 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她精致的五官上出现兴奋的笑容。 「小玉!」 杵在外头,闲到打起瞌睡的小玉被她这声召唤惊醒,她立刻推门进来,兴奋地追问。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成亲后,姑爷不准小姐的命馆开门营业,小姐无聊得只能拿着纨扇拍苍蝇,而她唯一的工作就是数苍蝇尸体。以往她每天累得像条狗,现在则每天闲得像头猪,闲得人都浑浑噩噩的。 「派人回命馆将道房里所有物品全搬来,还有,你以后每日隔四个时辰便回道房去看顾丹炉一回,别让炉火将药给烧干了。」 「是!」小玉兴奋地领命而去。 踏上「元日院落」,放眼望去,院落里没有寻常宅邸里该出现的园林,倒是有不少泥沙、土壤堆积,一旁还放了许多见过与没见过的工具,上头沾了不少尘土。这儿与她和雷贰所住的院落真是不同,连鼻子闻到的都不是馨甜的花香,反而是浓重的土味。 优雅地拉起百折罗裙,织锦的裙面上绣有美丽的花卉图,脚上的绣花鞋跨过一滩泥,顺利地进入回廊,她敲了敲门。 「雷元。」 房里没有任何声响与回应,花喜儿以为他不在房里,正想离开,里头传来回答。 「什……什么事?」 「我可以进去吗?」 又是一阵沉默,她好奇地靠到门边,想偷听他究竟在房里做什么坏事。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蹙眉,捂着嘴偷偷地更往门板上靠。他在搞什么鬼…… 突然门被打开,吓了她一跳,只见她慌张地跳离门边,心虚地整整衣裙,朝他笑了笑。 「你在忙?」 「找我有事?」 雷元咧开过于友善的笑容,扶着门板挡在她面前,像在阻挡她入内。 「你在忙什么?」她踮起脚尖想看看房里头。 他左挡右遮,她左看右眯,就是想瞧瞧房里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趁他不察,娇小的身子轻轻松松地闪过他,顺利地溜进房里去,大剌剌地往内厅里走。 「没什么嘛,又没有藏女人在里头。」她在凳上坐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 「找我什么事?」 「我想问你,那个叫耶律蔷薇的女人真是来找你的吗?」她狐疑地眯起眼。「和雷贰无关?」 「原来是这件事,她是来找我的。」 他端起一旁早已加满茶水的杯子,却又立即搁下,再拿了一个新的茶杯倒水,不着痕迹地将原先那杯茶推到桌角。 「我记得那日在街上,耶律蔷薇身旁的男子大剌剌地说你『吃』了人家的妹妹,有这回事吧?」她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你真的把人家吃了?」 只见雷元面色凝重,轻咳几声后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她的?是你在北方认识的?」 「在北漠认识的。」 「那你还不娶她?都已经吃了人家了,人家还千里迢迢地从北漠跑来找你,你却是窝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总不能躲一辈子吧?做了这种事,难免会被人家的哥哥狠狠揍一顿。不过我看他为了自己妹妹的幸福着想,下手应该不会太重才是……嗯,你房里怎有股烟味?」花喜儿伸手在鼻前扇了扇。 「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怎能不管,你在北漠打着雷贰的名字招摇撞骗,差点毁了他的名声,我当然要插手。」 「毁了他名声的应该是你吧?似乎是你在大街上大吼他不是童子,才让他成了众人笑柄。」 花喜儿冷冷地睨着他,生气地抿紧了唇瓣。 「少说别人了,你要俞完叔到命馆来提亲,结果到最后和我成亲的却是雷贰,我这张脸早被你丢光了。」 雷元也赌气地瞪她,两人间火光交错,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突然,雷元竟歛下怒气,面带笑容地冲着她笑。 「是是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行了吧。」他将原先被扫到桌角去的杯子推到她面前。「别气了,喝杯茶润润喉吧,弟媳。」 花喜儿对他变脸如此快速感到讶异,但不想再和他争论这件事,她端起他推过来的茶杯,才要就口,手里的杯子却瞬间被打了出去,跌碎在地上。 两人都被吓着,花喜儿更是愣住了,直到肩膀让人搂住,背脊靠上了结实的胸膛。 她仰头上望,新婚夫婿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正堆满爱恋的笑意。 「雷贰。」 雷贰拉过一张凳子在她身旁坐下,握着她粉嫩的柔荑把玩,眼中彷佛只有她的存在。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闷呀,哪儿都不能去,天气又热,索性到雷元这儿来走走。」 「咱们的院落里都是树荫,不是才命人搬移几棵树到窗边的吗,自个儿房里不待,跑到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来,整座院落只有尘土与泥巴,不是更热?」 「人家有事问他嘛!」 「以后别自个儿来,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我怕你会吃亏。」 吃亏?花喜儿发笑。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吃他的亏。」 「还说不可能。」他指指地上那滩水。「幸好你没喝那杯水,也不知这小子在里头放了什么玩意儿。」 花喜儿心中一惊,眼睛一眯,伸手揪住雷元的衣裳。 「那里头是什么?」 「没……也没什么……」 「我才不信,你老是陷害我和雷贰,信你才有鬼。快点说喔,我可是让小玉将道房里的所有书册、符纸全搬进府里来,你不会想试试我那些符的威力吧。」 雷元可是亲眼见着小玉被她下了飞虫令后的景象,当然不想成为她毒害的对象。 「就……你给的符罗。」 花喜儿手一松,回想了一下,随即大叫。 「雷元!」他居然敢对她下飞虫令! 雷元脖子一缩,苦笑着。「别叫了,谁教你太吵,我只是想试看看是不是真有效果。」 一声巨响在门外响起,三人往外探头,看见小玉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外发抖。她的脚边散着托盘、瓷盅,而瓷盅已摔碎了,她正张着惊恐的双眼望着三人,再望望房里地板上的茶水、碎片…… 「啊——」小玉没有迟疑地一溜烟跑不见。 「噗——」花喜儿赶紧掩住小嘴,以免自己笑出声。那次飞虫令真是将小玉吓坏了,看来会在她心里造成一辈子的伤害…… 「雷元。」雷贰沉下脸。 「你别叫了,要怪就怪你的美娇娘,她简直是妖女。」 妖女?花喜儿迅速收起笑脸瞪着他。 「雷元,是你死求活求我才给你的,现在居然敢说我是妖女!」 「所以这是你给他的?」雷贰摸摸额,表情颇无奈。 「对,可那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雷元抢先一步向雷贰解释:「还不是为了告诉她,你被衰鬼缠身的事。」 「所以,你用这消息和她交换了符纸。」 雷元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张着大眼瞪着他。 「是啊,只是利用了你要我传达的消息而已。」要死一块儿死,他才不会让雷贰那么好过。 「什么意思?」花喜儿拧眉望着眼前两张一样的脸孔。 只见雷元一脸无愧,雷贰却心虚地睨着别处。仔细地想了一下事情经过,她惊愕地指着两人,嫩白的手指因为气愤而发抖。 「你们两个……这意思是说,雷贰根本就没有被衰鬼缠身?」 雷元咧嘴冷笑。「你可真聪明。」 花喜儿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冷静、冷静,花喜儿你一定要冷静,杀夫的罪可是很重的…… 亏她那时如此担心他,结果一切都是骗人的! 「你差点让牌楼砸到,也是——」 「我做的。」雷元骄傲地指着自己,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几条比他手臂还粗的绳索上动了手脚。 花喜儿抚着额、闭上了眼,努力地压下心中的怒气,否则可能会多一条杀大伯的罪。 等等,牌楼倒下是雷元的杰作,那么马车呢? 「那么,你让马车撞伤,也是雷元做的?」她望着自己的丈夫问道。 「不不不,我可没做那种事,雷贰是真的让马车撞到了。」雷元连忙撇清,他认为让马车撞上这种伤法太简单了,有辱他的威名。 她究竟掉进一个什么样的陷阱里? 她让这两兄弟耍得团团转哪! 先是耶律蔷薇,再来是被骗婚,现在又问出衰鬼缠身的事其实是假的……她开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喜儿,你没事吧?」 雷贰见她捂着胸口,脸色也不太好,关心地搂住她。 「别碰我!」她挣扎着,怒火未消。 雷元咧嘴冷笑。「看来这几夜你驯化得还不够,可见你没尽力教会她顺从。」 花喜儿双颊嫣红,才想开口怒吼,却看见一颗黑黑的东西笔直地弹进雷元嘴里。 雷元掐住喉头,似乎梗住了,一张脸涨红,一手猛往胸口捶,捶没几下,他两眼一翻、身子一僵,砰的一声,整个人笔直地往后倒下。 「雷元!」 花喜儿惊慌地想上前看看他,手腕却被雷贰握住,硬是将她困在凳子上。 雷贰随即唤来门外的三元。 「贰少爷。」 「将元少爷扛出去。」他用空着的手举起茶杯就口,低啜着,剑眉微蹙。「顺便沏壶虎丘来,记着,水别太热,否则茶味会被破坏。」 「是,可是贰少爷,该将元少爷扛到哪儿?」三元扛起雷元才想起不知该将他扛到哪儿去才好。 雷贰皱眉思量,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杯里的水,一会儿后搁下空了的茶杯,抬头睨了眼昏过去的雷元。 「送他到工坊议事厅去,记着,要俞完叔点上醒香,让大少爷清醒清醒,议事厅里还有几位分店店主正等着他议决下半年的货量与定价。」 三元抿紧了唇憋着笑。 「是。」 三元不敢迟疑,马上领命办事,顺手将门给拉上。 顿时,房里只剩两人,花喜儿的手还被他握着,抽也抽不回来,她蹙起眉。 「还在生气?」鹰隼般双目牢牢地瞅着她,眸里的火苗正快速地燃起。 「告诉我,除了这件事,你还瞒过我什么——」 话未说完,她的唇瓣便被人粗鲁地封住,她想挣扎,力气却不敌他的,只能倒在他怀中,动也动不了。 他以唇舌轻启她的唇瓣,吮吻两片水嫩的唇瓣,一手解开她衣襟上头两颗梅形绣扣,大手迳自探入衣服里,罩上了高挺双峰,手指隔着肚兜邪恶地揉捏她的饱满。 她倒抽口气,不知自己是何时离开原来的位子,坐上他的大腿。他紧紧地抱着她,坚挺的灼热正在她粉臀下摩挲着。 雷贰抽出她发上的梅形簪花,黑瀑般的发丝刹那间倾泻而下,眷恋地伸手埋入柔软的发丝里,托住她的后脑勺,浓烈的吻开始不安分地往下滑,轻咬她娇俏的下颚、性感的颈子…… 花喜儿被他这突来的举止搞得无所适从,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有了羞人的反应。 「真不听话,我为了找你简直快将整座宅子给翻了……」今日在店里,他老是心不在焉地,老想着她,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将店扔给俞完,乘上轿子直奔回府。 没想到回房却不见她的踪影,他简直快疯了,急着想找到她,没想却居然见到她与自个儿的兄长独处一室,心里那股酸劲直涌而上,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雷贰掀高花喜儿的罗裙让她正面坐在他腿上,感受他因她而灼热。 空气的冰凉与他的热烫都在考验她的感官,尤其是他的大手不安分地拨弄着她,甚至还探入了裙底…… 「雷贰!」他、他的手…… 雷贰一把扯去裙底的亵裤,也动手拉开自个儿腰上的腰带,而后扶住她的柳腰缓缓压住她…… 「啊……」陡来的充实感令她忍不住轻喊出声。 他开始律动自己的身子,释放自己的渴望、品尝她的甜美…… 第十章 绣花鞋愤怒地踩在石板地上,鹅黄色的身影散发着熊熊怒火,直逼凤阳庙里那口金炉,街上的人见到这般景象,都被吓得连连后退、让出一条路给花喜儿走,生怕稍稍碰上她的衣角便会被烧成灰。 小玉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头,脸色一下青一下白。 花喜儿的俏脸上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嫣红,此时的她更加妩媚动人。 该死的雷贰! 竟然用那种下三滥的招数,让她没法再追问下去,而且在「诡计」得逞后就消失不见,真气人! 从认识他至今,除了衰鬼缠身这件事已经知道是他骗人外,他还骗了她什么? 花喜儿越想越生气,忍不住跺了几下脚,望着一旁的酒馆幌子,她唇一咬、方向一转,直接进了酒馆。 后头的小玉见了暗叫不妙,小姐酒品奇差无比,这下惨了! 「小二,给我来一坛女儿红!」 她随意在一张空桌旁坐下,小二见她怒气冲天,也不敢怠慢,立即搬来一坛女儿红搁在桌上。 接过酒坛,花喜儿舍弃桌面上原本摆好的酒杯,拍开封口后抱着酒坛就口牛饮了起来。一旁的小玉见了猛咽口水,心里开始哀号。 呜……这下她完蛋了! 才喝了几口,花喜儿便重重地放下酒坛、抬起小脸抬,双颊上已浮着两朵红霞,让酒迷晕的小脑袋开始乱转,视线迷蒙了起来。 她睨见一旁的小玉,冷冷地开口:「你跟着我作啥?又是雷贰要你跟来的是吗?」 「不不不!」小玉苦着一张脸连忙回答,身子往后移了一小步。 花喜儿的火气让酒一浇更加旺盛,「该死的雷贰!」 才饮几口,她已有几分醉意,说起话来口齿不清,灵动的双眼此时失了神采,她呆呆愣愣地又抱起酒坛狂饮。 一旁几桌酒客一见花喜儿在喝酒,每个人都像大祸临头似地,连忙付了帐拔腿就跑。 但窗边那一桌的客人一见到她便喜上眉梢,抓起自己桌上的酒坛起身往她走来。 来中原的路上,耶律尉还未曾见过中原女子喝酒,尤其还是如此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牛饮的,现下看见还真是痛快。 「姑娘,在下可以坐这里吗?」 花喜儿撑着颊,抬头睨着他,缓缓眨了几下眼。 「随便你。」该死的雷贰!害她喝酒了……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城里鼎鼎有名的花喜儿,人称花半仙。 虽然明白她已嫁做人妇,但他们北漠民族一向不在乎这些世俗规范,如果她愿意,他仍旧能带她回北漠,当他的王子妃。 「喜儿姑娘,在下耶律尉,久仰姑娘大名。」 「喂,你——」小玉才想出声喝止耶律尉,却被他的威严目光吓得失了声,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管你是谁。」她的头好晕。 耶律尉一笑,举起酒坛子。 「如不嫌弃,何不与在下一同畅饮,好过一人喝闷酒。」 花喜儿瞧了瞧他,见到他身上奇异的衣着,立即联想起耶律蔷薇,心火再度烧起。 「你和耶律蔷薇有什么关系?」 「她的哥哥。」 「哥哥?」她冷笑。「喂,雷贰和你妹妹根本没关系,你知道吗?」 耶律尉笑了笑。「明白。」 他当然明白,这件事雷贰已向他解释过,他已知道与耶律蔷薇在一起的是雷元,只是雷元在北漠冒用了雷贰的名字,他们才会找错人。 「明白?明白就好……」她开始打起酒嗝。 「喜儿姑娘何以在此喝闷酒?」 一提起这件事,花喜儿就又忍不住气了起来,抱起酒坛子猛喝,之后她重重地放下酒坛子,喘了几口气。 「我喜欢喝闷酒!」她根本是雷贰手心里的小猴子,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嘛! 花喜儿无力地趴在桌上,眼皮缓缓地往下掉。 耶律尉爱怜地望着她沉沉睡去的脸蛋,白皙小脸上染着一层红霞,娇美脆弱的模样是北漠女子所没有的,难怪人家说中原多美女,只有中原的好山好水才能养出此般如仙的美人儿。 「拿开你的手。」雷贰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他冷着脸大步往这儿来。 小玉见他来了,顿时安了一颗心。幸好,幸好姑爷来了,否则小姐就要被眼前这个蓝眼睛的妖怪侵犯了。 「雷公子。」 雷贰见花喜儿醉倒在桌上的模样不禁心疼,他伸手轻柔地扶住她的身子,从椅上抱起她。 花喜儿不自觉地往他的怀里缩,小小身子娇软得让人心酥。 「耶律公子,她是我的爱妻,我想你应该知晓。」他口气不善地道。 耶律尉不禁笑了笑。「雷公子,你们中原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北漠人一向不在乎你们中原人的这些繁文缛节。」 「这不是繁文缛节,而是道德,我们中原也有句话:朋友妻不可戏。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自个儿的妻子被人戏弄。」 耶律尉努力地咀嚼他的话,之后发出爽朗的笑声。「明白,在下向你道歉。」 「好说,在下先行告退。」 「请。」耶律尉大手一伸。 雷贰抱着花喜儿,心里想着等她醒来,该怎么好好教训她。没想到人才刚出酒馆的门,眼前便闪过一道亮光,他机警地一闪,躲过了朝他们射来的飞镖,飞镖一路射进酒馆里,崁进柜台后的酒格上,原在柜台后整理酒坛子的店小二被吓得贴紧柜子、一动也不敢动。缓缓斜睨着紧贴脸侧的飞镖,他感觉到颊旁疼痛着。 这、这、这飞镖……差点就命中他了! 「哇!」他吓得张嘴大叫,双腿一软、眼一翻,随即晕倒在柜台后。 一切事情发生得太快,除了晕过去的店小二之外,没人发现有异状,街上行人依旧漫步着。 雷贰立即看见对街屋顶上的人影,警戒地看了看四周,立刻在另一头的屋顶上找着身着蓝袍的男子。 他朝那蓝袍男子使了个眼色,只见男子点点头,随即以极快的轻功追上去,雷贰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名蓝袍男子是他的八拜之交隆骅,是扬州城有名的捕快,有他出马,想必这名杀手绝对逃不掉。 「皇兄!」耶律蔷薇扯着耶律尉的衣角不放。 耶律尉正阅读着北漠传来的书信,一点也不想理她。 耶律蔷薇见自个儿的哥哥仍对她不加理会,气急败坏地扯得更用力,只差没扯下衣角而已。 「皇兄呀,雷元、雷元,我要雷元啦!」 「蔷薇,他若不想与你回去,你扯我的衣服也没用。」他依旧没抬头,执起笔在书信上写下衣些字。 耶律蔷薇鼓起嫣红的腮帮子,「我不管,我们这次来中原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回雷元吗?」 耶律尉搁下笔,将书信卷起后交给一旁的护卫,这才回头看她。「谁说的?」 她噘着小嘴赌气。「那不然咱们千里迢迢的来这儿做什么?」 「你可别忘了,中原一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上京城献贡品给中原皇帝。」 「可是这事办完了啊,接下来就轮到我的事了不是吗?」她再度扯住他的衣角。「皇兄啊!」 耶律尉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真那么喜欢他?」 她面如桃花、双眼发亮。「嗯!」她回答得十分迅速。 「那就只好请雷贰帮个忙了。」 一觉醒来,花喜儿忍不住抱着脑袋瓜哀号。 「好痛!」她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头这么痛? 门外小玉听到她醒了,连忙捧着冰镇过的丝绢与刚泡好的醒酒茶进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玉,我头好疼……」 小玉将冰镇过的丝绢摊开,轻轻地替她擦拭脸颊,又端来醒酒茶,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后才端给她。 「小姐,这是醒酒茶,姑爷要你喝的。」 「醒酒茶?」 「嗯。」 花喜儿这才忆起衣些事。 「我昨儿个喝醉了?」 「何止是醉,还差点被异族男人轻薄了,要不是姑爷及时赶到,我都不知该怎么救小姐脱离魔掌。」 「被……轻薄?」她惊叫,头却因此痛得更厉害。她连忙将醒酒茶喝光,希望能解决这恼人的头痛。 她怎么记不起小玉说的事?对了,她一喝醉就会忘光所有事情,肯定是醉了才会记不起有被轻薄。 「姑爷呢?」 「姑爷一早上工坊去了。」 「哦。」她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臭死了。「小玉,我想沐浴。」 洗去一身臭酒味,精神也好了许多,花喜儿离开房间打算到工坊去找雷贰,没想到才走到一半便在回廊上遇见雷元,只见他冷着一张脸。 「雷元,你在生什么气?」 他抬起眼冷冷地睨着她。「还敢问?究竟是谁害的,居然将我弄晕了扛到工坊的议事厅去,害得我必须面对几位分店店主,听他们报告一堆让人头痛的帐目。」 花喜儿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敢笑!」 「这你得怪雷贰,弄晕你的是他。」 「我迟早有一天会让他好看!」他咬牙切齿地道。 花喜儿按着眉角,昨日猛灌酒的后遗症还在,而这一切都是雷贰害的。 雷元睨着她。「听俞完叔说,你昨日喝得醉醺醺的被雷贰抱回来。」 她抬起眼瞪他。「你有意见吗?」 「不敢。」 「你要怎么解决蔷薇的事情?人家都追到中原来了,你躲不了一辈子的。」 一想到那抹蔷薇色的身影。那娇滴滴的笑容,他就头皮发麻。 「你别和我提到她,提到她我就头痛。」 「你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吧,贞节对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不论中原女子或异域女子皆相同。」她意味深长地拍拍他僵硬的肩膀。「你还是认命吧。」 「我根本没动过她!」雷元忍不住提高音量。 「没动过?」 他像困兽般,甩开长袍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 「我当时只是要救她,在那种情况下,谁有心情动那种念头!」他越想心情越恶劣。「况且,我和她简直是——反正和她在一起都没好事!」 见他气嘟嘟的模样,花喜儿伸手往裙后一捞,捞来挂在腰际后方的算盘,仔仔细细地拨弄一番。 见她扯高菱唇,他陡然有种让冷水兜头淋下的寒冷感。 「你在算什么?」 白皙的小手最后终于底定地拍在盘面上,红唇扬起美丽的弧度。 「雷元,你可能这辈子都逃离不了耶律蔷薇喔。」 雷元像是被施了咒般地定住了,僵在那里半天都动不了。半晌后他才猛然吞咽口水,眼中写满了惊恐。 「你、你在说笑!」 她再度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回答他。 「你何时见过我算错的!」 一声巨响,扬起不少的灰尘,雷元当着她的面跌下朱栏,摔了个倒栽葱,整个人却是僵躺在地、一动也不动。 花喜儿忍不住掩嘴偷笑。 活该! 「活该,谁教你要设计我。」一想起雷元被吓傻的模样,花喜儿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陡然一双手臂从腰侧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突如其来的触摸吓了她一跳,在惊慌挣扎间,她整个人已被抱起又坐下。 花喜儿回头一瞧,抱她的不就是那位害她喝闷酒的罪魁祸首吗?而此时她则正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他抱得紧紧地,动弹不得。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没事。」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雷贰将下颚抵在她的小脑袋瓜上,亲昵地搂着她摇晃着。 「我以为是为夫的这几日还算尽心尽力,才能让你满足地发出如此快乐的笑声,看来好像是我会错意了。」 他的暗示她当然听得懂,双颊立刻染上一层霞彩。 「本来就是你会错意!」这人真是不害臊! 「那么你告诉我,什么事让你乐成这样?」 「不想说。」 雷贰执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小脸转向自己,低头吻着她的唇瓣诱哄着。 「告诉我……」 不要!花喜儿努力摇晃脑袋,打定主意不再被他得逞。 「说嘛。」 冰凉的唇延着她的唇形,由唇角这头啄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吻回来,惹得她娇喘连连,身子更是禁不住逗弄而颤抖。 「乖,告诉我。」 她的坚持在他的手探进自己衣裳内时宣告失败。 「是雷元……」 离开她的唇,雷贰俊逸的脸上有着嘲弄的浅笑,眼中更是闪着令人熟悉的火苗。 「雷元怎么了?」 她忍不住深吸口气,却控制不了声音中的颤音,雷贰瞧见她的反应,在她衣裳内的大手更加不安分,不停逗弄她敏感的身子…… 「雷贰!」她按住他的手。 他却不理会她的瞪视,只是将脸埋入她颈窝,淡淡地吐气叹息。 「想你。」 明显感受到他的火热、悸动,花喜儿惊慌地挪动身子,却引得他发出懊恼的吼声。 「真想将你压在床上,三天三夜都不离开,老实说,今日在店里我根本无心工作,一整日都在想你,可是……现在我比较想知道雷元的事。」 「你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她的粉拳忍不住捶向他。 「乖,听话,告诉我是什么事。」他诱哄着。 「我告诉雷元,他这辈子休想逃离蔷薇,结果他吓得从回廊栏杆上摔了个倒栽葱。」 「你这个坏心眼的小女人。」他怜爱地点点她的鼻子。「他果真注定与蔷薇在一块儿吗?」 她拍拍身上的算盘。「我什么时候算错过?不过……」 「嗯?」他洗耳恭听。 「若他执意不与蔷薇在一块儿,那谁也奈何不了他。他坚决要窝在府里,就算与蔷薇真有注定的姻缘,不迈出雷府也没用。」 「这个嘛……」雷贰笑了笑。「我答应了耶律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她对于这个要求感到十分好奇。 见她兴奋的模样,让他颇不是滋味。忍不住加重掌上的力道,要她不要忘记自己的丈夫是谁。 「雷贰,好疼。」 「这是个警告,不准你的小脑袋瓜里有别的男人存在,连雷元都不行。」 霸道的男人! 花喜儿突然扬起戏谑的笑脸。 「可是雷元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耶,你怎么确定我想的不是他?」 这小女人……雷贰拦腰抱起她,大步迈往一旁镂花的同心床。将她扔在床上后,大手一扬,薄纱布幔瞬间落下,遮去了床里的春光…… 「啊!我的鞋……雷贰别脱我的衣裳!不要不要,呜……」 惊喘尖叫最后化成了激情的申吟,看来花喜儿又一次地被她那位外表俊尔不凡的夫君给降伏了。 夜黑风高的夜里—— 「皇兄,快点,让马车跑快点儿,我想赶快回北漠去!」耶律蔷薇兴高采烈地朝外探头要求。 「夜里路况不明,别赶太快。」 「不要啦,早点回到北漠我才能安心嘛!」她噘起小嘴表示不满。 「人已在你的马车里,还有什么不能安心的?」耶律尉骑着马跟在马车旁。 「人家怕嘛,不早些回北漠,我一颗心放不下,谁知道雷元什么时候又会逃得无影无踪?况且我也怕他有帮手,万一被雷家的人追上,人家说什么都不依啦!」 「你忘了,这回可是经过雷贰同意的,既然他同意,雷家便不会派出追兵,明白吗?」 耶律蔷薇吐吐舌,「我倒忘了,如果不是雷贰好心带领,雷家那么大,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雷元。」 「所以安心吧,是你的就是你的。」 「那……慢慢来、慢慢来,我不急了。」 马车里正躺着一名被裹得像肉粽的男子,他因为颠簸的路况而在车厢里滚来滚去的。 雷贰! 愤恨的磨牙声被车阵行驶声淹没,雷元瞪大双眼,愤怒得想大声咒骂该死的雷贰,但嘴里早被塞了一大团的布封口,气得他忍不住踹着车厢。 该死的雷贰,竟然联合外人出卖他,趁他熟睡的时候放狗……哦不,是放耶律尉进雷府,而且还带耶律尉到他房里来! 「雷元。」耶律蔷薇娇羞地移坐在他身旁,小脸蛋上的红霞非常诱人,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小嘴吻上他的脸颊。 只见他脸色开始发白,他被亲了脸颊!雷元惊慌地看着四周。 只要和她稍微亲密点,他就会倒霉,这下子又要发生什么倒霉事了? 突然间车子行过一个不小的水坑,车身剧烈地晃动,车厢内的他随着车厢的摇晃而在里头东滚西滚,整个身体左撞右撞的,痛得他差点掉下眼泪,他含泪在心里咒骂着。 该死的雷贰——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