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我穷?你早说啊》 第1章 嫌我穷?你早说啊 作者:邀日月文案路长歌以为,宁友川有钱,所以不会计较他的贫穷。直到分手以后过了好久,他才想明白,原来正是因为两人之间巨大的差异,让宁友川从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嫌我穷,你早说啊……我又不是真穷!讲的是“大导演和小编剧”的故事,演的是“渣攻变忠犬”的戏码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豪门世家 怅然若失 娱乐圈主角:路长歌┃ 配角:宁友川,成祥┃ 其它:影视圈,娱乐文编辑评价路长歌是近两年业内很火的新晋编剧,年纪轻轻就问鼎了国内编剧最高奖项,写出的剧本广受好评。新作品《天下第一刀》开拍,在与风云影视合作时,重遇旧情人——风云当家导演宁友川。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路长歌无法平静。曾经,两人巨大的差距让宁友川没把他放心上,多年后重逢,两人是否能在新电影的合作中擦出火花?本文虽然是娱乐圈的文,却另辟蹊径的给主角选取了编剧和导演的身份,让人眼前一亮。文章开篇就写了路长歌的对待作品的用心,突出了主人公的勤奋和认真。又在电影选角的桥段中让路长歌自己提到宁友川,顺理成章的让另一个主角出场,并写出了路长歌对宁友川的特殊态度,让读者开始遐想两人关系,成功设置了悬念。文章中还穿插了路长歌与家庭的矛盾,深入挖掘了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增加了文章亮点,使故事更加好看,引人入胜。 第1章 路长歌在电脑上敲下最后几个字之后拔下了电源。这几天改稿子改得头疼,累的有些精神不济。这样一个九十分钟剧本写了三个多月,才完成一遍初稿,再想修稿的时候更是举步维艰。路长歌觉得,整个剧本的结构就像是坚实的长城壁垒,是半点也砍不动。 可能是第一次接触武侠片,有些东西琢磨起来太费心神了。 路长歌想找点东西喝,走出书房的时候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即眼前花白一片,前方的路也看不清,他只好扶住墙壁一点点慢慢蹲下去。 “路哥!”一直等在客厅的耗子窜了过来把人扶住,向沙发那边慢慢挪过去。 “没事,血压有点低,刚才起得急了——给我倒杯水喝。”路长歌靠在软软的沙发垫子上解释道,两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耗子扶住路长歌的腰,在他的背后又垫上一个软绵绵的靠枕。路长歌把自己那副黑框眼镜摘下来,歪在沙发上休息。 耗子看着那张俊秀,苍白的脸,摇了摇头,随后转步到厨房的冰箱那儿给路长歌倒了一杯葡萄糖。 耗子和路长歌认识大半年了,有时候他都替路长歌的身体状况感到着急。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没有恶习的大男人,会把自己搞的这么虚弱。难不成,文化人都是这么熬心血的?看见路长歌,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说“身体是本钱”。 耗子把杯子递给路长歌,劝道,“路哥,你还是上去补一觉吧,要是成总知道你还不睡觉……估计就不高兴了。”想起成总交待自己的话,耗子摸摸后脑,一脸的为难。 路长歌摆摆手,“我就是这样的——他也知道。有时候我一整晚都不睡的。倒是你……”路长歌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后半夜三点,你来做什么?” 耗子看路长歌喝完水,接过杯子放在小茶几上。 “我来拿场景表。路哥你一写稿子就不开手机不上网,我联系不上你,可是这个东西明天就要用了。风云那边在催呢。”一说起这个,耗子就急了。 新片开拍在即,合作方等着看详细的策划案,可是现在耗子连最基本的场景表都拿不出来。路长歌这边又迟迟不交终稿,耗子又不敢催着这位爷。刘盈虽然是导演,可现在事事看着成总的脸色,也不敢插手剧本的事儿。耗子本不想来这一趟的,结果到了今天风云那边临时说要看策划,耗子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路长歌想了想,“去书房帮我把电脑拿过来,我现在拷给你吧。” 耗子一听有戏,两只眼睛冒出喜滋滋的光芒来,“路哥,戏改得还顺?” 路长歌摇摇头,“还是不敢交终稿,不过我知道你们会用到场景表,就先做出来了。先拷给你就是了,场景这个东西,变动不大。” 耗子耗子连忙应是,闪进书房把路长歌的笔记本端了出来。两个人要做的事儿一点都不复杂,文件半分钟之后就交接完毕。 耗子本来是急着交差的,可是看见路长歌这么没精神还是忍不住多留一会儿,哄着他上楼休息。 “路哥可别逞强了,”耗子笑得有些狗腿,“我看你的样子,像是熬了好些日子了,还是趁着今天补一补精神。后天……哦不,明天公司里还有演员初选。有几个内定的演员来试镜,成总和刘导一再叮嘱你去看一眼。” “这么快……”路长歌皱了下眉头,“都是哪儿的人?” 演员的质量对一部电影来说太重要了。深知这一点的路长歌自然关心演员的来历。 耗子见路长歌果然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眨了下眼皮,说了一句—— “有两个是风云影视送来的。” 路长歌没接话。 眼下这部戏是小投资,能让家大业大的风云影视盯上,无非是那边看好了前一阵子送过去的剧情。但是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成祥有意和风云影视合作,就意味着那边送来的两个演员就算不照单全收,至少也要用一个。如果是好戏骨倒罢了,怕就怕送来两个愣头青,戏路不对还仗着风云影视在组里耍大牌。 有时候,一部戏,就坏在那么一个两个演员上面。 耗子见路长歌挺在意演员试镜的,自己也不用再劝他睡觉他也一定会乖乖地上楼去养精蓄锐。于是一身轻松地走了。 风云影视,路长歌用手指舒展一下眉毛,看来明天确实要走一趟了。 路长歌没有马上休息,他又重新梳理一遍剧情,上网处理一下邮件,到了中午才去睡觉。 路长歌醒过来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六点多一些,他一觉睡了接近二十个小时,连日来耗出去的精神头儿仿佛一下子全回来了,这让他有从床上一跃而起的冲动。 路长歌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想也不想地嚎出一句话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路长歌觉得自己这句话甩得颇有几分风骨,他得意地扭了扭脖子和腰,却听见一个声音在楼下悠远地传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路长歌一个激灵,三两步跳到楼梯扶手那边向下看,只见成祥立在楼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路长歌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瞧错,顿时只感觉跑出体外畅游的三魂六魄又乖乖回到自己体内。 “谁给你的钥匙……” “耗子,早上给我送场景表时我和他要的。” 路长歌有些不习惯。钥匙放在耗子那儿是为了有什么事儿能让耗子跑一跑,放在成祥那里就有些,呃,那个啥了。 “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就过来看看。”成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坐,朝路长歌招了招手,“长歌,过来接驾。” 路长歌翻了个白眼,看他不像是要催稿的样子,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了。路长歌脱了睡衣一路往楼下浴室走,白嫩嫩的皮肤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成祥看见后挑了挑锐利的眉目。 片刻,路长歌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穿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红格子衬衫和水洗牛仔裤,脸上摘了那副黑框眼镜,戴了隐形。整个人看起来帅气阳光,就像还在念书的学生一样。 成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到茶几上,“以后别乱发家里的钥匙,怪不舒服的。” 路长歌应了一声,跟着成祥出了家门。 成祥一早过来是想看看路长歌身体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过来试镜。既然他人还好,那就带着出去吃个早点,然后直接去公司得了。 两个人吃完早餐到公司才八点都不到,可是要试镜的会议室却已经到了很多人,有些闹哄哄的了。 成祥的祥悦影音是一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现在要拍的古装戏《天下第一刀》也是整个公司正在倾力准备的项目,如果做得好,对祥悦而言能起到夯实基础的作用。而这部戏若是借上风云影视的东风,两边合作的话,必然前景美好。 所以今天的演员初选,对祥悦而言,是一件大事。 成祥把路长歌带到会议室,里面正在搭台的几个人都立刻停下了手边的活儿围了过来打招呼。 “成总,编路。” 成祥笑着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去布置舞台,自己则带着路长歌坐在舞台对面已经摆好的一排椅子上。 说是舞台,其实就是把会议室的桌子摆到一边儿,另一边弄成个空地。再按照剧本,随便找点东西做成布景,让演员凑合着演一演。这已经好多了,祥悦下面几个小项目试镜的时候,演员都是“无实物”——一切道具布景都没有,全靠演员自己想象。 舞台刚搭好,刘盈就推门进来了,后边儿跟着耗子。耗子怀里抱着厚厚的演员资料,放到成祥和路长歌面前的桌子上。刘盈绕了一圈,也坐在桌子后面,成祥身边。 制片人,导演,编剧都在了,试镜可以开始了。 会议室的门开开合合,各路神仙粉墨登场。有从网上看见招募广告来碰运气的小演员,也有耗子从几所艺术院校里挖来的学生妹,还有一些“熟人”推荐来的人。 这个“熟人”里面就包括风云影视。 路长歌由于心里有点疙瘩,所以特别留意那两个演员。结果,两个演员试完戏,在座各位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成祥和路长歌交换了一下视线,再看刘盈,他已经哭笑不得了。 刘盈翻了翻剧本,小心翼翼地问对面那位长得清丽动人的年轻女子,“你,是风云影视的演员?” 女演员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高傲。 路长歌信了,从这份儿自信上来看,确实是风云的人不假。 刘盈还不死心,继续追问,“签了几年了?” “这是第三年。” 路长歌心念一动,签约三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看样子也没经受过正经的专业培训。风云还真是拿这个姑娘当鸡肋。 想到这一点,路长歌有点气不过了。显然是风云把《天下第一刀》同样当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剧本虽然出色,可是终归是小投资,对风云来说难成气候。可是就这么放弃这部戏,又怕它靠着新颖的创意意外蹿红。作为业内的龙头企业,风云这么做,让路长歌有种遇上流氓的感觉。 刘盈翻动着演员资料,“你叫董秀是吧,倒是参演过很多戏,”可惜都是小角色,台词都超不过十句的,刘盈说半句咽半句。 董秀没听出他话里的遗憾,倒是说了些谦虚的话,因为心不诚,所以听起来有些做作。 路长歌听见“董秀”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耳熟,仔细再想想,就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来。 路长歌越过成祥,拿过刘盈正在翻动的资料,贴着艺术照的演员资料上赫然两个大字“董秀”,逝去的记忆瞬间复活,路长歌的表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董秀?” 对面亭亭玉立的女演员再次点点头,一张桃花面白里透红,挂着几分自信和高傲,看起来底气十足。 “你知道宁友川吧。”路长歌的表情有点僵硬,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次一提到宁友川,他就会失去理智…… 对面的董秀有点惊讶,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问自己关于宁友川的事……宁友川可是风云旗下数一数二的当家导演,人是风流倜傥,事业是如日中天,又是编导演合一,堪称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大腕儿……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和宁友川熟识呢,还是想通过自己认识一下宁友川。 不了解对方的动机,这个问题就不太好回答,董秀只好笑着给了一个保守的答复。 “一起工作过。”只是笑得很暧昧,这个姿态说得上是可进可退了。 谁知路长歌点点头,有点咄咄逼人,“那,私下里呢?” 董秀愣了,这什么意思……她想起自己刚出道那会儿,确实是和宁友川有过一段绯闻的。不过那段小花边儿似乎不影响自己接这部戏吧。或者,对方想通过自己的绯闻对电影进行炒作,预热?董秀不知道怎么回答,惴惴不安地看着路长歌。 成祥在一边咳了一声,“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等我们联系。” 董秀见制片人叫自己离开,只好姿态优雅地说了两句希望有机会合作的话就走了。 初选结束,成祥把会议室里其他人清出去,问询路长歌和刘盈的意见。 刘盈摇摇头,“我是肯定不会用这两个人拍戏的。虽然是个搞笑为主的商业片,可这部戏内里的思想也不是一般外貌协会就能搞定的。不信你问问长歌的意思,他自己的本子,舍不舍得给这拨人糟蹋。” 第3章 路长歌把面条咽下去,“那我不妨先小人后君子了。” 那边怎么敢说什么呢,他知道路长歌肯定是要提条件的,“是是是,您请说。” “毕竟这是我半年前就做完的项目,而且你们开拍前就结了尾款,也就是说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是,是。” “所以,现在再改戏的话,就不能算修稿,而应该是创作。” 对方没太听懂,“您能给解释一下吗?” 路长歌把碗和面条放在一边,伸手从旁边书架上面拿下一叠包装好的打印文件,那正是这部戏的全部剧本正文。是路长歌备案用的。路长歌翻到出问题的地方,正好在第十一集上下。 路长歌盘算了一下,说,“我从明天开始给你们补十集剧本,这十集剧本要按照前面的稿费结算。”按照修改算,资方是不用支付稿费的,但是路长歌现在写剧本是因为对方出了问题,所以不应该按照“修改”来结算。 那边的负责人简直如蒙大赦,路长歌肯帮这个忙,是他们目前最好的出路。 “别说是重新结算稿费,您只要把戏给我改顺溜了,您叫我磕头都成!钱还是个问题了?” 路长歌听见这话,笑了。其实钱很是问题,只是如果路长歌不出手,整部戏停在那儿,他们损失的就不是几集稿费了。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何况修稿还有稿费拿,路长歌何乐而不为呢。 “我今晚还有事。你们明天叫个人过来重新签合同——没有合同我不办事。” “应该的应该的,编路这是在成全我。”对方把话说得很客气。 “那好,大后天之前我会交稿,”路长歌看了一眼桌历,用笔圈了一个日期,“7月10日,晚上我把剧本发送到你邮箱上。” 那边沉默了半分钟,半晌问道,“两天十集剧本,编路您……” 路长歌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索性和他说了实话,“你们现在拍的那二十集是我五天写完的。” 那边又沉默了半分钟,那个负责人的声音感觉都快虚脱了,“我这边是真得不着急,您可以一天一集,我们可以边写边拍……” “你们不急我急。我这边还有其他的戏要改,”路长歌不耐烦的性子又上来了,“我能保证质量。” “好……明天我叫人过去签合同。” 路长歌仿佛听见了电话那边磨牙的声音。他不理睬那些,喝完碗里的汤,挂掉了电话。剧本这东西,写起来简单,难的是思考。已经是思考过的东西了,还怕写不出来么? 第3章 路夫人看见路长歌接机的时候开心的差一点从地上蹦起来,恨不得刚出了闸口就开始招手。她身后依然是那个让路长歌尴尬的男人,从法律上来讲,路长歌要叫他爸爸,可是从情理上来讲,这么些年,路长歌一直觉得他是个陌生人。 “儿子!”路夫人快步上前,眼前的一切迹象表明,她是一个快乐的小老太太。 为这,一切都值了。 “老妈!”路长歌递上成祥准备的捧花,然后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未等母子情重续,一个浑厚的嗓音就在路长歌头顶响起。 “长歌,陪你妈妈上车。我随后就到。” 路长歌“哦”了一声,并不想和那人多打招呼。这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他怀里的这个小老太太不再是多年前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李妈妈,而是一个光彩照人的路夫人。 她的依靠,不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脚踏黑白两道,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成祥殷勤地引着路夫人进了停车场,令路长歌不悦的是,路夫人身后立刻跟上两个保镖。 路夫人眉飞色舞地和路长歌讲着欧洲之旅的所见所闻,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的颓丧。 既然长辈云游归来,路长歌自然不能一味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就连成祥也要每天按时到路家去和路先生报备工作方面的事。 第二天早上八点,路长歌签完前一天说好的合同就收拾东西去了路家。 路家在b市东部有一座独立的花园别墅。路长歌每次来这边,心里都不舒服——这房子现在在他母亲名下。 路长歌拼死拼活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比那个男人给她更多。 或许别人会庆幸,母亲晚年有了保障,就连自己也有了强大的靠山。但是路长歌只觉得头疼,尤其是一想起那男人的事业。 路夫人亲自开的门,看见路长歌就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来。 女人到了五十岁这个年纪,就算不出皱纹,头发也会花白。但是路夫人就好似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既保留了青春,又得到了爱情。 错了,是先得到了爱情,而后复得了青春。 无论路长歌对路先生有多排斥,他始终不能否认路先生带给自己母亲的幸福和快乐。他不会在外面有包养的小明星,也不会每日喝得醉醺醺再回家,更不会对母亲恶语相向。他甚至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会小心翼翼收起身上惯于凌驾他人的气势,并且说话也放慢语速,饱含深情。 所以,路长歌才会慢慢接受他。甚至遂了母亲的心愿,更改了自己的姓氏,成为这个男人名义上的儿子。 “快来,儿子,你爸爸叫人买了新鲜水果,我都没见过,你过来吃吃看!”一路迎着路长歌把他带到一层大厅的沙发那儿坐下。 路先生正拿着报纸看的专注,路长歌便不打扰他,也就没打招呼。 这是他和路先生的默契。路夫人总是要路长歌叫路先生“爸爸”,路先生也知道他为难,便每次假装不知,跳过这尴尬的问好的过程。过一会儿再开口说话,两个人的接触就会自然很多。 时间长了,路夫人的兴致淡了,也就不追究了。 路夫人从茶几过盘上拿起一个长相奇怪的东西给路长歌看,有点献宝的意思。路长歌很配合地现出好奇的神色等着路夫人教给他吃。 路夫人开心地把那个圆形物体用刀子剖开,里面露出很多颜色鲜艳的果肉来。屋子里顿时弥散开一股沁人的香气。 “没见过吧?妈妈也是第一次吃,你爸爸说,这个是热带的。” 路长歌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每次听到“你爸爸”这个词,路长歌就会觉得不自在。他从记事起,就被叫成“野孩子”,他没有父亲,就连李也是随妈妈的姓氏。 路长歌啃了一口果肉,酸酸甜甜,并且有热带水果特有的味道。他悄悄扫了一眼对面看报纸的路先生。 “你先去厨房看看午饭吃什么,我有话要和长歌说。”路先生突然收起报纸,对路夫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不能听吗?”路夫人俏皮地眨眨眼睛。 “不能听。”路先生依旧目光温柔。 路夫人把剩下几个水果都用刀子剖开放在果盘里,然后起身离开。 路先生示意路长歌和他去一趟书房。 书房里一边是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书柜,一边是欧式复古的长沙发,中间是一张很厚实的老板台。 观察是一个编剧的基本功,每次到了一个让他不适应的环境,路长歌就忍不住观察。 桌上没有电脑,书柜上也没有太多的书。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来走去的话会很舒服。路长歌知道这间书房更多的作用是用来思考和谈话,给路先生运筹帷幄。 路先生坐在老板台后面,给了路长歌一个手势叫他坐在对面一边的沙发上。路长歌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站着就好。 仿佛只要站着,就能证明自己与眼前这个强势的男人是平等的,仿佛只要站着就能提醒他,路长歌不想与他谈话太久。 路先生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气,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强势。 “我听说,你最近又在写电影?”路先生没有摆出一副领导者的姿态,他的语气有一点和蔼,有一点故意想找话题的意思。 这让路长歌不忍和他说那些场面话,只答了一声“是”。 “刚好成祥那孩子的影视公司刚刚成立,你们也好趁着这个合作机再熟悉一下。” “成祥大哥他做事很稳妥,我能学到很多。”这话是由心而发。 路先生半晌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客客气气的路长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有时我想,你如果是我亲生的该多好,这幅脾气,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不敢,我觉得成祥大哥行事才更加……” “你不要夸赞他,”路先生打断了路长歌,“这听起来很客气。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像兄弟一样相处。而他能担起做大哥的责任,我和你妈妈不在b市的时候,替我们照顾你。” 两个人变得沉默,路长歌不知道该说什么,路先生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您照顾我妈妈,我已经很感谢。”过了半天,路长歌恭敬地说道。 路先生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距离一下子又远了好多。 “你走吧,”路先生做了个手势准许路长歌离开。只是在路长歌开门出去之前他又补充一句,“你知道我没有孩子,很多时候,我做起事来有些力不从心,我已经老了。” 路长歌在门前愣了一会儿。 这栋花园别墅里,有为路长歌专门准备的房间。家具和摆设都是路夫人亲自布置。 由于合同在身,路长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了两天一夜的剧本。在合同规定期限来临之前,路长歌完成了手里的任务。 对方拿到剧本欣喜若狂,看到内容后又不禁赞叹路长歌的才思敏捷。路长歌只通过修改前面几集的一些细节,就变化了整部戏的走向,那个受伤的男二号可以再也不用出现在屏幕上。而剧组需要做的只是补拍几场戏而已。 路长歌关掉查看接收稿费的银行卡余额,这一笔进账又让他开心许多。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越来越财迷了。他越来越觉得,有钱真是一件好事情,况且赚钱也是靠能力的,他能赚说明他有能力。 关掉电脑后,路长歌眼前又是一阵晕眩。有时候做编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卖命。 路夫人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只好百般解释自己只是缺睡眠,血压低所致。 就连路先生也问他,要不要休息一阵子。 “你这么写下去,是不是全年都没有假期?”路先生问。 路长歌笑着说还不想给自己放假。 “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要忙,我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你妈妈游山玩水。”路先生打趣道。 路长歌只笑着不说话。 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和宁友川在一起的那四年,不是做枪手,是不是会更加接近自己的梦想。可惜的是,无论他现在多么努力,都无法挽回之前的四年时光。 不止是事业,还有感情。 他倒是希望能快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会像路先生对自己妈妈一样,对那个人好。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风云影视。 宁友川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呆。他有点不明白自己这几天为什么会心神不宁。那天董秀的一个电话让自己想起了太多事情。他甚至找人弄来了《天下第一刀》试镜时发给演员的剧本片段。 那张薄薄的纸上只有一场戏,但那单薄的一场戏却让宁友川失神了很久。 “第三十八场日外树林 胡小刀看着前面的美女背影,冲了上去。 胡小刀:(紧张)小姐,请问这块砖头是你掉的吗? 之间胡小刀手上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砖头。 美女:你搭讪的水平还真差。” 时光仿佛倒流回六年前,他和嫦娥初识。 第5章 宁友川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路长歌是一个很健康的人。至少他没有忌口的东西。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宁友川重提这个被打断的话题。 路长歌摇摇头,两年,自从分手,他搬出宁友川的家,切断与宁友川的一切联系,他仿佛就脱离了当初那个关系网和朋友圈子。他也不知道宁友川是怎么知道“路长歌”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李长歌。 “我拿到了《天下第一刀》的剧本片段。”宁友川解释道。 之所以是剧本片段,是因为剧本需要保密的关系,演员试镜的时候拿到的都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只有要试镜的一场戏。 恰好那一天挑中的一场戏,写的就是当年路长歌和宁友川结识时的段子。 路长歌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坐不住了,想起身离开。 “嫦娥……”路长歌的手被宁友川按住在桌子上。 “嫦娥别走。” 嫦娥,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宁友川在电脑上打字,每次输入李长歌都会写成李嫦娥,久而久之,误称就变成了爱称。嫦娥变成只有宁友川一个人能叫的名字。 路长歌有两年没听见别人叫他嫦娥,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路长歌重新坐下,看宁友川松开自己的手。 “你还是在乎我。” 在昏暗的灯光下,路长歌恍恍惚惚听见这样一句话。 “没有……我没有!”路长歌从睡梦中惊醒。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但是他恐惧。 他甚至不敢入睡,他害怕漫长的黑夜,将自己笼入无边的黑暗。 他忘记自己有几天没安稳地睡过了,也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失眠的毛病。 有时候是整晚都睡不着,一直在床上想事情,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有时候,是睡着了却在半夜无缘无故地惊醒,而后大脑清明再也无法重拾困意。 路长歌无力地躺在床上,他看着黑夜中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自己的家不对吗。这是自己辛辛苦苦靠着写字赚来的家,虽然不大,但是小而温馨,再也不会有人把自己从家里赶出去不是吗。 那他到底在怕什么。 路长歌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满脑子都在想当晚见面时宁友川的最后一句话。 “嫦娥,回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做全中国最好的电影。” 第5章 “我们一起,做全中国最好的电影。” 好像在很多年前,宁友川就是用这句话引诱了李长歌。多年以后,宁友川又故技重施,可惜正如他所说,李长歌已经长大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被你圈禁的嫦娥,我是路长歌。 路长歌扭开台灯,闹表上是硕大的时间数字,停在五点二十这一刻。 路长歌的身体这两年迅速变坏,其中睡眠是最主要的问题。路夫人知道以后曾经想过很多办法,甚至求人问过许多助眠的偏方,却都没有什么功效。 路长歌也知道,自己睡不着,一方面缘由写作,还有一方面缘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每当夜深人静,他就禁不住要胡思乱想。 有时是想自己将来能做到哪一步,究竟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让人刮目相看;有时又是想起过去那些委屈,想以后怎么讨还过来。总归一句话,前一天让宁友川说中了,路长歌还是在乎他。 六七月份的b市开始渐渐热得像蒸笼,城市的热岛效应让人们像闷在锅里的清蒸鱼,甚至到了夜晚也难以体验到凉爽。每天最清爽的时刻,反倒是凌晨。 一天一夜的热度慢慢散尽,太阳也没有重生,马路上没有车马的喧嚣,甚至没有行人。空气不再混杂着浊气,嘈杂的声音也归于无迹。 路长歌拿着一罐啤酒,站在小阳台向外望。新鲜的空气灌进了屋子,路长歌有一种获救的错觉。 天光大亮,整个城市恢复喧闹和繁华。向阳用钥匙拧开宁友川的家门,把早餐和熨烫好的西装拿了进去。早餐放在微波炉里再热一圈,西装平放在沙发上等宁友川出门前穿上。 宁友川的家有将近两百个平方,从一边望不到另一边。 向阳早就熟悉了这里的格局,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走到宁友川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宁导,您今天有会议必须出席。” 房间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宁友川浑厚有磁性的嗓音轻声回应,“知道了。” 向阳立在门前拿出手机,静静等了十分钟,之后他拧开门把手进了卧室。 宁友川躺在床上,卧室里欧式风的床幔和窗帘显得深沉又华丽。向阳走到窗前把窗帘挑开,阳光照射进来,宁友川的眼睛眯了起来。 “宁导,今天的会议,是和《天下第一刀》的主创见面。” 宁友川睁开双眼,“几点了?” “九点的会议,现在八点。” 宁友川翻开薄薄的被子,踩着地毯赤足走出卧室。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向阳望着窗外,嘴角拧成一个忧郁的弧度。 餐厅。宁友川吃着向阳送来的早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向阳,你跟了我多久了?” “七年。” 比路长歌还要早,这句话差一点脱口而出。 宁友川停下筷子,“前几天陈总和我说,人事部给出几个空缺,你要不要动一动。” 陈总是风云影视的老总,他和宁友川私下里的关系都很好。像这种调职的机会,宁友川不知道给出几次了。向阳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却不说破。 “宁导,别的……我怕做不来。” “什么做不来,”宁友川停顿了一下,“明天去人事部看看,有什么工作你动动吧。你再跟我做下去,就埋没了。我看,让你做个主任挺合适的。” 主任是制片主任,以风云影视的实力,旗下接手的影片都是大投资。制片主任这个职位是剧组里的肥差,如果人精明,会“做账”,一部戏至少可以拿到一百万那么多的利润。 做账,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记账。做账的意思是在账目上动手脚,表面上看不出问题,实际上有很大一部分资金冠上正常的名目可以随意动用。 向阳跟了宁友川这么久,做账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宁友川给了向阳这样一个机会,对一名助理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出路。许多人也许一辈子也等不来这样一个契机。 “宁导,我……”可是向阳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他只觉得,宁友川是在把他推出去,新的工作岗位和机会,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仿佛他就像是腻了很多情人那样,最终也腻了自己。 “不要推辞了,我和陈总已经说过,你跟我的这些年很懂规矩,也知进退,做事本分。他也很赏识你。以后你在风云影视,也算是……” 宁友川停住,向阳那个忧伤的表情让他一瞬间不忍。 “宁导,再让我跟您一部戏吧。您下一部戏杀青,我就调职。”向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让我……再学学。” 就是那一瞬间的不忍,宁友川说了声,“好。” 《天下第一刀》的主创见面会定在了风云影视的会议三厅,某种程度上更加说明了风云影视对这部戏的重视。成祥刘盈等人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也是一脸惊讶。 但是大家又随即释然,不说别的,他们对这次的剧本是很有信心的。对方能这样表达自己的诚意,也是暗示会努力促成双发的合作,这一点祥悦的人心知肚明就好。 风云影视的会议三厅是个不大的地方,但是在这里举行的会议多半都是风云策划半年以上的重点项目。像《天下第一刀》这种与其他企业合作的项目,在这里举行主创见面会,这在风云还是第一次。 主持会议的,是风云影视的人,是双方达成协议之后,选出的《天下第一刀》的监制,一个叫张钰的年轻女孩。 张钰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身材很好,画着淡妆给人一种很职业的感觉。张钰吸烟,开会的时候也点着一根烟用两根手指夹着,加上盘在脑后的发髻给人一种风尘感。这种风尘感和年龄很不相符,给人一种故作成熟的感觉。 虽然是这样,在座的人却都不敢看轻这个角色,监制,不是随便每个人都能胜任的。她若是有这个能力,那自然是好的;她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作为与风云影视达成协议的制片人成祥,就会很头疼,在座所有人就都会很头疼。 “好,我们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张钰用一种精明强悍的眼神把在座各位打量一遍,“这位是制片人,祥悦影音的老总,成祥先生。” 成祥点点头。 “这部戏的导演,刘盈先生,刘盈先生也有过很多优秀作品,像……” “不值一提,”刘盈打断张钰,朝宁友川看了一眼。有宁友川在座,张钰这样介绍他,会让他有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天下第一刀》的编剧,路长歌。”张钰说完这句话,首先停了下来,她再次打量了路长歌一眼。这个眼神让路长歌很不舒服。 张钰对路长歌并没有做过多的介绍,因为下面一位,将是《天下第一刀》剧组里的重量级人物。 “我们从法国请来的摄像师,aron(阿隆)。” 阿隆是个中国人,年轻时去法国留学,学习电影摄像。众所周知,法国是电影发源地,更是电影人的求学天堂。不论阿隆技艺如何,单单是“从法国请来”这几个字,就给他添了很大的分量。 刘盈附耳路长歌,轻声说了几个字,“昨天我们见过了,技术很好。” 刘盈的意思是,这个阿隆拍摄技法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路长歌却没有喜悦。在剧组里经常发生摄像与导演意见不合的事情,从法国回来的摄像师与刘盈没有过接触,两个人的艺术理念怕是大多会相左,另外……路长歌不愿意多想,到时候叫刘盈他们留意就行了。 路长歌不禁再次看看这个阿隆,人很高大,头发很长染成棕黄,目光灼灼,果真很有法国留学人的风采。 “副导演,郝治。”郝治,就是耗子,他依旧一副对众人很讨好的模样,客客气气地和大家打招呼。 “录音师,耿鑫。”耿鑫是录音组的组长,是个很潮的年轻人,一副硕大的耳机挂在脖子上。路长歌看了不禁想笑,这个行为无非是想给自己的职业标明一个符号罢了,看起来有点高调,又有点做作,怕是刚刚入行不久的新人。 “美工,周陵。”周陵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人,大家对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张钰很快介绍最后一位。 “艺术顾问,宁友川先生,相信大家都不陌生。我们风云之所以请宁友川先生担任《天下第一刀》的艺术顾问,也是对这部戏抱着很高的期望。” 令路长歌意外的,小小的会议室响起一阵掌声。 摄影师阿隆右手抵住额头,对宁友川做了个致敬的姿势,“我在法国看过你的片子,很好。” 宁友川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随即把目光重新放在路长歌的身上。 路长歌觉得这场见面会开始变得无聊起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整场见面会上与路长歌交流最多的,竟然是最不起眼的美工组周陵。周陵不断地向路长歌问起每个角色的人物性格,甚至拿出了自己事先做好的人物形象给路长歌看。 路长歌很欣赏这种敬业的态度,言辞上十分温和。 会议进行到一半,主创互相熟悉,张钰开始分发完整剧本。 宁友川拿到那叠厚实的打印文件,心里五味杂陈。他无法不把注意力集中在“编剧:路长歌”这几个字上面。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能看见这几个字。 他知道路长歌有才华,但没有人脉和机会,他从来不觉得路长歌会成功。所以路长歌在他的面前始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要靠自己哄着,自己养着。高兴的时候夸奖他几句,不高兴的时候…… 宁友川翻开剧本。这是他第一次看完整的《天下第一刀》。 年轻的学武奇才胡小刀拜师多年,却突然发觉那个一直说要教授自己武功的师傅只是在利用自己,不断吸收胡小刀的功力来提升自己的武学水准。胡小刀发现真相之后更是被冠上叛徒的骂名逐出师门,被名门正派所不齿。 几番际遇之后,胡小刀放弃继续修炼曾经学过的武功路数,开始专研暗器,最终成为威震武林的飞刀客。 多年后,天下第一刀决战自己曾经的师傅…… 连宁友川自己都不曾察觉,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第7章 成祥拍拍路长歌的肩膀,笑得饱含深意,仿佛从路长歌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他说道,“这就对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到了c市再说。” 干爹把这个小子丢给他,目的不仅仅是让自己照顾他保护他,更重要的是要教会他行事方法,让他以后能够独当一面。在处理董秀这件事情上,路长歌未免有点任性了。不过从刚刚这个反应看,这个青年,孺子可教啊。 是个好苗子。成祥满心的喜悦。 第7章 董秀接到成祥不改戏的回复之后,总算安下心来。 路长歌,我算你狠。 董秀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尊大神,莫名其妙地就砍了自己的台词。还好导演和制片人都是好说话的,肯帮自己。 她就不信在整个剧组里,一个编剧的话能占多大分量。 董秀捏着小提包一扭一扭走进餐厅。宁友川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带着夸张的墨镜。董秀提步上前,撒娇地问了声好。 宁友川笑着请她坐下,直入主题。 “《天下第一刀》在c市要拍摄多久?” 董秀一愣,找我来就为这个?你直接问监制张钰的不就行了?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董秀还是如实相告,“三个月,不过我只拍十五天。” 董秀戏份不多,就算要配合其他演员的档期,满打满算在c市逗留十五天也就够了。 宁友川哦了一声,又问,“上次你和我问那个路长歌,是怎么回事?” 董秀又扭了一下,一脸的颓丧,“别提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针对我。” “哦?”宁友川摘掉墨镜,露出有兴趣的意思。 找到一个宁友川感兴趣的话题,董秀自然高兴,更何况现在有人给他一个机会吐吐口水。她已经听说了,宁友川也要去c市驻组。趁着这次见面与宁友川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将来到了剧组里,说不定会得到宁友川的照顾,到那时一个小小的路长歌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这不,刚刚要砍我的台词,还是制片人帮我拦下了。”董秀从小皮包里拿出一面小小的梳妆镜,娇柔地整理自己的妆容,一副媚态在人前尽显无疑。 宁友川笑了一下,“你刚到剧组,就和制片人熟识了?” 董秀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实力说明问题。路长歌砍掉我的台词,实在太没道理。” 对于这个说法,宁友川不做回应。他本来就想知道董秀为什么会留意路长歌,现在看来倒是路长歌先留意上董秀了。 至于路长歌为什么会针对董秀,宁友川觉得,他知道答案。 宁友川的电话适时地响起,他在电话里随便说了两句,挂断电话。随后他对董秀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真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没关系没关系,宁导自然很忙。”虽然有点不大情愿,董秀还是连忙起身告辞。 宁友川重新把墨镜戴回脸上,硕大的镜片挡住了他的笑意。 两年前,和路长歌分手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路长歌说起什么董秀。 对了,那时候这个董秀是借着和自己的花边新闻搏得出位。这么说来,当时的那场闹剧,路长歌当真了? 知道了由头,就好想对策。宁友川对路长歌很感兴趣,自从重逢,就觉得这个路长歌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变化在什么地方宁友川说不清,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个路长歌要比以前更吸引人了。 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他也不信路长歌能逃得了他宁友川。 此时此刻在家里猛刷网页的路长歌打了个喷嚏。 最近空调吹得多了,居然得了空调病。鼻塞,喉咙痛,昨晚后半夜还发了低烧。 这些路长歌都不怕,他最怕的就是咳嗽。两年前去东北玩,大冬天冻感冒,从那以后路长歌就有了气管炎的毛病,只要一犯咳嗽,就恨不得一个月才能好。 路长歌围着毯子坐在宽大的转椅上,头昏脑胀。 电脑右下角的企鹅闪了几下。 成总:感冒了? 路长歌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感冒了,随即一想,哦,我改了状态。 叫我编路:嗯,空调吹多了。 对面发来一个窗口抖动。 成总:家里有药吗? 叫我编路:没有。 成总:都什么症状? 叫我编路:头痛,流涕,低烧,额……还有轻微的咳嗽。 成总:…… 两个人沉默了三秒钟。 成总:你等着。 成祥的头像灰了下去。 路长歌有点晕晕的,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啥?成祥,他想干啥? 四十分钟之后成祥准时敲响路长歌家的大门,手里提了两只袋子。 “有药和吃的。”成祥脱了鞋子,走进客厅。 成祥知道,上次他做主不动董秀台词的事在董秀面前驳了路长歌的面子,所以路长歌有点不高兴。这几天路长歌都没怎么和他说话,刚才在qq上面搭理自己,可能是一时间烧糊涂了。 路长歌见他进来,倔强的脾气上来,还是不想理他。但是毕竟人家是来照顾自己的,也不能太不客气,只能扭捏地和他打招呼。 成祥虽然没来过几次,但却很了解这里的格局。 成祥把药放在茶几上面,然后拎着装着食物的袋子驾轻就熟地走进了厨房。 路长歌围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研究那袋子药,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餐具碰撞声音。路长歌拿出一瓶止咳糖浆,打开瓶盖闻了闻。 他在想,自己的家成祥总共来了没有几次,怎么如今倒像个主人那样熟悉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成祥就端着碗和盘子走了出来。 “就吃一点粥,还有鱼。吃完药以后就睡觉,晚上我会留下照顾你。” 路长歌觉得,成祥习惯于做一个领导者,就连关心的话也带着满满的官腔。 路长歌哦了一声,并不拒绝他的好意。 路先生这个后爹他不愿意认,但是成祥作为一个大哥却让他觉得很温暖。虽然有时候这个大哥会有些独断专行,但是至少这种独断专行里,透露着一种让路长歌无法拒绝的关心。 路长歌乖乖地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粥。 “怎么还吹空调?”成祥找到茶几上空调的遥控器,嘀的一声把空调按了。 看着路长歌缩在被子里的样子,成祥突然觉得心里也跟着一缩。 “我听干爹说……你今年才二十五?” 路长歌摇摇头,“二十六了。” “怪不得像个孩子似的。”成祥笑了笑,“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的?” 路长歌瞪大了眼睛,含着汤匙支吾了两声。他想说,还没人说自己是孩子呢。不过转念间就想起了宁友川。 成祥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杯子,在一旁饮水机接了点热水,然后开始翻那只药口袋。等路长歌吃完之后,成祥已经把一堆药片分得井井有条了。 “你怎么吃这么少?鱼都没怎么动。” 路长歌继续摇头,“不吃了,嗓子疼。咽东西的时候觉得有刀子在割。” 成祥听了之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再加点消炎药。” 两个人光吃药就又折腾了二十分钟,路长歌围着毯子听话地去楼上睡觉了。 成祥收拾了用过的碗盘,收起了杂乱的药瓶和袋子,打开电视准备在沙发上消磨一晚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又跑到楼下来了,抱了枕头和被子。 成祥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接过之后又催他上去睡。 这一次路长歌上楼之后就没下来。 晚上路长歌睡得很不安稳,午夜的时候成祥到楼上试路长歌的体温,果然烧了起来。成祥回到楼下取了一包药粉叫醒路长歌给他灌下,才安置他继续睡去。 成祥把自己的被子压在路长歌的身上,盖了两层又吃了药的路长歌渐渐安稳下来。成祥便回到楼下继续睡。 路长歌的病情倒是不严重,只是一直到整个剧组赶赴c市之前都没有恢复。成祥建议他在b市养一养再进组,路长歌却不应,收拾了行李拖着鼻涕去了机场。 路长歌因为生病,错过了开机仪式。据说因为宁友川的出席,《天下第一刀》请来了很多主流媒体。这部电影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未拍先红了一把。 成祥因为是制片人,这部片子的事宜可以全权交给制片主任和监制,本来完全没有必要去c市凑热闹,不过因为祥悦对《天下第一刀》不是一般的重视,成祥也准备先到c市盯一下前期。成祥索性就和路长歌坐了同一班飞机。 七月底,《天下第一刀》剧组在c市建组。全组不到一百人,包下了一间价钱公道的三星级宾馆。除部分主创人员住单人房之外,其余人员都是两人一间。 兼职员工以及c市本地找来的场工,都是三人一间。 剧路长歌第一次驻组,内心有着隐隐的期待。 进了宾馆大厅,场面有点混乱。 剧组成员有一部分是坐火车过来的,现在大家都拎着行李在大厅里等着分配房间。所以人比较多,声音也很杂。 不过好在路长歌是和成祥一路,早早的就有人引着他们到了9层。 9层11房,门上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上面写着“编剧——路长歌”。 路长歌用房卡开了门。 落地窗,窗外有很美的景观,楼下的花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卫浴间是透明的,与房间的隔断都是用玻璃做成。 房间有电视,和一只小冰箱。 这个条件有点超出路长歌的想象,他以为剧组的生活条件会很差。不再多想,路长歌把行李箱安放好,拿出电脑连上网线开始调试网络。 成祥敲了敲半敞着的门,不等路长歌应声就走了进来。 “我要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你缺些什么?我带给你。”不出意外的话,路长歌是要在这边常住的,所以宾馆里缺少的东西要及时添备。 “纸和纯净水。”路长歌盯着电脑,回答道。 成祥问完后就离开了。 须臾,敲门声再次响起,而后有人进来。 “就要纸和水。”路长歌还以为是成祥去而复返。 结果那人半天不说话,路长歌一回头才看见居然是见面会那天认识的录音师耿鑫闯了进来。 第9章 宁友川朝他做了个手势,向阳止步。 “出去!” 向阳看了看一身狼狈又对自己严厉的宁友川,咬咬牙走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剩下宁友川自己。他不经意地舔舔嘴角的菜汁—— “麻婆豆腐。” 他怎么觉得,吃过那么多剧组盒饭,这一份儿别有一番风味儿? 路长歌气得浑身发抖,回房间拿了挎包就出门了。生活制片已经和送饭的司机师傅打过招呼,所以路长歌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送盒饭的小面包车。 小小的车厢里洋溢着饭香,送饭的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路长歌说着话,也不管路长歌有没有闲话的心情。 路长歌坐着送饭车子一路颠簸地到了一片竹林,前方不远就是片场。 路长歌谢过了司机师傅,拿着自己的包下了车。 司机师傅做了一个手势,片场那边就有人喊了句,“开饭啦!” 随后几个场工涌上来帮忙,把装剧组盒饭的箱子搬到片场。 成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吸烟,阳光照射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很好看的身影。路长歌拿了一份盒饭走到他面前。 “我是吃过了才来的。”路长歌说。 成祥接过饭盒问道,“早上见强子没叫醒你,我也就没叫,让你多睡会儿。” 路长歌挠挠后脑,其实他挺想在拍摄第一天坐剧组车到片场的。前两年只顾着写剧本,每次去剧组都是简单地探班,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从始至终完完整整地跟组。 而和宁友川在一起的那四年,每次写剧本都不是自己的署名,路长歌也就连探班都不愿意去。 所以这次驻组的经历对他来说就显得特别珍贵,结果没想到第一天上工路长歌就睡过头了。 成祥笑了笑,“身体重要。再说第一天拍戏,刘盈和强子肯定都选简单万无一失的场次。临时改动剧本的可能性也不大,你就算跟来也是平白挨晒。” 听到“挨晒”,路长歌看了看成祥的脸色,果然比昨晚见到的他要黑一点。c市的太阳还真够毒的。再看片场其他人,一个个都想尽办法做防护措施,女孩子们都撑着遮阳伞,男生多半都戴了剧组发的帽子,耗子更夸张,居然穿了件长袖衫,汗水阴湿了整个后背。 穿长袖衫其实也很必要,剧组其他人胳膊都晒得快蜕皮了。 怪不得整个剧组都懒洋洋的,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刘盈端了盒饭凑过来,简单关心了路长歌几句。路长歌这才知道,整个剧组都知道编剧昨夜吃坏肚子了。原来早上工之前监制张钰把自己当成反面典型了,勒令剧组人员注意饮食卫生,不要耽误第二天上工。 路长歌心里有点不舒服。正别扭着的时候,那边坐着吃饭的张钰就朝路长歌淡淡地笑了一下,很有礼貌的样子。路长歌也就只好回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二十分钟之后,剧组重新开工。 每个有职务的人都拿着自己的剧本钻研下一场戏,耗子也把两个小配角叫到一边说戏。 路长歌和成祥坐在一处,静静地看着刚刚吃过午饭就进入工作状态的剧组。 张钰撑着一顶阳伞走了过来。 “这天也太晒了。”张钰坐到成祥身边另一侧。路长歌突然有换个地方坐的冲动。 成祥颇有风度地把张钰的伞推了推,“你自己遮全点就好,我们是男人,不怕晒的。” 张钰有点不好意思。 “成总平时都忙些什么,这次准备在c市留多久?”张钰又开口问道。 路长歌直觉成祥头皮一紧,暗暗替他觉得好笑。 “忙一些生意上的事,这次先在这边盯几天,等剧组上了正轨,我在b市还有其他的事。” 张钰“哦”了一声还要再问,路长歌连忙接了一句。 “马上要开拍了,我们也不要说话了。” 张钰神色间有点不满,不过很快就好好地掩饰住了。 “开机。”刘盈声音很镇定,正如一个导演应该做到的那样,把整个场面压得死死的。 “各部门各就各位。” 镜头前的演员神色一凛,摆好了马上要用的姿势。 “开始。” 机器滴的一声,摄影师阿隆按下了摄像机的录制键。场记跳到镜头前狠狠合上场记板,又大声报着场次镜头数。 路长歌轻手轻脚地绕到刘盈那边,和他一起看监视器里演员的表演。 “好,停。”一条摄制完毕,刘盈喊停之后便回头征求各部门意见。 灯光师是阿隆约来的,两个人合作很久,一直是最佳拍档,阿隆说这一条没问题,灯光师自然也没问题。 问题出在录音师耿鑫的身上。 耿鑫铁着一张脸,大声吼开,“都他妈注意点,不知道同期声吗!刚才是谁的脚步录进去了!” 路长歌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录音师的调音台就在导演椅旁边,与监视器架得很近。刚才只有路长歌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这么吼出来,有点指桑骂槐。 片场的人面面相觑。 刘盈咳了一声。 “什么时候的脚步声?”刘盈轻声质问。 “刚打板以后。”耿鑫顶着那只硕大的耳机,没个好脸色。 刚刚场记打板结束,一跳出镜头,路长歌就走了过去。 路长歌现在有点后悔,不应该凑这个热闹。现在他在现场走动倒显得他不懂规矩了。 刘盈察觉到他的不安,笑了一下,继续和耿鑫交涉。 “刚打板以后就听见异响,那为什么当时不说?整条戏拍完了才说?” 耿鑫一愣,面带愠色。一条戏要浪费很多,虽然不是胶片电影,但这样一条戏总归不便宜。刘盈这样问,倒是耿鑫自己的责任了。 刘盈哼了一声,“这条过了。声音有问题后期调,我不会给你时间重拍。” 刘盈转过身又对大家说,“大家都注意,拍戏的时候不要走动。” 耿鑫见刘盈神色严峻语气强硬,虽然面子上挂不住,却也没再说什么。路长歌悄悄抬头看看他,见他死死盯着自己。 耿鑫发现路长歌对上自己的视线,僵硬地把头扭了过去。 “长歌!”在后面远远坐着的成祥朝路长歌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路长歌知道这是成祥在给自己台阶下,他很感激,刚一过来就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想再在这边坐下去了。 路长歌快步离开回到了成祥身边。 成祥拿出一顶剧组发的帽子递给路长歌遮太阳,“你不要理他。下次注意就行了。” 路长歌吐吐舌头,“他是针对我吗?” 成祥摇摇头,“这都一上午了,这个录音师一直这样。” 路长歌心下了然。可能是昨天分房间,让耿鑫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受重视了。可是在一个剧组里,每个职位都有必要的作用,并不是说某一个职位能够唯我独尊的。耿鑫这样表现,在片场大吼大叫,又随便给人下马威,总是刻意强调录音的重要性,这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刘盈应该忍了一个上午了吧,正好趁着自己在,把耿鑫这个劲头驳斥回去,免得他愈演愈烈。 剧组就是这样,有的人不干活,有的人又假干活。有的人干了很多的活儿都不在正点上,有的人干了一点的活儿非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干了剧组最重最累的活儿。 想到这一层,路长歌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 “各部门各就各位,开机……演员准备……开始。”刘盈的声音从喊话筒里传了出来,新的一条戏又开始拍摄。 路长歌就这样在成祥身边,静静地坐了一下午。 虽然中途有不快,虽然就只能坐着好像很无聊又没有自由。但是路长歌却觉得很神圣。 那些演员在念着自己的台词,剧组每个人都拿着自己写的剧本。虽然每个人手里都只是当天要拍摄的内容,只是薄薄的一层纸,可是在每一张纸上又必须清清楚楚地标示着“编剧路长歌”几个字。 生平第一次,路长歌有了身为编剧的自豪感。 成祥也在他身边坐着,有时用手机上网联系一下业务,有时侧过头看看身边的路长歌。他很想伸手摸摸身边这个青年的头,看看能不能感受到路长歌脑子里的灵感与思想。 如果能够从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汲取人性的纯洁和青春的活力,成祥很愿意这么做。 在竹林尽头,有一辆出租车静静地停着。 宁友川透过车窗看着那一群人中的路长歌,看着他静静地坐在剧组里。 宁友川突然生出一种违和感来。曾几何时,那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竟然一跃成为这样成功的编剧。甚至在剧组里也有着超然的地位,可以与制片人和导演平起平坐。 他甚至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路长歌除了要给他写剧本的那么几个月,其他时间都是在操持家务,或者上课、打游戏、和同学见面,完全就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学生模样的恋人从来没有踏入社会过。 所以当路长歌以一个有着极高社会地位的青年编剧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对他生出那么强烈的兴趣来。 没错! 宁友川点燃一支烟,他找到了原因。 两年前的那个四年,他对李长歌是一种宠爱和习惯;两年后的今天他对路长歌是一种猎奇。他渴望将这个有着傲人的才华,又有着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名气的小作家,重新纳入到自己丰满的羽翼之下。 “开车吧。”宁友川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儿,烟气顺着车窗涌散出去。 出租车悄悄离场。 第10章 《天下第一刀》开拍第三天,剧组里许多成员的注意力有所偏移。 不知从谁开始,剧组里有人悄悄议论起住在宾馆9层的一位“大人物”。 《天下第一刀》剧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盈作为一名职业导演,基本上是属于作品熟但脸不熟的级别,而几位主演主要动用二三线小明星,基本上属于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级别。 要说能称得上“大人物”三个字的,自然要属住在9层,路长歌对门的宁友川了。 不得不承认,正是听了这些小声议论以后,路长歌才第一次意识到,宁友川这个人是个大明星。 这种关于宁友川的议论,直接导致一个不好的结果,就是不断有人以各种名目到9层来。事件的直接受害者就是强子,张钰,还有路长歌。 强子和张钰还好说,因为这两个人在剧组里有一定威信,一般人得罪不起。但是路长歌不一样,他在剧组里属于边缘群体,基本上不具有决策权。所以表面上看来,路长歌这个人很没有威慑力。 第11章 路长歌有些放心了,甚至放松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刘盈的导演椅旁边,好整以暇地等待刘盈下面的话。 “如果我判断出演员卡戏是因为情绪不对,我自然会给她时间调整。你是监制,不是导演,请你不要在拍戏这方面替我做决定。”刘盈的话掷地有声。 张钰白着一张脸,嘴巴刚张开又闭上了。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退了回去。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够做到这样,也算有城府了,路长歌把她的不甘与愤怒都看在眼里,他总算明白风云影视为什么会委派这样一个年轻人做一部电影的监制。 随着刘盈的话出口,现场的气氛冷到极点。录音助理立起收音杆,有一下没一下摆弄那根长长的线;化妆助理拿出一个吹风机开始给董秀吹干她打翻杯子时沾在衣袖上的酒渍;摄影师阿隆干脆把摄像机电池卸了下来递给助理充电…… 每个人都开始找事做,但是一切行动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董秀抑制不住,甩开给自己吹袖子的化妆助理,呜呜哭了起来。 这个行为作为一个成年人,就有点过于任性了。化妆助理也是个年轻人,顿时满脸的不悦。大家都是出来赚钱养家的,做演员不见得就比做助理的高贵到哪里去,说的难听一点,你今天的表现还不如我一个小助理敬业呢。但到底化妆助理是个男孩子,也只是撇撇嘴走了。 刘盈哼了一声,回身拍了拍路长歌的肩膀。 “长歌,你去,给她说说戏。”导演的声音响彻整个片场。 在座所有人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路长歌耸耸肩,每次涉及到董秀,刘盈都往自己身上推。他挺理解刘盈的,董秀是风云影视的人,他不好太过出头,而路长歌自己身后有祥悦做背景,某种程度上自己甚至可以代替祥悦做决断——这也是刘盈知道的。 所以路长歌觉得,还是能帮就帮吧。他也不在乎跟董秀结仇什么的。 道具组迅速在桌子上补充一个新杯子,在桌子旁放上另一把椅子。服装组也临时找了副水袖搭在路长歌肩上。 路长歌走到戏里那张桌子前,缓缓落座。 “花飞花是一个妓女。”路长歌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她年轻,漂亮,有钱,具备一个万人迷所应具备的所有条件。” 现场的人听他继续说下去。路长歌却没有按照剧本里那样做出对月独酌的动作来。他问坐在自己对面抹眼泪的董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听说过吗?”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这句话在演员面前说,是大忌讳,在座的几个主演脸色也都不好看了。 果然,董秀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路长歌。 “就是这种情绪,花飞花和你一样愤怒。不仅愤怒,她还比你多了无可奈何。” 路长歌话锋一转,进入戏里。只见他拿起那只杯子,做出故作娇媚,放荡,迷蒙的表情,身子歪在酒桌上,看着斜前方的月光,就像是有希望在那里一样。 路长歌以男儿身做女儿姿态,反串一代名妓,在座的各位不仅不觉得恶心,反而忘记了他形态上的别扭与不协调,把重点都集中在他的声音和满腔的愁思上面。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只是路长歌随口捡了一句现成的说说。可是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又觉得在恰和不过,再完满不过。也许合乎情理、恰和完满的并不是台词,而是路长歌诠释的那种感觉。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怎么把电池卸掉了……”阿隆第一个拍手叫好。 现场的气氛经历了刚才的冷滞,终于重新回到了欢快。 “编路,牛!” “真美,编路!”这句是反话吧? “帅呆了编路!” 路长歌脱下水袖交还给服装组,回身对董秀说,“你看,只要情到浓时,又怎么需要刻意借助那么多的外在姿态去表达呢?” 董秀无言以对。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盈咳了一声,问董秀,“你看看,状态能调整过来吗?” 董秀下意识地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摇头。 董秀最终还是没能学来路长歌的以情动人,精心编排的大夜最终草草收场。 路长歌心里明白,刚才刘盈让自己给董秀说戏,只是让风云的人看看董秀差在哪里。恐怕刘盈早就生了不想用她的心思了。 其实董秀不是学不会,只是自尊心作祟罢了。她不服气路长歌,非不按照导演的路子走,这谁也没办法。牛不喝水,别人还能强按头吗。 路长歌给董秀说戏的事,成为那一晚收工后剧组里的谈资,路长歌知道,接下来董秀要留在这个剧组里将会很艰难。 收工的时候,路长歌发现张钰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异,就连耿鑫也对着自己若有所思了。 很不巧,这两个人,路长歌都不喜欢…… 第12章 剧组拉大夜第二天,制片人成祥就飞回北京,临走前他和艺术顾问宁友川以及监制张钰单独开了一个三人会议,旁的人并不知他们商讨些什么。 路长歌隐隐猜到,应该和饰演花飞花的董秀有些关系。 路长歌因为前一晚的表演有些亢奋,回到宾馆后竟然一夜未眠,一直到第二天九点大家上工他还十分清醒。所以他只好一整天留在宾馆补眠,午饭时也没能跟随送饭车去片场。 路长歌手机的闹铃设置在下午三点半,不过未等闹铃响起,路长歌就先被电话叫醒了。 电话是耗子打来的,听他的语气十分着急。路长歌紧忙从床上跳起来,问他是什么事情。 这边耗子听见电话里路长歌的声音由迷蒙转至清明,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有段戏,景也搭好了,设备也到位了,走戏走了几次,演员的情绪却调动不起来。刘导让我问问,能不能改戏。” 路长歌眉头一簇,编剧的通病是听不得“改戏”两个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稳了稳情绪,沉声问道,“是哪一段?” 那边耗子支吾了两声,奈何确实隐瞒不得,便只好如实相告,“花飞花……和她那个恩客。董秀说演员太老,花飞花不可能对一个老头子有真感情,她……她……” “她怎么样?” “她说她亲不下去。” 路长歌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现场怎么说。刘盈的意思是改戏,那张钰呢?” 那边耗子为难地哼哼了一下,路长歌觉得他明白耗子的意思了。 张钰一直是站在风云影视的角度,董秀又是风云的演员,那么董秀的意思就算是错的,张钰也要坚持。董秀说要改戏,张钰肯定会想办法和导演疏通。成祥不在现场,刘盈就要顾忌风云影视的代言人张钰的意见。 那边耗子仿佛听出路长歌的不满,忙为刘盈等人开脱,“路哥,其实这事儿刘导是真没办法了。董秀她说……她说对着那样一张脸她就是亲不下去,谁能亲的下去谁就去演。” 这话就明显是针对路长歌了。毕竟是路长歌写的剧本,路长歌设计的情节,而且前一晚路长歌还串过花飞花的角儿。董秀闹这么一出,显然是鱼死网破了。 路长歌眉头皱得更紧,说了声“知道了,先拍下一段”,不再听耗子那边追问的话语,便挂断了电话。 路长歌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随即轻轻一笑,那神情很轻蔑。 他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按了关机,然后一头倒回被窝,用一张棉被包住自己。 宁友川敲了几次门,都不见里面的人有反应,他索性像上一次那样去前台要了门卡。 宾馆毕竟只是三星级,管理不是那么严格。再加上宾馆的前台知道九层是一个剧组包下了,经常有人过来要门卡,而宁友川又是出入九层的熟面孔,所以也就没在意那么多。 宁友川拿门卡开了路长歌的房门,瞬间被室内的温度冻结了。 路长歌习惯把空调开的很低,然后盖棉被睡觉。 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昏昏暗暗,像是夜晚一样。 宁友川觉得这房间就好似一处墓穴,冰冷又幽暗。而在他的记忆里,这并不像是路长歌的喜好。 路长歌感觉有人进了房间,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高度近视让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是那个身影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你怎么进来的!” 路长歌噌的一下坐起来,上身裸着有点冷,他又把棉被裹在身上。 宁友川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只黑框眼镜,他拿起来递给路长歌。 “导演和监制打电话找不到你,便只好打电话给我。” 路长歌接过自己的眼镜戴上,强压下自己的愤怒来,“我是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宁友川笑了一下,亮了亮自己手里的门卡。 “你!”路长歌一阵气结,所有的形容词都堵在心头,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字最合适,随即脱口而出,“无耻!” 宁友川又笑了一下,绕过那张床,把窗帘掀开,又打开一扇窗。窗外灿烂的阳光和四十度的空气直灌进室内,顿时满室的光亮和温暖。 宁友川走到床头柜,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室温渐渐回暖。 他坐在床上,看着还睡眼迷蒙的路长歌。 “你还有什么怕我看的吗?”他似笑非笑看着紧紧裹着被子的路长歌。 路长歌咬紧嘴唇,索性松开包围住自己的被子,裸着一个上身去卫浴间洗头脸。 宁友川看着那个光洁的后背离自己越走越远,又看着透明的卫浴间里,那个人一头扎进水盆里洗漱,他突然觉得这副景象很熟悉似的。 那实在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让人试过一次,就再也不能忘怀。 他贪婪地看着那个背影,纯白色的绸缎裤子,宽松的看不出被包裹住的身体曲线。但是他偏又清楚地知道那副身体的每一处奥妙。看不见,却想个不停。 宁友川盯着路长歌肖想了十分钟后,路长歌回来了。 他顺手拿起一挂上一件格子衬衫穿起来。宁友川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我真是不明白,”路长歌先开口,“董秀有什么好。” 他一个个系上纽扣,然后扯过椅子坐在宁友川对面。 宁友川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他不去接路长歌的话茬,以他对路长歌的了解,估计下面一堆话等着他呢。 果然…… “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猥琐了,还有脸去前台拿门卡进别人房间。我记得你以前挺绅士的一人啊,至少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怎么现在连装个文明人儿都不会了呢?” 路长歌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一急起来就说家乡口音,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宁友川忍着笑,依旧面无表情。 “就说你这个每况愈下的品味吧。你怎么能看上董秀呢?你看看她办的这个事儿!这就不叫个事儿!” 宁友川挺想点根烟的,他知道下边的话题还得围绕董秀展开。偏偏这还真不是他喜欢的话题。 “人,贵在自知。”路长歌抑扬顿挫,说的痛心疾首,“她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当年她把电话打到咱家里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见过没脑子的,可我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你跟她是领证儿了还是摆席面儿了,她怎么就那么确定你跟她最后一定能成呢,一心八火的把你家里的人揪出来?” 宁友川刚才还是不想接话,现在是彻底没话了。两年前那件事儿他到现在还没闹清楚呢。只知道董秀往家里给路长歌打电话了,然后路长歌怒了,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归。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一通电话下来,董秀连路长歌是谁都没弄清楚,路长歌却把董秀问了个底儿掉。 路长歌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索性继续说下去。 “再说今天这事儿,你见过一个演员高喊着‘我演不了,编剧你给我改戏’吗?我跟你说宁友川,今儿董秀要是再为难我,可没两年前那么好办了,我可不会客客气气地收拾行李给别人让地方。你也再没有立场在我面前给别人说话了。也犯不着为了谁到我跟前儿恶腥我!” 一番话下来,慷慨激昂。宁友川总算弄明白了,这是把两年来憋住的气一股脑发泄出来了。再看路长歌,一脸严肃没事儿人的样子,偏偏嘴唇抖着。 宁友川却知道,路长歌一激动,就浑身哆嗦。 第13章 董秀把眼泪收了收。她心里是三分委屈七分的后悔。 昨晚路长歌给自己试戏,明显驳了自己的面子。今天她只不过是想通过改戏来重新巩固一下自己在剧组里的地位罢了,未曾想路长歌能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 其实最符合她设想的结果,是路长歌能服软改戏,让剧组里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力。最差的结果是路长歌不改,但至少他会受到监制张钰的指责,这样也能扳回昨晚自己丢的面子。 现在的结果,是她怎么想也没想到的。 路长歌看她那副样子,索性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她。他虽然第一次进组,却也十分了解剧组里的一些明争暗斗。路长歌作为一个文人,有清高的一面,他挺瞧不起董秀这些小心眼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无法容忍她的理由。 张钰率先打破沉默。 “董秀。你和编剧谈一下剧本吧。看看今天这段戏,怎么处理。” 张钰的想法很简单,路长歌再有道理,也抵不过董秀是女人。况且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两个人对质的最终结果肯定还是路长歌吃亏。 但是事情却出乎意料,董秀全无在片场时的凌厉与威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看着自己。 “张姐,怎么这么问呢。这段剧本没问题。是我今天情绪没调动起来。这段戏明天再拍,我一定能完成导演的要求。” 屋子里响起众人小动作的声音。 罢演是很恶劣的行径,既延迟了赶戏的进度,又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再加上光是布景和场地租金就会浪费一大笔钱进去,董秀罢演的行为给剧组造成了不少的损失。她如果坚持自己的意见到底也就罢了,谁会想到她能突然反悔,像儿戏一样呢? 董秀也听出大家对她的责怪,更加可怜兮兮了。 她这个样子倒是把张钰气着了。 张钰本是为她出头,谁会想她临时变卦,倒把张钰晾在了那里。张钰站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很是尴尬。 “那今天的事怎么处理?”路长歌问张钰。 张钰咬着牙,不知怎么回答。她刚刚把路长歌批评了一通,董秀却明明白白说了,路长歌没责任。现在路长歌问这件事怎么处理,那只能是处理董秀了。 可董秀是演员,更是风云的演员,这让她怎么处理? 路长歌轻笑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捅了捅一声不吭的刘盈。 “刘导,你看这样好不好。把董秀的戏全部往后排。给她一个调整情绪的时间。昨天和今天她都不在状态,要是连着拍她的戏的话,估计效果也不好。” 刘盈看看路长歌,并未多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 “可以。回头我和强子,张钰再聊聊,你先回吧。” 刘盈一句话,路长歌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宁友川也站起身,“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我和编路就先走一步。” 说完也走了。 刘盈的房间里剩下主创几个人,谁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场面很是尴尬。 张钰恨不得上去抽董秀几个嘴巴,问问她那根筋坏掉了。一场仗还没有打起来就做了逃兵。 董秀看着张钰的眼神,自然知道她恨自己软弱。可她除了委屈什么都说不出。 因为她一遍又一遍想的是,刚刚在宁友川房间里,宁友川对自己说的话—— “你如果想继续留在这个剧组,就不要和路长歌叫板。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和成祥的关系吗?” 董秀冷汗淋淋,当初成祥为了自己戏份,还和路长歌交涉过。谁会想到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董秀更是后怕,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和一个编剧斤斤计较。只是此时此刻怕是悔不当初了。 路长歌前脚迈出刘盈的房门,后脚就被一只手拽住按在走廊墙壁上。 宁友川对着他笑了一下,“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宁友川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路长歌一个在原地咬牙切齿。 第14章 所谓场序,就是准备要拍摄的场次顺序。 电影在拍摄过程中,会受到场地、光线、物资和演员档期的影响,所以不可能按照剧本上故事的发展顺序拍摄。一个电影剧本一百多场戏,在荧屏上迥然有序,在拍摄阶段却乱的一塌糊涂。往往今天拍结局,明天拍开篇;今天主角已经死了,明天他又是活蹦乱跳的。 所以路长歌说,把董秀的戏往后调,是非常可行的处理方法。剧组只要付出多出来的食宿费即可。但是主要工作落却在强子和张钰的肩上,因为每天的场序单都是制片主任、监制联合剧组统筹一起排出来的。 董秀闹出来的一场风波,雷声大雨点小,众人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其中定然是牵扯到两派势力,聪明人都不愿多说多问。 路长歌回到自己房间里,静下心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前一晚路长歌强出头给董秀说戏,无非是想帮帮刘盈,给张钰和董秀一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一方面警示张钰在演员的问题上最好不要插手,另一方面也是敲打敲打董秀,叫她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路长歌本是好意,不想这次拔刀相助却让自己演的变了味道。 不得不承认,路长歌这次心急了。这件事本可以绕过宁友川,他却一时冲动非要把宁友川牵扯进来。 董秀为什么要罢演?无非是察觉到前一晚自己的行为动摇了她在剧组里的地位,怕在日后的合作里要低人一等,所以才闹了这一场想扳回一成。 面对这场风波,最理智的处理方法无非是单独找张钰谈。把事情利弊开诚布公地摊开来说。张钰这个人,虽然很护短,但这却不表示她不知轻重缓急。 董秀作为风云影视的探路石,她在《天下第一刀》剧组里的作用就是个符号,用以代表《天下第一刀》其实是两家公司合作的产物。将来电影上了院线,风云也能有利可图。 所以,这个符号式的人物是必要的,但是董秀却不是必要的。 如果成祥在的话,相信他的处理方法一定是去找张钰谈判。成祥会明确地表明董秀的任性和私心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天下第一刀》的拍摄,甚至她的表演还会成为这部戏的绊脚石。张钰一直是站在风云影视的角度考虑的,那她也就不难发现,如果不去约束董秀,《天下第一刀》利益受损,风云也不会好过。 没错,去谈判去协商,这才是成祥的做事方法,也是成祥一直以来努力要教会自己的处世法则。 仔细反省过后,路长歌脸上一红,紧张起来。 现在成祥一走,自己就激怒了张钰,恐怕再想和她说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路长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清楚。原以为这两年自己的孩子脾性已经磨没了…… 路长歌抱着枕头幽幽地叹息,难道真像宁友川说的,“演戏演风魔”了? 因为太想在宁友川面前演戏了? 路长歌恶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谁会在意那个人呢?顶多顶多,也就是不甘心罢了! 路长歌瞪着一双大眼睛,怎样也无法入睡。 同样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还有宁友川。 仔细想想今日路长歌说的话,“有我没她”,竟有赌气的气势。 虽然这只是路长歌想激怒自己,发作董秀使出来的招数,可他凭什么那么确定自己会选他弃董秀呢? 宁友川郁闷了。有一个问题,让他想认真思考一下。 他对路长歌,究竟有什么不同呢?能让他相处四年都不主动说分手,能让他在外面玩多少小明星都不敢告诉他,能让他就算分手了再见时也拉下脸来凑上去。 宁友川在黑夜里贼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长歌暴露了。 我说么,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了? 宁友川兴奋了,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同时走出房间,九层走廊上对望着的两个人都盯着对方的黑眼圈。 路长歌觉得,一起生活了四年,他们俩从来没这么默契过。 路长歌客气地笑了一下,转身去了强子的房间。 宁友川还没来得及说句早安,就得到路长歌一个背影。不知为什么,那个客气的笑容突然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就好像当初两个人偶尔吵架,路长歌就会不理自己。然后做什么事都客客气气的。 而刚刚这个笑容,让他觉得比那时候路长歌强做出来的客气还要可怕。 强子找路长歌,是有关于剧本的事要问他。 由于前一晚剧组决定董秀的场次整体往后挪,这么一来原本董秀的戏就要用其他场次来代替。 强子和张钰连夜选好一些替补的段落,通知了各部门注意场次更换。耗子也联系好这些场次的群众演员,来剧组走戏。 “长歌,你看看这些场次的剧本,还需不需要改动。” 路长歌把场次表拿到手里,然后在上面发现了新大陆。 新的场次表上面,演员一栏,路长歌和宁友川赫然在列。 路长歌想起来c市建组前,耗子曾经问过自己,能不能串个角色,当时自己并没有说不行。再想起成祥临走前说过,宁友川会在《天下第一刀》里面串重要角色…… 路长歌又头疼了,他死都没想过机缘巧合下,自己竟然会和宁友川演对手戏! “长歌?”强子看着眼前浑身僵硬的人,突然没了言语。难不成这几场戏都不能拍?这可是他和张钰选出来了仅少的能用来替换的场次了。 “没……没事。”路长歌的嘴角咧了咧,看了一眼场序表的日期。 第二天。 第二天就有一场他和宁友川的戏,他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 路长歌正内心挣扎的时候,宁友川推门进来了,强子见他进门,很恭敬地站起身。 “宁导。您坐。” 宁友川点点头坐下。他穿了件白色衬衫,深色裤子。路长歌心里算计着,他今年也有三十好几了。无怪乎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某种程度上和成祥很像。 估计,也只有路长歌才知道宁友川卸下伪装之后是个什么模样儿。 宁友川示意强子坐下,“找我来什么事?” 强子又把对路长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宁友川听完,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路长歌,表情似笑非笑,“这么说,明天我和嫦……歌搭戏?” 强子点点头,双手拿着一张纸,递了过去。 宁友川接过来,还以为是场序单,结果一看才发现居然是第二天要用的剧本。 剧本上就简短的几行字。 “第四十八场夜内仓库门外 两个毛贼在撬仓库大门。笨贼老大满头的汗,聚精会神。笨贼老二在给他打下手,一边为他擦汗,一边给他递东西。 笨贼老大:扳手。 一把扳手递过来。 笨贼老大:凿子。 第15章 第二天中午,路长歌悠悠转醒时闹钟还没有响,路长歌拿起手机把闹钟取消了。可能是由于前两天太费心神,路长歌不知不觉又闭上双眼,没一会儿就又睡迷了。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又是紧接着一阵内线电话和手机在响,路长歌终于惊觉不对,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下午五点半了。电话都是宁友川打来的。内线来电估计是强子拨的。 这时宁友川又在外面敲门,“起来了?” 路长歌窸窸窣窣地套了件衣服,过去开门让宁友川进来。 “我洗个脸就走!” 宁友川却按住慌了神的路长歌,“别急,我叫送餐车先走了。一会儿我们打的过去,你六点以前收拾好就行。” 送餐车是五点出发,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了,“车钱我来付吧。” 宁友川怔了一下,说了声好。 等到两个人赶到片场时,还不到七点。两个人上妆用了一个多小时,再加上等设备等布景的时间,两个人摆好站位时已经八点了。 众人都以为要晚收工了,却不想宁友川和路长歌的这场戏只拍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整个拍摄过程简直不是一般的顺利。简单概括出来就是:先拍路长歌的反打镜头,再拍宁友川的反打镜头,然后是胡小刀的特写镜头,最后再来一遍全景镜头…… 以上这些镜头,基本上都是一遍就能过,每个镜号都拍了两条备用。现场没有任何突发状况,再加上这两个高级龙套从扮相到演技都有可看性,现场一点也不枯燥,气氛好的不得了。 等到刘盈喊收工的时候,剧组人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天了。 剧组开机十天了。 说起来这是拍的最畅快的一场戏了。大家都是玩电影的,但这里的大多数人还都是第一次玩得这么溜。 这个效率已经不像是在拍电影了,倒像是在拍电视。 最开始大家都沉浸在震惊之中,默默地收拾着自己部门的器材、道具或者材料。后来不知是谁先说了句“今晚加个餐吧”,众人才像被点醒了一样哄闹起来。 刘盈乐得见剧组生气勃勃,便放开嗓子豪爽地喊了声,“我请客,宾馆楼下小吃街,烧烤店集合!” 刘盈话音刚落,片场就撒下一片欢呼声,大家都喜气洋洋地收着东西,仿佛每个人都开始认真地期待着今晚的夜宵。 《天下第一刀》仿佛今日才刚刚开机。在场的每个人都第一次认真思考这部戏的前途,并努力地融入进《天下第一刀》剧组来。 宁友川见这个阵仗不禁皱了下眉头,他有个规矩,就是“在剧组不喝酒”。今晚的加餐,明显是为了犒赏大家摆的酒宴。如果是这样的话,宁友川就不想去了,一是他没在剧组里出席过这种场合,实在见不惯那乱哄哄的场面,一是也实在没什么好庆祝的…… 宁友川抬眼看看卸妆的路长歌,见他却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便隐去脸上的不耐。宁友川再三想了想,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这又不是我的剧组,我去了也不算坏了规矩。 心里只是这么想着,人就不知不觉地向着路长歌凑了过去。 第16章 生活制片每天都会为出工的成员准备夜宵,大家收工回来,觉得饿的人就去七层的小厅那儿领。夜宵多半是面包、泡面一类,虽然能填饱肚子,却喂不饱肚子里的馋虫。 宾馆楼下的小吃街,把边儿有一家烧烤店,特色菜是烤排骨和烤猪脑,十分美味。尤其是烤猪脑,是用锡纸折成一个碗状,装好用配料腌渍着的半只猪脑,放在炉具上小火烤着,香气四溢。《天下第一刀》剧组建组伊始,吃不惯组里夜宵的剧组成员就习惯了这家烧烤店的味道,经常有人收工之后到小店来打牙祭。 小店不是特别高档,从沾满油渍的摆设和桌椅来看,甚至可以说有些低档了。但是它还是凭借着地道的特色菜吸引了全剧组的外地吃客。几天下来,小店的老板、老板娘每天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都盼着剧组车能赶快开回来。 刘盈一说晚上要在烧烤店加餐,在现场的一些人就已经按耐不住,急吼吼地要赶回去占位子。众人收好东西上了剧组车,一路颠颠簸簸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大家倒是都没着急,不忘先把仪器搬运回楼上,然后才到楼下来。 一是因为小店太小,二是因为不是组里出钱,是刘盈破费,所以强子就做主,这次加餐和往常发夜宵的规矩一样,只有出工的人有份儿,没出现场的人一律不得参与。 张钰听见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却没出言反对。 回到宾馆下车以后,她去找刘盈单独谈,说应该让董秀也下来,毕竟是组里的演员,花飞花这个角色又不是一般的龙套,这种集体活动要是不叫上董秀的话,怕影响她情绪。 “呵呵,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本意就是想调动一下大家的情绪,你就叫她别客气,尽管下来,多她一个我又吃不穷。” 刘盈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犯嘀咕,组里闲在宾馆的演员多了,怎么不惦记惦记别人的情绪?风云的演员是金枝玉叶,别的演员就都是野路子么? 张钰见刘盈不反对,做出一个赞赏的微笑来,“刘导真是大方。” 结果董秀下楼来的时候,张钰的脸都绿了。 董秀为了卖人情,把和她同屋的两个女演员也叫上了。 让她下来本来就是坏了规矩,她还带上两个。见着的人自然不会直说,但难保人家心里没意见。张钰脸烧得发烫,心里觉得理亏又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索性不搭理董秀,让她自己找位子坐了。 所有人陆陆续续进了烧烤店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不禁焦头烂额。忙叫店里的两个伙计在门前的空地上又支出两张桌子来。这样在场的三十几个人就都能坐下了。 宁友川到的时候,店里面已经坐满了,就只剩下门前露天的座位。 里面人马上走出来一个,笑着说,“宁导,您到我这儿坐,我坐外边,凉快。” 宁友川扫了一眼,路长歌也在里面坐着,就和那人客气两句然后进去了。 “来来来,”刘盈站了起来张罗拼桌“把这两张桌子并起来。然后长歌过来,耗子过来,阿隆过来,张钰过来……”最后补充一句,“然后让宁导坐这边儿。” 宁友川不声不响走过去,挨着刘盈俯身坐下。 坐在角落里的董秀看了看刚拼起来的桌子,心里有点堵。 这次聚餐她能参加,证明她在剧组里还是有面子的,同屋的两个女演员都挺羡慕惊奇的。只可惜她原以为能和张钰,宁友川坐一处的,毕竟他们是一处来的。 那两个女演员本来也是这样想,见董秀被冷落到一边,不禁又怀疑起董秀在她们面前的托大,言语间也立刻疏远了不少。 经过几番折腾,桌子终于拼好了,众人落座。 录音师耿鑫人高马大的,坐在刘盈正对面一动不动,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座位,又没有人好意思开口叫他往边上挪挪。没找着地儿的耗子站在他旁边,看了半天没敢吱声。 刘盈轻轻皱了下眉头,叫老板在他旁边加了张凳子,耗子才算坐下了。 店里的众人见主桌坐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嚷嚷着点菜。 老板娘操着c市本地话,说着自己这儿的特色菜。耗子就特别狗腿地喊,“嫂子,我们都吃腻了!天天上你们这儿来,还能不知道什么做的好?” 老板娘大嗓门儿,人特别纯朴,“晓得,晓得,给你们打折!” 坐在主桌上的强子嘿嘿一笑,调侃耗子“你这副导,怎么抢我的饭碗?” 商量价钱,是制片部门的职能,而强子是制片主任。他这样说,也是为了调节气氛,平时他不怎么跟组,一直在宾馆里,有这么个机会能和大家拉近距离,他也挺积极。 众人一阵哄笑。然后各自喊自己想吃什么。 等到老板娘吩咐伙计去火上烤的时候,就有人挽起袖子嚷嚷着要酒喝。 刘盈却站起身,收起刚才亲近好说话的样子,一脸的严肃。 “今天气氛很好,不过我有句话说在前头,咱们酒管够——但如果谁耽误了明天的上工,谁明天下午就自觉离组。都明白了吧?” 全场噤若寒蝉。 刘盈点点头,脸色一转,又高喊了一句“但你们要是谁肚子里有量,却给我藏着掖着,谁今晚上就打包滚蛋!” 众人齐声叫好,气氛重又活跃起来。 老板见势忙把酒都拎了上来。 宁友川挑了挑眉毛,心里对刘盈生出赞赏之意。他以前只听说过这个导演,并没有看过他的作品。不过在剧组里这几天,几件事情下来,让宁友川对他的导演身份很服气。 人说同行相忌,他倒是对这个刘盈有几分惺惺相惜。这样的人,他喜欢结交。 正想着的时候,宁友川眼前的酒杯就已经被人拿走,主桌上负责倒酒的耗子正猫着腰给他斟酒。 “宁导,今天我们能喝上这一顿,还是沾了您的光。” 耗子人不高,虽然长得面善,做事儿却不含糊。宁友川没和他打过交道,不了解他为人,只觉得耗子倒酒这句话让他不好接,也就不能拒绝了。 宁友川只有客客气气地点点头,说谢谢。 耗子又给其他人倒酒,轮到路长歌眼前的杯子时,宁友川就多看了两眼。 耗子对路长歌特别恭敬,明显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就连刚刚给自己斟酒时,都没拿出这种尊重的眼神。 “编路,酒对胃不好,你少喝一点,留着肚子一会儿多吃。”耗子只给路长歌倒了半杯。 劝饭不劝酒,这才是对待自己人……再想到这个副导演虽然看起来单单薄薄的,却把一众演员安排得妥妥帖帖,宁友川不禁又对这个耗子留了心。 耗子倒完一圈酒,第一批烤肉就上桌了,香喷喷热腾腾,看着就惹人口水。 耗子又张罗着让大家拿肉吃,众人都等刘盈、张钰等人拿完才伸手。 紧接着酒口一开,众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最开始的话题都是连日来拍戏的事儿。后来不知谁先开口提起了以前工作过的剧组,拿以前的工作和现在的比。 刘盈在饭桌上全然没有在片场上的严肃,笑得很亲和,问那个人,“怎么样,以前的剧组和现在的剧组比,哪个轻松?” 这是个不好回的话,说轻松怕导演认为自己说他不严格,说辛苦又怕导演觉得自己在抱怨,那人窒了一下。等他想好怎么说,刚要开口,话音却被耿鑫挡住了。 “咱剧组,可是没有以前我跟的那个剧组辛苦,”耿鑫喝了一口啤酒,“就不说经常晚收工吧,就连白天出工都比咱们这儿的任务重。你看咱们平均一天一场半,最多三场戏,我们那个组就不一样,恨不得每天三场戏那么赶。而且那个导演啊,对录音要求又特别高,给我配的助理还没有什么经验,场记打扮也经常忘了倒板,基本上每条戏我都要嘱咐一声,就一个字儿,烦……” 刘盈打住他想要长谈的趋势,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听你这么说,怎么比导演还累。” 桌上的人联想到耿鑫在片场上经常强调现场静音的样子,就知道刘盈这是在拿话刺他,都暗笑着不说话。耿鑫本来还有一些话想说,被刘盈堵在这儿也只好停住了。 耿鑫心里有点不乐意,他这话其实是说给宁友川听的。前一个导演曾经夸过他,说他干活实在,态度非常好。所以他才忍不住想让宁友川知道知道自己技术高,态度好,想为自己争一个被赏识的机会。没想到却被刘盈打断了,再看宁友川不动声色像是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顿时觉得没劲。 守着酒瓶子的耗子,给耿鑫又倒了些酒。 场面微微有些冷。 路长歌咳了一声,“耗子,再给我倒点!” 说完把杯子递了过去。 耗子双手接过酒杯,又给他倒了半杯,“路哥,你是不是要醉啊?” 路长歌轻叹一声,“我才喝了半杯。” “一般醉了才自己要酒呢。”耗子小声嘟哝。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路长歌急了一般,“你满桌子倒酒,好几轮了都把我跳过去,我不和你要酒喝就没有我的了!” 耗子和路长歌一来一往,场面又热络起来。 没有人看见宁友川低头轻轻笑了。 路长歌那个酒量,他是知道的,两杯就醉。醉了以后坐的稳稳当当的不说话,像个不倒翁一样。 后来大家有的没的又说了些什么,其间耿鑫又试图把话题引回刚刚谈到的工作上面,奈何只要他露出这个意思,宁友川就歪着头和人说这个菜怎样,这个酒怎样。几次被打断以后,耿鑫也就不再提了。 等路长歌喝完第二杯时,状况就像宁友川预料到的那样了。 路长歌坐的稳稳的,一句话也不说,谁问话也不回答。也不吃菜。 第17章 宁友川一向不在外人面前发脾气,见耗子说话不愠不火,无可挑剔,便收起了刚刚的怒火。 “没关系,人都有喝醉的时候。我先走了。”说完离开了路长歌的屋子。 向阳紧跟着想走,却被耗子扯住。向阳以为耗子要找他麻烦,小声惊叫了一下,宁友川便停在了门口。 “郝副导?” 耗子却满脸笑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向阳,“刚才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个请向助理收下。路哥是成总的干弟弟,毕竟是路哥打了人,向助理明日去医院查一查,治疗费成总会全权负责。您在c市也没什么事做,去医院查一下也不耽误时间。” 向阳只觉得这话刺耳,却又对这张温和有礼的笑脸无可奈何,只得接过那张烫手的名片,转身和宁友川走了。 他们走后,路长歌才慢悠悠地开口,“耗子,我越来越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耗子朝路长歌笑了一下,路长歌愣住了,他从那个笑容里看到一点苦涩。 耗子收起自己的情绪,搬来一张椅子坐下,拿起一只芒果慢慢地剥着。 “你怎么知道要敲打那个向阳啊?”路长歌又问。 耗子停下剥芒果的手,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 “成总叫我查过您。” 路长歌咳了两声,不说话了。拿过猪脑一口口慢慢吃着。 因为查过自己,所以知道宁友川和自己的关系,所以知道向阳是个什么货色。 路长歌突然觉得很可笑,连旁人都能看出向阳揣的心思,宁友川却看不出来。 耗子低头,继续剥芒果。 路长歌却突然感叹一声,拍拍耗子的肩膀,“唉,刚才你一出现,我觉得特有安全感,还特有面子!” 耗子身体一僵,芒果差点掉在地上。 “路哥,我年纪小,您别吓唬我。” 第18章 b市。 成祥案头的文件堆积如山。 路先生常年坐镇在老家h市,北京的一些生意都是成祥在打理。除了重大事件要报给路先生做决断以外,其他小事都是成祥在裁决。路先生是做大生意的,而且涉足范围又广,因此成祥只是去了c市不几天,b市就已经积累下许多事情要做。 成祥翻看着文件,然后秘书敲门进来。 “秦怡来了。” 成祥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秘书让了让,对站在她身后的秦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怡是第一次来见成祥,他知道自己是编剧路长歌的助理,但他的老板却是祥悦影音的老总成祥。签约的时候,他还通过秘书拿到过他的名片,只是他以为自己一直没机会见到这位老板。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主动找上他。 成祥过了半分钟才再次抬头,一伸手示意秦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我陪长歌到c市去了一趟,他有个本子建组了,而且是咱们公司的项目。” 秦怡点点头,很规矩的样子。 “我知道,师哥走时告诉我了。说我们大概两个多月见不到。” “嗯。”成祥点点头,“那工作上面的事,你们交接了吗?” 秦怡愣了一下,其实自从他签了祥悦影音的创意部,就从来没贡献过什么创意,更别提是成形的剧本了。而路长歌即便和自己在网络上联系,也只是闲话几句,自己虚领了一个月的薪水,实际上却没做什么事。即便是查询资料,也只是用简单的百度、谷歌,搜一些古代官职、古代地图、古代服饰之类的东西。 秦怡有点慌乱,路长歌是c大的明星师哥,年纪轻轻就拿到过“青年编剧学院奖”,每一个教过秦怡的老师都拿路长歌给他们做例子,夸口这位得意门生有多么优秀。也正是因此,秦怡给路长歌做助理,得到了许多老师的另眼相看,在学业上都多多少少提点了他。 他不想失去这个工作。 “已经交接好了。查询资料,以及帮忙修改剧本。” 想来这位成老板不见得会去关心一个编剧的工作状况,说话时稍微夸张一些应该无伤大雅。秦怡思来想去,找了个体面点的说法,掩盖了自己的无所事事。 成祥笑了一下,“那就好,希望你能帮他多做些。他找一个助理也很不容易,你们是师兄弟,你为他多做事,以后他自然提拔你。” 秦怡点点头,“我会努力做事。” 成祥轻叹一声,“只是可惜,我本来有另一部戏想找你的。既然你有长歌的任务,我就不给你增加压力了,你好好帮长歌写戏就好。” 秦怡一愣,心里有点堵得慌。刚才自己把话说出去了,说自己正在帮路师哥收集资料改剧本意思是有点忙……现在再改口反倒不好了。 秦怡的脸色变了又变,之得作罢,眼见着一个机会从面前飞过自己却无能为力,让他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成祥和秦怡又虚化几句,就频频看表。秦怡知道这是在暗示自己该走了,便起身告辞。 成祥看着他出门,拿起内线电话拨给项目负责人。 “手头上还有个叫秦怡的编剧,你可以找个时间和他谈。待遇不需要太好,他还是学生。还有,这个项目暂时不要给他署名权……对,叫他做枪手。价钱也不能给太高……他若不满意就告诉他不缺人。” 秦怡是个能成事的,成祥浅浅笑了一下,只是欠点磨炼,需要多敲打。 想到秦怡,成祥愣了一下,也不知道长歌他在c市怎么样了。 正想着的功夫,耗子就打来电话。 “……过程就是这样,路哥打了向助理,我要不要找人处理一下这件事?” 成祥明白耗子所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不满地皱了下眉头,“耗子,你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么?” 电话那边的耗子不说话,应该是被训住了。 “你现在是影视圈里的人,以后可能会有大出息的,怎么能再提以前的事?” “是,成总,我以后再也不会……”耗子的声音低低的。 “哼,”成祥有点语重心长“别白费了我栽培你的那份辛苦。” “是……” 成祥忙完手里的事,已经快到午夜了。意外的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路先生的电话。 “没有打电话问候您,是我的过失。”成祥有点汗颜。 路先生简单问了些生意上的事,嘱咐成祥做事沉稳,又聊了几句成祥的身体状况,最后,话题落到了路长歌身上。 “那个孩子……最近怎么样?” 成祥明白路先生和路长歌之间这种微妙的若即若离的关系,便毫不保留地把路长歌在c市的情形说了说。 “他……还和那个姓宁的在一处?” 成祥怕路先生着急,连忙解释,“干爹,您不要担心。长歌他一定不会有事,我会照顾他周全。” 路先生语气里却带上了责备,“拍戏,就一定要和姓宁的扯上瓜葛吗?” 成祥连忙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恰好合作伙伴就是他所在的公司。决定让他出演,也是为了票房。” 涉及到工作方面,路先生就会让步,这是成祥对路先生的了解。 果然,路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们都大了。” 那个无奈的语气让成祥突然有点心酸,绞尽脑汁安抚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成祥的父亲是路先生早年的助手,后来他父亲早逝,是路先生把他一手带大。他对路先生的感情,就像对父亲一样敬重。所以看到他为孩子的事伤心,就会万分的不忍。 奈何长歌心里总是有点偏激,对路先生不冷不热,两个人暧昧的态度急坏了一干人等。成祥伏在案台上,思索着将来该怎样开解长歌,让他认下路先生才好。 毕竟……唉。 成祥起身,拿着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c市。 路长歌连续好几日没看见宁友川。也难怪,人家那么大的一个腕儿被自己趁酒劲儿打了助理,还能不生气么。自然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对自己有好脸色。 路长歌冷笑一声,“打狗看主人”?看的就是你这个主人,所以才打你的狗。 再一想向阳那副德行,路长歌心中的恨就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不露面最好,不然下次见到向阳,他肯定忍不住还要打上去的。 当年因为忌惮宁友川他可以对向阳百般忍让,现在他与宁友川没关系了,他怎么还会把向阳当回事儿? 可恨的是向阳却一直以为他自己在宁友川的生命力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似的,尤其是那副痴迷的态度,让人特别看不起。 路长歌一边想着,一边恶狠狠地咬着芒果。 《天下第一刀》的武戏渐渐多了起来,从香港请来的武行师傅,也飞到了c市。自从那次聚餐以后,剧组的工作氛围果然浓厚了不少,大家在片场的配合,增加了很多的默契。这让所有人都对这部戏更加的信心百倍。 又过了两天,尽管有再多的不情愿,路长歌和宁友川的对手戏还是再次的如期而至。 第19章 接下来的这场戏是武戏,路长歌扮演的笨贼老大轻功一流,却只会躲不会打。偷东西的时候被胡小刀发现,两个人便追打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打不会躲的笨贼老二在打斗中只知添乱,使得笨贼老大最终被擒。 剧本上面三言两语,看似简单。但是在实际的拍摄过程中,这却是一场大戏。武行师傅和导演比划着,演练着三个人过招的动作。 严格地来说,这场戏也算是《天下第一刀》的第一场武戏。所以这一天跟着来上工的人就比往天多。一方面是武戏需要的人手多,另一方面是大家对武戏有所好奇,再说,还有宁友川在场。 在竹林设下的片场,人有一点点多。 宁友川这天没和路长歌坐一辆车,两个人虽然是对手戏,却还没打照面。还是后来上妆的时候,刘盈喊他们来走戏,两个人一边装扮,一边过招,眉目间才有了交流。 现场仪器渐渐铺陈开来,摇臂也慢慢地伸展开。这个架势让宁友川一皱眉,问身边给他们走戏的耗子。 “有威亚?” “有。”耗子回答。 “谁吊?” “路哥。” 宁友川又皱了皱眉头,最后说了句,“小心点。” “那是自然。”耗子很严肃。 宁友川转头和胡小刀继续过招。 过了几分钟之后,正式开拍。武行师傅的普通话有浓浓的粤语味道,嘱咐他们小心不要碰到对方的脸。 武打戏看似很炫,很连贯,其实都是一个个动作拆解开来拍摄成的。一般那么好看的效果,都是靠着后期剪辑的力量做出来的。武行师傅把这一段过招拆解得很碎,都是你一拳打过来拍一条,我侧脸躲过去拍一条,你一脚扫过来拍一条,我跳起跃过拍一条…… 第19章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最后成祥挂断了电话。 路长歌想起,来到c市这么久,他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看看。c市山清水秀,风景秀美,一直都是旅游胜地。刚刚驻组的时候要调整生活习惯,后来又改剧本拍戏,即便不忙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出去游玩,怕太惹人眼球坏了剧组的纪律。 这次生病,倒是个借口,出去散散心也挺不错的。 路长歌还只是这么一想,身体就先行动起来,穿戴整齐,背着挎包就出去了。 c市有两条江河穿过,c码头的景色更是举国闻名,路长歌打了个出租车报上c码头的名字,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后来又挑了一艘夜游船买了票,之后就开始了一天的闲晃旅程。 中午吃的是地道的c市火锅,下午又去c市有名的南山转了转,终于熬到日落,路长歌坐上了一百二一张票的夜游船。 之所以把票价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路长歌挺心疼这一百二十块钱的。 就坐那么一会儿,半个小时都不到的功夫就一百二。 路长歌肉痛。 小时候没有爸爸,路妈妈一个人带着他过日子,路长歌是给穷怕了。 后来路妈妈改嫁给路先生,路长歌怕路先生瞧不起路妈妈,谨言慎行很多年一分钱都不愿意花他的,虽然看起来生活富裕了,零花钱却依然很少。 他这辈子过得最富裕的日子,其实还真就是跟着宁友川过的那阵子。不愁吃不愁穿,零花钱会把钱包塞得满满的,家里的卡他虽然不能用,但一旦有急事宁友川就会叫人给他送钱。 他给宁友川写剧本,所以他从不觉得花宁友川的钱会手软。于是大手大脚四年过去,等到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花自己的钱是这么心疼。 就像相声说的似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筋儿呢。” 路长歌在夜游船上晃晃悠悠地坐了一阵,看看手表九点半,也该回宾馆休息了,还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有戏要改呢,想要支撑下去的话,睡个好觉太重要了。 路长歌打车回宾馆,下车的时候看见贴着风云标志的剧组车便知道剧组已经收工了。 路长歌到了九层,刚一出电梯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子拦住了去路。 “怎么才回来,主创会议就少你,张钰都急了。” 路长歌脑子里咯噔一下。他实在是不想给人留下话柄,尤其是风云的人。 路长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开主创会议的刘盈的房间,一推门,导演刘盈、监制张钰、摄像阿隆、录音师耿鑫、美术组等人都在,连宁友川都坐在一边。 路长歌进来的时候,会议的气氛就是一窒,路长歌直觉不好。 “对不起啊,来晚了。”路长歌摘了棒球帽,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来。 有人给路长歌让座。路长歌笑着弯下腰想要落座时,张钰却站了起来。 “长歌,今天去哪儿了?” 路长歌只好挺直刚刚弯下的腰杆儿,“出去逛了逛。” 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张钰神色愈加严肃,“你知不知道你是驻组编剧?如果临时有戏要改呢!出了拍摄事故,现场有突发状况却解决不了,你负责吗?” 路长歌听了这话顿时火气,可是想起上午成祥在电话里说自己操之过急的事儿来,便硬生生压下了火气。 “今天出了什么状况吗?”路长歌故作惊讶,急切地问旁人。 大家都低头不语,刘盈咳了一声。 “没有,今天还比较顺利。” 路长歌这才放松下来,对张钰充满歉意,“没出事就好。今天是我贪玩了,出去逛了逛。” 说完这话,路长歌又弯了腰想坐下。张钰如果识趣就顺着自己给的台阶往下走,如果不识趣,他也是没办法了。 强子连忙打圆场,“是啊张钰,还好今天没有什么要改的戏,长歌的工作一般都是我来安排,要是有事情,我会提前通知的。” 路长歌走之前,和强子打过招呼,所以这件事情要怪罪的话,强子也怕担责任。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剧组人私自外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钰语气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路长歌反倒不明白了。他看了看众人各自的反应。 宁友川坐在角落里一语不发,就像一个艺术顾问该做的那样,默默无闻;阿隆端着肩膀一脸的莫名其妙;耿鑫有点幸灾乐祸;其他人有些紧张。 最可疑的是一向维护自己的耗子,一点为他说话的意思都没露。 路长歌心下有了打算。 “张钰,这件事情,想怎么处理呢?” 路长歌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站起身,同样是一脸的严肃。 众人知道,这两个人算是又对上了,大家都低头不语。 路长歌用余光扫了一眼耗子,见他没有任何异议,便知自己想的不错。于是言辞更加有恃无恐了。 “你先不要说对我的处罚吧。我只问你,董秀是不是剧组成员?” 路长歌这么问,张钰窒了一窒,随后便又恢复对答自如。 “别强词夺理。董秀是演员,她外出的时候没排着戏。可你是编剧,你还随时待命呢。长歌,我对你的印象一直挺不错的,今天的事情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毕竟有句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你是说我没规矩?”路长歌差点笑出来。 张钰被他突然露出来的倨傲的态度弄的一愣,咬了咬下唇,忍下心头的怒火,从长计议。 “好吧,今天这件事,咱们先记下了。下次如果再犯,我一定重罚。” 刚刚给你台阶你不下,现在来递橄榄枝。路长歌眉毛一挑,不搭理张钰的式微。 “别,还是今天一并处理吧。”路长歌扯过椅子坐下,翘起二愣退,抱着胳膊,扬着下巴对张钰说。 “我来替你决定吧,张监制不如炒了我。我今晚就收拾行李回b市好不好?” “你!”张钰哽住,她没想到一向自重的路长歌居然会有这样一幅模样,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她本意只是想拿住他的把柄,再给他一个难堪的,现在他这样一说,难道还真能把编剧炒了么! 她若不接这句话,旁人倒是真当她没什么手段了。 “还是算了,路编剧劳苦功高,这《天下》剧组,我张钰退出。” 路长歌注意到宁友川轻轻皱了皱眉头。 听见这句话,现场叹息声不断,大家都表示对这个场面无可奈何。 耗子更是站起来,“监制,今天的事儿大家都有点急了。情绪都有点过,天太热,这也是正常的。其实编路是因为昨天拍戏吓着了,今天才出去散心的。您呢也是瞧着拍戏瞧烦了,气儿有点不顺。今天大家都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 耗子这番话把张钰说的脸色红红白白。感情她这是在片场天热窝了火气回来找路长歌泻火? 可恨这又是目前唯一的台阶了,张钰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 “也好,我们明天再说这件事。” 张钰拿起自己的文件夹,甩头走出了刘盈的房间。 众人都觉得没意思,没人再说什么,都一个个鱼贯而出。 到耿鑫走到路长歌身边,房间门口时,他却长叹一声—— “唉……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天天累得像狗一样,还要住没有窗的房间;有的人一整天出去逛景儿,回来还要享受空调软床,唉,唉!” 声音大的整个楼层都能听到。 路长歌低声嗤笑。 “真是傻人有傻福。” 等到房间只剩下刘盈、耗子和路长歌时,路长歌才放松下从刚才就一直端着的狂妄劲儿。 “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成总给张钰打电话,说几天后回c市,” 耗子笑了下,“商量董秀的事。” 路长歌皱了皱眉头,“就这?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还非得揪着我?” 耗子又笑了笑。 “成总说,要换演员。” 第21章 一听说要换演员,路长歌也是一愣。 关于董秀的事儿,成祥一直稳着自己,告诉自己不急不急,徐徐图之。他还记得来c市建组之前,自己删了董秀的台词,成祥为这事特意到他家里去问。 那时他还有些委屈,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成祥一开始就没有要用董秀的意思。 按理说让董秀走,路长歌是一点都不心疼。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耗子这么一说,他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就好像长久以来一直被骗了,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一件废品傻较真儿似的。 路长歌不在刘盈房里多留,闲话几句便回自己房间了。 回房的时候,路长歌在房间门口看见了宁友川。 宁友川手指间夹着烟卷儿,依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个子不高,比路长歌还矮上小半个头,梳着一个简洁利落的平头,眉目很深刻,到情急时眼神会很凌厉,整个人身材中等但气势难掩,在荧屏上一般也是演硬汉的角色。 他穿着白褂子,休闲裤,离近了看很老气,离远了看却霸气十足。这正是路长歌最讨厌的穿着打扮,因为旁人看宁友川都是离远了看,唯有他看宁友川,是离近了看。 路长歌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宁友川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才把烟熄掉。 路长歌有点意外。这是自上次打了向阳之后,宁友川头一次来找自己。 看样子是想说董秀的事儿。 路长歌站在原地不说话,等宁友川先开口。 结果就那么等了半天,宁友川就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那会儿,我和董秀真得没什么。” 宁友川说完这话,就回了自己屋里。路长歌在原地想了足足半分钟才想起是怎样一回事。当下路长歌就差点踹门进去和他理论。 但是转念一想,路长歌又不禁冷笑一声,当初我都没和你理论呢,现在还去和你计较个什么劲儿,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路长歌拿门卡开了门,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出工照常,路长歌忍了强子的叫门,清醒了一小会儿之后继续睡。 等到中午的时候生活制片来叫午餐,路长歌到了七层的小厅,看见董秀也在领饭。 戏拍到一半儿换演员,对一个剧组来说是足以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因为这意味着要重拍前面所有的镜头。董秀演的角色场次虽然不多,但大都是贵重场景,光搭景重建就要再花上一笔钱。 第21章 其余人是收工之后开主创会议的时候通知的。大家都是忙着第二天拍摄的人,没时间表示太多的紧张和兴奋。 面对即将到来的采访,有的人振奋,有的人艳羡,有的人不甘。 耿鑫竖着耳朵听耗子把第二天要见记者的人说完,到最后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顿时表情僵硬了许多。别人说笑的功夫,他倒是说了两句风凉话。 摄像师可以接受采访,为什么录音师不可以? 阿隆看出他针对自己的心思,不屑地挡了他两句也就算了。 主创会议也就是简单说说第二天要准备的事,没一会儿就散了。 当晚难眠的,除了耿鑫,就属第二天要接受采访的董秀了。 她知道自己演的花飞花是一个万人迷的角色,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只是个花瓶,但是哪部电影里的花瓶不惹人注意呢?就算再少的台词,哪怕只是几个镜头呢,只要把装扮弄好,气氛渲染得漂亮一些,没准自己就此一炮而红了。 现在才刚刚进入拍摄期不久,电影要上映恐怕要在第二年的春季档。这么长时间的空挡,兴许这次接受采访之后自己就有片约了。 董秀在风云做了三年的三线演员,跑了无数的龙套,她的机会太少了。 董秀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午夜也没能睡着。她披着睡衣起来理了理思路,想了几接受采访时一定要记得说的话,然后饭想倒柜找自己第二天穿的衣服和需要用的化妆品。 和董秀同屋的两个女演员听见她折腾的声音,不耐烦地翻了好几次身。 天一亮,强子就开始叫门。路长歌把棉被蒙在脑袋上忍过了那一小会儿之后继续睡。不想却有敲门声传来。 “长歌,今天有采访,你得跟着一起出工!” 强子一直在门外喊,路长歌实在没办法,只得去开门。 只见强子有些急切,连连看表,“怎么不起床啊你,急死我了,你不知道今天有采访吗!” 路长歌的睡意全消,有些不耐。 “怎么回事啊,我不是没有采访吗。你不知道?” 强子一拍大腿“嗨”了一声,“别说那么多了,你去冲个凉水澡清醒清醒,然后九点之前赶到片场,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出租车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路长歌懵懵的,完全不知强子再说什么,他想再重复一遍“自己没采访”的话,却被强子推到了浴室里。 “怎么还愣着啊!宁导说今天的采访不拍对话,拍你们俩对手戏!” 路长歌顿时有再摔一个烟灰缸的冲动。 半个小时之后,路长歌把手机递给出租车司机,“去这个地方。” 九点的时候,路长歌准时出现在片场。现场的场面顿时让他大吃一惊。 出工的人也太多了。用得着这么多吗。 现场还停了两辆采访车,还有几辆出租车。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没搭上剧组车,自己过来的。 正这么想着,对面一辆车里,走出了董秀。 路长歌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转身就走。 董秀看见路长歌,却有种高兴的感觉,她主动加快脚步走到路长歌身边。 “路哥,早啊。”董秀化着浓妆,声音嗲嗲的,还有上来拉路长歌胳膊的意思。 路长歌连忙“嗯”了一声向一边闪了闪。 董秀落了空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甜甜地笑了一下。 “采访名单不是没有你吗?你也来看热闹?” 路长歌点点头,“嗯,我来看热闹。” 董秀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见路长歌没有失落的感觉,也觉得没意思,便不搭理他,捏着亮闪闪的小手包一扭一扭地走了。 第23章 宁友川已经换上了笨贼老二的行头,坐在一边的导演椅上等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记者正和他闲话。耗子见路长歌到了片场,马上迎过来,安排化妆师给路长歌上妆。 “今天早上宁导突然做的决定。”耗子解释道。 路长歌点点头表示知道。耗子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心情不怎么样,也不再多说。 其实叫路长歌过来也只是做出拍戏的模样,并不是真得要拍戏。路长歌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个道具,所以上妆方面就马虎了许多,比起宁友川来差了些。毕竟采访的主角是宁友川,而不是路长歌。 上妆完毕,路长歌踏着草鞋满脸不耐地走到宁友川和那个记者面前。 出乎意料,那个记者很恭敬,站起来和路长歌握手。 “您好,我是《娱乐周末》的记者。” 路长歌伸出手,“您好。” “听宁导演说,您写的剧本不错。”记者笑得很客气。 路长歌有点意外,朝宁友川看了一眼,见他淡淡地笑着,没来由的就是一股火气。 谁用得着你向外介绍我? “不敢当,乱写的。”路长歌简单应付了一句。 一个电视台的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跟了过来,询问那个戴眼镜的记者。 “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记者转头用目光询问宁友川。 宁友川转头用目光询问路长歌。 路长歌双目一立,宁友川看懂了他的意思—— 难道你的事还要我帮你决定么? 宁友川又是淡淡一笑,低声说了句“可以了”。 戴眼镜的记者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安排摄像师跟住宁友川和路长歌,而宁友川和路长歌走到了严阵以待的监视器那边。 刘盈站了起来。 “可以开始了?” 记者点点头,“我们只要拍下宁导演和路编剧搭戏的场景就好。剧组的摄像机不开机也无所谓。把音杆儿挑起来,最好能有点动作戏。” 路长歌一听见动作戏头又大了,宁友川这会儿却不看路长歌的脸色,直接和刘盈商议。 “就那天拆解的那段吧。打起来简单好看,挺不错的。” 刘盈点点头,“你们自己决定。我这儿都行。” 宁友川朝记者示意了一下,走到场上。路长歌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其实那段动作路长歌记得很熟,三下五除二也就比划玩了,宁友川的头蹭到他耳边的时候,呼出的气息让他脸上痒了一下。 路长歌不禁难掩心中的厌恶。 宁友川看了他的表情,低声调笑,“这么不情愿?让观众记着你,不好吗?” 路长歌一个拳头挥上去,边上的胡小刀愣了一下闪到一边儿。拳头照直朝着宁友川飞过去。 宁友川下意识一闪,“诶!别乱打,套路里没这段!” 路长歌冷笑,“我的事,你少管。” 宁友川摇摇头,语气有点无奈,“真是不听劝。到时候你就知道好处了。” 三个人拆解完那天的动作,让电视台的摄影师拍了个尽兴。 现场人员都很积极,做出平时拍摄的流程来,场记也活跃地打了两次板儿,录音师耿鑫还叫了一次静音。 记者感谢地和刘盈、张钰打了声招呼,然后请宁友川来到了一边做简短的访谈。 这就没有路长歌的事儿了,他起了个大早,赶到现场只不过为了给宁友川当个戏搭子。 路长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又想起从前给宁友川做枪手的日子。合着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还没逃脱给宁友川做垫脚石的命运。 心里这么想着,脸色上也就不由得表露出来。宁友川招呼他过去和记者说话,他都视之不见。 宁友川有点尴尬,便和记者解释。 “他是针对我,不是针对你。你不要介意。” 记者笑了笑,“我明白,文人比较清高。” 宁友川听着有点不舒服,便又多说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和他很熟,我们平常就这样。我习惯了。” 记者有点惊讶,不明白宁友川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放下身段抬举一个编剧。不过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老江湖了,怎能不懂对方的意思呢。记者了然地笑了笑。 “明白。知己难求。朋友间像他这样不遮不掩的,也挺难得。” 宁友川笑了笑。记者明白自己马屁拍正了,便又补充了一句,“宁导您是想捧他?” 这句话问的有点过了,记者话说出口才觉得问的不恰当。 宁友川摇摇头,“这个人以后会成气候,不用我捧。” 记者仔细想了想宁友川的话,在脑海里重新认真地搜寻了一下“路长歌”这个名字,随即产生一种熟悉感。 路长歌,不是一年多以前,问鼎了学院奖的那个年轻编剧吗? 当时就有很多媒体想要采访这位年轻编剧,都被他一一回绝了,当时他在记者行业内也是一块难啃的石头。只是,他的知名也只是在学院奖那段敏感时期,两个月过去,就再也没人记得那个年轻的小编剧了。 不想这次自己竟拍到了这个人的庐山真面目呢…… 宁友川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不过他知道,今天的采访会成为日后《天下第一刀》票房的基石。并不是他自视过高,而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部片子的剧本情节有分量,笑料够猛,演员虽然不够重量级但却都是演技派,再加上风云的宣传,盈利是不成问题的。乐观估计,收入会是投资的五倍以上。 宁友川不在乎这部电影的前途如何,他只在乎自己这次c市之行到底会有什么收获。 他现在有点搞不懂自己,人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回头闻闻那棵草的鲜美。 正想着的功夫,向阳走过来低声说该回宾馆了。 宁友川对外宣称在度假,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消失在大众媒体的视线之外。这次在剧组里出现,名头打的是客串。如果在片场停留时间过长,怕引起媒体的猜忌。 宁友川点点头,带着向阳回宾馆了。 路长歌出来的时候,强子说的是“报销去的路费”,强子可没说会给他报销回来的路费。所以路长歌不愿意打车回宾馆,就只能在片场等着中午的送饭车来,自己和送饭车一起回去。 路长歌没成想,自己就多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等来一阵风波。 第23章 结果一推门进来,就看见路长歌对着成祥傻笑。 几个来加餐的家伙顿时浑身不自在。 成祥正无奈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那个不是成总吗”,于是一回头看见剧组的工作人员,顿时更加哭笑不得。 刚刚还说,要是被别人看见醉酒怎么办。 成祥再回过头看路长歌,依旧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笑嘻嘻的很乖的样子。 成祥试探地问了句,“长歌,我们上去吧。” 路长歌不说话,只是一直在笑。 成祥有点苦闷,只得回头和那几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人说话,叫他们帮忙把耗子叫过来。 耗子还在剧组车那边收尾,一听见消息立刻就赶来了。 成祥和耗子就把路长歌带到楼上去,接下来就是耗子又在路长歌房间里加床一整晚。 “辛苦你了。”成祥和耗子说。 耗子怎么敢接成祥的客气,连忙摇头,“成总快去休息,你自己还晕机呢。看你现在脸色还不是很好。” 成祥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回事儿,没准他就留下照顾路长歌了。成祥和耗子小声嘱咐了几句,看看窝在棉被里抱着枕头睡得很沉的路长歌,回到了自己房间。 当晚,制片人成祥回到c市的事,传遍了整个剧组。 第25章 路长歌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阳光透进屋里,照的路长歌直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挡住了刺眼的光源。 路长歌很多的生活习惯耗子都了如指掌,唯独拉窗帘这件事,总是让路长歌抱怨。 按照他的习惯,他从来不会把窗帘拉开,无论是白天黑夜,他都喜欢把房间弄得黑漆漆的。可是耗子坚持认为,阳光对人的健康很重要,所以从不帮路长歌掩住窗帘。 路长歌缩在被窝里磨蹭,十分不愿意起床。 直到十点多成祥来敲门,路长歌还赖在床上不爱动。成祥没办法,就只好隔着门板叫他。 “起来吧,和我一起去吃早餐。” 房间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成祥知道,自己把这个人给叫起来了。 过了两分钟,路长歌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把门打开,半长不短的头发翘着,一双眼睛闪闪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成祥忍不住想笑了,“怎么,刚刚是赖床吗?” 路长歌耸耸肩膀,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只是躺一会儿。” 成祥再次失笑,“所以不给我开门?” 路长歌不回答,转身回房间梳洗。成祥跟着进了房间,轻轻把门合上。 宁友川趴在门板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对面的房门开开合合两次,路长歌房里才彻底没有了声音。 宁友川捏着门把手,就差开门出去了。 但是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宁友川犯了一会儿糊涂,然后坐在床上自嘲地笑了声。 他还从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举动。 宁友川耸耸肩膀。 c市还有一种面,做法独特,是当地很受欢迎的早餐。 十点这个时间临近中午,面店里的人不多,成祥接着吃饭的机会和路长歌说昨晚没说出口的话。 “我听干爹说,干娘最近有点小感冒。” 路长歌抬起头,吃了一惊。 “我妈从来不生病的,这是怎么了?”说完拿出手机便要打电话。 成祥按住他的手,“别在这里打电话。吃完之后回酒店去打。也和家里人好好说说话。你很久都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路长歌拿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神色间有了几分不快。 他明白成祥的意思了。是路先生和他说自己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于是拐着玩儿地教育自己呢。没错,成祥确实比他更像一个儿子。可是毕竟成祥是路先生从小带大的,他和路先生的感情,与自己和路先生的感情怎么能一样呢。 再加上路长歌每次给路夫人打电话,路夫人都会一头热地把听筒递给路先生,让他们叙叙父子情谊…… 路长歌当初离家,就是为了逃避这种尴尬的父子关系,现在又怎么会自讨没趣呢。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愈发地不爱往家里打电话了,一个星期和路夫人通话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在路夫人过得很好,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成祥看着路长歌神色变化,知道他又钻牛角尖儿了,也不点破他,更不继续说教。话题一转,让路长歌多吃面。 “董秀的事儿你怎么办?”路长歌顺着台阶,也说起了别的事儿。 成祥摇摇头,“这个还不急。我总会有我的办法。一定会让风云满意就是了。” 路长歌“嗯”了一声。在决断和执行这方面,他一向很佩服成祥。成祥曾经和他说过,做大事者说一不二。所以成祥既然已经决定要换董秀,自然是有了自己的一套路子。 只是难在张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便又是一阵风波。 晚上剧组收工的时候,路长歌房间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耿鑫敲了敲半敞着的门,带着熟稔的语气和路长歌搭讪。 隔着一道门板,耿鑫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惴惴不安,问的话也带着几分试探。 “路哥,您忙不?” 路长歌先是一愣,后来又想起那日在片场和耿鑫说过的那番话。随即路长歌心中有种微妙的怅然。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我不忙,你找我有事?” 耿鑫依然隔着门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我……” 路长歌把欲言又止的耿鑫让进自己房里。耿鑫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来。 “我房间不能上网,我临时想下载一个素材,是用着合成音效的,我想……借一下您这儿的网。” 耿鑫说话很客气,看得出他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往日那样目中无人。 想到这里,路长歌俨然失笑,换做往日的耿鑫怕是会理直气壮地叫自己帮忙下载吧,因为借口是为了工作。 “可是我的电脑是不接别人的硬盘的。”路长歌回绝。 耿鑫愣了一下,他高高大大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像是没了台阶下的那样尴尬。 路长歌嘴角上挑,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用网线。” 耿鑫细细地把这番话思前想后捋顺了好几遍,才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好嘞,谢谢路哥,我马上回来!” 说完,耿鑫从屋子里窜了出去。 路长歌看着大敞四开的门,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耿鑫这个人。只是,他挺乐于见到一个人听得进去劝说的。 路长歌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耿鑫,估计从前也没谁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吧。所以才没仔细地考虑到怎样在集体工作中生存。尤其是在剧组这样复杂的环境下。 所以,这个人不是天生的狂傲不逊,而是脑子里少根筋罢了。 这就是路长歌对耿鑫的最终判断。 正想着的功夫,耿鑫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上来了。 “路哥,我不耽误您用网吧?” 路长歌摇摇头,就算耽误,也要给耿鑫这个台阶下啊。路长歌姑且再信耿鑫一次,希望他是个能知趣的,别天天到这儿来蹭网就好,那就又招人烦了。 耿鑫二话不说,拿网线链接了自己的电脑。他看了看下载进程,抬头和路长歌汇报。 “路哥,大概要半个小时呢。我半个小时之后回来拿电脑?” 路长歌点点头。 耿鑫就客客气气地说了再见。 路长歌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看了眼耿鑫的电脑。 苹果最新款,看尺寸和样式,配置不低。虽然不能说明是富贵之家,但起码不贫穷。再结合耿鑫平日里用的高保真耳机,看样子应该有着很优渥的家庭条件。 电脑一般代表着隐私和另一层自我,这样毫不犹豫地放在别人的房间里……也算是个心机单纯的人。 路长歌有点头疼。 成祥说,和两种人交往最累。一种是心思深的,会让你时刻防备;一种就是同澳简单的,会让你觉得自己心思太深。 向阳翻着笔记本里的日程,想看看宁友川最近的工作安排。 在他印象里,最近半个月都不会有太多的事找上宁友川。 向阳抿紧了嘴唇,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他住在七层的一个单间里,由于身份特殊,他和剧组里的人都不熟,但却总有人想和他搭上关系。对于那些想尽办法和他说上话的人,向阳有些不屑。 其实不过是想认识宁友川罢了。他只是一座桥梁。 向阳愈发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让他觉得心上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向阳合上上网本,去了九层宁友川的房间。 宁友川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夜色虽然不太惊艳,但是也有一种宁静的气息。 向阳有宁友川房间的门卡,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宁友川突出一片迷茫的云雾。 向阳在门口愣了半秒钟才回过神来。 “宁导。” 宁友川转过身。他穿着浅色的家居服,有点中式的味道,稍显老气,正是路长歌极讨厌的款式。 这却是向阳眼中最大的魅力。 向阳收回心神,浅浅笑道,“陈总今早打过电话,说一个国际电影节邀您参与。” “参与?” “是以短片的形式,进行参选。组委会希望您能参与进来。” 第25章 路长歌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和张钰说。 “怎么,我刚刚听你在问,花飞花需要一个什么类型的演员?” 服务员过来给路长歌摆盘子,路长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张钰被他问住,她知道路长歌这么问她的用意,她不愿意钻进路长歌的套子里,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用她回答,成祥一边把筷子放到路长歌面前,一边轻声说出了路长歌想听的那句话。 “我们在聊,花飞花是个什么角色。” 路长歌接过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万人迷啊!这还用问!而且是风情万种,温柔多情,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啊。” 成祥被他那个夸张的样子逗乐了。 “是吗。那你觉得董秀演得怎么样。” 路长歌听闻,不回答了。他只做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看着张钰。 张钰看着眼前两个人一唱一和,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她这个算盘是打错了。原本想着说服成祥,才主动约他吃这顿饭,不想倒是给了这两个人机会在自己面前唱双簧。 “我肚子不舒服,我回宾馆了。你们慢吃。” 张钰拿起自己的包,去势如风。 路长歌看着董秀离开,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她这是怎么了?” 成祥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吃饭吧” 路长歌笑了出来,拿起筷子吃菜。 “给我点个泉水鸡,我要吃那个。” 成祥招呼服务员过来加菜。 张钰眉头紧锁地回宾馆,进了大厅却撞上了一个年轻人。那人见了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叫住了她。 “张钰?” 张钰停下脚步,认出对方是宁友川的助理向阳。 “是你啊,”张钰神情有些放松,“给宁导买饭?” 向阳点点头,“是啊,我去帮宁导准备午餐。” 张钰笑了一下,“那不拦着你了,快去快回吧,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向阳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助理,宁友川从生活上和工作上都靠他在打理。所以即便是个小助理,张钰也很想与他结交。更何况向阳说话斯文有礼,做事有条不紊,很值得成为朋友。 向阳礼貌地目送着张钰上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想起什么。 关于董秀的事,如果出了问题,也一定是张钰在奔走吧? 董秀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小餐馆里,路长歌等来了心仪的泉水鸡,吃的津津有味。 成祥因为心里有事情所以没有胃口,就只看着路长歌自己吃。 “虽然喜欢,但是尽可能少吃辣椒吧。”成祥喝了一口水,劝告路长歌。 路长歌连连点头,筷子却又朝着红扑扑的菜盆伸了过去。 成祥无声地笑了。路长歌在他面前,倒是真像个小孩子。他看看窗外,想起了路先生。成祥有点担忧,他不想辜负路先生的希望。但是想要把路长歌培养到能够独当一面,接手路家诺大的家业,恐怕还是有些难度。 路长歌的心思,过于理想化。 “她要是再找你,怎么办?”路长歌说的是张钰。 “不会了。她应该能明白我很坚决。我觉得,她应该会让步了。” “应该?” “嗯,只要我拿出合适的方案来。” “那你有办法吗?”路长歌有点担心,换演员就意味着补拍,“好像有个大场景,挺费钱的吧?” 成祥看路长歌苦着一张脸,知道他心中的疑虑,便故作轻松。 “十几万块的样子。” 十几万当然是大数目,就算路先生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儿。更何况十几万只是那个大场景,一场戏的花销。 “那也不便宜了。”听成祥口气轻松,路长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些,只是还是有点怀疑。 成祥点点头,“可是我宁愿白花这十几万,也不愿意冒险,把整部电影的投资都赔进去。” 成祥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路长歌看着那个表情,愣了一会儿。 片场。 c市向来有“火炉”之称,夏天的太阳出了名的毒辣。耗子跟在剧组里这么多天,虽然嘴上不叫苦,实际上身体真的有点吃不消。 耗子在片场基本上穿长袖的衣服,热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往身上淋水,所以他是剧组里少有的几个没有被晒伤的人。可即便是这样,耗子还是受不住了。 这天拍戏没有副导演什么任务,既不需要他帮忙给演员调戏,也不需要他进行群演的场面调度。所以耗子难得有了半日的空闲,就歪在一边的导演椅上休息。 耗子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平时没活儿的时候也不多言多语,所以他在一旁休息的时候很少能有人注意到。 没人打扰,耗子觉得十分轻松。只是没想到的是,耗子坐在那儿,再想站起来的时候就直接栽倒在地了。 现场的人吓了一跳,现场制片跑过来拿了剧组备着的绿豆汤给耗子硬灌进去两口。许多人围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名字,过了许久耗子才缓过来。 “你中暑了,赶紧回去。” 耗子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刘盈站在自己头顶,高高大大的,挡住了一片阳光。 耗子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让你们担心了。我自己也没注意。” 刘盈把他扶起来,“都是大老爷们儿,你下次就不能把衣服脱了,或者穿件短的。” 耗子露出一个苦笑来,“我也想,可是紫外线过敏。” 怪不得每天捂得这么严实。刘盈摇摇头。 “你今儿先回去吧,我做主,放你半天假。” 剧组的人当然没有异议,都哄声叫耗子赶紧跟送饭车回宾馆。耗子想想,自己不在这儿也没什么,就坐上剧组车,回宾馆了。 路长歌到了晚上才知道耗子生病的事儿,有点惊讶。 耗子给他的印象,就像颗草似的,怎么蹂躏都是生命力顽强。虽然瘦小,却有无限的能量。耗子像这样生病,他还是头一次遇着。 路长歌有点难以置信。 耗子虽然是成祥手下的人,但是对路长歌一直是照顾有加的,路长歌其实拿他当朋友看的。所以听见他生病了,路长歌有点担心。 路长歌想了想,去楼下的小吃街买了些吃喝,带着去了八层耗子的房间。 路长歌第一次进耗子的房间,两张床,却只有耗子一个人住。窗子不大,但却通透。 成祥已经坐在耗子床边了,见路长歌进来只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耗子在睡。 “买的什么?”成祥压低了声音,询问路长歌手里的东西。 “吃的,给他当宵夜。”路长歌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 成祥翻了一下袋子,有塑料碗装着的甜粥,还有一大块西瓜,一瓶带着冰块的冷饮,还有一个小药瓶。 “人丹?”成祥看了半天,没从简陋的小瓶子上看出名堂。 “是解暑药,很小的颗粒,含在嘴里的。中药不伤身,他再跟剧组的时候,让他备着吧。” 像是被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吵到,耗子不安地动了动。 成祥对路长歌点点头,“咱们先回去吧。” 路长歌挺想留下的。每次都是耗子照顾他,好不容易耗子生次病,他也该守个夜什么的。 成祥笑了下,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别吵他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事。” 路长歌只得把那些吃的东西和药,摆弄整齐,希望耗子晚上醒来就能看见。 路长歌惋惜地喝成祥走了。 待他们二人出门不久,耗子就醒了过来。 其实他们还在屋里的时候,耗子就有点迷迷糊糊的,差不多能听见是谁在说话,只是一直醒不过来。等他们一走,耗子缓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了。 耗子勉强坐起来,撑着疲惫的身体。 床头柜上放着的吃的,都是解暑的东西。耗子随手翻了翻,看着那堆吃的东西出神儿。 路长歌和成祥一道回九层,却没像往常那样随口聊两句。还是在电梯上的时候,成祥感叹了一句才打破沉默。 “没想到你也挺会照顾人的。”成祥这样说。 路长歌觉得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感情我不会照顾人呗?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其实,我也是能文能武的好青年。”路长歌闷闷地说。 成祥笑了出来。 “对,你是全才。”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门里笑着的两个人和站在门外等电梯的宁友川都愣住了。 “你们……”宁友川愣了有三秒钟,随即恢复了自如。 “成总。”他彬彬有礼地和成祥打招呼。 成祥和路长歌从电梯里走出来,然后和宁友川含蓄。 “宁导要出去?” 宁友川点点头,他快速地看了一眼路长歌的表情,然后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几分不自在。 宁友川顿时,比路长歌还要不自在。 “对了,成总,”宁友川抬起头,用客客气气的外交口吻和成祥说,“我下个星期要离开c市了。” 成祥和路长歌都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宁导档期到了?”成祥想起一件事,“我会叫制片把你的戏往前调的。” 宁友川笑着点点头,“谢谢。越快愈好。” “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什么事这么着急?”成祥试探地问道。 宁友川很大方,毫不隐瞒。他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路长歌,大声地说,“是国际影展。你们也知道,这个时间,该准备金梅奖了。” 第27章 “不行” 只有两个字。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并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宁友川回复道。 这一次陈四云的回信很快,不过依然只有两个字。 “滚蛋” 宁友川耸耸肩膀,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过去。 “是嫦娥的本子。” 过了一会儿,陈四云打电话过来了。 张口第一句就是问,“你找着他了?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第29章 陈四云放下电话,开始回忆那个很特别的大男孩,李长歌。 他挺穷的。 这是陈四云最深刻的印象。 李长歌是个穷学生,做事儿也带着些小农意识。买东西喜欢砍价,贵的东西舍不得买,虽然花的是宁友川的钱,却总是斤斤计较。 后来常和他们这些人搅在一块儿,才算改了点寒酸的毛病。 陈四云问过李长歌他家里的事儿,李长歌不说。只说他家挺穷的,只有他和他妈一个。陈四云看着,李长歌确实挺像小家庭出来的孩子。便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 宁友川只在工作场合带李长歌出来。毕竟身份特殊,他们俩的事儿除了陈四云和宁友川身边的向阳,很少有人知道。 想起向阳,陈四云咧了咧嘴。 宁友川情感缺失,太细腻的东西他感觉不出来。陈四云知道宁友川喜欢男人的事儿,也知道向阳喜欢男人的事儿,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出向阳喜欢宁友川的事儿。 怎么说呢,李长歌和向阳各有各的委屈,所以陈四云作为宁友川的铁哥们儿也就不替他操这个心了。只是……后来李长歌那个孩子,走的有点冤。 也许宁友川感觉不出来,但是陈四云心里清楚,李长歌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才走的。宁友川那点花花心眼儿和背地里偷的那些腥儿,李长歌表面上不知道,实际上人家心里明白着呢。 李长歌也是一猴儿精的孩子。 陈四云感叹一声,人一生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不知道宁友川这算不算是踏进去了。就算踏进去了,估计也不是当年那条河流了。 陈四云挺欣赏李长歌的。那是个很有天分也很努力的孩子。所以对于李长歌的出走,他有点惋惜。他清楚那个向阳在那次董秀事件中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所以不禁有点同情李长歌。后来也多次地想过,那个年轻人后来到哪里去了,他过得好不好。 陈四云想了想,又给宁友川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这事儿得开会讨论。剧本是大事,不管怎么说,长歌是新人。” 宁友川明白陈四云的顾虑。但这件事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他宁友川了。艺术这个东西,不存在固定的标准。我说你写得好,你就是写得好,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没有什么辩驳的余地。 陈四云担心,无非是觉得路长歌难以服众。怕大家有非议。 不过,这种顾虑,在说一不二的宁友川面前又算什么呢。 商人和艺术家最大的区别就是,艺术家往往喜欢孤注一掷,而商人却喜欢留点本金。 宁友川淡然一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等着路长歌上门,自己提金梅奖剧本的事。 《天下第一刀》剧组表面上平平静静,实际上有很多人内心波涛汹涌。有很多人想趁着拍片子搭上宁友川,却苦于没有门路。一听见宁友川要走了,都有些心急。 最急的,莫过于董秀。 宁友川是棵大树,两年前她差一点靠他上位。 本以为这次一起合作,能拉近一点和他的关系的,没想到两个人在剧组见面机会少,连话都很少说得上。 董秀想起上次罢戏,她去了宁友川的房间,宁友川坐在床上抬头看着自己的样子。 她一直觉得宁友川是那种特有男人气概的类型。尤其是成功人士特有的魅力,很吸引人。演艺圈太多的潜规则,但是宁友川…… 多半小演员们都是自愿的吧?或者是使尽了心机争到的。 董秀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和宁友川有过那么一段儿…… 路长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直在想金梅奖的事儿。 上一届拿奖的是美国的片子,编剧五十多岁了,故事讲的是初恋。上上一届拿奖的是德国的片子,编剧六十多岁了,故事讲的是人生价值。上上上一届拿奖的是法国的片子,编剧现在估计已经死了,故事讲的是爱情…… 像数绵羊一样,那些奖项一个个数过去,路长歌居然不觉得困倦,反而越数越兴奋。 他突然有了野心。哪怕不拿奖也好,只要能参加就行。仿佛在金梅奖上走一遭,这辈子就没白活一回。 越是这样想,就越忍不住想去敲对面那扇门。想问问宁友川,能不能……用他的剧本。 宁友川依然是对着月色抽烟。他不确定自己下的套儿,路长歌能不能钻。和路长歌在一起一场,他知道那人有多要面子。 既然已经摆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次就难保证他会主动提及要一起合作。 可是如果路长歌自己不说,那就要他宁友川去说…… 宁友川比路长歌还爱面子。 正瞎寻思的功夫,宁友川听见有人来敲门。 宁友川打开门,看见路长歌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他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电脑。 “都后半夜一点了。”宁友川指着腕上的手表。 手表是宁友川去瑞士时买的,他给路长歌也带了一块儿表盘稍微小一点的,被路长歌骂小气。宁友川当时还很鄙视他,说他不会以为表盘小就便宜了吧。路长歌看不懂盒子上的语言,但听宁友川那么一说,就数价签儿上的数字。数万才觉得不好意思,自己那块表比宁友川戴的这块,多出一个零来。 那块表路长歌一直舍不得戴,后来走的时候也没拿。 想起以前的事儿,路长歌不由得多看了那块表两眼。 宁友川也想起来了,把抬起来的胳膊又放下去。 “进来坐吧。你这夜猫子。” 路长歌跟着宁友川进了他的房间。房门关上,路长歌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坐啊。”宁友川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局促的路长歌。 他没忘记路长歌上次进这个房间是被自己硬拽进来的,还扣了自己一身的菜汤。怕是路长歌也记得,所以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不坐。”路长歌说话吞吞吐吐,站在房间门口。 宁友川又想起他抱着大白枕头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他本身面相就不显成熟,永远都是清清爽爽的,让宁友川在他面前时刻都感叹自己老了。 “有事?还是单纯的睡不着?”宁友川又点燃一颗烟,“难道是做恶梦了?” 看见宁友川调侃的样子,路长歌呲牙,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捏了捏拳头,掌心里都沁出汗水来了。下了很久的决心,在这人面前居然又退缩了,真想转身就走。 路长歌在宁友川面前,永远是行动比脑快,当真转身就要走。 宁友川脸色一变,忙窜出去把人又捞回来。 “别啊,我跟你闹着玩呢。”宁友川连忙解释,推着路长歌到自己床上坐下。 路长歌不太情愿坐宁友川床上,他觉得自己该坐椅子上,但是人在屋檐下,他又不好扭着宁友川的意思。 宁友川扯过椅子,坐在路长歌对面。 “那个,我……”路长歌觉得,还是赶快把事儿说完,说完就走,比尴尬地耗在这儿要好。 宁友川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路长歌把笔记本打开,举到宁友川对面。 宁友川看见屏幕上一个打开的word文档,上面隐约有“剧本”两个字。 “这是?”宁友川明知故问。 “你金梅奖不是没有剧本么……” “所以?” “这是我的一个创意,以前就想了,刚刚又加工了一下。” 宁友川偏着头,打量路长歌。 “你想参选?” 路长歌不明白宁友川这个看着自己的意思,把视线移开,不去看他。 “嗯呐。你瞅一眼这个创意,能使你就使,不能使……”路长歌说不下去了。 路长歌又说东北话了。 宁友川耸耸肩,心里叹气,只不过是和自己商量一下想参选金梅奖的剧本评定,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路长歌这个毛病,就像个信号灯似的,让宁友川想笑也得憋着。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拿过笔记本,看着那个剧本提纲。 路长歌紧张地看着宁友川的表情,看他越来越严肃。 竟然是个悬疑片。短短三十分钟,就把剧情设置得跌宕起伏。大纲有三千多个字,宁友川看了整整三遍,用了半个多小时。 “女主角是凶手?”结尾是个开放式结局,没有明确说明谁是凶手。宁友川联系前后情节,总结出来一个猜想,于是抬起头迫不及待地问路长歌。 “对。她是幕后凶手。”路长歌难掩目光中的惊喜,因为他已经看见宁友川惊艳的表情。就像从前每一个点子得到他的肯定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要写悬疑片。”宁友川跳过情节,问了路长歌题材方面的问题。 路长歌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 “因为从来没有悬疑片获过奖。” 很多国家的电影大师都拍过悬疑片,但却没有任何一部片子稳定最佳短片奖,路长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诸多获奖电影已经把可以写的片子都拍烂了,反倒是悬疑片更加新颖。 “你知道的,有关审核制度……”宁友川有些为难。 路长歌却笑了,“可你是宁友川。” 宁友川轻咳了一声,没错,他是宁友川,所以他可以避开审核制度。 他看着路长歌期待的表情,记忆仿佛回到从前。 眼前这一幕就好像发生过很多次一样,他和那个叫李长歌的青年讨论新剧本,谈剧本以后会拍成什么样子,谈审核制度会在那些地方出问题,谈投资应该找什么样的人,谈那些地方可以加广告植入…… “我可以不要署名。” 第29章 路长歌一个人吃完早餐,一遍遍想着自己究竟该不该去。 等他回到宾馆的时候,宁友川站在他房间门前。 “收拾一下,我们早点到机场。” 路长歌心情不好,不接他的话,拿房卡开了门,自己收拾东西。 宁友川站在门口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懂这人怎么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又摆着一张臭脸了。 成祥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来来回回的,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路长歌去参选金梅奖。但是,如果路长歌真得又和宁友川合作,他真的没办法和路先生交待。 成祥思虑再三,还是给路先生打了一个电话。 成祥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路先生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听见路先生缓缓问了一句,“金梅奖,有那么重要吗?” 语气里有不解和恼火。这都合乎成祥的预料。 成祥缓了缓神,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给路先生解释了什么是金梅奖,“……总之,长歌说,那是他的梦想。” “是梦想吗……”路先生的语气里,多了些许惆怅。听起来颇像那晚长歌的怅然。 “其实,接到邀请函的,还有一家公司。只是……他们已经敲定了投拍的片子了。”成祥把情况说了一下。 “是哪一家?”路先生的语气里,又有了坚定。 第31章 c市的机场到处都在卖特产,多半是一些辣味的熟食,有牛肉、菌类还有一些有当地特色的糖。路长歌站在柜台前一件件地看着,时不时挑选两样拿下来放进框里。 “想买这些?”宁友川走到他身边。 “嗯。” “还是喜欢吃零食。”宁友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以前,宁友川家里总是会有一些牛肉干,蜜饯,干果之类的东西。宁友川不爱那些,路长歌却喜欢,总买回来。看电影或者打字的时候吃。宁友川嫌脏,食物碎屑到处都是,还为此和路长歌说过。 宁友川没摆出太严厉的态度,只是随口说了句,“包装怎么能这么放在茶几上呢,电脑桌下面也有瓜子皮。” 后来路长歌就再也不往家买那些东西了。 路长歌在货架上专注地挑那些小包装的零食,不搭理宁友川。宁友川出神的功夫,路长歌已经捡了一筐的特产了。 “这么多?”宁友川伸手想帮着路长歌拿。 路长歌却躲开他,“不用麻烦你了。” 语气并不生硬,但听起来却透着冰冷的生疏,还有刻意。 宁友川笑着放下了手。 向阳守着宁友川的行李箱,在特产店外面等路长歌和宁友川。 他挺拔地站着,穿着雪白的衬衫和乳白的西裤,头发有些栗子色,整个人好看且明朗。机场许多女生都忍不住留意他。 向阳看了两次手表,等着宁友川出来。 他为难地看着宁友川。 “怎么?”宁友川看见他这个表情,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走了过去。 向阳欲言又止。 “你说,没关系。” “要起飞了。”向阳皱了下眉头。 宁友川抿了下嘴唇,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 “还有半个小时呢。” 向阳点点头,有点担忧,“只是,还没有安检。” “没事,大不了改签。”宁友川放下手腕,等着路长歌从特产店里出来。 人是他拐来的,所以得忍着点。这要是换做以前,肯定火冒三丈地怪路长歌拖后腿。现在宁友川却丝毫都没觉得不舒服。 向阳看着宁友川一脸轻松的样子,咬了咬嘴唇。 路长歌在特产店里接到了成祥的电话,成祥的声音没有了早上的怒火。 “落地以后给我发短信报平安。” 成祥打电话来只是嘱咐。 路长歌捏着手机,突然特别感动。就好像被约束的小孩儿,终于得到了家长的认可一样。于是也和城乡开玩笑,“放心,我保险填你名字好了。” 挂了电话之后路长歌才反应过来,好像他已经成年了。 路长歌耸耸肩膀。他有很多不争气的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 耗子看成祥不可察觉地叹气,知道他在给路长歌打电话。 “要不要我跟着去。我订最早的班机,今晚就能到。” 成祥摇摇头,“你去了,他肯定不高兴。” 耗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可是,路哥和宁友川在一块儿……” 成祥挥挥手,“这样,你还是回b市吧。” 耗子站起身,准备出去订票。成祥又叫住他。 “别急,我不是叫你去跟着长歌,是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做。” 耗子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路先生有事?” 成祥点点头,“你去把干爹交代的事做了,然后跟长歌一起回来。” 耗子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耗子走后成祥想了半天,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其他的事情,路先生自有决断。而目前的头号大事,莫过于《天下第一刀》这部二流水准却要做出一流效果的片子。 成祥跟着剧组车,去了现场。 路长歌和宁友川下飞机的时候,又看见宁友川戴上了一副夸张的墨镜。等他们走到出口的时候,就有风云的人举着牌子在接人。牌子上面写着个硕大的“宁”字。宁友川径直朝着那块牌子走了过去。 向阳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路长歌保持着与宁友川五步远的距离,在后面跟着。 风云的人看见向阳,立刻迎了过来。宁友川朝他挥挥手,示意快点走。 路长歌嗤之以鼻。他以前就看不惯宁友川的一些做派。虽然是名人,但是起码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你总是摆出一副我是明星的架势,别人不注意你也难。 果然,宁友川走在前面,两边开始有人指指点点,问那是不是明星啊。 路长歌又放慢了脚步,可以地拉开了与宁友川的距离。 宁友川在人前风光的时候,他从来都没看见过。他看见的,就只是一个吃喝拉撒和常人没啥两样的普通人。也许只有在银屏上看见他时,路长歌才会意识到,宁友川其实是个明星。 不仅是个明星,还是个大腕儿。 风云来接人的小助理把他们三个引到停车场,那里停着宁友川的丰田霸道。 路长歌挺熟悉这辆车的,当初他还用这车学驾驶来着,保险杠撞了三次,宁友川修完之后就不让他用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到车库里提车,学车的事儿就搁置下了。 宁友川有两辆车,一辆是奥迪q7,另外一辆就是这台丰田霸道。都是属于耐用而不起眼的类型。 路长歌看见这辆车,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浑身不自在起来。 向阳坐到驾驶席,风云来的小助理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宁友川和路长歌坐在后面。 “去哪里,宁导?”向阳偏过头,问坐在后面的宁友川。 路长歌也在车上,所以回宁友川家有点不合适,去公司又太早。向阳屏住呼吸,等着宁友川的回答。 路长歌看他平静的样子不禁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他知道,现在向阳心里肯定特别紧张。这个人最会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也许是跟着导演混太久了,连生活都要演出来。路长歌眯起眼睛看着向阳,心想宁友川怎么就没发现隐匿在身边的影帝呢。 向阳等着宁友川回答,坐在他身边的小助理却先开口了。 “陈总说,车先开到他那儿。” 向阳愣了一下。去陈总家? 他知道路长歌认识陈四云,但是一想到路长歌与宁友川的好友兼上司熟识,他就有些不舒服。 宁友川许多情人,无论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和陈四云相处的很好的人,路长歌还是第一个。 向阳依旧偏着头,询问宁友川的意思。 宁友川点点头,“先去他那里。” 向阳转过身,一脚油门儿踩了下去。 路长歌看着窗外,陈四云那个人不错。只是再见到他肯定会有些尴尬,毕竟他是宁友川的朋友。 路长歌看着b市的街景,恍惚间就看见车子拐到一家ktv。 是陈四云的店。 路长歌跟着宁友川下车去了陈四云的包厢。向阳和小助理都留在车里等候。 向阳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突然感觉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路长歌和宁友川是情侣,见陈四云的时候他也是在车里等。 向阳趴在方向盘上愣神,连小助理和他说话都没听清楚。 宁友川一推开门,陈四云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包厢里没有别人,就他自己在那儿等着。 “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c市了呢。”陈四云看见宁友川,面目狰狞。 “你就不会说点好的。”宁友川瞪了他一眼,“怎么说,我也是公干。” 陈四云“呸”了一声,“你对外说的可是休假。再说了,”陈四云瞟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路长歌,“谁知道你是不是公干去了。” 路长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如果是从前他还能插两句嘴,就算是荤段子他都能说上两句。但是如今,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陈四云又开了两句玩笑,才发觉路长歌拘束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才觉得诧异。 “你怎么不过来?我还要好好看看你呢。”陈四云朝路长歌招手。 第31章 陈四云看看情绪不稳的路长歌,探手,“我无所谓。你们商量。” 向阳一直是坐在角落里的,陈四云朝他比了一个手势。 “小向,我们出去一下。我要问问你宁友川的工作计划。” 陈四云带着向阳走出了会议三厅。屋子里只剩下了宁友川和路长歌。 “你有什么好问的?”宁友川有点不满。路长歌的反应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路长歌更加坚持自己刚刚的态度了,“我就是想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路长歌有点急躁,“我明明白白地说过,这个戏我不要署名的。我只是想参加金梅奖。” 宁友川哼笑一声。 “你不要署名?你这个说法,比谁要的都凶呢。” 路长歌愣住了,拿着剧本的手放了下去。 “你无非是和我耍脾气嘛。我知道以前不给你署名,你记在心里了。可是那是因为以前你没出道,我在工作上从来不破格提携新人。现在你已经是正经编剧了,何苦再做枪手。你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在损我罢了。” 宁友川声音不大,却把前一晚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前一晚路长歌说自己不要署名的时候,宁友川真想把电脑摔在他脸上。问问他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是他当时的想法。为了一个金梅奖,就放弃署名权,放弃一个编剧的尊严,这让他对路长歌挺失望的。 但是当路长歌毫无察觉地问他,以前不都是那样的吗,他就没有火气了。 对,路长歌再没骨气,也都是他养出来的。 路长歌那句话看似没有什么感情,却字字都逼着他幡然悔悟呢。 原来那四年做枪手,路长歌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在记恨呢。 路长歌一脸震惊地看着宁友川。他不知道宁友川是抱着什么心态提起当初那四年的。他挺想问问他这么说到底是在和他道歉还是在替自己辩解,但是脑子却像被冰块冻住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 宁友川打断他,“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到底是我做过的事,被你抓住把柄了。”宁友川耸耸肩膀。 路长歌像是泄了气的斗鸡,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其实他挺没骨气的。成祥那个杀伐果断的劲儿,他永远都学不会。尤其是面对宁友川的时候,路长歌就觉得那四年不像是自己给宁友川写剧本,倒像是宁友川给自己白干活。 总是,是他理亏似的。 宁友川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顿觉没有意思,其实想想,他还是很少在人前服软的。宁友川更觉得窝火,低声骂了一句。 “操。” 两个人相顾无言。 第33章 一直到回b市的公寓为止,路长歌的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原来他和宁友川合作了?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为宁友川“工作”,而是……合作? 编剧路长歌,导演宁友川。他与宁友川平等了。 甚至片头字幕的时候,他的名字还要排在宁友川的前面。 但是这个平等,却让路长歌觉得索然无味。 他以为宁友川还是要用枪手,以为剧本会署名宁友川,所以路长歌才参加这个所谓的“遴选会”,对内定的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一旦他知道这个剧本将是署在自己名下,心中便抑制不住五味杂陈。 路长歌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实力,就只能达到内定的水准。 成祥说,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事是你无法反抗,而必须适应的。例如行业规则。 如今路长歌面对的,就是他这个行业的规则,更何况他还是潜规则下受益的一方。路长歌长叹一声,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通过人脉,毫无理由地淘汰其他人的剧本,路长歌觉得胜之不武。 不过……这种情况下再反悔,就有点矫情了。 路长歌瘫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一个月没有回来的家。 大概是耗子找了钟点工按时打扫,小公寓没有多余的灰尘,一副很整洁的样子。路长歌起身到阳台把窗子打开。b市夏末的晚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路长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路长歌走过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路长歌不认识,所以好对方礼貌地问好。 “是我啊,王柏川,我从向阳那儿问来了你的电话号码。” 大概是许久未见的关系,王柏川自下午见到路长歌就一直有话想和他说。路长歌想了想,不如叫他到自己家来叙旧。 “你家?”王柏川有些惊讶。 路长歌把家里的地址给王柏川说了一遍。王柏川算计一下,到路长歌家里也就半个小时。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不出四十分钟,王柏川果然准时出现在了路长歌家门口。他还带着一些吃的,还有啤酒。 路长歌招呼他进屋坐。王柏川开始打量路长歌家的小公寓。 暖色调的搭配,地板的颜色也很浅,看起来低调不俗。沙发很舒服,窗帘搭配也很考究。王柏川又看向角落,那里有一处楼梯,看样子上面还有一层。 王柏川吃了一惊。 “行啊,你小子,算是混出来了啊。”王柏川脱鞋进门,把东西递给了路长歌。 路长歌接过那些吃的,把袋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招呼他到沙发那儿坐。 “这个地段儿,这个户型,花了有两百万吧?” 王柏川出身地产家庭,b市有很多的大项目都是他家里承办的。所以对房子有很深的见地。每次这伙人聚在一起讨论房子,都是听王柏川的一手信息。有些宁友川手下的,甚至就是在王柏川家的楼盘买房子。 路长歌摇摇头,“经济危机时候买的,不值那些钱的。” 王柏川“呦”了一声,“那可捡着了。那会儿买,能省三十万吧。现在这会儿,你这房子又不止那些钱了。” 路长歌低头笑。 “贷款买的?”王柏川又问,一双眼睛四下打量。 路长歌“嗯”了一声。 王柏川点点头,“首付多少?” “五十万。” 学院奖十万块的奖金,还有两年间转来的稿费。现在每个月要还五千多的房贷。路长歌仗着是快手,稿费拿的多,赚的快,并不觉得月供压力大。 王柏川叹息一声,“那要赶快还啊。不然这么好的房子,都让银行赚了。” 王柏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不说话了。 路长歌是经济危机那会儿买的房子。满打满算他也没离开宁友川多长时间。据他所知,路长歌穷苦出身,怎么会有钱买房子呢。 这个问题王柏川想不通,但他也不去想了。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怎么成了路长歌了?”开会那会儿就想问他来着,王柏川非常好奇。 路长歌笑了一声,“一言难尽。” “你说!”王柏川兴味盎然,翻着装食品的袋子,拿出一袋花生米来。 他打开一罐啤酒,递给路长歌。 路长歌摇摇头,他可不想在王柏川面前显眼。 王柏川收回酒,自己留着喝——他也不是诚心想给路长歌喝的,就意思着谦让一下。 “我继父姓路。我妈一直让我改姓来着。但后来我考大学了,就没来得及改。后来毕业了,就改过来了。” 路长歌简单说了两句,先把这件事盖过去。王柏川却不由他,继续问这个话题。 “呦,改姓可不容易,比改名还难。你继父做什么工作的,能让你改姓,对你也挺好的吧。” 王柏川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这个话题一般人不会深问的,结果到了他这儿倒是问起没完了。换别人可能会生气,但是路长歌了解他就是这个性子,所以一笑了之。 “查户口啊你?” 王柏川“嘶”了一声,“我就问问么。现在觉得,我以前对你真是不够了解啊。你看你,一眨眼的功夫就买房了,实话说,我现在还啃老呢。就从这点看,你就比我强。” 路长歌笑了一下。 其实,路长歌也不知道路先生具体是做什么的。反正是大买卖,各行各业他都有涉及。但从成祥平日里处理的那些事儿就能看出来,路先生业务范围挺广的。 王柏川看路长歌发愣,伸手挥舞两下,“呆了?” 路长歌又笑,“喝你的酒吧。” “别啊,感情我到你这儿就是来喝酒的了?” “那你来干嘛的?” 王柏川突然神秘起来,凑到路长歌面前,“跟哥说实话,两年前为啥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是不是……因为友川他……” 路长歌赶紧拿起一只鸡爪塞住他的嘴。 王柏川撇了撇嘴,“我这是关心你。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友川那个样儿。你别看他现在挺正常的,你刚走那会儿,他差点把房子掀了。” 路长歌神色一窒,关于宁友川当年什么样子,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提到。 “他……怎么了?”路长歌不禁想问。 王柏川长叹一声,“也没太明显,你知道,他死要面子的。但是就是整天气儿不顺,见谁都骂。” 路长歌笑了一声,突然间心情就好了一点。 “说真的,你为啥要走啊?”王柏川继续追问。 路长歌心性不像从前了,他和王柏川又熟识,见他问了便想也不想就说了。 “腻味了。” 王柏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瞪着两只眼睛满脸惊讶,“天哪,我第一次听见人说,腻味了宁友川。” “无妨,他那边又不缺人惦记。” 王柏川从这话里听出几分意思来,沉默了一会儿便故作深沉地靠过来。 “长歌,信哥一回,那会儿友川真没别人,就你一个。” 第33章 路长歌和耗子走后,东展老总严厉流露出一丝不屑。路长歌的本子被随手放到了一边。办公室一侧连接的休息室里,走出一个神态懒散的中年人来。 “永平,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东站老总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剧本。 “年轻,有才华,有热情。但同时有点天真。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 东展老总无奈地一笑,“所以你应该了解,我也是无奈之举。” 郑编剧耸肩,一脸的无所谓,“这就是行业规则。他老子再厉害也不能顾着他一辈子,我相信日后他慢慢也会懂得。” 东展老总轻叹一声,“你真是当得起你的名字,‘永平’,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心态平和,宠辱不惊。金梅奖,你也等了很久了吧?” 郑永平依然是一脸的无所谓,“陈年的酒愈香,想是时候未到吧。我现在仍需沉淀。” 东展老总叹息着,这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和赞叹。 “永平,坐,今天中午我要做东,给你赔罪。我保证,四年后的今天,就算有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也会把你抬进金梅奖。” 郑永平微微一笑,答应了邀请,权当作给了东展老总一个台阶下。 “对了。”郑永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嗯?” “这个路长歌,他学院奖的本子,最好不要用。让他另写吧。” 东展老总表示不解,“怎么?” 郑永平嗤笑一声,“太嫩。” 东展老总愣住。 这一天晚上,路长歌做了一个噩梦。 宁友川拿着剧本砸在他的脸上,骂他的创作是垃圾。 路长歌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来,满脸的冷汗。 当知道这是梦的时候,他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被怀疑创作水准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路长歌靠着枕头,陷入沉思。关于宁友川……要怎么和他说,不能与他一起合作金梅奖的事呢…… 毕竟,风云那边,还有陈四云这层关系在。 第35章 路长歌浑浑噩噩的,c市那边的《天下第一刀》也不能扔下太久,毕竟自己和成祥也有约定。路长歌必须在最近几天把金梅奖的事敲定。 对于换公司这件事,路长歌觉得,不仅应该和宁友川说,还应该和陈四云也说说。 毕竟自己毛遂自荐在先,半路撤出在后,严格说起来,这件事确实不太地道。 路长歌想了想,先打电话给宁友川。 宁友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向阳制定金梅奖的日程安排。路长歌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现在在家里,你可以过来说。” 向阳听见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下一秒恢复了自如。 向阳低下头,刘海遮住额头,整张脸只能看见一个雪白的下巴,嘴唇微微抿着,让人看起来以为他在思考日程表的问题。 宁友川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路长歌迟疑了一下,宁友川家里…… “好。我现在就过去。” 那个地方,他好久没去过了。 其实路长歌住的地方和宁友川家离得并不远。 路长歌打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宁友川家在一个富人区,房子虽然贵的离谱,但是小区管理很不错。出租车停在社区门前就不能再进去了。 路长歌下车,过来一个小保安。 “请出示证件。”小保安行了一个礼,对路长歌说。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出租车,判断出路长歌肯定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 路长歌知道这里的规矩,和小保安走到保安室,抵押了自己的身份证。 “大概半个小时,我就会出来。” 小保安认真地登记。 路长歌见他收好身份证,就要走,却在出门前被另一个保安拦住。 “诶?是您啊!” 是以前路长歌经常见到的一个小保安,此时他已经穿上了领班的制服,想是已经升迁到保安的小头目了。 “是我。”路长歌笑着点头,“你还在这里呀?” 小头目热情地点头,他对这个年轻业主的印象非常不错,每次见到他都是笑脸迎人,不像其他业主那样眼高于顶。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就连做二奶的,都比平常人要傲气。 “是啊,这里工资高,我就一直没换工作。”保安头目转过头,开始训斥和路长歌要身份证的那个小保安,“我说你怎么二了吧唧的,人家是这里的业主。” 路长歌有点尴尬。他只是以前在这里住过而已。 小保安委屈地拿出那张身份证,递还给路长歌,“对不起啊,我没认出您来。” 路长歌见那个小头目俏皮对自己眨眼睛,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原来这也可以放水。其实这本是人家的好意,只是……这个水放的有什么意思呢。 路长歌还是和那个小头目说了声谢谢。 “以后常来啊!有两年没见您了都。”保安头目热情地和路长歌寒暄,“您戴了眼镜,比以前有气质多了,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您来。” 路长歌又笑。他以前一直戴隐形的,后来才换了黑框眼镜。 这个小插曲调整了一下路长歌的心情。 当他再次踏入这个小区的时候,心境和以往一点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还是那样熟悉。哪里有花坛,哪里有秋千架,哪里有喷水池…… 路长歌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宁友川那幢楼,进了大厅,按了电梯。 向阳打开门,看见路长歌站在外面。路长歌在c市虽然晒的不多,却也比以前黑了一些。他穿着黑白格子衬衫,宽松地盖在休闲裤外面,肩膀上挎着松松垮垮的挎包,里面可能放了一台电脑,沉甸甸的样子。路长歌一直带着黑框眼镜,把一双漂亮的眉眼遮了起来,镜片有时会乌突突的,更加看不见那双眼睛漂亮的光彩。 向阳有点不理解,这个人以前对自己的美貌是那么张扬,穿衣服一定是鲜亮的,眼镜一定是戴隐形的,背包绝对不可能是这么没品位的大挎包。 “看什么?”路长歌语气中带了不满。 向阳不再愣神,侧身让路。 路长歌进了宁友川的房子。 然后一愣。 这间屋子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暗紫色的窗帘变成了银灰色,田园桌布变成了黑白条格,茶具以前是用青花瓷的,现在是欧式的。家具也换了一些,沙发以前是配合窗帘的颜色定制的沙发套,现在却是米白色。 连墙壁好像也粉刷了一些。 “你费心了。”不知怎么的,路长歌没控制住,转头就讽刺了向阳一句。 向阳轻哼了一声,不回答他的挑衅。 路长歌说得对,是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抹掉路长歌在这间房子里的印记。 “请换鞋。”向阳从旁边鞋架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递到路长歌面前。 路长歌最看不惯的,就是向阳每每以主人自居。此刻他放低姿态给自己拿拖鞋,估计不是把自己放在助理的位置上,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吧。 想到这里,路长歌又鄙夷地看了向阳一眼。 “你来了?”宁友川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他听见开门声音之后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宁友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特别不想看见路长歌穿那双客人穿的一次性拖鞋。 “不了,”路长歌轻笑一声,“客随主便。” 路长歌说完,俯身换鞋。 宁友川招呼路长歌到沙发落座。 “向阳,去煮一杯热果汁。”宁友川转身对站在门口的向阳说。 向阳点点头,到厨房去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宁友川坐到了路长歌的斜对面,背后是透亮的阳台,阳光洒进来给宁友川照了一个背光,让路长歌看不清宁友川的轮廓。 他闭上被刺痛的眼睛,伸手遮住那片阳光。 宁友川皱下眉头,起身到餐厅搬了张餐椅,坐到了路长歌对面。 “金梅奖剧本的事……我想……” 宁友川挥手打断了路长歌的话,“那个剧本,你要抓紧点时间写了。我们明年一月份之前一定要拍完这部戏。再加上前期筹备时间,你必须在今年十月底交初稿。” 路长歌轻叹一声。 “有难度?”宁友川右眼皮跳了一下。 路长歌点点头,“我不想写了。” 宁友川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刚冒出来还没剃掉的胡茬。路长歌知道,他摸下巴这个动作是他发怒的预兆。 出乎意料的,宁友川的情绪很快平复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宁友川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路长歌想了想,把一早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我是觉得,如果要署我自己的名字,还是靠真本事的好。” 宁友川感觉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他伸手揉了揉。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凭真本事上的金梅奖?”宁友川笑着问。 路长歌点点头。 第35章 然后他很愤怒,情急之下也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虽然明知道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言辞,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路长歌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参选金梅奖。但即便是没有希望,他也知道,他应该和东展老总来说清楚。花钱走关系的人,是他继父路先生,不是他路长歌。 一个中年人走进了会客厅。 他个子很高,面目爽朗,并且有着浓郁的书卷气。 中年人坐到了路长歌对面。 路长歌用困倦的双眼看了他一下,便又低着头想一会儿见了东展老总该说什么。 中年人拿起一张报纸,遮住了自己打量路长歌的视线。 没像上次那样穿了笔挺的西装,也没像上次那样夹了板正的公文包。 这次穿的是简简单单的格子衬衫,甚至还有点发皱。 最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上有污点,看来平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想事情很专注,这代表他做事认真,不过过于纯情。这样的人有时候做事很冲动,易怒易暴躁,对事态发展缺乏控制力。 不适合投机,因为总是不成。这样的性子,倒适合做个文人。 路长歌推了一下眼镜框,低着头,一想起一会儿见到东展老总会多么尴尬,就面露难色,心生退意。 在陌生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窘迫,不会对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盛气凌人。这代表他没有危机感,即便不是在蜜罐里养大的,恐怕也在象牙塔里待了好些时候。 最重要的,这个人很自卑。 秘书小姐走到路长歌身边,低声请他进东展老总的办公室。路长歌立刻像是要进刑场一样,缩起了脖子。 对面的中年人噗嗤一笑。 路长歌皱了下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人。虽然有不满,却也捏着书包带子跟着秘书小姐走了。 东展老总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在商场上纵横了这么多年,来人是什么来意通常一眼就看出来。不过今天,他有点纳闷了。 他还以为路长歌是来和他商量上交完本的时间线的。关于这件事他已经给路长歌引荐了项目负责人,他还来找自己,让东展老总以为是自以为是,来攀关系的。 不过看这身装束,又不像了。 “小路编剧,你这是……” 东展老总示意路长歌坐下。 路长歌却像根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儿。 “这是怎么了?”东展老总不禁问道,下意识地也收起了脸上做出来的慈爱。 路长歌为难地挠挠头,“我来是和您说一声,金梅奖的剧本,我……” “写的不顺利?” “不……不……啊是,是不顺利。”路长歌措词有些混乱。 东展老总突然意识到什么,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想不可思议。 “交不出剧本吗?”东展老总试探道。 路长歌木然地点点头,耷拉着脑袋,成祥教他的那些人情世故此刻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从昨晚开始,他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样,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假的。 东展老总心下的猜想得到了几分肯定,心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我能力有限,金梅奖,谢谢您的好意。”路长歌压低了声音,控制着音调,不想让人听出他的哽咽来。 “东展是很优秀的公司,只是这次合作的机会,我没把握……” 东展老总的惊讶直接摆在了脸上。 路长歌走后,郑永平悠然地走进东展老总的办公室。 “永平?”东展老总招呼他坐下。 郑永平看看茶几上的热茶,轻轻笑了。 “您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同样的话,现在换了郑永平问东展老总。 东展老总看了他一眼。 “我刚刚在会客厅看见了路长歌。”郑永平解释道。 东展老总了然一笑,“跑到那个地方去看人,你心里有答案了吧。” “您觉得呢?”郑永平坚持问道。 “孺子可教。”东展老总露出几分笑意来。 郑永平点点头,“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东展老总点点头,“私生子。” “怪不得。” 郑永平陷入沉思。 “好了,永平,我们该商量一下金梅奖剧本的事了。”东展老总一边笑道,一边吩咐秘书重新泡茶。 第37章 路长歌早在头一天就嘱咐耗子订了回c市的机票,所以他从东展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机场。耗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从耗子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路长歌知道,耗子一定非常清楚他去东展的事。路长歌心里虽有隐隐的气愤,但却也知道不应该对耗子发作。 “我们进去吧。”路长歌淡淡地说了一句,两个人就去了安检口。 等飞机的那段时间,耗子一直很忐忑。 他有点看不出路长歌的情绪。他觉得,这样的平静很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耗子趁着路长歌去洗手间的功夫给成祥打了一个电话,说了飞机抵达的时间,想问问会不会有人来接。 成祥沉声应了一声,并未多说。 耗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成总,路哥他……”耗子不知怎样说下去。 “我明白。”成祥的声音依旧低低的,听不出喜怒,“你先带他回来。我有话对他说。” 凭耗子对了解,他知道对方是怒到极点了。 果然,耗子想的一点都不错。 他们两个人回到c市,下了飞机有辆车来接。两人辗转坐车到了宾馆,耗子依言带路长歌去了成祥的房间。 路长歌推开门,成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能和你爸爸说那种话!” 耗子听见这话,心里一震。 再看路长歌也是扬着头,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 耗子轻轻地退了出去,伸手带上了门。 路长歌把背包放下,帽子也摘了下来。然后又扬着一颗高傲的头,直面成祥。 “我说错了么?” 成祥扬手就要一个耳光打过去,手却停在空中落不下去。 他没资格教训路长歌。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成祥坐到床上,拿出一根烟点燃,语气平和了很多,但却看得出是在强忍。 不知好歹吗?路长歌轻蔑地一笑。 “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不接受权利金钱带来的特权,就叫做不知好歹吗?”路长歌摇摇头,“我生活在穷人家十几年,那副穷酸已经刻在我骨子里了,想改也改不掉。” 路长歌有点激动。 成祥皱起眉头,“可你不能那么和干爹说话。他……”成祥欲言又止。 路长歌“哼”了一声。 “你们不要再干涉我的事了。我爱和谁在一块就和谁在一块,我爱和哪个公司合作就和哪个公司合作。我不需要你们的庇护,我是成年人!” 成祥握紧了拳头。他心中的气氛不能发泄。因为他了解路长歌过去过的有多苦。这也是路先生至今为止不愿在路长歌面前摆出一个父亲的派头的原因。 “你体谅他一下吧。”成祥放软了语气,近似哄劝。 路长歌低头看着坐在那儿的成祥,“我怎么体谅?”路长歌禁不住抖了起来,“他的父爱给了你,没给我。” 成祥惊讶地抬头看着路长歌。 “我被人叫成野孩子的时候,他正抱着你叫儿子呢。”路长歌并没有歇斯底里,可是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撕心裂肺。 “你!”成祥的烟燃到手指关节,烫着了手。 他低头处理香烟的时候,路长歌拎着挎包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 成祥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背景,太阳穴突地一跳,随后他把一边桌上的烟灰缸扫到了地毯上。 “不肖子!” 成祥却只能在路长歌走了之后才敢说出这三个字。 路长歌和路先生的父子关系,就像冬河上的一层薄冰,现在这层并破了一个洞。只是不知道这是春天的开江,还是冬日里有人溺水。 成祥的愤怒不出一分钟就烟消云散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路长歌说的那些话,是有另一层含义的。 路长歌知道他是路先生的亲生子,但他却假装不知,因为他恨着路先生的狠心抛弃。 成祥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路先生娶了路夫人之后,路长歌会改填了高考志愿,只身一人到b市念书至今。 成祥颓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干弟弟,有点不好教导。 向阳很快就接到了东展反馈过来的信息。 他看着手里拟了一半的日程安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给宁友川做助理,七年来形影不离,从来不曾对宁友川的哪个情人这么在意。向阳觉得,助理和情人虽然是不同的两个角色,但是份量却是相同的。 甚至情人不能做的事,他可以做。情人能做的事……他也可以做。 向阳背对着窗子,阳光洒进来把他的头发照的发出金色的淡淡光芒。 第37章 向阳正拿着手机看着什么。 王柏川皱了皱眉头,长歌也真是的,没事瞎猜忌。好好的一段感情,要是毁在这上面该多不值得。 王柏川收回目光,继续思考金梅奖的事。 向阳关掉手机的拍照功能,画面上是宁友川的一个背影。 “总之金梅奖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筹备。剧本的事我会和陈总再议。”宁友川做了个总结。 李克不以为然,“我说老宁,咱能别打无准备之仗么。要不,咱就再搞一个遴选会吧,你大概都不知道,外面的剧本都泛滥了,挤破头就为了进一个金梅奖。你可倒好,一颗树上了。” 宁友川瞪了李克一眼,他和李克是老交情,又深知他说话就是这样风格,喜欢靠着没深没浅和人拉近乎。所以宁友川不以为意。 “别乱说。我怎么就一棵树了。”宁友川合上桌上的文件夹。 王柏川捅了下李克的大腿。 李克闭上嘴了。 小型会议散会之后,宁友川长叹一声。 你还别说,他真就想在那一颗树上吊死了。 宁友川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缺编剧么?不缺。 他缺男人么?也不缺。 宁友川拍拍大腿,对啊,我什么都不缺啊! 可是心里空落落的。 “向阳,”宁友川回身叫向阳,“订机票,咱们该回c市了。” 向阳露出疑惑的表情。 “把《天下第一刀》的事结了。” 向阳了然,“是。” 向阳走后,宁友川接到陈四云的电话。 “你知不知道,长歌他离开东展了。”陈四云在电话里说道。 宁友川一愣,“你说什么?不可能啊。” 陈四云在电话另一端耸耸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信。你自己打听打听啊,东展金梅奖已经开始筹备了。剧本下个月就能出来。郑编剧成名前也是响当当的快手啊。” “你确定?”宁友川追问道。 “可能是长歌知道了什么吧。所以他自己去和东展老总说了,退出金梅奖。” 宁友川握着电话,陷入沉思。 路长歌是因为知道他的剧本在风云是靠着内定入选才离开的。那么他离开东展应该也是同样的理由了。 骄傲如长歌,又怎么再回风云呢,所以自己才不知道这件事。 宁友川笑了。 “你看吧,该是我的,他就跑不掉!” 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缺的。 陈四云哼笑了一下,“你别美。我就打赌你费天大的劲,也弄不回这个人。” 宁友川一听这话急了,“你别跟我抬杠,我索性和你说了,我宁友川的金梅奖,非路长歌的本子不用了!” 陈四云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宁友川这种缺根筋的人,能不能听出他的话外音。 第38章 《天下第一刀》剧组最近两天流言四起,有人说副导耗子不在是去挖角大牌演员为《天下第一刀》担纲主要配角。尤其是编剧路长歌也和他一起离组,这更能说明这个猜测的合理性。 这么说,就意味着,有人要被换掉。 留言传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时,副导演耗子和编剧路长歌回来了。 路长歌一觉睡到中午,成祥来敲门时才醒过来。 “你没去现场?”路长歌往床头那边蹭了蹭,靠在软枕上,半倚着床头和成祥说话。 成祥点点头,笑着和他说原因,“想到董秀的事还没解决,所以过来和你说说。” 路长歌愣了一下,这几天被金梅奖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注意董秀的事儿。 “你说。”路长歌觉得成祥主动提及这事儿,应该就是有了想法。 果然,成祥搬过椅子做到路长歌床边。 “你们不在的这几天,倒是有人提醒了我,”成祥的表情似笑非笑,“也许我们可以用一个大牌一点的明星来串花非花这个角色。” 路长歌微怔,“大牌一点?” 宁友川已经很大牌了,再加一个大牌的龙套…… “你心里有人选了?”路长歌试探道。 成祥不作回答,反过来询问路长歌的意思,“你觉得,让谁来演比较合适。” 路长歌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对演艺这一行不是很懂,不如你从一线女星里面选,你说出人选,我想办法去请好了。” 虽然甚至成祥的手腕和背景,路长歌还是有些小小的震惊。这样的话,不是谁都能说出来的。 路长歌闭目冥思了一会儿。 成祥看着懒懒地歪在床上的路长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这个年轻人,充满活力和朝气,他积极向上努力奋斗,想靠自己的力量在自己的行业打拼出一席之地。有时他又很任性,完全依着自己的心情行事;有时他却很深沉,教给他的那些为人处世之道都运用得很稳妥。 成祥想伸手去摸摸这个年轻人的头,和他在一起,总是不经意地想去汲取他身上的养分。 路长歌睁开双眼,一双名目闪亮地看着成祥,“你觉得,凌凤怎么样?” 成祥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漂亮。” 凌凤是最近新星女星,由一部电视剧一炮走红。年轻漂亮又星味儿十足,如果她来担纲《天下第一刀》的重要配角,无疑是为这部戏再加上很重的噱头。 最重要的,这位凌凤是风云的演员。 “不错,”成祥点点头,“我这就打电话让祥悦联系她一下。” 路长歌也点点头。 两个人又谈了些别的,就相约下去吃饭了。 走之前路长歌洗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又惹来成祥的提醒。 当天下午,宁友川搭乘班机回到了c市。 他这次来只为杀青《天下第一刀》里面笨贼老二的戏份,所以行李带的不多。连同向阳也是轻手利脚的。所以两个人回宾馆的动静并不大。 到了晚上主创会议的时候,路长歌才知道宁友川又回来了。 主创会议依旧是在刘盈的房间里,刘盈忙起来的时候两三天不见路长歌也是正常,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两三天不见耗子,导演还是需要过问一下的。 “明天正常出工吧?” 刘盈知道耗子身份的特殊,他在祥悦里虽然是小职员,剧组里虽然是副导演,但是有些问题耗子比他还要能说得上话。所以刘盈也没必要死扣着耗子的去向。 倒是张钰,脸色很不好看。 张钰的想法也很合理,风云的人只是刷点小脾气就要面临被换掉的危险。而祥悦的人无故离组却安然无恙? 耗子看出她的意思来,主动说软话。 “结尾款的时候,我会注意。” 片子是祥悦投资拍的,有一部分人是祥悦建组时找来的,所以劳资是要由祥悦来结的。而负责给这部分人结尾款的,就是耗子自己。 张钰白了他一眼。 耗子笑的很温和。 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宁友川轻咳一声,“上次定好的日程,是不是我的两场戏提前了。” 耗子站起身,拿出一份拍摄日程递给宁友川,“您看一下。” 宁友川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点点头,“我按着时间准备一下,我杀青以后就离组吧。” 虽然宁友川的离开曾经是组里热议过的话题,不过此刻他回来重提这件事,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注意到,宁友川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那是自然,宁导肯帮忙这么长时间,祥悦已经很感谢了。”成祥在一边说道,言语间看不出任何私人情感。 宁友川偏着头看了他几眼,随即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宁友川又转过头去看路长歌。 路长歌正专注地听成祥说话。 宁友川心里动了一下,有几分酸涩。 “我和长歌的戏,我们好好排一排吧。希望能顺利杀青。” 路长歌的注意力这才集中到宁友川身上,他点点头,淡淡说了句,“好。” 第二天下午,宁友川就来路长歌房里敲门。 路长歌辞了金梅奖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回到c市以后也尽力配合这边的工作。宁友川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校对剧本。 “排练?”路长歌开了门之后又回到电脑面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背对着宁友川。 宁友川看着路长歌那个专注的申请,感到无比熟悉。 曾经路长歌就是这样子为他写剧本的。在他的手指间,有太多优秀的创意一闪而过。 宁友川笑笑。 第39章 宁友川觉得很突然。 两个人沉默许久,宁友川站起身来,“你让我想想。” 路长歌不知道他要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情很平静,无论宁友川对自己这句话是什么反应,他都心如止水。 宁友川走到房门前突然折回来。 宁友川把路长歌压倒在床上。 路长歌偏过头,躲开宁友川送过来的亲吻,那种带有侵略性、压迫感的亲吻。宁友川觉得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头脑里,头快要炸开一样疼。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单纯地受不了路长歌那样淡然地对自己说,再也不喜欢他了。 他是真的受不了。 宁友川停下自己的动作,看着无动于衷的路长歌。然后他放开了自己对路长歌的束缚。 宁友川又坐到一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挫败感,苦笑道,“怎么不用烟缸打我了。” 路长歌翻身起来,然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你抓着我,我没够到。” “够到了,就还拿它打我?”宁友川问。 路长歌想了想,摇摇头。 “为什么?” 路长歌笑了一下,不做回答。 宁友川皱着眉,“我以为你……还爱我。” 就在前不久,路长歌还受不了他的撩拨,还把一整饭盒的菜扣到他头上,还拿烟灰缸砸他的头。 宁友川知道路长歌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就是因为他还喜欢自己。他只是不说。 而他,真的很喜欢逗弄这样的路长歌。 宁友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真的很喜欢路长歌。虽然这种喜欢来的有点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宁友川问道。 路长歌想了想,“从知道金梅奖开始。我发觉,你不再像以前那样能挑起我的情绪。以前,就算发怒、生气、憎恨,我对你都有强烈的情绪在的。” 宁友川耸耸肩,“无所谓,我以后再不和你说这方面的事了。你不需要苦恼。” 路长歌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来。 宁友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别啊,做不成情人,以后还是朋友呢。”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站起身,真的离开了路长歌的房间。在走后,他知道,站在身后送他的这个人,是真的走出他的生命了。再多的客套话也留不住,也许以后他们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路长歌送宁友川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露出淡笑,宁友川到死都不会拉下面子做个正装其事的表白。 他从来没对他说过,“我爱你。” 晚上成祥来找路长歌,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说道了请凌凤的事来。 “很大牌。”成祥只说了这三个字。 路长歌一点都不意外,这些刚刚上位的女明星都很大牌,很多人都会自视清高。夸张一点的,刚刚出道的小演员,拍一千一条的小广告都恨不得带两个助理一个司机一个化妆师上阵,赚来的片酬都不够人员费用的。 更别说已经功成名就了。 所以路长歌很理解这种一线明星不愿意来《天下第一刀》这种小剧组的原因。想到这里,路长歌就不由得感慨,宁友川愿意来驻组,甚至跑龙套,他真的是脑子有病了。 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当你意识到你苦求不得的人,原来喜欢着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而那个原本不喜欢自己的人,在发现自己不被那人喜欢着以后,却蓦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喜欢那个曾经喜欢自己的人。 在不同的时间爱着对方的两个人,还能叫相爱的两个人吗? 路长歌不知道。 “别走神。”成祥笑着用手去挡路长歌的视线,“我在和你说重要的事呢。” “怎么了?”路长歌有些抱歉,低声问成祥又说了什么。 “这个凌凤姿态摆的很高。”成祥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请不到?”路长歌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成祥是打了包票的,自己说出哪个一线女星他都会请到,现在再说请不到,路长歌都不好意思问出口。 成祥难得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怎么会请不到,世界上没有请不到的演员,只是钱不够罢了。” 路长歌有些意外,成祥这副神态是他第一次见到。 “明天就进组试戏了。”成祥依然面露得色,“机票都订好了。” 路长歌愣了半分钟没回过神来。 “请,请到了?”路长歌小心确认。 “当然。”成祥拍拍路长歌的膝盖,动作熟悉而自然,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亲密。 “明天试戏?”路长歌觉得难以置信。 “对啊。剧组虽然小,但已经确定是要上院线的,又是风云负责宣传。对症下药,肯定能解决一切困难。再大牌的明星,也能找到请来她的方法。” 路长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突然问了一句,“那董秀怎么办?” 成祥耸耸肩,“给她订后天离组的机票了。” “她知道了吗?” 成祥摇了摇头。 路长歌第一次站在董秀的角度思考问题,她要离组了,她还不知道。 路长歌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是这个角色不适合她。你不要太惋惜。”成祥看出路长歌心中所想,出言安慰。 路长歌只能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介怀。 “与其担忧这个,不如先想想明天见凌凤的事吧。” 成祥一语惊醒梦中人,路长歌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和一线女星见面了。 凌凤,是他迄今为止合作过的最大牌的明星了。 如果不算宁友川的话。 第40章 凌凤是风云旗下刚刚走红的一线女星,虽然是靠着电视剧起家,却很快就打开了电影市场。身价不断上涨的凌凤如今已经是片约不断。 成祥能请到凌凤,路长歌即便有心理准备也觉得十分意外了。 晚上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路长歌说肚子饿,成祥陪他去吃夜宵。 路长歌在那家烧烤店叫了一份烤猪脑。 “吃什么补什么。”成祥突然生了玩笑的心思,打趣路长歌。 路长歌一怔,发觉被眼前的人一取笑,自己倒不知道用什么言语驳回去了。于是整个人讪讪的,埋头吃饭。 成祥愣了一下,发觉是自己单方面亲近,路长歌可能是不适应了。于是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来。 “明天耗子去机场接凌凤,你要不要一起去?”成祥问道。 路长歌这才抬起低埋的额头,“为什么要我去?” 成祥面露诧异,“你不喜欢凌凤吗?” 路长歌莫名其妙,“我干嘛喜欢凌凤?” 成祥这才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我以为你是喜欢凌凤的。” 喜欢凌凤,这才点名让她来出演自己的角色?路长歌差点笑出来。 “我是不追星的。”否则跟着宁友川的那些年,也能见识到不少大人物了。更何况宁友川自己就是个明星,和他生活那么长时间,路长歌深知明星也和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耍心计,没什么不一样。 后面那些话,他没说。 成祥笑道,“是我想多了,不过既然人已经请来了,就该好好接待。所以明天就让耗子带司机亲自跑一趟,你要是想去,你也可以去。” 路长歌摇摇头,“我和宁友川再对对戏。” 成祥“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路长歌埋头继续吃猪脑。 董秀半夜睡不着觉,到七层的小平台上站着。穿着薄纱的睡裙,披着一件薄薄的半身外套,独自一个人对着阳台外面的夜色感叹。 出来一个多月了,戏只拍了三场。董秀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了想,去九层找张钰。 电梯门打开,她看见了在等电梯的向阳。 …… 成祥等路长歌吃完猪脑就带他回宾馆。两个人乘着电梯一到九层,就觉得一股闷香扑面而来。九层只住了张钰一个女孩儿,可张钰却不用香水。 “谁把香水瓶打破了。”路长歌和成祥两个人面面相觑。 成祥摇摇头,先把路长歌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等他回到自己屋子里之后,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成祥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路长歌又有什么事找自己,直接就去开了门。 董秀站在外面,只穿了件薄纱睡裙,两条大腿笔直光滑,美好的身线尽显无余,头发随意地披散着,看起来有点慵懒有点娇弱。 董秀趁着成祥发愣的功夫从他身边挤进了成祥的房间。 成祥皱了下眉头。 “这么晚,这是做什么。” 成祥转过身看着董秀。 董秀扬头一笑,“成总,我来谈我的戏。” 第41章 “每天有盒饭,我已经告诉生活制片了,叫她把饭送到您房间来,您的档期我们也知道,会尽快把您的戏安排快点结束。” 耗子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您的剧本我一会儿给您送到,有什么问题可以让我们的编剧和您聊。” 凌凤几次想插嘴,却都被耗子的声音盖过去了,她又想保持教养好的形象,就只能任耗子一个人把话说完。 等耗子终于把要安排好的事儿交待完了,她再想说话的时候,耗子已经客客气气地说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先走了。 耗子转身出去关上房门,凌凤的手提包啪地一下摔到地上。 “瓜娃子,什么破戏。”语气颇为轻蔑。 到了下午,凌凤的经纪人终于带着凌凤的两个助理赶到了宾馆。 经纪人见到耗子开口就骂,“你是猪啊,叫个车要那么久,你这种人是怎么在剧组里做事的?” 耗子正跟着成祥想去现场。碰见他的时候是在宾馆下面的大厅。 走在前面的成祥皱了下眉头。 “这不是到了吗。”成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经纪人见成祥不怒自威,心生不快,“你谁啊!我这是自己打的计程车我!” 成祥先是有些意外,回头看了眼耗子,见耗子目光躲闪便心下有底。 “可能是耗子安排的车,被中途截走去现场了。辛苦你了。一会儿车费拿给主任去报销。” 经纪人愣了一下,重新打量成详,这一次再看这个人又觉得他说话举重若轻了。 “额,您是……”语气客气了许多。 “我是制片人成祥。是我和你们陈总打招呼,想让凌凤小姐来演戏的。” 成祥一句话就让怒极的经纪人恢复了理智,随即更加客气,“陈总的朋友,我们肯定倾力相助的。”全然忘记了上午在机场说《天下第一刀》是小剧组的事。 成祥了然一笑,不和他说话,径直走了。耗子一路跟着过去,经纪人被晾在了原地。 “看什么看,还不去给阿凤布置房间!”经纪人呵斥着两个小助理。小助理惶恐地朝电梯走了过去。 成祥一上车,便问耗子有关凌凤的事。 “怎么做事这么没分寸?”成祥语气严肃。 耗子情绪有些沉闷,一句话都不解释。 “下次工作别带着情绪,怎么和长歌在一起久了,好的不学,偏学他任性。”成祥给自己系安全带,没看见耗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服气。 耗子的不甘转瞬即逝,随即便陷入自我反省中,“是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这倒真的是他的不是。 耗子觉得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所以工作上有些不耐烦。以后是真的要注意。 不过……成祥说自己像路长歌,耗子还真的是不服气。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没路长歌那么幸运,天生就是富贵的身躯。耗子神色一窒,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成祥。 耗子到了现场之后,简单和代自己上工的那人交待了几句。成祥也只是在现场看了看,便又和耗子回到了宾馆。 成祥回宾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和凌凤见一面。 凌凤画着浓妆,皮肤很好。墨镜遮住了一双眼睛,和成祥说话的时候也没摘下来。 “剧本暂时没有时间看,能不能让那个编剧和我们聊聊,简单说一下他写的是什么。”凌凤的经纪人在一边替凌凤说些话。 凌凤微微笑着坐在那儿一点都不言语。 成祥略微有些不悦,“那个编剧”和“简单说说”,还有“写的是什么”让他十分不悦。成祥这个人有些护短,有谁对他的人表示蔑视,就是对他这个人表示蔑视。 成祥“哦”了一声,神情严肃起来。 成祥想了想,偏头问耗子,“长歌有时间吗?” 耗子了然,“我现在就去请问一下路编剧。他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把凌凤小姐带过去。” 成祥点点头,“尽量别打扰他。” 坐在一旁的凌凤咳了一下。经纪人额头冒出一滴汗水来。 这编剧听起来不简单啊。 “还是不要麻烦了,副导问完之后告诉我们就好,我们自己过去。” 成祥轻笑一声,“也不是没什么时间,就是我们这位编剧喜欢在白天睡觉,晚上写戏。” 经纪人脸色不好看了。宁可睡觉也不见凌凤,这明明就是拿话敲打他。 经纪人点点头,“知道了。” 耗子推门出去。成祥知道,他是去找路长歌了。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路长歌跟着耗子到了九层的小平台。 凌凤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有个小助理站在凌凤身边。经纪人也坐在一边。 耗子去最近的房间搬了把椅子出来,随即为难地看着经纪人。 经纪人想了想,脸色微恙,但还是站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路长歌坐到了经纪人原来的位子上。 “小路编剧真是人才。年纪轻轻就能写电影。”经纪人说的是客套话,可语气平淡,一点赞赏的意思都没有。 路长歌知道这种人一向是眼高于顶的,便不和他一般见识。 “您客气了。” 路长歌转头和凌凤说话,“凌小姐,您对剧本有不明白的地方?” 凌凤不做回答,却是经纪人在说话,“啊,时间太赶,我们凌凤看剧本有些来不及。所以想让小路你给说说戏。” 路长歌点头表示明白。 “花非花的戏,打印出来总共才三页纸。”路长歌回头训斥耗子,“你没给凌凤小姐片段吗,难道给的是整部?” 耗子犹豫了一下,“两个版本都拿了。” 路长歌诧异了,“那怎么会没有时间看?凌凤小姐的戏,要过两天才能拍吧?” 经纪人气结。 路长歌站起身,“想必是耗子给你们剧本的时候出了疏忽,作为演员,怎么能不看剧本呢。等耗子再给凌凤小姐拿一份片段来,你们看过再说。” 路长歌不想再留在这儿勾心斗角,便想走。 “慢着!”经纪人也站了起来,“小路说话有点不注意了啊,我要批评你。我们也是为剧组考虑,找到了最省时间的方法。” 经纪人目光灼灼。 作为编剧,最见不惯有人拿剧本生事。路长歌心生反驳的意思。 只是未等他开口,电梯门打开,从电梯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宁友川。 凌凤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带着经纪人也半天没说出话来。 “天……天啊,宁导!”经纪人舌头有些打结,随后才恢复过来,“您怎么在这里?” 宁友川看了一眼凌凤,再看了看经纪人,又看了看气色不对的路长歌。 宁友川皱了下眉头,“你谁啊?” 经纪人伸出手要握手,“我是凌凤小姐的经纪人,这位,凌凤啊,你们见过的!” 宁友川轻轻碰了下经纪人伸过来的手,转头看了眼凌凤。 “凌凤?” 凌凤连忙摘了墨镜,“宁导好。” 凌凤伸出手来,宁友川又握了一下,随即用肯定的语气问道,“花非花?” 凌凤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经纪人脸色变了。 他还没和凌凤说她要演的角色就叫花非花。在其他人面前这都不算什么,但是在宁友川这样的导演面前表现出来,肯定会让导演觉得凌凤不敬业…… 果然,宁友川有些难以置信,“你都不看剧本的吗?” 凌凤呆住了,“我……” 再出名,凌凤也是新人,在宁友川面前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宁友川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凌凤定性。这话要是传出去,凌凤也业内的风评也会随之变差。 经纪人汗颜。 “哪里哪里,我们正要和小路讨论剧本呢。凌凤这两天眼睛不舒服,之前都是听我口述内容给她,您还别说,我真忘了和她说那角色叫什么。” 宁友川脸色更差,“小路?” 经纪人看了眼路长歌,“就是这位啊……” 经纪人突然想起,大名鼎鼎的宁友川凭空消失了一个月,好像是去一个三线小剧组去做什么艺术顾问……好像还演了个龙套! 宁友川轻哼了一声,“路编剧,我的戏还有点不懂的地方,我能去你房间请教一下吗。” 路长歌一愣,随即被宁友川抓住了胳膊,整个人被拖走了…… 第42章 “你干嘛呀!我手疼!”路长歌甩着胳膊,两个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经纪人回头看了一眼凌凤,见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友川的背影。 再看耗子,见他也是莫名其妙。 经纪人几番思索,像是突然想到一件妙事一样兴奋。 “副导,请问,宁导演在这部戏里是不是跑了个龙套?”经纪人走到一直站在一旁的耗子面前。 耗子茫然地点头,“是啊,演个毛贼。” 经纪人掩饰不住目光中的兴奋,拉着还在那儿发呆的凌凤就走。 耗子见那两人消失在电梯里,才反应过来经纪人所为何事。 第43章 “花飞花是不是缺演员。”宁友川言语很简单,他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时,都不多费口舌,路长歌觉得,是他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路长歌有一点点别扭。 “应该是吧。可能还要再看看演员。”路长歌实话实说,凌凤走了,对于《天下第一刀》这个规模的剧组来说,的确是一笔巨大的损失。想找到与凌凤同级别的明星大腕儿来演,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宁友川低头想了想,我的戏在后天? “对,调到后天了。”路长歌点点头,“你急着走?” 宁友川沉思了几秒钟,“我去找成祥说点事。” 宁友川转头走了。 路长歌关上房门,心里不太舒服。宁友川对他的态度转变太快,他有点不适应。 但这却是他必须适应的,如果他不想一辈子生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的话。 路长歌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和宁友川有关的事情。 到了晚上八点多,成祥打来电话,告诉他,董秀走了。 路长歌拿着电话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两年前的那场无声的争端,起于董秀的想靠绯闻出位。两年后的争端,起于董秀想靠着自己的戏走红。听起来自己全无责任,可是路长歌知道自己的心态一定有问题。 最开始排斥这个女人,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宁友川吗? 路长歌有点泄气。他不能肯定自己对董秀的反感原因有多么纯粹。 路长歌自嘲地笑了笑,人总是要在结束之后才想的那么清楚。 未等路长歌想完,宁友川便又来敲门了。这一次,宁友川没在门外说话,他进了路长歌的房间,搬过椅子坐下。 宁友川也点了一支烟。 “我们再说说金梅奖的事儿吧。” 路长歌有点愣神。 “金梅奖?” 宁友川点点头,“既然对我已经没感情了,那我们就保持纯粹的合作关系吧。” 宁友川吸口香烟,烟气茫茫,路长歌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跟我写金梅奖,我给你找林一贤演花飞花。” 路长歌讶然。 林一贤是国际影星。路长歌以前和宁友川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与林一贤的关系不简单。林一贤也见过路长歌,只是不知道宁友川有没有和林一贤说过他和路长歌的关系。 只是…… “林一贤会演花飞花?”这让路长歌难以置信。 宁友川放下香烟,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我和成祥说过了。他说可以接受这个演员。现在就看你了。你说可以,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你……”路长歌有点搞不清状况。 “我什么我。林一贤给你演戏,你还委屈了?”宁友川好笑地看着他,他简直可以预料到,路长歌下一句肯定又是说东北话。 “你咋整的啊。咋突然就林一贤了呐?” 路长歌话一出口,宁友川就笑了。未等多久,路长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他刚刚这句话,的确乡音太重了。 “我有点……激动。”路长歌解释道。 “所以你同意了?”宁友川挑起眼睛看着傻站着的路长歌,眼神里是笃定的笑意。 路长歌还是有点懵,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怎么看,我都不亏……为什么……会是我……”路长歌喃喃自语。 宁友川的表情突然就有些落寞。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做中国最好的电影。” 路长歌愣住。 那是他曾经的梦想。 与此同时,成祥正在自己的房间想事情。 宁友川突然给出这么个好处,恐怕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两天他冷眼看着路长歌和宁友川的关系,仿佛不像以前那样让人担心了。但是…… 宁友川凭什么把林一贤拉过来?他有什么所图? 成祥有些坐立不安,金梅奖的事儿虽然刚刚过去,可他也不能确定宁友川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成祥正想着事情,就接到了宁友川确认的电话。 “已经和长歌说好了条件。也已经和林一贤说了。她明天最早的飞机,派个剧组车接一下就好。” 这么快!成祥突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还有,凌凤的事尽快处理一下,我不想让林一贤过来以后看见另外一个花飞花。” 宁友川的语气有了一种坚定。 成祥略微有些不舒服,“请问,什么叫‘和长歌讲好了条件’?” 须臾,成祥仿佛能听见宁友川在电话那边的笑容。 “就是说,长歌要和我参加金梅奖,而我,给他找林一贤演戏。” 如果对方不是宁友川,成祥会把电话摔到地上。 但是对方是宁友川,所以成祥强迫自己默数两下呼吸,然后礼貌地问道,“是吗。我会和长歌确认的。至于演员的事,我也已经想过了,其实花飞花这个角色也不必要用那么大牌的演员。” “颠三倒四,可不像是一个制片人的作风。”宁友川完全是戏谑的口气,“我是先问过你才给林一贤去了电话的。如果这么快就反悔,成总面子上过不去吧。” 宁友川的话让成祥捏紧电话的手又紧了紧。 “你的意思是,长歌已经答应要去金梅奖了?”成祥再一次确认。 宁友川“嗯”了一声。 成祥和宁友川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宁友川看着手机上面“已结束通话”的字样,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成祥是个优秀的商人,但是作为一个制片人他显然是个门外汉。 这些人,太小看影视圈了。长歌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完全是在自毁前程。 宁友川眯着眼睛,金梅奖对路长歌的诱惑太大了。就凭这个,路长歌就没有资格说对自己没感觉了。 宁友川又想起成祥揽着路长歌肩膀的样子,“哼”了一声。 “向阳,”宁友川又拨通助理向阳的电话,“和一贤的助理沟通一下档期。让他们务必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有需要毁约的地方,就让他们提我的名字。” 向阳只在嘴上说了声“是。”脑子里却是千回百转。 这边的事刚解决,路长歌那边的麻烦又接连不断。 凌凤的经纪人又找上门来。 经纪人一眨眼又恢复了白天登门拜访的姿态,路长歌有点惊讶。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都不会这么没脸没皮的吧。 经纪人不知道路长歌对他的腹诽,仿佛忘记了早上的所有不愉快。 “路编剧,我们出去喝点茶?凌凤她不方便来您的房间,但是有些话她挺想和您说的。” 路长歌摇摇头,“我要睡了。” 经纪人吃了鳖却不回头,“路编剧不要敷衍我,我知道编剧都是很晚休息的。我走了以后您肯定不会睡觉。呵呵,您一定是为了白天的事生气呢。” 经纪人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这不是吗,我回去以后凌凤知道这事之后把我骂了一顿。她说剧本看了,觉得已经挺好的了。单方面找编剧改戏,额……有点不太尊重人。我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所以,我就给您道歉来了。” 路长歌哼笑了一声。 经纪人想了想,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纸来。 “这是我们凌凤的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事想和她说,您自己约她也行。呵呵我的意思是,今白天的事儿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凌凤也没关系的。以后我们要在剧组里一起合作,关系弄得太僵了就不好了。” 路长歌抬头看着经纪人,就想着其实做个经纪人也不容易,至少脸皮要厚。 经纪人这时心里也很忐忑。他回去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是冒失了。还没了解到路长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贸然地去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多半是不识好歹的。只能顺着毛摸,戗着毛摸肯定得出事。 经纪人白天回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觉得一定是对方先来道歉。可是后来就越想越后悔,尤其是晚上听说前面那个花飞花,叫董秀的已经被送走的消息之后。 他们能送走一个花飞花,就不在乎送走两个花飞花。 有能力找陈四云请来一个凌凤的人,就很有可能去请来第二个凌凤。 别说这边还有个宁友川了。金梅奖在即,宁友川可是亚洲地区拿到邀请函的少有的导演之一。这个关口上有哪个演员不巴望着想和宁友川合作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要是被换掉,那才是亏大发了。 经纪人打量着眼前的路长歌,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从他的举止来看,完全就是没有城府。但是想要利用他的浮躁与骄傲,又无从下手。通常这样的人,都是什么都不缺的人。 因为想拥有的东西全都拥有了,所以不在乎别人开出什么条件,给出什么威胁。 尤其是……他能和宁友川走的那么近,那一定是不简单。 “说完了?”路长歌缓缓问道。 经纪人点点头,“凌凤确实有话想和您说。您和凌凤年纪相当,做个朋友也很好。您也是从这个行业摸爬滚打熬出来的,有些事您肯定明白。凌凤虽然有今天的风光,但是交心的朋友是真没几个。” 这几句话就有些微妙了。 路长歌皱着眉毛耐心听完。本来对方要是硬着来他还能抢白回去。对方好言好语和他说这些话,即便不中听,他也不会反驳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一样。恶心,但是也无可奈何。 而且这种暗示,路长歌也是第一次遇到。 路长歌正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就见宁友川扭开了门把手。 “怎么不关门?” 宁友川说着就走了进来。 经纪人对宁友川点头哈腰,“宁导演,又见到您了。您这是……找路编剧有事?” 宁友川笑了笑,“说下金梅奖的事。你有事?你先说。我就在这儿听着。你们说完了我再说。” 经纪人先是一愣,和路长歌说金梅奖的事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 这事肯定不简单。经纪人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路长歌,决心回去以后好好了解一下这人的背景。 第45章 林一贤带着一顶贝雷帽,显得年轻漂亮。从上车开始就摘掉了墨镜低着头的林一贤这时睁开了眼睛。 “先去看看吧,友川住什么,我就住什么。” 说罢又低下了头。 耗子听见小贾轻叹一声,那声叹息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在里面。 “三星标准。不是三星级。” 耗子在心里惊呼小贾对语言的判断力。 “只有一个星期。”林一贤声音软软的,但却很有决断力。 “好。”小贾妥协。 耗子不动声色地给制片主任强子发了一条短信,叫他在九层多准备一间房。 保姆车转了一个弯上了公路。 “郝副导给我们讲下戏吧。不用太深,具体是什么故事说一下就好。”小贾放下电子地图,拿出几张打印文件出来。 耗子把大概的故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呦,您讲故事不错。不像是副导啊。倒是挺有做编剧的潜质的。”小贾听完便打趣耗子。耗子笑着和他寒暄。一来一往中,两个人互相熟悉了不少。 小贾言归正传,把打印文件分了一半给坐在后面的林一贤,然后低头看剧本。 “导演刘盈……我看过他的片子。”小贾简单说了刘盈的代表作。 耗子对此已经一点都不感觉惊讶了。小贾是个优秀的经纪人,这一点他已经知道了。 “编剧路长歌……”读到这里,耗子看见小贾挑了挑眉毛,“你们这位路编剧,多大年纪?” “不到三十。”耗子回答道。 小贾笑了笑,“二十出头也是不到三十啊。二十几呢?” 耗子想了想,反正也是要见面的,不如实言以告,“二十六。以前姓李。” 小贾果然愣了半秒钟,随即喜笑颜开回头和林一贤说笑,“这真是遇上故人了。我说呢,能有这么大面子让宁导演出马。” 林一贤咳了一声,小贾回过头来把话题盖了过去。 耗子想的一点都没错,林一贤与宁友川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么不管了解到什么程度,她肯定会知道路长歌。只是这声轻咳,不知她对路长歌是什么态度。 耗子突然走了神儿,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对这两个人的判断全在小贾一人身上,林一贤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还完全不知道。 耗子一笑,回头和林一贤说话。 “林小姐刚刚看剧本,在剧情上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和编剧讨论。我会安排您和路编剧见面,就在今天下午。” 林一贤没想到他不和小贾说,会和自己说,先是一愣。 “嗯。”林一贤回应道。 耗子又是一笑,“因为比较急,给您发过去的仅仅是花飞花的剧本片段,到了宾馆我会给您找全本的。” “好。”又是一个字。 耗子不再多问了,显然对方想造成深藏不漏的表现。 车子很快就到了宾馆。耗子没再为他们提行李,小贾很识趣地自己把行李搬上了电梯。 电梯直达九层,电梯门儿一打开,制片主任强子就站在外面,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这两天一直没露面的张钰。 “您好林小姐。我是《天下第一刀》的监制,”张钰上前一步,做了自我介绍。 林一贤眼中划过一丝迷茫,看向小贾。 耗子知道,她是在想这人为什么要做自我介绍。在林一贤眼中,剧组监制是没有必要和她见面的。 小贾仔细看看张钰,笑着问她,“看着眼熟,你是风云影视的吧。” 张钰点点头,“制片部的。” 小贾难掩欣赏的眼神,“美女年轻有为啊。制片部是个好地方,你看我做了这么久还在艺人部。” 林一贤难得笑了一下,“就你话多。” 耗子上前介绍强子,“这是制片主任,我们都叫他强子。” 强子不多言语,他见到林一贤难免有些紧张,赶紧在前面带路去刚给林一贤开出来的房间。 张钰只是来见林一贤一面,便和小贾道别先走了。 强子没敢进林一贤的屋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耗子在房间里说了些生活上的安排,转身刚要走又被林一贤叫住了。 “宁友川住哪间?” 耗子把宁友川的房间号告诉了她。小贾连忙笑笑表示感谢,送走了耗子。 耗子一出门,林一贤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去看看友川。你帮我把衣服挂上呗。” 小贾无奈地笑笑,“快去快回。你还要看剧本呢。别到上场的时候嘴瓢,惹人笑话。” 林一贤置若罔闻地整理下衣帽,走出了房间。 宁友川前一晚在想事情,所以睡的有些晚。所以当门被敲响起时他正刚转醒。 宁友川并未多想,下床给敲门那人开门。 开门以后吓一跳。 “你怎么不打电话!”宁友川啪地把门关上,回房间穿衣服。 他听见林一贤在门口吹了个口哨,“胖了哦。” 宁友川摇摇头,换好衣服放林一贤进了房间。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是追小情人来了?” 林一贤指的是路长歌。 宁友川在叫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听见这话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凑巧碰上的。还有,我和他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这你是知道的。” 林一贤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分手了可以再追啊,你看我,小贾跑一次我追一次,他就从来没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儿。” 宁友川翻了个白眼,“嗯,有时候我怀疑他是女人,你是男人。” “没办法,经济地位决定感情地位。我赚钱养家,他就得听我的。” “是吗?”小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阴森森的。 林一贤吓得一激灵,赶紧去开门。 “没有,我们说笑呢。说起长歌小朋友的事儿。” 小贾看了林一贤一眼,摇摇头。 “你拍戏的时候我不和你吵架。等回到b市,我好好和你研究研究经济地位的事儿。” 林一贤垂下一颗优美的头颅,有点颓丧。 宁友川推了她一下,“你哪里像是三十多的人。” 小贾的眼神换了个方向,“宁大导演,你接戏的时候我不和你吵架,等回到b市,我好好和你研究研究她是男人,我是女人的事。” 宁友川咳了一声,转身推门走了。 谁也不会知道和一个大明星维持一段地下恋情有多难。尤其是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和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大明星谈恋爱,有多么别扭。 再尤其,当这个大明星心理上有点异于常人的时候…… 林一贤这个女人,千般好万般好,就是一点让小贾受不了。 她在心理上,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 也就是说,在感情上,她把小贾当女人看待。 算了,不想这事儿了,小贾拿起剧本递给林一贤。 “赶紧做功课。下午要和编剧见面呢。” 一说这个,林一贤来了神,“哎呀,不就是李长歌吗。又不是没见过,紧张什么啊。” 宁友川到楼下去抽烟,却看见向阳在下面等人。宁友川刚要过去打招呼,就看见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走过去。 凌凤?宁友川心下狐疑。他不知道向阳找凌凤能有什么事儿。 向阳和凌凤说了几句话,凌凤就走了。在常人眼里不过是打了个招呼的事。可是在宁友川眼里,就不那么简单了。 宁友川走过去,叫了声向阳。 向阳转过头来,阳光下美少年的形象特别好看。 “宁导。” “说什么呢?和凌凤?”宁友川直接问道。 “凌凤问起花飞花演员的事。她知道林一贤来了。” 宁友川脸色变得难看一些,“谁告诉她的?” 向阳摇了摇头,“她就先叫我下来等她,然后就直接问我这个。她……” 向阳欲言又止。 “她什么?” “她想通过我,和你多接触接触。” 这个接触自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接触。宁友川不由得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我先上去了。晚上我要请小贾他们吃饭,你订个酒店,就c市本地菜就成……就火锅吧。” 向阳点点头,说了声“是”。 “订几个人的位子呢?”向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四个人的。”宁友川回答的漫不经心,但是这个漫不经心却再次刺痛了向阳。 林一贤,小贾,宁友川,路长歌。刚好四个人。 第47章 小贾挑了挑眉头,“加角色?什么意思?” “您来之前肯定知道了,我们凌凤也在这儿呢。花飞花这个角色虽然很值得挑战,但是却不太适合我们凌凤来演。但是,凌凤毕竟一出道就跻身一线了,能和林小姐合作,是难得的机会。您看看,是不是……” 服务员送上茶水,经纪人赶忙给小贾倒茶。小贾喝了口茶水,笑了笑。 “给花飞花应该有个丫头……” 经纪人一拍大腿,“对啊!绝代风华的江南名妓,身边怎么会没有丫头呢。而且青楼出身,也必定是角色啊。” 经纪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到时候他买通网上的水军,造势说花飞花还不如身边的丫头好看,那凌凤就真的借上了这部戏的东风了。 小贾又笑笑,“我还没说完呢。这丫头没词儿啊。” 经纪人面露难色。 “没词儿……这,我来找您不也是为了这个吗。您是前辈,一定比我懂得多,这件事情上面,应该怎样运作,您说……” 经纪人把头向小贾凑了凑,想小声说些话。 小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向后退了退。 “你直接说就好,别遮遮掩掩的。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们俩这儿密谋些什么呢。我们今天刚让记者拍见,这会儿再有狗仔跟踪什么的,你付不起这个责任。” 经纪人的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您说,怎么才能让花飞花的这个丫头开口呢。”经纪人强压下火气。 小贾哼笑了一声,“能凑巧有这么个角色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台词?” 经纪人被小贾的气势压住,只好顺势而下。 “那……加这个角色的话,您看看找谁说比较合适呢。” “那你得找编剧。我们这儿说了不算。”小贾回答的一个干脆。 经纪人想了想,这事儿又回到了原点。 “我回去和我们凌凤商量商量吧。” 小贾笑嘻嘻地点点头,“好。” 经纪人回到宾馆把这事儿和凌凤一说,凌凤想了想突然回过味儿来。 凌凤恶狠狠地看着经纪人,“你肯定还没看剧本吧。” “嗨,我看剧本干什么。” 凌凤冷笑一声,“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剧本里花飞花本来就有一个端茶倒水只出场一次连脸都没露的丫头!” 经纪人整个人呆住了。 第二天一早,凌凤带着经纪人做了第一班飞机回b市了。 宾馆里,林一贤搂着小贾小声问他,“你就不怕得罪他?” 小贾翻了个身子,推开林一贤,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他这种把演员当成物品去卖的经纪人,我没必要顾忌。他这辈子都不会成气候的。” “哦?”林一贤靠着床头,玩味地看着只露出个后脑的小贾。 林一贤悄悄凑到小贾的后颈,沉声问道,“那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过物品啊?” 小贾哼笑了一声,依然背对着林一贤,“你当然是物品,你是我的私有物品。” 林一贤嘿嘿笑了。 因为要跟剧组,路长歌起了个大早。 他一开门,发现宁友川正站在他门口等着他呢。 “这么早?”宁友川有些惊讶。 路长歌点点头,“想准备一下。” 路长歌的意思是走戏。 宁友川笑着点点头,“我也是。” 两个人来到九层的平台,按照剧本,临时来了那么一小段。 这一小段的表演,被起早出去买早餐的小贾看见了。 “是个好苗子。”小贾用专业挖掘人才的眼光看了看,对着路长歌点点头。 路长歌一脸的莫名其妙,回头却看见宁友川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们,干嘛……”路长歌禁不住问道。 “呵呵,他当年跟林一贤也说得这句话。”宁友川解释道。 路长歌突然有点激动,小贾看人的眼光这么准的话,自己走演员这条路肯定也没问题了! “不过,他见了谁都这么说。”宁友川耸耸肩,补充道。 路长歌剜了他以前,走了。 第46章 宁友川和路长歌的最后两场戏定在了阳光明媚的一天。依旧是在一片竹林里,要营造出清晨烟气缭绕的感觉来。 刘盈指挥着场工放烟,味道最然难闻,但是烟块一烧景色却美了不少。 “放烟就好看了?”路长歌坐在耗子的导演椅上喃喃自语,身边的耿鑫听见了便小声搭话。 “是光影效果好。” 路长歌笑着点点头,“受教了。” 其实以前在课上,就学到过烟气能做出光影效果,使画面更美。路长歌只是随便感叹而已,却没想到耿鑫会接话。路长歌突然想起,自从上次耿鑫对自己示好,他还一直没有回应呢。 他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但是耿鑫热情起来也蛮难拒绝的。索性就当普通朋友相处好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耗子来叫路长歌走位。 “路哥,你和笨贼老二先站下位。刘导要先看看。” 路长歌连忙起身,到镜头前面站着去了。 场地外侧,小贾给林一贤搬了张导演椅置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林一贤来剧组的事还没有人知道,不过现场已经开始有人对着这位戴着墨镜和机车帽的高挑女子指指点点了。 “那个不会是林一贤吧……” “别做梦了,打灯去。” “可是长得很像啊……” “导演说再加个红头。” 林一贤洋洋自得,“你看还是没人发现我吧!” 小贾耸耸肩,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翻到娱乐版,头版头条就是“林一贤惊现野鸡剧组,宁友川友情客串,《天下第一刀》有何来头?” 林一贤在墨镜后面不禁瞪大了双眼。 宁友川穿上一身的行头,表情似笑非笑。 “这是咱们最后一场戏了。”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宁友川先是对自己冷冷淡淡,后来又突然变成很自然的交流,路长歌有点不懂宁友川的想法。不过路长歌知道,宁友川这个人一向反应很快,只是不知道表面上这些是真是假罢了。 宁友川看看路长歌,径直走到镜头前。 路长歌愣了一会儿,看着宁友川消失在一大片烟雾中。 “演员就位。”刘盈的声音在路长歌身后响起,路长歌快步追上宁友川。 最后一场戏,路长歌临时做了点修改,他把笨贼老二写死了。 宁友川拿到新剧本以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看的路长歌心里发毛。此刻,宁友川一个人走在前头,倒是真有一些从容赴死的感觉。 “你等一下,”路长歌追上前去,“我是在你前面的。” 宁友川停下脚步,“我都要死的人了,也不让我痛快一把?” “你说什么?”路长歌愣了一下。 镜头是大远景,宁友川和路长歌在烟雾中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众人都看不见他们为止。 “我在你房间里留了一样东西,你回去时记得看。” 路长歌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宁友川演完这一场戏,下午就要飞回b市了。 那他会在自己房里留下什么东西呢? 路长歌不禁皱起眉头。 宁友川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摄影机开机!演员准备!开始——”刘盈的声音从喊话筒里传来,朦朦胧胧的,和在远方看着的人群一样飘渺。 两个演员一瞬间,变成了笨贼老大和笨贼老二。 “你怎么想?”小贾在远处问林一贤。 林一贤只是略微点点头,沉思了半秒钟便说,“这部片子会火。” 小贾也看着从远方徐徐走来的两个人,不动声色。 宁友川和路长歌的戏,自此杀青。 这是路长歌和宁友川唯一一次同台。 下午,宁友川和向阳飞回b市着手筹备金梅奖一干事宜。 《天下第一刀》十月末杀青,路长歌十月初交金梅奖剧本《迷城》的初稿。 宁友川走前没再和路长歌单独打招呼,甚至没告诉人和人。只是当路长歌中午回房间的时候,看见对面的房间大敞着,保洁阿姨在里面换床单被罩,打扫灰尘。 “这间房……退房了?”路长歌试探着问。 里面的阿姨用家乡话回了句“是”。 路长歌不再多问,掏出门卡想开门。 第49章 路长歌自己不知道,他更没指望成祥会站出来告诉他。 成祥也闷在自己房间里,思考着下午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愿意是想告诉路长歌,自己拿他和正常的人一样,一点都不顾忌他是同性恋的。可是下午吃饭时长歌那个拘谨的态度却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或许,对方会错了意? 成祥不禁头疼起来,自己完全是想和路长歌亲近的,但是如果因此路长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孟浪……岂不是得不偿失? 成祥看了下手表,赶紧给路先生打了电话过去。 “还是和宁友川弄金梅奖?”路先生的语气听不出感情,成祥却知道他动怒了。 “干爹,我看,就让他们合作一部戏吧。这对长歌而言,这也是个心结。” 成祥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路先生却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但凡一个父亲,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能忍耐路长歌和宁友川在一起四年已经到了极限了,这样一个人物耐着性子等路长歌自己从那段感情中跳出来,又怎能容忍他有再回去的可能? “东展那边又是怎么回事,长歌说不去就真的不去了?”路先生想着任何能让路长歌回心转意的方法。 成祥有些无奈,“对不起干爹,这都是我的疏忽。长歌本来已经放弃了金梅奖的,可是宁友川却提出了林一贤这个条件。” 路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信息。 “林一贤是谁?” 成祥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是一位明星,长歌很仰慕她。宁友川用这个资源换取长歌回去的。长歌甚至不在意遴选会的事了。” 成祥听见电话里半天没有回应,知道路先生处在最后决断的关头。 “干爹,其实有些事让长歌自己做决定也是很好的选择。” 路先生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宠他。” 成祥不禁有冷汗流下,“干爹。” 路先生最后还是让了步,“我知道我从来都管不了他。你就帮我看着他吧,别让他太胡闹就好。” 成祥知道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但是能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便应承下来。 其实路先生接下来的安排他心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路先生会叫人盯着宁友川,宁友川日后老实便罢,如果他使了些什么手段,路先生捏死他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 日出。 向阳在宁友川房里守了一晚,宁友川吐了两次又叫了几次水喝,向阳也一夜未曾合眼。 也正是因此,向阳听见宁友川熟睡时叫的那声“嫦娥”。 向阳苦笑。 宁友川这种人,从来不知道自己错过和失去了什么。眼前的不知道珍惜,失去后才回过味儿来,然后继续错过眼前的。 向阳等了很久,他觉得再也等不及了…… 阳光慢慢射进窗子,靠窗坐着的向阳缓了缓疲惫的神经,头偏向了一边渐渐睡去。 第48章 《天下第一刀》接下来的拍摄异常顺利,这让路长歌不忍怀疑,宁友川是不是瘟神体制,或者说林一贤天生喜气。 林一贤的戏份不多,集中安排四天就杀青了角色。 直到林一贤杀青,剧组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风尘仆仆赶到剧组的年轻女子,居然真的就是天后级人物,林一贤。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剧组异常安静。 小贾很满意这个效果,改签了机票,让回程提前了两天。 坐上飞机的时候,林一贤问小贾,喜不喜欢现在这个路长歌。 小贾摇摇头,“从前他就一直没放开,现在更是绷着了。” 林一贤倒是很吃惊,“我还以为你会对他很喜欢呢,他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小贾再次摇头,“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演技好?那你有没有觉得,他的生活就是一台戏呢。” 林一贤不解。 小贾望着窗外厚重的云层,“长歌是个有故事的人,不像我们面子上看的那么简单的。你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文静不多话。成祥喜欢他又是因为他倔强,爱打拼。宁友川喜欢他,是因为他有才华,有梦想。组里人喜欢他,是因为他低调,却很有话语权。” 林一贤不知怎么接话,凭她对小贾的了解,接下来的评价肯定要和其他人不同。 “我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在每个人面前都不一样。这样的人,心思太深了。等他能完全放开了,每个人面前都是自己的时候,他也就是我喜欢的路长歌了。” 林一贤一窒,又有谁能做到对人和人都毫无保留呢。 小贾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至少,他在宁友川面前,可是演了四年的戏。” 林一贤懂了,但又觉得小贾意有所指,于是精神一紧,“你不会是觉得,我也在你面前演戏吧?” 小贾眼皮翻了翻,“你,还嫩着呢。你的演技可是我一手提拔的。” 林一贤紧绷的头皮松了松,讨好地笑了笑,“我对你,可是毫不保留的。” 小贾皱了下眉头,“一个女孩子,别总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我哪里不三不四了?你想多了吧!”林一贤打趣着小贾。 小贾再次往往舱外的云层,轻叹了一声,“其实,路长歌也挺可怜的。我倒是好奇,什么时候他能结束这种表演。” 林一贤想了想,问道,“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当然不是故意的,”小贾答道,“所以他才可怜。” 林一贤突然明白了,“啊,你说的是别扭吧!” 小贾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等了不多时,飞机就抵达北京了。 下飞机之前,小贾检查了一下林一贤的衣饰,交待了一下见到记者要怎么躲才好看,随后又交待了随行的助理该怎么走,这才打了头阵先行出舱。 “对了,”小贾回头道,“宁友川再找你,你绷着点,金梅奖他还要求你当演员的,我有东西要和他求,所以你先别应承。” 林一贤已经全副武装,墨镜盖着她的双眼,机车帽挡住她的额头,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林一贤只是点点头,淡淡说了句,“好。” 成祥观察着这两天路长歌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势,愈加确定路长歌是误会了。 成祥不禁自嘲,这是不是关心则乱的意思? 又想了两天,觉得总这样下去到底不是个办法,索性找个机会和路长歌明说了。但是念头一转,成祥又犯难了,该怎么和路长歌说呢,总不能直接说我没可能喜欢你,你别误会了。 这样肯定不好听。 想来想去,成祥觉得,这件事儿只能叫一个人来帮自己。 耗子这两天总觉得眼皮跳啊跳的,就直觉自己要倒霉。最开始只是跟组时在大太阳下晒着难受而已,后来是送林一贤的时候差点遇上车祸,只是他直觉这些都没应上倒霉一说。 果然,下午接到了成祥的电话,约他出来吃饭,他明白了。 倒霉催的来了。 成祥很少专门请耗子吃饭,印象中不过一次两次。每次请客总是有些不好的事儿的。 耗子晃晃悠悠,恨不得一步按照一分钟那么走在小饭馆外面晃荡,但是他又不敢迟到。 时间一到,耗子咬咬牙,推门进来烧烤店。 “来了?”成祥难得对耗子露出一个笑脸来。 耗子一怔,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成祥除了奖励和鼓励,还没这么对他笑过。 “来……来了。” “坐啊。”成祥用筷子点了点桌子,示意耗子坐在自己对面。 “小治。”成祥给耗子倒了一杯水,“那什么,一会儿我叫长歌下来一起吃饭,有句话想交待交待你。” 耗子不禁一愣,什么意思呢? “您说。” 成祥想了想,虽然不想说,却也只能这么曲线救国。 “你就多提一下我的感情问题。” 耗子的拳头捏紧了一下。 成祥想了想,补充道,“别问为什么,就直接在长歌面前多问问我什么时候找个人陪着就好。” 耗子“嗯”了一声,正要问些什么,路长歌就扭捏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成祥顺势给耗子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耗子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成祥招呼路长歌坐下,耗子拿过茶壶给路长歌倒水。 老板娘很快就把成祥点好的菜端了上来,路长歌一看见烤猪脑,就禁不住忘记了前两天的尴尬,一口一口地挖那块猪脑。 成祥和耗子简简单单搭了几句话,之后用眼神示意耗子自己提醒他的事儿。耗子从来对成祥是惟命是从的,虽然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儿,但是得到了信号也仔细想了想该怎么说。 “成总,您今年多大了。” 成祥笑了下,“三十出头。” “啊,什么时候找个嫂……啊找个人陪陪啊?” 成祥正喝一口水,差点呛到,为什么要把“嫂子”吞回一半去?听起来怪瘆人的。 路长歌竖起一只耳朵,仿佛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成总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就没想过找个人一起奋斗?两个人在一块总是比一个人强啊。” 成祥用筷子夹了块肉放进路长歌碗里,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了,一会热再接起这个话题谈下去也无妨,所以并不接话。 耗子不知这是成祥本意,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到位,于是想了想,转头向路长歌。 “路哥,你什么时候找个人陪啊?你也是一个人吧。” 路长歌一口辣椒呛到嗓子,咳了起来。 耗子连忙递水过去给路长歌漱口,一顿饭吃的慌乱起来。 路长歌呛厉害了,咳了好久都缓不过来,一张脸红彤彤的,成祥忙站起来送他回宾馆歇着去了,临走前拿眼神剜了耗子一眼。 “瞧你笨的那样儿。”走到耗子面前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第51章 路长歌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于是怏怏地挂了电话。 宁友川看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路长歌这个电话给他的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路长歌对着电脑敲字,半天都无法集中自己的记忆力。想出去吃宵夜,又怕碰上成祥。干脆收拾起东西,到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去。 路长歌挂着大挎包,扣着帽子出了门。 天不遂人愿,刚出宾馆门口就遇上了成祥。 成祥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路长歌这么晚出去自然是要问一句的,“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路长歌觉得,成祥对自己说话时的严厉和沉稳,一点点不见了。 “我就是去逛逛。” 成祥想了想,“我陪着你吧。” 路长歌连忙摇头,成祥生出几分困惑来,“不行?” 路长歌又摇头,“我是说可以,就是怕你嫌太远了。” 成祥轻笑了一声,“去哪儿呢?” 路长歌想了想,“我那天看着附近有家电玩城,想去打街机。” 成祥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街机?那不是小孩子玩的?” 成祥还能记得九十年代时满大街的电脑房和游戏厅。这时候所谓的街机大概也就是那种东西。成祥看了看表,“都八点半了,加上赶路的时间,就算是十点钟关门,也只能玩一个小时了。” 路长歌自然是不管这些的,拉着成祥的胳膊,就本着电玩店的方向去了。 电玩城是在附近一座商场里的,二楼是万达电影城,三层是电玩广场。 路长歌把这些天困扰自己的事情全都放到了一边,跑到前台买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用手捧着装游戏币的小袋子走到成祥面前。 “其实我也没玩过,所以今天想都试试。” 成祥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对于电玩,他不在行。 在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排坦克模样的机车,路长歌钻进去,随后转身招呼成祥也上来。 “这里面有两个座位,是枪!” 成祥挑挑眉毛,也坐了进去。路长歌拉上两边的帘子,隔绝了里外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两个人面前的荧幕是亮着的。 成祥转头看看身边的路长歌,发现他眼睛亮亮的。 “我不太会玩呢。”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 成祥其实也不会玩,但是他还是第一个拿起枪,朝着屏幕选了几下。提示语是英语,成祥不太认识,也不转头,就看着前方问路长歌改选哪个。 随后,游戏开始,突然就蹦出来一只僵尸。 成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 路长歌就在一边拍掌,然后也端起自己面前那杆枪开始疯狂扫描。 两个人就在这辆坦克里面待了半个小时。等出来之后,路长歌就跑到一个角落,把剩下的游戏币都用来夹娃娃了。 成祥也放下了连日来的烦恼,帮路长歌夹了两个冰激凌。虽然是两个大男人,拿着冰激凌吃的样子很奇怪,但是成祥还是硬着头皮陪路长歌吃了两口才扔掉。 回来的路上,路长歌还一直沉浸在打街机的兴奋里,一直问成祥的枪法怎么那么准。 成祥笑着,只和他说这是一种直觉。 路长歌也会心一笑,不再追问。两个人在月色下踱步回来,仿佛前几天的尴尬从来都没发生过。 成祥挺喜欢这样的,和路长歌亲亲近近的,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两个人正逛着,成祥的手机响了。 路长歌眼见着成祥的脸色变差,只听他声音颤抖地在问,“我妈妈怎么了?” 那个语气,让路长歌的心也跟着一沉,焦急起来…… 第50章 成祥的父亲去世以后,成祥的母亲罹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从成祥记事起他就是路先生带着长大的。 他的妈妈一直住在b市的疗养院里,成祥就算再忙,也至少每个星期去探望一次,除非是去异地出差。 成祥最近一直在c市忙剧组,b市那边的事业暂且丢下了不说,连带着母亲的病情也疏忽了。接到医院的电话以后,成祥渐渐收起了焦急的表情,只给耗子打电话叫他订最快回到b市的机票。 路长歌想了想,试探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成祥摇摇头,“不,不是特别严重,我回去看看就好。” 路长歌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刚好我就顺便去风云再定一边工作流程。” 成祥知道他担心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便叫耗子再订一张机票。 耗子在电脑前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成祥有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去。 耗子给b市负责代理成祥工作的人打了电话,工作上面没有丝毫紧急的要务。那么能让成祥着急的,就只有一件事了。耗子想了想,给b市成祥妈妈所在的疗养院打了电话。 “……就只是情绪波动有些大,具体的情况还要做了检查再说。” 耗子听过医生的解答,心下了然,耗子想了想,给自己也订了一张机票。 到了第二天一早,耗子早就安排好剧组的工作,简略收拾好行囊等在楼下。成祥和路长歌看见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你今天不出工?”路长歌问了句。 耗子摇摇头,“我还是和成总一起回去吧。” 耗子是怕成祥有事。路长歌当然知道耗子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也是他执意要和成祥回b市的原因。 路长歌点点头,“那一起去吧。” 成祥一语不发走在前面,耗子快步跟上。 一辆出租车停在三人面前,耗子跑到前面去把车门打开,等成祥和路长歌都上了车,耗子才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c市山路多,去机场的高速也是山路。 清晨还下着濛濛细雨,灰扑扑的天上洋溢着一丝死气。司机仿佛被成祥带来的低气压感染,也不大说话,只是猛踩油门。 一路上都只听见车内超速的提示音。 路长歌抓紧了车门那边的副手,车窗外面没有遮挡的山路让他心里一跳一跳的。 “怕吗?”成祥转头问了句。 路长歌连忙摇头。 成祥无力地笑了一下。 耗子和司机低声说了句,“慢一点。” 成祥开始看窗外,雨滴落在窗子上的声音让他心中更加着急了。 宁友川按照规矩,是一定要请林一贤吃饭的。然后再在饭桌上谈起《迷城》的事儿,然后灌酒,等林一贤喝的差不多了,角色也就定下来了。 只是这次让宁友川吃惊的是,他居然约不到林一贤。 第一次推说有饭局也就罢了,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同样的借口,宁友川要是再看不出点意思来,那也别做这个导演了。 宁友川想了想,知道肯定是小贾在从中作梗。 所以凌晨三点,宁友川往小贾手机里打电话。 小贾有个手机是从来不关机的。林一贤的电话可以关机,但是小贾却一定要保持自己的通讯随时通畅。任何人任何时间都有可能要找林一贤,小贾把一些重要人士存在那只手机里,只有那只手机里的人可以在晚上找到他。 不必怀疑,宁友川肯定在这只手机里。 更加不必怀疑,凌晨三点,小贾一定和林一贤在一起。 电话响起的时候小贾正窝在睡的香甜。铃声响了好几遍才让林一贤接了起来。 “你干嘛!”林一贤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喷火了。 宁友川轻笑一声,“我突然想起件事儿,要和小贾说,你叫他接电话。”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他睡着呢。”林一贤压低了声音,火气可没减轻。 宁友川不做声,手指节在桌子上敲得叮当响,“你要是敢挂电话,我还打。” 林一贤哼了一下,也没挂电话,就把手机防到地毯上,一声不吱,倒头就睡。 宁友川自然听出是怎么回事了,若是这样那他还真没办法了,白白地熬了一个晚上祸害人了。 过了一会儿,宁友川差一点就放弃了,确听见小贾朦胧的声音响起。 “你是说吃饭的事儿,对吧。等天亮了我给你打电话。” 小贾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宁友川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真无聊,索性到头补眠了。 没想到到了早上八点那会儿,宁友川睡的好好的,却被小贾的电话震醒。 “宁导,”从电话里的声音就能想象到小贾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您说,是不是该谈谈《迷城》的事儿了。” 宁友川迷迷糊糊的,“等我醒了再说吧。” 小贾轻笑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指节敲桌子的声音,“呵呵,你要是敢挂,我还打。” 宁友川明白了,自己这生意做亏了。 等宁友川起床收拾完毕,走了困意,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和小贾不一样,他是可以关机的。宁友川闹了个没趣,撇撇嘴巴,不再想这事儿了。 机场。 成祥三人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疗养院。 成祥母亲的主治医生见了成祥,拿出病例给他看。 “应该是病情有波动,这很异常。你母亲的病情稳定很多年了,很少像昨晚那样闹。” 成祥听见“闹”字皱了下眉头。 医生看见后连忙解释,“是反应有些过激。” 第53章 路长歌整理行李的时候,从背包里拿出那块砖头,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宁友川大概就是很随意的举动吧,也许这块砖头就是想给那四年画上一个句号。 路长歌这样想着。 宁友川放下路长歌这边的事不再多想。关于路长歌的能力,他不太怀疑,这个人做事虽然偶尔懈怠、拖拉,但是总体上非常有分寸,绝对不会拖进度。所以只要把问题三言两语点出来,路长歌明白就好,不一定非要说破。 让他感到头疼的,其实是向阳的事,宁友川仔细思考过了,小贾说的很对,如果向阳真的有演戏的天分,跟着艺人部要比去制片部更加前途无量。 只不过这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选择权还是在向阳手中。毕竟做演员得到的多,失去的也很多。 正想着的时候,向阳就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宁友川的家门,看见宁友川以后一愣,随即扬了扬手里两件挂的笔直的西服,“干洗过的衣服,我送过来,明天穿哪件,您看一下。” 宁友川收起自己的思绪,不想让向阳看出异常来。 向阳把衣服放进衣橱,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刚要走的时候被宁友川叫住。 向阳从宁友川那个认真的态度里面,看出了一些信息。 “宁导有事要和我说?”向阳坐在宁友川对面,被宁友川的郑重其事感染,他的态度也很正式。 宁友川想了想,觉得不如现在就问问向阳的意思,如果如小家所说,向阳在这方面确实是个人才,那他也不好埋没人家。再说,给自己白白干了七年助理,自己在最关键时刻推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所以宁友川笑着看向阳,问他,“有没有给我跑龙套的打算?” 向阳一听,原来是这事。这也没什么啊。 “以前也不是没串过角色的,怎么这么问呢。” 向阳以前也在宁友川的片子里出境过,多半演些道具式的人物,或者是人山人海背景墙中的一个。 恐怕这次,向阳又以为是这样了吧。宁友川笑笑。 “和以往不一样。”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什么不一样?” “也没什么,”宁友川又突然不想太早把这件事定下来,“过阵子试戏,你也过来试试镜,有个角色你演正合适了。” 宁友川没说错,《迷城》里的男二号是极具忧郁气质的文艺青年,很适合向阳的形象。宁友川一向是公私分明的人,即便是这样,也不想给向阳开太大的后门。 况且,他也不确定向阳就真的能走上小贾的那条路,于是索性等试镜尘埃落定,再去做决断。 想到这里,宁友川挥挥手,“你先走吧。我再上会儿网就睡了。明天没事的话不要太早叫我。” 向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小贾个子不高,整个人给人那种小而精的感觉,用宁友川的话讲就是都让心眼儿坠住了。此刻他被林一贤死皮赖脸地搂在怀里,态度强硬,坚决不让他离开自己家。 “我就是出去买个宵夜,你这是做什么。”小贾哭笑不得。 林一贤黏人的势头上来,总是让人难以招架。 “亲爱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林一贤做出生离死别的阵势来,眉目间十分悲痛。 这就是和演员过日子的烦恼,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间发作。 “去,到床上躺着。” 林一贤一怔,随即把手收的更紧,把小贾拦腰抱着,“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在骗我。” 语气又掺杂了那种黑道上的狠劲儿,仿佛自己轻举妄动间就要丢了性命。 “别闹,乖了。”小贾硬着头皮应付着,他真的很饿,想出去买点小吃而已。不想光是出门就被林一贤缠了半个小时。 “你变了……你以前只有人家一个,你现在,外面有人了!” 林一贤顷刻间又化身为怨妇,小贾皱了眉头十分无语。 突然,小贾意识到什么,眉间带笑,转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向阳的事,让你吃醋了?” 林一贤手臂一紧,虽然面目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贾却感到她情绪的震动。 “别装,你的演技还是我调教出来的,能瞒得过我吗?”小贾感到好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一贤松开了手,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神色间带了落寞。 “你可是把其他的艺人都转出去了,现在只带我一个的。” 小贾顿了一下,“你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腻烦了我了,想找个新人带。” 小贾语塞,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可能,他真的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好林一贤确定关系以后,他把手里的其他艺人都转了出去,一心一意打造林一贤国际一姐的形象,这种爱情和事业分不清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十年了。 “我没想那么多。”小贾也坐到沙发上,林一贤身边。 “向阳给我的感觉很压抑,就好像当年看见你一样。所以……” 那日在c市,小贾看见向阳送宁友川去饭店和自己、林一贤见面。那个寂寞压抑的神色,让小贾知道向阳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一个内心蕴含着无穷力量,却压抑着的人。 这样的人,是最有韧劲的。 就像当年的林一贤一样。 “你当真厌烦了现在的生活了。”林一贤面色有些平淡,看不出悲喜。 小贾却知道这是她怒极的模样。 “我束缚了你吧。”林一贤问道。 小贾摇摇头,“没有,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太久没尝试过成功的滋味,有些独孤求败的感觉。” 林一贤的怒火突然泄了下来,垂着双肩,“好吧。” 小贾笑着拍拍林一贤的头,“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怎么不好好想想,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深,可曾变过?” 林一贤无话以对。她知道,她助小贾的事业达到顶峰,但同时也是小贾事业的牵绊。 回到b市第二天,成祥又去医院看望了自己的母亲,综合检查的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成妈妈的反应是喜是悲。 成祥在观察病房门前看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随后去了路长歌那里。 “c市你还回不回去?”成祥主要是想问这件事情。 路长歌有些为难,他也正想说这件事情,原计划是想在c市驻组三个月的。但是没想到居然接了宁友川的金梅奖,再加上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创作计划,所以…… 只是,这话不好和成祥说。 成祥看出了他的迟疑,笑着说,“没关系,反正c市那边也没什么大的改动了。就连耗子我也不打算让他回去了。那边又不缺副导,耗子从这部电影学到的也够多了,没必要让你们再跟着。” 这话倒是有道理,耗子本职绝对不是副导演,他也只是在祥悦影音成立以后想学些和影视制作相关的东西。从头到尾的所有流程里,跟过那么一段时间也就行了。耗子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必要让他从头至尾都一直辛苦着,既然目的达到了,耗子也该轻松轻松了。 “所以,你和耗子就都别回去了。我偶尔回去盯一次也就行了。那边杀青的时候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成祥把路长歌想要听的话都说了出来,他差一点就快以为成祥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高兴溢于言表,倒是一点都不遮掩。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边实在不是我创作的环境,再留在那里,金梅奖铁定砸了。” 成祥笑着拍拍路长歌的脑袋,“你倒是不欺瞒。忘了我是你现在的上司了,这就和我说起跳槽的事了。” 路长歌看着成祥那个笑眯眯的眼神,心里一时间不知所想。 “也怪了,还真没想过这一层,也就没想过要瞒你。” 路长歌语气真诚,言辞恳切,倒是让成祥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成祥只好一笑,“要不,叫耗子买些东西过来,一起吃午饭吧。” 路长歌知道成祥这话的意思,欣然同意。 成祥是会下厨的,而且手艺不错。 其实路长歌也会,小时候路夫人出去上班,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弄饭吃。只是后来和宁友川在一起之后两个人都吃向阳带来的东西,所以他基本上把做饭这件事忘的差不多了。 “你点几个菜?”成祥问道。 路长歌想了想,便拿电话叫耗子买了几样自己想吃的东西过来。 “有鱼和西兰花,芥蓝,还有牛肉,榄菜四季豆的材料,还有豆腐。” 成祥无奈,“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的,比如这鱼我就做不好,牛肉还行。” 路长歌有些慌,“那怎么办啊,我已经叫耗子买过来了。” 成祥笑了下,“无妨,只是味道欠佳,营养还是有的,就将就着吃一点吧。” 路长歌又高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耗子就提着一堆的东西上来了。他人瘦小,力气倒是挺大的,路长歌点菜的时候没觉得东西多,可是耗子拎上来他才意识到竟然有那么多只袋子。 耗子拎着水淋淋的一摊袋子直奔厨房,放好了之后还出来帮路长歌把地板擦了。 成祥挽着袖子就进了厨房。 路长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房子虽然小,但是此刻却很温馨,真正像个家一样。 三个每家的孩子凑在一起,彼此温暖,彼此却都不曾察觉。 路长歌看了一会儿电影便禁不住无聊了,又听见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烹炒声音,顿时忍不住想去凑这个热闹。 等路长歌趴到门口那里一看,就乐了。成祥和耗子两个人穿戴着围裙,成祥站在灶台前掂大勺,耗子就蹲在地上择菜打下手。成祥要什么酱醋油盐,耗子都一一给他摆好。 路长歌趴在门框子上看了半天,突然眼眶发热,便转身又坐回客厅里去了。 成祥和耗子都不知道路长歌来过,依旧坐着自己的事。 耗子处理那条活鱼,拿着菜刀照着脑袋狠狠拍了两下,鱼就不动了。 “还挺专业的。”成祥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青菜,一边打趣耗子。 成祥一偏头,这才看见耗子握着杀鱼刀的手上,还戴着一串菩提子佛串。 倒是有一种矛盾的美感。 “信佛?”成祥随口问了句。 耗子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算是,只是有段时间觉得,该找点信仰。” 成祥偏头不再说话,眼里有一种笑意,让耗子几乎看呆。 第55章 谈话必然停在了这里。 展捷是兼职,他非常注重做事效率,他也与许多大牌编剧合作过,他自然知道编剧的通病。 拖稿! 其实同样的内容,十天足够了,却非要给你拖上一个月,展捷非常痛恨这一点,既然拿了钱熬几个通宵又怎么样。如果敬业一点的话,既能落下好名声,又能给剧组贡献一点进度。至今他还没听说过有哪个编剧猝死的! 路长歌这个话,未免太过精明了。 他本意就是要用自己的时间表去带动各位主创的时间表,可路长歌叫他主持会议来商谈,那就变成他最终会妥协于各位主创人员的时间表。 更何况,展捷并没有和宁友川合作过,不知道他行事如何,他与导演之间还要磨合上一阵子,怎么能贸然地拿时间表去给导演看呢。 展捷略略沉思,便不再提时间表的事了。 展捷不提,不代表路长歌不提。 “既然来了,展监制不如拿个主意,我心里好有个算计。毕竟我们对于终稿的交稿时间,定得差太多了。” 展捷听出些门道来,问道,“路编剧想在什么时间交稿?” 路长歌掰着手指,一副现打算盘的模样。 “金梅奖是明年三月份进入投片阶段……三十分钟的片子,后期剪辑最慢一个月也够了……拍摄时间算得精细一点,拍两个月吧!那……选景和建组可以同时进行,最晚十二月中旬开机也是来得及的吧……再往前算……” 展捷头疼。 “行了,路编剧,”展捷挥挥手,略微有些不耐烦,“您看您直接说个时间吧。” “十一月末,这是我的底线了。”路长歌收起算计的表情来,严肃地看着展捷。 这时间竟然比自己给他定的,多出了一个半月! 展捷看出路长歌的认真,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多余来这一趟,这个路长歌果然像张钰说的那样难缠。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这样深的城府……展捷觉得自己不得不多费些心思了。 编剧是游离于剧组之外的,展捷倒是不好找对策了。 路长歌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路长歌走到自己阁楼上的小卧室,一下子倒在床上,摸摸额头,居然出了很多虚汗。 九月末的b市还有些闷热,小阁楼的窗子开着,暖风从小窗中灌了进来。 路长歌拿起电话,把今天和展捷的谈话大致说了一下。 展捷。 宁友川挂了电话默念这个人名,随即问身边收拾房间的向阳。 “展捷业绩不错啊,监制的作品部部精良,怎么会不懂剧本不能催的道理?” 向阳一笑,“可能以前吃亏太多了吧。听说这个展捷私下里有个称号,是‘编剧杀手’,跟他合作过的编剧都不想再和他一起干活了。” 宁友川默念着那个称号,终于想起一件事来,“张钰是他的女徒弟啊!” 向阳微笑着点头。 “怪不得……这师徒俩还真是默契十足。”宁友川自言自语。 向阳笑道,“您和他商量一下吧,路编剧那边让一让也是可以的,最好别让监制难堪,毕竟……” “毕竟什么?” 向阳欲言又止,却还是说出了心中的迟疑,“毕竟路编剧是您保的,并不是正规选的,您要是总护着他,他在组里该不好看了。连带着您……” 宁友川脸色这就不好看了。 “你这么想?” 向阳不说话了。 “呵呵,”宁友川冷笑了一声,“什么新人不新人的,怎么了,我宁友川当年不还是从新人干起的?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了?我就算保着路长歌,又怎么了?到底是我睡过四年的人呢,我为他说几句话,被人传的难听了,也不吃亏。毕竟我确实和他有些关系的吧。” 这话说的有点强硬了,多了些匪气。 向阳其实最看不惯宁友川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尤其是每次为路长歌说话,宁友川便是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势。 向阳不禁心头一急,嘴也快了些。 “这些话,您要是当着路编剧的面儿说,他肯定是高兴的。可您当着我说……” 向阳惊觉失语。 好在宁友川没察觉出来,连连摆手,“算了,我知道你为我考虑,怕传出些绯闻什么的,可我宁友川怕过绯闻吗。” 向阳冷笑,如果他和路长歌以前那档子事儿被扒出来了,那就不是绯闻,而是丑闻了。 第53章 成祥这段时间一直坚持每天去医院看望母亲,每次都是在医院的观察病房前停留十几分钟,然后就离开。 在十月初的这一天,他接到了等了很久的综合检查报告。 医生站在仍然神色木然的成妈妈面前,用一只小手电筒在暗房的墙壁上投射影子,成妈妈呆滞的眼神就追随着那影子动了动。 “已经对外界事物有反应了。看来是新药物和新疗法产生了作用。” 成祥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滞留了太久的人一样,看到曙光的那一刻居然许久都没有反应。 成祥从医院回来之后,依然先去了路长歌那里。 路长歌刚刚开始动笔写《迷城》的二稿,成祥来的时候,他正愁于思路有些打结。 “不如出去逛逛。”成祥建议道。 路长歌便连连点头,“想买些入秋的衣服。b市的秋天来得也挺快。” 成祥失笑,他只是说去逛逛,没想到路长歌竟然是要逛街的。 “也好。我也买些东西。” 成祥便陪着路长歌去逛商场。两个男人长得都挺好看的,一起逛街还大包小包地买衣服,不禁令人侧目。在扶梯上路长歌就听见身后一嘁嘁喳喳的声音在讨论些什么。 路长歌不禁侧耳去听,竟是两个女生在讨论自己和成祥是不是“那个”…… 路长歌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快走两步,离那两个女生远了一些。 他回头看面不改色的成祥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之后路长歌的状态就有些低迷,没了刚刚的精神,成祥问他什么都敷衍。 “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东西?”成祥只好先带着他休息。 路长歌点点头,在一旁的茶座坐下。成祥把东西放好,去排队买了两杯冰咖啡。 “是不是……刚刚听见什么了?”成祥试探道。 路长歌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还是听见了! “什么啊……”路长歌装着糊涂,含糊其辞,说话闪闪烁烁。 成祥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别想了。” 路长歌脸上有种掩饰不掉的失望。 成祥被那个表情震撼到了,突然意识到什么。 长歌喜欢自己? 成祥顿觉心乱如麻。 两个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成祥坚持着要把路长歌送回家,路长歌由着他一路开车到自家楼下,可是一点都不愿开口说话。成祥知道他心情不好,其实自己也理不清思绪,不说话恰好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也是一种很好的沟通。 成祥把路长歌送到楼上,自己又下楼离开。 路长歌站在阳台上看着成祥停在楼下的车子重新启动,一路走远。 到了十月三号这一天,展捷还是组织了一次主创会议。 “虽然不算是正式的主创见面会,但是我想这个会议还是有必要的。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然后我来确定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线。” 依旧是会议三厅,来见面的人,路长歌倒是少有不认识的。 导演宁友川,制片主任王柏川,摄影师李克,还有宁友川的御用录音师、灯光师、剪辑师等等。 按理说演员是不到场的,但是小贾却来了。 这让路长歌不由得留意了一下。 展捷的措辞很有学问,他说的是“确定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线”,这里面有两层含义,一是他已经做好了一份工作时间表,二是大家一起商量来把这个时间表制定出来。 展捷无疑是个高效率的执行者,所以多半是第一种情况。 路长歌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见其他主创人员都做好听安排的准备时,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路长歌也是个倔强种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些人情世故即便成祥教了他许多次也还是学不会。 果然,展捷拿出一叠纸来,叫一名助理帮自己发给前来开会的众人。 路长歌拿过那张日程表看了一眼,果然和自己那天看到的一样。终稿交稿时间定在了十月十五日,一天都没晚。 路长歌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不禁冷笑。 果然和张钰一个德行。 展捷观察着众人的脸色,见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宁友川脸色不太对的样子。展捷留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主动问了起来。 “宁导觉得怎么样?” 展捷虽然是风云影业制片部的资深老人,却是第一次和宁友川这个人合作。不过展捷不是初生牛犊,他是有着很好的业绩的,所以在宁友川面前腰杆也很硬。 “别的时间,都还可以,”宁友川说话的语速有些缓慢,语气有些平淡,听得坐在角落了里的几个助理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向阳更是捏紧了拳头,果然,下一秒宁友川说道,“只是剧本的创作周期,怎么有点像是开玩笑呢?” 会议室的气温顿时降了三度。 展捷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眼睛下意识地向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众人盯视的焦点,于是更加尴尬了。 熟悉宁友川这个人的人,都知道,宁友川轻易不动怒,一动怒则是山雨欲来之势。 近两年他性情平和了一些,这些跟着宁友川混的人已经好久不曾看见他动怒了。 第57章 “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啊?”路长歌由于愤怒,说话也就刻薄起来,“你还说自己和向阳是干干净净的,干净的你能内定他演男二号?哦不,”路长歌自嘲地笑了笑,“差点忘了,已经快成了男一号了。届时您宁大导演再多给点唯美镜头,估计肯定是当红小生一个啊。” 其实路长歌用词也没太狠毒,只是他表情太狰狞,语气太生硬,这让为了这件事儿特意赶到他家来说的宁友川十分地尴尬。 不过是在路长歌家里,又没有别的人,宁友川也就把这份尴尬压在了心里。 “别这样,他演这个角色,也实在是合适。” 路长歌眉目一转就明白了,可不嘛,他这角色明摆着按照向阳那一型打造的!怪不得当时写的那么眼熟呢! 路长歌只是这么想着,就怄得恨不得撕碎了打印稿。宁友川见他这个样子,最开始还有点担心,可是想着想着就有点开心了。 “不是说,我们的事都过去了吗?” 路长歌背着宁友川,对着电脑不说话。 宁友川就继续逗他,“既然都不在乎我了,怎么还在乎向阳呢。” 路长歌却转过身来,“你知不知道只是俩码事。我告诉你,我当初住在你们家的时候,向阳就没少给我脸色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在你面前上了多少眼药。得了,估计你这粗神经,也难分辨。” 路长歌又转过身去,一眼都不看宁友川。 宁友川就对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居然有点喜欢路长歌现在这副性子。怎么说呢,以前的路长歌太听话,不像是真的。 宁友川想伸手去板路长歌的肩膀,却被门铃吵到了。 路长歌只看了一眼表,就知道是谁来了一样直接去开门。 宁友川也跟着走到门前去迎宾。 门一打开,成祥拎着午餐进来了。 “呦,不知道你在这儿,只买了两个人的。”成祥进门以后,满脸的遗憾。一丁点看见宁友川之后的惊讶都没有,表情自然而到位,让宁友川挑不出任何漏洞。 宁友川暗自咬牙,兴致上来倒是偏要在这儿用餐了。 “没关系,我叫份外卖就好。” 成祥作为客人,自然是没立场反对的,这事儿只能路长歌开口。 路长歌白了宁友川一眼,却不好意思赶他离开。 成祥拎着方便袋走到厨房去弄午餐,宁友川就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几份外卖单,专心地看了起来。 他知道路长歌的口味,专门点了几样路长歌爱吃的。然后坐在那儿,喜气洋洋地等着。 只是宁友川算得一副好算盘,却忽略了外卖再快也比不上成祥买好了的东西。 成祥只用了两分钟就把饭菜从餐盒折腾到餐具里,然后端到了客厅招呼路长歌来吃。 其实桌子上的菜倒是很丰盛,成祥却只拿了两套餐具。 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看了成祥一眼。 成祥笑道,“宁导,其实东西也挺多的,不如你再拿一套餐具吧。” 宁友川只觉得无趣,佯装接了个电话,灰溜溜地走了。 宁友川出了门之后,路长歌就开始诉起苦来。 “……说是要让向阳演温玉。温玉你知道吧,就是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角色……”路长歌说得滔滔不绝,成祥一边吃一边听他说。 成祥嘴上不接话,心里却有计较。那个向阳,如果借着金梅奖的势力成了气候,以后可是不好对付。 不过成祥也只是这么一想,再就没多考虑。毕竟一个人凭借一部短片一炮走红的几率能有多大?更何况还是在名导演身边默默无闻了七年的一个小人物。 成祥对向阳的事并不感兴趣,他时不时打岔一下,渐渐的就偏离了路长歌的话题。 “我和你说,最讨厌的人啊就是这个类型的!” 不错啊,会在背后嚼舌了。 “哦,什么样子的?”成祥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是给你举个例子啊,上次逛商场,有个人从背后撞到我,然后装作……” 挺好的,会八卦了。 路长歌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刚刚是为什么事滔滔不绝的了。直到成祥走了,他才一拍脑袋想起,温玉有人演了,还是前情敌向阳。 宁友川把向阳的事和上面下面都交代了一下,暂时定了下来。 解决了温玉的角色,宁友川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和陈四云说,换掉展捷。 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宁友川碰到了钉子。 陈四云笑眯眯地看着宁友川,只问了一句话,就让宁友川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 “风云影业是你家开的吗?” 宁友川摇摇头,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宁友川走后,陈四云也不住地摇头。他知道问题所在,展捷和宁友川肯定不对付。但他必须这么做。 金梅奖是整个风云的大事,可是整个《迷城》剧组的人,都是像宁友川、路长歌这样的。陈四云坚信,一味相信艺术家,是不会有前途的。所以他安排了一个专拍商业片的监制担纲《迷城》。 一开始的摩擦肯定会有,但他是个嗅觉敏锐的商人,他直觉这样安排最有利可图。 宁友川简直想去算命了,怎么这两天四处碰壁。正想着这事的功夫,麻烦就又找上门来——宁友川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向阳。 麻烦自然不是向阳,而是向阳接下来说的事。 《迷城》的投资商要见宁友川。 投资商,不是投资方。拿钱的正主来了,肯定是有要求要提,一般都是要内定角色。这样的饭局还不能推。宁友川想了想,和向阳说了句,“你别去了,帮我联系小贾,让他跟我去。” 向阳这些年经历的事不少,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照着宁友川的吩咐做了。 这时的小贾正在家里帮林一贤吹头发。 “怎么回事啊?” 林一贤自己接过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听小贾通电话。小贾这边没什么回话,都是“嗯”两声而已。林一贤等着小贾放下电话,便问他是什么事。 小贾露出一个苦笑,“宁友川,他自己摆不平的问题,又不好让向阳去说,就只好我亲自上阵了。” 林一贤不满地“哼”了一声。 “一个向阳而已,怎么这么麻烦。” 小贾笑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脾气?你怎么知道就是向阳的事呢。” 林一贤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仿佛不认识小贾一样,“这个时期,正是选演员的时候,再说,又能有什么事儿能让友川头疼?” “即便是选演员,也多半是和你有关系。向阳他只演个男二而已。” 林一贤不说话了,她承认小贾有道理,毕竟向阳还是个被捂在手里的新人,能惹出多大的事端来?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实际上问题还真出在向阳身上了。 第55章 《迷城》的投资商之一是一家有名的服装品牌。该品牌的老板要直接和宁友川对话,这让宁友川不得不有备而来。 小贾和宁友川按时到了事先约好的茶室。 对方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中年人,不显老,但是也绝不年轻。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上前迎接宁友川和小贾,给他们放好坐垫,宁友川和小贾都不太习惯地跪坐下去。 秘书见两人坐好,便给他们介绍自己的老板。 “这位是刘先生。”然后又转身指着小贾和宁友川,“这二位是宁导演,和林一贤小姐的经纪人贾先生。” 宁友川和小贾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要么事先就知道小贾会陪宁友川一起过来,要么就是查过女主角已经定下了林一贤,而林一贤的经纪人是小贾。 秘书转过身来,在桌上摆茶具。 “是大红袍,刘先生说要用好茶招待。希望您二位别嫌弃。”秘书说话很有涵养,让宁友川和小贾蒙上一层无形的压力。 好在宁友川和小贾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心下了然此人不好对付,却也面不改色。 过了许久,刘先生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了。 秘书把和室的门关严,茶室里就剩下了刘先生,和坐在对面的小贾、宁友川。 “二位大概知道,我今日请您过来的目的吧?”刘先生喝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问。 宁友川浅笑一声,“请您明示。” 小贾也是一副等着刘先生指点的意思,刘先生见到他们这样便明白今日所求是有困难了。 聪明人补办糊涂事,刘先生不愿多费唇舌,便直接问道演员的事。 “剧本是叫《迷城》?” 宁友川点点头,小贾在一旁喝茶水,不接话。 “听起来很有故事。光是名字就有些引人遐想。”刘先生又轻轻品了一口茶水,从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 宁友川给小贾使了个颜色,小贾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接过那个信封。 捏在手里,不像是他们想到的东西,小贾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孩阳光明朗,尤其是那个笑容让人有着难以抵抗的感染力。 “这是我的一个侄子,是学表演的,我知道《迷城》的主演已经定下来了。本来这个电影的演员我是不想过问的,但是前阵子我侄子突然从美国回来了,我便只好厚着脸,来向二位讨个角色。” 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当面含糊,背后清明。不能用就是不能用,要么就是用一个小角色对付一下。可是宁友川明吧,这个刘先生不是糊涂人,他手里还捏着《迷城》的资金,虽然他宁友川不缺投资,可是拍戏讲究一个和顺,能顺顺当当解决的问题,就绝不闹出矛盾和纠纷来。 宁友川拿捏了一下措词,而后一脸的遗憾。 “对不起刘先生,我只能和您实话实说,男一男二都定下来了。如果您的侄子想参演这部戏,就只能演男三,是一个警察的角色。”宁友川说完,依然面露难色,“而且……也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够不够驾驭金梅奖。” 宁友川这话表面温和,实际上很重。 金梅奖是什么意思,刘先生自然会懂,正因为懂,所以明白宁友川不缺自己的投资,他只不过求个太平安稳。让他的侄子来试镜,讨一个所谓的男三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先生淡淡地笑了笑,“可以。” 宁友川和小贾从茶室出来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 《迷城》剧本里确实有个警察,但却是个只有两句台词的龙套角色。其实只要外表过得去,演技差的话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修饰过去。 宁友川挺高兴的,回到家里把向阳叫过来说了一下这件事。 第59章 林一贤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小事情上自己可以大男子主义些,这种事即便自己能解决也不能站在小贾前面——他会不舒服。 晚上小贾、向阳、陈四云和王柏川他们到病房探病的时候,路长歌依然没有醒过来。 宁友川也伏在床边睡着了,手紧握着路长歌的手。 进去的人都沉默着没有做声,放下了水果和花篮就又走了。 等宁友川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堆满了东西。 宁友川低头看看路长歌,他还是没有醒来。 他已经知道医生的诊断了。转院后这边的大夫又看了病例,虽然说法没有一开始那家医院那么严重,可是宁友川也知道这件事情给唱个带来的伤害会是怎样的程度。 宁友川甚至开始后悔,昨天为什么不答应了那个姓刘的呢。 或者,一开始就别鬼迷心窍,想提拔什么向阳,演员未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宁友川的手握得紧紧的,他第一次注意到,路长歌在他心中占着怎样的位置。 即便嘴上再要强,心里再不愿意承认,还装模作样地还什么砖头儿,但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原来他爱了长歌好久。 嫦娥,我爱你。 第56章 “追他!打,打!” 李长歌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群少年一个个把书包丢在地上,然后向自己扑过来。为首的那个指着自己,居高临下挥斥方遒,仿佛自己一声令下就能让所与人臣服,并且将自己踩在脚底。 李长歌不服气。但是他太瘦弱了,校服衬衫一拉开,就能看见一排肋骨。 李长歌不知道自己要是再带着一身的鞋印回家,他妈妈会说什么。也许还是那句话老生常谈的,“你学习好一点,他们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李长歌真想告诉她,他们在打他的时候,不是说他成绩差,也不是说他笨。他们说,“打死他这个野孩子,他没有爸爸的!” 那些轻蔑的眼神,让李长歌自己也相信了,他没有爸爸,一直没有。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路长歌“哼”了一声,耗子赶紧趴过去看他,路长歌却还是在一声轻哼之后恢复了平静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耗子想过去拨路长歌的眼皮,却被成祥制止住。 成祥摇了摇头,“别碰他,伤在头部。” 耗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原位。 路先生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又来到了医院。他看了路长歌一眼,然后匆匆走了。 成祥知道这次的刘先生不是那么好对付,路先生这次遇上对手了也说不定。 成祥调查过那个姓刘的,所以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帮不到什么忙。 宁友川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在他家里守了两天的向阳也一直没休息,看见宁友川便担心地问路长歌的情况。 “还是没有醒。”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向阳皱了下眉头,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他虽然排斥路长歌,却未想过让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消失。所以他把路长歌的消息透露给刘先生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以为刘先生会找编剧一些麻烦,让他改戏而已。 却未想到…… 刘先生居然敲山震虎,打伤了路长歌来警示宁友川。 向阳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宁友川自然不知道向阳在顾虑什么,只是带着满怀的心事和惆怅点点头,“他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 宁友川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那晚他好似突然开了窍似的,看见长歌带着一脸的血无助地望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觉得,人生最珍贵也莫过于此。 老天爷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让他开窍,自然也不会让他就此失去。 宁友川这个人是很信命的。做导演这一行的,不信不行的。 每次开机之前,导演都要拜神,请求神明保佑一切顺利,天公作美。 所以他相信,路长歌的命数不会就此终止。其实从道理上讲,那个姓刘的也不会贸然弄死路长歌,他只不过是想打伤他罢了,恐怕是想借此来敲打自己,让自己退步的。 至于长歌的伤势……宁友川又有些迷糊了,对方既然是以警示自己为目的,就不该下死手。 难不成是去搞动作的人,没收住力道? 宁友川不去想这些事,匆匆吃了一点向阳做的晚餐,就又去了医院。 向阳想要跟去,却被宁友川拦在了门口。 “那里不缺人的。你却也没什么意思。” 向阳一语不发,就看着宁友川走了。 向阳心里不舒服,如果受一次伤,就能让宁友川顿悟自己的心意,那他宁愿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可是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此刻,他正站在宁友川的家门口,看那个男人匆匆离去。 路长歌的意识始终都是朦朦胧胧的,思绪没有固定下来的时候,也不清晰。 路长歌知道自己受伤了,也知道自己还没醒过来,只是那种受束缚的状态让他痛苦万分。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是怎样的光景。可是他却连抬一下手指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静静躺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忍受着寂寞的痛苦。 在这段时间里,他想起一个人。 他昏迷的前一刻,那个抱着自己努力喊着嫦娥的人,到底是谁呢? 真奇怪,奔月的嫦娥呢,怎么会抱着自己那样喊呢? 还有,他在受伤的时候,是想打电话的吧……又要打给谁呢? 耗子看着路长歌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成祥出去到走廊抽烟了,耗子守着挂在床顶的输液瓶。 路长歌的手指动了一下,耗子下意识地一下子抓住那只手,随后凑到路长歌耳边,低声叫了一句,“路哥?” 路长歌猛然睁开了眼睛。 “醒醒醒……醒了……”耗子吓了一跳,丢开了路长歌的手,缓了两秒钟才想起叫人。 “成总,路哥醒了!”耗子慌张地跑到门外,叫了还在抽烟的成祥。成祥把手里剩下的半截香烟安熄在墙上,便快步进入了病房。 “怎么样?”成祥第一反应是去按铃,叫医护人员过来检查。 路长歌呆呆地躺在床上,只是睁大双眼,却一动也不动。 “长歌?”成祥凑到路长歌耳边低声叫了一下。 过了许久路长歌疲惫地应了一声,“成哥。”、 那声音干涩且无力,耗子连忙拿过一杯水,用小茶匙一点点送到路长歌嘴边。 水沿着路长歌双唇的缝隙流进嘴里,渴了许久的路长歌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成祥见此,不禁担忧起来。 “你还好吗?不喝水吗?”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路长歌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好好看顾的病号,上一家医院带来的病例他已经看了,上面说的很严重。其实这个病情确实不简单,只是没那么危险罢了。那家医院的大夫怕是人治不好担责任,才给病人家属打下预防针吧。 医生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敢马虎,快步走到病床前招呼闲杂人退开。 成祥和耗子便让出一块地方来。 医生拿着一支并不特别亮的手电筒照了几下,一边检视着路长歌的状态一边问话。 “头疼不疼?” “不疼。” “渴不渴,饿不饿。” 路长歌没有回话。 “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医生皱了下眉头,随即又问道。 “我眼睛看不见了。”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成祥和耗子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成祥随即恢复冷静,走到医生身边。 “怎么回事?”成祥的声音很小,却有极大的震慑力。医生握着手里的小手电,轻轻叹息了一下。 “是颅内充血引起的失明。” 宁友川走进病房,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医生在说,“因为撞击,导致的失明。” 宁友川的脑子,嗡的一下。 第57章 路长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样。医生对护士说了句“安排体检”,便匆匆离去。成祥知道,这件事情,会由医生亲自和路先生交待。 也好,成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路先生说。 与此同时,路先生与刘先生正在茶室里相对而坐。 依旧是上好的大红袍,路先生吩咐人沏了,指给坐在对面的刘先生。 “您此番,是为何而来呢?”路先生问道。 刘先生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我们有一批出口的货,被拦在了海关。在生意这方面,我是晚辈,遇上麻烦还要向您请教。” 路先生客气道,“你也是后生可畏。” 第61章 路长歌死死压着被子不妨,宁友川也不敢用力去抢,两个人僵持不下,然后成祥走进了病房。 “怎么还闹上了?”成祥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让宁友川觉得很没意思。 宁友川示意成祥坐下,自己不再和路长歌抢,继续去弄早餐。 “我想吃芒果。”路长歌在被子里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 宁友川的心情顿时轻快了起来,二话不说,便答应道,“我这就去买。” 宁友川带上钱包,出了病房。 成祥看着被子里那高高隆起的一坨,不知怎的,就有些生气。 “你自己生了病,怎么还不注意些。闹成这个样子,再伤到头怎么办?”成祥有些气路长歌对宁友川的态度,叫人去买水果,还闷在被子里,无疑是在撒娇,全然没有男子汉气度。 “多少人都担心着你的身体呢。你自己却不爱惜。身体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成祥的语气不知不觉有些强硬,病房里的温度就立时冷了三分。 被子里的那一坨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还轻轻拱了两下。 成祥心里又是一阵光火。想必刚刚自己不在的时候,路长歌也是这么和宁友川闹的了。缩得像只老鼠一样,还指望着有猫去捉呢。 成祥走上前,用力一掀被子,想让路长歌露出脸来。却不想被子一掀开,路长歌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成祥不觉一愣。 “哭了?” 刚刚生气的心思又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焦急。 “是不舒服?”成祥去轻轻摸了摸路长歌的额头,又仔细看路长歌的脸色,“还是心情不好?” 想到后一种可能,成祥不禁变了脸色,同样是生气,对象却变了。 “是宁友川招你了?他欺负你了?” 路长歌看不见成祥的脸色,一听见他这样说顿时放下了心理防线。 “我觉得害怕,你还这样说我。” 成祥不禁无话以对。刚刚他确实有些冲动了,可能是这几日在医院担着一颗心,精神紧绷的一定状态的结果。本来路长歌才是受伤最深的人,此时也应该神经敏感,自己却一时没控制住火气,朝他发脾气。 成祥有些无地自容。 “怕什么呢?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成祥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没底。多久才会好?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医生的最终诊断还没出来,虽然是暂时失明,可这个暂时有多长,谁也说不准。 路长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越来安慰他,他越觉得心慌。 “我是不是不能写剧本了?”路长歌的语气有些挫败,这让成祥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是叫秦怡过来了吗,他人呢?” “宁友川说我写不了剧本,让他回去了。”路长歌声音不大,听在成祥心里却重如千斤。 “他乱说的,你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又不是真的坏掉了。他只是不希望你太累。” 成祥其实有些埋怨宁友川。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路长歌过于劳累,可是说话也要讲究方法,当着路长歌的面说的这么严重……成祥让秦怡过来,本意就不是让路长歌立马开始工作,而是给他找点事做,权当是心理安慰。 成祥正想着什么的时候,路先生就到了。 路长歌的主治医生也早早来到病房做例行检查。在医院养病的一天,就这么慌乱地开始。 医生翻过病例后示意路先生和自己去办公室详谈,买完水果回来的宁友川也想去,却不好真的跟着过去。 成祥也想去听听路长歌的检查结果,却被路先生一个眼神示意留下。 路先生没有多说,就只看了宁友川一眼,成祥便被留在了病房。成祥知道,路先生还是顾忌宁友川,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路长歌的逆反,所以按下这件事不提罢了。 宁友川把路先生和成祥的反应看在眼里,虽有不快却也不好有所表示,索性就坐在病床旁边了。 等路先生和医生一走,路长歌却先开口叫宁友川先离开。 “这两天一直麻烦你,我也很过意不去。”语气非常的生疏。 别说是宁友川了,就连成祥都觉得意外。 抛下意外不提,宁友川更觉得尴尬,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本来就很忙,天天耗在我这里会浪费很多时间。金梅奖的事你还要多准备,在我这里守着,怕是会耽误不少事。”路长歌不顾宁友川和成祥,自顾自说下去。 宁友川看路长歌的眼睛,深邃的像是一潭湖水,又蒙上一层寒冰一样清澈,看不见底。他从来没觉得路长歌的眼睛这么漂亮,也从来没觉得路长歌的话这么伤人。 “我是担心你,才在这里陪着你。”宁友川说的很认真,“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可以告诉我。” 成祥站起身,出门抽烟去了。 虽然路先生顾忌宁友川和路长歌单独相处,但是这个时候,他离开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独处不一定就会促进两个人的感情,也有可能会叫人越走越远。 路长歌偏头靠声音辨认宁友川的方向,表情波澜不惊。 “所以我很感谢你的照顾。” 宁友川憋了一肚子的恼火,却无处发泄。他缓了缓心思,放慢语速,听起来丝毫没有动怒,“你的意思是,叫我回去?” 路长歌低着头不说话。 宁友川挺想问问他,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却又问不出口。宁友川此刻就好像摆了一道大乌龙一样,他辛辛苦苦照顾病人,结果病人醒了说自己不需要他照顾,甚至嫌他碍眼。 对了,碍眼。 宁友川想起在门外抽烟的成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我走。”宁友川不多说,拿起一边的外套推门而去。 路长歌听着关门的声音,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路先生和医生谈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在走廊里看见成祥,露出疑惑的神色。 “在吵架。”成祥指了指病房里面。 路先生“哼”了一声就要进去,却被成祥拦住。 “长歌也需要任性一些,他这两天够苦闷了。” 路先生的脸色虽然难看,却也忍住没去找宁友川的麻烦。他想了想,把成祥叫道一边。 “你和我来。” 路长歌的伤势有些复杂。 做手术的话有一定危险性,不做手术恢复又会比较慢。 路先生拿不定主意,便想问问成祥的意思。 “先不要做手术吧。开颅,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怕长歌留下后遗症。” 这正是路先生顾虑所在,可是一想到路长歌那副倔强的性子,他能忍受多久没有阳光的日子? 路先生不希望看见路长歌黯然神伤的样子。他的孩子,虽然叛逆,却充满了活力。 成祥看出了路先生的挣扎,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靠他自己恢复的话,要多久才好?” “最快也要两年。”路先生摇摇头,“我听着医生的意思,这个说法已经很乐观了,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路先生说道这里,手里捏着的椅子扶手留下很深的印子。 成祥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试探地问道,“干爹的意思呢?” 路先生轻叹一声,不做回答。 成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干妈知道了吗?” 路先生摇摇头,“不敢让她知道,她就以为我是来处理生意的,我昨天又给她去电话了,说要推迟几天回去。这件事情,再缓缓看。” 成祥想到路长歌醒来之后都没问题路夫人,便知道长歌心里也有打算,怕是不想告诉路夫人自己出事的。 谁说这爷俩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刘家那边?” 路先生摆摆手制止住成祥,叫他不要再说下去。 “长歌受伤的事已经结了。”路先生说到这里,神色不虞,“有个叫向阳的?” 成祥起了戒心,“怎么?和他有关?” 路先生轻笑了一下,“刘家说起这么个人来,只怕就是这么回事了。” 路先生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脸的惆怅,“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一个宁友川……”接下来是几不可闻的叹息。 成祥想了想,“向阳的事,是我疏忽了,这个人早就该……” 路先生打断他,“我听说,向阳要拍戏?” 成祥点点头,“听说是这么回事。” 路先生又问,“宁友川的戏?” 成祥又点头,“干爹不想让他演?” 路先生摆手,“不”,路先生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有些疲惫,又显得饱经沧桑,“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种人心术不正,自然不会一帆风顺,就随他去吧。” 成祥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路先生依旧是心有余悸,“我们都疏忽了。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长歌这孩子,合该是有此一劫的。” 成祥明白,路先生对这件事,是有些自责的。他侧眼望去,路先生虽然白发很少,可是神情却倦怠了许多,短短两天时间,路先生就失去了许多心气。 成祥能够理解,路先生差点丧子的感觉。 成祥再回到病房,宁友川已经走了,留下路长歌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路长歌耳朵特别灵,侧着脑袋问是不是成祥回来了。 成祥看着路长歌无助的样子,愣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路长歌眼睛还有些湿润,但是已经不再哭了。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脑袋微侧着看着朝着成祥的方向。 成祥就听见路长歌说了一句,“成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第59章 第63章 “您这么早啊。” 宁友川有些不耐,“我有话想和嫦娥说。你能出去一下吗。” 耗子自然不会同意,不仅不同意,拒绝的话还加了调侃。 “宁导演,我家老板刚走不久。说不定还会回来,他如果看见我不守着路哥……”耗子作出为难的表情来。 宁友川知道他是在拿路先生震慑自己。 “你也知道我是宁导演,床上躺着的是路编剧。现在我要和我的编剧谈剧本的事。所以你最好给我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耗子有些意外,宁友川很少对人不客气,这种人一旦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是很生气了。 未等耗子作出回应,床上坐着的路长歌按耐不住,一听见《迷城》的事便松了口。再加上早上听见宁友川不让自己写剧本的那口气,一起堵在胸口急着发泄。 “你让他进来吧。” 耗子想了想,擦过宁友川肩膀走出了病房。 宁友川转身关上门,病房里就剩下了路长歌和他自己。 “你要说什么……”连路长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孩子气,“你不是说,不让我写剧本了吗。怎么还提《迷城》的……” 路长歌话未说完,就觉的嘴唇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堵住了他想说的所有的话。 宁友川吻得粗暴又缠绵,像极了那年他们相识的时候,拿着板砖和他搭讪时,那种无赖又流氓的感觉…… 第60章 “妈的。我费了那么大的事儿才把你挖过来,怎么能说不写就不写了。” 宁友川在路长歌脸侧蹭了下嘴,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大早就找别扭。你真是闲的没事做了。”宁友川听见路长歌抱怨,便知道问题所在了。他这个人,一不做二不休,从来不会控制什么。既然认定了,那就再努力一回,追回来了就算捡着了,追不回来也不算丢人。 “我是担心你费神,才让秦怡回去的。你怎么尽挑歪理,跟个孩子似的。” 路长歌听了这番话,不知心中作何滋味。 他愣在那儿,一双眼睛呆滞地望向前方,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也要大大地睁着仿佛这样就能在气势上压倒别人了。 宁友川看见他愣住的样子,不由得又把人搂过来。 “我只要你一句话,如果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今后改,你还愿不愿意跟着我。” 路长歌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地问道,“你错在哪里了呢?” 这下换成宁友川愣住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路长歌等了几秒钟,露出嗤笑的表情来。 “看吧。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宁友川抑郁了。他很想说自己不再花心了,会试着一心一意地和路长歌过一段小日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一说,不久承认自己过去的确在外面朝三暮四…… 宁友川头一回痛恨自己的风流。 “我不管,反正你好好想想。”宁友川放开一脸平静的路长歌,“你如果坚持要写剧本,不妨和我说,我给你找助理。那个秦怡才大几啊,学生气还未脱呢!怎么敢用?” 路长歌不做回答,伸手轻轻擦了擦嘴唇。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你只要勾勾手指就会屁颠儿屁颠儿奔过来的人?” 宁友川一愣,他当然不会这么想。 “我现在要是能看见,肯定扇你一大耳光。”路长歌说的不清不淡,宁友川听得哑然。 下一秒,路长歌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提起手掌,一声脆响凌空传来。 掌心热辣辣的感觉慢慢传来,路长歌再次难以置信。 “你……干啥……” 东北方言。提着路长歌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的宁友川乐了。 “你不是想打我吗,打也打过了,消气了吧。” 路长歌却更气了,只是他明白自己和宁友川说不清,便不开口。 宁友川顿时心情大好,捂着热辣辣的脸颊揉了揉,笑呵呵地往门口走。 “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儿。你好好想想。” 路长歌气结,等门被打开又关上许久,路长歌才反应过来,宁友川竟然是想吃回头草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用来打人的手掌,在一分钟前它被充当了一次道具…… 耗子见宁友川红着一边脸出来,一愣,然后推门回了路长歌病房。 “路哥?”耗子是询问的口气。 路长歌摆摆手,“没……没事儿。” 心却无法平静。 耗子大概猜到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过程,却也看到了结果。路长歌居然把宁友川给打了。 不过耗子不关心宁友川怎么样,他只关心路长歌是不是被惹急了才动的手。 “这是怎么了?他没惹你吧?”耗子有些焦急。一大早上,路长歌的心情可都是不太好。 “没有。”路长歌低着头,继续想宁友川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宁友川的心思比女人还难猜。 其实也不难猜,他这是明摆着要“回心转意”,也把话说明白了,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路长歌知道,宁友川这次是真想明白了。他不明白的时候,会装糊涂,可一旦转过来那道弯儿肯拉下脸皮来,那就是真的想通了。 就好像不顾一切似的。 路长歌觉得很好笑,他这窍是不是开的太过晚了。而且,还夹杂着一种同情的感觉。 路长歌摇摇头,十分不能理解。 耗子见他这样,欲言又止。想了想,索性不再干预这件事,随路长歌去了。 向阳在宁友川家里又等了一会儿,实在累得不行了,准备回家。 别看受伤的是路长歌,陪床的宁友川等人,向阳虽不在医院里,却也没有休息好。整天要担心宁友川会不会伤神,还要给他安排工作上的档期,弄完这一切最累心的还是不服气。 向阳最后扫视房间一圈,看了自己精心布置下的家具和布艺,才渐渐安心下来。 很难有改变了,宁友川这个男人他了解,感情上缺根筋,要想把这根筋搭上,可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正想的出神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向阳站在窗帘后面还没来得及出来,就看见宁友川打着电话进来,听话里的意思,还是给花店打的。 “想要一束玫瑰,最香的那种。还有香水百合。还有丁香,还有……反正都要带味道的……” 向阳一愣,从窗帘后面走出去,宁友川见他要开口说话,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告诉他自己在讲电话叫他别做声。 这么重要的电话?向阳心头一酸。 “插不成花束也无所谓,不好看也无所谓,味道重就好了。一天送一样,送最新鲜最香的,地址是……” 向阳紧捏着的拳头里,攥了一手的汗。 宁友川挂掉电话的时候,向阳问他,“给路编剧订花?” 宁友川有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是,嫦娥他看不见,应该让病房一直香香的。” 向阳低下头,刘海挡住了眼睛和颧骨。他不禁嗤笑,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当初他和路长歌在一块,同居的时候,他可曾给路长歌买过花? 向阳抬起头,笑的很温顺。 “叫花店送到我这里吧,我这里有好看的花瓶,做好了造型再送过去,路编剧心情会更好吧。” 宁友川难得露出不耐的表情来。 “不是都说了,他看不见。你做的那么漂亮,不是在招他吗。别这么麻烦,直接送过去就好了。他这个人,没那么大讲究的。” 向阳笑着应了一声,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才离开。 向阳走之前,宁友川叫住他,“温玉的戏……你先放一放。”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路长歌是为了演员的事受了伤,宁友川这个迟疑大有文章。很有可能是一朝被蛇咬,怕刘先生再为这事生麻烦,去找路长歌的不快…… 向阳其实对这个角色并不感兴趣,全是宁友川说跟着小贾对他未来有好处,他才同意的。 其实未来什么的,自从他喜欢上宁友川开始,就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这是深沉而绝望的爱,让人难以不自我毁灭。 向阳摇摇头,难以掩饰神色间的失落。 “是。等这段风波平静下来,我再和您谈演员的事。” 宁友川看着那个忧郁的背影离开,脑子里温玉和向阳重合起来。 他心头浮现一丝不忍。向阳演这个角色太适合不过!只是他不敢冒险,只有等路先生和成祥那边把刘先生的事彻底解决,他才敢落实演员的事。 他这个导演,还真的从未当得这么窝囊过。 宁友川自嘲地轻叹一声,为了嫦娥。 路先生订了当天下午的飞机,要先回h市安抚几天路夫人。看情况再和她说路长歌的伤势。路先生临走的时候盯着到机场送机的成祥看了一阵,成祥有些不自在。 他大概已经确定,路先生开始怀疑他和路长歌之间的关系。 成祥不知怎样解释。这种事情越描越黑,路先生本来就对路长歌的性取向敏感,自己找话题说上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还是少惹为妙。只是这样沉默,又怕给路先生默认的感觉。 成祥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仔细一想,这一上午发生的事还真多。 路先生一走,成祥便又回医院了。 当着路先生的面不好反驳他的安排,可是让他真的再不来看长歌,成祥直觉做不到。 不管怎么说,路长歌现在这个状况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到了医院,路长歌午睡还没醒。耗子也趴在床边儿打盹。 秋天的风挺硬的,虽然病房很暖,挨着风口的病床却总是会有细细的凉风灌进来。成祥过去给路长歌掖了掖被子——虽然耗子给他盖得严实,成祥还是亲自整理了一下。 然后又看歪在床边的耗子,整个人瘦小瘦小的,本来就不是有精神的人,却要强挺着去照顾另一个人。成祥不自觉地脱下外套盖在耗子身上。 第65章 耗子把路长歌家里的家具棱角包了一层棉布罩。又在楼梯那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成祥把路长歌安顿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到他床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这才算罢。 耗子想了想,悄悄问成祥,是不是该请个阿姨。 成祥点点头,耗子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不能整天耗在这里。 “这件事情,明天之前解决。要找个干净细心,话不多的。” 耗子应了一声,便坐到沙发那儿打电话安排这件事情。 小贾只去医院看望了路长歌一次。林一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他薄情。 小贾一脸严肃。 “医院那种地方,可不能常去。被挖到新闻,对谁都不好。有这份心思就行了。” 林一贤一怔,她知道宁友川这几天一直在医院。 “那友川呢?我觉得他关心则乱了。”居然泡在医院里,不顾媒体。 小贾笑了一下,“我已经压下来了。” 林一贤又是一愣,“当真被挖到新闻了?怎么写的?” 小贾摇摇头,“就那几句。是《迷城》编剧遇袭,导演衣不解带。” 这两句话让林一贤消化了半天。 “没往绯闻上面牵扯?” “没有。” 林一贤撇了撇嘴,“友川真是好运气。这要是被哪家报社挖了独家,这可不单单是绯闻了,简直是丑闻。” 小贾也点点头,“自扫门前雪吧。你最近不要和那个圈子联系,好好把你的通告赶了。金梅奖怕是要耽误你好长时间了。” 林一贤点头,揽过小贾的腰身,“过来,让大爷亲亲!” 小贾瞪了她一眼。 “没正型。” 宁友川到了路长歌家里的时候,只有耗子在。成祥又去公司了。 “你想的怎么样了?”宁友川打发走蹲守在路长歌床边的耗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路长歌就知道他会来问,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有朋友了。” 宁友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个“朋友”是什么意思。 “成祥?”宁友川的语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只觉得这几天自己的努力和忍让都白费了! “你还真是……”宁友川咬牙切齿地丢下几个字,突然说不下去了。 路长歌低着头不看他,面无表情。宁友川自己觉着没趣儿,过了一会儿便走了。出了路长歌家门,宁友川突然感悟到,也许他和路长歌,这辈子算是到头儿了。 也就这样吧。 谁没了谁还不能活呢? 宁友川突然恨起路长歌来了。 “十月十五交初稿!晚一天你就别写了!” 宁友川转身砸门,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扬长而去。 宁友川声音洪亮,在阁楼卧室的路长歌听得一清二楚。路长歌只觉得脑子哄的一下,又气又急。 十月十五交初稿?这不就是按照展捷的那个日程表走的吗?加上受伤养病的时间,离十月十五号也就差七八天了。 你以为我写不出?路长歌一口气憋在胸口,我偏写给你看! 成祥知道路长歌要在十五号之前交初稿的事之后,有些气急。 宁友川那边他不能控制,可路长歌这边他该有些说话权的。 “你伤成这样,不能费脑子。七八天的时间,怎么写啊。” 成祥是在电话里说的这些,因为秦怡给他打电话说路长歌叫他立刻过去他家。 路长歌冷笑,“我就是让他看看,我能写不能写。” 成祥轻叹一声,索性由他去了。 这个时候关心还没发生的事,倒不如关心已经发生的事。 路先生知道他和路长歌的事了! 成祥自己都不清楚消息是怎么透漏出去的。他甚至连耗子都没告诉。 而且,自从那日和路长歌把话说开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也没变的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成祥在很小心地控制着那个“度”。 他不否认和路长歌在一起,有安抚他的成分在。虽然喜欢路长歌,他却一直不确定这种喜欢,是不是带了爱情的味道…… 早上的时候,成祥接了路先生的电话。路先生话里的意思,态度很强硬,非常不赞同自己的做法。 成祥对这件事,还没有做出回应。不知道路先生下一步,会怎样做决断。 成祥长叹,点燃一根香烟发呆。这个时候路长歌又和宁友川杠上了,非要在十五号写完初稿,他能怎么办呢,他对路长歌的专业一窍不通。 路长歌出院一天后,秦怡再次来到了路长歌身边。 耗子给路长歌雇了一位阿姨,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秦怡来的时候,那位阿姨正在做早餐。 秦怡打开电脑全副武装地坐在路长歌床边,听路长歌讲《迷城》的故事架构,热血沸腾。 这是金梅奖!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他就是知道! 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路长歌师哥与宁友川又什么关系,可是自从那日在医院里碰见宁友川之后他就留意了,原来路师哥和宁友川居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且目前正在合作。 那么路长歌现在急着写完的这个剧本,就一定是金梅奖了! 《迷城》,果然当局者迷。 路长歌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发现他的思路接不上。 “你先回去吧。”路长歌有些沮丧。他没想到,不对着屏幕,居然这样没感觉。视觉神经的丧失,居然也会影响到思考。 路长歌完全不能对着另一个人把故事讲出来,让那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故事写出来,然后再念给自己听。完全没感觉。 秦怡有点小失望,却很好的掩盖住了。他收起电脑,礼貌地和路长歌说再见。 “我下午再来一次吧。” 路长歌却摇摇头,“明天吧。我今天先想想结构也好。” 下午成祥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路长歌坐在床上,越来越双眼无神。 成祥知道,路长歌已经开始习惯没有光源的日子。 “秦怡走了?” 成祥试探道。 “嗯。” 情绪不怎么样。 成祥坐到路长歌身边,“不顺?” “非常不顺。心烦得不得了。总觉得我不是我了。” 成祥没能理解这个“我不是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够理解,长歌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成祥伸手拍了拍路长歌的额头。 “你是聪明的孩子,一定能写完的。” 其实成祥心里不抱希望。事实上他更希望路长歌写不完。最好能中途放弃,这样对于以后的休养更有好处。 路长歌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嗯”了一声。 成祥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起身去给他端水果吃。 成祥一离开,路长歌就陷入沉思。 他和成祥的关系很奇怪。他一向敏感,对感情更是如此。 自从那日表面上把关系确定了下来,成祥依然是每日按时到医院,按时离开。该买什么依然没变,走时嘱咐几句固定的话…… 也没有再抱过自己,更别提其他的举动。 路长歌心中忐忑。他知道成祥以前没交过女朋友。所以他不知道成祥会不会抵触自己…… 路长歌缩了缩脑袋,往身后的靠垫靠去。 成祥端着几瓣苹果又回到卧房。 路长歌循着声音偏头看他。成祥把果盘放在床头柜,就只见路长歌双眼迷茫的样子,呆呆地望着自己。 成祥眼见着路长歌渐渐习惯了失明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心酸。 “我在这里。”成祥引着路长歌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路长歌摸着成祥的膝盖,找到了一点依靠的感觉。可是这样一来,路长歌有些不自在了,那只被握住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放置。 成祥察觉到路长歌的异样,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像以往了。 成祥微微一笑,靠近路长歌坐在了床上。 路长歌顺势被带到了成祥的怀里,成祥拿起一瓣苹果,慢慢放到路长歌嘴边。 路长歌脸颊哄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不是腼腆的人。我希望能跟着感觉走。你说呢?” 成祥的声音不大,听在路长歌耳朵里软软的,像春风一样温暖。 第67章 成祥发现自己手头上要处理的生意多了起来,路先生仿佛把b市所有的业务都交给了成祥。成祥隐约间感觉到,这是路先生在想办法减少他和路长歌之间相处的时间。 这让成祥不由得犹豫起来,他前两天做的决定确实草率了一些,看见路长歌有些落寞便忍不住想尽可能安慰他,给他安全感。 成祥确实对路长歌很有好感,也不排斥与他发展感情……只是,他确实也不愿义父受到伤害。成祥开始反省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欠考虑了,作为路长歌的父亲,路先生定然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相爱的。 成祥自省到,已经很多年没存过这样的侥幸心理了。路长歌真是会让人方寸大乱。 想到那日与路长歌的厮磨,成祥的思绪又飘开了。 想不到路长歌竟然也有那样一副样子。有一种可爱的动人。 成祥承认,自己被吸引了。但是他还没有沉溺,所以当路先生铺天盖地的任务布置下来时,他便没日没夜地驻扎在办公室里,没继续守在路长歌那边。 路长歌连着给成祥打了两个电话,成祥都说自己很忙,晚上不能过去。 连续两天,成祥都只是在早上上班前匆匆赶过来看一眼就走。 一开始路长歌有些担忧,是不是那天做的太过了,让成祥有些后悔。可是后来看成祥对自己关怀的样子,又不像厌烦自己。 路长歌的小烦恼没有持续太久,他要开始写剧本了。剩下的时间没几天,要写出一部完整的剧本,即便是短片也是很难的。 写倒是很容易,只是质量上一定会有欠缺。 十月十日这一天,宁友川接到通知,刘先生对《迷城》的投资追加了三分之一。 宁友川这便知道,一定是路先生占了上风,刘先生这是在递橄榄枝,表示这件事便这么结束了。 于是向阳出演温玉的事便就此定了下来。 演员名单开始在内部流传。 李克依然是宁友川的摄影,在他知道向阳要出演重要角色之后,李克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咱们小向的演技,终于受到认可了。我就说宁导演身边藏龙卧虎,别看小向是助理,就凭做事这个认真劲儿,也该熬出头了。” 王柏川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想起和路长歌重逢那晚,路长歌借着酒劲儿说出来的话,说向阳喜欢宁友川。 别管这事儿有影没有,这都是路长歌一块心病。让向阳演这么重的角色……作为编剧的路长歌,能乐意吗? 宁友川看出王柏川心有担忧,没往别的地方想。 “怎么?不放心向阳的演技?” 王柏川下意识地一阵摇头,“没。” 向阳往王柏川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来。 展捷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温玉的模样,虽然觉得宁友川演员定的草率,可也不得不承认向阳的外形很适合。 再加上前两天宁友川突然改了日程安排,主动提及十五号交剧本初稿的事,让展捷重拾了面子。展捷便很珍惜这个和好的台阶,不愿再生事端了。 “要不要先做个定妆?”展捷问道。 宁友川摇头,“等剧本拿出来以后再说吧。现在还不急。先等剧本,然后谈场地和人员。” 展捷点点头,这些事情他早就在着手安排了。现在万事齐备,只差剧本,只要编剧那边的工作完结,整个项目立马启动。 只是……“路编剧那边,真的能在十五号交出初稿吗?毕竟他刚刚受伤出院。” 宁友川脸色难看起来。 “会的。如果初稿不能按时交出,我会考虑请其他的编剧进来联合创作。” 众人都是一惊。 其实宁友川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按照路长歌那个性子,就算写不完也要拼了小命试一试。可他那个健康状况…… 宁友川想起医生说的话来。如果修养不好,可能会导致后遗症,留下病根。 宁友川仿佛看见了路长歌以后经常头痛的样子。 他腾地站起来,“散会。” 其实叫两个联合编剧进来也好,到时候署名就写总编剧路长歌。 这样他还能在下一环节的创作上轻松一些。 宁友川给自己找借口。 刘先生联系成祥,给了他一笔三千万的大生意。 成祥知道这是路先生威慑下的结果,路长歌那件事让路先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刘先生能主动示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成祥最开始以为路先生这次会和人鱼死网破。可是事情结束成祥才知道自己想事情还是太简单和不计后果。 路先生要保着路长歌周全,就要为他以后考虑。 所以现在,这个刘先生,要么把他打击到再也不能翻身,要么就暗中施加压力不戳破表面和平。 前者,路先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毕竟刘先生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所以,路先生就只能靠威慑来解决这件事情。用力过猛,难保惹怒了姓刘的,再与长歌为难。 忍让不代表没有能力,也不代表懦弱,它考验着人的肚量,在某种程度上引导着事情的最终结局。 成祥又学到了一课。 晚上的事处理完,成祥看了下时间,觉得路长歌一定还没睡,便驱车到了路长歌的小公寓。 照顾路长歌的阿姨给成祥开了门,不做声地指了指楼上的卧室。 成祥皱了下眉头,猜到了阿姨的已有所指。 成祥推开路长歌卧室的门,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 黑暗中,路长歌对着一方小小的屏幕噼里啪啦地在打字。 他直视着前方,屏幕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角度对不上他双眼的焦距——如果他的双眼还有焦距的话。 名副其实的盲打。 成祥一瞬间觉得有些心痛,那种想要成为他的依靠的感觉又浮现心头。他轻轻咳了一声,给路长歌一个信号,让他知道自己来了。 路长歌偏了一下头,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我就写一会儿。明早秦怡过来给我整理呢。” 成祥坐过去,看了一眼屏幕。 格式很乱,全然没有了从前整齐的感觉。也难怪,路长歌能把心中想到的情节敲出来已经很难了,一个盲人又怎么能真的把剧本写得很工整呢? 成祥把路长歌面前的小桌挪了挪,正对着自己。 “不如你来说,我来写。” 成祥的声音温软如玉,听在人心里非常舒服。路长歌有些心动,那副场景很简单就能想象到。只是他摇了摇头,“不行,说出来我就没感觉了。我还不适应口述。这两天秦怡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他讲。” 成祥不动声色地把电脑合上。 “那你就适当地休息一下。不能总这么累着。你的头,如果留下病根,以后会经常痛。” 路长歌当然知道这是医生的嘱咐,笑得很无奈。 “我也不想这样,可终究是自己的心血,我的确不希望它挂上别人的名字。” 编剧都是很独的,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有谁不希望出现在观众面前的编剧署名,只有自己一个呢? 成祥不再做无谓的规劝,便又把电脑放到了他面前,牵着他的两只手放到了键盘上。 “那你再写一会儿,半小时休息一次,我会给你提示。” 这算是成祥的妥协吧。 路长歌又写了一会儿,便真的写不下去了。 “你在这里,又不能叫你干等着。帮我把电脑关掉吧。” 成祥叫阿姨进来收线,自己坐在床边陪着路长歌吃宵夜。 “今晚我留宿在这里吧。”成祥自己说道。 路长歌一愣,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亲密,脸颊便一下子红了起来。 成祥见他这么大的反应,便知道他想到了不该想的事,打趣道,“我就只是睡觉,你这么累,我是不会对你做让你更累的事的。” 路长歌推了他一把。 成祥便又引着他去了洗手间做清理。 傍晚,两个人躺在路长歌的大床上,当真什么都没有做。 成祥好似守夜一样感受着身边那人的气息,稳健而又平静。可他知道到了第二天一早,这个人便又要焦急起来。 剧本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路长歌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成祥便又匆匆去了公司。 路长歌等来了秦怡,让他看自己电脑上临时写出来的文档。 秦怡大吃一惊。 “师哥你……” 居然真的写的出来。秦怡既有了希望,又有了失望。 希望在于,路长歌能写出好看的桥段,便代表项目可以继续;失望在于,他创作的空间就小了,他便又回归于一个小助理,做些整理的工作…… 路长歌知道他是在诧异自己竟写了剧本,便说道,“我也只是试着写一些,肯定没法儿看的,你帮我整理一下格式就好。有哪里不懂的,你要问我,整理好了之后再念给我听吧……” 两个人便商量着,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成祥赶到公司,令他意外的是,医院一大早给他打了电话。 成妈妈在当天凌晨,神智清醒了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她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路政。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成祥。路政,是路先生的名字。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念路先生的名字…… 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第64章 第69章 一个成妈妈已经够让他心乱,再加上一个长歌的心理状况又出了问题! 成祥不禁自我反省,他这两天确实没过去陪长歌,也没有主动给长歌打电话,这在毫不知情的长歌眼里看来,便是无法忍受的寂寞了。 可是……不是亲人就是仇敌。 成祥开始不知如何面对这层关系。 暂时抛却这些想法,成祥驱车向路长歌家里驶去。 他要去看看,短短两天无人陪伴的路长歌,精神恍惚到什么程度。 第65章 耗子打完电话陪路长歌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所以当成祥来到路长歌的小公寓时,房间里就剩下路长歌和成祥两个人。 路长歌偏着头,不做声,目光柔和而恬淡,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成祥的动静,猜测他在做些什么。 成祥买来几个青青的橘子,很仔细地剥着,等到每个橘子瓣都干净剔透了,才递到路长歌嘴边。 路长歌轻轻张嘴,含住半片橘子,果肉被嘴唇挤压,一时间汁水横流。 成祥从床头扯过一张纸巾给路长歌擦嘴,路长歌忙伸手按住了成祥。 两个人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住,路长歌的嘴角依然染着果汁,而成祥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是不喜欢,却不知为何,终究走不到一起。 成祥甚至连凑过去再亲亲路长歌的勇气都没有,那种对未来的失控感已经让他不知所措。成祥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最终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了路长歌。 “我要去h市,可能你要有几天见不到我了。” 路长歌心中虽然遗憾,却还是点头,“我会给你大电话的……” 路长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要你有时间。” 成祥心里突地悸动,不知不觉,路长歌已经小心翼翼至此了。虽然有些话早些说总比厮磨到最后再说要少些波折和折磨,可是成祥却又无法开口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成祥并未接着打电话的话题说下去。 路长歌自然不清楚成祥心里所想,便继续在心中规划着时间。 “我这两天在写剧本,大概也没办法总给你电话的……那就只好等你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和你联系了。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子。” 路长歌的语气有掩盖不住的失落和担忧,成祥只好放下心中的忧虑,笑着安慰他。 “我很快就回来,你也不用当成是很久的分别。我去见过干爹,接手一些生意,之后就没事了。” 路长歌点点头,伸出半截舌尖儿舔净了嘴边的果汁。 成祥心中有些预感,所以走时将路长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路长歌出于混沌之中,他不会知道这是他和成祥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也就自然不会多做留意。 只是成祥走时,路长歌还悄悄惋惜了一下,感叹自己到底没人长久地陪伴。 宁友川接到成祥的电话时愣了一下。成祥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有着上位者的气派和习惯。宁友川将他的意思想了两遍,才琢磨出滋味来。 “长歌眼睛不好,现在心也很累。你不要逼他,多顺着他。他这个人有许多缺点,但归根结底就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一些别扭的事你就算看破了也不要说破,自然他就会感念你的好。” 宁友川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成祥这是怎么了,这番话说的竟有托孤的意味了。 可是再仔细想两边,宁友川心里开始五味杂陈。不甘心和不买账控制了他的情绪。 吃晚饭的时候,宁友川又想了两遍,这下却又想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了,虽然不用仔细推敲,但也能听出成祥的弦外之音。 成祥不要路长歌了! 宁友川用了“不要”这个词,因为在他的心里成祥在这个时候离开,就是一种抛弃。宁友川自己都没发现,他很没风度地开始庆幸——庆幸成祥的离开。 紧接着,宁友川自然而然地关怀起路长歌来。不知失恋的他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于是宁友川就这么决定,第二天一早去看看路长歌。 成祥在第二天早上乘飞机去了h市。下了飞机之后他打的去了路先生的家。 h市的路家非常气派,在一处僻静的林荫道上,高墙围栏和花果园也是当地非常有名的所在。 成祥乘的车子开往路家途中,成祥用手机收到一封邮件,那时他撒下去的一张网,关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它的真相到底是怎样,成祥这些年第一次想过去追究。 这张网在今日被收了起来。 成祥不动声色地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报告,结果既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能开进去吗。”司机忐忑地看着成祥,小心翼翼地问,因为路家的地点比较特殊,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一般,这样想着,司机就把成祥当成了一个不普通的人。 成祥点点头,“开进去。” 保安看见出租车先是出来拦了一下,看见车上坐着成祥便又恭敬地让路了。 司机一路将车开至路家大院里面,路家大宅门前。 成祥并未叫司机离开,而是让他等着自己出来。成祥也没问人路先生在什么地方,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 而路先生,就好像事先知道一样,在那儿静坐着,似乎就是在等他似的。 秦怡早早地就来到路长歌家里,对前一日的剧本做总结,再为路长歌口述的新情节做笔录。路长歌听着秦怡给自己念昨天写出来的情节,只觉得万般枯燥。 所以路长歌只听了一小段,便制止了秦怡。 秦怡万般无奈,毕竟写剧本的人不是他,就是有再多的建议也不敢轻易提出来。如果冒进,引起路长歌的忌讳,那就很容易引发反效果。 正当秦怡进退两难的时候,客厅传来骚动,路长歌耳朵灵,第一个听见了。 “怎么回事?” 路长歌问道。 秦怡站起身,“我去看看。” 阿姨给宁友川开了门,把他让到客厅坐下,刚要到二楼去告诉路长歌有客来访,就见秦怡从楼梯上走下来。 秦怡看见宁友川一下子愣住了。 “宁导演?” 宁友川似乎不太希望见到秦怡,毕竟他在这里就代表路长歌又在写剧本。他虽然嘴上和路长歌较劲,可是实际上还是希望他能早点转过弯儿来,主动服这个软。 宁友川点点头,起身朝二楼走去。阿姨拦了一下面露难色,秦怡却抬手表示没关系,侧身给宁友川让了一条路。 “你在下面等会儿,我去和你师兄说点话。”宁友川对秦怡说。 秦怡虽然心里有万般的好奇和猜疑,也只得坐在楼下了。 宁友川转身推开小阁楼的门,首先被里面昏暗的灯光吓到了。 定睛一看,见路长歌抱着一只笔记本电脑在打字,心里又是一惊。 路长歌闭目养神,既不看屏幕也不看键盘,一双手动的飞快,大概脑子也转的不慢。 “是怎么回事?”路长歌以为是秦怡回来了,低声问道。 未等“秦怡”回话,路长歌又想起别的事来,“你给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宁友川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见小茶几上有只茶壶,冒着热气,大约是不久前泡好的茶水。路长歌在写剧本的时候会喝咖啡,但是后来隐约记得他说自己的胃坏掉了不能喝刺激性的东西,便改喝茶了。 宁友川给路长歌倒了一杯茶,放到他嘴边。 “小心烫。” 路长歌的手抖了一下。 “宁友川?” 宁友川翻了一个白眼,突然觉得连楼下的秦怡估计都比自己待遇好。至少不会被这样充满戒备地点名道姓。 宁友川坐在秦怡坐的椅子上,把路长歌的笔记本抱了过来。 路长歌还挣扎了一下,却终究抢不过宁友川,轻而易举地被卸除了武装。 宁友川翻动着打开着的文档,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剧本片段,突然心里一软。 “别写了。” 路长歌警惕起来,“你干嘛。” “我上次说着玩的。你不交初稿也没关系。我们剧本不急,你知道我一向不催促剧本的……” “你同情我?”路长歌有点像防备的猫,身上的毛轻微地竖了起来,就等着宁友川再说些什么刺激他的话,便发起进攻,或者夹着尾巴逃走。 宁友川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保持沉默,继续翻看剧本。 路长歌的电脑上还开着另外一个文档,路长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再去抢却已经来不及了。 宁友川看着那上面乱七八糟的对话,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些对话很乱,却都是以路长歌的口吻在和不同的人交流,就好像是一些谈话录,各种风格、各种内容。 “你……”宁友川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就假装没看见这个文档一样,继续说剧本的事情。 “并不是同情你,只是怕你累。” 路长歌冷哼了一声,这种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宁友川见他油盐不进,心里还有事,便简单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来时准备的那些挖苦的话,是一句都没能掏出来,更别提和他说成祥的事了。 宁友川轻轻叹气,在门口连着抽了几根烟,替自己犯愁。 宁友川最后拨了向阳的电话,“帮我找个心理医生。问问写一堆自己和不同人的对话,这种行为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另一边的向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宁友川去看路长歌了,回来之后要见心理医生。 向阳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又展平了。 第66章 路先生从来都崇尚于上位者的培养,所以成祥不是一个思维广阔的人,也不是想法跳脱的人,他一直学习怎样做决断,却不善于提出无限可能。 在成妈妈这件事上,成祥第一次动用了自己的推理能力,他联想到一种情况,刚好吻合了当年的时间与事件。 第71章 所以路长歌拒绝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宁友川心里拂过一丝惬意。 “怎样,要不要今晚就住过来。” 这句话让路长歌打了个冷战,这个语气,太像六年前初识宁友川,他哄着自己搬去他家里的情景。 于是下意识地,路长歌就开始摇头,“不行。我不喜欢你家里的氛围,过去会写不出的。” 宁友川知道这件事要循序渐进,便找了个话题将路长歌的注意力引开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宁友川从外面饭店叫了几样菜过来,吃到一半,他便旧事重提,想再“循序”一下,说说让路长歌搬到自己家的事。 不想,未等他开口,路长歌就叫阿姨扶他去书房打电话。 想也不用想,这个电话多半是打给成祥的。 宁友川自然知道他这个电话是打不通的,便留意路长歌回到饭桌上的表情。 路长歌果然神色凝重。宁友川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不说破,直招呼他吃菜吃饭。 路长歌一边应付着宁友川难缠的“照应”,一边琢磨成祥到底怎么回事。 往常他的电话绝对不会打不通。 路长歌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再听听身边宁友川吃饭的声音,路长歌更加不安了。 耗子和路先生的交集并不多。如果把成祥看成是路先生的助手,那他和路先生之间还隔着一层关系。更何况路先生不仅只有成祥这一个助手,在不同的生意圈,路先生都有专门负责处理转圜的人在。 耗子与路先生见面渐渐多了起来,还是在认识路长歌以后。他先是听成祥说起路先生表面严厉,实际上宠这个儿子宠得不得了,后又真正看到路长歌有多任性。于是脑海里,路先生从一个不苟言笑的上司就变成了慈父。 耗子后来总结了一下,他之所以容易受路长歌控制,被他吸引,好像就是因为路长歌总是轻而易举地拥有他想要拥有的一切。 耗子从小就没有父亲。 此刻,耗子看着坐在眼前的那个人,心中一阵猜疑。 他实在不明白,路先生为什么突然来b市,如果是为了路长歌,那他没有必要先到公司。如果是为了公司……那就一定和成祥的下落有关系。 耗子猜的不错,路先生也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朝他点点头,“你叫郝治对吧。我想和你说说成祥的事。” 耗子右眼皮突地一跳。 路长歌的眼皮也突地一跳,突然觉得宁友川的形象从可恶变过度到了可耻。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宁友川光是提起搬家的事就说了有不下五次。 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宁友川偏要用一种暧昧的语气来说,“同居”二字咬的那么重,让路长歌脸色越来越难看。 路长歌原本在心里惦记着成祥的事,惴惴不安,此刻被宁友川这么一搅和,便只剩下苦恼了。 “我真的不能搬过去。”路长歌的语气一次次坚定,到这会儿已经是完全说死了。 宁友川不置可否。 “我和你直说,我一来讨厌你,二来讨厌向阳。可你们家不止有你,还有个向阳走阳关道似的天天来,我根本就写不下去剧本。再说……” 路长歌把话咽了回去。 宁友川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心里某个地方被刺痛了一下。 “再说什么?再说你现在有男朋友了?你要为成祥守身如玉?他不在的时候你要恪守妇道?” 这话难听之机,但是宁友川就是没控制住,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路长歌一怔,没想到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得。”宁友川起身,“我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我……” 话未说完,宁友川便叹息一声,提起眼睛,是他不对了。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便住了口。 果然,不出三秒钟,路长歌就反问,“碍眼?你碍谁的眼了?” 两个人互相不说话,各自坐在沙发两端。 第68章 过了一会儿,宁友川觉得实在没意思,起身告辞。 “我是认真的,在我心里,你是《迷城》的唯一编剧。但是你现在这个状况,最好能到我身边讨论剧情,这样也比较有利于项目的筹备。我希望你能站在剧组的角度好好考虑。” 宁友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急着写剧本了,实在着急就想想剧情。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路长歌冷笑一声,很想刺他一下,便反语问道,“这也是出于剧组的角度考虑吗。” 宁友川愣了一会儿,虽然路长歌语气不善,他却能心态平和,坦言道“不是。” 路长歌愣住,突然有些生气。面对宁友川的咄咄逼人,他无所适从,面对宁友川的温言软语,他还是不知如何应对。路长歌感觉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什么都看不懂,好似整个人被掌握在其他人的手里。 宁友川见路长歌的情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对不起。”宁友川临走前,说了这么一句。 路先生看看眼前的耗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成祥去英国了。你可以去找他。” 耗子一脸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是……生意上的事?需要我过去协助?” 耗子直觉不是,却只能这样打探。耗子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可是路先生未必会告诉自己原委。自己这么问了,如果路先生否认,那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路先生比耗子想象中的要痛快,竟直接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我和他出了点笑矛盾,他想避开我一阵子。他在那边我不放心,你帮我去看看他。毕竟,你是他一手提拔的,在这边又无亲无故,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耗子有些震惊。路先生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让他不再回来了。 “成总要避多久?” 路先生看看耗子,问道,“你愿意陪他多久?” 耗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 耗子一向听成祥的话,这次他一语不发地离开,定然是有着自己的原因的。如果贸然追过去,怕是会引起他的反感。而且……耗子不禁一阵烦躁,他想不通成祥如果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的话,自己又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是不是两个人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只是这么一想,耗子就打了个冷噤。 只是感情上,更加难以接受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路先生看着耗子的表情,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所以摇着头,一脸的淡漠。 “你去不去随你,我只是觉得,成祥对你有知遇之恩。” 路先生不再多说,起身离开。耗子一路送路先生出了公司。 宁友川回到家里,向阳已经把午餐做好,摆在桌上等他回来。 宁友川用钥匙打开门,便看见满桌子的菜肴。 向阳的手艺,宁友川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做了这么多菜。 “就是去市场看见有卖,就买了很多,不做出来的话可惜了。”向阳顾左右而言他。 宁友川满腹心事地坐下吃饭,心里盘算着路长歌的事。 “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向阳露出一个遗憾的微笑,“那医生说,这是精神分裂的前期表现。让多观察。我还没问你,怎么要打听这个。是谁出了问题吗?” 向阳一脸的担忧,宁友川更是心惊。 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饭是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向阳的心情也变得很糟糕。路长歌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的生活里,甩不脱,挣不掉。 “先吃饭吧,这是在担心什么呢?” 宁友川看看向阳,心里一阵烦躁。 “我昨天,在嫦娥那边,看见他电脑里有一个文档……”宁友川欲言又止。 “哦?”向阳等着听下文。 宁友川想了想,把肚子里的话憋了一半回去。毕竟是长歌的事,直接说给向阳听也不好。 “算了,你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吧,以后这些事我就不找你做了。毕竟你要转行了,演员也很辛苦。就不要总来我家里做家务了。” 向阳见宁友川转了话题,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 “还有,过两天嫦娥可能会搬过来住。” 向阳心里一惊,随即又转过弯儿来。路长歌是《迷城》的编剧,编剧和导演碰头时常有的事。要不是路长歌受伤,他估计早就住进宁友川家里了。 向阳低下头,刘海挡住了半个脸。 “知道了,我先把他的房间收拾出来吧。” 宁友川想了想,“嗯”了一声,“把床铺厚一点,他整天坐在床上,本来编剧的尾椎就不好。” 向阳又“嗯”了一声,两个人开始吃饭。 耗子送走了路先生就去了路长歌家里。 “路哥,”耗子一路走到路长歌跟前,“我想和你说件事。” 路长歌抬起头,“看”着耗子,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路长歌静静地听完了整件事情,半响没有回音。 “路哥?”耗子叫了他一生。把这件事告诉他,就是想和他告个别,他也是说完了这话才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宁友川上午和他说,要瞒着路长歌,他还觉得多此一举了,也许现在告诉他,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可是已经从路先生口中得到证实的事情,晚些说恐怕会更糟。 “你说,你要去英国?”路长歌确认了一下耗子的意思。 耗子点头道,“是。我也是刚刚决定的。” “你说,成祥也在英国?” 路长歌用的词是“成祥”,而不是“成哥”,耗子虽觉不对,但他还是点头应是。 第73章 其实也不陌生,这张床他睡了四年呢。 路长歌不由得一阵苦笑,转来转去,这是不是又回到了原点呢。 路长歌咳了一声,宁友川立刻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嗯?” 虽然是中午,可是为了配合路长歌的作息,宁友川也是睡的很晚。不仅如此,昨晚第一次睡在地上,宁友川浑身都不舒爽。宁友川带着睡意,像是被惊醒一样。 “怎么了?” 宁友川从地上站起身,去看躁动的路长歌。 “你睡在床上吧。” 路长歌听出他的疲惫,淡淡地说道。 “什么?”宁友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长歌偏过头,并不直视着他。 “我不计较。”路长歌的语气淡淡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宁友川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地铺收了起来,枕头又挪回了床上。 “我,还想睡一会儿。”宁友川试探道。 路长歌点点头,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现在只觉得烦躁异常,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宁友川虽然睡回了床上,却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地躺在路长歌身边,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二十厘米的距离。 宁友川悄悄地偏过头,看着闭目养神的路长歌,心头的睡意顿时全消。 过了不知多久,客厅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再过半分钟,向阳的脚步在卧室门口响起。 宁友川直觉有些不对,可未等出声阻止,就听见向阳转动了门把手。 路长歌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听着门口的动静。宁友川也坐了起来,看着出现在卧室门口的向阳。 “谁叫你进来的!”路长歌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厌弃,恶劣的态度丝毫不加控制。 向阳的尴尬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秒钟,随即他望向宁友川,看宁友川只是一脸懊悔。 “我的错,向阳他平时习惯了,我忘记和他说以后不能随便进来。” 宁友川去抚摸路长歌的颈背,想平复他激动的情绪。 谁知路长歌竟然转身推开宁友川伸过来的手,用手背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赌气一般。 宁友川险些惊叫出声。 “你这是做什么?”宁友川语气里已经带了不快,“他只是进来一下而已,你犯得上敲自己脑袋吗!” 路长歌转头“瞪视”着宁友川,露出一个讥笑的表情来。 “他难道不知道我睡在这件房间里吗?他昨天就知道了的,他只是当我不存在罢了。” 宁友川语塞,看向向阳。 不知怎的,宁友川突然觉得路长歌的话很有道理。既然昨天已经知道路长歌会睡在主卧,一向小心谨慎的向阳又怎么能随意出入这间房间。 未等宁友川出声叫向阳先出去,路长歌就已经蹬开了被子,作势要下床。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宁友川连忙将人按在床上,却听路长歌用他没听到过的冷漠语气说道—— “从前,我和你是那样的关系时,他不也是这样毫不顾忌地出入卧房吗?” 宁友川倒吸一口冷气。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在意这个。”宁友川下意识地辩解。却不想自己还未开口,就已经开始悔悟当初对这一细节的疏忽。 路长歌摇摇头,“当时我傻啊,我不敢啊,我怕提了太多的要求你会不要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宁友川,我和你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所以我希望你的人能给我最起码的尊重。” 宁友川语塞。只得转头看向向阳。 向阳悄悄展平了捏紧的拳头,心平气和地向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路编剧。我一时没想到。” 路长歌玩味地偏头到向阳站立的方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下一次能想到。”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宁友川松了一口气,随即转头问询进门的向阳。 “你找我什么事?” “我送来了点心。” 宁友川确实有些饿了,便翻身下床去厨房看向阳带来的点心。 向阳跟着宁友川走出房间,关门前看了路长歌一眼。 向阳再次昂起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路长歌,我看你会在什么时候疯掉。 第70章 宁友川家里开始变得人来人往。 先是李克,王柏川过来看望路长歌,后来又是展捷过来讨论剧本进度。 对于路长歌的病情,展捷一直不表态,路长歌现在这个状态,剧本是催不得,也拖不得。 展捷虽然很无力——剧本的进度完全变成由宁友川来掌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在这些人中,走的最勤的,就是路长歌的助理秦怡。 秦怡是个心细的人,来了两次以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宁友川将路长歌接到自己家里写剧本,这也就罢了,问题是路长歌居然住在主卧。 秦怡虽然不敢确定宁友川与路长歌就是那样的关系,却也觉得自己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 于是秦怡看路长歌的眼神就复杂了一些。 原来师哥有今日,是借了宁友川的力。 秦怡不禁心中微动。 路长歌搬进来的第三天,宁友川家迎来了不速之客。 路长歌家的阿姨想了又想,这事儿必须和路家的人说说。可是她一时间又突然找不到耗子了,只好辗转找到祥悦又找到了路先生。 路先生一听路长歌住进了宁友川家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联系一下宁友川,就说我要去看看长歌。” 中午的时候,路先生就已经坐在了宁友川家里。 宁友川得到向阳的消息,立刻赶了回来,他进了家门的时候,路先生正坐在茶几旁喝茶。 路长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您好。” 宁友川明显坐立不安。 旁的人都好对付,唯独路先生马虎不得。毕竟这是路长歌母亲的丈夫,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宁友川上前恭敬地伸出手。 路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没做回应。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那只手,换做自己,也不会和对自己养子心怀不轨的人和颜悦色。 宁友川在心头轻叹一下,此刻,他已经承认自己心怀不轨了。 “我想和长歌说些话,宁导演能否回避呢。” 路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看路长歌,也不看宁友川。 宁友川点点头,刚要寒暄几句然后离开,就被路长歌出声阻止。 “叫他在这儿听。” 宁友川愣了一下。 路先生瞟了宁友川一眼,目光凛冽。 宁友川定了定心神,看看路长歌再看看路先生,选择坐在了路长歌身边。 宁友川把手放在了路长歌膝头,轻轻拍了两下。 路先生把这个动作看在眼里,皱了下眉头。 “胡闹。” 路先生终于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向了宁友川。 “路先生,我接长歌过来住,是出于工作方面的考虑。” 宁友川声线平稳,听不出任何的亏心。 路先生哼笑一声,“长歌这个样子,你还叫他操劳吗。” 宁友川一愣,没想到路先生会这样问他。他以为路先生会火冒三丈。可见,他有些小瞧路先生了。 “我怎么‘这个样子’了?”在一旁发呆的路长歌出声问道。这个冰冷的语气让宁友川都随之哆嗦,他轻轻按了按抚在路长歌膝头的手。 路长歌把自己的手叠在了上面。 宁友川一下子就不明白了,但是看看对面路先生顿时铁青的脸色,他又一下子明白了。 所以宁友川顿时心里不快起来,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是想想身边这个人此刻的心境,他又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压下了负面的情绪。 路先生此次来是一定要将路长歌接回去的,成祥走后b市没人照顾他,那就干脆接回b市的路家。然后找人悉心照顾,看他的状况慢慢好转。最好能拖到他情况稳定,或者复明再叫他妈妈知道……如果等不到那时,就慢慢告诉给他妈妈。 总之,不要刺激到长歌妈妈才好。 不过,这都是路先生心底下自己的算盘,他来的时候也未曾想到耗子会把一切都告诉给路长歌,也未曾想到宁友川在这个时候将路长歌接走。 成祥的走本来让路先生看到了希望,此刻他又失望了。 他原以为这个儿子,能“改好”。 第75章 他随后就听见路长歌几不可闻地地轻叹一下。 宁友川的脑子嗡的一下。 “你在想谁?” 宁友川一时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路长歌怔了一下,随即苦笑,“没想,没想。就是写不出剧本,心里不痛快。” 宁友川不能判断路长歌这话的真假,他的这杯酒为谁喝,他心里还是有些清楚的。 “我陪你。”宁友川饮牛一样拎起瓶子咕咚咕咚将酒液倒进了胃里。 路长歌却嬉笑一下,“你不陪许许多多的美女俊男,陪我一个瞎子干什么?” 路长歌话说的极其难听,脸却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拂面,让人看了极其舒服。 宁友川看愣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餐厅。 他去找书桌上,向阳留下的那张名片。 《迷城》的筹备逐渐展开,展捷来宁友川家里看了两次,剧本进度不大,但从初稿来看场景却基本上定下来了。 路长歌写剧本改动不大,这是一个可取的优点。 一稿定场景,二稿调台词,三稿微调。少有编剧能写的这么利落干净,不拖泥带水。 展捷就算不满意,也无法说些什么,毕竟,路长歌确实是带伤在身的。这伤又和《迷城》脱不了干系。 整个短片筹拍阶段,最不好过的人,就是宁友川。 每天晚上躺在路长歌身边,白天守着他的臭脾气,吃饭的时候看他挑三拣四,写剧本的时候听他长吁短叹。 人生苦短,宁友川这辈子最多的磨难,都在这段自己受尽了。 可是有个词是什么来着,甘之如饴。 这一晚,宁友川侧身躺着,看着身边的路长歌紧闭双目。 宁友川想起四年前两人情动时嫦娥那副动人的模样,身上变涌起一阵躁动来。 鬼使神差的,宁友川就伸手去摸了摸路长歌的脸。 然后是喉结。 锁骨。 胸膛。 腰线。 …… 手从睡衣里探进去,向上找寻曾经摸过无数次的小小突起。 路长歌突然咳了一下。 宁友川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身边那人呼吸的韵律明显改变了,宁友川知道路长歌醒了。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当做这一场夜袭未曾发生,不过一会儿,宁友川开始恨自己。 不争气,没风度。 随后他听见身边那个人又发出这几日常听见的嗤笑声,“你想要我啊。” 宁友川愣了一下。 “你愿意?”宁友川用的是难以置信的语气,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 路长歌却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向阳知道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一盆冷水浇在了宁友川身上,他在这一刻,是彻底感觉到心累了。 路长歌咯咯地笑了一阵,宁友川越发忍受不了,起身披上一件薄衫,到客厅吹冷风去了。 路长歌一个人在房间里痴痴地笑了一会儿,一个人哭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路长歌在心里不住地想。 第72章 时间过得飞快。 路长歌眼睛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心理状况却越来越糟。每次路长歌和路夫人通电话时,那冰冷的语气都会让路夫人察觉到一丝不对。渐渐的,路长歌眼睛的事瞒不住了。 路先生想了想,索性把这件事委婉地和路夫人说了。 “只要修养,过两年就会复明。长歌现在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不会再有反复。”路先生尽量让语气温和,“再怎么说,长歌他人没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路夫人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起身。 走出书房前,路夫人回过头,难掩神色中的哀伤,“你让我去b市吧。” 路先生早就料到了会这样,忙安抚道,“长歌在那边导演家住着,你去的话到底不太合适。” “我不能没有长歌。” 路先生听见这话,想起了路长歌那句,“妈妈还有你,可我什么都没了。” 路先生不做声,摇了摇头。 路夫人最终还是没能去b市,且按照路线神的吩咐,假装不了解路长歌的病情每日和他保持通话。 路长歌对路夫人依旧是淡淡的,不止如此,宁友川渐渐发现,路长歌对谁都是淡淡的。 “你想不想出去玩?”宁友川试图唤醒路长歌的活力。 路长歌对着一块看不见的电脑屏幕,侧头想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我给你弄来?” 路长歌轻笑了一下,“向阳最近怎么不来了?” 宁友川皱了皱眉头,“他要准备演戏啊。温玉这个角色太重要了,总不能一点都不准备,就让他上场吧。” 路长歌摇了摇头,“就他在这儿才有意思呢。” 宁友川轻叹了一声,几不可闻。 《迷城》的开机仪式没有公开举行,这部电影主要走金梅奖,不指望上院线也不指望有高收视高票房。到时候观众观片的最主要渠道甚至只有网络。 所以《迷城》的宣传也不需要太高调。 宁友川率剧组主创团队烧了香,烧香的时候,向阳最后一次以助理的身份跟在宁友川身旁。 向阳穿得很素,白衣白裤,白是很旧的那种白,一点都不打眼。 向阳看着执香祷告的宁友川,心里动了一点小心思。 “如果我红了,是不是就离这个人,近了一些……” 向阳的签约仪式也很低调,只占了几家新闻媒体的小版面。 小贾认为演员的签约仪式没必要搞得太铺张,也就没联系多少媒体。向阳签约风云,小贾成了他的经纪人,面对这个人生的转折,向阳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只是在他签约前一天,路长歌没来由一阵烦躁。 “我的剧本根本就不好。你们拿什么拍!”路长歌听着秦怡给自己一点点念稿子,那些平淡的对白,做作的描述让他心头一阵恶寒。 路长歌夺过那叠剧本,摔在了地上。 宁友川看看房间里目瞪口呆的展捷、李克还有王柏川,无奈地弯腰拾起剧本。 都已经拍摄了,路长歌当着剧组的面儿说这种丧气话。 剧组的人,都是非常迷信的,不知这话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宁友川做了个手势,房间里的人悄悄退了出去。 王柏川一脸的惊诧,展捷有些气愤,但碍着宁友川的面子把气留了七分在心里,其余三分用来踢了一脚门板。 李克耸了耸肩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秦怡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觉得气氛不对,默默地跟着三人走出房间。 宁友川坐到床边,低声安抚路长歌,“你到底想怎么样嘛。都按照你的意思改的,我们看着都很好,不然也不会费大力气去拍了。” 路长歌一句话梗在喉间,吞不下也吐不出,他一时激动,大力推了宁友川一把。 “你们骗我,所有人都骗我。” 宁友川短叹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强压着不快,柔声劝道,“我是说真的。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吗?还有你以前写给我的那么多片子,不都是很高票房吗?你年纪轻轻,那时还没大学毕业,就已经写出那么棒的剧本来了……” 宁友川话未说完,路长歌又推了他一下,言语中已经有了苦涩。 “不一样,商业片和文艺片,不一样的。我真的写不来。” 路长歌把脸埋在手掌间,“我觉得我的才华没有了。我曾经在电脑前那么有力量,可以连着写几个通宵,可是现在连顺稿都要通过别人的辅助……” “说到底,你还是对自己的眼睛耿耿于怀。”宁友川揽过路长歌的肩头,“已经开机了,你如果相信我,就等着我。” 路长歌侧耳听着,不再说话。 翌日,剧组里传开流言。 编剧路长歌是写商业片的,一个菜鸟新丁,这次的剧本其实烂到不行。路长歌之所以能进金梅奖,拿到参赛资格,全是托了宁友川的关系…… 艺术这一行完全没有评判标准,别人说你好,你就是好,别人说你差,你就真的差。 宁友川面对这种流言一向不予置评的,可是这次却安奈不住了。 他几次想把剧组人召集起来开会,却都被展捷拦住了。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把片子拍好。这种传言,你去解释或者禁止,就是在变相地证实。” 宁友川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几次三番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受到的压力太大,渐渐不能承受更多的指责。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想想这话是从谁嘴里说出去的。” 宁友川不得不承认,展捷这句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第77章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此刻倾泻而出,但是他却没再流泪,而是握紧了双拳身体微微地抖着。 “你受伤是个意外,是我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而连累了你。成祥他走得急不代表他以后都不回来,即便他以后再也不回来,那也是他选择的人生,你没有办法选择也没有办法控制。至于路先生……” 宁友川停住了话语,嘴唇轻轻印到了路长歌的皮肤上。 “你身上都热了,我们出去凉快凉快?” 杯子被掀开了,路长歌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宁友川。”路长歌的嗓音哑哑的,这个称呼让宁友川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了一声。 “如果成祥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宁友川依旧搂着路长歌,“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你明白的。”路长歌闷声逼问。 的确,成祥回来,路长歌肯定会离开他。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宁友川苦笑一下,放缓了自己的声音。 “是我咎由自取。”你那么多的好,当初的我却看不到。宁友川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展捷的办事效率非同小可,三个部门的人当天下午就到了。 而老天爷似乎也很配合,临近中午的时候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掩盖了一切。 消息在剧组里只传了片刻,大家就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件事。 小贾在林一贤的房间里看报纸,抬头瞟了一眼屋外的小雨,嘴角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你笑什么?” 林一贤正在吹头发,看小贾露出这个表情,突然被触动了什么神经。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也是下着这样的雨,你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头发短短的,像个男孩子。” 小贾闭上眼睛,申请恬淡,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后初见的时刻。 林一贤放下吹风机,蹭了过去,然后猛然搂过小贾的脖子啃了上去。 “宝贝儿,香一个。” “靠。”小贾美好的回忆就这样被打断,手里的报纸恨不得卷成纸筒敲上脖子旁不停蠕动的那颗脑袋,“你个俗人!” 李克的出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迷城》的拍摄很快就进入尾声。 在杀青宴上,路长歌作为编剧也参加了聚会。剧组里几十号人一大半没见过这位编剧,又见他戴着一副墨镜一切都要宁友川料理,便都小声地对他指指点点。 “你看,他一直住宁导房间里。” “样子应该长得不错,太大牌了吧,室内还戴着墨镜。” “你不知道了吧,他是瞎子……” 几声议论传过来,宁友川一记犀利的眼神看过去,一切又归于无声。 宁友川端着酒杯站起来,要往旁边走。 路长歌伸出手,不安地拽住他的裤子。 宁友川只好低头小声嘱咐一句,“我去挨桌敬酒,你在这里好好的,要什么和柏川说。” 路长歌又把手放下了。 宁友川去敬酒之后,大厅里倏地热闹起来,大家都纷纷起身满场乱窜。你敬我,我敬你,你说这次一起拍戏真是幸会,我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合作…… 影视圈就是这样,三言两语就熟了,可是下次还用不用你,这还真不好说。 席间有人来主创这桌来敬酒,有没眼色的起哄让编剧也喝酒都被王柏川不动声色地挡掉了。可王柏川毕竟酒量有限,几杯酒下肚就有些微醺,整个人说话也不太利落了。 路长歌一个人坐在那里,顿时产生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有人走了过来。 路长歌侧过头,仔细辨认他的脚步声,可是这个声音他不熟悉,他分辨不出。 “路编剧,多亏您提携,我敬您一杯酒。” 是向阳。 主创这一桌,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路长歌不自在地握了握拳。 “还请路编剧赏光。”向阳的声音清脆大方。 路长歌觉得,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他举起这杯酒。 “我……不能喝酒。”路长歌转回头,背对着向阳。虽说他再也不想对向阳隐忍,可是也不好在公众场合这样奚落他,更何况,这里是《迷城》的杀青宴。 “看来路编剧是不肯给向阳这个面子了。”向阳笑的温润有礼,看见这个笑容的人都为他惋惜。 路长歌撇了撇嘴,就想回了他这句话。可是未等他开口,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路编剧他刚受过伤,向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杯酒我来吧。” 宁友川快步走过来,拿起路长歌面前的酒杯,转身对上向阳的视线。 向阳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明显的不满,他知道宁友川在想什么。 他在想,向阳你又不是不知道长歌的脾气,怎么又来惹他…… 总是这样,碰上路长歌他就要退让。无论他为宁友川做了什么,都比不过一个整天甩脸色的路长歌。 向阳把冷笑藏在心里,面上依然是温暖如初。 “宁导,我敬您。” “祝你大展宏图。”宁友川先干为敬。 向阳看着宁友川放下酒杯转身去问路长歌,冷笑一声,慢慢把那杯苦涩的酒水咽进了肚子里。 第74章 晚上是回到宁友川的家里休息的。原本酒店那间套房还可以再住一天,但是宁友川不愿意留在外面,想快点带着路长歌回家,也就急匆匆地叫人收拾了东西退了房。 没有了向阳,宁友川越来越觉得不方便。 什么都不方便。 他的通告乱七八糟的,风云给他新安排的助理和向阳交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听的,工作上的安排学的迷迷糊糊。宁友川拍《迷城》这段时间,居然错过了两个发布会和一个采访。 拍戏的时候也是,宁友川口干舌燥想喝水,现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顾得上,他忍着冒火的情绪继续导戏,一转身居然看见那小助理在一边吸烟。 宁友川咽了一口唾沫,在心里骂了句娘。 不过即便这样宁友川也明白,他没道理把向阳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人家有更好的出路,他不能拦着人家。 小助理把宁友川和路长歌的行李分三次搬上了房间,宁友川看着那个笨拙的身影越看越气。 “明天有什么安排?”宁友川把路长歌扶到卧房歇下,转身问正要离开的小助理。 “啊?”小助理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某一页后又一行一行地看,看到了那一行又似乎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宁友川跟着他做事的频率调整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这是他这个月换的地二个助理了,他必须调整他的生活节奏,配合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然所有人都会说他难伺候。 “明天……” “明天要见一个制片人。”宁友川看他翻日程本子翻得费劲,忍不住替他说了出来。 小助理急切的心刚稳了稳,心里就生出了不服。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问我?这么指使一个助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吧。 宁友川是阅人无数的,自然把小助理的情绪看在了眼里。其实这个年轻人业务能力不错,不然也不会被调过来给他当助理。只不过他怎么都……用不惯。 “我是说,明天穿什么衣服。” 以前,任何一次正式会面,向阳都会提前定好穿的衣服,第二天一早熨烫齐备送过来。宁友川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助理,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那小助理眼底一片茫然,过了许久带着一种不知所以然又理直气壮的语气缓缓说道,“宁导演,公司派我来,是负责您的工作安排……” 潜台词是,生活上的事一概不管。 宁友川这么多年过去,头一次吃瘪。 小助理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造次了,年轻人气性大,发泄过后又惶然发现自己收拾不了眼前的烂摊子,随即赔笑好言说道,“我也不知道宁导演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这种会议,宁导演不如给我一个提醒?” 宁友川摇摇头,示意让小助理走了。 小助理出门之后,宁友川到阳台吸了一根烟,随后打了陈四云的电话。 “我一开始就说,得给你配三个助理,一个经纪人。你不信,现在知道吃亏了吧。” 陈四云在电话那头一副不听老人言的样子,宁友川要是不怕惊着在卧房里的路长歌,可定破口大骂了。 “你先让我睡个好觉,回头我给你解决助理的问题。” 陈四云应付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之后又撇撇嘴,向阳那个人心计挺深的。跟了宁友川这七八年,把他的胃口养刁了。 宁友川这会儿,怕是后悔了。 陈四云吧嗒吧嗒嘴,翻身睡了。 第二天一早,宁友川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己前一晚想到的那件灰格子衬衫。裤子倒是有的穿,就是上衣实在配不上。 宁友川其实是个爱臭美的人,平时随便见个人都要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而且因为是公众人物的关系,穿的衣服从来没有重样儿的。要是穿了去年的旧款,或者是曾经上过报纸新闻的,第二天就会有街头八卦拿来做文章。 路长歌趴在被窝里,听了半天没做声。 等宁友川找烦了,跺了两下脚,随便挑了一件穿上走了,他才慢慢做起来。 然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向阳演完《迷城》,风云也算是把他正是调到了艺人部。他接到公司的通知要去见见助理,于是一早就到了风云。 总共两名助理,是经纪人小贾安排的。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老实,应该会很听话。 小贾面面俱到地给两个年轻人交待了平时的工作,还有注意事项,接下来就安排向阳和他们接触熟悉。 “以后他们两个要负责你的工作生活,他们说的话你要听。” 向阳点头说是。 小贾想了想,没有其他要交待的事情,便先离开了。 向阳松了一口气,看看会议室里的两个年轻人,半响才开口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79章 他暗自回味路夫人说的话,的确,他为路长歌做的太少了。可是在他人生的前半段时间,从未扮演过一个父亲的角色。 人们口中所说的父慈子孝究竟是怎样的光景,路先生突然很想知道。 “不如我们去北京,和他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路夫人小心翼翼地提议。 路先生叹气,“我何尝不想。” “我想,这件事由我来提议的话,他不会拒绝的。” 路先生听她这样一说,眼睛里有了渴盼的神色,紧接着又失落了,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路夫人忍不住笑,却掩盖不住苦涩,她觉得自从长歌受伤以后,路先生就老了几岁,现在,更是有些脆弱了…… 傍晚时分,路夫人照顾路先生喝下汤药以后便和儿子通了电话。 路夫人把和路先生的提议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电话这边的路长歌没有立马给出回复。 “你好好想一想。毕竟你一个人住着,我们都不放心。” 路夫人一直以为电影拍完,路长歌就搬离了宁友川的家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毕竟在她的心里,路长歌和宁友川只是工作和朋友的关系。路先生从未和她透露路长歌与宁友川的事,她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电话这边,路长歌却陷入了两难。 他不得不承认,他将宁友川视为最后的浮木。他就好似一个落水的人,紧紧抓住亦可稻草,即便不起任何作用也不会轻易放手。 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无论是稻草还是浮木,宁友川都不足以带他脱离困境。他的危机,源于他自己。没有人能帮助他,战胜他自己。 所以……如果离开宁友川…… 未等路家夫妇要接路长歌同住的事敲定,《天下第一刀》的后期制作便告一段落,进入宣传期。风云影视和祥悦因为了解内幕,都没邀请路长歌参加宣传活动。原本一档访谈节目想请路长歌与宁友川共同出镜,也被祥悦影音挡了下来。 风风火火宣传了小半个月,小成本的武侠电影《天下第一刀》上院线了。 也许是新鲜的关系,路长歌的愁绪被冲淡了不少。 《天下第一刀》首映那天,宁友川带着路长歌去看了午夜第一场。 两个人并排坐在影院放映室靠后的座位,同行的还有过来凑热闹的王柏川。三个人看过电影,便去路边摊喝酒。 “这一顿该是长歌来请!”王柏川嘻嘻哈哈的,嚷着要宰路长歌一顿。 宁友川在一边笑呵呵不出声,他之所以叫上王柏川就是怕路长歌太闷。不管怎么说,王柏川算是一位很好的朋友,至少他对路长歌是真心维护。 “你看,咱们大编剧的荧屏处女作这么大张旗鼓地问世,这一顿不是你请是谁请?”王柏川一边张罗着,一边点菜点酒。 “咳,咳。”宁友川轻咳了两声,王柏川固然好心,却搔到了他的痛处。 路长歌的荧屏处女作……严格算起来应该是几年前那些作品吧。因为是枪手,所以不记名,见不得光算不得数。可是有哪一部不是呕心沥血,哪一部不是心头佳作。 路长歌侧着耳朵听见宁友川的轻咳,抿着嘴勉强笑了笑。 王柏川还没察觉失言,继续一路调侃下去。 一夜闲聊,追忆过去展望未来,宁友川带着喝了点小酒的路长歌回到家时已经快有天光了。路长歌微醺,迷迷糊糊地靠着宁友川的肩膀,宁友川将他半扶着放到床上,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就被路长歌拉住了手臂。 “你说,我会不会成为大编剧!”路长歌朦胧着无神的双眼,执拗地不松手。 宁友川一愣,最近很少见到路长歌醉酒,也将他的九品放在脑后了。如今他拉住自己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期待和信赖,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只能说,他太久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了。 “能,一定能。”宁友川把路长歌的胳膊放回床上,拿过床头的被子压在他的身上。 “你安分一点!”宁友川压住路长歌的手脚,可是半响,路长歌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乱动。 “嫦娥?”宁友川有些匪夷所思。 须臾,一股力道迎面而来,宁友川被路长歌拉倒在了床上。 “你……”宁友川感受着身子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呼吸。 “我会是大编剧?”路长歌的声音有些凄惨,笑容暗淡无光。 “会。”宁友川挣扎着想起来,却想到了什么,索性上床躺在了路长歌身边。 “你这么年轻,就写了院线电影,又进了金梅奖。在不久的将来,你还会有更高的成就。你喜欢话剧的话,我就陪你玩话剧。你喜欢微电影,我就投资帮你拍微电影。你喜欢……” “嘘……”路长歌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宁友川乖乖把嘴闭上了。 “照你这么说,没有你,我就这样了?”路长歌的话音幽幽的,听得宁友川心里一阵胆寒。 “没,我的意思是你光芒万丈,要是能分我一星半点的,我就自豪了……” “你明知道不会的。”路长歌打断宁友川干巴巴的解释,“我这辈子,大概真的就这样了。等我眼睛好了,我就什么都不会了。然后像普通人那样,开个小买卖,做个小生意,平时没事儿就看两个电影。再结婚,生儿子,孝顺爸妈。哦……我爸妈不用我孝顺。” 这番话刺痛了宁友川,具体是哪里痛,他也说不上来。 他不想听路长歌再继续说下去,便翻身堵住了路长歌的嘴巴。 路长歌感受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悄然不动了。 宁友川心下一阵欣喜,由浅入深地试探,那人温润的口腔与湿滑唇舌像是被施了强力的魔咒,引人入胜。 路长歌一阵迷离,魂魄仿佛与肉体剥离,他想起很久以前,成祥和自己的吻。 成祥对他表露心迹,对他小心翼翼,然后离他而去。 宁友川在路长歌失神间剥了他的衣服,解开了他的裤子,然后当路长歌回神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要害。 “给我一个机会,求求你嫦娥。”宁友川的吻连绵不断,放在路长歌身下的手也越来越灵动,把自己的体温传给路长歌,把自己的动情传进他心里。 路长歌久久没能自拔,等发泄一通过后,宁友川的手转到后面想要更进一步时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别……”路长歌的声音弱弱的,眼睛湿湿的像是受了委屈,宁友川只看了一眼就心酸极了。 “我又没欺负你。” “我知道。” “给我一个机会。” “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时间……你就会重新接受我吗?” 然后路长歌没说话。 宁友川被不敢虏获了神智,略带愤恨地去褪路长歌剩下的裤子,粗暴地解自己的腰带,强迫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攻击的意味明显加重,带着醉意的路长歌忍不住把懦弱的一面暴露无遗。 “求你了。” 宁友川的动作蓦然停止。 “你这样不行的……”我也有需求。 宁友川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给路长歌重新整理好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地躺在一边。 路长歌停了半响不发一声,等他确认宁友川消了其余的念头后,便踏踏实实地沉沉睡去。 宁友川看着天花板,许久,他翻身坐起去客厅的小吧台为自己开了一瓶洋酒。 第76章 宁友川觉得自己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 组委会传来消息,宁友川的《迷城》落马,整部影片空手而归,连一个提名奖都没有拿到。这对已经跻身国际一线导演的宁友川来说简直是耻辱。 消息还未大面积传开,风云影视决定对此封杀新闻,低调处理。 即便是这样,将来开奖的时候肯定会有好事者拿此事大做文章。 不过宁友川一向对媒体的话不以为意,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路长歌知道自己的剧本没有在国际上得到任何认可,会是什么反应。 时间过得太快,路夫人惦记着搬到北京去和儿子团聚,催促着路先生赶快将生意上的事交待下来。其实这也是一个借口,路夫人不是任性的人,她只不过是想借着长歌的名义,让路先生尽早退休。 路先生太要强了,事业上的事多半放不开手,生活上的事又替长歌操了不少心,累的自己开始有了很多的白发。 路夫人一点都不怪他,过去那么多年他虽然没对自己和儿子做过一星半点的付出,可是她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多自责。也许是为这个人守了太久,她习惯了让步。 当冬天的雪慢慢下起来,h市的气温骤降时,b市也到了气温的冰点。 路长歌对季节毫无概念,只觉得宁友川越来越忙碌,日子越来越漫长。所以,当他百无聊赖之际,宁友川在金梅奖失利的消息传来时,他震撼了一下。 失望,然后是难以置信。 宁友川今日是个什么分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能有今天,不仅仅是因为机缘巧合,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是有才华的影视人,路长歌本以为这次金梅奖宁友川会有非常棒的成绩,这种大赛的锦上添花能够使宁友川的定位更加崇高。 毕竟商业片和文艺片,区别太大。 路长歌这样叹息了一阵,早早忘却了自己在金梅奖上也一无所获的事。 路长歌决定,想个办法安慰宁友川一下。 金梅奖的事没过多久便满城皆知。 与宁友川事业走低不同,风云影业最近业绩非常高涨。陈四云在酒桌上对宁友川酒后吐真言,坦言自己没想到《天下第一刀》票房能走这么高。 “这部片子到底赚了多少?”宁友川漫不经心地问他。 陈思云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 宁友川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打了一阵子鼓。 路先生好大的手笔,不知路长歌知道后作何感想。 晚上,两个人各怀心思凑到一张床上,不约而同都失眠了。 “那个……”最后还是路长歌先开的口,“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宁友川心头一跳,不知道是什么等待自己,怎么觉得在这寒冬腊月突然有一种即将春暖花开的错觉呢……收回自己的心思,宁友川急忙回应。 “啊,有。你想干啥呢……” 路长歌没声了,宁友川心里打起鼓来。 这一位平时寡言少语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想到了什么又不好开口。 正疑虑着,从另一床被子窸窸窣窣地塞进来一个东西,带着体温,宁友川心下一惊,急忙不动声色地用手扒了过来。 是一张纸,宁友川起身开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 “这是……”西餐厅的代金券,整一千元。 第81章 “导演。”向阳用的是最自然的语气,可是听在宁友川耳朵里却出奇得心酸。“你从前的情人,喜欢的是你的名气。你现在的伴侣,喜欢的是你的才华。”向阳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 宁友川听他说到现在的伴侣,知道他是指路长歌。路长歌确实不像别人那样肤浅,盯着自己的名气与地位不愿放手……可是他依然想辩解,路长歌喜欢自己的不仅仅是对镜头的操控力…… 可是他居然无力开口。 向阳的话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没错,路长歌喜欢的是自己的才气与思想。曾经,自己凭借对电影的一腔热忱打动了他,后来又通过自己对剧本的感悟力留住他在自己身边…… 而向阳所说的,单纯喜欢他这个人,宁友川联想到路长歌淡薄的样子,突然心生向往。被人毫无保留地爱着,狂热地爱着,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宁友川苦涩地笑了笑,轻叹出声。 “向阳,爱,不是单向的。” “爱是单向的。”向阳抬起头,勇敢地看着宁友川,他捏紧了拳头,指头关节甚至已经发白,他的话铿锵有声让宁友川惊讶,“我已经爱了你八年了。其实你不是对我毫无感觉,你只是习惯了与我的关系,不愿意去打破罢了。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是多么不公平。” 向阳又低下头,仿佛回忆起不堪的往事,“任何向你示好的小明星,都可以成为你的露水情人。可是你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宁友川愣住,他觉得有什么地方转不过弯儿来。向阳的话太深刻,让他听不懂,所以也反驳不了。 “导演。其实你把我调走,就是因为发觉了与我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单纯吧。”向阳的表情带了些凄楚,仿佛酒意终于深重起来,整个人也有些微微打晃。 “向阳你……”宁友川的话戛然而止。 向阳伏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了他,动作熟练得如同练习过千次万次。可是宁友川却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太久没有练习过拥抱这个动作,身体的温暖让他回不过神,恍如隔世。 “其实,我的感情,不是单向的吧。”向阳的拥抱更紧了,心里的痴迷终于不需要再做任何隐藏。他敢在这里大大方方地讲出来就是再也不想拖下去了,不能相守就彻底决裂,一旦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将这些年心底的猜想全部说出来,问出来。 问个清楚明白。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宁友川轻声地说出口。 向阳的手松开,放开了宁友川。 “导演……”向阳的眼神带着哀求,期盼还有害怕受伤的决然。让宁友川不忍开口拒绝。可是想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对路长歌的坚持和决心,仿佛眼前这个人又什么都不是了。 正当他犹豫该用怎样的理由离去时,向阳却开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那动作一气呵成,有一种抛却一切的美感。 “导演,你有多久,没摸到过别人的身体了?”向阳牵过宁友川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襟,宁友川的手一抖,触摸到的火热肌肤将温度从手心传递到大脑,又传递到心脏上去。 有多久……没摸到过…… 向阳再次贴上来,宁友川却不顾一切地将他推开。 宁友川向后退了两步,狼狈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要再说了。” 宁友川转身走出了向阳的包厢。 向阳看着那扇被紧紧关上的房门,嘴角溢出一个冷笑,可是接下来却失去重心,靠在了身后的餐桌上。 这么多年的坚持与谋划,居然就这样在一夕之间不顾成败地全盘托出。 现在,是否能够被接受都不重要了,就在他刚刚想要舍弃那一份自傲自荐枕席却被拒绝的一刻,那一颗假装坚强了八年的心就已经变了。 变成什么样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宁友川慌张地回到自己的包厢。 路长歌侧着耳朵抬起头,语气淡淡的,“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宁友川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有没有好一些。刚才出去的时候你还晕乎乎的,我一回来居然又变精神了。看来还要再喝一杯。” 路长歌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他强压下心头的疑问,二话不说拿起手边的酒杯便喝了起来。 这个自虐的动作带了赌气的成分,宁友川又哪里不知呢。可是他却未阻止,只是看着眼前的酒瓶发愣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路长歌放下酒杯,嘴角带了苦笑。 “宁友川,今天,我这个瞎子可算是落实了。你身上,向阳的香水味儿让我想吐。” 第78章 宁友川完全没办法抑制心头的挫败感。对于路长歌的指责他无法去辩解,他也更加不想去辩解。他总不能和他说,向阳对自己表白,还主动示好,所以两个人在他不甘不愿的情形下拥抱了。 想起向阳,宁友川的心脏就莫名停跳了一秒钟。 以前只是觉得他的爱太纯净,不适合自己,现在却没想到原来那份感情是如此炽烈,能逼得他措手不及,无以应对。 沉浸在不久之前的冲击和震惊中,宁友川倒是没注意路长歌摸索着前面的路想要走出包厢。等他看见路长歌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时,路长歌已经绊倒在地上了。 “你不要任性,我现在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什么都没有和他做。”宁友川短叹一声,上前去扶。路长歌愣住,他没想到宁友川的语气会这样强硬。 路长歌回以苦涩的微笑,虽然双眼看不见却把一种深深的失意传达到宁友川心里。 “宁友川,我今天,是真想和你好。” 宁友川和路长歌的关系最终没有维持下去。在路长歌的坚持下,宁友川送他回到他自己在北三环的小公寓。宁友川心里很乱,却更加担心喝过酒的路长歌晚上会不不舒服。所以他给路先生打了一个电话之后便一直守在路长歌家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半个小时之后路先生本人出现在他面前。 路先生在路夫人的坚持下把h市的生意交待给了信得过的人,然后举家迁徙到b市定居。之所以他这次会听路夫人的话,是因为听路长歌的意思,也愿意回到家一起生活。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路先生求不得的,就只有天伦之乐。 早在几天前,他便带着路夫人和几个得力的助手搬到了b市居住。 此刻,路先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脑子里是宁友川当时对自己的保证,说会照顾好路长歌,让他放心。 路先生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其实他也根本没想把路长歌交给别人照料。之所以容忍一个宁友川再容忍一个向阳,无非是想让路长歌自己死心罢了。 虽然路长歌和宁友川彻底闹翻的这一天是他预料之中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天来的太快了。许多事情,他还没做好准备,比如怎样改良他和长歌之间的父子关系,以及怎样让路长歌和他的父子关系名正言顺,怎样让路长歌对写作收收心,乖乖留在身边接手生意上的事。 宁友川没心思探究路先生的意图,草草交待了一下路长歌最近的生活习惯和健康状况便先行离开了。既然路长歌话说得明白,他再苦守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宁友川刚走,路先生转过身,开门进了路长歌的小公寓。 房间两月未住人,有了淡淡的灰尘味儿,长歌安静地坐在客厅的小沙发里,目视前方。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心头清明。 他和宁友川,就算是走到最后了。 至于宁友川和向阳之间的事,他没立场也没心情再去插手了。只是心里居然有一丝不甘,让他忍不住把手旁茶几上的玻璃杯子全都扫到地上。 “长歌。” 房间里响起路先生责怪的声音,路长歌偏过头,循着声音去看路先生。 “不要发脾气。我们收拾一下东西,你妈妈还在家等你。” 路长歌愣了一下,“家”?何处是家呢。 听着声音,房间里还有其他的人在,应该是路先生带来的人,正匆匆忙忙地打理着路长歌的小公寓,里里外外地收拾行李。 不知怎的,路长歌突然放下了心里的无奈,罢了,就做一回纨绔又何妨呢。 夜半,向阳呆呆地坐在床上,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失了神智。虽然知道自己不该抱有幻想,向阳还是拨通了宁友川的电话。 是无人接听。 向阳苦笑着,不想理自己么?还是说,宁友川在逃避。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电话按键就又按了下去,须臾,宁友川终于接听了他的电话。 “你怎么了?”宁友川的声音带着疲累和小心,这让向阳更加控制不住内心的苦涩和委屈。 “我病了,在烧。” 电话另一侧的宁友川一愣,在他的印象中,向阳是少有生病的。难倒是出道这段日子没有照顾好自己,受了累……可是一想到晚上向阳对自己的那一通表白,宁友川又觉得向阳的事自己还是少关心为好。 “你好好休息。我会叫人打电话告诉你的助理。”宁友川匆匆说完这句话,便要按掉电话。 “你是在拒绝我?”向阳的声音清冽地传了过来,让宁友川一愣,手指把电话捏紧了三分。 “你这是什么语气?” 说到底,向阳是宁友川的助理,不管他今日有什么地位和出息,都是宁友川一手提拔的。昔日手底下的人,敢在自己面前使性子玩手段,宁友川心里不禁火大。 再联想到路长歌从前对向阳的忌讳和刁难,宁友川不难醒悟,原来自己和路长歌终究是毁在向阳身上了。这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却又如此顺理成章,让他不得不承认,往日是自己错看了人。 “宁导演,”向阳使劲了力气坐稳,声音冰冷的连自己都哆嗦,“我有你和路长歌在一起的照片。你自己好好考虑。” 宁友川在电话这边还未有什么反应,向阳已经又补充了一句话,“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随后电话里尽是忙音。 宁友川捏着电话的手指愈加发狠,关节都已经发白。随后宁友川自嘲地笑了笑,人说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他是遭到报应了? 他当初不拿路长歌一片真心当回事,每日流连花丛中,如今两人走到今日这般田地,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既然已经失去了长歌,拿向阳填补和拿别人填补,又有什么区别? 宁友川突然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可是随后他马上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可是道理不是他想的道理。 爱情这个东西,不是强求就能得来的,他和路长歌已经在自己的强求下走到了这一步,那他和向阳又会在向阳的强求下走到哪一步? 再说……仔细想来向阳说的话真是半点意义都没有。他确实对向阳的心思早有察觉,可他一直不承认并不是因为也对向阳有意,而是觉得无法接受。 他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尤其在感情上,自己更加豪放。如果真是喜欢上一个人,即便是自己的助理他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的,更别说是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他之所以这些年都对向阳退避三尺,是因为他无法回应向阳的心意,因而对他心中有愧。他也曾经想办法把他调离自己身边,可是一来向阳没做出出格的事,二来向阳确实在事业上帮助自己良多,这样拖着竟到了最近才让向阳跟着小贾走了。 没想到在向阳的心里,竟然认为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有情。更没想到的是,向阳这么长时间以来把路长歌当成了他和自己之间的最大障碍…… 原来长歌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只是现在再相信,也已经晚了。 宁友川不能怪向阳,更不能怪路长歌,他知道自己今天这么落寞,完全是因为自己。 心思流转之间,目光又落到壁橱玻璃门后面的一块砖头上去。 他目露凶光,突然想和路长歌赌最后一把。 第79章 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不过期限一到,向阳却并未像和宁友川约好的那样向他讨答复。 在风云影业艺人部的小会议厅,宁友川神采奕奕,他的新片子投资额度终于敲定,是陈四云使出的大手笔。凭借宁友川在国内的影响力,再加上风云影业为他遴选的优秀演员,不难想象他这次又要在票房上掀起一阵飓风。 第83章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全都是笑话。而且,他越来越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将他看成是路先生的亲生子了。无论是善意的,还是防备的,过多的关注总是让他觉得不自然,更何况他真的从心里排斥这种关系上的改变。 宁友川不能自己选编剧,总能自己选演员。他拿着剧本思来想去,决定再一次联系《天下第一刀》男一号胡小刀的扮演者萧齐。 陈四云知道之后觉得欣然,宁友川总算不给他起幺蛾子,他能放下路长歌,真是他的造化。所以对于宁友川的选角,陈四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折腾。哪怕他就是捧一个新人,他都可以跟着运作运作,毕竟宁友川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萧齐接到经纪公司的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得不说,他非常震惊。之前宁友川能给他金梅奖的机会就已经让他非常震惊。他没想到宁友川会在金梅奖失利的情况下再次找上自己。之前由于在《天下第一刀》里他给宁友川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宁友川对自己一直称呼胡小刀。没想到这一次竟直接称呼自己萧齐,表示愿意相信自己的实力,让自己塑造另一个成功的形象。 不得不承认,萧齐有些感动。即便他经过《天下第一刀》的历练已经脱去了新人的稚气,经过《迷城》的锤炼早就了荣辱不惊的胸襟,可是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机会一飞冲天。因为这个由宁友川亲自发来的片约,显得如此珍贵。 萧齐精神奋发地将自己打扮精致,在经纪人的带领下到了风云影视。 宁友川找萧齐已经是心里确定的事了,从《迷城》开始,他便更加看好萧齐的戏路,喜欢他浑然天成的气质,想用他若有若无的随和亲近冲淡一下剧本的沉闷。所以试镜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萧齐临离开的时候变听见宁友川很肯定地说让自己好好理解角色。 萧齐心下了然,角色算是定了。居然是宁友川新片的男一号。 萧齐的经纪人振奋了,随即萧齐的经纪公司也跟着振奋了。金梅奖选中萧齐已经使萧齐的名头响亮了一把,没想到同一年里宁友川会再捧萧齐第二次。这样一来,萧齐一线小生的定位算是板上钉钉了。片酬和曝光率都会大幅上升,公司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利益。 可是就在萧齐的经纪公司发布消息的第二天,风云影视却出乎意料低出面否认,著名导演宁友川新片《红云》的男主演尚未确定,演员聘用合同尚未起草,一切有关选角讨论均为猜测。紧接着向阳的经纪人小贾也在公开表示,会为自己的艺人尽量争取适合他的角色,他甚至还对采访的记者开玩笑,说当然不会动用自己老朋友的身份对宁友川进行威逼。一时间,演员风波被推至高潮,宁友川知道,自己怕是被摆了一道。 他找萧齐出演男一号是砸死了的事儿,这个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扩散下去了。连陈四云都已经默认了选角的事,怎么会又出尔反尔? 他找陈四云去理论。 陈四云只是摊了摊手,“我只能说,我是在帮你。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解决吧,我话不多说,我现在不想见你。” 宁友川莫名其妙,只能去找小贾质问。 谁知小贾摘下那只眼睛,用慢悠悠的速度擦着镜片。 “公司定下的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是明显的扯皮态度,根本是摆明了就是欺负你,小贾说话的那个语气,让宁友川想上去抽他。不过他没成功,他让林一贤给拦住了。 林一贤挎着宁友川的脖子带他去喝酒,两个人聊了半夜宁友川才听出点门道儿来。 这角色是向阳自己去和陈四云要的,至于向阳和陈四云说了些什么,又和小贾说了些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作为经纪人,小贾自然会维护自己的艺人。即便他与宁友川的关系再亲密,也不能违背这个原则。即便是他的艺人违规在先,也不能低下头说向阳错了,他这样做不对,我替他给您道歉,我会把角色还给萧齐。 小贾只能硬着头皮和宁友川死磕。 宁友川突然不生气了,也不着急了。他回到家,在阳台那儿点了一根烟,也不抽,就静静地看着它烧光。像是一个人,用一把火,烧尽了自己所有的天真。 第二天,宁友川给萧齐打了一个道歉的电话,并邀请他担任《红云》的男二号,然后一遍遍地和编剧协商剧本的调整。 与此同时,谁都不知道的是,小贾对向阳提出了解约。 “不经过经纪人擅自挑选角色,越权行事,此为其一;争夺角色手段不当,此为其二。向阳,你是个好演员不假,但我对你很失望,因为你这是在毁你自己。” 小贾不紧不慢地和向阳说了这些话,然后看着向阳平静地签了解约书。 “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上他而已。” 向阳低着头,轻轻地说。 第81章 《红云》的演员表最终确定下来,明眼人都知道萧齐的落马和向阳的上位是一次黑幕。但是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个,因为向阳如日中天的人气和风云影视老总的认可是也是他成功担纲《红云》男一的先决条件。所以即便这其中有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齐从宁友川钦点的男一沦为男二,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心理波动,和向阳见面的时候也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不过,他与向阳打招呼时,称呼的是“向助理”。是《天下第一刀》拍摄时他对向阳的旧称,那时,向阳还是宁友川的一个助理。 听见萧齐这样称呼自己,向阳面上没有丝毫动容,表现得从容得体、落落大方。 随即一切尘埃落定,万事俱备,只等春节过后开机。 路家的认亲风波接连不断,路长歌本就内心躁动,经过连日来无聊的见面和众人有意的试探,渐渐接近了心理底线。终于,当路先生的堂弟带着路先生的侄子来路家拜早年的那一天,路长歌爆发了。 路先生没有兄弟姐妹,身边常用的两个侄子都是堂兄弟的孩子。当年路先生做生意混的风生水起,两家都主动将孩子送到他身边带着,表面上说的是想让路先生当成自己孩子培养,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 路先生多年保持单身,外面也没有私生子出现,所以大家传来传去竟都猜测路先生有隐疾,此生无法生育。因而更有甚者拐着玩儿地向路先生推荐自己家儿子,打起了过继的主意。路先生先是对这些暗示感到恼怒,可是时间一长,人也就麻木了,渐渐的就对各种猜测一笑置之。直到路夫人和路长歌出现在路先生的家庭里,这些风波才逐渐平息。 确切地说,表面上平息了。毕竟名义上,路长歌与路先生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可是那些打着过继主意的人,他们的孩子要和路先生有着那么一丝家族上的联系。 这其中,路长歌大堂兄路畅,就是打着过继主意最甚的那个人。 路畅从小长在路先生身边,又加上父母一直对他灌输跟紧路先生的思想。这么些年来哪怕在路长歌面前,也要摆出一副自己才是家里人,路长歌和路夫人都是外人的模样来。路先生提点过他几次,他才有些收敛。 后来路先生把他送到国外去留学,说希望他以后能成为路长歌管理生意的助力,他这才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路先生的继承人。连带着路畅的爸妈,也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天意弄人,本来他们已经平息了继承路先生生意的念头,国内就传来了路长歌失明,精神失常的消息。 路家夫妇急忙为路畅申请了休学,带着路畅回国给路先生“拜年”。 “这是上好的人参,国外的东西虽好,却比不得国内的东西滋补。”路先生的堂嫂在一番寒暄后把年礼放在了待客的茶几上。 “还有路畅他爸托人找来的熊胆,是专门补眼睛的。这个是给长歌的”路先生的堂嫂又转头对长歌说道,“你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你爸爸的生意啊,一天都不能没有你。从前路畅在的时候还能帮着你爸,现在不行了,路畅不在他身边,你又病了,你看你爸都瘦了。” 这话本来没那么过分,只不过它让路长歌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一直在路先生身边很多年的年轻人,他一举一动都具有路先生的气质,他成熟稳重帮路先生做成生意、照顾家人。他对自己也很周到…… 成祥。路长歌已经好久没想起这个人了。路长歌不禁苦笑,其实他并没有离开多长时间。但是他却已经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他后来从耗子那儿得到了成翔离开的原因,所以路长歌很清楚,他和成翔这辈子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这件事能怪路先生吗,路长歌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写戏的,所以太清楚人生如戏。 此时听到这话,仿佛有人在着意抹杀成祥的存在一样,让路长歌双耳刺痛。 “你放心。我眼睛没那么容易好。”路长歌摸索着把礼物推了回去。 路畅母亲的话刚说了一半,前面做的铺垫没了着落,尴尬低愣着,被堵回去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下面是不是想说,我叔叔太忙,压力太大,身体也不好,不如叫路畅回来继续帮忙。他在美国学习这么久,应该足够有能力了。” 路畅看着路长歌的眼神仿佛要杀人。路长歌看不见路畅家人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你放心吧。我从来没想着和叔叔要些什么。你们做的那些事儿,我也干不来。自己的前途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总惦记着别人的已经够没趣了,还总怕有人碍着你们的道儿,有意思么。” 路夫人扯了扯路长歌的胳膊,和路畅一家露出歉意的微笑。其实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清楚得很。她只是有些无奈,她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不难过到极致,又怎么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他最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们所有人都把他逼得太紧了。这些天络绎不绝的访客,和路先生逐渐明朗的表态,对路长歌来说都太难接受。 “孩子心情不好,迁怒你们了。我带他回去休息。” 路夫人扶着路长歌回房间后,路畅一家便告辞了。路先生看着茶几上的礼品盒,还有路长歌回房间的路,生出一丝挫败感来。 他连日来的努力,都被刚刚那一声“路叔叔”拒绝了。 这一切该怪谁呢,难道真的怪他么。 向阳经纪人解约的风波仿佛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状态。相比之下,情绪波动较大的竟然是林一贤——小贾终于又只属于她自己了。 “这就对了,咱们才是绝配。所以呐,无论你走了多少弯路我都不会介意的!我会在你身后默默地等着你,守护你。” 小贾打了个寒噤,“我当初也只是爱才,等等……你离我远点。” 林一贤露着阴险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小贾,宁友川和路长歌到底是因为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以说向阳是她最不待见的那种人了,她怎么放心小贾带着这种人闯社会。说到底,小贾若是期待事业上的成功和近益,有她就足够了! 不管顺利与否,遂愿与否,新年的钟声一下下敲响。烟花齐放的夜空十分美丽。 路长歌听着一声声的爆竹炸响,坐在电脑面前敲击键盘。电脑没开电源,他就是找着敲击键盘的感觉。想到什么话就敲什么话,时间长了自己写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路夫人说路先生为了给他听响儿,买了两大箱的爆竹不歇气儿地放。尽管如此路长歌还是对过年提不起兴趣。在他的世界里,早就没了时间的概念。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发现自己在键盘上敲下的是四个字。 《绝世孤独》。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路长歌察觉在自己的血管里,开始流淌一种叫做激情的东西。 第82章 新年伊始,路长歌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完成一部话剧。 秦怡最开始还每天乘公交地铁往返于宿舍和路家之间,后来干脆就住在了路家。两个人一个口述一个笔录,把剧本从初稿到再稿、终稿完完整整地整理了下来。当秦怡在键盘上敲几下最后一句话,并把剧本整理出来,按照路长歌的习惯打印装订成册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秦怡是动容的,他想他确定了一件事——路长歌堪称鬼才。 他的消沉是一种蛰伏,是沉淀而非沉沦。对于路长歌来讲,经过这段瓶颈期的度过将会把他带上一个新的台阶。所谓穷而后工,秦怡真正地领教到了。 “师兄,我能把这个剧本拿去给老师看么。” 路长歌愣了一下。他虽然喜欢话剧,却暂时没有将它做出来的计划。手里的这个剧本只是他一时兴起,一次尝试罢了。所以秦怡说要拿去给老师看,大概是想帮自己推荐一下吧。c大的教授里有一位有名的话剧导演。这本子拿给他看,也可以得到一些指点。所以路长歌点了点头。 “可以。” 秦怡直接把那份打印好的《绝世孤独》装进了书包里。 正月十五那一天,路长歌在电视上听到了宁友川新片《绝世孤独》的新闻发布会。他听见向阳在众人的关注下侃侃而谈。 路长歌从来没像现在一样痛恨一个人。向阳这种人难道生来就是为了剥夺? “非常感谢风云给我的机会,也非常感谢宁导演对我的照顾。还有我要对我的粉丝们说,我会继续努力,拍出好作品回馈大家。” 路长歌眼睛看不到,所以他不清楚向阳还是不是那个忧郁的悲情王子。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把他从那个高高的台子上拉下来,看看他的反应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落魄。 甚至比自己更难过。 可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儿,便一闪而过。 他不是向阳,他是路长歌。 发布会继续举行,路长歌静静地听完所有人的发言,然后换了台。 路先生对他的平静感到意外,不过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带着路长歌去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在路上问他痊愈了以后想做些什么。 “你知道的,我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帮忙。” 路长歌几次想回避的话题还是再一次被推倒自己面前。他认真地想了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来。 “其实也没想过要做什么。我那天,扫了你的面子吧。” 路先生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到这个话题上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到成祥。”路长歌打开了车窗,冬日的凉风吹了进来,车子里的空气终于不那么闷了。 路先生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间语塞。 “其实,您应该明白的。我有自己喜欢的事业。我不想接手您的生意,首先是因为我没有资格……” 路先生想打断路长歌的话,可是嘴唇开开合合,却又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次,是因为我不想变成第二个成祥。我从小没有父亲,我来到您身边,不是为了和您相处出感情,然后再离开。” “长歌你……”路先生有些气闷。可是又的确认为长歌能说出这些话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第85章 第84章 路长歌静静地听着路先生对自己说起关于向阳的事。路先生他采用了一种安详的口吻,像一个长者,用略带轻蔑的口气客观地陈述这件事实。路长歌听完之后,很快猜测到了路先生的用意。 路先生要打击向阳,眼下最好的机会就是《红云》的宣传期。路先生虽然不懂这些,但是他只要肯花钱,任何一个包装团队都可以通过严密的策划把向阳搞臭。 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不能说太过分,但是却是打击面甚广的做法。不仅向阳会倒,连带着为《红云》这部电影投入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的人也都会倒。首当其冲的,就是投资方陈四云,还有导演宁友川。而后就是主演萧齐,林一贤…… 这些人,都是自己不愿意去伤害的人。 路长歌能感受到路先生坚定的眼神,打了个哆嗦。 路先生有点失望,他知道路长歌是狠不下心。可是这样的话,那他到底要不要按照自己的计划采取行动呢。 《红云》的剪辑与后期包装很快就完成了。向阳捏了一把冷汗在手心,他昂着高傲的头颅,等待即将找上自己的命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其实他应该是这种人才对。 即便知道一旦失败将会付出什么,他也要一步步走下去,因为在这巨大的失败里面,还有他微小的成功机会。 向阳开完艺人部的例行会议,便到地下停车场等人。他坐在自己的车子里,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等到提车的人渐渐变少,一个穿着随意的青年才背着书包出现。 秦怡打开车门,坐进了向阳的车子里。 “您好,向……”秦怡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向阳。 向阳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我和你师兄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事实究竟如何,秦怡虽然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却也大致能隐约感受到一些。 秦怡喜欢向阳这样开门见山,所以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比较关心他最近的创作状态。他最近写了什么剧本,和那些发行商有关系。你知道,我很关心他的未来。我希望他能从事真正适合他的职业。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向阳捏了一根细细的香烟,点燃,突出袅袅的眼圈。这个姿态在初出茅庐的秦怡面前是那样随意和优美,让人心生向往。 向阳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c大的。你很有前途,以后足以令人欣赏。” 秦怡感激地笑了笑,想了半天,问道,“向先生,师哥给我的东西够多了。我没有必要再奢望别的……” 向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再一次展现十足的魅力。 “no,no,人的欲望是永远满足不了的。路长歌可以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比如金钱。路长歌不能给你的东西,我还可以给你,比如成功。” 秦怡默不作声低看着向阳好一会儿,他勉强做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来,问道,“什么成功……” 向阳微微笑了一下,目视前方看着车子外面漆黑的车库。 “路长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我只是告诉你,其实这些你都可以得到。” 秦怡有点微微心动。他从小门小户出来,到b市念了一所从小就期盼能考上的大学。学了毕生最珍惜的一个专业,可是在学习期间却毫无所成。 然后他听所有的老师都不经意地提起路长歌,说他有多么优秀……秦怡看了路长歌的剧本,写的真的很好,可是,写得好是不够的。 秦怡知道在这个行业里写得好远远不足以把自己推向高峰,比实力更重要的是机遇。当所有人猫在宿舍里玩游戏逛论坛时,路长歌能遇上宁友川,这就是机遇。当所有人毕业为了找工作而苦恼时,路长歌能得到学院奖评审老师的青睐,这就是机遇。 这些都是那么难以企及。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会有一位路先生这样的养父替自己开路。 秦怡是个头脑清楚的人,即便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掌握的一清二楚,他还是不会冲动行事。所以他没有立刻给向阳答复,他让向阳给他时间思考。 向阳笑了笑,开车把他送到一个公交站,然后掉头离去。 《绝世独孤》恶意炒作的风波在路先生的压制下迅速平息。受到这部话剧的影响,路长歌即便身体不适,也开始渐渐恢复片约。尽管他还时不时地头疼,但是他决定恢复自己往常的工作量,来维持自己的活力与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路长歌发现秦怡明显反常。 让他找的资料通常需要很久才能找到,让他整理的口述内容也经常出现错乱。路长歌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没有时间概念的前提下过度地剥削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这种错觉持续到有一天,秦怡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师哥,你会找枪手代笔么。” 在从前,这些都不叫问题。可是现在,路长歌却沉思了好一会儿。其实找枪手也没什么,枪手的含义不光只含有代笔。其实也是一种整理。比如一部电视剧,由他来出全部的大纲,具体的剧本由枪手去分散创作,然后再由他自己来整理、归纳、统一全部的剧本。其实剧作内容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的,语言风格和最终成品也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 可虽然这么想,路长歌却还是摇摇头,“我不会。” 秦怡一愣,继续追问,“以后成为非常有成就的编剧呢?也要自己动手去写每一部片子吗?” 路长歌点点头。 “因为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作品带有别人的痕迹。而且……我以前也做过枪手。” 这个答案让秦怡一愣,他倒是没听说过。就连学校的老师也没听说过师兄以前做过枪手。在大家心里,路长歌从来都是顺顺当当的,那些成为编剧路途上所必须经历的磕磕绊绊好似都没有在这个人身上出现过。所以当路长歌这么说,秦怡有点不相信。 路长歌又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骗你。我之所以这么能写,就是因为以前给人当过枪手,做过足够的练习。” 秦怡还想说些什么,却咽回了肚子里。最终,他诺诺低说了句,“师哥,我最开始收到录取说给您当助理,还以为是要给您做枪手。” 路长歌正在摸索着整理一些书籍,注意力已经从这个上面转移开来,所以他东东手指叫秦怡过来帮忙。 “没有的事。过来帮我看看书名。” 秦怡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 第85章 风云影业为《红云》投入了很大力度的宣传。无论是街头的海报位还是娱乐节目的邀请和发布会都动用了十足的资源。很快,b市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红云》的气息。 无数的掌声和鲜花,献给了主演林一贤与向阳。一时间风云影业收到的效果超乎了想象。向阳的新经济人是个会钻营的中年人,他经验丰富,手下带起来的艺人都在业内站稳了脚跟。见到这种情状,他最开始还很高兴,可是随着向阳走红的势头愈加高涨,他发现了问题的不对。 向阳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慢慢把他推向制高点。 经纪人首先想到的是风云影业,但是随着他与高层的交流,这种猜测被他否定了。炒作和宣传的手段都摆在明面儿上,不会出现预期以外的效果。 经纪人的第二个猜想是,向阳找到了强势的靠山。这个想法很微妙,作为经济人他必须和向阳沟通,他个人的行为不能对自己有丝毫的隐瞒。但是他与向阳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如果直接过问,很容易引起向阳的反感。 思索再三,经纪人还是决定好好问问向阳。 向阳听完经纪人的分析,很礼貌地说这是个人的隐私。他保证这不会给公司和经纪人带来任何麻烦。经纪人听见他如此保证,也不便继续追问。 等经纪人走后,向阳才露出不安的情绪。 看来,姓路的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不会输。 他要和路先生抢一个先机。 他打赌路先生不会在《红云》上院线的期间内出手。他太了解路长歌,他可舍不得他那些曾经的朋友。 向阳的美目中闪现出不屑。既然一旦开始就不能罢手,那他就继续下去好了…… 以路先生的意思,向阳的事最好速战速决。可是他又必须尊重路长歌的意见,不伤及无辜。路先生虽然有些无奈,却能理解路长歌为什么这么想。也好,他要了结的事情就算拖到再晚也能解决。 可是,路先生没想到的是,向阳先下手了。 是他疏忽了向阳的身份,在他心中,戏子在有名声也只是戏子罢了,可他却忽略了戏子也有金钱,能结交权贵,能背后使绊子…… 所以当路先生受到检举洗黑钱,与调查人员喝茶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与这种人过招,也挺有意思的。若是在平时,他还有兴趣与后生较量较量,只是现在,他只想速战速决。因为,有些事,他再也瞒不住了。 路先生决心一下,向阳的负面新闻简直是铺天盖地地飞来。而向阳被攻击的主要切入点就是《红云》的换角。“知情人士”透露,向阳携带有威胁兴致的资料进入风云影业高层办公室以商讨换角色一事,事件经过被描述得惟妙惟肖。 一时间,有关向阳形象的舆论一反阳光、纯洁,媒体更是一呼百应,痛斥这种违规竞争的存在。作为事件的受害者萧齐,虽然公开表示对此事不知情,不予置评,却更加吸引了公众的注意。萧齐在《红云》中,风头更盛。 向阳的经纪人对此异常恼火。他没想到自己刚刚听信了向阳的承诺,没过多久就出现了这样严重的事。他个人的负面新闻已经对整个公司产生了恶劣的影响,搞不好这个新兴一线小生是要被雪藏的。 路先生被揭发洗钱的事不了了之。向阳与路先生的交锋以向阳落败而告终。事后向阳向路先生提出邀请,路先生拒绝了他。 对于向阳,路先生当初便断言过,这个人飞得越高,摔得越重。 向阳的事情了结,路先生没想到第一个与自己发火的人竟然是路长歌。看着他张牙舞爪朝自己质问的情景,路先生苦笑了一下,这种无力感和苦涩滋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 路长歌发火的理由很简单。 他问路先生,《天下第一刀》的票房有没有假。 “我做过的事,从来不否认。”路先生的回复让路长歌对他彻底失望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一直抗拒路先生了,不仅因为当年他抛弃了自己母子。更因为有这样一位父亲,你根本就让任何一件事彻底成功。 他的房子是他爸帮忙买的。 他的奖是他爸帮忙要来的。 他的电影票房是他爸作假做出来的。 路长歌看不见眼前的路先生,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前方,“你真叫我恶心。” 这句话路先生以前也听到过。可是无论哪个人说都没路长歌说出来有分量,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心在胸腔里翻了个跟头,整个人栽在了地上。 路长歌侧耳听着房间里家具碰撞的声音,半响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星期后,路先生的医生再也隐瞒不住路先生急剧恶化的病情。他对路夫人和路长歌表示遗憾,他已经尽力控制癌细胞的扩散了,他和路先生合力奋斗了一年有余,最终还是不能创造医学界的神话。 路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哭,她只是将房间整理好,然后把路先生接回家修养。 路先生罹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扩散开来,路家的访客再次缤纷不绝。可如同上次对路长歌探病一样,路夫人感觉不到任何诚意,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人心寒。 病榻上的路先生下令闭门谢客,随后请律师修改了他在一年前拿到诊断书之后立下的遗嘱。出乎所有人意料,路先生把全部家当留给了路夫人,她若改嫁可以将这些家产全部带走。这样一来,所有人心目中的继承人路长歌没有拿到一分钱。虽然他是路夫人的儿子,可他对这些财产不具备支配权,他动用这些钱的唯一方法就是向母亲索取。 路先生在弥留之际将路长歌叫道病床前。 “不留给你,不是气你。而是我对你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了。我曾经以为,是狮子永远都是吃肉的,所以把你当成了和我一样的人。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你除了性子像我以外,再没有和我相同的地方了。” 路长歌的手被路先生握在手里,他一点都没听进去路先生的话。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震惊。 因为没有视力,所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手里的那只大手,骨骼是多么分明。他不禁用手去摸那只胳膊,竟是瘦骨嶙峋。 他印象中,两个月前路先生还是健康的,原来癌症真得可以以这么快的速度摧毁一个人。 路长歌不知不觉地苦了一场。在放开路先生手的瞬间,他喊了一声“爸”。 路先生对路长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成祥的父母,不是因为我。以后他回来,你帮我告诉他。还有,你们俩,不合适。” 宁友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路先生去世两天后。 王柏川气喘嘘嘘地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嫦娥的父亲去世了。 那一刻,宁友川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路长歌,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至少还有我。 可是这样想的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 路先生去世三天后下葬,葬礼低调而简单。路先生的财产全部给了路夫人,这使得他的那些远亲无人参加葬礼。送他进入路家墓地的,只有路夫人母子,主治医生,法律顾问,和他生前的几个得力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