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爱宅女》 楔子 四十多岁的男人喝得醉醺醺,昏黄灯光让他脸上凹凸不平的痘疤显得狰狞。脚步蹒跚的他打了一声大酒嗝,酒气在楼梯间四散开来。 老旧公寓顶楼的加盖铁皮屋勉强隔出两房一厨、一厅、一卫,男人终于爬上顶楼,手左摇右晃老半天,才勉强将钥匙对上钥匙孔将门打开。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正就着十多瓦小台灯看书的十三岁少女瞬间从陈旧的沙发上弹跳起来,她闻到酒气,浑身发麻,想在男人发现前冲进卧室,但来不及了。 男人挡住通向卧室的小通道,他盯着少女,笑得淫邪。 “妳妈呢?”说着,朝着少女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 她低头不看他,纤弱的肩膀颤抖,她想吐,眼前这男人是她的恶梦。 “她帮人代晚班,十点下班,现在九点五十了。”她特意提醒男人时间。母亲在百货公司当清洁工,为了多赚钱,常替人代班。 “她回来十点半,四十分钟,够老子爽了……”男人脱了上衣,往沙发一坐,顺手推了少女一把,少女跌回沙发,头敲到沙发边杆,吃痛皱眉。 男人的手欺上少女尚发育不全的胸乳,粗鲁的按压揉捏,少女本能反抗。 “不要,叔叔拜托你不要,妈妈快回来了……”眼泪迸出来,她知道没有人可以救她,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 沙发上的男人看了钟,十点二十,他起身套起内裤,裸着上身打开冰箱,冰箱里什么喝的也没,只有半颗西瓜。 男人很渴,想喝点冰凉饮料,却找不到可以喝的,气得抱出半颗西瓜,脚步不稳的走进厨房。在狭小厨房里,酒醉的男人蹲下身,从洗手槽下方的储藏柜翻找出水果刀。 他右手抱着西瓜,左手握着刀子,才想站直身子,陡地背后一个猛劲扑来,男人踉跄往前扑倒,结果手上的那柄水果刀竟笔直刺向他,白晃晃的刀身瞬间没入胸腔—— 一记闷哼,男人的生命转眼结束。 少女站在原地,头发滴着水,神色漠然的看着男人一动也不动。 血,在白色地砖上晕染开来。 开门的声响打破一室沉寂,疲惫的妇人走进屋子,望见少女僵直着身子面朝厨房,头发湿淋淋。 少女听见声音,慢慢转头看向妇人,面无表情的说:“妈,叔叔好像死了。” **** 后来的事像电影情节般快速又模糊,警车鸣笛开进巷子,警察不时进出屋子、问笔录,检察官、法医勘验现场,认同了少女的说词,男人是醉酒重心不稳,意外扑倒手上的水果刀,恰好正中要害,失血过多毙命。 少女从头到尾表情木然,众人一致认为,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显然是亲眼目睹可怕意外吓傻了。 十三,在西方的观念里,是不祥的数字。 发生命案这天,正巧是十三号黑色星期五,意外的唯一目击者,又碰巧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但最巧的是,出租这间违章建筑的房东,是公寓十三号五楼的屋主。 两个警察的耳语,少女听见了。 没人瞧见,她唇边微微地扯出一弯森冷的笑弧。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378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076/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三《喂爱宅女》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511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终回《标价女王》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869/index.html 第一章 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 ——德国哲学大师尼采 十坪大的私人办公室,左侧雪白墙面上挂着一幅毛笔字轴,用苍劲的草书写着哲学大师语录。 男人面色严肃,注视着左侧计算机屏幕跳动的股汇指数,瞧了几秒行情变动后,他转向右侧计算机屏幕,修长十指在薄型键盘上快速移动。 桌机在这时响起,他按扩音通话,电话那头是集团总经理,向他交代交办的事项,他在这头出声应承,眼角又扫向左侧屏幕,见到行情往上,他换打另一个键盘,出脱部分持股后,目光回到右侧,继续签核部门的重要电子文件。 “上头很看重这次活动……” 男人专注听电话扩音内容,所谓的“上头”,指的是远盛集团执行长安德仁,他的生父,那个他从来没叫过一声“爸”的人。 听完总经理安德文冗长的交代后,他简单响应,“总经理,我了解了,后天我会提报活动企画修改后的版本。” 男人切断通话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刚才在台北股汇市刚了结的两百七十九万获利没带给他丝毫喜悦的波动。 敲门声紧接着响起。 “进来。”十指在键盘上的动作没停过,签核了一份又一份的电子文件。 “安东先生,这是活动企画修改版。”进来的是公关部活动组长,一名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 “放着,我等会儿看。”他说,视线始终停在计算机屏幕上。 年轻男子像在犹豫着什么,顿了顿才又开口,“安东先生,这次儿童亲善活动吉祥物的造型设计您始终不满意,我想……”他停下来,想想觉得自己太莽撞,握紧手上的一只活页夹。 安东抬头,目光对上犹豫不决的年轻组长。“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有个学妹是soho族,专接插画case,也许她能画出安东先生满意的作品,但因为她是私人工作室没办法做出实体造型,纯粹只能……” 安东见他握着活页夹,打断他的话问:“那是她的作品?” “是。”年轻组长马上递出活页夹。 安东接过活页夹翻开,一页又一页的复印插画完完全全攫取了他的注意力,他陷在那些绚丽斑斓的色彩里,久久才回过神。 红的、紫的、蓝的,交织出灿烂的绘画世界,那些狗啊、熊啊、猫啊彷佛从精灵世界跳出来,灵动鲜活地在纸上奔跑…… 他要的,就是这种童话般的鲜丽气味! 安东抬起头,对着年轻组长说:“就找你学妹来设计,实物做不出来没关系,她只要负责画,我们另外找人制成实体。” “呃……”看来安东先生很满意,但,还有个麻烦待解决。 “怎么了?还有问题吗?” 年轻组长搔搔头,神情不安的说:“我学妹有个习惯,她要求接案前跟业主面对面谈一次,她说这样比较能抓得出业主想要的方向。” 安东点点头,算是认同对方的要求。 “没关系,如果她方便,我今晚没事,看是她要来公司一趟,或我去找她都可以。”其实,他对那个能画出绚丽世界的年轻女子,起了淡淡好奇心。 她本人是不是也像她笔下的世界,灿烂得让人难以逼视? 他真的有那么点淡淡的好奇。 “好,我先问她,再向安东先生回报。” 年轻组长退出办公室,安东停下手边的工作,靠着椅背专心翻动那迭复印插画,陡地目光被吸引住——只见一个小精灵飞在大树下的秋千架边,有波浪般的粉红长发、一对艳紫色翅膀,空秋千在风里荡开,旁边卷起暗红色叶片,让人看见风的轨迹。 视线在那页插图停了好半晌,不知过多久,他才搁下那迭复印画。 望向左侧墙面那幅字轴,“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 色彩缤纷的插画,彷佛有驱赶痛苦的魔力…… 离开位置,安东站在字轴前发怔。 他一直是个痛苦的人,所以没有权利悲观,他只能不断望着遥远的目标,朝前迈进。 他要成功,他人生唯一的目标就只有成功,就算那意味着他得不择手段、出卖灵魂都无所谓,只要能成功,他非常愿意把灵魂卖给魔鬼。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安德仁始终没搞懂,他们不是父子,他们是仇人。 自从安德仁以施舍姿态接他出育幼院那天起,他便立志,他会成功给安德仁看,让他亲眼见证,他这个“杂种”儿子如何用尽手段夺走他的一切! 他是个痛苦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父不父,子不子,他没有悲观的权利。 自认冷酷的他,满心的阴暗漆黑,没染过其它颜色,直到今天,几张缤纷插画闯入他的眼,让他寂寥的心有了波动。 他不禁好奇那位插画家的世界是否像她的画那般耀眼灿烂?而她的人是不是像阳光般明亮? 安东告诉自己,他真的只是淡淡地对她有些好奇而已。 * 她似乎很爱笑。 那张笑脸彷佛能让日月星辰的光相形失色。 他甚至觉得,她明白她的笑靥有多大的渲染力,因而将笑挂在脸上当成武器,让所有靠近她的人一眼就被那朵灿烂张扬的笑花收服。 这是安东对她的第一眼印象,站在套房门外的他,正对那张笑颜呆怔半晌。 她竟比她的画还要缤纷灿烂,这是闪过他脑海的第二个念头。 不是说她用五颜六色妆扮自己,事实上,她的穿著很居家,一袭鹅黄色棉质连身裙,长度及膝,素净的脸上没有丝毫粉妆,两边颧骨有些小雀斑,除此之外,她的肤色白皙清透。 而她整个人最明亮耀眼的装饰,就是脸上的笑。 门内的方安淇有些不好意思,她刚忙着一件case,忘记在约定时间前换装打扮,挺失礼的。 她下意识拨拨乱发,开口问:“安东先生吗?” 七点是他们约定的时间,现在六点五十。学长说,安东先生是个守时的人,通常只会早到或者准时,不太可能迟到。 “对。”安东回应,收敛了游荡的心神。 “不好意思,让安先生亲自跑这趟,因为学长在电话里说得很急,我也不知道该带哪些作品,谢谢安先生愿意亲自来,这样方便直接看所有的作品。”她笑容灿灿,退了两步,“请进吧。” 安东没说话,踏进小套房在门前换上了室内拖鞋。 套房陈设很简单,一张摆在地板上的床垫,铺了花色中性的水蓝、深蓝格纹床包,床对面整片墙是书柜,床旁有张l型大计算机桌兼作书桌。 房间角落有个迷你型流理台,一旁有微波炉和热水瓶,以及单门冰箱。 安东目光回到l型桌子,桌上摆着方形相框,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幅手绘花边图样,中间一行娟秀字迹写着—— 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 安东怔愣了下,走向桌子,没出声询问便径自拿起相框。那行字底是白色,字体外围由淡紫色往四边扩散成深浓的紫,花边是或红或蓝、或大或小的百合花叶编绘出的图样。 艳丽的花色,衬着那行沉重的字。 男人神情染上几许复杂,转头望向站在他身后与他保持一小段距离的她。 “呃……那是一位德国哲学……”方安淇开口想解释那句话的出处。 “尼采。”安东简洁地接了话。 “对,是尼采。你也知道。”她笑着走向他。 “我办公室墙上也挂了这句话。” “真巧。”脸上笑容扩大。 “妳为什么挑这句话?这是妳写的吧?”安东犀利的目光直瞅着她,像是想看穿她。 ……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痛苦的气息。 “没特别原因,只觉得这句话很能激励人。字是我写的,旁边的图也是我画的,如果你喜欢可以送你。我想,这句话对你有特别的意义,你应该是……”她忽然住嘴不说了。 安东看她低下头,像是小孩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模样,他沉默几秒,接她的话说:“我应该是个痛苦的人——是妳刚想说的话吧?” 方安淇抬头迎向他的视线,笑了笑,算是默认。 两人挨过几秒沉默,她收住几分笑,面色透着浅浅尴尬,声音却十分柔软,“安先生应该是个痛苦的人,我想我不会看错。人要看开些,才能快乐。” 说完,她朗朗展开笑容,彷佛想将快乐分给他似的。 “妳为什么笃定我是痛苦的人?也许我跟妳一样,只是觉得这句话能激励人。”安东没感染到她想传递的快乐,反倒皱紧了眉头。 她有片刻没出声,只是睁着明亮双眸看着他,想了想,她才温温开口,“我有个特别的职业病,会自动将人代换成颜色,对我来说,你身上的颜色是墨蓝色,中心墨黑,外层调着深蓝,深蓝表示痛苦忧郁,墨黑则是你的阴暗面……” “妳不怕拿不到case?”直接打断她的话,他厌恶被看穿的感觉。 “我说话太直,惹你不高兴了。”她拨拨前额刘海,面色微红,“学长也念过我,要我别老是直来直往的说话,容易得罪人。” 她轻轻叹口气,眼色明亮的望着他,语气起了转折。 “可是我觉得人生太短,弯来折去说话好浪费生命,我宁愿把珍贵的脑细胞用在我喜欢的事情上,而不是浪费在该如何说话才不会得罪人这种小事。我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她耸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安先生,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我要很快乐、很快乐地过日子,而且要活得很长很久,不想为了别人而顾虑太多。我是个自我的人,如果几句话惹得你生气,不把case给我,我也不会怎样。”她笑说。 “妳跟陈剑文很好?”安东突然问。陈剑文是帮方安淇引线的公关组长,这问题显得有些突兀。 她神色复杂几分,看他的目光却依旧澄澈清明,“学长一直很照顾我。” “你们在交往?” “没有。他追求过我,但我拒绝了,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妳喜欢哪一类型……”安东直觉想问却没问完,因为意识到问题越界了。 “像你这型。所以对你说话,我会更直接。”她笑颜盛绽,语气轻松,彷佛她刚刚说的话,只是在聊今天吃了什么。 安东怔愣,她的直接、坦白,让他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安先生放心,你只是想问我喜欢哪一类型的男人,而我也只是干脆地回答你,是你这类型,不代表我已经喜欢你。”他诧异的表情太明显,她只好开口解除尴尬。 “我已经有未婚妻。”许久,安东才回说。 他很困惑,被胸腔包裹住的心脏,怎么好似闹了场地震?当她笑着说“像你这型”时,他的心,剎那间轰轰像雷鸣作响。 “我刚说的话,你没听懂吗?”她的笑转为温和。 安东沉默,想起下午陈剑文概略介绍了“方安淇”,二十三岁,跟陈剑文同样是台湾第一学府企管系,大二开始学插画,大四接了几件出版社case,市场反应不错。 毕业后,她曾在某大企业工作半年,但不爱朝九晚五的生活,决定将插画当全职工作。 来之前他曾好奇想象她该是个热情奔放、爱自由的女子,于是决定亲自跑一趟,但他没想到,真实的她,竟比他想象的更热情直爽。 她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我要很快乐、很快乐地过日子,而且要活得很长很久,不想为了别人而顾虑太多。”那语气流露出一种万夫莫敌的豪气,令安东心折,叹息。 “我懂,我担心的是我自己。”他无奈地臣服于她的坦率,不自觉也跟着坦率了。 “喔——”她应了一声长音,接着爽朗笑开,“所以你赶快表明自己名草有主,要是我控制不住,你一定也控制不住,但你已经先讲明了,所以之后一切不良后果我得自行负责。嗯,我懂。”她点点头。 安东被她的直言快语堵得无话可说。尽管她说的是他心上转的念头,但她如此毫无顾忌的挑白了说,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安先生,不好意思,要委屈你坐地上。”方安淇从床上拉来两个方形软垫,铺在木质地板上。 安东没说什么,坐下了。 方安淇走到书柜前,弯腰从下层抽出好几本厚重资料夹和几本书。 “你想先看书,还是旧图稿?”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切入主题,彷佛刚才说话中小小的“擦枪走火”没发生过。 “我喜欢陈剑文给我看的那类作品。”他也想公事公办,但两人盘腿坐在地板上,中间只隔着一迭数据夹、书籍,距离这么近,他闻到一股女性的香气。 那淡淡芬芳削弱他小部分的专注力。 方安淇面有难色地拨弄头发,软声说:“我不知道学长挑了哪些作品。学长交游广阔,常帮我介绍case,所以有我全部的插画复本,至于书册,我也都各送过他一本。” “听起来,陈剑文真的很照顾妳。” “我读国中时就认识学长了,他家顶楼加盖租给我们,所以我跟学长当了六年的邻居,搬家后,凑巧又读同校同系,他对我真的非常好。” 安东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好半晌,像是想对她说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清了清喉咙,他回归公事,“有张图让我印象深刻,大树下有秋千,秋千边飞着……” “精灵吗?”方安淇边接话,边挑出一本厚重的灰色数据夹,翻开中间,便是安东说的那张插画,“是这张吧?”她将资料夹递给他。 “对。”资料夹透明胶页下,那张原稿周围已有些褪色。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你为什么对这张印象深刻?”她笑问。 安东隔着透明胶页,触摸那张图说:“因为精灵表情生动,沉默的飞在秋千旁,像是在等待谁。” 方安淇望着他想,陈剑文也看过这张图,却只能说出“很漂亮、构图色彩鲜明生动”这类结论,而他却注意到精灵的表情…… 他刚毅的神情在这时流露出柔软线条,原本抿紧不笑的唇,显得有些温柔,虽然他依旧没有笑容,但如剑般充满锐气的浓眉转温和了。 她相信,那张插画的确深深打动他。 “我当初接这case,心情很难受,画这张图时眼泪还流个不停。这case是个可怜的妈妈委托我的,希望为她生重病的宝贝独生女画一本插画故事。 “故事的大意是,有个小女孩跟精灵是好朋友,他们每天下午都相约在秋千下玩耍,后来小女孩生重病,没多久就上天堂了。但精灵不知道,依然每天到秋千旁等待小女孩。 “这是那本插画的最后一张图,精灵确实在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朋友。” “委托妳的妈妈……”安东瞪着图中的精灵,心突然间揪紧,剎那间想起过去…… “她女儿在收到插画故事本半个月后上天堂了。”方安淇红着眼回话,想起那件case还是感到难受。“我只留这张原稿,其它原稿都送给那位妈妈。当初故事本只印九十九本,分送给小女孩的亲朋好友,我有一本,你想看吗?” “嗯。”安东点头。 方安淇从地板上的几本书册中抽出一本递给他。 封面是一个脚丫印,书名是:精灵与妮可~献给宝贝妮可。 安东触摸脚丫印,问:“这是小女孩的脚印吧?” 方安淇眼色转为浓烈,轻声道:“对。” 初见他时,她只觉得他是个好看但带点阴郁气息的人,但短时间相处下来,她更发现,他其实是个敏锐而且情感浓烈的人。 他能注意到精灵的表情,并一眼就猜出封面的脚丫印是小女孩的脚印,明白那是个伤心母亲唯一能从女儿身上留下来的纪念,以期日后思念有个凭借。 在他身上有种矛盾又强烈的特质,让她的心有些晕眩,她从没在男人身上感觉到这种近似于晕船的滋味。 接着他们又看了一些旧作品。 最后安东拿着精灵在秋千旁飞翔的原稿问:“这个精灵的版权,妳卖给对方了吗?” “没有,著作权仍是我的。不过这个精灵形象应该不适合当儿童亲善活动的吉祥物,如果安先生喜欢精灵这个概念,我可以画几个不同的图样,表情、颜色、翅膀都会改变。” “好,那需要多久时间?” 咕噜噜、咕噜噜…… 小小的腹鸣声,在对话间的空档响起,安东多瞧了她两眼,并没说什么。 方安淇倒是觉得尴尬,赶紧说:“三天可以吗?学长跟我说过,这case比较赶,但我手边的case还需要一天时间收尾。” “好。三天后晚上七点,我过来找妳,方便吧?”安东不拖泥带水地直问。 方安淇愣了下,她原想将初稿送去给他,没想到他竟愿意亲自取件。 “方便。”她笑应。 安东帮她收拾地上的图稿、书册,起身将东西放回书柜原位。 方安淇默默看着他,傻了。她想,他是个记忆力好又细心的人,竟能将那大堆东西放回原处。 “走吧。”放妥东西后,安东转身对她说:“我请妳吃晚餐。” “呃?”她错愕地顿了一下,两人不是已划好界线?他刚说过有未婚妻了,现在却又“私人邀约”,不太好也不太妙啊。 “我还没吃晚餐,妳应该也是,我请客。” “安先生,我……”希望你别制造机会,引人犯罪啊!方安淇话梗在嘴边,说不出来。 “怕吗?只是吃饭,不需要想太多。”安东一副坦荡荡的神情。 方安淇小小地犹豫了,他站着等她做决定,没有催促。 一会儿后,她问:“你想吃什么?” “士林夜市随便吃,如何?”他淡淡笑着,眼底隐约有抹促狭。 “……”方安淇又呆了两秒,接着笑了。 “妳该不会期待我请妳上高级餐厅吧?”语气里的捉弄转浓。 “我只是没料到你会想去观光夜市吃东西。”她说,“士林夜市有家果汁摊的西瓜汁很好喝,我刚好想喝。走吧。”她拿着钱包,率先走出门。 安东出来后,看着她锁门。 “妳喜欢喝西瓜汁?”他其实也喜欢喝西瓜汁。 “是啊。我喜欢它的颜色像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变成吸血鬼,永远不会死。”她转了两圈钥匙孔,锁上门。唇角弯弯扬起,声音带有玩笑味。 安东以为她在开玩笑。 他真这样认为,她想变成吸血鬼,这念头只是个玩笑罢了。 直到很久的后来,他才彻底明白,方安淇害怕死亡,所以想长生不死,如果变成吸血鬼,她就能永恒活着。 因为只要她活着,就不会下地狱。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378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076/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三《喂爱宅女》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511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终回《标价女王》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869/index.html 第二章 果汁摊前挤满人,有熟客、有观光客,果汁机排成列,机器搅拌的声响此起彼落,没歇息过。 “你想喝果汁吗?”方安淇问他,两人站在摊前人群最外围。 “跟妳一样,我喜欢喝西瓜汁,原汁不加糖、微冰。”安东回答。 方安淇用怪异的眼神睐了他一眼。 是老天要亡她吗?他们竟然…… 她没多说什么,打算挤到摊子前,买两杯果汁去,但安东拉住她手腕。 “我去买吧。妳的西瓜汁要不要加糖?” 她顿了半晌,才低声说:“跟你一样,原汁不加糖,微冰。”她没想到,他们合到连饮料的口味都相同。 安东沉默,点了点头,正要去买果汁,忽然传来年轻男子的嗓音。 “姊,妳来买西瓜汁啊?”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扬起手上塑料提袋对方安淇说:“我刚帮妳买了一杯,正要去找妳耶。” “安沁没跟你一起?”方安淇仰头看着高大的弟弟安哲,笑得好温柔。她看了眼安哲后头的安东,发现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弟弟竟还比安东矮一些。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们去掉姓氏,只称名字,跟安东就像是兄弟姊妹了。想着想着,她笑了。 “安沁去参加联谊。我告诉她,找对象要趁年轻,别等到大四拉警报,甚至像妳毕业后还窝在家工作,更惨!所以只要系上有联谊活动,我都赶她去,免得我担心妳这个大的不够,还得担心小的,我可不想早生白发。” 方安哲语气皮皮的,却掩不掉对姊姊浓浓的关心。 “姊,妳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联谊活动?反正现在流行姊弟恋。”他不怕死的又补上一句。 “够了喔,我的事不必你操心。”方安淇搥了弟弟胸膛一记。 “怎么不必?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操心谁操心?爸妈都不在了,我得看到妳跟安沁找到好对象,把妳们嫁出去才能安心。” “拜托!方安哲,你是老头子吗?碎碎念个不停。我说过,我不想结婚,你很烦耶。”方安淇瞪他,接着说:“你再去买杯西瓜汁,快去。” “喔。”方安哲应了声,没第二句话,乖乖挤进人群里买果汁。 安东走来与她并肩,看她弟弟眨眼间已挤过人群,站在果汁摊前了。 “妳父母都过世了?”他看着前方问,语气平淡。 “我国小一年级时爸爸车祸过世。妈妈在我考上大学那年,心脏病发过世。如今我最亲的亲人只剩下弟弟妹妹,本来跟我们很亲的奶奶、外婆,也都在前几年相继过世了。报告完毕。喔,对了,我弟弟妹妹是龙凤胎,两人出生只差两分钟,弟弟先出来。”她轻松地说,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西瓜汁。 “妳没跟弟弟妹妹住?” “我生活习惯差,他们考上大学后,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就换了小套房住。他们从小读同校同班,做什么事都黏在一起,连上大学都同校,不过终于念不同系了。一个念法律,一个念医学。你猜谁念法律系?” 谈及弟弟妹妹,方安淇的神情有爱也有骄傲。 “安哲读法律,安沁读医学。”安东侧过头望着她。 她眨眨眼,他说得好笃定,偏偏他真的猜对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妳弟弟看起来很想保护妳们,我猜妳妹妹跟妳一样,心地柔软热情,喜欢照顾人,应该会选择学医。”安东解释。 方安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分析得很正确。 “呵呵……”她点头傻笑。 “姊,西瓜汁。”方安哲提回西瓜汁,这才注意到姊姊身边多了个人。 方安淇把西瓜汁递给安东,为两人介绍。 “这是远盛集团的公关经理安东先生,远盛集团最近有个活动,安东先生委托我帮忙做吉祥物设计。”她先介绍安东,再介绍弟弟,“这是我弟,方安哲,目前是a大法律大三生。” “你好。”方安哲先打招呼,眉眼带笑,表情有浓浓的兴味。委托吉祥物设计,结果两人跑来逛夜市?肯定有暧昧。 “你好。”安东也回以轻浅的笑。 “你找我什么事?”方安淇问弟弟。 “我今天家教学生请假,怕妳关在套房发霉了,而且后天就是端午节……”方安哲低头,从长裤口袋掏出一个红包袋,“喏,别说我对妳不好,端午节快乐啊。后天我跟安沁都有活动,妳这个宅女只能自求多福了。” “今年包多少?”方安淇掂掂红包袋的重量笑问。 “总之比去年多啦。”他故意白老姊一眼。 “乖唷。”方安淇摸摸弟弟的头,甜甜地哄着。 “跟妳说好几次了,我是大人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哄!再这样,中秋节不给妳红包了。”方安哲来不及闪躲,只能口头上抗议。 “不给就不给,怕你啊。” “妳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留一点给人探听。”方安哲忍不住碎碎念。 “谁要探听啊?”方安淇凉凉回嘴,扬了扬手里的红包,对安东笑说:“安先生,晚餐就让我的宝贝弟弟请客吧。” 安东笑了,心底有些羡慕他们姊弟俩感情这么好。“还是让我请,那是妳弟弟对妳的心意。安哲,跟我们一起晚餐?”他主动邀约。 “安先生要请客?”方安哲问。 “当然。” “士林夜市有家火烤两吃吃到饱,我们去吃那家好不好?” “好,你带路。”安东很干脆。 “方安哲,你干么敲诈我的客户?安先生只想在夜市吃几样小吃。”方安淇表情不开心。 “拜托,我是在帮他省钱。到夜市随便吃几样小吃也要两三百吧?好比一份蚵仔煎,量又不多,就要五六十块,他人高马大恐怕吃五份都吃不饱。那家火烤两吃,平日晚餐也不过259,凭学生证还不加一成服务费,我有学生证啊!安先生,请问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我真的没有敲诈你喔。” 方安哲不平地解释,甚至进一步寻求安东的支持。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喜欢方安哲的开朗,他们姊弟看起来快乐又幸福,一点也不像失去父母需要自食其力的样子。 他喜欢他们!喜欢方安淇、喜欢方安哲…… “你真的想吃吗?别管我弟弟。”她明亮的眼对上他的。 “我们去火烤两吃店,走吧。”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下了结论。 **** 吃完晚餐后,方安哲先行离开。 安东答应他,会将方安淇平安送回住处,她的家离士林夜市约莫十分钟车程。 此刻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安东伸手要拦计程车,方安淇却阻止了他。 “我想一个人散步回去,从这儿走大概半个小时就到我住的地方了。安先生,今晚谢谢你的招待。”方安淇礼貌地微微弯身道谢。 “我陪你散步回去,我答应过安哲送你平安回家。” “不用麻烦,这一路上人多,街灯明亮,不会有事的。”她柔声婉拒。 “我陪你,走吧。”他态度强硬。 “不然,我们搭计程车好了。今晚耽误你太多时间,真的不好意思。”方安淇说着,伸手打算招计程车。 这次他直接拉住她的手,顺势握紧,朝她的住处走。 “我们散步。”他说。她小小的手掌被他紧握住,他知道他该放开,却舍不得,像是握住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放不了手…… 方安淇被拉着走,眼睛锁住包裹着她的大掌,她的手仿佛被他的完全吞没,心脏卜通、卜通充满力量的跳动,那声响像是可以穿出胸腔…… 从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的心跳得如此狂妄,她震惊瞠眸,然后放松表情,认命了。 她开心灿烂地笑着说:“安先生,你听到了没?” 正直直朝前走的安东,对她的话不明所以,于是回头看她,“听到什么?” “我的心跳声啊!卜通、卜通,跳得好大声。” 安东被她的直率震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两人交握的手。 “我……”他有一刹那想放开,却做不到。 “安先生,既然握住,就紧紧握住吧,我想我的手喜欢你的手,你陪我散步回家吧。”方安淇向前走两步,与他并肩,仰头朝他笑道。 两人默默地走着,一路上安东握着她的力道,忽而紧、忽而松,但始终没有全然放开过。 走了几分钟,他叹口气,“方安淇,我有未婚妻……” “我知道啊,你有未婚妻的事,并不会因为你握了我的手而改变,我也没有期待你改变什么。你放心,我们握手是缘分,哪天要是克制不住,就算我们亲吻、做爱了,我也不会要你改变什么。请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并不是随便占女人便宜的男人。” 她清亮的大眼,纯真干净得像个不解成人世界的天真孩子,安东被那两潭澄净淹没了,已无力挣扎。 “君安淇……”他喊她的名,她回他微笑。 “羊安先生,你知道今天几月几号吗?” “耳六月十三。”他微愕。怎么忽然跳话题? “卯今天星期几?”方安淇又问。 “制星期五。” “作今年只有一个十三号星期五喔,又恰巧第一个十三号星期五在一月。其他时候一年顶多两次,大半是一年只有一次十三号星期五。” “所以我们认识的日子不吉利……” “不对、不对!”她赶忙打断他,“十三号星期五是我的幸运日耶!通常这天我都会有好事发生。你看,现在就是好事啊,我的手喜欢你的手、我今天接到你的委托,你请我跟安哲吃晚餐……十三号星期五真的是我的幸运日,可惜今年我只有一个幸福日,额度用光了。” 她笑笑说着,被安东握住的手轻轻在空中摆荡,一会儿朝前,一会儿朝后,像个孩子似的。 安东听着她的声音,由着她的手前后摇动。 他无法解读她,她简直让人困惑。 西方人忌讳的不详数字,却被她当成幸运日;她知道他有未婚妻,却开心地说,她的手喜欢他的手……她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吗?还是以为他会为了她,放弃家世良好、背景雄厚的未婚妻? 安东看着她始终清澈的眼眸和天真的神情,她不像是心机深沉、懂得算计的女人。 忍不住握紧她的手,这举动不是他想承诺什么,而是因为贪婪。他贪图她的纯净,渴求她那像画一般灿烂夺目的灵魂之美。 “安先生,人生好比一趟长的车程,懂得把握的人只会专注在当下,好好欣赏窗外美景,而不是想着接下来要看见什么,要抵达哪一站。我的车窗外,这一刻风景很美,因为我的手喜欢上某个人的手。”她笑咪咪的说。 他们并肩走着,时而明亮、时而幽暗的街灯光晕落在她脸上,安东感到眩惑,为她灵魂不时流露出自由奔放的美,心房轻轻震颤。 他忽然领悟,她是个抓不住的女人,她不会为谁停下脚步。而他,仅仅只是她长长人生车程中,某扇明亮的风景。 越得不到手的,越是吸引人…… 是这样吗?所以他深深被方安淇吸引着? “你说这些话……”他低低叹气,“会让我更想得到你。” “原来你想得到我啊?”她笑着,眼眉间窝藏一丝欣喜,紧接着又说:“若是我心甘情愿让你得到,那很好啊,你得到我的同时,其实我也得到你,不是吗?” “你不担心我只要你的人,到手后拍拍屁股就走?”他想吼她,别这样对觊觎她的男人说话!如此暧昧言语只会让男人变得更像野兽。 “安先生,不晓得为什么,我对你有种莫名的信心。如果你要我,那一定是你的心克制不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只要性就能满足的男人。” 安东震撼,她竟看穿了他,而且说的分毫不差。 他久久发不出声,说不了话,最后,只能语气挣扎的说:“……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你有未婚妻的事实。”方安淇温温地替他说完。“安先生,如果你有办法让我心甘情愿跟你做爱,那表示不只我的手喜欢你的手,连我的身体都喜欢你的身体。这样很好。如果我们做爱,那就只是两个互相吸引的人一起追求快乐,它不会变成责任、牵绊,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威胁。” “方安淇,我不懂你……” “我懂就好,我知道我的手不会随便喜欢上别人的手。”她笑咪咪的回答。 安东真的不懂,她用“我的手”、“我的身体”拆解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暧昧,仿佛这样说,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重担存在。 可女人要的,不就是男人的承诺、守护? 然而她却像是单纯只要贪图享乐,不爱束缚。 她那双大眼睛,明明清澄透亮又纯净…… 他陪着她,握紧她的手,这一路没再说话,两人默默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直到她住处门口。 “十六号晚上七点,我过来找你。”他终于放开她的手。 “好。”方安鸿雁打开门,走进套房,“晚安,路上小心。”她轻声叮咛。 两个人对望,她站在屋子里,安东站在门外头。 “方安淇,我真不懂为什么,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你,我们相处没超过四小时,我却觉得……” “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久到可以牵手,久到你想亲吻我,是吗?” 安东眨着困惑的眼,无法明白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变成透明人?她可以正确无误的看穿他的想法,接他想说的话? “其实,我跟安先生有同样的感觉,但我也不懂为什么。”她嘴角微扬,有抹温柔与困惑。 安东伸手摸了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移动,恋上她的肌肤。 “你一直都这样吗?想什么就说什么,毫不掩饰?”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我想活得自由快乐。”她重申她的人生观。 “你真不在乎得罪人?” “我时常关在家里,来往的朋友少,能被我得罪的人不多。而喜欢我、了解我的朋友,早就习惯我这个样子。”她自我解嘲。 “方安淇,你实在是个危险人物……”安东似笑非笑地说。 “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常出门危害社会大从。”她笑。 安东也跟着笑,叹口气,拿她没辙,也拿自己如雷鼓动狂跳的心没辙。 “进去,把门锁好,我不能吻你,一切都太快了。下次见面,如果我对你还是一样疯狂……你会让我吻你,对吧?” 他没等她的回答便转身走了,步伐之快,仿佛在逃避猛兽。 方安鸿雁关门上锁,随即靠在厚重门板上,捂着心口,深深地呼吸。 **** 安东好似一匹优雅的豹,双眼闪着兽的精光,俐落体态中蓄蕴了无限的爆发力。他身穿黑衣黑裤,经过一列列长柜,外头漆黑的夜与建筑物内明亮的光,形成强烈对比。 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只有皮鞋踩地的稳定声响,在明亮大理石上规律的一起一落。 终于,他在一小格柜位前停下,打开柜门,一座白玉罈安放放在柜子里,罈上的刻名是“娃薇·尤命”。 安东盯着白玉罈,渴求能平静躁动的心房,他变得不像自己。 “娃薇”象征太阳,是他母亲的名字,“尤命”是他外祖父的名。他是尤命头目的孙子,原是在高山上奔跑、歌唱长大的孩子。 当时的他自由快乐,他喜欢风、喜欢云,认识守护月亮的星星,他的世界单纯而美好……如同方安淇那样。 族人们爱他,接纳他,外祖父会带他到深山教他布陷阱,猎鸟、猎山猪。 在那里,他的名字是“希蓝·尤命”,尤命期许他能成为勤劳、照顾家族、勇敢坚毅的男人。 尤命虽是他的外祖父,却是他心中的父亲。 安东闭上眼,回忆起他跟母亲在高山竹林里嬉玩、他们在芋头田采收,他们到树林里,尤命教他布陷阱抓到飞鸟的画面。 他仿佛又闻到山林独特的气息,花草、阳光、湿气、腐败枝叶……全搅和在空气里。 那些已经遥远且逐渐模糊的过去,是他生活在这座用水泥砌起满满高楼的都市丛林里唯一的安慰。 他母亲娃薇不慎落湖意外死亡后,尤命伤心过度脑中风,拖了半个月也离开人世。才十岁的他,被送进山脚下的育幼院。 十三岁那年,安德仁找来育幼院,带他验dna、确认血缘关系后,让他入安家户口。 因为安德仁与元配的唯一儿子安育昂,吸食毒品过量死亡,膝下无子息又家大业大的安德仁,不得不找他这个山林里的“杂种”孩子,继承家业,好对父亲——远盛集团创办人安浩庆有个交代。 安浩庆高龄八十七,身体算是健朗,握着远盛集团大半的经营权。 当年他答应离开台东来到台北安家,没人知道他图的根本不是安家的庞大家业。 他要的很简单,就是亲手让安德仁垮台、一无所有,为他的母亲娃薇复仇! 当年安德仁强暴母亲,母亲是虔敬的基督徒,于是选择生下他。 他的存在,是母亲的痛,也是爱。 母亲常盯着他,忽然流泪,喃喃说:你有他的嘴唇、他的耳朵…… 哭着哭着,又会忽然地笑,摸摸他的深邃眼睛、高挺鼻梁、饱满额头说:“但你有我的眼睛、鼻子、额头啊,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 然后母亲会紧紧抱他,唱诗歌,感谢上帝。 他不相信有上帝,如果上帝存在,怎么能把他母亲、外祖父带走?他们用最大的爱包容他的存在、无条件的爱他…… 如果有上帝,那么它一点都不慈悲,他永不原谅它的残酷。 外祖父在他懂事的时候,把所有事都告诉他,要他给母亲时间,因为他八岁之前,母亲只会远远地看他,她的眼神有迟疑、有愤恨,有挣扎的爱。 原来母亲曾在台东市区的度假饭店工作,那年远盛集团总部办三天两夜的台东员工旅游,安德仁也来了。 他一眼看上当时做housekeeping的母亲,入住饭店的第二晚,他打电话说需要补充房间备品,她送备品进房,遂成了进入狼口的羊。 事后,安德仁丢了一大叠钞票给她,饭店经理也收了他一大笔钱,要她辞职走人,别声张闹事。 母亲含泪回到山上部落才发现怀孕了,打电话给安德仁,他却汇一笔钱给她要她自行处理,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他还说,他不要杂种孩子,要她认清事实,别以为生下孩子,今后就能要胁他吃香喝辣的。 信仰虔敬的母亲不愿堕胎,她本是打算生下孩子再交给安德仁,没想到他竟不要亲生儿,还骂孩子是杂种。 尤命只有母亲一个孩子,他要她把孩子生下,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恩典,他很高兴,能有个孙子疼。 因为尤命,他“希蓝·尤命”得以苟活在这世上…… 安东悲凉的想着那些在他心头生根的丑陋事实。 闭着眼,他眼眶泛红。八岁那年,他母亲的心境、行为突然转变了,不再远远地看他,而是深深地爱他。她开始带着他,不管她去哪儿,他也一定在哪儿。 他们常去林子布陷阱,时节到了便去芋头田、山苏菜圃收割,母亲教他辨识可以吃的野菜、野菇,他们终于像正常母子相亲相爱。 母亲在他十岁时发生意外,他跟她,仅仅做了两年正常的母子,他的快乐童年如烟飞逝,甚至连最爱他的外祖父都抛下了他。 安东闭眼流下两行泪,双手握拳,站在娃薇·尤命的骨灰柜位前,好半晌后,才松手睁开眼,触摸冰冷的白玉罈,对母亲说:“请给我力量,我一定要为你复仇!我不该喜欢上方安淇,给我力量,让我不要喜欢她。” 他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关上柜门,转向离去。 第三章 方安淇嘴里含着棒棒糖,那颗糖连着一支白色小管子,含得太过甜腻的话,拿在手上让舌头休息片刻。 向来贪甜不爱苦的她,住处最多的就是棒棒糖。 小厨房的收纳柜里,有七、八罐大小不一的玻璃瓶,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棒棒糖, 不论是她没灵感、赶工肚子饿结束工作心情好……总之,她时常拿棒棒糖慰劳自己。 她边吃糖,边审视这两天半画出的十三张图稿,其实挺惊讶自己工作效率如此之高。 将图稿搁在电脑桌上,时间六点三十二分,她吮着糖球,正盘算着吃完糖后,刷牙嗽口换衣服,没想到门铃竟在这时响起。 方安淇从电脑椅上跳起,奔到门前,从防盗眼看出去,只见安东一身黑衣黑裤站在外门。 她想都没想,赶紧打开门,压根忘记嘴里还含着棒棒糖。 门打开,安东看见方安淇略显凌乱的发,一支白色小管子夹在她唇瓣,身上穿的是白色棉质t恤、卡其色短裤。 她尴尬地笑,想说话,张嘴才发现口里还含着棒棒糖,这下她更尴尬了,白皙的脸颊爆出潮红。 她拿着白色小管子,拉出所剩不多的七彩糖球,“你来得太早了,我穿得很随便。”她好尴尬,第二次见面她仍然是居家装扮。 安东眨了下眼睛,目光停在那颗糖球上,心情顿时脱轨。 小时候,外祖父常在部落的小杂货店买那种糖球给他…… “现在买得到那种棒棒糖?”他问,很怀念那甜甜的滋味。 “你想吃吗?我还有。”安东渴望的眼神,让她瞬间忘记尴尬。她赶紧跑到小厨房的收纳柜前,从玻璃罐里掏出一支裹着七彩包装的棒棒糖。 他主动进门,并且将门关上,自动自发的换拖鞋跟在她后头,看见收纳柜里有好几个透明玻璃罐,塞满各式各样的棒棒糖。 她真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方安淇转身,发现他跟在她身后,一顿,又尴尬起来,他肯定看见她柜子里那堆糖果了。 “给你。”她将棒棒糖举至他面前。 “……谢谢。”安东沉默半晌才说,接过那支糖后,将它放进上衣口袋。 “你不吃吗?”方安淇诧异的问。 “你希望我在你面前吃糖果?”他看她的眼神有丝奇异。收她的糖果已经够奇怪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吃糖,不是更奇怪吗?! “不然呢?我以为你想吃。”她直率地表示。 “我在你面前吃糖,你不会觉得很幼稚……” “一点都不会。”她语气很果决,还加上摇头动作。紧接着她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吃棒棒糖很幼稚?” 安东摇摇头,笑了。她是方安淇,直接又率真的方安淇,他喜欢的方安淇……叹口气,他祈求过祖灵,别让他喜欢方安淇。 “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很低。 “怎么样?”她神情无辜的问。 安东微微摇头,没说话。 方安淇望着他,立即聪慧他眼神的无奈。 她拉远两人的距离,走到桌前拿起一叠图稿,然后从床上捞起两枚方形垫,抛到地板上,泰然自若的转变话题。 “来看图吧。”她坐在软垫上,将图稿摊开。 安东坐下,望着十几张画稿,瞬间有些眼花撩乱。他拿起图,一张一张看过又放下,接着他挑了其中某张。 图稿里的精灵翅膀与蝴蝶相似,但比例较为修长,精灵的眼睛圆又亮,天真纯净,配上微卷的粉红色短发,俏皮可爱,还有星星发饰环了一圈绕过额头。 “你喜欢这张?翅膀形状我是参考台湾麝香蝴蝶,不过花色并不相同,因为只是图稿,我用的是色铅笔,颜色不够饱满,我的构想是,翅膀做两面颜色……” “就用这个。颜色由你决定,后天能定稿吗?”安东问得简洁。 “可以。” “虽然这是集团举办的公益儿童亲善活动,但日后在相关饮品促销上也会用到这个设计图样,所以涉及比较复杂的版权问题,不过设计费绝对让你满意。只是十年内,同样图稿不得再做它用,定稿后你到公司来,我们再详谈版权细节。约后天下午三点,可以吗?” “ok。”方安淇爽朗答应。 “你到公司记得带上身份证、印章,合约若没问题会直接签约。你需不需要另外请第三方律师或者你的经纪人,帮你确保权益?” “不用麻烦,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吃亏。况且,我没有经纪人,请律师太麻烦,对我来说,就只是一张图而已,真不必太麻烦。” 安东点点头,向她保证,“我不会让你吃亏。” “我知道。”她迅速收齐图稿,从软垫上跳起来笑说:“约在公司比较保险,你绝对不会再看到我这么邋遢的样子。” 安东也站了起来,笑了笑,眼神温柔。 “你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晚餐吃了吗?”公事结束,他其实应该快点离开,但他却不想。 “还没,今晚我要参加一场神秘派对。”她笑得开怀。“我高三那年曾跟一个帅哥搭讪,结果那位帅哥自告奋勇免费当我的数学家教,今晚我要参加的神秘派对,就是帅哥家教女朋友的精心安排,她想跟帅哥家教求婚唷。女人主动求婚很特别吧?” 安东怔住 。她竟会跟男人搭讪?他想像着那画面,心里不是滋味。 青涩时期的她,是哪种男人能吸引她的目光?他……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话自个儿冒出口,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你也想看女人主动求婚喔?”方安淇笑得毫无心眼。 “我想看曾被你搭讪的男人。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因为个性不合分手?”安东无法置信,竟有男人轻易让方安淇从身边溜走! 他根本没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充满酸味,像是刚喝进一大桶醋又吐出来。 方安淇闻言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喘气说:“我还以为你想看女人怎么求婚咧。”一顿,她反问:“你在吃醋吗?” 安东没说话。他想,他已经完全习惯方安淇的直来直往,连惊讶都少了。 沉默,是代表承认吧?!方安淇笑着说:“你的醋白喝了。那年我被几个同学推出去当代表,跟关骐要msn,电话,但关骐早就心有所属,他爱得死心塌地,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他是个好人,要不是他免费当我的家教,我一定考不上第一志愿。” 想起关骐的好,她的口气生出几分温柔。“我跟关骐没交往过,他也不是我的菜。除了嘉茵姐,他对谁都是一张酷脸,而且他是很凶的家教,我怕死他了。” 她笑出声,回想起关骐拿着原子笔敲她食指的凶样。 安东见她若无其事地说他的醋白喝了,不明白她的态度怎能如此自然? “解释完毕。我跟关骐没什么,你还想跟我去派对吗?”她坦率直问。 “……想。”他不想这么快离开她。唉! 方安淇耸肩,无所谓地说:“好吧。不过你要等我换衣服,打扮一下。” **** 他们离开“等待”,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等待”是家咖啡餐馆,卫嘉茵经营“等待”,用来等待因为爱远离台湾的关骐。 安东在去这间店的路上,听方安淇大致说完关骐与卫嘉茵的故事。 女人的求婚派对结束后,他陪方安淇步行回住处。 她的朋友们几乎个个热情温暖,他开始相信人跟人之间真的是物以类聚,所以热情开朗的方安淇,结交热情开朗的朋友。 今晚的派对上笑声没停过,让他这个不速之客显得格格不入,益发羡慕方安淇的生活,羡慕她自由自在的灵魂与生活…… 她穿着一件红色格纹及膝裙,搭白底蓝色碎花棉质上衣,五分荷叶袖,看起来透气清爽,多了些温婉的女人味。 而她所谓的打扮,仅仅是擦隔离霜、淡粉色唇膏,然而光是这样,就让她整个人亮起来,让他时常盯着她瞧。 派对上,他对食物没兴趣、对其他女人没兴趣,目光只想追随方安淇,跟着她、盯着她移动。 他想,面对方安淇这样的女人,他对祖灵的祈求无用。她总能唤起他对自由的渴望,让他想起曾在山上追逐山鹰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阻挡不了窜在心意的骚动,那股想要方安淇的渴望不断地逼着他朝她靠近。他明知自己根本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安淇,请你拒绝我。” “拒绝你什么?”她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 “拒绝我,要我走开,别打扰你的生活。我没办法……” 自从十三岁那年被安德仁带回台北后,他便活在仇恨中。他没爱过谁,这辈子除了外祖父与母亲,她从没有谁无条件的爱过他。 但明亮的方安淇路进他的灰色世界,他以为再也不会爱、如死灰般的心,突然有了律动。 他没办法……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方安淇! 方安淇仰头望进安东的眼,那两潭深黑仿佛有着神秘魔法,用尽力量在召唤着她。 她停下脚步,伸手抚摸他的脸,他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深邃的双眸明亮有神、饱满的额头与直挺鼻梁,他的五官立体得像是混血儿。 想起安东拿她书桌上那张自制字画——“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时,他神情压抑又复杂,她不需要问她猜得出来,他是个背负沉重故事痛苦的人,就像她…… 那一刹那,她的心便开始为他跃动。 这些年看着嘉茵姐等待关骐回台港,她在嘉茵姐跟关骐的故事里尝到爱要及时,想爱谁、想怎么爱,就放手去爱,不要等到机会逝去、人离开,才在漫长的时间里懊悔、等待。 她知道自己喜欢安东,可以算得上是一见种情,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当然好看是他最初吸引她目光的原因,但她喜欢安东更内在、更深沉的气质,喜欢他的敏锐、丰富的情感,喜欢他是个有良心的男人。 在一开始他便表明自己有未婚妻,这点诚实,让她更喜欢他。 “如果你没办法不靠近我,那就别再伤脑筋了,因为我也没办法啊。”方安淇笑说,眼神真诚明亮。 “安淇……” “别再说你有未婚妻,那招如果有用,一开始就会成功,我们便不会……”她微笑,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不会现在还握着彼此的手。安东,你什么时候结婚?” “君三十岁。”他的心脏陡地跳得好快。 “羊今年几岁?” “耳二十八。” “卯你几月几日生?” “制八月十三。”方安淇问,他便乖乖回答,他向来只对爱的人打从心里顺服。 作她的双眼似乎更明亮,感觉得出她开心极了。 “十三,真是我的幸运数字。距离你满三十岁还有一年多,对不对?” “对。” “你知不知道很多男女朋友交往不到一年就分手?” 安东没说话,他把主导权交给她。 “你交过很多女朋友吗?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我没交过女朋友。”安东冷淡地回道。 方安淇吓一跳,不敢置信。“从来没交过吗?一个也没有?” 他忙着在安家建立地位、忙着讨远盛集团真正的掌权者安浩庆开心、忙着样样拿第一,他没空也没心情跟女人风花雪月。 “没有,一个也没有。”他淡淡的说。 “那你的未婚妻?” “家族安排。”他简洁回应,“我们相亲后,长辈希望我娶对方,方便拓展家族企业版图。” 方安淇怔愣半晌,他看起来不像是愿意接受支配的人啊…… “喔 。”她终于应了声,然后久久、久久没再说话。 企业联姻对方安淇来说,是属于电视新闻播报的故事,离她遥远又模糊,没想到竟会认识一个必须企业联姻的男人,真像在作梦。 “安淇……”她的沉默让他有些心慌。 方安淇总算回过神,笑着说:“中文的三十,倒过来是十三。十三号星期五是我的幸运日,我完全相信十三是我的幸福数字,连你的生日都是十三号。哈!好神奇。” “你真觉得……认识我是幸运的事?” “当然。”她说得笃定,没有丝毫迟疑。“我真开心你从没交过女朋友,如果我们恋爱,那我就是你的初恋耶。我才不要拒绝你,我们交往、我们交往吧!我要成为你的初恋。”她极度开心,仿佛有天大好事降临。 安东傻眼了。她开心,只因为想成为他的初恋? 我们交往、我们交往吧!方安淇连着说两次,他一边惊奇她的直白,一边失落了他的心。 “我不会因为你毁婚。”他忍不住要说,怕她没想清楚。 明明他的心早飞奔到她身上,早因为她跳得激狂……但她实在太年轻、太单纯美好,也许对恋爱有不切实际的憧憬,他不该卑鄙地占她便宜——偏偏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安东先生,你不要一再重复,没有用的。你应该换个角度想,相爱容易相处难,说不定我们交往不到一年,就受不了对方决定分手。我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万一我们相处得很好呢?” “那更好,以后我们回忆起对方都是快乐的事。安东先生,你别担心,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我每个月都存养老基金,等我老了,我打算找间舒服干净的养老院安度晚年。” 想到她一个人在养老院安度晚年的画面,竟凄凉得让他心酸…… “我不想你晚年在养老院过,可是我又不能陪着你一起过。我的良心要我远离你,我的感情却不断把我拉向你。方安淇,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们交往啊,就这样办,安东,你跟我交往吧!让我试试看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安东低着头,握住她一直停在他脸颊上的手。 她昂首踮脚,轻轻地用唇碰触他的。 安东的世界蓦地天旋地转。这是他的……初吻…… 他恍惚地想,感谢祖灵守护,让他将初吻给了美好的方安淇。 “你有焦糖甜味……”拉开些微距离,她笑着说道,身体仍贴着他。 “刚刚派对上我喝了一杯焦糖咖啡。”他声音略微低哑。 “真好,我的唇喜欢你的唇。安东,请跟我交往吧。”她用甜蜜的声调哄他,希望他点头说好。 “好,我们交往。”也许他该学学自由的她,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ya!”方安淇欢呼,紧紧地抱住他。 安东将头伏在她的颈窝间,他已经整整十五年没被人拥抱过。 **** 方安淇在合约书上签名落印,桌上那张“热腾腾”的六十万支票,让她眉开眼笑又难以置信。 单单一个精灵造型版权费竟能拿到六十万高价?!她并不是超级大牌插画家,这高价真让她受宠若惊。 安东果真信守承诺,没让她吃亏呢! 完成合约后,原本陈剑文学长要送她离开,但被安东遣走。小型会议室里,只剩下她和安东两人。 “亲爱的男朋友,我能不能参观你的办公室?”两人独处,她笑开直问。 “当然可以。”安东笑着答应,领着她离开小型会议室,朝他的办公室前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经过办公区,引来其他人的好奇张望。 安东推开办公室的门,让方安淇先进去,他脸色冷漠的朝办公区看去,那些好奇目光立刻闪避。 进了办公室,关起门,冷漠的脸色转眼变得温暖,他目光温柔的落在方安淇好奇观望的脸上。 此刻的她伫立在那幅写着“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的字画面前,笑了笑。 “你没骗我耶,你办公室墙上真的挂了这句话。” “我永远不会骗你。”安东走到她身旁,也看着字画。 她的视线转向他,停了片刻,半开玩笑道:“永远听起来好像在承诺什么,别那么严肃嘛,亲爱的。” 安东神情复杂,与她四目交接,忍不住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向自己,在她头顶的发亲吻几次。 “你这个傻瓜。”她真的傻,甘愿跟他这种不能给承诺的男人交往。 “我才不傻!字是你写的吗?”她转移话题,指着字画问。 “不是。我外祖父写的,我一直带在身边。”他七岁那年,已经想放弃得到母爱,是外祖父写这句话给他,说只有不悲观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幸福。 年幼的他懵懵懂懂,但大概理解外祖父希望他不要放弃。从那时候起,这字画便挂在他房间,后来他被送进育幼院,也带着字画。 “你外祖父一定是个很棒的人。”方安淇欣赏那苍劲的字迹。 “是,他很棒。可惜,我十岁那年他就过世了。”语气里充满遗憾。 方安淇沉默,没说任何话,只是静静挨着安东的胸膛。 “嘿!我差点忘记,我带了礼物来给你。”她从提包里拿出包装精美的礼物,米色底条纹的包装纸上绑了蓝色缎带还扎了朵精致小花。 “你送我礼物?” 看他一脸惊喜又仿佛不敢相信的表情,方安淇有点怜惜,摸摸他的脸颊说:“只是一份很普通的礼物,打开看看。” 安东动手拆开包装,他慎重的对待那朵蓝绑带扎花,米色条纹包装纸平整摆开,毫无损伤。 方安淇看着他的埃,眼眶不禁泛红。她认为从一个人的动作,可以读到许多隐藏的心思……安东一定会很珍惜她送的礼物。她想。 他将包装纸、绑带花往办公桌放,打开长方形纸盒,里头躺着一幅相框,是他第一次在方安淇住处看到的那个相框,上头同样写了尼采的话。 “谢谢你的礼物,我会珍惜它。”他手上拿相框,一手将方安淇抱进怀里。 “你刚刚已经说过了。”她闷在他胸膛里笑着。 “我说过了?” “你拆礼物的样子已经告诉我,你一定会珍惜我送的礼物。” 安东听了,搂她的手劲忍不住收紧,一会儿,他摸摸她的头,松开手。 他将相框放在电脑荧幕旁,说:“放这儿,我能常常看到它,常看到它,我就会常想到你。我以前不知道,光是想到某个人就能感到幸福……” 方安淇回报他一个充满幸福的微笑。能让他感到幸福,是她的荣幸。 他们相视微笑,四周气氛甜蜜而温暖。 安东不知道,他跟方安淇都是缺爱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珍惜当下的情意,不断想给予对方最好的回馈。 也许,他们与爱睽违太久,太渴望爱与被爱,因而才相遇就碰撞出灿烂的幸福火花。 “如果想到我,能让你觉得幸福,我希望你分分秒秒都想着我。”方安淇由衷表示。 安东笑了笑,习、惯常冷酷的脸庞,染着暖意。 “稿费真的满意吗?”他关心询问。 “你在说笑吗?怎么可能不满意!你帮我把荷包填得饱饱饱耶!我手边的工作可以先搁几天,我决定今天出发去度假。” “度假?你想去哪儿度假?” “我一直很想去台东泡温泉,嗯……就去台东好了,不过今天星期五,说不定饭店客满……”方安淇回应他,又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想去台东?!”安东语气带点惊讶,“我……能不能跟你去?” “你确定你想跟我去?不怕没饭店住吗?” “怕什么,大不了睡车上。”他浅浅地笑,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拨通电话订最好的饭店房间。 “你要开车吗?我可没有车子喔。我本来想搭火车。”方安淇笑得好甜。 “当然开我的车,想去哪儿都比较方便。” “好。既然你要开车,我回去整理零食饮料,你下班来接我。” “我大概六点左右去接你。” “ok、ok,那我先回去喽。”她语气轻快,脚步轻盈的准备离开。 “我送你搭电梯。”安东跟着往外走。 “不用了,我知道路啊。” “我想送你。”他坚持。 方安淇没再说什么,心里酿着甜,让他送。 蓝色日记本说: “我十三岁,杀了人。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意外。 这辈子,我不会因为杀人受惩罚。 但我知道,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既然死后要下地狱,这辈子,我每一天都要过得很快乐。 我完全不后悔杀了人。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 第四章 送走方安淇后,安东回到办公室,将那些好奇目光一并关在办公室门外。 他晓得自己的动作如此明显,耳语很快会传至安德仁那头,但他不在乎。 他跟安淇是在爱里泅泳吧? 只有在爱里的人,才会有什么都不想管的疯狂吧…… 到现在他都还想不通,爱怎么会来得这么汹涌又突然? 他一直以为,理性的自己应该与爱情无缘,却根本没想到他会认识方安淇,然后毫无理性又疯狂地和她坠入爱河…… 两个星期前的他,活着的唯一目标是亲手扳倒安德仁,看安德仁身败名裂!为了那唯一的目标,他什么都可以拿来当筹码。 安德仁目前虽然是远盛集团执行长,然而集团的大半股权仍在第一代创办人安浩庆手上,只要安浩庆一个动作,便能轻易撤去安德仁执行长之职。 安浩庆有两个儿子,安德仁与安德文,只有安德仁娶妻,至于安德文,一生只爱男人,因为安德仁的儿子安育昂死亡,他便成了远盛集团第三代唯一的继承人。 他认祖归宗那年十三岁,安浩庆没跟他说上一言半语,只是沉重地对他叹口气,便离开安德仁的住所。 从安德仁对安浩庆言听计从的模样,十三岁的他便知道,在这个家,他唯一需要讨好的人是安浩庆。 十五年来,他样样拿第一,从学生时期课业第一,各项运动,语文竞赛第一,到进入远盛集团任职后,不论做哪个职位,工作绩效都是第一,而且精通四国外语,俄语、英语、德语、日语。 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让安浩庆相信,他这个第三代继承人不只出类拔萃,还听话顺服。 现在的安浩庆几乎疼他入骨。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安浩庆建议他与富洋建设的千金相亲,相亲过后,他主动回报安浩庆,说他愿意与富洋建设千金先订婚,满三十岁再结婚,他要花五年时间在远盛集团做出成绩后成家。 安浩庆因为他的“乖顺”表现,开心笑得合不拢嘴,至此,在安浩庆眼里,只有他安东是宝,连生他的安德仁都要巴结他三分。 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娶哪个女人,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自从对母亲和外祖父死后,他心里就失去爱的力量,只有恨。 如果有女人能让他拿来讨好安浩庆的欢心,他很乐意配合。 安东看了眼电子钟,现在五点六分,五点是下班时间,但在他的电子信箱里还有一堆待签的电子公文急件,他赶着签批,希望能在五点半前离开公司。 恋爱果真让人远离理性。他不理性的给方安淇最优渥的待遇,单单五年的平面版权费,他给了六十万。 他不只不理性,还非常疯狂,才会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决定跟她去度假。 突然敲门声响起,安东皱眉,边看电子公文边喊,“进来。” 进办公室的是安德仁。 身高约一七五左右的他,挺着圆滚的啤酒肚,有着肥厚的双下巴,因为纵欲,双眼下有着沉沉的黑眼圈,皮肤泛着油腻,模样显得老态圆短。 安东抬眼,瞥见进来的人是安德仁,目光立刻又移回电脑荧幕上。 “有事?”他冷淡精简问道。 “听说你刚才亲自送一个女人出去?” “对。” “你花六十万买她一张插画?拿公司的钱把马子?”安德仁径自往沙发坐下,跷起二郎腿。 “十万是公司付费,五十万是我的钱。我不像你。” “你!我是你爸,你这是什么态度!”安德仁变了脸色。 安东沉默以对,完全不搭理他。 “你不要以为有爷爷当你靠山,我就治不了你……”安德仁想搁狠话,却被安东冷淡的眼神堵住。 他看不懂安东,他的眼神无情,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子之情,让他最呕的是,要不是当年领他出育幼院,这小子能有今天?! “请问你大驾光临究竟有什么事?如果是公事,请快说重点。” 安东眼神冰冷,语气冰冷,冻得安德仁不知该怎么发脾气。 “我……我只是来提醒你,你不要乱搞男女关系,要是富洋建设的千金毁婚,你爷爷会不高兴。” 安东冷笑一声,面无表情说:“我说过,我不像你。富洋千金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像我这种条件的男人,上流社会并不多。放心,我不用勉强对方,就算我真在外面胡搞,她还是会求我娶她。我从不勉强女人!”他冷酷说完最后一句话,视线又挪回电脑荧幕。 安德仁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办公桌前,瞪着他吼:“你这他妈的畜生!我是你老子,你妈不晓得跟几个男人搞过了,还给我装清纯,我可是给她一大笔钱,你别老一副我多对不起她的样子。你最好记住,要不是老子我上了她,你会有今天的风光生活吗?” 安东抬头回瞪他,两人一言不发的对视,安德仁先心虚了下来,转身走出办公室,狠狠用力甩上门。 门旁那扇大玻璃窗隐隐震动,但那些嘈杂声音,全敌不过安东心头上的震恨声。 这就是他的真实世界,他用全身每一分力气恨着刚走掉的男人,恨到只想扳倒他,最好能让他生不如死!偏偏那无耻的男人是他生父。 安东心头闹着狂风暴雨,坐在办公椅上的他却仅仅只是握紧拳头片刻便又松开,目光又回到荧幕,继续批签电子公文。 他早早学会控制外在的脾气,将一切疯狂意念收在冷酷表情底下。 终有一天,他会为死去的母亲讨回公道。 **** 安东目光紧紧追随在进入饭店顶级套房后,惊呼连连的方安淇身上。 他订了台东市区知名的顶级套房,有独立客厅、餐厅、卧室、书房、会议厅。看她一脸惊喜,穿梭在不同空间探索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开心。 方安淇一下子在客厅里惊呼,“好漂亮的大沙发喔!” 转眼又奔进餐厅,摸着可以容下十多人的长型餐桌,对他笑喊,“亲爱的,我们可以在这里开party了!” 接着,她在房间的柔软大床上翻滚,然后很不淑女地躺成大字型,舒服地叹口气,对站在房间入口旁的他笑得灿烂。 “哇!这么大的床,好软,躺起来真舒服。”她拍拍身边的空位,甜甜朝他招呼,“你也来躺躺看啊,超舒服喔。” 安东的眼神炽热浓烈,但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我睡隔壁房间。”他们开了几个钟头的车,抵达台东市区已是深夜。 方安淇坐起来,双手撑在柔软大床上,随兴而轻松,一双大眼依旧明亮。 “只是要你陪我躺看看而已啊。” 安东沉默摇头微笑。 “喔——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连陪我躺都怕吗?”她调皮地取笑。 “对,怕躺下就起不来,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力有多大。”安东声音沙哑坦白承认。她一定不晓得她这样随兴撑在床上,毫无防备,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力。 他的身体从不曾为一个女人这样焦躁发烫过,他真不敢相信,他们认识只短短几天,他的身体却疯狂渴望她,已经渴望到发疼的地步。 方安淇听他说完,倏地跳起来奔向他,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我觉得我可以完全相信你,跟你在一起……”她顿了几秒,“真的很有安全感。” 安东双手环抱她,忍不住取笑,“因为我没躺下来,你就完全相信我?你不觉得自己太好骗了?” 她摇头否认,“我才不好骗。” 他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享受了片刻的宁静拥抱。 “你会不会很累?”方安淇松开手后依然情绪雀跃。 “还好。” “今天月亮又大又亮,我们到露台赏月,好不好?” “嗯。”他点头,手心被她握住,她走在前头,领他到房间外头。 “哇……”方安淇笑得开心,“连露台都好大耶,还有躺椅。”大露台上摆着几张白色躺椅,她拉了两张并在一起,“喏,你躺一张,我躺一张,这样没问题了吧?” 她先躺下,整片夜空尽入眼里。 安东走来,躺在她身旁,两人的手挂在椅子扶手上交握。 “你看,好多星星。” 她眼里装着满天星星与明亮的月,而安东眼里却装满她方安淇。 “……我只想看着你。”安东直言不讳。 她转过头,迎上他灼热的视线,半开玩笑,“看太久,很容易就腻了。” “不会。”他说得既轻且淡,却透着近乎承诺的坚定口气。 “在台北光害严重,很难看到清澈的夜空,现在这么多星星,月亮又大,你不欣赏一下,损失可大喽。” 安东笑了笑,转头仰望夜空,好片刻没说话。 “……我都快忘记台东的夜晚有多漂亮了。”今天星星真多……他不禁有点感伤。 “你以前常来台东?” “我十三岁以前住在台东,在山上的部落里,我母亲是原住民,我外公是部落头目。” “原来你有原住民血统,难怪你的五官特别立体,好像外国人。你十三岁之后才搬到台北是吗?”方安淇心想,她跟十三这数字真有缘分。 “十岁那年,我母亲意外跌入湖里溺毙,我外公伤心过度脑中风,没多久也去世,我就被送进育幼院……”安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方安淇突然起身,“你等我一下。”说完,她冲进房。 她记得进房间后,她把背包扔在沙发上……找到背包,拉开拉链,她翻出两支棒棒糖,然后冲回露台。 拆了两支棒棒糖的外包装,她将一支塞进他手里。 “我们边吃糖边说,这样才不会觉得……太苦。”她躺下,一手吃糖,另一手握住他的手。 盯着棒棒糖,安东好久吐不出声音,他紧紧回握住方安淇的手,觉得她有股神奇的力量。 他终于将糖送进嘴里含着,好甜,那些伤心往事,仿佛不那么苦涩了。 “你为什么会被送进育幼院?你不是还有爷爷、爸爸?”方安淇想不通。 安东掏出心,继续说了那些他本来不想说的事。 “我生父原本就不想要我,若不是他独生子吸毒过量死亡,我应该会在育幼院长大。当年我母亲本想生下我后,把我送给生父,但我生父一知道我母亲怀孕了,直言他不想要这个杂种,要我母亲打掉小孩。因为信仰的关系,我母亲拒绝堕胎,只好把我生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含住糖。 “你父亲跟你母亲……感情不好吗?” “他们没有任何感情。” “那为什么……”方安淇不晓得该怎么问了。 “为什么会有我?”安东望住她。 她含着糖,点点头。 “……安淇,我要说的不是个好故事,你确定你想听下去?” “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听。”她说,声音很温柔。 “当年公司办员工旅游,他来台东,我母亲在饭店做房务工作,他看上我母亲,在我母亲送房间用品时,他强暴她,才有我。” 方安淇闻言僵住了,下一刻坐得直挺,本来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掉落在地,她脸色转为雪白,抽出被握住的手,魂不守舍的又坐了几秒,才断断续续的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她说了一半,整个人陡地跳起来,朝房间狂奔,冲进浴室关上门。 安东先是怔愣一下,才随着她进房。见她奔入浴室他缓下脚步在浴室门外站定,却听见水流声及断断续续的呕吐声。 他着急了,敲几下门,呕吐声止住,接着是大量冲水声,马桶水声,水龙头水声……他不断听见水流声,就是没听见方安淇的声音。 安东敲门敲得急,担心浴室里德她究竟是怎么了。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他,门越敲越急,力量越使越大,就在他急到想将门撞开时,她打开门了。 看见方安淇的模样,他惊傻住好半响—— 她浑身湿透,头发衣服全在滴水,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原本红润的唇瓣变成灰白,仿佛极度缺氧。 “你怎么……”他话没能问完。 “对不起……对不起……”方安淇与他同时开口,惨白的脸蛋上唯一红透的是眼眶,说了两回“对不起”,整个人突然软到,幸好安东及时反应过来接住她。 她还有意识,睁着双眼,这时他才看清她脸上不只是水,还不断地冒出眼泪。 他紧紧搂住她,发现挨在怀里的她浑身轻颤。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带你去看医生……”他不懂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只能用直觉推敲,她刚才在浴室里呕吐,也许是身体不舒服。 这一刻,安东感觉到害怕,他想起母亲的死,想起外祖父的死,他怕抱在怀里的方安淇也会死……他没办法失去她! 这十多年来,他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方安淇是唯一走进他心里的人。 此时方安淇已经说不出话,她只能拼命摇头,不断摇头。 她止不住蔓延四肢的深刻恐惧,那些最黑暗深沉的回忆猛烈地攻击她,几乎将她吞噬,轻颤不已的她只能缩在安东怀里。 安东见状,抱起她往卧室走去。她的行李在卧室,他想帮她拿干衣服让她换上,因为他得带她去看医生,她的脸色太差了。 走进卧室,安东弯身放下她,从行李找出干净的衣服,哄着她,“你先换衣服,好不好?” 方安淇蜷缩在床上,摇头拒绝,她没办法动…… “你这样会感冒……还是我帮你换,好吗?” 方安淇泪流不止,目光停在安东脸上,她没有任何动作,没摇头也没点头。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蹲下来,像在哄小孩般哄她。 “我帮你换衣服。”说完,他伸手拉起她的上衣,却发现她颤抖得更厉害。“很冷吗?”他皱眉,加快更衣动作。 方安淇身体僵硬,但没拒绝他。 脱下她的上衣,安东接着解开内衣,他动作虽快,却不粗鲁,褪光上半身后,立刻将干衣服换上,然后是下半身。 他感觉到她的僵直,尽量面无表情的迅速替她褪去下半身裙子、底裤,再迅速帮她穿上干衣服。 换好后,安东将她抱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拉来被子裹住她,因为她依旧颤抖不停,他将湿的衣服拿进浴室,回到房间时,手上多了条毛巾,他拿起电话,要求换床单枕头,并点了热汤。 放下电话,他走到她身边,把裹着被子的她撑起来,帮她擦拭头发,他发现她的颤抖没那么厉害了。 “等会儿有人会来换床单,你喝点热汤,我带你去看医生。”他真的很担心她,他很久没为人担心过了。 从没想过在他的生命里会再出现可以担忧的对象,有个能牵挂的对象原来也是幸福的一种滋味。 方安淇又摇头,张嘴努力了一下,终于发出声。“我……没事,不要看医生……”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他忧虑不已。 她用力摇头,强烈表明不愿看医生。 “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安东摸摸她苍白冰冷的脸,想不通她怎会突然不适。 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她勉强地笑说:“我没事,只是……突然胃有点不舒服,我在浴室吐了,觉得自己很脏,所以冲水……”她咬住唇,停顿半响,“对不起,给你惹麻烦。” “你没有麻烦我。如果很不舒服,还是要看医生比较好。”安东太担忧她,没多想她怎么直接穿着衣服淋得浑身湿透。 “我好很多了,你不要担心。” 房铃乍响,安东起身后拉她的手一把,让她也站起来。 “到餐厅喝点热汤,可以走吗?” 方安淇点点头,温顺的跟他走出房间。 房务人员带了干净的床单、枕被准备替换,汤已送到餐桌上。 安东舀了一碗热汤坐在方安淇身边,本想喂她,她摇摇头,接过汤碗、汤勺,缓缓地喝。 热汤暖了她冰凉的心,房务人员换好床单、枕被后离开,顶级大套房里,回复宁静。 方安淇为自己舀第二碗汤,她终于恢复气力,问坐在她身边的安东,“汤很好喝,你要不要也喝一碗?” 他摇摇头,“你看起来比较好了。”见她的脸上终于添了红润,他这才松懈紧绷的神经。 “我已经好了。真对不起,让你担心。”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很高兴终于有能让我担心的人。” “安东,你真的喜欢我对不对?”她双手捧碗盯着汤,神情挣扎。 “喜欢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感觉。” “你告诉我那么多事……”她声音突地变得有些低,“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 “你十三岁离开育幼院,从此人生不同。而我,我在十三岁那年,杀了人,不过所有人都认定那是意外。” 安东沉默了好久,方安淇说完后继续喝汤,仿佛她什么也没说。 **** 她发过誓,要过好每个日子,要快乐、要尽情欢笑、做喜欢的事、吃喜欢的东西,她早就认定了活在人世间的数十年是她硕果仅存的美好时光,因为她是死后要下地狱的人。 夜很深,天上的星光正灿烂,明亮的月却已向西偏斜。 方安淇裹着被单,其实夏夜并不冷,她只是需要些许安全感,用薄薄的被单紧裹住身体,让她感觉被保护着。 安东在书房睡,她喝完汤便向他道了晚安。 对于她的秘密,安东没有评论,事实上,当她喝完汤,说晚安时,他只是轻声回她一句晚安。 她独自进房躺在超大的软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两个多小时后,她决定到露台透透气,知道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这样也好,她可以看看台东的晨光。她计划今天往北走,去看水上流、八仙洞、走三仙台的拱桥。 星星很漂亮,方安淇仰头忖度…… “睡不着?”安东的声音陡地传来。 “你也睡不着?” 安东审视她,她神情发亮,已经看不出有丝毫不适的模样。 “你都好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嗯,我现在好很多了。”安东走来她身边,她的头侧枕着他的手臂。 他们依偎着,安东指向夜空横互在银河两端的明亮星星说:“夏天深夜适合看星星,天空南方有壮观银河,你看那一条像薄云的光带,用望远镜看其实是密密麻麻的恒星,银河的右边是天蝎座,左边是射手座,银河顺着天蝎座尾巴弯上来,延伸往射手座。” 说完,安东轻轻吐口气,他还念外祖父教他认识星星的日子。 他还念过去,但那些已如水流逝的日子,永远不会再回来。 方安淇观看他说的星座,漫天璀璨繁星,好像有实现所有美梦的魔力。 “你认识好多星星……” “我外公教我的。春夏秋冬,每个季节的星座不同,只要认得星星,就不会迷路,只要有方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是我外公以前常说的话。” 两人沉默地观望星星。 好阵子过去,安东开了口,“安淇,关于你的秘密……所有人认定那是意外,一定就是意外。你不需要背负歉疚过日子,我不相信你会心怀恶意伤害别人。” 方安淇目光挪至他脸上,安东也望向她,她想了想,对他扬起笑容。 她不想说自己确实是心怀恶意,那不是意外,人确确实实是她亲手杀的。 那个秘密的重量该由她独自承担,安东是无辜的,他不该知道太多,关于那整件事,他永远都只能是局外人…… “谢谢你……相信我是好人。”最后,她这么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人,安淇,你永远是最好的!” “我好喜欢你。”她幸福地笑着。 “我对你已经不只是好喜欢……”安东眼底噙着浓烈的情感。 “我知道。”她的音调舒缓,心涨得慢慢的依偎着他。 安东不问那场意外的前因后果,因为他懂得伤痛,懂得黑暗,她背负一条性命的包袱太沉重,他不想让她再次面对那些可怕的回忆,所以他不问,并衷心希望她能走出来,快乐的活着。 他希望他的安淇永远是个快乐的人,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他爱那个豪气说着“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我要很快乐、很快乐地过日子”的安淇,他由衷希望,她能一辈子活得很快乐、很快乐! **** 黑色日记本说: 我不小心把秘密说出去了。 今天下了一场大雨,我在小公园荡秋千、淋雨。 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死掉,我很害怕,我以为在雨底下哭,没人会发现,房东的儿子陈剑文刚好经过公园。 他走向我,靠我越来越近,我觉得害怕,对他吼:“不要靠近我!” “你在哭吗?”他问,继续向我走过来。 “不要再过来了,我杀过人,我会杀人!” 话出口,我呆住,陈剑文好像也呆住了。 “方安淇,我不会伤害你。”过了很久,他才说,然后陪我淋雨。 “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来,我能不能跟你做好朋友?”他这么问我。 “我是坏人,我真的杀过人,你不要跟我做朋友。” “方安淇,你是好人,死掉的才是坏人。 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他在楼梯拉你那次我看到了,那次你回家后……他是不是对你……很坏?他有打你吗?” 雨声突然好大,但敌不过我控制不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我发疯,对着他吼道:“你看到为什么不救我?我被他强暴了!你为什么不救我——” 那天下午,陈剑文陪我淋了很久、很久的雨。 他答应我,绝对不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第五章 在台东度过快乐的周末假期后,方安淇全身舒畅,充满能量。 星期一早晨,哼着轻快歌曲的她离开家门,打算买个丰富早餐,吃得饱饱的,然后开开心心工作。 她搭电梯下楼,门才打开,便看见熟悉的朋友—— “学长!”方安淇惊喜地喊。 “去买早餐吗?”陈剑文手拎着两个提袋,一袋是方安淇爱的黑豆浆、烧饼夹油条加蛋、水煎包,另一袋则有几颗苹果、柠檬、葡萄柚。 “是啊。”看见陈剑文手上的食物,她笑得灿烂。“学长帮我买早餐喔?” “我家巷口那家早餐店,都是你以前爱吃的,还有几样你喜欢的水果。”他将袋子举至她面前。 “学长对我真好。”她想接过袋子。 “我帮你拿上去吧。”陈剑文将袋子留在手上。 “好啊。学长吃过早餐了?”她转回电梯。 “吃过了。” 两人走进电梯,在密闭空间里,陈剑文站在电梯右边角落,方安淇则站在电梯左边角落,谁都没再说话。 出了电梯后,气氛好似突然松开,她又笑着与他随意搭话闲聊。 她领在前头,打开房门,陈剑文跟着走进,安适自在的与她保持固定距离,认识安淇这么多年,他知道她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特别是男人。 他伸直手臂,将两人食物递给她。 方安淇笑咪咪接过食物,将水果放进冰箱,然后走到床边拿了两个坐垫,一个推给他,一个丢在面前,迳自坐在地板上享用早餐。 “君学长怎么突然来?” “羊我关心你,也担心你。”陈剑文单刀直入表示。 “耳你想问安东的事吗?”方安淇咬了一大口烧饼。 卯安东……她唤上司名字唤得好顺。陈剑文心想。 “独公司有流言,说安经理喜欢你。” “家他是啊,我决定跟他交往。”她大方承认。 “制你要跟他交往?!”他满脸惊讶。“你知不知道他……” “作有未婚妻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说了。” “那你……”他的忧虑加深,却没将话说完。 这些年,学长始终对她很好,也十分关心她。方安淇搁下吃过几口的烧饼,认真面对他说:“学长,你知道我的,我很自私,只想快乐过日子。我对安东有特别感觉,只想顺着感觉走,我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反正大家开心,就在一起。人跟人在一起久了,总会腻的……” “我对你从没感觉到腻。”陈剑文苦笑打断她。 方安淇叹气,这时候是该把事情说开了。 “学长,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当年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认为你亏欠我……” 她明白,知道她秘密的陈剑文始终对她心怀歉意。 虽然当年她责问他为什么不救她?但事实上,他有什么能力救她?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救! “不,如果当时我勇敢一点,一定能帮你,如果我能帮你,你会活得完全不一样……” “学长,我很好,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 “你根本一点都不好!如果你好,你会像正常女孩子那样,渴望找个人安定下来,过幸福的生活。”陈剑文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下雨的午后,安淇狂吼他——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不救她……他也常常这样问自己。 那男人高壮魁梧,扯着安淇的衣服硬生生将她拉上楼,当时他以为事情没有很严重,以为是她犯错,惹她继父生气! 当时他为什么那么笨?没想到那男人一手抓抱安淇、一手扯着她胸前衣服蹂躏的举动很奇怪? 安淇一家搬进顶楼加盖的房子没多久,他其实就暗暗喜欢她了。 他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救她?他很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她!只要他回想起过去,都是满满的愧疚。 “学长,就算我像个正常女人,愿意找个男人安定下来,也不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啊!这世上正常的人很多,真正得到幸福的人并不多,不是吗?”方安淇事实就是地表示。 陈剑文被堵得无言以对。 过半晌,他才说:“安淇,我很喜欢你,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我还是喜欢你。在我心里,永远有个位置属于你,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 “学长,我现在喜欢安东。”方安淇说得直接,间接拒绝了他。 “我知道。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快乐。”不管安淇选择谁,只要她能得到幸福,他都真心祝福。 沉默片刻,他换上轻松口吻说:“谁知道呢!说不定你能让安东为你放弃未婚妻……” “我并不希望那样,我比较适合一个人生活。等老了就住到安养院。我跟你说过了,我是杀人凶手耶,根本不配得到幸福。”方安淇轻笑。 闻言陈剑文眼眶泛红,他一个大男人,却拿眼前的小女人毫无办法,为她心痛又心酸。 “你不是杀人凶手!方安淇,你这个超级大笨蛋!”他忍不住放大音量说。 明知安淇不喜欢,但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满腔对她的怜惜顿时倾泄而出,他靠近她,深深拥抱她,旋即松开。 方安淇绷紧身体,在他松手后,她叹口气想,她好喜欢安东,她的身体……也喜欢安东。 “学长,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受伤。我最讨厌吃苦了,你放心,我一点苦都不会再吃。” “我想,我只能祈祷安东改变你了。”陈剑文突然说,神情如有所思。 “改变我什么?对男人的恐惧吗?”方安淇笑问。 “不是。我不要你老了去住安养院,我希望安东改变你,让你得到幸福,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只要你能幸福,我都会开心地祝福你们。” “学长……”方安淇很感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祈祷安东卫你放弃未婚妻,让你幸福快乐,改变你的想法。”他由衷祝福她。 “你的祈祷不会成真,不要浪费力气了。”这次度假,让她明白安东娶富洋建设千金欧芷岚的决心,安东不会为她放弃欧芷岚,她也不要他放弃。 “谁说的?我的祈祷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陈剑文知道安淇的高额版权费里有五十万是安东的钱,这消息会计部私底下己经证实,整个公司传得沸沸扬扬。 八卦流传着远盛集团第三代接班人终于动了凡心,可惜这注定短暂的恋情大概会以悲剧收场,因为安东是株“有主”的名草。 他今天来,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受八卦影响,安淇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不可动摇,他没办法再见她受伤,总觉得该做些什么。 “没那么高的,学长,我知道安东非娶欧芷岚不可,因为他一定得娶欧芷岚,所以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安心。你也知道,我不想为任何人安定下来。” 陈剑文看着她,没再说话。既然没法亲自爱她、守着她一辈子,他在心里默默祝福她,为她祈祷,希望爱能改变她,缝补她的伤口。 **** 由远盛集团举办的儿童亲善活动,在初秋微凉的假日午后举行。 以食品业起家的远盛集团,企业多角化经营,近几年拓展至流通业、不动产业、国际贸易、生技医疗……等,尽管多角化经营成功,但核心事业食品制造仍为主要的经营重心。 今年是远盛集团成立四十周年,因此盛大举办儿童亲善活动,受邀的儿童大多来自弱势家庭、育幼院、家扶中心扶助的儿童。 整个下午都安排了不同的活动,大家长安浩出席致词、儿童电视节目主持人唱歌跳舞带动会场气氛,最后还有抽奖。 安浩庆致完词便离开会场,集团执行长、总经理也随后离去,活动依旧热闹进行,“大人们”都不在之后,安东才带着方安淇出现。 说是儿童亲善活动,但其实也算集团总部员工的年度家庭日,集团总部员工每位可领五百元园游券,所以这天整个活动广场几乎是人山人海。 方安淇偎着安东,挤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园游会有许多摊贩,吃的、喝的、玩乐的……不过让她最开心的是,她设计的精灵变成活动吉祥物,到处发放糖果、气球讨好孩子们欢心。 在风里飞扬的旗帜也都印着精灵的图样。 “我没想到活动会办得这么大。”她扬声说。 “公司每年都有员工家庭日,今年是集团成立四十周年,所以把家庭日跟儿童亲善活动合并举办。”安东解释。 “精灵到处飞,很可爱……”方安淇笑说,跟经过的吉祥物讨了糖果。 “你的设计很棒。”安东见她打开糖果,取笑说:“那是给小朋友的。” “我现在也是小朋友。”她不理他,塞了颗糖果到嘴里。 “你为什这么爱吃糖?”安东笑问。 “你想听实话?”方安淇扬眉,注意到几个经过他们的人,露出惊讶又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好久。 “说来听听,我考虑帮你要更多糖来。” “因为我死后要吃很多苦,所以我活着的时候要多吃甜的,糖果很甜。” “方安淇!”安东生气了。他懂她,懂她把那场意外当成是必须承担的罪孽,他不喜欢她这样。 方安淇耸耸肩,不理他。是他要听实话的,怪谁呢! “你这个大笨蛋!以后不准你吃糖。”真是笨死了!她这么好,要是她会下地狱,这世界还有谁能上天堂? “唉唷,你好坏心喔。”她皱眉哀哀叫。 “那你说,你不会下地狱吃苦!” 方安淇瞪着他。他根本不懂!臭安东才是个大笨蛋!她在心里偷骂他。 “我不要。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吃糖。”方安淇对他吐舌头。 “我现在除了白天在公司,下班就粘着你,你有多少时间吃糖?你再不说,我每天上班前就把你的糖没收带去公司,看你怎么吃!你快说,不要惹我生气。”安东真的好气。 他们从夏天相处到秋天,同床共眠几十个日子,他明白安淇有多好,她是连蚂蚁都不会杀的人。 有几回她的糖果引来好多蚂蚁,她只是淡淡地说,糖果吃完,蚂蚁就会离开,根本不管那些蚂蚁来来去去。 她说她杀人,说所有人以为那是意外,可他不信,不信她会杀人,那绝对是意外。她一定是过于内疚有人因她而死,才说自己杀了人。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说!你没收我的糖果,我再去买,我才不怕。”方安淇很幼稚,不想哄他,直接跟他赌气。 “那我就把你一块儿带去公司上班!”安东听了更气了。 “我才不跟你去。” “方安淇,你真的把我惹火了!你快说,你不会下地狱吃苦!”他跟她耗上了。 安东没发现,因为方安淇,他也变得幼稚,以为她只要说出口,就不会再认定自己会下地狱。 “我不说、不说、不说!”谁怕谁啊! “你再不说,我就吻你!”大庭广众下她应该会怕吧?他以为这样恐吓她一定有效。 “嘿嘿,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来的可都是你们公司的人,你以为我会怕啊?”方安淇赌他不敢吻,这里可全都是“关爱他”的眼睛,她怕什么?她昂着头,用力跟他呛声。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快说!”他低声压抑地警告她。 “不说就是不说。” 安东俯首,唇印上她的。 方安淇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吻她,。 他们俩最常做的娱乐,就是关起门来互相亲吻。 这熟悉的举动早在数十个相处的日子里,不晓得发生几百次了。 但,安东从没在有第三者的场合吻过她,更别说现在有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第千万者…… 她被安东灼热的吻弄得昏头转向,他的吻充满力量,占领她的唇,连带地攻下她所有的防备,理性远离了她,她已经不在乎他们是在他的地盘上,伸出双手攀住他,承接他的吻…… 安东吻了她许久,吻得心猿意马,差点失控。 他沙哑地在她耳边低声问:“……要不要投降?” 方安淇迷迷蒙蒙开眼,对他笑得甜蜜,她圈着他的颈项,身子挨着他的胸膛,轻声说:“你居然敢在你的地盘吻我,我想,我还是投降比较识相,免得等我们关起门,你对我为非作歹就太可怕了。”她边说边装害怕发抖的样子。 安东被她逗笑,抱住她。他晓得周遭远远近近有几百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这出爱情戏看个过瘾,但他不在乎。 “我保证关起门来,只有你能对我为非作歹。现在你快说,别想耍赖。” “好嘛、好嘛……”真难打发的人。“我不会下地狱吃苦。这样可以了吧?” “你这傻瓜,要是你会下地狱,我敢说,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上天堂了。”安东抱紧她,心里充满怜惜与爱。 他无法形容爱,然而他很清楚爱和喜欢之间有条明显的界线,尽管那界线看不见,但他知道跨越后的不同。 自己对安淇的感觉,跟他对其他人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他对安淇,是在爱这边。 她光是一句“因为我死后要吃很多苦”,就将他整个心束紧了,他连想象她受苦都觉得难以承受。 方安淇无声地叹息,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吸取他的味道,那味道能让她安心,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被他保护着。 其实真正傻的人是安东吧。她悲伤地想,如果说一句话就能不下地狱,大家不就可以放心的做尽坏事…… 这个初秋微凉的午后,他们在人群里相互拥抱,各怀心事。 在爱里,方安淇学习退让,因为爱,她愿意说谎。 她跟安东,是该走进更深的关系里。方安淇想。 只是,她需要更多勇气,也许爱能给她更多的力量。 **** 暮秋夜晚,温度微微地寒凉,方安淇肩上披着喀什米尔羊毛薄披肩,是安东送的。上周末他们到百货公司闲逛,安东一眼看到这条粉色披肩,当下买下送她当礼物。 一条薄薄的披肩要价近万元,换做是她绝对买不下手,不过安东执意要买,她乐得被他当公主宠,反正能被他宠的时间不长了。 安东喜欢买名贵皮包、衣服、鞋子、珠宝送她,只要是他买回来的,她都二话不说开心收下,若是两人到百货公司闲逛,她多少会挣扎稍微拒绝。 其实很多东西以后她不会用到,因为她根本是个道地宅女,名牌用品对她来说,没多少场合可用啊。 算算日子,她跟安东同床共枕也将近四个月,这四个月来,他们如同一般陷入热恋的情侣,工作之外,就是腻在一起。 安东离开公司,若是不谈生意、没安排应酬,就会直奔她的小套房,跟她窝在一块儿。 今晚安东约她到东区一家居酒屋用餐、喝酒,她穿了件连身裙,披着披肩,在人行道上等他,没多久,她熟悉的车子停在面前。 安东在驾驶座上替她开了车门。 她上车,语气兴奋的说:“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昨天才说,今天及就带我去居酒屋啊。” 昨晚他们窝在床上看日剧,她说有机会的话,很想去居酒屋体验一下那种气氛。 “今天刚好没事。”安东说,见她系妥安全带,便将车驶上路。 方安淇最近迷上偶像剧,片头片尾曲她都说好喜欢,他隔天便将专辑买回,车上放一片、她的家放一片。 只要是她开口说喜欢的,他会二话不说的买回来送给她。 有时他会想,如果哪天她想要夜里的星星,他大概也会疯狂到想办法摘来给她。 其实他今晚有个应酬,但安淇昨晚说到想到居酒屋,他想起以前部落的儿时玩伴几年前到台北发展开了家居酒屋,他迫不及待想带她去,他因而推掉应酬。 花了点时间在居酒屋不远处停妥车,安东牵着方安淇的手走近店里。 推开门,美空云雀的歌声、老板与服务生日语招呼声,同时迎面而来。 帅气的年轻居酒屋老板在吧台内柜忙,抬头看见来的是安东,惊喜地钻出吧台,走过来。 “你这小子,我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勒。” “伊斯玛哈善,这是方安淇,我女朋友。”安东笑着,向几乎同他一般高的年轻男子介绍身边的方安淇。 “安淇,这是伊斯玛哈善,马耀,这家居酒屋的老板,以前在部落的时候,我们算是好朋友。”安东向方安淇介绍居酒屋老板。 “小子!难道现在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伊斯玛哈善瞪他,转向方安淇时却立刻露出明亮爽朗的笑脸。“亲爱的美女,你要不要考虑换男朋友?我比希蓝帅多了。” “我现在很爱我男朋友,暂时不想换。”方安淇笑答,“不过我男朋友的名字是安东……”伊斯玛哈善的五官确实比安东好看些,他的笑比七月艳阳还炙热,方安淇注意到,居酒屋里有七成是女性顾客呢! “我的原住民名字是希蓝.尤命,伊斯玛哈善习惯叫我原来的名字。”安东解释。 “希蓝是名字?尤命是姓吗?”方安淇好奇地问。 “我们没有所谓的姓,希蓝是我的名字,尤命是继承我外公的名字……” 安东耐心花了点时间解释,方安淇终于弄懂,原来他们的命名方式是在名字之后,继承父亲的名。 所以伊斯玛哈善是名字,马耀则是伊斯玛哈善继承的父亲名字。 “喔,我懂了,以后你孩子的名字就是[某某某.希蓝],后面继承你的名字,对吧?” “真聪明!”安东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 “嘿!你们俩只爱情鸟聊够了没?去吧台坐,我请你们吃些好料。”伊斯玛哈善等他们上完文化课,催他们赶紧入座。 他没想到希蓝谈起恋爱竟也走肉麻兮兮路线。瞧希蓝双眼冒着爱的心心,对女友笑得那么温柔,他的鸡皮疙瘩简直掉得满地都是。 不过爱就是这样,伤的都是旁人的眼睛,两个当事人可甜蜜的勒。 伊斯玛哈善想,希蓝终于找回温柔爱笑的自己了,尤命爷爷在天上看到现在的希蓝,应该能放心了吧! “喔,好啊!我最喜欢吃好料了,我还要温清酒。”方安淇笑着点酒。 “温清酒,没问题。要不要试试我的小米酒?” “你自己酿的吗?”她双眼灿亮。 安东牵着她走到吧台,她跟着坐上木头椅。 “别那么大声,我没在卖小米酒,私酿酒贩卖违法喔,是朋友才请你喝一点的。”伊斯玛哈善压低声音说。 “我要喝,会不会很辣?” “辣?!我的纯酿小米酒保证甜到你一杯接一杯,比清酒还顺口。”伊斯玛哈善笑得可得意了。 “好好好,我要一杯接一杯,今天不醉不归。”方安淇豪气地表示说。 “给你一个赞!爽快。” 伊斯玛哈善立刻钻进吧台,陆续端出招牌好菜,有海鲜串烧、日式生牛肉、盐烧牛、生鱼片……七八碟菜在他们面前,加上一壶温清酒、一瓶玻璃装的乳白色小米酒。 “你真要喝得不醉不归?”安东有点担忧,但话里饱含宠溺的温柔。 他问,只是想先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她真想喝得不醉不归,他会照顾她,他很清楚安淇的生活态度,想吃的东西、想尝试的新鲜事,只要引起她的兴趣,没人能阻碍她,她非做不可。 “当然!我从来没喝醉过,今天想试试看,一定很好玩。”方安淇先喝一口小米酒,眼睛立刻闪亮亮,像是把天上的星星全收在她眼里。 她对着吧台内的伊斯玛哈善笑说:“哇!真的好甜喔,我可以一杯接一杯,不醉不归。我一直觉得酒又苦又辣,都不想喝,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好喝的小米酒。” 伊斯玛哈善笑得更得意了,他酿的小米酒,超纯超甜,绝对好喝到无可挑剔。 “你喝慢点,先吃点东西,小米酒后劲很强喔。”伊斯玛哈善提醒她,她才喝一口,双颊立刻漫起红晕,想必酒量不是太好。 “没关系,反正就是要喝醉嘛。”她笑着,不过还是听劝,先吃了几口东西。 “你不喝吗?”伊斯玛哈善问,希蓝只吃东西,滴酒未沾。 安东摇头,“今天不喝,我得照顾她。” “也对,她决定喝醉,你是该保持清醒,不然两个都醉倒就麻烦了。”伊斯玛哈善点点头,一脸挪揄问:“你该不会想,等她喝醉来个酒后乱性吧?” 安东瞪他,脸色尴尬微红,“我不是那种人。” “对啊,安东不是那种人,但我是喔。等我喝醉,我决定来个酒后乱性。”方安淇马上帮安东说话,接着喝下一大口酒,换来一阵头晕目眩。 安东刚吃下的海鲜串烧,梗在喉咙差点没能咽下去,他脸色爆红,呛咳几声,终于把那口串烧吞下腹,接着喝几口茶。 “你、你……”该不会酒后乱性也是说真的吧?安东问不出口,心跳加速。 伊斯玛哈善来回望着两只红脸爱情鸟,一只绝对是被酒醺出的红,另一只嘛,那脸红就十分可疑了…… 很纯情的模样耶!温柔的希蓝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你不会没乱过性吧?脸这么红,怪唷!”伊斯玛哈善插进话来搅局。 安东瞪着儿时玩伴,觉得他很不识相!然而气归气,他的脸红可不管他。 已经有几分酒意的方安淇,笑声如风里摆荡的玻璃花铃,清脆又招摇,她又喝下一杯小米酒,脸红得不像话,感觉像踩在云端上,仿佛做什么都有千万勇气。 “他从来没有乱过性喔,抱着我睡了一百一十二天,每天都乖乖当君子,因为我是他的初恋,他说要尊重我,所以,我决定了,我今天跟他酒后乱性!”她重重放下小玻璃杯,又倒满小米酒,豪气干云的说。 伊斯玛哈善看希蓝瞪住方安淇,一脸不知所措,又看喝得好像有七分醉的方安淇充满气概爽朗的笑,他觉得眼前的画面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够没?”安东拿安淇莫可奈何,只能往好友那头出气。 伊斯玛哈善玩性大起。他的好朋友还是处男吧!多奇异啊,来台北这个花花世界十五年,居然没被污染。 哈哈,哪像他,他来台北第一年就失身啦。 “不够不够!我要大肆庆祝。”伊斯玛哈善笑着对店内顾客热情地喊,“各位,今天本店免费招待每位一壶清酒,庆祝我的死党好友希蓝.尤命要脱离可怜的处男命运,他女朋友决定今晚献身给他啦!请大家替希蓝鼓鼓掌,帮他加油打气,祝福他今晚表现不会太逊。” 店内顾客掌声四起,笑声连连,气氛突然好high…… “加油,肖年兄。”一位欧吉桑用很阿莎力的台语对安东说。 安东尴尬得几乎手足无措,只能死瞪伊斯玛哈善。 方安淇却在这时挨过来,在他耳边说:“大家都在帮你加油耶,你要加油喔。我相信,你一定会表现得很好。” 她呵呵地笑,轻轻打了个酒嗝。 天呐!他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这实在是……太刺激又太折磨人了。 第六章 方安淇一路上高声唱歌,安东平稳开车,由着喝醉的她快乐发疯。 她几乎把近两年偶像剧的主题曲唱过一轮,此刻唱起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安东停妥车,将她扶出车外,抱着她走。 她乖乖让他抱,快乐地继续扬声高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喝醉的方安淇严重走音,安东脸上的温柔却始终都在,他瞧着怀里酒醉的女人,红扑扑的脸,亮灿灿的笑,快乐得像个拥有全世界的纯真孩子。 他由着她快乐的唱歌、快乐的走音,唱到一半还打个大酒嗝。 “oops,我喝醉了,乱打嗝。” 方安淇醉眼迷蒙,摸着安东的脸,摸着摸着,摸上他的胸膛,像发现新大陆的孩子般,语气好惊喜,“哇!亲爱的,你胸肌好壮喔,我好有安全感喔。” 安东被她摸得浑身都发烫,她是真的喝醉了吧。唉…… 他们挨在一块儿睡了一百一十二天,她不可能今天才发现他肌肉结实。 电梯抵达方安淇住处楼层,他快步走往大门,她的双手不安分,让他……非常难受。 “我还会唱陶喆的‘月亮代表谁的心’喔,我唱给你听—— 都怪那晚的月光 浪漫的让人心慌 其实原来没有怎样 只是夜有一点凉 爱忽然难舍难放 弯弯月亮在天上 看我们爱的痴狂 什么誓言都不要讲 我的吻在你肩膀 yeah 在你耳边轻轻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那么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方安淇唱起摇滚版的“月亮代表谁的心”,走音走出不可思议的趣味,逗得原本浑身像着火般难受的安东,轻笑出声。 他拿她毫无办法啊! 放下她,安东掏着钥匙,脚步不大稳的她不唱歌了,靠在他的怀里。 门打开,安东又将她抱起来,走进套房,将她放上床,贴心的帮她脱去脚上的鞋,待放好鞋子,才又转回床边。 “喝很醉了,快乐吗?”安东坐在床边,大掌覆住她的额头,他俯首微笑看进她的眼。 “醉得好像看见天上的星星全掉下来,又好像整座城市都在放烟火。喝醉的感觉不错耶!不过幸好我没醉到不省人事……希蓝,我好快乐……”方安淇的手贴上他停在她额头上的手,满足叹息。 “我喜欢你叫我从前的名字,让我想起以前我也曾经很快乐。” “曾经很快乐啊……那你现在不快乐吗?”她轻轻笑问。 “现在也快乐,因为你在身边。当你不在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快乐。” “可惜我不能二十四小时都陪着你……” “没关系,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他躺下来,贴靠着她。 “你现在真的快乐吗?”他们右手左手交握,腾在半空爱抚彼此的掌心。 “真的快乐。”安东由衷的说,接着取笑她可怕的歌声,“连听你五音不全的歌声也很快乐。”他想她醉了,今晚的对话她大概不会记得太清楚。 “我跟安哲、安沁去唱过一次ktv,那次之后我就成为他们的拒绝往来户。安哲说,只有圣人能忍受我可怕的走音。希蓝,你一定是圣人,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唱歌折磨你,你还是对我笑……” 她笑脸盈盈侧转过身,空着的另一手抚摸安东的脸颊,原来躺平的他也侧转向她。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爱你的人。如果没有爱,你应该已经被我扔进太平洋。”安东老实说。 “我们这里,直接扔台湾海峡比较近,你想把我扔进太平洋还得开上好长一段路,多不划算啊……” 安东低笑出声,觉得她可爱透了。 “你确定你醉了吗?方向感还满清楚的嘛。”他捏着她小巧直挺的鼻子。 “我当然醉了,得喝醉才能乱性啊!我说过,我要跟你酒后乱性的,你忘了吗?整间居酒屋的客人替你鼓掌加油耶。”她不忘提醒他。 “安淇……”安东心跳加速,试着调整呼吸道:“我不想在你喝醉时……万一你隔天醒来后悔……” “我还没醉之前就决定的事,怎么会后悔?希蓝,你帮我嘛,我们来一次酒后乱性……” “你确定?你现在……清醒吗?” “确定、很确定。我是七分醉三分醒,保证明天醒来什么都记得,所以你爱我要温柔一点……我会怕……” “你也是……”第一次吗?他真的不想在她喝醉时乱性,万一是她的第一次,她没想清楚…… “我不是处女喔。”她语气轻快得过分,安东没能听出她话中的异样。“我只是太久没做,会紧张啊……” “安淇,你要不要等清醒的时候……”他仍想劝她。 “我不要、不要,我现在就要酒后乱性,我不管你了!”方安淇趁着醉意耍赖,她起身坐在床上,拉下连身裙背后的拉链,双手一拉,上半身转瞬间暴露在空气里,她穿着黑色蕾丝胸罩,那稀少的黑色布料紧托住她胸前两团雪白的圆润。 安东毫无防备,眼色立刻变得炙热沸腾,他压抑着,嘴角扬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的安淇,想做什么事谁能阻挡呢? 他索性手撑着头侧躺,模样有些慵懒,事实上,他全身像着了大火,炙热到足以沸腾冷水。他得努力压抑克制奔窜的情欲,否则他会直接扑倒她,哪里找得到一丝理智对她温柔?! 他另一只手在她光滑的右肩肌肤上温柔地碰触,声音略微低哑道:“你非要酒后乱性?” “对!非要不可!” “我想知道你有多大的决心……”他轻笑,话中有一两分挑衅。 下战帖是吗?谁怕谁! 方安淇二话不说褪去连身裙,全身上下只剩成套内衣裤,黑色蕾丝花边裹覆着重点部位,那些花边此时显得妖娆又煽情。 她伸手要解背后的胸罩扣,安东抓住她的手,忽然感觉到她整个人变得僵硬。 他的安淇……是真的很紧张啊。 他扶她躺下,翻身叠上她,双手撑在柔软的床上,减轻她身上的重量。 “你不用害怕紧张,不管任何情况,你随时喊停我就会停,相信我……”他低声安抚,并轻轻地在她光裸的肩印下一个吻。 方安淇撑着笑,心一半紧绷、一半被他哄得柔软了。 “真的可以随时喊停?”她有些可怜兮兮地问,后悔自己还喝得不够醉。 “可以,我保证只要你不愿意,我马上停……”安东最后一丝理智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没去深思,因为百分之九十的心思全跌进情欲深渊中,剩下的百分之十则准备随时要踩煞车。 “不要,我不要你停,我今天一定要酒后乱性……”她应该再多喝几杯小米酒的。 “真拿你没办法,方安淇……你是我的克星……”说着,他低头吻住她。 她在安东的亲吻里放松下来,她的紧绷一寸一寸向后退散。他顺着她的颈项蜿蜒而下,隔着薄布料,亲吻她苏醒的蓓蕾,他听见她的低吟,亲吻继续下移。 他不急着褪去她身上那两件薄布料,用吻拜访她的神秘花园,隔着那层蕾丝,他的温热透进布料,他的舌在上头探索,他的双手温柔寻找她的敏感处…… 方安淇喘着气,紧张或者恐惧都离她越来越远,闭上双眼,她的世界下起灿烂的流星雨,她模糊昏乱地想,她的身体……也好喜欢他。 她知道安东喜欢从前的自己,以后,她只喊他以前的名…… “呵……”她吐着气,因为他的指尖拨开了蕾丝底裤,碰触到她,那强烈的感觉,像遭逢了小小电击,一阵酥麻倏地从腹部窜上来。 他沾取她温热潮暖的滑润,在蕊心上揉捻,他听见安淇更强烈的低吟,温柔地覆上唇,让热烫的舌加入拨撩她情欲的游戏里。 她被他亲吻得不断低回吟哦,她的身体只剩下原始欲望,一股从深处而来的疼痛,让她渴望他…… 她的身体不想再承受更多撩拨,她想拥有他,真切拥有他!她轻推他,起身,动手褪他的衣物。“我要你……” 安东不再犹豫,帮着她一起褪去全身衣物,他的身体早已如满弓的箭弦,绷紧呐喊着想占有她。 光裸的他缓慢褪去她身上仅存的单薄衣料,他们裸裎相对,她看着体态结实、线条美丽的安东,他漂亮和仿佛是座艺术雕刻品…… 她的指尖轻触他的胸肌,不禁叹息。 她的唇迎向他,舔吻着他低语,“现在要我……” 安东温柔的让她躺在身下,他的欲望抵住她的柔软,她似乎又紧张了起来,他亲吻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瓣、她的耳窝,感觉她又柔软下来,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探进她的身体…… 她闭上双眼,攀住他,温柔的希蓝.尤命,在他们相拥而眠的第一百一十三个夜晚,完整了她。 安东在她的身体里,用温柔的力量爱她,他们拥抱、亲吻,在爱里奔向高潮顶峰。 这一夜,恐惧的方安淇不再恐惧,她的伤,在希蓝.尤命的温柔里休养、缝合,缓慢走向疗愈,在爱的大潮来袭后,她满足、欢乐又感伤地落下泪来。她终于完完全全属于希蓝.尤命了…… 她真的好爱他,不只她的身体好爱他,她的灵魂也深深爱着他。 “我爱你……希蓝.尤命,永远永远爱你。”她低语。 “我爱你……方安淇,永远永远爱你……”安东紧紧拥抱她,清晰的理智回来,他忽然领悟,爱的力量强大,他今生今世…… 不!他永生永世都不想失去方安淇。 **** 五星级饭店餐厅独立包厢里,一张圆桌坐了安浩庆、安德仁、安德仁的妻子蔡瑜芳、安东,富洋建设董事长欧凯亿、夫人李茹芳、千金欧芷岚,这场由安浩庆做东的饭局,准备谈两位年轻人的婚事。 欧芷岚有些坐立难安,出发之前,她被父母再三耳提面命,无论如何得抓住安东,顺利完婚。但她很怀疑,那男人她能掌握得了吗? 瞧他,人是坐在她旁边,却明显心不在焉,频频看着手上的腕表。 这饭局已经进行了一半,安浩庆、安德仁与欧凯亿夫妇聊得十分热络,他们两个当事人却从头到尾交谈没超过三句话。 安东只在开头简单跟她说了句,“你好。” 用餐其间,问了一回,“还要不要果汁?” 她点头说好,安东帮她倒上八分满的果汁,她低声对他说:“谢谢。”他有礼但显得淡漠的回她一句,“不客气。” 接着,掌握局面的长辈们已经在聊天也许让他们去青桦拍婚纱,空运华裔设计师vivian wang的婚纱来台,聊着该怎么把婚礼办得豪华盛大…… 安东漠然地听着,吃了七分饱,放下碗筷,仿佛长辈们聊的事全与他无关。 八点半了,陪吃陪喝两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对安浩庆说:“爷爷,所有事让你们决定,我完全没有意见,我有事要先离开,大家请慢用。” 说完,他起身拉开椅子,摆明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安浩庆忍耐地看他,要不是安东在集团四十周年庆的活动带着那个小插画家现身,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热吻,弄得传言四起,连准亲家都风闻,他也不会急着开这场饭局。 离安东满三十岁还有大半年呢!他本想等孙子满三十岁,升他当执行长特助,开办筹备婚礼,预备再历练他两年就让他接班。 他根本没料到一向听话乖顺的安东,竟突然谈起恋爱来,不只以公司名义给那个小插画家高额版权金,近四个月来,还天天往那女人的住处跑,这让他不得不担心。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先让安东结婚。 “有什么事比终身大事更重要,你非得在这时候离开?”安浩庆沉声质问。 “是利益重要,还是我的终身大事重要,我想大家比我更清楚,既然是各位的利益,我在不在很重要吗?” “你!”安浩庆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乖顺的孙子十五年来第一次忤逆他,这让他又惊又怒……又怕。 安东是安家目前唯一真正有能力的接班人,他是真心寄望靠他的能力壮大远盛集团,事实上,安东也是他唯一能寄望的人。 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成材,他心知肚明,原以为祖宗庇佑,让他安家后继有人,而且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才,又乖顺听话,怎知竟会让一个女人坏了大局? 安东只看了安浩庆一眼,便泰然自若走出包厢,众人一阵尴尬沉默,没人再出声拦他。 欧芷岚被母亲暗暗推了一把,连忙起身,追出了包厢。 安东的脚步大又急,因为在等电梯,她才终于追上他。 “安先生……”她喘了喘气喊他。 “有事?”刚才的安东还顶着有礼的面具,现在则是完全的冷淡。 “对不起,我们能不能谈谈……”欧芷蓝其实很怕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怕,她想不通,为什么当初他会答应娶她? 他们相亲那年,她才刚从大学毕业,二十二岁的她跟二十五岁的他初次见面,回想当时,她看着安东的眼,充满野性的光芒,仿佛看见山野里的狼,让她畏惧又恐慌。 她当然知道他们的婚姻毫无情意可言,纯粹是为彼此的商业利益结合。她是独生女,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相亲过后,他们举行过简单的订婚仪式,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但身为他的未婚妻,四年多来,她见安东的次数少得可怜,五只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 她其实是打骨子里畏惧他,安东既冷漠又无情,从刚才他对他爷爷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他可以多无情,她真的很怕他…… 安东神色漠然地瞥她一眼,电梯门打开,他走进电梯,欧芷岚跟进来。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刚刚你都听到也看到了,你还是要嫁给我?” “我们已经订婚了,我当然……期待……嫁给你……”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但她不能让父母失望。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安东走出电梯。 “安先生,你不会毁悔吧?”欧芷岚鼓足勇气才问出口。 “你只会得到一个准时出席婚宴、只愿挪半小时跟你拍婚纱的丈夫,这样你也无所谓吗?”安东冷冷地反问。 这一刹那,他真希望这位千金小姐有骨气点,甩他一个巴掌,大声说“我不嫁”。 “我没关系……只要能跟你……结婚……什么都没关系……”她却不敢看他。 安东狠狠瞪她,“随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开了。 闷热的地下停车场,欧芷岚无措地在原地呆杵好半晌,心中只想着—— 他愿意娶她?意思是这样吗? **** 安东站在方安淇的住处门前已经好一会儿了,钥匙被他握在掌心,心情纠结的他,思绪飘忽,理不出头绪。 他要娶欧芷岚,要亲手让安德仁垮台,同样的话,他第一千次告诉自己。 他想起跟安淇到台东度假的那个周末夜晚,他们后来聊整个通宵,他揽着包裹薄被单的她,靠着饭店露台边墙,聊到天色透亮。 他告诉安淇为什么他一定要娶欧芷岚。 当时,她静静听完,笑着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到你的婚礼上捣蛋。如果你看得起我,发喜帖给我,我还会包个吉利数字的红包,祝福你跟新娘幸福美满,8888,你觉得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他晓得,她是真心的。 如果他真给她喜帖,安淇一定会参加喜宴,也许找安哲陪她一块儿,送8888的红包祝福他。 这时候站在她住处门外,安东光是用想的,都难以忍受! 他的安淇爱他,她说过永远、永远爱他,而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安东发现自己没办法转身与爱背离,去娶欧芷岚。 他母亲与他爱的方安淇,在他脑袋里拔河,他想起十岁母亲溺毙时的伤痛,想起外祖父撒手人寰时紧缠他的绝望…… 现在的他,却要面对可能没有安淇的生活,他想象安淇以后一个人过,尽管她笑着说她都想好了,要到安养院度晚年……他的心又酸又痛,快不能呼吸! 恨一个人很难,为了平抚那些恨,他花十多年时间不爱任何人、没办法快乐,为唯一目标不断努力装备自己。 而现在爱来了,明明白白告诉他,爱一个人也难,要他放下辛苦十几年的唯一目标,他真的……做不到…… 安东站在大门前发怔,不明白他怎会走到这种无法将爱紧握又无法把恨放手的两难窘境? 唰!大门忽然打开,他惊了一下,门内的安淇也呆了呆。 “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她笑说。她知道安东今晚的饭局,大概是要谈婚事吧,他下午在电话里有约略提到。 “……”安东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摇摇头,沉默几秒后问:“你要出去?” “对啊,我本来想煮晚餐,可是洗手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颗糖,蚂蚁来搬,搬好久都搬不走,我没办法洗菜。安哲、安沁刚打电话给我,说要去吃宵夜,我想你要谈结婚的事,一定会谈得很晚,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方安淇的语气轻快,脸上是盈盈的笑,没有丝毫不开心的样子。 安东听着她说,看着她笑,心却好像被人拿刀切割,一抹一抹地痛着。 他狠狠将她抱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间,闻她身上的香气。“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啊。”方安淇被他的力量锁得有些痛,但她低声想安抚他。她晓得温柔善良的希蓝,现在大概很内疚。 “希蓝,我们已经都说好了不是吗?根本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不要想太多。你没有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的,是那群小气的蚂蚁,害我没吃晚餐。”唉,不好意思,她只能嫁祸给蚂蚁了。 事实是,晚上六点多,她拿了把青菜站在洗手槽前,嘴里吃着糖,想着希蓝应该已经在享用大餐,想他跟未婚妻也许正有说有笑,她觉得口里的糖怎么吃都不甜,索性吐在洗手槽。 她继续想象,任由想象在心头酿酸,也不知想了多久,没吃完的糖招来蚂蚁大军,她不敢再杀生,反正也没多少胃口,干脆不吃晚餐。 安东松开方安淇,摸她的脸说:“我帮你把蚂蚁处理好,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走进屋,安东拐进流理台边,看见黑蚂蚁群包围一颗糖。 他伸手打算夹起糖果扔进垃圾桶,方安淇赶忙贴在他身旁制止。 “不要啦,你会夹死可爱的蚂蚁。” “他们害你没吃晚餐!”安东冷冷的说。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蚂蚁大军杀光光。 “没关系啦,反正我们都要去吃宵夜了。别管它们,等它们吃完糖果,就会散了。我们快走……”她背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一定是安哲、安沁在楼下等太久不耐烦了。” “你连蚂蚁都不敢杀,以后怎么办?我没办法让你一个人……”安东说完话转出套房,无法再继续看着她,现在的他心乱如麻。 “我不是不敢杀蚂蚁,只是不想再造杀孽。希蓝,我一个人会好好生活,你不要担心。”她在他身后如是说。 安东没回头,笔直朝电梯走去,她的话完全无法安慰他,只让他心更痛。 第七章 婚宴决定在安东三十岁生日,八月十三号星期六晚间举行。 距离这个日子,不到两个月了。 安浩庆不断催他跟欧芷岚先到户政登记,可每回都让安东拒绝,表示等婚宴结束再登记也不迟。 安浩庆越来越没把握能够驾驭他这个优秀的孙子,偏偏他所有寄望都在孙子身上,他有不好的预感,觉得外头那个女人会害他失去孙子,在没确认安东跟欧芷岚的婚姻关系前,他无法放下悬在半空的心。 上星期安东升任集团副总经理,人事命令发布下来,他立刻更换了办公室,安东原以为自己会有丝高兴,至少距离目标他又更近了一些。 可惜,一丝一毫欣悦也没有。现在的他离接班位置已经不远,感觉却十分痛苦……昨天,安淇还笑着问:能不能发张喜帖给她? 她怎还能笑得出来?怎能若无其事问他,他跟新娘准备去哪里度蜜月? 婚纱在青桦拍的,他只肯拍五组,半个小时过去,他立即走人。 蜜月,长辈们送他们马尔地夫豪华蜜月十五天行程,他怀疑自己能忍受跟欧芷岚相处超过二十四小时!十五天,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安东呆望着挂在办公室墙面上外公的苍劲字迹,半晌,他又呆望起安淇送他的手绘插画,想着安淇听到他跟欧芷岚要去马尔地夫度蜜月的表情-- 她笑得灿烂,又带了些羡慕说:“我在电视上看过,马尔地夫很漂亮喔,去那里度蜜月好棒。” 安淇脸上的笑很真诚,却刺得他眼睛发痛,几乎流下泪。 时间无情,推着他往前走,每天都要搂着方安淇才能安稳睡觉的他,不晓得未来该怎么办? 他不想失去她,却也没办法求她留在他身边,他不能委屈她当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叩叩叩!敲门声敲断安东的思绪。 他试着振作起精神出声,“请进。” 门被打开,看见安浩庆,他起身。 “爷爷。”他招呼,多半猜得出安浩庆到公司找他的用意。 安浩庆朝他点头,关上办公室门,对他说:“到沙发坐,你陪我聊聊。” “爷爷,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他不可能提前跟欧芷岚登记结婚。 “坐下吧。”安浩庆说着,在沙发坐下。 安东走过来,在他对面落坐。 “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肯跟芷岚先登记?”安浩庆不厌其烦地问。他决定亲自到公司找安东谈,是因为到现在,安东一样每天往那个小插画家那儿跑。 “有必要急在这一两个月吗?婚宴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回答的语气冷淡。 “你的心全在那个插画家身上,你以为爷爷不知道吗?说吧,你想要什么,怎么样你才肯先登记结婚?” “把安德仁从爷爷的遗嘱中剔除,明天就让我正式接班,如何?”安东两腿交叠,冷漠提议。 安浩庆今年年初已先预告遗嘱,安德仁、安德文将分别继承他百分之二十五的遗产,安东则可继承百分之五十。 “安东……他是你爸爸!”安浩庆生气,他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心结这么深。 “爸爸?哼!我从没承认过他。” “早晚远盛集团都是你的,你比德仁优秀太多,爷爷已经决定将大半财产给你,这样还不够吗?”安浩庆忍不住提高声音。 “够?你以为我要的是钱吗?错了!我要的是安德仁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送他进监狱吃牢饭!这十五年来,我拼命样样第一、甚至答应娶欧芷岚,为的全是扳倒安德仁!这样爷爷懂了吗?” 安东紧绷又压抑的情绪突然溃堤大暴走,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出他的心声,办公室陡地陷入一片沉寂,他起身踱到窗户前。 “到底为什么?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你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吗……” “父亲?!他不配!他是禽兽,他强暴女人,随便玩玩后扔下钱就走人,那种人不配当我父亲!”安东转过头,怒瞪着沙发上的安浩庆,控制不住又吼道,理智要他停止,但溃堤情绪让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突然间,他有强烈豁出去的恨意想发泄。 “……我妈妈在我十岁那年淹死,你知道为什么吗?只因为电视新闻报道安育昂吸毒过量死亡,她想起安德仁,怕他找上我,她一整天恍恍惚惚,才会不小心掉进湖里。外公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没多久也中风去世!” “我为什么要给那只禽兽活路?谁在乎过我妈妈、谁在乎过我外公?他们是真正爱我、在乎我的人,却被安德仁害死!”安东满腔奔腾的怒火,烧热了四周的空气。 安浩庆被安东暴走的情绪、狂吼的话语给彻底惊呆了! 他太震惊,完全做不出反应。空气里,安东的怒火仿佛还余波荡漾,劈啪作响。 “爷爷……也是……爱你、在乎你的人……”一张老脸转红,尴尬的说。 “爱我、在乎我?呵!”安东讽刺地笑,狂怒发泄后,他语气冰冷的说,“爷爷是不得不,因为我是安家仅剩的第三代继承人,因为十五年来,我努力杰出、样样求第一。我母亲、我外公,才是真正无条件爱我、在乎我的人。” “那女人要的只是你的钱!”安浩庆不以为然。 安东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向窗户,没再说什么。 沉默扎得安浩庆心慌。半晌过去,他挣扎开口,“纵然你爸爸有千错万错,但到底他还是你爸爸。你今天能拥有这些……” “我不稀罕拥有这些!如果能让我母亲、外公回来,我愿意拿现在的财富交换!爷爷,请你回去吧。你的遗嘱名单不可能剔除安德仁,不可能让我明天就接班,正如我不可能提前跟欧芷岚登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能不能……原谅你爸爸?”安浩庆气弱地问,此刻的他已经不奢望安东提前跟欧芷岚登记结婚了。 “不能。”安东语气淡淡的。“不过,从今天开始,爷爷可以开始求老天爷,到你驾鹤西归前,让我还聚不足能力扳倒安德仁。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道理我懂,骨肉相残的戏码太血腥,确实不适合老人家。” 在他淡漠的口吻中,包裹着残酷的氛围,“只不过,你向老天爷请求,老天也不一定理你。爷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我十岁那年就尝过了。” 安浩庆吃惊得张大嘴,发不了声。他的孙子……最最让他骄傲的孙子,是不是连他一块恨了?! 他久久才闭上嘴,模样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这片刻看他,有如瞬间老了十岁,原本中气十足的老人家,现在完全地气虚了。 “你根本不在乎爷爷,是不是?” “爷爷掌握着我能否扳倒安德仁的最大关键,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不在乎的话,我不必辛苦十五年,只为让你接纳我。”安东淡淡地笑说,他始终没有转过身看安浩庆一眼。 “既然我掌握最大关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反过来剔除你的继承权,不让你接班!” “很简单,我不想再一个人痛苦了。儿子跟孙子,爷爷,你选一个吧!”安东终于转过身,笑笑地看着他。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别贪想过好日子,爷爷选择孙子,就保全不了儿子,安德仁别奢望过高枕无忧的生活;假使爷爷选择我,为了扳倒那只禽兽,我愿意放弃我深爱的女人,娶欧芷岚,不管怎么样,我不怕。” 安浩庆无言以对,他费力站起,人还处在极度震惊中,身子显得有些颤抖。 他对安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步履蹒跚走出办公室。 把沉重担子丢给一个老人,安东并不觉得光荣……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后,他羞愧地叹气,跌坐回办公椅,将脸埋进掌心。 今天,他是个失常的战败逃兵,是个在爱恨纠缠里快要绝望的人,因为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出路,只能坐困愁城。 **** 倒数第四个夜晚,星期一。 安东跟方安淇坐在木头地板上,她买了张折叠小方桌,桌上放着外送来的龙虾舞沙拉披萨、一瓶可乐、一桶辣鸡翅。 她啃着鸡翅,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已经啃完三支鸡翅,吸吮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望向希蓝,想问他要不要加可乐,这才发现,他一片披萨拿在手里,完好如初,杯子里的可乐还满着。 “你不饿吗?还是不想吃披萨?”她困惑地问。 直盯着桌面发呆的安东,听见安淇的声音才抬头望向她,他微笑摇头,张嘴咬了一口披萨。他答应过安淇,到婚宴举行前一晚,最后这段日子,每天都要快乐。 安淇把这几天的晚餐全安排出来,星期一吃披萨、星期二他们要去吃超大汉堡、星期三吃超大牛排、星期四最后一个晚上,在家吃安淇亲手准备的烛光晚餐,内容不详,安淇说,到那天他自然会知道…… “希蓝,你给我一张喜帖嘛!”安东说过,没有喜帖邀请,会被保全挡在宴会厅外头。 他依旧摇头,果决地数不清是第几百次拒绝安淇。迅速吃完披萨,他伸手拿取硬纸盒里的最后一片,然后倒满可乐,又喝半杯,始终没有说话。 “希蓝,你不要这样,我们商量一下咩。”方安淇软着声哀求,她挨到他身边磨蹭他。 安东手上最后一片披萨咬了两口,剩下大半,被他用力扔回硬纸盒,他开口,却没有丝毫情绪,“吃不下了,走吧,我们去坐摩天轮。” 喝光可乐,他收拾小方桌上的残食。 方安淇端着自己的杯子,默默将可乐喝完。她的眼眶有些许可疑的红,喝完可乐,安东也收拾完小方桌,将桌子折叠收好。 她拿杯子到洗手槽,打开水龙头,哗哗水声作响,杯子满出水,不断地流,她低头,看杯子在水龙头底下不停溢水,眼睛却越来越刺痛。 安东走来,关了水龙头,拿走她的杯子,从她身后抱她,双手环在她胸前,温热的水滴落在他手臂上。 他叹口气,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哭……” “我保证我不会捣蛋,为什么不让我去祝福你?我只是……” “那根本不是值得祝福的事!你明明知道,为什么非去不可?!” “我只是想看……你当新郎的样子,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没有你,我不会幸福,不可能会幸福!你不懂吗?安淇,拜托你别去。” “可是我想去啊,我想让这段关系划下完美句点,你不能帮我吗?”方安淇哽咽问,亲眼看他成为别人的新郎,她的心就能死得透彻吧。 安东沉默……完美的句点?他们分开,哪里完美?! 安淇想要一个完美句点,他还能怎么拒绝? “好,星期四我拿给你。” “谢谢你、谢谢你!”她转向他,环紧他的腰。 安东搂住她,重重的叹息,到最后,他仍是拿她没辙。 “去吧,你不是想坐摩天轮?” 方安淇的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脱离安东的怀抱,笑应着,“对啊!”她奔去拿相机,又转回他面前,晃了晃相机说:“要跟我照相喔。” 安东看她微红的眼眶,心头很不舍。 “安淇……”他想求她继续待在他身边,他几乎要开口了。 “什么事?怎么不说了?”她昂头,眼底已无泪光。 安东摇摇头,没说。 “你希望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吗?”她其实很懂他。 安东愣住,没想到她料中他的心思。 “希蓝,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太多幸福,不能再偷属于欧芷岚的幸福,老天爷会重重罚我。虽然你说你不爱欧芷岚,但人心是软的,我看过新闻播你们的婚纱照,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人很好,相处一段时间后,爱上她应该不难,你们一定能过幸福的日子。” “我不会爱她……”安东想反驳,却被她捣住嘴。 “别把话说那么绝,爱很难说的。一开始你也不想爱我,不是吗?你不需要觉得亏欠我,这一年多我过得很快乐,我完整拥有希蓝·尤命,很满足了。我先前认识的安东,属于远盛集团、属于欧芷岚,请你把想做的事好好做完,我希望你能平复心中的恨,未来跟欧芷岚幸福的过日子。”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我真的没办法……”他眼底痛苦满溢。 失去她,他不相信幸福会降临。 “我说过了啊,你别担心我。如果我够幸运成为有名的插画家,赚一大堆钱,我就帮自己盖栋漂亮的花园别墅,请菲佣、养只大狗。如果不够幸运,赚的钱不多,我也会存下足够的钱,晚年住到安养院。” “我帮你盖房子、请菲佣,买只你喜欢的大狗……”安东打断她。 “不、不、不,”她用力地摇头,“人要有目标才会活得有冲劲啊,你帮我达到目标,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要。”她谢绝金援。 “安淇--” “别说了。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我要跟你拍很多照片!你答应过我,剩下这四天,要陪我快乐的过,我们都别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方安淇拉着安东往外走,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 星期四晚上的神秘烛光晚餐…… 小方桌上,根本没多少食物,两份生菜沙拉、起司三明治,一瓶颜色漂亮的粉红水果酒。 方桌的中央,躺着二十公分高,约莫三、四十公分见方的礼盒。真正神秘的是那份系着漂亮绸缎带花的礼盒,希蓝答应她,蜜月回来后才拆开…… 方安淇眨了眨眼睛,像是做了一场好长的梦,窗外天已经透亮,她不记得昨晚自己翻到几点才睡着,吵醒她的,是响不停的门铃声。 她坐起身,摸摸床边的空位,从今天起,睡过这张床的希蓝,不会再来了。 昨晚,他们喝光水果酒,希蓝抱着礼盒,守信用地在十二点整离开。 他站在门前与她吻别,什么话也没说,他们之间,已走到不需言语的地步。 门铃继续响个不停,安淇揉揉发酸的眼睛,准备开门,她望见小方桌上一份设计雅致的喜帖,柔和的粉红熨烫着金边花纹。 她对着喜帖笑了笑,仿佛是对希蓝笑那般温柔。 吵死人的门铃没断过,她叹口气,受不了地快步走向门,打开,外面站着忧心忡忡的安哲与安沁。 “我们以为你想不开,快吓死了!”龙凤胎异口同声说完。 方安沁语气转为温柔,探问:“姐,你没事吧?” “我哪可能想不开?你们忘记了啊,我恨不得像吸血鬼永生不死。想不开?呿!我又不是脑袋烧坏了,我只是结束一场恋爱。”方安淇送给弟、妹各一个白眼,“你们干么那么早来?我们不是约中午吃饭?” “早?!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耶。”方安哲说,明显露出担忧神情。平常习惯六点早起的她,居然不知道都中午了。 “喔。”她搔搔头,淡淡应声,“大概是昨晚睡不好,没想到醒来已经中午。进来吧,等会儿我煮泡面一起吃。” “你约我们吃中饭,是要煮泡面请我们?”弟弟忍不住怪叫。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大餐啊?我柜子里还剩下几包泡面,冰箱剩一把青菜、两颗蛋、一些火锅料,我们三个人吃刚好。” “早知道要吃泡面,我就不来了。”他嘀咕抱怨。 “我煮给你们吃就不错了,以后你想吃还吃不到呢!”方安淇懒得理他,边说边走进浴室,“你们坐一下,我要刷牙洗脸。” 方安哲、方安沁被她那句“以后想吃还吃不到”给吓傻了,两人面面相觑,走到木质地板坐下来,正想压低声量商讨怎么安慰姐姐的情伤,却同时看到小方桌上的喜帖。 方安哲打开喜帖,看见刺目的婚纱照,一把火气立刻上来,正打算撕毁喜帖,却被含着牙刷、满口泡泡的方安淇抢下。 她瞪他,宝贝地拿着喜帖回浴室,幸好她刚才想起喜帖放桌上,赶紧冲出来。 “烂男人!我一定要去揍扁他!”方安哲气愤不已。 “我觉得你应该打不过他,他比你高大。”方安沁实事求是的说。 “打架是看拳头,不是看身材。”他怒瞪双胞胎妹妹。 “拳头跟身材,难道不是成正比?”安沁轻声反驳,他们两人平时习惯把斗嘴当娱乐。 “嗯,我可是跆拳道黑带。” “说不定安大哥也是跆拳道黑道,他看起来很会打。” “安大哥?你到现在还喊他安大哥,有没有搞错?他把姐害得这么惨!”方安哲气得音量飚大。 “唉唷,我一时改不过来嘛,反正跟安东打架,你不一定打得赢啦。”但她在语气上退让了。 “你干么胳膊老往外弯?”他就不信揍不扁那个烂男人!娶别的女人,还敢送喜帖给前女友,没有比他更烂的男人了! “我没有,我只是习惯说实话。”方安沁回瞪他。她早对双胞胎哥哥的凶狠样感觉麻痹,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我要去扁那个烂人,你要不要一块去?” “去干么?我又不会跆拳道。” “我去打人,你去骂人啊!” “你能保护我?我不会被打吧……”方安沁上下打量他,怀疑他的身手好到足够保护她。 “你们够了没啊?”方安淇倚在墙边,双手环胸,不知听了多久的对话。“谁都不准去打人、骂人!我去煮泡面。”各瞪弟弟妹妹一眼后,她转到流理台前煮泡面。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吃完泡面,安淇洗了锅子、碗筷,泡了一壶冰奶茶,回到小方桌旁,替弟弟妹妹倒了奶茶,然后再倒满自己的杯子。 “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你们都长大了,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端起杯子,对着一对弟弟妹妹道。 双胞胎互望几秒,脸色很难看。 方安沁先开口,“姐,你说你不会想不开……” “我有说我要去死吗?”方安淇瞳眸瞪他们,“快点喝!” “你这样我们哪敢喝啊!”方安哲回瞪姐姐。 “我不可能自杀好吗!我只是……要离开你们几年。” “为什么?!”双胞胎同时喊问。 “我帮你报仇,我去揍扁那个烂人!”方安哲说着又想站起身。 方安淇叹口气,索性自己先喝了奶茶。 “搬家公司四点过来,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们耗。奶茶我先喝,你们要乖,以后要互相照顾,至少五、六年我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听到五、六年,双胞胎微微松口气,那表示姐姐会好好活着。 “姐,你要去流浪啊?”方安沁缓了语气问。失恋的人不是想出国,就是想换发型,看来她姐姐是受伤惨重那一型。 “没有。我只是想换个生活方式,不想让任何人找到我,就这样。” “我们也不能找你吗?姐,你这样我会担心!”身为方家唯一男丁,安哲表达他的不满。 “你们别让我担心就很好了,不用担心我。”一句话堵住弟弟的嘴。 “姐,你……”方安沁开口,却被姐姐挥手挡下。 她想还是切入正题吧,再耗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要讲故事,你们专心听。” “喔。”双胞胎同声一气。 “你们还记得叔叔吗?”方安淇吐了口气问。 “叔叔?”方安沁困惑几秒,接着说:“我们去国小毕业旅行时,在家发生意外死掉的叔叔吗?” 她缓慢点头,拿茶壶想再倒些奶茶,手却突然颤抖的厉害。 “姐,你怎么了?”方安哲接过茶壶,替她倒满奶茶。 方安淇盯着满杯的奶茶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说才能放下……不管是对弟弟、妹妹、对安东、对那件可怕的往事……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有个全新的开始…… 她要说、她要说…… “……他不是发生意外,是被我杀死的。”方安淇喘口气,闭上眼,仿佛如此就能逃避一切,“因为他强暴我,那天是第二次,我不想再有下次,就杀了他。” 双胞胎不敢置信,彻底呆住了。 方安哲还拿在手上的茶壶跌落木质地板,敲出清脆声响,幸好那壶奶茶刚好倒空了,顿时室内陷入一片沉默,没人开口说话。 安淇张开眼睛,看着弟弟、妹妹,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奔流。 双胞胎看见姐姐掉眼泪,没多久也跟着哭,哭得最凄惨的是方安沁,当事人反倒先收拾好情绪,抹了抹泪。 “姐,你……”方安沁抽抽噎噎地想问什么,却不知该从哪儿问起。她听到的事,实在太可怕又太惊人。 “我告诉你们事实,是希望你们明白我为什么想离开。你们都误会安东了,他是个好人,他是个活得比我更痛苦的好人,别人不懂,只有我懂他。” “姐!你不要帮他说话,他是不是嫌弃你?”方安哲心直口快,想都没想以他男人的直觉冲口问道。 奇怪的,那话却逗笑了悲伤的方安淇,她白了弟弟一眼,温柔地说:“他不是那种男人,希蓝对我……很温柔,我没告诉过你们,安东的母亲是原住民,他以前的名字是希蓝·尤命。” 双胞胎见她止住了泪,他们的眼泪也渐渐停歇。 “属于别人的是安东,希蓝·尤命永远只属于我,我真的很爱他。” “姐,你爱他,为什么让他娶别的女人?”虽然姐姐说他是好人,但方安沁仍有点气他。 “这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希蓝的母亲……”方安淇将安东的故事简略地说了一回。 方安哲、方安沁叹气,没再说话。 “安东是比我还痛苦的人,他恨的是他父亲,他不能像我一样,亲手杀了对方,再怎么说那个人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那也不该拿终身幸福去报复啊!”方安哲扬声反驳。 她看着弟弟,温柔地笑。唉……这世上,只有她真正懂安东。 “希蓝跟我原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根本不憧憬爱情,也不期待幸福,能遇见彼此,只能说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仁慈。我爱他、他爱我,真的够了。” “姐,你好不容易遇到真爱,就要把握!”做妹妹的着急地说。 “我们都把握了啊!我们有好好爱彼此,时候到了,平和分开,没什么不好。况且像我这种人,杀人没偿命,让我太幸福实在没天理。”方安淇笑笑地说。 “姐,那个禽兽本来就该死,你不杀,我也会帮你杀了他!”想到姐姐曾受的伤害,方安哲心中气恨难平。 “谢谢你喔,你啊,要成熟一点。往后几年,你和安沁要互相照顾,别那么爱斗嘴。”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方安沁理智的问道。 “因为安东短时间之内不会对我死心。但我希望他跟欧芷岚能得到幸福。只有我消失,安东才能幸福,他太苦了,应该要过幸福的日子,不像我适合一个人过活。” 双胞胎这才领悟,原来他们姐姐有多爱安东……为了安东,她说出了隐瞒多年的可怕事实,只为了让他们理解安东有多痛苦,安东的痛苦,大概就像他们知道姐姐被人欺负的痛苦一样深,恨不得将那只禽兽千刀万剐…… 为了安东,姐姐甚至得暂时抛下他们,只因为她希望安东跟欧芷岚幸福! 双胞胎又气又痛又无可奈何,他们明白,最苦的人是她。说什么要快乐的活,都是假的!最不快乐的人,就是姐姐--方安淇! 她帮安东什么都想透,就是没为自己想! “姐,你很爱很爱希蓝吧?”安哲、安沁异口同声问道。他们常说出同样的话,早已不是稀奇事。 “对。因为怕你们两个口风不紧,这几年我不会跟你们联络,你们手机号码不可以改,方便以后我找你们。” “姐,你好无情喔!”双胞胎同时抱怨。 “拜托,你们已经长大了,又不是还在喝奶!就算在喝奶,我也不是奶妈,你们少给我装可怜!最后我要拜托你们……” 方安淇简单将事情交代完毕,便赶走了弟弟妹妹,要兄妹俩耐心“等候联络”。双胞胎拗不过姐姐的霸道,两人眼底装着眼泪,乖乖离开。 搬家公司准时四点来,不到一小时,十二坪大的套房清得空空荡荡。 第八章 是不是爱的力量不够强大?他才能告别真心爱着的她…… 安东进办公室,一早打开电脑,左手边是股市荧幕,右边是处理公司事务的荧幕,电子信箱开启后,待签电子公文邮件十几封,他一封也没开启。 望着两边荧幕没多处,他旋转办公椅,面向玻璃窗,什么事都不做。 助理打过几次电话来催公文,他说了几回“知道了”,但公文依旧没签。中午过去,他还是赖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脑子老转着同样的问题—— 是不是爱的力量不够强大,否则他怎么离得开她? 第一次发现安淇连蚂蚁都不敢杀,是在某天半夜。 她醒来说肚子饿,他本想出去买点东西喂饱她,她却只想吃糖果,他由着她到厨房流理台的储藏柜里找糖果吃,结果去了好半晌,他躺在床上,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他起身寻人,就见她站在流理台前,仰着头一动也不动。 他走到她身后问:“怎么了?” 她回头说:“有颗糖果掉在外面,可能下午我拿的时候没注意到,把蚂蚁招来了。” “把蚂蚁赶走就好了。” “不行啦,万一不小心杀死蚂蚁怎么办?我才不要杀蚂蚁……” 他当场取笑她胆小,连蚂蚁都不敢杀。 她只是淡淡的说:“造杀孽,罪很重喔。” 后来他帮她拿放在储藏柜最里面的糖果罐,她很开心的吃了几颗。 这样的方安淇……他怎么忍心离开她? 安东坐在办公椅上,觉得自己好似沉入深渊,快要灭顶。 他的爱,真不够强大吗?不够大到让他放弃恨? 天光从明亮转往昏暗,安东觉得爱与恨不断在拉扯、挤压他,他的心几乎要碎裂。 叩、叩叩、叩叩叩! 办公室门被敲了几声,他终于转过椅背,墙上时钟已经跳到下午五点三十分。 “进来。”他说。 陈剑文手上拿着一只黑色提袋,走进办公室,反手将门上锁。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走进安东的办公室,他等奇迹等得太久,已经放弃奇迹出现,他决定赌一把,也许……还有机会。 “有事吗?”他现在跟陈剑文的工作交集不多,安东猜想,他大概是为安淇而来。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陈剑文表示。 “你想找我谈安淇?”安东直问。 “安东先生,你爱安淇吗?” 安东看着他好半晌,就在陈剑文以为得不到回应时,他说:“爱。” 陈剑文皱眉,想了想又问:“你爱她,却要娶别的女人?” 这回,安东只是静静的看他,全无回应。 “安东先生,你一定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多希望我是你,是被安淇爱上的人。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抛下安淇娶别的女人,我绝不会让她孤单的独活。” 安东沉默,仍是没给陈剑文丝毫反应。 “你觉得你了解安淇吗?”面对没有回应的安东,陈剑文动气了。 “……我爱她……知道她……”一个人也能过好日子。、他本想告诉陈剑文的话,这瞬间却无法说出口。 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没有他的方安淇,也能过得快乐精彩又灿烂…… 窗外灰败的天色,正如此刻安东灰败的心,那些安淇用来安慰他的话,此时竟完完全全无法说服他。 “你知道她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 “我不应该相信她的话,对不对?”安东像是自言自语。 他脑海不断浮现,安淇站在储藏柜前,仰头盯蚂蚁群看的背影,在幽暗微弱的光线里,她显得好单薄。 “安东先生,你根本……不了解安淇。我以为你会珍惜她,可是……算了,今天我来,是抱着背叛安淇的决心,我想为她做最后一次努力。” 陈剑文打开黑色提袋,翻出一本蓝色、一本黑色厚笔记本,分别摊开他想让安东看的页面,将笔记本放到办公桌前,才又说:“安淇有写日记的习惯,她每写完一本,就把日记本给我,因为我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说,写完日记,过去好的、不好的,就会全部消失。 “写完的日记,她不想再翻看又不想丢掉,只能请唯一信得过的我替她保管。她说过,她信任我,所以不介意我看她的日记。 “我今天来,是完全背叛了她的信任,你说你爱安淇,我想知道你有多爱?想知道,一旦你了解真正的方安淇,你是不是还能狠得下心娶别人?” 安东厘不清此刻心里的感觉。安淇把写完的日记本给了陈剑文,她多相信他甚至不在乎他看她的日记…… 他嫉妒那份信任,甚至怀疑某部分的安淇其实爱着陈剑文。 眼神复杂的他低下头看日记,密密麻麻的字体在他眼底流转、飞掠…… 我十三岁,杀了人。所有人以为那是意外…… 你看到为什么不救我?我被他强暴了!你为什么不救我? 安东震惊、心痛,他飞快地翻开日记,陈剑文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那禽兽是安淇的继父,安淇告诉我,那天她洗完澡出来,看她继父弯身拿水果刀,她从他背后冲撞他,他跌倒,刀子刚好刺中心脏……” 安东从头翻起,跳入眼的字迹变得模糊,他的眼眶湿热刺痛,因为日记正对着他述说残酷的话—— 他像禽兽、进入我的身体、撒裂我…… 十三号星期五,多好的日子,我看见鲜血流出来,痛快地想,他一定会下地狱…… 安东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方安淇,他们打算去士林夜市,她说想喝西瓜汁,锁门时,她声音轻快表示—— 我喜欢它的颜色像血,如果可以,我想变成吸血鬼,永远不会死。 只要不会死,就不会下地狱了。她是这样想的吧?!安东眼眶发热、发痛。 安先生,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我要很快乐、很快乐地过日子,而且要活得很长很久,所以不想因为别人顾虑太多。 翻开了日记,他终于将一切串连起来。 为什么安淇特别喜欢十三?为什么她把十三号星期五当成幸福日? 她在十三岁那年杀了那个禽兽、陈剑文的老家是十三号五楼。 她亲手结束恶梦的那天,正是十三号星期五…… 他总算知道,在台东那晚,安淇听见他母亲被强暴,因而怀了他,当时的安淇为什么跳起来冲进浴室呕吐、淋水…… 君她并不是突然身体不适,而是想起那可怕又丑陋的记忆。 羊难怪她会穿着衣服,直接淋得浑身湿透,事后还说觉得自己很脏…… 耳那些在当下没能想通的事,现在他全都懂了。 卯安淇根本不快乐! 制她在逃避,脸上灿烂的笑,是装出来的快乐。 作安东流下眼泪,终于理解她肩上扛的包袱究竟有多沉重! 他眼角扫见安淇送给他的礼物,那一小幅手绘插图里,写着“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安淇将那句话实践得多么彻底! 她竟连他都骗,她根本办法快乐地活! 如果她真能像她说的,活得自我,只想追求自己的快乐,她会留在他身边。她应该要开口,要他别结婚,要他继续给她幸福、继续让她快乐。 安东控制不住泪水,他想着安淇老是说:“我不是不敢杀蚂蚁,只是不想再造杀孽。” 而他做了什么? 竟然将她抛下,打算让她一个人过活?! 他的心从没这么痛过,那深深的痛,瞬间侵占了四肢百骸,令他几乎无法喘息。 他的安淇……他以为活得精彩灿烂又快乐的安淇…… 他真的给过她幸福吗? 当她抱着他说,她很幸福、很快乐的时候,她真的快乐吗?真的幸福吗? 深刻的痛,折磨着他,现在的他必须去找安淇……他再也不要放她一个人,不要她面对整群蚂蚁时束手无策、不要她一个人喝西瓜汁…… 如果他能给她幸福,让她快乐,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今生今世他要陪她到最后,绝不再让她孤单一人。 要是老天爷没长眼睛,真让方安淇下地狱,他也要跟着去! 安东顾不得陈剑文,起飞冲出办公室。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安淇身边。 情况有些诡异,安哲、安沁站在安淇住处门外,看着他走出电梯,朝他们而去,不过三个人有个共同点——全顶着一双红眼睛。 安东停下脚步,朝他们点头,“安淇在家吧?” 双胞胎相望一眼,沉默摇头。 “你们怎么了?”安东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眼眶泛红。“还是安淇怎么了?”他不禁心慌了起来。 “姊姊搬走了。”方安沁擤了擤鼻子,哽咽回答。 “搬走了?” “对,她搬走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姊连我们都不要了!”方安哲开口吼道,把气全出在安东身上,就算姊姊说过安东很可怜……就算他知道,安东真的很可怜,就算他能体会安东的感觉,但他还是怪他! 要不是安东,他姊姊绝对不会抛下他和安沁。 下午他跟安沁离开后,回到租屋处,越想越不安心,他们决定回来找姊姊,他们愿意保证,绝对不泄漏她的去处让任何人知道。 明明是亲手足,为了一个男人却彼此几年不联络,多奇怪! 万一她发生什么事,或碰上需要亲人的时候怎么办? 没想到他们后悔得太晚,来的时候姊姊已经搬走,他们打了房东的电话,房东说下午已经来过,确定房子没有任何问题,并拿回钥匙。 方安哲很气,他跟安沁为什么要乖乖听姊姊的话? 为什么没替姊姊多想想?她总会遇上需要家人的时候啊! 他跟安沁一定能守住秘密,为什么要让姊姊为了安东牺牲这么大? 他的姊姊……已经够可怜、够可怜的了。 安东听见“搬走”两个字,无法吸收、无法回应,过了好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搬去哪里?我要找她!” “找她?!你都要了娶别人了,你还找她做什么?我姊姊被你害惨了!我本来以为你是好人,以为你会对我姊很好……结果你——”方安哲还没骂个痛快,一副想冲上前揍人的模样,却被方安沁拉住。 “好了,姊不要我们怪安大哥,你忘了吗?” “拜托你们告诉我,安淇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我们不知道,你听不懂吗?因为你,我姊姊连我跟安沁都不要了!” “我知道你们生我的气,我来,是想告诉安淇,我不结婚了,这辈子我只想跟她在一起、只想给她幸福。拜托你们,告诉我安淇在哪里好吗?” “太晚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等她走了才来?她已经搬走了,搬到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方安哲气吼,不懂安东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天才后悔? 他的婚礼明天举行,如果他真爱姊姊,为什么不早点说?! “拜托你们,告诉我安淇搬去哪里?”安东不相信安淇没将去处告知最爱的弟弟妹妹。 “安先生!”方安哲打算开骂,最好是能揍他一顿,把心中所有的气都发泄出来。 “哥,你好好说,不要再让姊伤心了。她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她最爱的人,一定很难过。她为安大哥做的事你都知道,不要这样!”方安沁大声对哥哥说。说完,她面对安东,声音依然哽咽。 “安大哥,我们真的不知道姊姊去哪里了。姊姊说,短时间内你不会对她死心,所以她要搬到连我们也不知道的地方,几年内不会跟我们联络。你找不到她,才能跟欧芷岚过幸福的日子。” “除了你姊姊,我跟谁都不会幸福的!安哲、安沁,我知道你们很生我的气,可是我真的爱安淇,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打算跟欧芷岚结婚……但现在我的苦衷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淇。拜托你们,告诉我安淇在哪里?”安东还是认为他们兄妹知道她的下落。 方安沁眼眶微红,她专注探究安东的神情,最终还是心软,对安东最后一丝不谅解飞散了,他痛苦的眼神不是造假,他的双眼被血丝染红,跟他们一样。 “安大哥,姊姊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娶欧芷岚的苦衷,我们都知道。我不怪你,或许安哲还气你,但我们比较气的是自己,因为我们太乖、太听话,姊姊说要走,我们居然真让她走。我们真的不知道姊姊在哪里!” “你们不懂,我不能让安淇一个人,安淇她……你们不懂……拜托你们,我一定要让安淇幸福 ,如果她没得到幸福……老天对她……太残忍了……”安东语无伦次,眼里有满满慌乱。他害怕……怕安哲与安沁真的不知道安淇去了哪里! “你是不是知道……姊姊的事?姊姊说,你妈妈……”方安沁敏感的问道。 安东神情复杂又痛苦,安淇对弟弟妹妹说了他母亲的事,是不是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也说了? 他声音微颤,“你们知道安淇被……” "姊姊都告诉我们了……"提起这事,方安沁伤心哭出声。 安东瞬间浑身僵硬。她是抱定主意要彻底离开吗?她真的连弟、妹都抛下了? “她说我们知道她的事,就能明白……你有多痛苦……”方安沁哽咽,“姊姊说,只有她消失,你才能得到幸福,她说你太苦了,应该要过幸福的日子,不像她适合一个人活……姊姊明明是最可怜的人,根本不适合一个人生活……” 说着说着,方安沁泣不成声,最后索性放声痛哭,而她身旁的方安哲也哭得涕泪纵横。 “安大哥,我姊姊……好可怜、好可怜……” 安东走向他们,代替安淇揽住痛哭的弟弟、妹妹,三个人抱成一团,哀伤地哭泣,久久、久久。 “安大哥,你能不能让我姊姊幸福?我们帮你找她,你让她幸福,好不好?”方安哲看见安东流下泪,等同看见安东的真心,原本想打人的他,刹那间什么气都没了,他只盼他可怜的姊姊能得到幸福。 如果安东放弃报复,不娶欧芷岚,他可怜的姊姊就能幸福了。 “好,我一定让安淇幸福,一定让她得到幸福!”安东对他也对自己承诺。 方安沁从背包里拿出喜帖、一只红包袋,交给安东。 “姊姊离开前拜托我们明天去参加你的喜宴,她说本来想找安哲陪她前去,但她想了很久,决定不去了。她说,红包袋除了礼金外,还有她要给你的信。原本明天才要给你,不过既然你来了,就现在给你。” 安东接过喜帖、红包袋,双手在颤抖。 “如果你们有安淇的任何消息,请务必马上通知我。”他只能期待安淇会很快和他们联络。 “安大哥……你不会结婚吧?”方安哲忍不住问,虽然这问题好像有一点蠢,毕竟他刚答应过要给姊姊幸福,但……问问总是比较安心。 “不会有婚礼,我不会跟安淇之外的任何女人结婚!”安东郑重申明。 “安大哥,谢谢你,我知道我们很自私,你有你的苦衷,可是姊姊实在……很爱你、你需要你。”方安沁忐忑地说,她衷心希望姊姊能得到幸福。 “不,自私的人是我,我不该为了其他事放下安淇。是我太笨,相信她的话,以为她能好好过。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谢谢你们原谅我,如果有安淇的消息,请立刻通知我。或者你们有任何需要,也可以找我,早晚我会变成你们的姊夫,不要跟我客气。”安东诚挚认真的说。 他怀抱着希望,他相信,安淇很快会跟安哲、安沁联络,他相信,他很快能回到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他会帮她买一大堆糖果,让她每天甜甜蜜蜜,他会陪她喝她最爱喝的西瓜汁,说不定还能带着她游山玩水,四处访查变成吸血鬼的方法…… 安东振作精神,在心里想像他跟安淇的美好未来。他坚定地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她! “那找到姊姊之前,每个礼拜六都出来吃饭,姊姊不在,我要帮她盯紧你!”方安哲忽然觉得眼前充满希望,他的姊姊一定很快就能得到幸福! “拜托!你根本是想藉机敲诈安大哥请你吃饭吧?居然好意思大剌剌说是帮姊姊盯人。”方安沁很不给面子的吐槽哥哥。 “唉唷!反正安大哥都说,他早晚会变成姊夫啊,跟姊夫客气什么,对不对?姊夫——”方安哲最后那声姊夫朝安东叫。 安东嘴边的微笑成了一弧大大的笑容。他好喜欢他们的开朗。 “对,不用跟姊夫客气。每周六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就这样说定了!从明天开始。”安东立刻附议。 “ya!”方安哲大声欢呼,明天约吃晚饭,他肯定不会举行婚礼了。“姊夫,明天见喔,我们再电话联络。” “好,明天见,骑车慢一点。”安东代替安淇叮咛弟弟、妹妹。 “知道了。姊夫,你也要小心开车。”方安沁不像她哥哥中,只在意能不能a到好康。 “嗯。明天见。” 一个称谓,让他们彼此得到安慰,怀抱希望相信很快的幸福就会降临。 **** 安东回到公司,陈剑文已经不在,他的办公桌上叠着十几本笔记,陈剑文在最上方贴了张便条纸,简短写上几句话—— 希望你能珍惜安淇,这些日记本留给你了。 安东抚着那十几本笔记,打开红包装,抽出安淇给他的信。 亲爱的: 新婚快乐。礼金8888我请安哲、安沁帮我送给你。 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去参加婚宴了,那场合其实不适合我去,一来,我没有恰当的衣服穿,我想豪华婚宴,去的人一定都穿正式礼服。二来,我发现,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 我很高兴你朝目标又更接近了,祝福你早日心想事成。我也衷心祝福你跟你的妻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送你的神秘礼物还没拆吧?我相信你是个守信的人,度完蜜月回来再拆喔,祝福你快乐平安! 安淇 安东将信收回红包袋,拉开抽屉,拿出安淇送他的神秘礼物,星期四离开她前,她不断叮咛要他蜜月回来后再拆。 他撕开包装纸,打开硬纸盒,盒里躺着绘本,封面标题是安淇的字迹—— "prince sn&princess angel",标题底下绘了一对婚礼娃娃。 安东眼眶又泛红了,他翻开绘本,里面一页一页画着他跟安淇共同经历过的事。 第一页是他们坐在套房地板翻安淇以前的作品,第二页是他跟安淇在夜市喝西瓜汁。 接着是他陪安淇数糖果上的蚂蚁,下一页是某个冬夜他陪安淇去吃火锅,另一页画他跟安淇在台东饭店数满天繁星、然后他们分吃超大牛排、他们去坐摩天轮…… 倒数第二页是希蓝王子与安淇公主的婚礼,最后一页,是王子与公主在一栋美丽的花园洋房里玩耍,他们还养了一只大狗。 那一页页美丽的插图,没有任何字句,却浓缩了属于安淇与希蓝的故事。 安东眼泪溢出眼眶,他抚着最后一页那栋美丽的屋子、抚着正追逐大狗的安淇公主……他阖上绘本,看见绘本背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安淇留了话—— 属于sn与angel的故事,也有完美结局喔。 安东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安淇多了解他!明白他若是婚礼前看绘本,一定没办法完成婚礼……所以要求他等蜜月后再拆礼物,她大概认定了,蜜月之后,他跟欧芷岚生米煮成熟饭,已没有后悔余地。 她希望他是在无法回头的情况下看这份神秘礼物。 他的安淇,既聪明又残酷…… 安东将绘本放回纸盒,抹去泪水,连同红包袋及桌上唯一的相框都放进纸盒,然后起身将墙上挂轴取下,捲收起来。 手机忽然作响,他快步走回办公桌,心想,也许安淇联络了安哲、安沁。 然而望着来电显示,神情转为失望,荧幕闪着安浩庆的手机号码。 他拿起手机,冷漠应答,“爷爷。” “你还在公司?明天……” “明天婚宴取消,我不会娶欧芷岚,我已经决定离开远盛集团,脱离安家。” 电话那头沉默无声,安浩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惊觉自己竟没有任何制得住孙子的筹码。 安东挂了电话,握着挂轴,抱着纸盒,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离开远盛集团。 他的手机不断地响,全是安浩庆的号码。可是他无动于衷,拒绝接听。 对他来说,除了方安淇,什么都不重要了。 第九章 时光流逝,将近四年后-- 安东想不到,幸福竟降临得如此缓慢。 “童话屋”餐坊开在热闹观光夜市附近的静巷里,招牌并不显眼,一盏微弱昏黄的灯光映着字体很卡通的木板招牌。 店里只有五、六张四人或两人圆形餐桌,餐椅背是白色镂空雕花,椅垫是柔软的心形坐垫,四周墙面漆上淡黄色珠光漆,其中一堵墙彩绘了王子与公主的婚礼,最上头写了一串英文--prince sn&princess angel。 经营童话屋的女老板,看起来年约二十五、六,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了点。 这位年轻女老板留着一头乌黑秀丽的及腰直长发,神情冷漠,甚少笑容,但要是遇上她心情好,钻研命理多年的她,会免费帮来店用餐的顾客算算命运。 这家童话屋在静巷里开店已三、四年,会来店里用餐多半是熟客,要不就是逛夜市的人无意间绕进巷子里,进来歇歇腿喝饮料。 这晚,童话屋决定提早打烊,因为女老板的三位姐妹淘来访,这三位姐妹淘分别有很童话的绰号--美人鱼、灰姑娘、小红帽。 原本女老板的三个姐妹淘只是童话屋的常客,有回女老板心情好帮她们算命,没想到算出超坏爱情运,跟女老板的坏运气有得比,四个情场失意的女子越混越熟,因而产生某种“革命情感”。 静巷某盏街灯下,站着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一名身穿黑衣黑裤、一名则穿亚曼尼西装,两人沉默站了一会儿,穿亚曼尼西装的男人先开口。 “要继续站在这儿吗?”虽说客户最大,但他耐心有限,能陪客户在外头站十分钟,已是建筑师梁喆绎的极限,戴了副无框眼镜的他,长相斯文俊逸。 “进去吧。”安东握紧拳又松手,如此来回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平缓心里复杂汹涌的情绪。 他终于找到她了,没想到,他们一别,竟等上将近四年才有办法再见面。 安东领在前头,推门走进小餐坊。 童话屋的女老板王湘菱正与好姐妹们谈天说笑,话说到一半,玻璃门忽然被推开,接着两个高大男人走进来。 “对不起,我们--”打烊了。王湘菱边说边不耐烦抬头,在看见其中一人时,打烊了三个字硬是梗在喉咙,冻住了。“你……” 王湘菱脸色瞬白,那个穿了黑衣黑裤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瞧了好半晌,寻了靠门角落的桌子,与跟他进店里的另一个男人坐下。 安东看着将近四年没见的她,久久移不开目光。 想说的话太多,想做的事只有一件,从今以后,他要把她留在身边。 建筑师梁喆绎仔细打量了餐坊陈设,安东委托他帮这家小店的女老板盖一栋花园别墅。 王湘菱终于回过神,她朝两个男人不冷不热地说:“我们打烊了,下回请早。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来了。”后面的话,她对着黑衣男说。 “我明天再来。”安东终于开口,语气冷冷冰冰,毫无情绪。若不如此,他怕自己失控,冲上前紧抱住她不放。 “明天不营业。”王湘菱也冷着声音回应。 安东没再说话,起身走出童话屋,梁喆绎也跟着他离开了。 安东问:“这样可以吗?” “应该可以,我的新助理刚好是方小姐的好朋友,我会再问她方小姐的喜好。设计初稿大概需要一个月,如果有问题,我再联络你。” 梁喆绎刚刚仔细看了童话屋的摆设,大概抓出几分方安淇的喜恶。 “好,麻烦你了。梁先生,请慢走。” 安东目送梁喆绎出了静巷,他站在街灯下,动也不动地盯住童话屋。 这一回,他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从他身边逃走。 他找她这么久吗,以为她躲到天涯海角,没想到她居然在士林夜市附近落脚,开了童话屋餐坊,还改了名。 现在的她,不叫方安淇,她改从母姓,连名字都换了。 这些年找不出她的下路,他跟安哲、安沁在猜,也许她搬到中南部、也许她出国了,他动用关系,花了许多钱,中南部查探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出入境资料也没有她的名字,她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谁猜得到,她竟离他如此近的距离,他们之间是咫尺天涯。 再也不会了,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安东默默站在街灯下,看着童话屋走出两名女子,看着门落锁、店内的灯关了,他没离开,也没打算现在打扰她,他知道她还有个朋友在屋子里,也许今晚会住在她那里。他不急,一千多个日子他都等了,不差今晚。 天色越来越暗,接着慢慢转为明亮。 清晨起了阵薄雾,淡淡的雾气罩住他,他的目光一整夜都停在童话屋那扇门上,终于有了动静,门被人缓慢打开。 他看见她走出来,他们隔着小巷斜短距离,无言对望。 安东没动,她似乎叹了口气,朝他走来。 女人身上依旧是昨晚那套衣服,她也许跟他一样,整夜未眠。 “为什么不走?”她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哭过。 “你哭过?”安东低头看着她问,很想一把紧紧抱住她。 “你为什么不走?”她固执要得到答案。 “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离开你。”他说,语气中有不容置喙的坚定。 “君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羊你为什么哭?”他不理会她的话,执意要答案。 “耳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卯你为什么哭?”安东又问一次,跟她同样固执。 独他们真像两头负伤的兽,带着伤,愤怒角力。 “家因为你出现,打扰我的生活,这答案满意了吧!”她终于生气。 “制安淇……” “作我不叫安淇,我叫王湘菱。” “我知道你改了名字,但你永远是我的安淇。” “我不是你的谁,我跟你没有关系,我老早就把你忘记了。”她低声反驳。 “如果你真把我忘记,你店里那一大面墙,为什么画着你送我的完美结局?你不可能忘记我,就像我,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安东,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已经娶欧芷岚……” “我没娶她,方安淇,你听清楚,我没有娶欧芷岚。你不知道吗?”他曾以为新闻报这么大,她看了新闻后,应该会回来找他。 “我不知道……”方安淇一脸惊讶,搬离原来的套房后,她忙着布置童话屋,不看电视、不看报纸,因为她不想听见任何关于“婚礼”的消息。 离开他之后,她才晓得……她有多爱他,才晓得她根本做不到潇洒。 于是她让自己忙碌,她忽然对命理起了兴趣,学塔罗牌占卜、学易经、学手面相,她让自己忙到与外界隔绝,不看不听不想关于安东的一切。 她算别人的爱情、命运、事业,独独不算自己的。许多童话屋的顾客说她算命挺准的,但她怎么也不敢算自己,反正,她的爱情注定没有好结果。 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不快乐,越明白她爱安东爱得多无可救药。 厨房储藏柜上摆满各式糖果,但不管怎么吃,她似乎都尝不到甜。 她一直以为他结婚了,去年电视新闻播了安德仁性侵小模特儿,被判重刑,入狱服刑,安东接下远盛集团执行长职位…… 她替他高兴,又为自己心酸,安东终于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她想,他跟欧芷岚应该过着幸福的日子…… “那一年,我星期五去找你,安哲、安沁说你搬走了,我想告诉你我不娶欧芷岚了,我要待在你身边,一辈子陪着你。可惜,我去晚了,来不及告诉你。”回想起过去,安东的心还是痛着。 “我安慰自己,你很快会跟安哲、安沁联络,他们毕竟是你弟弟、妹妹。我没想到你竟然狠得下心,要不是陈剑文上星期经过这里,发现童话屋、发现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跟安哲、安沁联络?你为了一个打算抛弃你去娶别人的烂男人,连弟弟、妹妹都不要了,这样值得吗?”他问得心痛。 “你不是烂男人!”她出声反驳,“你的苦衷,我了解。” “方安淇,你这个笨女人!我再苦,也没有你苦!为什么你不留在我身边?你说过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要很快乐、很快乐地过日子,而且要活得很长很久,所以不想因为别人而顾虑太多。你说过的,为什么不彻底执行?!为什么你不自私到底?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心痛?痛到快不能呼吸!” 他所有压抑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顿时倾泄而出,他吼她,吼到后来,声音哽咽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她声如蚊纳,轻轻地颤声问道。 安东望着她,眼眶红了,泪水在里头打转。他伸手碰触她的脸、她发白的唇瓣,眼里盈满怜惜又充满感情,终于他将她抱入怀里。 “方安淇,你什么都不要再想,从今以后,你就自私地活,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记住,你活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快乐、要幸福。其他的,你都不要想,从今以后,我陪着你,负责让你快乐幸福!” “你全都知道了……对不对?”她连身子都在发颤。 “对……”安东哑着声,紧紧圈住她,“我全都知道……我看过你的日记……所有日记……” 她听了在他怀里放声痛哭,安东陪着她哭,一千多个失望日子终于结束,她又回到他怀里、回到他的生命。 从今以后,他也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怎么让她快乐。 “安淇,我们重新开始,我给你一个prince sn&princess angel的完美结局,我帮你盖一栋漂亮的花园别墅、买一只伯恩山幼犬,我们一起把它养大。如果你真不想结婚、不愿意生孩子,没关系,我们不结婚、不生孩子,不管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帮你隔视听室,买任天堂、wii给你玩,有百寸大荧幕……” 她止不住哭泣,看了她日记的安东,明白她所有的想法,她不想结婚,害怕有孩子,怕孩子像她一样被伤害……她想要一只伯恩山……她想像个小孩一样天天打任天堂、wii…… “我不能……”她想拒绝,因为她配不上他。 “不要说!方安淇,在我心里,你比白纸还要纯洁。你说过,你要快乐地活,说到就要做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绝对不!”安东制止她的话。这几年他每天看她的日记,有时流泪、有时笑,每天想着找到她时要跟她说什么,现在真的找到她了,千言万语梗在喉咙,他只想紧紧抓住她。 “希蓝……” “安哲、安沁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安淇,你说人生很短,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 “好,我们别再浪费时间。”她那么爱他,曾经很困难地离开他一次,那像是彻底死过一次,这回她真的找不到力气了。 既然他没娶欧芷岚,也已经平复仇恨了,那她应该可以任性、应该可以听他的话了吧?! 她的希蓝要她自私地活,她就自私地活。她扬出一抹淡淡的笑,仿佛一切真的重新开始。 “我们重新开始,我不叫方安淇,我是王湘菱。” “王湘菱你好,我是希蓝·尤命,很高兴认识你。”安东依着她。安淇想抛弃旧的她,他但愿她也一并抛弃过往的伤痛,希望往后新的王湘菱只有幸福和快乐。 在他的坚持与紧迫盯人下,她在当天下午搬进他信义区的房子--暂时的。 他请梁喆绎设计的房子,安淇……不,应该说湘菱,湘菱很满意,已经动土,预计一年半完工。 如果天气不错,也许完工日能提前。 等别墅完工,他们会搬至别墅,他要陪她养只伯恩山。 这个周末,安哲、安沁来访,他们一家人固定在周末夜晚聚餐,已经变成习惯。 晚上湘菱准备韩式泡菜火锅,有安哲最爱的霜降牛肉切片、安沁最爱的梅花猪肉片。 大餐桌上摆了各样火锅料,是他跟湘菱在厨房忙了一下午的成果,有鲜蔬、各式海鲜、养生菇类、豆腐……菜色琳琅满目。 方安哲对着满桌的火锅料,赞不绝口,“超赞的!比火锅餐厅还棒,不过这么多,我们四个人又不是猪,怎么吃得完?” “吃不完让你打包,不是正合你意?反正你坳姐夫请客哪次不是点很多再打包回去?”方安沁白了安哲一眼。 “不是只有我们吃,不过要是真的吃不完,我帮你们打包。”王湘菱笑说。 “姐夫还请了谁?”方安哲直觉以为安东多请了客人。 “没有。”安东也有些困惑,他问湘菱,“你请了你的童话朋友吗?”她最好的三个朋友,灰姑娘、小红帽、美人鱼。 “不是她们,下次才请她们来。” 安东正要问是谁,门铃响了。 王湘菱快步走往大门,安东跟在她后头,门打开,他看见人,怔愣半晌。 “爷爷,欢迎你来,请进。”她招呼门外的安浩庆。 安浩庆有些尴尬,迟疑一会儿才踏进屋里。 “湘菱邀我过来晚餐。”他对孙子解释。 安东沉默,没多说什么。 “你招呼爷爷,我去准备碗筷,等一下就可以吃晚餐了。”王湘菱说完,经过安东身边,她轻握了下他的手,然后进厨房备碗筷。 “……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安浩庆尴尬开口。 “没有。”这些年,安浩庆一直帮着他,他不是不明白。 当初他丢下婚礼,执意离开远盛集团,爷爷帮他善后,一句责备也没有,反过来求他留在远盛集团,并承诺安德仁的事一定给他合理的交代。 安德仁性侵小模,那消息是爷爷找人传给他的。他找到小模,替她请最好的律师帮她打官司,让安德仁得到应有的惩罚。 安德仁入狱服刑那天,他发现,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心头空荡荡的,这时才彻底明白,他一直以为愚蠢的血缘关系,竟是如此难以切割,那个人……终究是他父亲…… 他在远盛集团一步步朝接班路走得安稳顺畅,爷爷甚至为他动用人脉,帮他四处打听安淇的消息。 他并非不感激,只是习惯真的难以更改……他很难跟安家的人交流情感。 “湘菱说,以后欢迎我周末一起过来晚餐,可以吗?”安浩庆拉下老脸,有抹难以察觉的恳求,儿子与孙子,最后他选择孙子,却不知道该怎么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以,爷爷……对不起……一直让你担心。谢谢你……选择我,以后我会尽量不让你失望。”这些话,已是他的极限。 安浩庆张嘴,声音却哑了。最后,他用力点点头。 “可以吃晚餐喽!”王湘菱这时走出来,亲热地挽上安浩庆的手,“爷爷,今天晚上吃火锅,有你喜欢的海鲜。” “好、好。”安浩庆微笑回应。 三人一块儿进了餐厅,已经坐着的方安哲、方安沁,看见安浩庆,都站起来。 “爷爷好。”两人异口同声。 “爷爷,这是我弟弟安哲、妹妹安沁。” “你们好、你们好。” 大家都就定位后,王湘菱招呼安浩庆用餐,一会儿夹菜、一会儿夹海鲜,夹满一碗后,她举杯向着安浩庆。 “爷爷,我想帮希蓝生个儿子,你说好不好?” 安浩庆笑得合不拢嘴,赶紧举杯,频频说:“好、好!最好能多生几个。” “你不是不要……”安东吃惊瞪着她。 “那个写日记的方安淇已经死了,现在是全新的王湘菱啊。”她轻笑的说。 “你真的想要孩子?”安东又期待又忧虑。 “真的,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想要。”她想了很久。 “那我们……能不能先结婚?” “嗯……我再考虑看看。爷爷,如果先有小孩,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安浩庆开心极了。 “我们也不介意,我想赶快当舅舅。” “我想赶快当阿姨!姐夫,你要加油喔,有了孩子,还可以叫孩子帮你求婚呢!” “对,我要加油!从现在开始,天天都加油。”安东笑,紧握此生最爱女人的手。 他的话,引出满室笑声。 prince sn&princess angel的幸福,终于降临。 也许再过不久,希蓝王子与安淇公主,就能拥有属于他们的完美结局,一场如童话般的美丽婚礼。 *欲知灰姑娘言寓枫掉入撒旦布下的爱情陷阱,最后如何反败为胜吗?请看花园系列1374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欲知家道中落的小红帽姜舒涵,如何让花心老板从此只钟情她一人,请花园系列1442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欲知关骐和卫嘉茵之间纠葛、深情等待的爱情故事吗?请花园系列1327爱情收容所之三《谢绝深情床伴》http://.dddbbb/html2/93479/index.html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378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076/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三《喂爱宅女》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511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终回《标价女王》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869/index.html 聊聊社会责任 夏晴风 前阵子,晴风跟昔日大学好友逛街、聊天。 亲爱的好友突然说:“小同学,你的小说我都很认真看喔,可是你的女主角怎么常是未婚怀孕,离开男主角一个人生小孩?这样会不会误导孩子纯洁的心灵啊?一个人养小孩很辛苦耶……” 晴风听了笑笑,心里也有点无奈,女主角未婚怀孕,离开男主角独自抚养小孩……这种罗曼史万年老梗,很多人爱看啊。 晴风的亲亲老友说得完全正确,一个人偷生小孩、偷养小孩很辛苦。所以亲爱的读者们千万记住,不要学喔。 这次下了一个很重的标题“社会责任”,嗯……谈责任都是沉重的事。不过,既然我亲爱的好友都问了,晴风觉得跟大家聊聊也好,何况,这本小说内容有些沉重,里头有晴风想负起的绵薄社会责任。 其实,写罗曼史小说是种享受,好像所有感情都能变得美好而纯粹。至少,对晴风来说,写小说是目前我被两个宝贝蛋绑住的繁忙生活里,少数能享受的片刻美好。 但尽管是拿着这枝柔软美好的笔,写着梦幻甜蜜的爱情故事,晴风总觉得还是有些许社会责任该承担,毕竟,读罗曼史小说的读者群庞大得不容小觑。 只不过拿轻盈的罗曼史小说来“文以载道”实在太沉重,连晴风都写不下去,不过眼尖的读者应该不难发现,晴风写小说,有时故事并没有十分美好,好比《认领一夜老公》里的女主角,未婚怀孕却把孩子送给别人养;又好比《抢标好吃贤夫》的女主角,终其一生无法有自己的孩子;再好比这本书的女主角,境遇超悲惨…… 前一阵子有个《白玫瑰活动》,那活动促使晴风想写这个故事,写这样的女主角,写一个受过深深伤痛,还能勇敢、努力生活的美丽女子,美丽的不是女主角的外貌,而是她勇敢的灵魂。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经历伤痛、失去,经历不为人知的苦难、折磨,晴风想把那些人放在爱情故事里,看着她们(他们)一一得到幸福,好像亲眼见证缺憾得到圆满,晴风也跟着他们一起品尝到幸福。 也许,读小说的妳(你)偶尔会觉得晴风笔下的男女主角不够完美,因此气得牙痒痒的,大喊:“这不是肯德基、这不是肯德基,我要完美罗曼史!”但现实生活里,有多少幸运儿能完美无瑕的迎接并得到爱情? 说到底,这是晴风的一点小小任性,想偶尔在甜美梦幻的罗曼史小说里,负上些微社会责任,让阅读小说的读者们看见不完美,看着主角们在不完美的生命里,学习成长、学习用爱缝补生命的伤口。 我深深相信,苦难是包装过的祝福,在经历的当下,也许痛到流泪,但如果学得苦难所教导的智慧,那么苦难就成为了真正的祝福。 希望阅读这本小说的你们,能原谅晴风,又小小地任性了一回。 这次的故事,不是完美的女主角,却是晴风最喜欢的女主角,某部分,我与她经历相同。因而晴风希望阅读完整本小说的你们,印象深刻的不是女主角的不完美,而是她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或许妳(你)的生命,也经历过或大或小的伤痛,但晴风深深希望,所有曾被划下的伤口都能在时间、在爱里缝补、疗癒,像这本书的女主角、像晴风一样。祝福妳(你)得到幸福、得到爱。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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