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配》 第1章 第一章 天空灰蒙蒙的,狂风大作,霭霭白雪冰封辽阔的草原,彷佛世界末日的景象,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沾染污渍的帐篷一个接着一个搭建,形成临时的简单村落,而从里头走出来的,全是穿着中原服饰的士兵,每个人只要一离开帐篷,身体便无法自持的颤抖。 「这一定是十七公主的诅咒。」一名士兵的牙齿频频打颤,攒着眉头,不住的抱怨。 「一定是,要不然十月天的边疆怎么会降下大雪?」一旁的男子也跟着开口。 「别胡诌、编派十七公主的背后话,倘若被将军听到,可不是好玩的。」跟在两人后头的小七忍不住斥喝,毕竟他们都只是小小的步兵,怎么敢随口开十七公主与镇国将军的玩笑? 前方的两人呼吸一窒,倒不是因为同袍的开口吓阻,而是看见一名男子身穿黑色大氅,领口两侧滚着同色系貉毛,双手负在身后,在飞雪中缓缓的朝他们走来。 皇甫邵有一张俊美的皮相,浓密的黑眉,狭长的双眼总是波澜不兴,高挺的鼻梁接着微薄的双唇,高瘦的身形与飘散在风中的黑色长发,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出没在杳无人迹的大地上。 「镇国将军?!」走在前头的两名士兵异口同声,见鬼似的露出惊慌的神情。 皇甫邵没有回话,微微挑起一边眉头。 「参见将军。」小七很快的回过神来,双手抱拳行礼。 「嗯。」皇甫邵微勾嘴角,望了部下一眼,「小七,我有话同你说,随我来。」 「是。」小七急忙跟在皇甫邵的后头。 途中,两人没有任何对话,一直到皇甫邵领着小七踏上好几任前的中原皇帝为了占地为王,命人建造的城墙上头。 皇甫邵素来寡情,就算身为五皇爷的亲信,也不曾在众人的面前流露任何情绪波动,再配上俊美无俦的面貌,让人对他多了一分敬畏外,更多的是好奇,因此「玉面罗刹」之名不胫而走。 「回京城后,我要托你帮我送一封信到江南。」他双手负在身后,狭长的眼眸直直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银白,口吻淡淡的,没有愧疚,更没有遗憾。 「是送给柳姑娘吗?」一听送信的地点是江南,小七马上联想到柳家的二小姐。 「嗯。」皇甫邵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将来在将军府里不许下人欺侮她是你的责任。」 「她?」小七攒着眉头,口吻里尽是扼腕,「你当真要娶十七公主?」 「是。」 小七望向认识了二十多个年头的主子,明白他没有说话并不代表没有意见,没有表情并不是缺少情感,而是成长的时候被教导了太多,压抑了太多,关心却是太少,于是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皇甫邵的内心平静得不可思议,扬起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笑自己竟然连未来都没有憧憬的冲动。对他来说,辜负一名女子与听命行事之间,完全不假思索,在第一时间里选择了后者。 眼前看见的是无穷的雪白世界,寒风猛力的侵袭皮肤,但是他不觉得冷,只觉得好笑极了。 因为她,所以十月天的边疆才出乎意外的降下大雪,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他不想花心思去思考,只觉得愚蠢极了。 十七公主府邸坐落在御花园东侧,除了微风吹拂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与鸟儿啁啾外,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公主,镇国将军班师回朝了。」宫婢喜春拎着裙摆,一路由外头喊到寝宫里,气喘吁吁的发现屋里没有声响,索性朝里头大喊,「公主,将军回来了。」 坐在檀木桌前写字的金伝懿蹙着眉头,粉唇噘得高高的,似乎不满喜春在外头大呼小叫。 她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骨碌碌的双眼又圆又大,丰嫩的唇瓣呈现淡淡的粉色,是十分讨喜的可爱面容。 「公主,你在吗?」喜春又从大厅一路喊着进入内室,直到见着金伝懿,才用力的吐出一口气,气呼呼的走到书桌前,「公主,原来你在这里。我说公主,你明明就在,为何不出声?」 「我应声了,只是你没听见。」算了,灵感全都被喜春吓跑了。金伝懿索性放下笔,仰起头,望向从小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喜春。 「你最好是有应声。」十九岁的喜春仅大主子一岁,打从十岁起就服侍至今,两人虽然是主仆,感情却好得像姊妹,因此私底下说话总是有些肆无忌惮。 「怎么不相信本公主说的话呀?」金伝懿噘着嘴,娇瞪了喜春一眼。「喜春,方才你在大喊什么?」 原来她喊了这么多声,竟然是白搭! 喜春忍不住翻个白眼,清了清喉咙,「我说,镇国将军班师回朝了,预计一个时辰后大军会到玄武门前,届时公主可以领着我一同站在高台上,替镇国将军接风。」 金伝懿皱了皱鼻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想看热闹?!」 第2章 「公主,你本来就知道我向来喜欢热闹呀!所以你带我去看热闹,好吗?」喜春发现自己的计谋被戳破,只好改以央求的口气说话。 「可是……」她天天无事可做,所以带喜春到外头看热闹是无所谓,但是,她能够出现吗? 金伝懿永远都无法忘怀,她最近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半年前,那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会后的宴会,虽然她被安排坐在非常后头的座位,很努力的悄悄出现,只想安安静静的用餐,却瞥见坐在她附近的公主与驸马爷全都露出看到瘟神一般的厌恶与惊恐表情。 扬起嘲讽的笑容,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过也不需要用这样嫌恶的神情告诉她,她是如此令人讨厌。 「公主,你别担心,镇国将军将来是你的驸马,你前去迎接驸马也是天经地义的。」喜春知道主子在想些什么,赶紧要她别往坏的方向想。 「喜春,我还在想,下回见着五皇叔时,同他提这门亲事可否作罢。」金伝懿佯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公主,你胡诌什么?喜春决计不同意你有这番想法。」喜春慌张的拉着金伝懿的双手,「镇国将军又没有回绝这门亲事,反而是毫不考虑的接下赐婚圣旨,况且君无戏言,怎么能说翻盘就翻盘?」 「可是,喜春,你最清楚不过,与我有任何干涉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我不想因为我而害了镇国将军,我终生不嫁对社稷一点也没有影响,但是镇国将军一肩扛起保卫家邦的重任,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金伝懿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如何笑话她,不过皇甫邵不一样,是容不得有任何闪失的。 「公主,请别这样想。」喜春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素来不喜爱给人添麻烦的金伝懿赶紧反手握住喜春的双手,扬起大大的笑靥,愉快又雀跃的说:「喜春,咱们到玄武门前的广场瞧瞧吧!我想躲在人群里,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她松开喜春的手,来到铜镜前,随意的梳理长发,再转过身子,笑望着喜春。 「我想现在玄武门前的校兵场应该已经挤满人了,咱们也快点出发。」 「嗯。」喜春用力的点头。 从十岁那年起,金伝懿失去了母亲的关爱,而远在御花园另一头的皇帝父亲,她是一年仅有一次的春宴才能远远的见着他,就连他薨逝前召见的名册里也没有她的名字。 当今的圣上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但是她十八个年头里从未同他说过一句话,唯一待在她身畔陪伴着的,只有情如姊妹的喜春。 「公主,咱们快点走吧!」喜春拉着金伝懿的手,往外头走去。 其实喜春怎么会不知道,主子也喜爱热闹,却总是刻意躲在寝宫中,为的就是怕别人瞧见她会留下不好的观感。 她才不觉得自己的主子是不祥的人,瞧她如此天真烂漫的模样,加上体贴善良的个性,完完全全是值得受到疼爱的女孩,又怎么能放任她刻意躲在房里,足不出户?因此她才会不时拉着主子到外头走走。 接近午时,春阳和煦的照着玄武门前的校兵场,铺着石板的宽广走道两侧站满了举着旗帜的士兵,而走道旁的草皮上早已站满大臣,最外围则是挤着几百名内侍,每个人无不想在现场欢迎又立下大功的镇国将军。 越过辽阔的校兵场,正对玄武门的是一座以一百个阶梯搭建而成的高台,高台后就是太和殿,是皇帝日日上朝听政的宫殿。 「公主,你来这里。」喜春早已打听好可以供女眷站立的地方,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 金伝懿随着喜春来到高台的右侧,前方挤满了看热闹的女眷们,虽然对这个位置不甚满意,但还是能从人缝中看见前方。 「已经好久没见着镇国将军了,我想有一年多了吧!」站在金伝懿前方的女子兴奋的说。 「皇甫将军的确长得十分俊俏,但是他的作为实在骇人听闻。」另一名女子附和。本作品共删除:【7170】字,请谅解。 「你是说他谋害亲生大哥的事情?」 谋害?金伝懿长年躲在寝宫里,连皇甫邵长得什么模样都未曾见过,更何况是听闻他的传闻,今日首次听见关于他杀害亲生大哥的事情,她不禁满腹疑窦。 「说得也是,皇甫将军空有皮相,心却是黑的,为了握有权势,不惜杀害他的大哥,难怪被称为玉面罗刹。」女子叹了口气,就说好看的男人没有一处是好的。 「像皇甫将军这种黑心肠的男人,配上十七公主,堪称绝配。」另一名女子的口吻里隐含着浓厚的嘲讽意味。 喜春忍不住愤怒,就要上前同两人理论时,金伝懿眼捷手快的按住她的肩头,示意她别意气用事。 「公主,你绝对不能这样百般忍让。」喜春小声的告诫。她好歹也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任人说背后话? 第3章 「喜春,别在这里起口角,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就不好了。」金伝懿贴近喜春的耳朵,低声的说。 这时,远方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那是将士穿着的军靴与马蹄踏上石板路的声响,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前方旗海飘扬,金伝懿穿过缝隙,只见一名身穿乌黑色盔甲的男子坐在一匹黑马上,一派轻松的领着大军,接受众人的列队欢迎。 她看不清楚为首的男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让女子们一瞧见他的出现便骚动起来。 当大军全数走入玄武门后,皇甫邵的坐骑刚好走到高台前方,大军缓缓的停了下来,准备接受皇帝的召见。 皇甫邵利落的下马,拿下头盔,单手环抱,随即单膝下跪,朗声说话,「微臣叩见皇上。」 「镇国将军快请起。」尚未昭告天下登基的金烨步下高台,来到皇甫邵的身前,伸手扶起他。 半年前,只手遮天的皇爷金浚拉下不适任的皇帝侄子,改写历史,并辅佐三皇子金烨登上帝位,而国师选定的登基称帝吉时就在下个月,因此这段时间,金烨虽已履行皇帝义务,却还未完全的当上九五之尊。 从以前金烨就与皇甫邵有浓厚的私交,如今他称帝为王,却不想因为地位的关系,而使得两人渐行渐远,毕竟皇甫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留住他的心与友情才是稳固江山的不二法门。 「谢皇上。」皇甫邵站起身,在艳阳下显得更加挺拔,微风轻轻吹扬随意扎起在后脑勺的黑发,狭长的双眸熠熠生辉,那是属于意气风发的人才会有的神采。 「这半年来有劳将军替百姓扫荡觊觎中原边界土地的蛮夷。」金烨扬起嘴角,真诚、感激的说。 「食君俸禄,为皇上卖命是微臣的使命,微臣仅是奉命办事,替皇上分忧解劳。」皇甫邵不因为从前与还是皇子的皇帝私交甚笃而造次,谦恭有礼、谨守本分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金烨怎么会不了解好友严谨的待人处事态度,勾起嘴角,「无论将军是否接受朕的赞扬,今晚朕都将设宴,替你和将士们接风洗尘。」 「微臣代替弟兄们跟皇上谢恩。」皇甫邵作揖行礼。 站立在后头的所有将士动作一致,单膝下跪,拱手称谢皇恩浩荡。 在金灿的阳光下,皇甫邵沉静的面容与高挺的身形映入金伝懿的眼瞳中,他的意气风发、他的深沉内敛,她全数看在眼底,却没有因为他即将成为她的夫君而感到害臊或雀跃,仅有替他感到不值得与扼腕。 「公主,镇国将军长得真好看,难怪女孩们全都看得出神了。」喜春在金伝懿的耳旁喜悦的说,虽然不是她要嫁人,但是最在意的主子如今能觅得这般好郎君,她比谁都快乐。 「嗯。」金伝懿没心的应了声,思绪却是千回百转,暗暗的下了决定。 圆月映照下,一盏盏宫灯将黑夜照得有如天明,弦乐未歇,穿着艳丽服饰的女子们在高台上翩然起舞。 这是金烨召集五品以上的官员和皇亲国戚,一同替今日返抵皇宫的将士们接风洗尘的夜宴。 觥筹交错,男男女女们全都开心的谈话,观赏着朝廷养的一批舞妓献艺。 「公主,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待在这里等皇爷吗?」喜春一脸局促不安。 「是的,有些话,我得要跟五皇叔说。」穿着淡蓝色披风的金伝懿没有参加宴会,坚决的要同金浚说话。 喜春遥望着建筑在花草繁盛的御花园中央的高台,听着不时传来的笑声和歌声,反观她们站立的地方,虽是金浚返回府邸必经之路,却十分冷清。 她的主子也有接到请帖,不过她猜想主子一定不会出席,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般,主子能离开人群多远就会离开多远。 金伝懿知道自己没有列席也不会有人发觉,反倒自己若是出现,还会让人感到惶恐,这是多么怪异的现象。 她微微一笑,不以为苦,反正早已习惯了。 「公主,你今日特地到这里等皇爷究竟为何?难道不能等明天早上再同皇爷说?若是你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喜春不解的问,虽然春末的夜晚并不会太冷,但一不留神,还是会着凉。 「我不想等到明天早上,而且也等不到了。」金伝懿心意已决。 瞧主子心急如焚,喜春只好隐忍住满腹疑窦。 就在两人言谈间,轻轻的脚步声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 「公主,好像有人来了。」喜春一边说话一边举起放在一旁的灯笼,想照亮前方,好看清楚来者何人。 金浚没有点灯,独自走在绕着御花园而建的回廊上,看见前方有盏烛火与两抹娇小的身形时,微微眯起眼,继续往前走,来到她们的面前。 「伝懿参见皇叔。」 「参见五皇爷。」 第4章 金伝懿与喜春恭敬的行礼。 金浚要她们起身,不必多礼。 「伝懿斗胆,有事想拜托皇叔,恳请皇叔拨冗听我的请求。」金伝懿先发制人,收起平时的活泼模样,必恭必敬的再度福身。 「请说。」金浚端详着在微弱烛火的映照下,那张小脸镶着闪亮的眼眸。 虽然皇甫邵与金伝懿的婚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但是对于金伝懿的相貌,他可以说是不太有印象,依稀记得她生得娇小可爱,如此而已。 然而今夜一见,他才发觉她遗传了她已故母亲的娇小身形,水亮的眼瞳闪着生气勃勃的光芒,小而挺的翘鼻下是微微噘起的丰嫩双唇,虽然算不上是绝世美人,但是可爱至极。 「我有自知之明,恳请皇叔能解除我与将军的婚约,此举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还请皇叔多多见谅。」金伝懿私底下总是与喜春毫无距离感的对话,然而面对完全不熟稔的长辈,说起话来分外小心翼翼。 瞧从未说过话的侄女一开口就让他为难,金浚扯了扯嘴角,反问道:「既然知道是强人所难,又为何丢难题给我?」 「因为我无法与将军共效于飞。」 「怎么说?难道你心底已经有人了?」金浚扬起眉头。 「并非我心有所属,而是皇叔应该也明白我命带煞星,实在不宜婚配,毕竟我茕独一生无妨,不过将军是国家的栋梁,倘若将军因为娶了我而遭受不测,实非国家之福,因此我才斗胆恳请皇叔在皇上的面前替我传话。」金伝懿不疾不徐的说出自己不宜婚配的理由,期待金浚能帮她这个忙。 「命带煞星?」金浚勾起嘴角,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前任国师之言,你毋需放在心上。」 她的心紧紧一缩,「可是……」 「没有可是,我向来相信命运操之在手,倘若真有命带煞星这种鬼事,那么皇甫邵不需要多吭一句,牛鬼蛇神都会吓得四处乱窜,刚好替你解煞。」金浚一点也不在意这种流传了十几年的蠢话,顿了下,又凉凉的开口,「皇甫将军,你说是吧?」 皇甫将军?! 金伝懿诧异的望向回廊转角处,一道高大的身形缓缓的黑暗中走出来,那是一张有着阴柔气息的面孔。 「皇爷,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皇甫邵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袍,黑色长发随意的扎起,看起来放浪不羁。 她没有想到皇甫邵竟然随着金浚的脚步离开属于他的宴会,双眼圆睁,心里完全没有底。 皇甫邵看向金伝懿,虽然已经亥时,但是因为拿着灯笼的喜春紧紧的挨在她的身旁,而且今日月光明亮,他将她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眼底,她有一张白透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像是顶级的黑珍珠,散发出柔美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那张恰到好处的丰唇泛着淡红色,娇小的身形让人无法联想她就是众人口里所说的十七公主。 她是如此的娇美可爱,灵秀的眼瞳里找不到任何杂质,纯粹得令人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挨过一次又一次的言语攻讦,说她是命中带煞,一定会克死丈夫,这辈子只能独身一人,直至终老。 「微臣参见公主。」皇甫邵拱手作揖,朝金伝懿行礼。 「将军毋需多礼。」她也同他一样,对于他这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有着许多疑问。 虽然不认识皇甫邵,但是他骁勇善战的传闻,金伝懿早已听过不下百则,尽管今日曾远远的窥见他,不过那份震撼远不及现下,与他仅仅十步不到的距离,他带给她的感受就像旋风狂蚀她的理智。 金浚看向金伝懿,「既然你们两人都在这里,我就把话说清楚。」 「嗯,皇叔请说。」她紧张的点了下头,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贤侄女,方才你说要我替你传话,很抱歉,这点我办不到。」金浚是一手促成这桩婚事的人,绝对不愿意担任再一手摧毁婚事的刽子手,尤其她早已在她母亲的病榻前承诺过,她的未来由他一手包办。 听到他不肯帮自己,金伝懿赶紧开口,「可是……」 「没有可是,既然皇上已经颁下赐婚圣旨,就不可能再收回,君无戏言,这句话可不是讲假的。」金浚勾起嘴角,她那越发像她母亲的温柔面容让他总是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悔婚一事并非为难了我一人,还牵扯到皇上的威信,因此你这项请求事关重大,根本无力转圜。」 金伝懿被点醒,这才明白自己竟是如此为难皇叔。 「皇叔,真的对不住,是我没有思索前因后果就脱口而出。」她十分歉疚,小脸压得老低,完全不敢看眼前的金浚与皇甫邵。 「没关系,夜深了,你快回寝宫休息吧!」金浚伸出手,慈爱的轻抚她的头顶。 「是。」金伝懿微微点头,同金浚与皇甫邵道别后,才随着喜春缓缓的离去。 第5章 皇甫邵在未来妻子的面前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太多想法,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公主的傲气,模样温柔婉约,应当会是称职的好妻子。 待金伝懿与喜春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后,金浚才开口,「你应当也听说了伝懿的事吧!」 「你是说公主命中带煞,有克夫命这件事吗?」皇甫邵反问。 「怕吗?」原来有关她的传闻早已传遍整个皇宫。 皇甫邵勾起嘴角,「皇爷不是才说这是前任国师胡诌,根本不足为惧,还说微臣一定能吓跑牛鬼蛇神吗?」 「的确。」金浚拍了拍好友的肩头,迈开步伐,与他信步走向自己的寝宫。 第二章 星光稀微,乌云掩蔽弦月,转冷的夜风吹得雕花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让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十七公主府邸更显得凄寒。 金伝懿早已习惯自己比其它公主要小得许多的府邸门可罗雀,其实也觉得少了访客还能让她图个清静,不需要刻意维持公主的尊贵,与来者大玩打官腔游戏。 但是今夜她的心渗入一股寒风,冷得不寒而栗。 坐在窗边,她转头看向圆桌,那顶沉甸甸的凤冠在烛光的映照下,璀璨的珍珠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她知道这顶凤冠是皇后特地请老工匠替她制作的,很感谢皇后看在她从十岁起失去了母亲后,便一个人在宫中努力的求生存,没有任何靠山,仅能自立自强的困境,而出手相助。 皇后不但体贴的送了她一顶凤冠和一袭嫁服,还从自己的收藏中找出了以箱为计算单位的华贵服饰与饰品,替少了母亲就没有人作主的她办嫁妆。 「公主,你怎么还不睡?」喜春还以为主子睡着了,进房里想替她盖被子。 「我睡不着。」金伝懿努了努嘴,因为失眠而感到困扰。 「是不是明日就要嫁人了,所以你紧张得睡不着?」喜春拿起一张凳子,在主子的身畔坐下,粗糙的手紧紧包住她柔软的小手,想给她一点勇气。 「我的确是紧张。」在喜春的面前,金伝懿总是诚实。 喜春露出暧昧的笑容,她好歹比主子大一岁,虽然尚未婚配,但是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也是略知一二。 金伝懿睨着喜春,知道她误会了,掐了掐她的脸颊,要她别往这个方向想。 「我紧张的不是这个。」 「既然不是紧张这个,那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居然担心到睡不着?」喜春不懂。 「我是……因为害怕。」金伝懿说得委婉,因为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让喜春忧心忡忡。 「公主,你害怕什么?」喜春偏着头,不解的问。 「我怕我会害了将军,毕竟将军可是国家的栋梁。」金伝懿蹙起眉头,总算把自己这几日来的害怕说出口。 「公主,你千万别这么想,皇爷不是也说了,你命带煞星只是前任国师胡诌而已,你是千金之躯,绝对不是克夫的人。」喜春慌张了,毕竟明日便是公主的大婚之日,新娘子都还没过门就怕会克死丈夫,实在不是好兆头。 「喜春,难道你都忘了?那人说的话,全都应验了。他说我年纪尚幼就会失去母亲,从此以后在宫中孤立无援,这点应验了。想要娶我的男子会死于非命,也应验了。这让我如何不相信我的命格就如他所说的?」 金伝懿早已习惯没有母亲的陪伴,与喜春一起安静的在宫中一角生活,如今要她嫁人,然后也许会克死丈夫,她万万做不到。 但是皇帝的赐婚圣旨已下,绝对不可能收回,让她只能无助的镇日担忧、害怕会害惨皇甫邵。 「公主,请你别再担这个心了,只要期待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幸福美满就好。」喜春很努力的不流下眼泪,哽咽的话语却泄漏了情绪。 她跟着金伝懿将近十个年头,金伝懿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从未受过公主的待遇,反而饱受冷落、漠视和言语奚落,不过从不说苦,总是笑着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在宫中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她的陪伴,跟其它困苦的百姓比起来,幸运了一千万倍,所以绝对不怨天尤人,还得要感谢上天让她生在帝王家。 像主子这样的好姑娘,值得丈夫无条件的疼爱,未来嫁人后,她相信主子一定能过得十分快乐,而非在嫁人前还得担忧自己命带煞星,会克死丈夫。 「喜春,谢谢你。」 瞧喜春因为自己而心情低落,这并非金伝懿乐见的,伸手拍了拍喜春的手背,扬起浅浅的笑容。 喜春的心意,她收到了。 既然她即将嫁人,就该抱持着乐观的态度面对未来的风雨,杞人忧天并非她的个性,也无济于事。 雨势滂沱,从皇甫邵将金伝懿从皇宫迎入家门开始,雷声轰隆作响,掩盖了震天的炮竹声。 第6章 来得较晚的与会来宾淋得全身湿透,全都在心底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坐在上位的金浚勾着嘴角,同几位大臣谈天,内容无非是国家大事与边疆战事,他深沉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一切,除了几位与皇甫邵有拜把之交的好兄弟外,其它人全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皇甫邵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当他执着另一端由金伝懿拉着的红彩带走入大厅时,狭长的双眸瞥见的是一群人努力隐忍着讪笑的模样。 薄唇微勾,他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这桩婚姻,心想,他一定会让他们这群戏迷失望,因为他会活得好好的。 什么克夫命?什么命带煞星?完全是无稽之谈,人生就要自己掌握才会有趣。 低头瞧见自己手里执着的红彩带,他不禁哑然失笑。 唉,前一刻还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今他握在手里的却不是自己的决定。 「良辰到。」礼仪官声如洪钟,打断了皇甫邵的思绪。 此时,在媒人婆的引领下,皇甫邵与金伝懿站在大厅前,面对正位,皇甫邵的父亲皇甫骅坐在上头,另一边的座位则是一个檀木灵位。 皇甫邵与金伝懿顺着礼仪官的指令,先拜了天地,再拜高堂,然后两人交拜,最后他领着她往内室走去。 「唉,皇甫将军小命休矣。」陈官员小声的说。 「就是说,只可惜了国家栋梁即将命丧黄泉。」林官员佯装遗憾的说,实际上却是讪笑着。 这样的言论在枱面下暗潮汹涌,谁教皇甫邵跟金浚是拜把之交,金浚一手操办金伝懿的婚事,首选受害者就是他的多年好友。 「真不晓得皇爷和将军到底是不是好友。」陈官员又说话了。 「怎么说?」林官员反问。金浚与皇甫邵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培养出深厚的情谊,在朝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皇爷与将军是好友,怎么会要好友娶克夫的十七公主?」陈官员说。 「本王会要皇甫邵娶伝懿,全然是因为伝懿一定会是个好妻子。」一道低哑的嗓音自两人的身后响起。 两名五品官不寒而栗,迅速转头,看见金浚,吓得以很不自然的方式转身,赶紧参拜,「参见皇爷。」 「看着吧!这将会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婚事。」金浚分别拍了拍两名官员的肩膀,以很轻松的口吻说话,然后双手负在身后,从两人的中间穿过,往内堂走去。 是的,没有任何原因,他就是深信他们两人一定会缔结好姻缘。 入夜后,雨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夜风狂吹,夹杂寒气逼人,使得宾客全都躲在室内,一边喝酒吃菜说着吉祥话,一边却等着看笑话。 就说嘛,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昨天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今天开始狂风大作,雨势绵密,有如在天地罩了一层纱,这不是老天爷也替皇甫邵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不然会是什么? 在宫中走动的人几乎无人不晓,十七公主刚出世,就被精通占星的前任国师断言命带煞星,实在不宜嫁人,免得害得自己成为寡妇,连带也害了丈夫娶妻后命丧黄泉。 不只在大厅里吃喜酒的官员与眷属这么想,就连被派去服侍新嫁娘的婢女也是这般心思。 「小丽姐,少爷不会有事吧?」身为将军府的家仆是不该这样讲主子的背后话,但小夏就是害怕。 「别胡说,今日是驸马爷的大喜之日,不准随意乱说话。还有,以后要改称少爷为驸马爷,知道吗?」小丽低声斥责,虽然心底也是对新夫人的命格有所疑虑,但大喜之日决计不能乱说话。 小夏努了努嘴,点了点头,赶紧将盛着合卺酒的托盘端入新房。 「妹妹辛苦了。」喜春不愧是待过皇宫的宫奴,深知在新环境里首要之务就是打好关系。 「不会。」小夏从小就被卖至将军府当婢女,这是第一次见到皇宫中的奴婢。 喜春待小夏将托盘放在圆桌上后,不疾不徐的从腰际间取出一包用红纸包裹的碎银,塞入小夏的手中。「这是我家公主给你的,说你今日辛苦了。」 「谢谢公主,也谢谢姐姐。」小夏感觉这红包沉甸甸的,应当是她一个多月的薪俸有余。 「别客气,将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请妹妹未来多多担待。」喜春拍了拍小夏的手背,口吻里满是亲昵。 这一来一往之间,待在新房里待命的奴仆全都被喜春拉拢了,心底想着从皇宫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消两盏茶的时间,沉稳的脚步声从回廊那端传来,最后停驻在新房前面,然后推开房门。 穿着一身喜气红袍的皇甫邵站在门前,狭长的双眸没有因为方才过度饮酒而迷离,维持一贯的冷淡,仿佛事不关己的扫视房间一圈,最后看向端坐在床沿,一身火红嫁服的娇小身形。 第7章 「参见驸马爷。」奴仆们行礼,朗声开口。 皇甫邵没有说话,跨过门槛,直直的走向床铺。 金伝懿的心从房门被推开后便乱了节拍,无法克制的狂跳,在他黑色的鞋头映入她仅有的视线范围时,到达顶峰。 一双漠然的眼眸跃上心头,那是在他凯旋归来的洗尘宴后,她与他的第一次眼神交接。 她没有听过有关他太多的传闻,有的也只是他显赫的战绩,对于他这个人没有概念可言,因此将自己的慌张归纳成新嫁娘的必经历程。 「请驸马爷揭开喜帕。」媒人婆开口。 皇甫邵从奴仆手上的托盘拿起喜秤,将掩盖了金伝懿一整天的红盖头掀开。 火红烛火的映照下,她巴掌大的小脸粉嫩无比,灵动的双眼虽然透露些许疲惫,但是另有一番迷蒙的绝美风情。 他不否认,金伝懿的确是美人胚子,尤其是那挺立翘鼻下的丰唇,令人产生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媒人婆说了几句吉祥话后,接着又命人将早已斟好的合卺酒端至新人的面前。 皇甫邵掀袍端坐在金伝懿的身旁,两人仅差一个指头的宽度就会碰触在一起。 他们两人取过奴仆手中的红色酒杯,交臂后,饮下皇帝御赐的桂花酿。 热烫的酒水入喉,随即从喉头散发出清香,充斥在金伝懿的檀口中,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小腹灼热,视线变得迷蒙。 媒人婆面带微笑,又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 皇甫邵直想打呵欠,不过还是捺着性子听完,又和金伝懿吃了一堆隐含着双关语的果子,折腾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一干奴仆才鱼贯的离开,让他和她独处。 「累吗?」他嗓音低哑的问。 金伝懿抬头,望向坐在身畔的他,微微点了下头,「的确是累了。」 「既然公主倦了,那么我命人帮你准备热水,让你沐浴。」皇甫邵勾起嘴角,不带温度的说,也没等她回话,迳自打开房门,交代了待在外头的奴仆后,又关门入内。 望着他高挺的背影,她才知道他竟是如此霸道的人。 也许是在战场上发号施令惯了,他完全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就擅作主张,但是这样也好,金伝懿可不想他会因为她是公主而有所忍让或改变作风,毕竟她也只是不受宠的孩子,刚刚好冠上公主的名号是她的幸运,因此希望他无需对她必恭必敬。 她的心思飘走了,等到回过神来,才惊觉皇甫邵不知何时早已转身,与她四目相接,不禁微微诧异。 「稍待一会儿,就能备好热水。」他微蹙眉头,没有错过她可爱的神情。 该怎么说她呢?他觉得金伝懿似乎没有公主的高傲架子,反倒像只小仓鼠,虽然算不上贼头贼脑,却十分容易受到惊吓。 皇甫邵面无表情,心底却庆幸她融合了女孩与女人的冲突气息,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小美人,至少让他在这桩被迫的婚姻里,不再如第一天得知皇帝赐婚的当下那般反感。 「麻烦你了。」金伝懿不自然的回应。 「不会。」他本来就不多话,更何况目前面对的是完全不熟稔的新婚妻子,话又更少了。 安静,是新房里唯一的写照。 金伝懿知道外头有好几名奴仆待命着,若是新房里的气氛不热络,甚至称得上死寂,他与她在明日过后一定会被当成笑话来看。 她是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但是皇甫邵绝对不成,毕竟他还得上朝,监督弟兄练武,甚至之后还得带兵打仗,所以让弟兄们知道他家和万事兴是十分重要的,这也是她眼下在意的事情之一。 「那个……」金伝懿企图制造欢乐的气氛,让外头的人误以为两人乐在其中,然而一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竟然紧张得支支吾吾。 皇甫邵没有开口,望着她,等待她说下去。 「今晚我们……」她硬着头皮,决定豁出去了。 「我的房间与公主的寝室就隔着一道门,倘若公主欲召见,只要喊一声即可。」他突如其来的打断她的话。 公主与驸马不同房是历代承袭下来的规矩,虽然当上驸马是无上光荣,但也只是台面上的春风得意,毕竟公主并非一般百姓,夫婿对她而言是臣属,而非头顶上的一片天。 「我明白了。」金伝懿才想制造活络的场面,没想到他的一句话就像泼了冷水,让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微笑的点头。 「请问公主还有没有任何指示?」皇甫邵想要早早离开。 「没有了,今天驸马也累了一整天,早点歇息吧!」金伝懿明白这桩婚姻并非你情我愿,对于他的态度与做法也就不要求太多。 「请公主好生歇息,待会儿仆人备好热水,会敲房门来告诉你。」 第8章 「嗯,谢谢。」她点了下头。 皇甫邵知道将新婚妻子独留在新房里实在不妥,但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如何同床共枕?他实在是想不透,也做不出来。 另外,倘若金伝懿不想在今夜就落人话柄,大可以用公主的权威要他留下来,然而当他掀开挂在连结两人房间通道上的竹帘时,一直都没听到她甜腻的嗓音响起。 他似乎放下了担忧,但是放松下来的情绪中怎么会渗出一丝丝遗憾? 皇甫邵不想多加揣摩自己的心思,走入属于自己的房间,享受疲惫一天后的休息时间。 第三章 早晨,鸟儿啁啾,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地板上,今天一扫昨日昏天暗地的诡谲天气,让人不禁心情大好。 「公主,你起身了。」喜春端着装了热水的金盆走进来,只见金伝懿坐在铜镜前梳理头发,身上的衣着早已自行打理妥当。 「嗯。」金伝懿从铜镜里看向喜春,拿起两支发簪,「喜春,你看,哪一支金钗比较好?」 「咱们家的公主美若天仙,无论戴哪支都美。」喜春放下金盆,来到主子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主子。 「怎么?我梳这样的髻不好看吗?」金伝懿对自己今日的妆容特别在意。 「当然没有,公主今日梳这样的髻好美,我真的很难相信公主已经嫁做人妇了。」从小就跟主子玩在一起,喜春对于主子即将面对新生活感到十分兴奋。 「喜春,倘若未来没有你陪着我,我一定会怕得根本不想张开眼睛,只想沉沉睡去,什么都不想。」金伝懿摸了摸喜春的手背,心底有着满满的感谢。 她知道自己虽然将喜春当作亲姐妹看待,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话无法说出口。 她不想也不敢告诉喜春,昨夜她与皇甫邵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他还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新房里安安静静,迳自交代了些事情后,就回到属于他的空间,留下她一人面对大红烛火映照着讽刺的双喜字样。 金伝懿明白皇甫邵也是这桩婚姻下的受害者,两颗心不曾有过交集,怎么能说睡在一起就能照做? 她并不急着想当真正的将军夫人,甚至觉得一辈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也无妨,她要的真的不多,仅有一个能遮住她与喜春的屋檐就好。 至于皇甫邵的心在不在她身上,或是他在外头有秘密的情人,都不是她需要关心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不带给他麻烦,仅此而已。 「公主,你说什么呀?将来公主有喜春,还有驸马爷呢!你一定每天都能过得非常快乐。」喜春是真心的认为主子值得被所有的人宠爱。 金伝懿勾起嘴角,没有回话。 喜春从她的手上选了一支皇后送给她当作嫁妆的翡翠发簪,插入她的头上,开心的说:「这支发簪是皇后娘娘送你的,配上你身上嫩黄色的衣服,十分合拍,就像仙女一般美丽。」 「喜春,你真是太爱夸我了,我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美。」 「才不呢!公主不只是长得美,就连心肠都好,这不是仙人,不然是什么?」 金伝懿努了努嘴,显然不这么赞同,但深知喜春总是将她想得如此美好,因此也不想跟喜春在这方面有所争辩。 「对了,喜春,今早是不是要奉茶给爹喝呢?」 「是呀!今早你跟驸马得要到老爷的面前,奉茶给老爷喝。」喜春突然想起这件事,环顾房间内部,疑惑的开口,「公主,驸马呢?」 「我不清楚。」金伝懿佯装云淡风清的说。 「可能上早朝了吧!我想驸马也许等会儿就会返家,与你一起奉茶给老爷喝。」喜春猜测着。 「也许吧!」金伝懿只能怨自己想得不够周全,昨夜应当先问妥今日他的行程才对。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整理好仪容,并再三确认后,准备走出房间。 这时,敲门声响起。 喜春前去应门,发现小夏站在门前,于是勾起嘴角,有礼貌的打招呼,「你好。」 「喜春姐姐,早安,早膳已经备妥了,请姐姐问公主,是要在大厅用膳,还是在房里?」小夏昨夜就领教过了,喜春虽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但是完全没有架子,而且待人十分有礼,让她打从心底觉得放心不少。 金伝懿不等喜春问话,来到房门口,「就在大厅用吧!不需要再麻烦别人端进来。」 「奴婢知道了。」小夏怯怯的点头,直瞅着金伝懿,发现她的小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精致,肌肤细致,身形娇小单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驸马爷还真有福气,能娶到美若天仙的公主,而且她待人客气,体恤下人,应该会是是个好妻子。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金伝懿心生疑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9章 「不是的,奴婢觉得公主长得好美,忍不住看傻了眼。」小夏红着脸,老实的说。 「谢谢你的称赞。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夏,奴婢的名字叫做小夏。」 「小夏……我记得了,将来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请你多多照顾。」金伝懿微微一笑。 「我也是,小夏,你也要好好的教教我将军府里的事情。」喜春附和。 灿烂阳光下,三名年纪相仿的女孩全都快乐的笑了,那是对于未来的向往与期待。 是呀!未来只会更好。金伝懿想起出嫁前皇后在她耳旁说的话,藏在袖子里的小手微微握拳,相信未来是她自己能掌握的,以后的她绝对不会再被国师的话语扰乱人生。 跨出新生活的第一步,并不如金伝懿所想的这般容易。 「爹还睡着吗?」她站在皇甫骅的房门前,看着从里头走出来,迈入中年的小丽,小声的问。 「呃……老爷还睡着,不想起身,老爷请公主今日不需要奉茶。」小丽露出尴尬的笑容,说着违心之论。 金伝懿在宫中生活久了,体会过人情冷暖,一眼就看出小丽是有口难言,不想为难她,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吵爹了,晚些时候,等爹起身,我再来。」然后同喜春往大厅走去。 「公主,老爷是不是不想见咱们?」走远后,喜春小声的开口。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下别想这么多了。」金伝懿努努嘴,心想,今日见到皇甫邵后,一定要好好的问他。 然而她坐在摆满菜肴的圆桌前等了许久,管家才匆匆从宫里走了回来,带了皇甫邵的口信给她。 「公主,驸马爷说宫里有事走不开,请你自行用膳。」管家气喘吁吁的说。 这样的结果早就在金伝懿的预测之中,于是她轻轻点了头,跟管家道谢后,拿起筷子,开始吃迟来的早膳。 无聊的新婚第一天,金伝懿自在若定在偌大的将军府里,每每奴仆瞧见她便会有礼的打招呼,但是她与喜春转过身后,总是窃窃私语。 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反正自己的出身与命格一直以来都是被谈论的话题,早就习惯了,在百无聊赖之际,一道壮硕却微微弯曲的身形出现在池阁里,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好。」金伝懿走上前,有礼的跟面容略显老态却依旧严肃的老者打招呼。 老者看了她一眼,嘴角连动一下都不肯。 「请问你是?」她绽放笑容,再度开口。 老者冷漠的撇开头,打算来个相应不理。 金伝懿明白将军府已经是她的家,所以这里的所有人物与一草一木,她都特别想亲近,因此对于老者的无礼,一点也不会在意。 她发现石桌上摆了三盘食物与一壶酒,菜色全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可口下酒菜,她却觉得糟糕透顶,不禁微蹙眉头。 「这些是你打算边喝酒边吃的菜吗?」 老者被她不甚欣喜的表情所吸引,总算开口了,「怎么?你这丫头有何高见?」 「高见是没有,但是我觉得这样的菜色当下酒菜实在糟糕。」金伝懿毫不讳言的说。 「这菜如何的糟法?」 「第一,已届吃晚膳的时间,就不该吃这些会饱足的菜,要不然等会儿晚膳吃不下,到夜里又会饿了。第二,这些酥脆肥肠、鲜炸酥蚵与花生炒小鱼干,用了太多的盐分与油脂,对年轻人来说都太过重口味了,更何况是……」 她这才发现自己话说得太快了,不晓得应该怎么说下去。 「丫头,你是要说更何况是我这种老人,对吧?」不晓得为什么,老者一看见她粉嫩的小脸上出现尴尬的表情,竟然觉得有趣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金伝懿急忙想说些什么缓颊,不过脑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只能支支吾吾,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丫头。」老者略带戏谵的开口。 她一双水亮大眼直盯着老者,等着他说下去。 「你明日申时来这里,带着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老者可以吃的下酒菜,如何?」 金伝懿露出笑靥,「当然好,明日申时我一定准时到,届时请你务必赏光。」 「时候不早了,你还有事要忙,就去吧!」夕阳渐渐西下,老者要她快快回去。 「我知道了,那咱们明天见。」 同老者道别后,金伝懿便跟喜春回到房里。 「喜春,现在没什么事,你也回房稍作休息,待用膳时间再至大厅就好了。」她打算洗个舒服的澡,等待晚膳时间。 「是。」喜春退了下去。 金伝懿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昨日沐浴的小房间走去。 第10章 当纤纤小手掀开小房间门前的纱帘时,映入眼帘的是能伸长腿、坐进五人还有空间的大木桶,里头盛满了热水,散发出氤氲的热气。 突然,原先平静无波的水面有了骚动,吓得她瞠大双眼,不晓得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哗啦一声,皇甫邵从水里站了起来,水珠从头顶不断的流泄,滑过他早已湿透、贴在身上的黑色长发,以及肌理分明的精壮胸膛,最后滚过健腰,滑入水面,消失无踪。 他扬起一边眉头,看她圆滚滚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胸膛,不禁微微一笑,接着毫不避讳的跨出大木桶,一丝不挂的站在她的面前。 「有这么好看吗?」他的话语里夹杂着促狭。 「我只是……不是……我……那个……」金伝懿小小的脸庞瞬间染上红晕,说出口的话没有任何逻辑。 皇甫邵笑意不减,从木架上取下白色长袍,随意的穿在身上,接着越过她,不忘提醒道:「沐浴完,就准备用晚膳了。」 「喔,我知道了。」她傻傻的回话,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他走了出去,才回过神来。 天呀!她在搞什么?怎么能够一直盯着男人的身体? 金伝懿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我的老天爷,我怎么会这么傻?」她咬着唇,紧揪着怀中的衣裳,恨自己不够聪明。 皇甫邵站在门外,听到了她自责的话语,薄唇不自觉的微勾,心情好得不像话。 金伝懿沐浴完,穿戴整齐,来到两人共享的前厅,穿着一身素白色便袍的皇甫邵早已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洗好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 「嗯。」她咬着唇,点点头,直盯着他身后的柱子,完全不敢看他。 「听奴仆说,你想在大厅用餐,是吧?」皇甫邵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所以对她刻意说话不看他的行为视而不见。 「嗯,我想全家人一起用晚膳,这样可以增进家人之间的感情。」金伝懿总是对圆桌旁坐满了人,大家一边用膳一边说话的场面感到万分憧憬。 「全家人?」他有些不解。 「是呀!就爹、你和我一起用膳,这样难道不好?」根据她侧面的了解,皇甫邵的亲人仅剩下他父亲一人。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 金伝懿没有错过,当她谈起他的爹亲时,总是淡漠的眼瞳似乎闪过一丝寂寥。 她并不清楚这究竟代表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与他根本不到深交的地步,开口问这些实在贸然,因此忍住满腹的疑窦,决定不再深究。 「我让小丽姐帮我请爹来大厅用餐。」她一溜烟的跑到屋外。 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皇甫邵不晓得她究竟在急什么,哑然失笑的心想,难道是她肚子饿了?同时有股异样的感觉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慢慢的渗出。 金伝懿与皇甫邵有志一同的穿上素白色衣袍,裙摆与袖摆绣着粉色杜鹃花图样,让娇小的她更像一只小兔子,充斥着活力,在将军府里走动着,只为了找小丽姐,让她请公公出房门,一块用膳。 并不是她不肯亲自上皇甫骅的房间,请他至大厅用膳,而是今日她一直等不到皇甫邵返家,于是想独自奉茶给公公喝,小丽姐却阻止她上前敲门欲入内的举动。 她这时才知道,公公不喜欢有其它人进入房里打扰他,除了已经在将军府待了二十多年的小丽姐与管家外,没有人能进入他的房间,就连他仅剩的儿子皇甫邵也不例外。 「小丽姐,我总算是找到你了。」金伝懿瞧见小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开心的上前。 「公主,你找我有什么事?」小丽专职负责皇甫骅的生活起居,以及管理府邸的女婢,因此并没有直接与金伝懿接触。 虽然她并不讨厌新来的夫人,但对于她命带煞星的传闻还是多有疑虑。 「我是想请你到爹的房里,请他移驾至大厅,全家一起吃饭。」 小丽皱了皱眉头,「可是老爷已经用过晚膳了,我刚刚才从老爷的房里将剩菜与碗盘端到厨房。」 「爹已经吃过饭了?」金伝懿好生失望,虽然她才嫁入将军府不到一天,但是一直没能见到公公一面,觉得十分可惜。 「老爷向来独自在房里用餐,所以公主,你也别忙了,赶紧去用膳吧!」 小丽很满意金伝懿想促进家中成员的和谐,但是皇甫骅与皇甫邵的心结并非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对父子越走越远,甚至连饭都不肯一起吃。 「你明日见着爹,劳烦你告诉爹,请爹一定要同我们一起用膳,好吗?」金伝懿不肯死心,开口央求。 「我知道了,今晚我替老爷送茶的时候,就会转述你的话。」 第11章 小丽虽然知道要实现金伝懿的愿望比登天还难,但还是愿意替她传话。 「谢谢你。」金伝懿绽放笑靥。 「你别如此客气,倘若没事,那么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一步了。」小丽点了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金伝懿看着小丽的背影,再也压抑不住满腹的疑窦。 「怎么了?」小丽立刻又转身。 金伝懿思索了下,才开口,「爹与驸马之间曾经发生什么事吗?」 她并没有听说任何关于皇甫邵与父亲之间的纠葛,但就是这么认为,因为她无法忘记,当她在皇甫邵的面前说出欲请爹一同用膳时,那双狭长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寂寥。 「我不方便置喙,做奴仆的不能在主子的身后说三道四,这点还请公主见谅。」小丽只能这么回答。 「说得也是。」金伝懿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从宫中出来,当然比任何人都还深知奴仆的行事守则。 小丽看见她小巧的脸上满是歉疚,不晓得为什么,总是云淡风清的心头升起对新主子的喜爱。 「你去忙吧!我先离开了。」金伝懿笑了笑,转身朝大厅走去。 看着她娇小的身形,小丽总觉得她的出现必定会给深沉如古井的将军府带来波澜。 是福是祸,她不能断定,但是深深的希望金伝懿能替阴霾了许久的皇甫家父子带来一线曙光。 「怎么?找到人了吗?」看着她走入大厅,坐在桌旁的皇甫邵随即勾起嘴角,低哑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一贯的冷漠。 「是找到人了。」金伝懿噘了噘嘴,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但是爹已经吃过饭了。」 「那咱们用膳。」他早就预料到了,拿起象牙筷子,用起晚膳。 她一脸挫败的在他的身旁坐下,捧着装满米饭的瓷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怎么了?」他原本想对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视而不见,但是看了几眼后,忍不住开口询问。 金伝懿看向皇甫邵,贝齿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嗫嚅的说:「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请问。」 「你跟你爹之间……感情好吗?」她的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 「怎么?有人同你说什么?」皇甫邵的口吻是冷然的。 虽然他说话总是不愠不火,但是她不禁全身战栗。 「没有,没有人同我提你的事情,是我自己猜测的。」她急忙否认,深怕殃及底下的奴仆们。 「是吗?」瞧她如此慌张的模样,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回应,继续吃饭。 与皇甫邵的第一顿饭,没有替对方夹菜的热情举动,也没有嘘寒问暖的闲话家常,只是静默不语,就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会让她胆战心惊。 金伝懿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嫁给皇甫邵并不是幸福开端的保证,但是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还是不免让她感到落寞。 第四章 圆月高挂漆黑的天空,金伝懿遣退了在一旁服侍的喜春,独自坐在安放于拱形雕花木窗旁的檀木桌前,手里拿着沾了墨却迟迟不下笔而干枯的狼毫笔,一手托腮,看着桌上打开的书页。 「这好吗?」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然后摇摇头,似乎不甚满意,又翻了几页,「还是这个好呢?」 她这样的举动反复了好几次,全都落入站在连结两人房间的通道上的皇甫邵眼底。 她到底在看什么?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竟然如此旺盛。 再也按捺不住,他没有刻意放轻步伐的来到她的身旁,为了就是要让她主动发现他。 但是,他打错如意算盘了。 小妮子专注的程度远超于他的预估,纤细的小手贴在脸颊旁,嘴巴念念有词,好像烦恼至极。 「想什么,这么入神?」皇甫邵总算是开口了。 娇小的身躯因为吓了一跳而颤抖一下,诧异的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的皇甫邵。 「吓着你了?」瞧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放软。 「嗯。」金伝懿微微蹙起眉头,「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方才我站在那里看了你好久,」他用下颚指了指连结两人房间的通道,「接着才走到你身边,很好奇你究竟在看什么东西,竟然能看得如此入神。」 「我都没发现。」她一脸错愕。天啊!那他不就看到她自言自语的傻愣模样? 「所以我才说很好奇你究竟在看什么。」皇甫邵看着她惊诧的生动表情,不自觉的扬起浅笑,低下身子,看着她放在桌上的书籍,「这是……」 「是……食谱。」他的突然靠近,让金伝懿的心跳蓦地加快,支支吾吾的开口。 第12章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当他身上淡淡的皂香窜入鼻腔中,她向来规律的心跳会乱了节拍? 「你看食谱做什么?」望着她的侧脸,他才发现她细致的肌肤染上了红晕。 嗅闻到微微的花香味,他知道那是属于她的味道,因为昨日与她交臂喝下合卺酒之际,她身上甜腻的味道早已盖过酒香,攻占他的味觉。 「因为……我今日傍晚在池阁遇见一位长者,瞧他正准备吃下太过油腻的下酒菜,于是告诉他别吃,长者就要我明日做些适合老人家吃的下酒菜。」金伝懿水亮的大眼瞥了皇甫邵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紧盯着食谱,但是书页上的字一个也没有读进心里。 卜通的心跳声在她的胸臆里回荡,她不敢看他,因为只要看着他,就会呼吸急促,话都说不清楚。 但是现下她刻意避开他的脸,佯装忙碌,他的呼吸声与从身上传来的热度和压迫感还是让她感觉不自在,小脸无法克制的发烫。 「长者?」皇甫邵勾起一边眉头,心底有些疑惑,「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一名身材壮硕、面容严肃的老翁,他的年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她很努力的形容今日遇见的老者模样。 扬起的嘴角瞬间下垂,他的面容变得漠然。 「你可知道我遇见的人是谁?」金伝懿抬起头,看了突然沉默的皇甫邵一眼,企图从他口中一探究竟。 「也许吧!」他低哑的嗓音隐含着些许冷淡。 「是吗?」她的年纪虽轻,但看人脸色是她的强项,从他说话口气的转变和僵硬的身躯,便明白他不想谈这件事,于是适时的打住话题,点了点头,随意的翻阅食谱。 在安静的房间里,仿佛发出呼吸声都是一种犯罪,她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故意放慢呼吸的速度。 「你会做菜?」不晓得过了多久,皇甫邵才又开口。 「只是很喜欢研究。」 「研究?」他不懂,有人在研究做菜的吗? 「对呀!我喜欢研究什么食材加上什么东西,或是烹饪时间多长,抑或用什么方法做菜会最好吃,而且我也很爱研究新的菜色与摆盘。你一定不知道,当我先在纸上写了该怎么做某一道菜,然后画出要如何摆盘,等正式烹饪之后的成果摆在桌上,是多么……」金伝懿一讲到做菜就眉飞色舞,而且滔滔不绝,完全忘了方才的慌张情绪,直到与他的目光相接那一刻,赶紧收敛雀跃的心情,变得尴尬,「快乐。」 「怎么不说了?」瞧她的笑靥突然消失,皇甫邵疑惑的问。 不晓得为什么,看见她喜孜孜的模样,他总是平静,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心,竟然渗出些许愉悦。 「我说完了。」她傻笑。 「那你准备好明日要做哪几道菜了吗?」他再辟一个新话题。 「我还在考虑,有几道菜还挺拿手的。」她努努嘴,略显困扰。 眼看她一脸苦恼,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却没有说话。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她紧张的伸出手,摸了摸脸颊。 「没什么,你好好的想,别太晚睡了。」皇甫邵转身离开。 金伝懿望着穿着素白色便袍的他,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肩头十分宽厚,身形精壮,让人为之着迷。 天啊!她猛然发觉自己的思绪已经脱轨,急忙摇摇头,不断的暗暗谴责自己。 不一会儿,看见他就要走过通道,她连想都没想就开口,「那个……」 她甜腻中带着些许迟疑的声音传入皇甫邵的耳里,转身望着她,神情依旧淡漠,心底却诧异。 他从没想过,她会有这番心思。 「怎么?你今晚是打算要我侍寝吗?」他语带笑意的问。 是的,他就是这么认为,以为她开口喊他,是为了要他成为真正的驸马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伝懿俏丽的小脸瞬间涨红,急忙否认。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怎么敢开口说这样的事情?况且方才也只是不小心任由自己偷偷的欣赏他高挺的身形,并无其它邪念。 看着她慌张的模样,皇甫邵知道她不是个会说谎的女孩,所以认为她喊他是别有用意。 「那么你喊我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问你,倘若我想商借厨房,应当要找谁?」金伝懿说出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发现自己太瞧得起她了,毕竟她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哪有脸皮与勇气同长她十岁有余的男子说这些。 「后院有一个小厨房,里头的锅具虽然都被撤走,但是奴仆们日日都会打扫,因此十分干净,而且炉灶也还能使用,你可以同管家说我答应你使用那间小厨房,要管家命人取来你需要的锅具即可。」 第13章 皇甫邵虽然心里早已有了底,知晓她傍晚时遇上的老者是谁,思绪千回百转,但在她开口想借厨房之际,他却毫不犹豫的愿意将心中视为回忆之地的小厨房借给她使用,这究竟是什么心境,他也说不上来。 「真的?」金伝懿一听到能拥有属于她的小厨房,开心不已。 「嗯。」他点了点头,「还有事吗?」 「没事了。」她笑着摇头。 他没有回话,再度转身。 「那个……」 甜腻的迟疑嗓音再次传来,让他不得不再次回头。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金伝懿冲着他微笑。 眉头轻轻一挑,皇甫邵毕竟不习惯说这样的话,顿了下,才尴尬的开口,「你也是,祝你有个好梦。」 她用力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低头看食谱,嘴角却无法控制的上扬着。 皇甫邵回到属于他的房间,因为了无睡意,索性站在窗前,深沉的双眼望着漆黑的夜空。 「伝懿是个好女孩。」 「她善良、懂事,从来不曾听闻关于她同别人怨天尤人的流言蜚语。」 「从小,她母亲过世后就是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依靠,独自度过日复一日的春夏秋冬。」 「我答应过她母亲,要替她找一个靠山,而那人,我不做他选,就只有你能。」 金浚今日在御花园同他说的这些话,他怎么会不知道? 倘若她不是善良的女孩,那么他凯旋归来的那日,她就不会在冷风习习的夜里静待金浚的到来,同他商量取消婚约,为的就是不想让他明知未来的妻子命中带煞,还得要违背心意娶她为妻。 倘若她不是懂事的女孩,那么稍早在用晚膳时,她询问关于他与父亲之间的心结,他以沉默代表不回应,她就不会适时的打住话题,为的是不想让场面尴尬。 巴掌大的小脸上镶着精致的五官,倏地浮现他的脑海。 皇甫邵无法想象,那孱弱的娇小身躯怎么有这么大的忍耐力,包容所有的人对她的评头论足,背地里说她闲言闲语? 他的心头隐隐作痛,为了她而不舍。 然而他的疼惜能成为她坚固无比的靠山吗? 皇甫邵不知道,也不确定。 一早,金伝懿如同昨日来到皇甫骅的门前欲请安,却还是吃了闭门羹。 「谢谢你,小丽姐。」她笑着同替她通报的小丽道谢。 「公主,请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小丽虽然依旧面容严肃,但是早已深深的喜爱这名客气待人、没有任何架子的新夫人。 金伝懿没有久留,同喜春先到大厅用了早膳,接着找到正忙着监督奴仆打扫的管家。 「陈伯,打扰你了。」金伝懿站在身后开口。 老迈的管家陈伯转身,一看见她,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原来是公主,请问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夜驸马说我可以使用后院的小厨房,并要我来麻烦你命人替我准备一些锅具。」她嗓音柔软,态度有礼。 「什么?你说驸马爷答应让你使用后院的小厨房?」陈伯一脸诧异。 「嗯。」金伝懿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伯确定自己不是耳背听错了,看见妻子陈妈刚好经过,急忙招招手,大声喊道:「快过来这里。」 陈妈不明所以,快步走过来。 「快去准备锅具,送到小厨房,公主要使用。」 「小厨房?」陈妈迟疑着,「可是……」 「可是什么?公主使用小厨房是得到驸马爷的许可呀!」陈伯兴奋不已。 「真的?这可不得了,我得赶紧准备锅具送过去。」陈妈顿时也变得喜孜孜,大步跑向厨房。 金伝懿与喜春面面相觑,对于皇甫邵同意她使用小厨房的决定竟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而感到不解。 「公主,你打算烹煮食物吗?」陈伯一脸雀跃的问。 「嗯,我答应一位老者,今日要做下酒菜给他吃。」 「你有食材吗?」陈伯太开心了,只顾着问她有没有材料可用,却忘了也该问她口中的老者究竟是谁。 「我正愁没有食材可用,不晓得是否可以麻烦你派人去购买?」金伝懿有礼的询问,深怕自己的举动会增添奴仆们的麻烦。 「当然可以,你把食材清单给我,我马上派专职采购的奴仆去帮你购买。」 「清单在这里,麻烦了。」她急忙从怀里取出昨晚拟好的清单,交到陈伯的手中。 「请公主回房里休息,我想约两盏茶的时间,采购的奴仆就会返回府邸,届时我再请人到你的房里告知。」陈伯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驸马爷答应公主使用小厨房,是不是代表皇甫家的未来有希望了?不论如何,他可是乐见其成。 第14章 「那就万事拜托了。」金伝懿礼貌的点了下头,领着喜春离开。 一踏入房间,喜春忍不住开口,「公主,我实在不懂,为什么管家一听见驸马爷答应你使用小厨房就如此雀跃?」 「我也不清楚。」金伝懿习惯性的努努嘴。 难道那间小厨房在皇甫邵的心中是十分重要的地方? 下一刻,她又推翻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倘若小厨房对他而言非常珍贵,里头有着他的甜美记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答应让她使用? 金伝懿深深的明白,这桩婚姻对皇甫邵而言是不得不为之,虽然她并不清楚他的心里是否有了人,但他不会是个仅仅两天就能爱上一名女子的多情男人。 果然如陈伯所言,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小夏来到房门口,引领金伝懿与喜春来到后院的小厨房。 厨房里光线充足,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空气都十分清新,没有任何油烟味,虽然空间仅能容纳三人站立,但是有炉灶,还摆了一张木桌,桌上有各式各样的锅具,旁边的水缸装满干净的清水,可说是应有尽有。 「好别致。」金伝懿一眼就爱上这间小小的厨房。 「公主,你瞧,陈妈还替你准备了调味料呢!」喜春将竹篮放在木桌上后,看到钉在砖墙上的木柜里摆了瓶瓶罐罐,开心的说。 「喜春,你也看这里,管家请人购买的食材看起来好新鲜。」金伝懿指着摆在一旁的食材。 「这菜叶看起来鲜嫩无比,恐怕是今早才摘的吧!」喜春愉悦的附和。 金伝懿现下只感到无比的快乐,看着皇甫邵答应让她使用的小厨房,心头窜过一股暖流。 无论他是否愿意与她共度白首,不去想他是否被迫娶她为妻,她要的真的不多,只要有个能让她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能满足她小小的心,而如今他贴心的让她使用这里,早已超出她的预期,因此她暗暗告诉自己,无论他与她是否有未来可言,她一定要记住现下这满满幸福的一刻。 傍晚时分,晚霞仿佛让大地万物镶上金边。 「这是山药炒虾仁,山药是十分健康的食物,吃了不仅可以补血,还能强身。」金伝懿指着石桌上最靠近自己的一盘菜,嗓音轻快的介绍。 「样子看起来不错,但是吃起来如何就不知道了。」老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切成大小适中,刚刚好一口就能放入嘴中的山药,咀嚼了好一会儿,「不错,山药脆而不软,其中还夹杂虾仁的味道,我喜欢这道菜。」 「那你吃吃这道。」有了老者的鼓励,她放心不少,急忙再指着另一道菜,「这道是梅子嫩鸡,鸡肉先用我特制的酱料腌渍半个时辰,再川烫,然后以蒸笼蒸煮,不仅入味,还少了油腻。」 「喔,听起来还挺特别的。」老者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嘴里,感觉到鸡肉不仅香嫩,咬起来还有淡淡的梅子香味,是十分对味的下酒菜。 「如何?」瞧老者没有开口评论,她心急如焚的探询。 「我很喜欢这道菜。」他扬起嘴角,毫不吝啬的赞赏。 「太好了,最后这道是熏鲑鱼鲜果卷,我将山药先煮熟,然后在中间挖洞,再把熏好的鲑鱼放入里头,淋上我特制的酱料,不晓得合不合你的胃口?」 老者放入口中品尝,这次不等她询问,立即说出评论,「这道菜甜中带咸,吃起来十分爽口,我也非常喜爱。」 「你能喜爱,我真的好开心。」厨艺受到肯定,金伝懿露出大大的笑靥。 「丫头,这些菜当真都是你做的?」 「是的,我十分喜爱烹调食物,这些菜色是我闲来无事时研发出来的,并且经过许多次的实际烹煮,然后得到现在的成果。」 想起自己失败了许多次才得以成功做出的食物被肯定,她有说不出的成就感与雀跃。 瞧她如此兴高采烈,始终一脸严肃的老者不禁露出慈祥的微笑,「丫头,别坐在一旁看,你也来尝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金伝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一幕,全落入顺着回廊走近池阁的皇甫邵眼底。 他不晓得自己究竟生了什么病,看见老者,理应要走得远远的,但是在她绝美笑容的感染下,竟然有股强烈的冲动,走向池阁,为的是加入他们。 「爹,孩儿回来了。」站在她的身后,他嗓音低哑的开口。 金伝懿诧异的转头,看不清楚背对着夕阳的皇甫邵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心底却渗出寒意。 「丫头,你同驸马爷回房吧!」与她谈天说地的老者正是皇甫骅。 她诧异的看向皇甫骅,挣扎了许久,总算发出沙哑的声音,「你知道我的身份?」 皇甫骅没有回话,微微扬起嘴角。 第15章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她傻傻的不知道,连续两日拒她于门外的公公,接连两天与她在池阁相见的老者,竟然是同一人。 然而,昨夜当她埋头研究食谱时,皇甫邵早已知晓她口中的老者是何身分,却不同她明说。 说到底,她虽然是皇甫邵的妻子、皇甫骅的媳妇,但终究是外人。 「原来如此。」金伝懿用力点了点头。 当她咬着唇,思索着该说什么才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时,却瞥见皇甫邵走到她身旁,那双总是深沉的狭长眼眸流露出一丝丝的愧疚与关怀。 是她的错觉吗? 他虽然不说话,却还是关怀着她? 两人四目相接,他的嘴角扬起了微乎其微的弧度,接着开口打破沉默,「回房吧!沐浴过后,就可以用晚膳了。」 金伝懿轻轻点了下头,淡淡的甜腻滑过心底。 她明白了,就算他们还不将她当作家人看待,但这表示她还有努力的空间,得到他们的认同、打入一个家庭并不是容易的事。 向来乐观的她朝皇甫邵绽放大大的笑靥,随即站起身,望向皇甫骅,「爹,你今日会跟咱们一起用晚膳吧?」 皇甫骅慈祥的笑看着金伝懿,虽然对媳妇很有好感,但是有些事情也是不轻易退让的。 「丫头,你跟驸马爷一起享用即可,我习惯在房里吃饭。」 「我明白了。」尽管有些失望,不过她决定要慢慢来,很多事情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这道理她懂。 皇甫邵率先转身,走出池阁,一句话也没同皇甫骅说。 金伝懿朝皇甫骅点个头,跟在皇甫邵的身后,也打算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独坐在池阁里的皇甫骅开口,「丫头,这些菜,我明日还要吃。」 皇甫邵和金伝懿听了,顿住脚步。 她立刻转身,嗓音甜腻又轻快的说:「明日我会做不一样的菜色给爹吃,所以今日这些菜,你明日是吃不到的。」 皇甫骅笑得眯起眼,「你这丫头,我明日会引颈期盼你的新菜色。」 皇甫邵从头到尾一直背对着父亲,然而当他听到印象中总是不带温度,甚至隐含着厌恶同他说话的低沉嗓音,如今变得愉悦,薄唇缓缓的扬起。 第五章 金伝懿很懂得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对于皇甫邵明知道她在池阁里见到的是皇甫骅却只字不提,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询问。 皇甫骅始终没有正眼瞧皇甫邵,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并非她能置喙,而她也不认为自己神通广大到能替他们解开不知横亘多久的心结。 接连五日,金伝懿每天都做三道不同的菜色,与皇甫骅相约池阁,一同享用。 皇甫邵从不开口问她关于在池阁里与父亲谈了什么,也不问他父亲有无特别爱吃哪几道菜,只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看着她研究亲手写的食谱,再迟疑着该选哪几道菜才好的可爱模样。 今夜,金伝懿依然是请皇甫骅和他们一同用晚膳,然而也毫不意外的被打了回票。 同皇甫邵用完晚餐后,她一如往常的坐在檀木桌前研究食谱。 半晌,他走出房间,来到她的身旁,「明日你得要进宫一趟。」 她抬起头,一脸不解,「进宫?」 看着她的表情,他才惊觉自己料事如神,「你忘了吗?明日是皇上登基大典之日。」 「对呀!原来明日是皇兄登基之日,难怪这几日龙门大街上挂满了灯笼,我还以为是什么佳节到来呢!我真是糟糕,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金伝懿恍然大悟,愧疚随即溢满心胸。 她知道自己在皇宫里是可有可无的无谓存在,但是就算她像个隐形人,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登基称帝,到场祝贺是一定要的,无论有没有人欢迎她,她势在必行。 「在民间生活与宫中完全不同,皇宫内的事情隔着一道宫墙总是很难传至民间,所以你会忘记也是理所当然。」 皇甫邵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还是疯了,总是冷然以对的他怎么会瞧见她一个蹙眉、一声叹息,就开口安慰? 「嗯。」金伝懿微微一笑。 「明日巳时就入宫吧!午时一到,先是登基大典,接着有国宴与一连串的庆祝活动,我会要小七在宫门外等你。」他早已打点好她的所有行程。 「小七?你是说总是跟在你身边的那名小哥吗?」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马上联想到总是跟在他身边那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男子。 「是他没错,他的长相,你记得吗?」对于她刻意注意自己,他感到愉悦。 「我记得。」 他没有再回话,迳自拿起放在桌上的食谱,慢慢的翻阅,赫然发现食谱上的一字一句、每个图案与做菜方式似乎是亲笔手写的。 第16章 「这是你写的吗?」皇甫邵扬起一边眉头,略显迟疑的问。 「是呀!全都是我自己写的。」金伝懿笑着点头,「怎么了吗?写这些东西很奇怪吗?」 「不,我只是觉得非常……特别。」他原先是想说她实在很可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可爱是无庸置疑的,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五官,让人联想到令人爱不释手的布娃娃,总是微扬的粉唇使人如沐春风,而她贴心、细心的举止才是让他爱怜的主要原因。 是的,是爱怜。 娶她为妻后,皇甫邵才陆陆续续的听到她的过去,以及旁人讪笑的预测她的未来,然而她会不清楚别人是这般看她的吗? 不!他清楚的明白,他人的嘲讽与冷淡,她全都知晓,也全都默默的包容。 那一声声尖酸刻薄的言语,一道道冷漠以待的眼神,全是苦涩,她却毫不喊苦的吞入腹内,转换成微笑、有礼的举止和总是将人摆在第一顺位的体贴。 他不断的催眠自己,那无关爱情,仅仅是爱怜她这名娇小女子罢了。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觉,明日进宫后有得忙了。」皇甫邵笑说,轻轻的将食谱放在桌上,转身走回房间。 金伝懿忘情的看着他的背影,那宽阔的背部、有力的手臂,以及仿佛能扛下天的肩膀,倘若从他身后抱住他,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温暖、怎样的安心、怎样的…… 闭上眼,她努力克制自己别胡思乱想,因为她明白,这段姻缘不是他要的。 她明知,就不该让他困扰。 她了解,就不该使他苦恼。 是呀!她能做的仅有如此而已。 艳阳高照,长年紧闭的红色宫门今日大开,一辆辆精致无比、前呼后拥的马车不断的进入皇宫。 「公主,你瞧,那人是不是小七?」喜春坐在马车里,掀开纱帘,眼尖的发现一名站在宫门前左顾右盼的十多岁年轻人。 「嗯,就是他。」金伝懿从纱帘的缝隙瞧见小七。 喜春随即探出头,挥挥手,「小七,这边。」 小七认出是喜春,赶紧上前,根本无需助跑,单手扶住马车,轻轻一施力便跃上了马车,与马车夫并肩而坐。 「好利落的身手。」喜春大声赞美。 「喜春姐,你太瞧得起小七了,要论身手,我想没人比得上驸马爷。」小七转头,笑嘻嘻的看着喜春与金伝懿。 「真的?不晓得何时才有荣幸亲眼瞧瞧驸马爷的身手。」听小七如此赞赏皇甫邵,勾起喜春的好奇心。 「今日应该就能瞧见了。」 金伝懿喜出望外,脑海浮现皇甫邵高挺的身形,与在家里总是穿着轻薄便袍,布料紧贴着他精壮的身躯,那肌理分明的胸膛若隐若现的模样。 喜春发现主子若有所思,于是开口,「公主,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金伝懿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好色,脑海里转的全都是他。 「公主,你方才听小七说了吗?今日登基大典后有好几场庆祝活动,其中的重头戏就是擂台赛。」喜春越说越兴奋。 「擂台赛?」 「是呀!小七说每年的祭天活动结束后,总会举办擂台赛,采一对一的比武竞赛,只要将对手打下擂台或是对手求饶即获胜,胜利的人就可以和其它组获胜的选手比武,而获得最后胜利的人即是冠军。」 「真的吗?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比赛。」金伝懿感觉有趣极了。 「但是重头戏不在这里,而是获胜的人可以领皇上的奖金下台,或是在台上请没有参加比赛的人与自己较量。」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则,那通常会参加比赛的人是怎样的英雄好汉?」 「小七说会报名比赛的都是士兵或禁卫军等等,但是也有一些有一身武艺的皇亲国戚或官员报名参加,而真正高深莫测的人通常都不会报名,因为只要那些武功高深的人一报名,其它人都不需要较量了。」喜春现学现卖,虽然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但是从来没有机会看这样的比赛。 「小七有说哪些人是武功高深莫测的吗?」金伝懿起了好奇心。 「小七说了,咱们驸马爷从来不参加比赛,不过每每成为冠军的人总是在擂台上请驸马爷赐教,然后……」 「然后怎么?」金伝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小七没说,只说到时候就知晓了。」喜春耸耸肩,也是一脸无奈。 金伝懿努了努嘴,脑海里转的全是他如玉面容与冷淡神情,这样的他竟然是武功高手想挑战的首选之人? 不晓得他站在架高的台上时,微风轻吹衣摆与黑发,会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她嫁给皇甫邵后,就不曾回到宫中,虽然也不过才嫁了一个多月,但是一步下马车,抬眼望见高耸的太和殿矗立在前方,不禁感觉陌生,一点思念的汹涌情绪都没有。 第17章 微扬嘴角,她知道从前的自己除了鲜少走出房门外,皇宫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而将军府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家,无论皇甫邵与皇甫骅是否打从心底将她当成家人,她早已将那里当成永远的避风港。 在一连串的祭天活动,以及接见臣属国使者和文武百官后,繁琐又盛大的登基大典总算是告一个段落。 金伝懿与喜春一直和小七在一起,在皇甫邵的安排下,他们从头到尾都亲眼观看这场盛会。 喜春与小七喜孜孜的,不断交头接耳。 金伝懿始终沉默,并不是因为太累或是不习惯热闹活动,而是忘记应该说话。 是的,她忘了应该说话。 一双水亮的眼眸直盯着站在皇帝身旁,如影随形的保护着的皇甫邵,他穿着一身墨黑色衣袍,将长发整齐的束在后脑勺,手持一把通体墨黑的玄铁长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玉面罗刹」指的就是这样的皇甫邵吧! 她总算明白旁人怎么会这么喊他,瞧他的面容明明生得如此俊俏,高大的身形与不苟言笑的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何德何能,竟能拥有这样的男子? 她只不过是命带煞星的克夫女子,哪能配得上这样的男人? 阳光灿灿,晒得金伝懿白皙的双颊泛着红晕,心底却冷然到了极致。 浑厚沉重的鼓声震天价响,仿佛能够撼动天地,让围在擂台四周的人们全都感受到了。 需要五名成年男子才能抬得动的大鼓一共有四面,分别摆在擂台的四个方位,四人一组,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持鼓棒,打着鼓面,鼓声回荡,让人无法不去注意训练有素的鼓阵表演。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紧凑的击鼓声停止之际,宣告众人引颈期盼的擂台赛即将展开。 早已报名的各路好手上擂台后,可以选择摆在一旁、自己最拿手的武器,当每组高手选妥武器后,接着是一阵鼓声,待鼓声渐歇,便开始捉对厮杀,比武切磋。 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擂台上的高手比得卖力,为的就是得到坐在高台上的皇帝的青睐,台下的观众叫得声嘶力竭,替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 金伝懿因为皇甫邵的安排,坐在视野辽阔的位置。 喜春与小七分别站在她的身后,有志一同的高声呐喊,替高手们加油,纵使他们不认得擂台上的人,也无法浇熄他们的热情。 一开始金伝懿也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擂台上,直到发现隔着擂台,在她座位的正前方,属于皇帝专用的棚架下,皇甫邵的身形出现在皇帝的身旁,面无表情的望着擂台上不断厮杀的人们。 水亮的瞳眸在发现他的瞬间,那双总是冷然的狭长眼眸倏地与她相望。 隔着宽敞的擂台,皇甫邵依然能清楚的看到那张素净白透的小脸泛起浅浅的红晕,让原先就可爱动人的她现下更像一只令人爱怜的小兔子。 今日的金伝懿选择穿着浅粉红色渐层衣袍,袖摆则是绣上镶着金边的牡丹花,红艳的花朵与白透的小脸相映成辉,更衬得她犹如花儿般娇艳动人。 薄唇微乎其微的勾起,他完全没有发现,当忙碌的勘查皇宫中的兵力部署后回到皇帝的身旁贴身护卫时,第一时间她精致的小脸落入眼底,所有的疲惫竟然在瞬间消失无踪。 时间仿佛在她的生命里戛然停止,与他四目相接,刹那间,她听不到任何大喝声响,有的只是自己不断鼓动、加速的心跳声。 「公主,冠军诞生了。」喜春雀跃的大叫。 金伝懿回到现实,如雷的掌声与擂鼓鸣击声瞬间传入她的耳里,视线转向擂台上,看见一名裸着上半身、汗流浃背的高壮男子。 「请镇国将军赐教。」获得冠军的男子声如洪钟,一脸得意,目光炯炯有神的直望着皇甫邵。 「果然如小七所言,每回的冠军得主总是指名挑战驸马爷。」喜春贴近主子的耳朵,洋洋得意的说。 金伝懿微微一笑,也同众人一般望向皇甫邵,但是不同于他人看好戏的心态,她满怀担忧。 她瞧获得冠军的男子壮硕如牛,有力的臂膀仿佛轻易的就能扭断人的颈子,而皇甫邵的身形虽然精壮,但是相对瘦了好多,这样的皇甫邵能赢得了他吗? 事实证明,是她太过担心了。 皇甫邵似乎早已有所准备,双手负在身后,一脸从容的从高台上走下来,接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步上擂台。 「感谢将军赐教。」冠军得主开心的说,双手抱拳。 皇甫邵扬起一边嘴角,瞥了眼摆放兵器的铁架后,不假思索的取了一根比他还高的木棍。 金伝懿有些诧异,对手拿的是长枪,而他竟然选择几乎没有杀伤力的木棍,这是他太有自信,还是他擅长耍棍? 第18章 皇甫邵垂下的右手握着木棍,露出自信的浅笑,待方才获得冠军的男子朝自己夹枪冲刺而来,他不疾不徐的轻抛木棍,接着在胸前接住木棍,一个轻挥,打掉男子气势如虹的首波攻势。 男子感觉到手掌一阵麻痛,不敢相信皇甫邵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但是依旧不肯放弃,从皇甫邵的身后发动攻击。 皇甫邵的背部仿佛长了一双眼,连看也不需要看,稍微感觉到气息,便知晓身后来人究竟在何处,木棍往后一挡,又挡住了男子的第二波攻势。 台下的观众不停的鼓噪,皇甫邵并不想大出风头,毕竟每年擂台的挑战成功者全都做了一样的事情,那便是指名再战他,让他十分无可奈何。 现下他只想速战速决,结束这场烦人的擂台赛后,与金伝懿一同返家,和她安静、平凡的吃晚膳。 是的,虽然成亲不到两个月,但是他开始享受起无需言语,只消望着她自顾自说话又说得眉飞色舞的可爱表情,就会感觉无比开心,仿佛她的生动神情、甜腻嗓音是他灰暗无聊的三十年人生中的第一道曙光。 想起她大大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小小的丰唇,他的嘴不受控制的扬起。 「加油!」 一道柔美的嗓音倏地传入皇甫邵的耳里,让他瞬间找回理智。 他知道,那是金伝懿的加油声。 后来忆起这件事,他才惊觉自己当下一定是发疯了。 他居然忘记自己此时此刻还站在擂台上,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也是早已锁定的她所在的位置。 阳光照射在她白透的小脸上,灵动的大眼对上他的目光之际,仿佛用眼神替他加油与担心,而她的双颊泛红,衬得她更加甜美可爱,让他薄唇扬起的弧度更明显。 狭长的眼眸看见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瞠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气息,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回过神来,利落的侧身,躲过男子的攻击,手臂却无法避免的被划破一个一指长的口子。 从来没有过,皇甫邵战无不胜,从来没有在擂台上受过任何一点伤或居于下风,因此他的失常让台下的观众无不诧异,而看台上深知他武功深厚的好友们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见她既惊诧又担忧的神情,而那全是为了他。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拖下去,紧握着木棍,然后是狂风一般的猛烈攻击,打得男子完全无力招架。 站在高台上的金浚微眯起眼,饶富兴味的扬起嘴角,为依照往年惯例指名挑战皇甫邵的男子感到惋惜。 是的,从前皇甫邵只施展两成力量,总是留八分情面给冠军得主,让冠军得主不至于迅速被轰下台,今日他不一样了。 原因是,他不想再让金伝懿替他提心吊胆,他会舍不得她小小的心盈满担忧,他想赶紧结束忙碌的一天,与她虽然隔着一张凳子,但是并肩而坐,优闲的、自在的、从容中又带着淡淡幸福氛围的安静用晚膳。 凌厉的攻击丝毫没有间歇,皇甫邵利落的身手打得男子难以抵挡,最后开口求饶。 他英姿飒爽的站在擂台中央,金伝懿永远都忘不了,他如刀刻般俊逸的面容露出自信满满的神情。 擂台赛结束,皇甫邵缓缓的步下擂台。 金伝懿急忙站起身,用手拨开挡路的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来到地面,这才惊觉高台旁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身形娇小的她不断的跳动,想在重重人墙中发现皇甫邵的身影。 「在那!」 她总算瞧见身穿黑色衣袍的他,正走在手下们为他从人群中硬是开出的一条道路上。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很没礼貌的拨开人群,想要尽快到达他的身旁。 当她累得气喘吁吁之际,总算是来到他的手下旁,同人群一样被挡在以人肉开辟的道路两旁。 金伝懿开口喊他,但是一声又一声为他欢呼的声音淹没了她甜腻的嗓音。 这时,目光直视前方的皇甫邵发现被挡在五步之遥的妻子,不自觉的笑了。 「公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双手负在身后,很快的梭巡一遍,小七没有跟在她身边,不悦的揽起剑眉。 「我是因为……」她放大音量说话。 下一瞬间,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身畔,然后握住她的手腕。 「跟着我,别走丢了。」 热烫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金伝懿搞不清楚,是因为在阳光下曝晒太久而身躯燥热?还是因为他的体温太高,让她的体温跟着沸腾? 皇甫邵完全不顾众人的目光,迳自拉着她走上高台,朝皇帝拱手作揖,「微臣献丑了。」 「怎么说是献丑?你招招凌厉,完全不留余地给他,这一点也不像你。还是如今你的身份不同,所以……」金浚勾起嘴角,话中有话。 第19章 皇甫邵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开口,「你想太多了。」 「是吗?」金浚扬高一边眉头,瞥向一直站在皇甫邵身旁的金伝懿,流露出疑惑的眼神。 金伝懿根本不清楚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不过第一次跟皇甫邵如此亲近,还首次站在皇帝哥哥的身畔,她紧张得挤出生硬的微笑,很努力的保持完美仪态,让他们留下好印象。 皇后夏璎珞似乎了解金伝懿的想法,微微一笑,柔声的开口,「皇上,能否让皇甫将军与伝懿先去休息,待晚宴开始后再来?」 金烨了解妻子甚深,笑说:「当然,朕身旁有禁卫军,皇甫将军就好生休息,待晚宴开始,再同伝懿一起出席即可。」 金伝懿的目光与夏璎珞相接,露出感激不尽的微笑,感谢她不仅懂自己,还体谅她身为妻子为丈夫担忧的心情。 「谢皇上。」皇甫邵有礼的说,知道不能拒绝,否则就太对不起皇后的一番好意了。 第六章 环境清幽,鸟儿高声啁啾,这是金伝懿嫁入皇甫家后,首次踏入住了十八年的寝宫。 皇甫邵站在精致雕花的窗棂前,狭长的双眼看着屋外绿树环绕,满意的点了下头。 金伝懿将一只木盒放在桌上,一脸担忧的走近他,「很痛吧?」 扬起一边眉头,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的伤很痛吧?」她语带忧虑的问。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他这才明白,她不在高台上舒服的观赛,会挤过人群以求与他说话的机会,为的就是关心他的伤势。 「只是小伤,根本不足挂齿。」他一点也没将手臂上的伤口当作一回事,不过她的关心让他感觉喜孜孜的。 「我看这口子大得很,不是小伤,我帮你上药好吗?」金伝懿知道他长年征战,早已习惯了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对他来说这也许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伤,但是她依旧不放心,坚持要亲手帮他上药。 「这点伤……」皇甫邵想要拒绝,可是一看到她担忧的神情,随即改口,「嗯,麻烦你了。」 得到他的允诺,她走到圆桌旁,打开装有药物的木箱,取出一只白色瓷瓶。 他迳自来到她身旁,拉了张圆凳坐下,露出被划破一道口子的右手臂。 金伝懿咬着下唇,看见约一根手指长的伤口,虽然没有深到见骨,但是一定很痛,他却一点也不以为意,让她心底升起淡淡的不满。 「你……」 「怎么?有什么话要说吗?」瞧她期期艾艾的模样,皇甫邵扬高一边眉头。 她深切的明白这桩婚姻是不得不为之,然而身为他的妻子,她关心他、告诫他,应当是无可厚非吧! 「方才你下擂台后,是否还想继续在皇上身旁亦步亦趋的保护?难道没有要请御医疗伤的念头?」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他直接承认。 瞧他说得云淡风清,金伝懿更加不悦,微蹙眉头,努了努嘴,很想把话吞回肚子里,可是再瞥一眼他手臂上的口子,终究忍不住开口了,「我觉得你应该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爹只有你一个儿子可以倚靠,若是你受伤了、生病了都不肯好好的照顾自己,万一有个意外,你要爹如何自处?」 「我死了,自然有人会照顾爹,爹是过来人,一定也知道,领兵打仗,过着兵马倥偬的日子,唯一要做的心理准备就是这次上战场也许再也回不来了,我想就算我在下一刻死去,对他而言都只是……」皇甫邵顿住,因为发现她的眉头越蹙越紧。 她看着他沉着的面容,不明了他隐含着浅浅嘲弄意味的口吻代表什么意思,不过一颗心莫名的紧紧揪着。 「你说有人会照顾爹,那我呢?」不知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反问他。 他抿着薄唇,一句话也没说。 「我希望你能更加珍惜自己,你受伤、难过,我也会跟着伤心、忧愁,也许对你来说我只是被迫迎娶的妻子,驸马爷的角色也非你所爱,但是可以答应我吗?为了我,更珍惜你自己,哪怕只有一闪即逝的念头,对我来说都已经足够。」金伝懿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唯有真诚,没有任何虚情假意。 嘴角微勾,皇甫邵轻易的感觉到心底不自觉的渗出一丝甜腻,那是自从娶了她以后,一天一点累积而成的感受。 半晌,他嗓音低哑的说:「我会的。」 他向来就是对自己满不在乎的人,现下却愿意对她做出承诺,这点连他自己也颇感讶异。 「这是你说的,既然你答应我了,就要做到。」她欢欣鼓舞,随即拿起干净的湿布,细心的将伤口旁边的血渍擦干净,上药并包扎。 他转移视线,瞥向她素白的侧脸时,发现她的贝齿咬着粉嫩的下唇,眉头紧蹙,于是等她在棉布上打结后,忍不住开口,「怎么会是这样的神情?」 第20章 「我只是……」她与他四目相接,欲言又止。 他捺着性子,等着她说下去。 金伝懿察觉他似乎要等到自己开口才肯善罢甘休,经过几番迟疑,终于下定决心,「对不起,对你,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皇甫邵不解。 「你会受伤,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谁教我命中带煞,让从来不曾在擂台上受过伤的你,因为娶了我,竟然意外挂彩。」她的嗓音沙哑,愧疚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 「这是什么怪论点?我受伤,虽然跟你脱不了关系,但绝对不是你命中带煞这种虚无缥缈的无聊言论所导致的。」他哑然失笑。 的确,他会一时闪神,全是因为她替他加油的声音令他失了魂,跟前任国师说的狗屁倒灶的预言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我……」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过往的伤痛一一应验了国师的预言。「我出生那天,麟山发生崩塌,导致三十多人丧生;十岁时,母亲因为失足跌落池塘而溺毙;十五岁时,父皇将我许配给边疆的可汗,却在联姻书送达的隔日,可汗暴毙身亡;十六岁时,有文官大臣不信这些,上书请父皇将我赐婚给他,却在下朝后骑马跌落地上,被马蹄踩断肋骨,最终死去……这一切的一切,在在显示我是不祥的人呀!」 听着她诉说过往的「事迹」,皇甫邵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明显。 「你说你是不祥的人,为何我娶你已逾月余,却依然完好无缺的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话?」 他对于信口开河,断人生死,还自称能上听天音、下宴神鬼的人绝无好感,更遑论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怕这口子就是不幸的开端。」总是炯炯有神的双眼渐渐黯淡,金伝懿的话语里满是担忧与愧疚。 「别胡说。」皇甫邵站起身,轻轻抚摸她白皙的脸颊。 那对人生充满不安的阴晦双眸,紧抿着以免逸出脆弱哽咽的粉嫩唇瓣,以及那仅至他肩头的瘦弱娇小身躯,无一不是深深的撼动他内心深层的不舍情绪。 「我不会有事,我答应你,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为了国家,为了在乎我的人,为了家人,以及为了你,我会好好的活下去,证明你并非你想象的那种人。」粗糙的大掌感受到她细致的肌肤,那舒服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低哑的嗓音是最有效的安慰,她望着他狭长的深邃眼眸,里头没有欺瞒,也没有哄骗,有的只是无比的坚定与信心。 芳心不断的加快跳动速度,没有慌张情绪,也没有不知所措,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踮起脚尖,粉嫩的双唇轻轻贴上他刚毅的薄唇。 没有相濡以沫的激狂探索,仅仅是最简单的四片唇瓣相贴,这一刻她却感到好幸福。 当两人缓缓的分开后,金伝懿还沉浸在碰触他薄唇的舒服触感中,下一刻,却对上他饶富兴味的黑眸,体内的燥热瞬间冷却。 「我……对不起……」 皇甫邵直瞅着她满脸慌张的模样,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极了。 她先是缓慢的挪动双脚,直到她与他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娇小的身躯一转,想要往外冲去。 天呀!我究竟是怎么了? 她不断的暗暗反问自己,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径。 他大步上前,大掌猛地抓住纤细的手臂,轻轻一扯,将她拉进怀里。 「怎么突然跑走了?」明知她是因为小女孩的娇羞作祟而逃离,他却忍不住使坏,佯装探询。 「我……」金伝懿低垂着脸,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把头抬起来。」皇甫邵不想老盯着她的头顶说话。 她挣扎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却不敢望向他。 瞧她作贼心虚的模样,他不觉得烦闷,反倒觉得可爱极了,嘴角微勾,大掌却一直不肯放开她的手臂。 「我说,你敢吻我,却不敢在吻完我后堂堂正正的与我面对面吗?」 「我……」她终于看着他,在那一刻,见到了从认识他到现在,第一次有过的欢愉神情。 皇甫邵低下头,薄唇贴上她柔嫩的丰唇,当她受到惊吓而想要呼叫时,舌头探入她的嘴里,追逐她的丁香小舌。 她的滋味就像糖,舒服的、甜腻的溢满他的心胸,虽然他不爱吃甜食,却爱死了眼前这时时刻刻散发出香甜味道的女子。 粉唇无助的开启,任由他火热的舌头为所欲为,下腹升起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热烫,仿佛置身云端,舒坦得不想结束这个吻。 他的吻是猛烈的、激狂的,不断的加深,还吮吻着她柔嫩的唇瓣,难分难舍的情绪是他前所未有的。 当紧紧交缠的四片唇瓣缓缓的分开后,皇甫邵看着她酡红的美颜,微微一笑,弯下身,贴近她嫩白的耳朵,嗓音低哑的说:「你是我的妻,吻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21章 听着他的话语,感受他的热度,金伝懿羞得耳朵泛红,心跳加快。 没有给她喘息的空间,他再次攫住她的嫩唇,细细品尝她的甜腻滋味。 这一幕全落入前来找寻主子踪迹的喜春和小七的眼底,他们相视而笑。 建筑在御花园中央的圆形高台今夜灯火通明,摆了许多矮桌与织花软垫,众人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这些东西看起来真美味。」金伝懿坐在矮桌前,期待着尽快享用美食。 坐在她身畔的皇甫邵嘴角微勾,望着她的神情不复以往。 柔嫩唇瓣贴上他的触感依旧残留,他在那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这样一面。 他以为自己寡情,但是面对她哽咽的诉说与她相关的人全都离她远去之际,不舍之情竟会如此沸腾。 他以为自己寡欲,但是当她主动贴上他的唇时,从未为任何女人热烫的心竟是如此滚烫。 眼前穿着薄纱翩翩起舞的优美身段,那是经过精挑细选、百般磨练才组成的歌舞团,然而看在他的眼底,全都不如身畔有张稚气小脸和娇小身形的金伝懿。 皇甫邵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当初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桩婚姻,如今却有了想扮演好丈夫角色的念头。 「驸马爷,你出神了。」小七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甫邵回过神过,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一名手执酒壶的宫女,似乎正在询问他是否要再添加酒水。 「加满。」 宫女听令,在他早已空了的酒杯里加满美酒。 「你身体不舒服吗?」金伝懿小声的询问。 他觉得精神奕奕,于是扬起眉头,「怎么这么问?」 她急忙摇头,认为自己多想了,内心却有一股浓烈的失落感。自从他吻了她以后,就不再与她有任何肢体动作。 他还吻了她吗?他悔不当初,怎么会拉住她? 不安的疑惑在她的脑海里不停的转着,悄悄觑着他刚毅的侧脸,她无法探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因为从前饱受人情冷暖,早已将被爱的信念吞噬殆尽,那是她也是值得被爱的信仰。 金伝懿丧失了信念,不得不去猜测皇甫邵对于稍早的吻是否带着悔恨或回味,但是前者的可能性在她心底占了绝大部分。 垂下眼脸,她等待皇帝与皇后莅临晚宴后,拿起筷子,吃着美馁佳肴,只是原先看起来美味无比的食物,为何此刻与嚼蜡没什么分别? 「捷报!参见皇上,边疆传来捷报。」一名穿着盔甲的士兵高举信函,一边穿过舞娘,一边大吼着冲向高台。 弦乐声乍然停止,四周安静无声。 「叩见皇上,边疆的李将军传来捷报。」士兵双膝跪地,朗声说话,任由皇帝身旁的太监从他手上取走信函。 金烨接过信函,快速拆开,看过之后,扬起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 「干得好!」 他站起身,环顾皇亲国戚与众大臣。 「镇守边关的李将军带兵突击寮国,大获全胜,虽然寮国的皇帝乘乱逃命,但这的确是大功一件。」 在座的众人欢声雷动,同声道贺金烨刚登基,对拓展国土一事便大有所获。 皇甫邵站起身,拱手作揖,「启禀皇上,微臣推测,寮国皇帝应当是逃难至拓跋部族,拓跋部族的当家是寮国皇帝的女婿,且拓拔氏历代骁勇善战,倘若寮国皇帝说服女婿反攻我军,也非不可能之事。」 「皇甫将军所言甚是。」金烨明白赶走了寮国皇帝,绝非一劳永逸。 「既然如此,皇甫将军有何高见?」坐在皇帝左侧的金浚开口。 「请皇上准许微臣带黑骑士前往边疆,一举歼灭拓跋部族,并捕获寮国皇帝。」皇甫邵神采奕奕,眉宇间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低哑的嗓音充满了坚定,那是他身为将军的骄傲。 第七章 请皇上准许微臣带黑骑士前往边疆,一举歼灭拓跋部族,并捕获寮国皇帝。 铿锵有力的话语,显示了皇甫邵身为军人的骄傲与爱国心,却仿佛猛烈的重击,打碎了金伝懿身为妻子的信心与爱家之心。 是的,他一脸决绝,双手作揖,当着众人的面,请皇帝准许他带领属于他管辖的黑骑士前往边疆,为国效力,完全没有问过她的意见,让她不禁怀疑,在他心底究竟有没有她这个妻子的存在? 是的,他断然发下豪语,在众臣聚会的晚宴,请皇帝特许他建立功勋,替国家开拓疆土,至于他离开后,他的家该怎么办,全然没有迟疑、没有担忧,令她不免疑惑,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家庭的位置? 金伝懿万分明白,皇甫邵身为将军,当然要替皇帝分忧解劳、打击外患,但是当他神采奕奕的谈论着如何抓拿寮国皇帝时,却不见一丝丝对于她与家的不舍之情。 第22章 也许这是他适合当将军,将生命置于刀口上的原因吧!也或许是他不曾爱过她、在乎过她,才会毫不考虑的将她留置在京城里,日日替他操心、担忧。 「公主,你在想什么?」喜春的声音突然响起。 金伝懿回过神来,看着鲤鱼游来游去的莲花池,灿烂阳光照射在水面,波光粼粼,如此美景,她却无心欣赏。 「没什么,只是再过两天,他就得领着黑骑士到边疆和将士会合。」她努了努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公主,你是担心驸马爷,对吧?」喜春拧着眉头,十分不舍自家主子才成亲不久,就得要夫妻分离两地。 「嗯,我是真的很担心他。之后我听皇后提起,拓跋一族擅长马仗,且现在春暖花开,边疆的积雪开始融化,拓跋一族最兵强马壮之时,我担忧驸马会面临一场硬仗。」金伝懿想起晚宴后的隔日,夏璎珞召她入宫,关心她的近况,同时提及从皇帝口中听到的消息。 喜春眉头紧皱,久久无法回话。 此时,刻意压低的女声从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谈话的内容断断续续的传入金伝懿与喜春的耳里。 「驸马爷两天后就要带兵再上战场,听说这次可是一场硬仗。」说话的是名唤小琪的奴仆。 「是呀!希望驸马爷能凯旋归来。」回话的是小夏,她近来与喜春走得近,两人情同姐妹。 「只是我偷听到小丽姐同老爷说话时,小丽姐提及驸马爷将要去攻打那个叫什么部族的地方,老爷一句话也没说,小丽姐就主动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打这场仗并不轻松,也许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是大夫人一定会在天上保佑驸马爷凯旋归来。」小琪一字不漏的说出自己听到的对话。 「这是一定的,已故的大夫人一定会保佑驸马爷平安归来。」小夏扬起嘴角,点了点头。 「不过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是小丽姐又说了,驸马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男半女,让她感觉十分紧张,况且过世的大少爷生前也未娶亲,所以当然没有留下子嗣,如今皇甫家的命脉仅能靠驸马爷一人延续了。」小琪叹口气,仿佛主子们是否能孕育下一代,跟她息息相关。 「的确是,真希望公主的肚子快点有消息。」小夏十分认同。 「唉,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生育,倘若公主无法替驸马爷生下一男半女,皇甫家可就得断了香火。」 「一定可以的,我想公主一定能替驸马爷延续香火。」小夏说得信誓旦旦,却忍不住心生疑惑。 虽然她很喜欢亲和力十足的金伝懿,但是从未瞧过驸马爷与公主甜腻互动的模样,彷如陌生人的他们能生得出孩子吗? 她不禁在心中画了一个大问号。 金伝懿抿着嘴,一语不发,直到小琪与小夏离开后,才低声开口,「喜春,我们是不是该到小厨房准备傍晚的食物?」 「嗯,差不多了。」喜春点点头。 金伝懿与皇甫骅的午后品尝下酒菜一事,除了进宫参加皇帝的登基大典那日外,她日日都准备三道不同的菜色,与皇甫骅一同享用,两人可以天南地北的聊上好几个时辰,但是对于父子之情,却是有志一同的绝口不提。 「喜春。」与喜春并肩而行半晌,金伝懿突然停下脚步。 「公主,你怎么了?」喜春也顿住,一脸担忧的转身,望向金伝懿,「你该不会是将方才她们说的话搁在心上吧?」 「我……是将那些话搁在心上。」她不想对喜春说谎。 刚嫁给皇甫邵之时,两人未有夫妻之实并不会让她忧心忡忡,但那日晚宴上他的自告奋勇、他的率性而为,却让她开始受怕担忧。 她听说他有位哥哥,是如何过世的,她并不晓得,总归一句话,他是皇甫家唯一的血脉,却娶了命带煞星的她。 她害怕,总是战无不胜的玉面罗刹会不会因为她铩羽而归?她愧疚,嫁给他之后,至今肚子一点消息也没有,让大家紧张了。 如今皇甫邵出征在即,这是一场硬仗,想必他也没有十全的胜算,她无法为他做些什么,也无法慰留皇甫家唯一的血脉待在安全的京城,唯一能够帮忙的只有一个了。 「喜春,可以麻烦你请小七在今夜驸马回府前带我出门一趟吗?」 为了操练黑骑士,以期他们能在战场上发挥最佳实力,这几日皇甫邵不到丑时不会返家,因此只要能在他回府前回到家里,她预想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 「出门?公主,你为何要在夜里出门?」喜春诧异的问。 「你别问这么多,麻烦你现在去告诉小七。对了,记得要小七别将这件事告诉驸马。若是小七不敢答应,你就告诉他,倘若驸马怪罪下来,一切由我担着。」金伝懿面容坚定,这趟夜里出门是势在必行。 第23章 圆月高挂天空,夜凉如水,金伝懿不免打了个冷颤。 「公……少爷,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穿着一身宽松男装的喜春忍不住又开口劝退。 小七领着她们主仆两人从热闹的龙门大街转入小巷内,沿着河岸往南走了一会儿,再过一座大桥,眼前的景象完全不输龙门大街上的夜市。 「我不会回去。」金伝懿十分坚持,虽然现下她的一颗心都快蹦到喉头,但是不达目的,绝对不回家。 今夜她身穿浅蓝色男装,高高竖起的长发让她露出小巧精致的脸庞,手里刻意拿着纸扇,一边扬风一边把玩,其实是用来隐藏不安的情绪。 「你就别再往前走了,好吗?若是驸马爷知道了,一定会大怒。」小七也赞同喜春说的话,毕竟公主的目的地和目的都令他傻眼与不解。 「无论你们怎么说,我今夜就是要见到牡丹姑娘。」金伝懿难得板起脸,端出主子的威严。 小七与喜春垂下肩膀,既然主子都已经下令,他们也只能顺从。 这时,他们三人走入一条巷子,两旁盖着一栋比一栋华丽、璀璨的华楼,敞开的大门外挂着一盏盏火红灯笼,灯笼下有一群穿着暴露,面容姣好,说起话来柔媚十足的女子。 是的,这里便是号称「夜晚帝国」的京城花柳巷,里头的姑娘不仅年轻貌美、谈吐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男人无不醉倒在这温柔乡里。 「主子,你想见的牡丹姑娘就在这里。」小七指着一间三层楼高的木造建筑。 金伝懿仰首,看见两盏红色灯笼中间有个区额,黑底金字的写着「牡丹坊」三个大字,紧张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她逼自己想起小夏与小琪的对话,忆起稍早特地探了探皇甫骅对于尚未有孙子可抱的口风,知道自己必须硬着头皮、冷着心,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好俊的三位公子。」站在牡丹坊外头担任拉客角色的五名女子迎了上去,将金伝懿一行人团团包围。 「那个……请问牡丹姑娘在吗?」金伝懿支支吾吾的说。 「公子,你真爱说笑。」一名女子掩嘴而笑。 「牡丹姑娘不在,你要我们牡丹坊怎么开张?」另一名女子也娇笑的说。 「请你们带我们去找牡丹姑娘,好吗?」喜春知道主子是打定主意不退缩了,只好挺身挡在她的前方。 「这位小哥这么想见咱们家的牡丹姑娘,那你们快快请进吧!」年纪稍长的姑娘带领他们三人进入屋里,并请他们坐下。 金碧辉煌还不足以形容牡丹坊的奢华,高三层楼的天井,两旁是环绕的圆形回廊,一楼中间有容纳五十人有余的高台,如今上头有十多名天仙女子正在弹奏悠扬的乐曲。 「好漂亮的地方。」小七第一次踏入牡丹坊,好奇的东张西望。 「小七,你克制些。」女扮男装的喜春神经紧绷,一方面担心真实身份被发现,另一方面又想赶在驸马爷回府前,将主子安全的、悄悄的送回家。 金伝懿微微咬着下唇,一双大眼直视前方,不敢乱瞄,尽量低调,就怕被发现自己并非男子。 红艳的牡丹瞧着她不同于一般男子的举动,以及她与喜春单薄的身形,嘴角微微勾起,然后走上前,嗓音娇甜的说:「三位公子,听花娘说你们找牡丹,不知道有何贵事?」 金伝懿急忙站起身,看见穿着火红薄纱罩衫的牡丹时,既震撼又惊诧。 皇宫里不乏美女,像最近与她走得近的皇后夏璎珞便是出尘的美人胚子,但是眼前的牡丹完全不同于她见过的女子,狐狸般的妖媚,却意外的融合了稚气的五官,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人赞叹她的美貌,令男人无法移开眼睛,却也令女子嫉妒。 是的,是嫉妒。 金伝懿望着她,知道这样的女子不会有任何男人舍得拒绝,然而这对她接下来的计划才是最有利的。 「牡丹姑娘,你好,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她微微一笑,很努力的压抑内心翻腾的酸意,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印象。 「你说,我正听着呢!」牡丹风情万种的坐下。 金伝懿从怀里掏出十万两银票,这是她出嫁前夏璎珞塞给她的私房钱,放在牡丹的面前,开门见山的说:「这些先给你,倘若不够,我还会再想办法。」 牡丹瞥了眼桌上的银票,然后看向金伝懿,「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否请你今夜与明晚到府邸一聚?」金伝懿大胆的提议。 喜春与小七吓得合不拢嘴,完全不懂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我夜里还得要开店,所以无法到府上。」 「这些钱不够你歇业两晚吗?」金伝懿对钱财没有任何概念,尽管在宫里并不受宠,不过也算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无虞。 第24章 「当然不够,牡丹坊生意兴隆,每日少说有一百万两的进帐,区区十万两怎么够我养这帮花娘?」牡丹面带微笑,实话实说,没有任何不耐烦或怒气。 「这……那我再加些钱给你,请你务必帮我……」听到一百万两,金伝懿吓傻了,但是想起皇甫邵,她知道自己没有退缩的权利。 「不需要。」皇甫邵嗓音低哑的大喝,沉着脸走过来。 「驸……」小七与喜春急忙跳起来,吓得双眼圆睁,连话都不敢说下去。 「跟我回去。」皇甫邵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可是我还没……」金伝懿攒着眉头,想要拒绝。 「我说回家就回家,没有二话。」他硬生生的打断她的话,拉着她朝外头走去,来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牡丹,淡淡的说:「牡丹姑娘,抱歉,公主太莽撞了,打扰你做生意。」 「不会,我想公主一定是有她的用意。」其实在皇甫邵出现的那一刻,牡丹随即联想到眼前刻意女扮男装的「他」是镇国将军的妻子。 皇甫邵转而握住金伝懿的手腕,离开牡丹坊。 回将军府的路上,他没有放开她的打算,沉默不语,维持一贯的漠然表情。 金伝懿说不上紧张,毕竟她领着两名奴仆跑到花楼,他生气是当然的,况且就方才的情况看来,他认得牡丹姑娘。 不过说得也是,牡丹坊里的牡丹姑娘艳冠群芳,连她都听闻名号了,更何况是皇甫邵呢! 现在她无暇多想,莫名的苦涩融入她的血液里,流窜至全身上下。 「为什么会上牡丹坊?」一关上房门,皇甫邵劈头便问。 「因为我想……」金伝懿越说越小声,低垂着头。 「把话说清楚。」他根本听不到,掐住她的下颚,逼得她必须跟他四目相接,口吻是一贯的坚定,「看着我,再说一次,你一个女孩子家上牡丹坊做什么?」 「我……」她攒着眉头,支吾了一会儿,「我想找芳名震天下的牡丹姑娘替你生孩子。」 「什么?」他扬高眉头,完全不知晓眼前的小妮子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我知道你娶我是万不得已的,也明白依我们两人的关系,很可能一辈子没有子嗣,但是我了解爹和一些奴仆十分忧心我的肚子一直都没有消息,而你两天后又要远赴边疆打一场硬仗,活在刀口下的你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生死,我不想也不愿看见皇甫家因为我而被迫中断香火。」金伝懿越说眉头蹙得越紧。 皇甫邵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说。 「你对我的感觉是什么,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然而身为驸马爷,你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就连娶个小妾都无能为力,一生只能被迫跟我紧紧的捆绑在一起,今日我找上牡丹姑娘,就是想牡丹姑娘如此貌美,想必能受你青睐,你们俩可以共同延续皇甫家的香火,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会好好的照料,并想办法让牡丹姑娘搬入将军府,与你……」她用力咬着下唇,内心的煎熬与苦涩在这一瞬间完全崩裂,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完,「让牡丹姑娘与你比翼双飞。」 「你说够了吗?」他总算开口,低沉的嗓音明显的压抑着怒气。 看着他饱含愤怒的神情,胆小的金伝懿退缩了,用力抿着唇,想低下头,却因为他的胁持而无法如愿,只能被动的看向他身后的柱子。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自私?」 「这……」她缓缓的看向他俊逸却阴沉的面容,深受震撼。 「你说你想要牡丹替我生孩子,还说她生了孩子后可以留在将军府,试问,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她替我生了孩子,却因为舆论或是朝廷给的压力,不得不离开将军府、离开孩子,这对她而言不是十分不公平?」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重重的打在她脆弱的心坎上,「我……」 是的,她没有想得如此仔细,完全凭借自己的意思去做这件事,但是他如此为牡丹着想,让她痛彻心扉。 「你说你想要牡丹替我生孩子,那么你可曾想过,孩子长大后面对你,会是怎样的心情?而你又该如何面对非你亲生的孩子?」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渐渐黯淡,他竟有说不出的心疼。 「对不起,是我没想得周全。」 「你说,你怎么能将我推给别的女子?我明明是你的丈夫,延续香火的事情理当来找我谈,怎么会傻得去找别的女子来替我生孩子?你一个女孩子家上烟花之地,倘若有个万一,要我怎么办才好?」 皇甫邵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傻了,否则怎么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愤怒、担心与害怕,导致现下的他不复以往的平静,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 蓦地,金伝懿瞠大双眼。他说倘若自己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才好? 第25章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无法同朝廷报告她怎么会发生万一? 还是失去她的他要如何自处? 答案,在下一刻揭晓。 他蹙着眉头,粗糙的大掌放开箝制的尖细下颚,改以轻轻抚着细嫩的脸颊,流露出心疼的眼神,温柔的说:「倘若我真的跟别的女子有了什么,那你该怎么办?」 她的眼眶灼热,双唇紧紧抿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呀!她是如此纤细,仿佛风中花蕊,摇摇欲坠,但是用这样娇柔的身躯挺过一次又一次椎心刺骨的讥笑和谩骂,如斯的她,他怎么舍得再伤害她? 「伝懿,你知道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吗?」皇甫邵勾起嘴角,嗓音温和。 金伝懿摇摇头,倘若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她就不会走上这一步。 他加深嘴角的笑意,抚着脸颊的大掌缓缓移动,直到粗糙的拇指探入她的嘴里,才低下身,在她耳旁轻声的说:「孩子,就你替我生。」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温热的薄唇随即覆上, 第八章 一直到曙光乍现,他才肯放过她。 一个月过去,金伝懿永远无法忘记皇甫邵临走的那天,因为他一连两夜的火热索求,让她累得闭上眼就沉沉睡去,所以当她睁开眼时,身边的被褥早已冰凉,而他连给她说一句再见、让她替他整衣的机会都没有。 感觉有些惆怅,她知道他是上战场打仗,而且根据皇后夏璎珞所言,他打算带着以一百名武功高强的人所组成的黑骑士,用突袭的方式,一举歼灭拓跋部族,并将寮国皇帝带回中原,臣服天威。 因此,一个月没有捎来只字片语,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能强求太多。 「公主,公主……」喜春边跑边大叫。 金伝懿站起身,离开书桌,来到房门口,正好与喜春撞个正着。 「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你瞧瞧这封信,是小七在边疆写的,再由驸马爷饲养的鹰所送来的。」喜春摊开手,上头有一张皱巴巴的纸。 「我瞧瞧。」金伝懿拿起纸张,摊开来一看,面容瞬间惨白。 小七用歪歪斜斜的字写着:将军受伤,但请夫人勿挂念。 「他受伤了……」感觉冷意不断的从脚底窜出,她仿佛置身冰窖,几乎无法言语。 「公主,小七在信上头不是要你别担心吗?你就放宽心吧!」喜春抓着主子的手腕,想要安慰她。 金伝懿攒着眉头,思绪千回百转。 倘若皇甫邵仅是皮肉之伤,小七大可不必特地传递讯息回京,最有可能的是他的伤势严重,在快马汇报边疆战事回朝廷的信函中必定提及,届时一定会落得人心惶惶,最终传至她的耳里,小七害怕她过度忧心,所以才先传了要她别挂念的讯息给她。 难不成是她的克夫命格在皇甫邵的身上转动了?因为她的关系,导致总是战无不胜的他落得受伤的下场? 不!金伝懿无法再待下去了,她的心是冻结的、是无主的,此刻只想立即飞奔至他的身畔,不需要多做停留,但求看他一眼,瞧见他对她露出一贯的淡漠微笑,如此一来,她便无所求。 「我要去见驸马。」她的神情坚定,口吻更是毫无动摇的余地。 喜春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抓住主子的肩头,逼得她必须与自己面对面,「公主,驸马爷在边疆,那里的情势不定,并非你一介弱女子能进得了。再说,驸马爷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会平安的归来。」 「不,我一定要去,没有亲眼瞧见他没事,我无法安心。」金伝懿以前所未有的决绝口吻说道,紧盯着喜春。 是的,她要到他的身畔,倘若他真的在生死交关之际,那么她会在辽阔的天地中,当面对他说出她内心最沉痛的决定。 「你去吧!」皇甫骅嗓音低哑的说,一脸严肃的走向她们。 「爹,你真的答应让我去?」对于公公的支持,金伝懿感到万分惊喜。 「是的,你就去吧!我会派我的手下护送你平安到达我的……儿子身边。」说到「儿子」两个字,他显得有些别扭,毕竟已经好久没有亲口承认皇甫邵是他的儿子。 「爹,谢谢你。」金伝懿感激的说,感谢公公竟能如此体谅她的心情,并包容她的任性妄为。 皇甫骅扬起嘴角,「明日一早就出发,我会命人备妥马车和人力,今晚你就安心的休息,好储备体力远赴边疆。」 「谢谢爹。」金伝懿恭敬的行礼,目送公公昂然的身形缓缓的离去。 在夕阳余晖下,走了一段路的皇甫骅突然回头,听不出任何喜怒的低沉嗓音响起,「到他身边后,告诉他,要他多多保重,皇甫家的未来就靠他了。」 第26章 「是的,我会将爹说的话转告他。」金伝懿的嘴巴咧得大大的,隐忍住极欲流下的泪水,心情愉悦。 虽然不清楚皇甫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皇甫邵尽管从来不谈父亲,不过他却比谁都在乎得到父亲的赞赏与关怀。 虽然看不清楚公公究竟是哪种神情,但她明白他总是严厉的眸光如今一定是慈爱的,眷恋着属于他被荣耀包围的儿子。 天方亮,金伝懿与喜春便乘着皇甫骅命人准备的马车前往边疆,有三十名武功高强的高手保护她们,还有另一辆载满食物与必需品的马车尾随在后,不让金伝懿受苦。 出发前,她先到皇甫骅的房门前拜别,直到坐上马车离开京城,皇甫骅高挺的身形始终没有出现,不过她能从他替她打点的一切,得知他对媳妇的满满关怀和喜爱。 一票人马不分昼夜,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来到辽阔的边疆地区,然而越接近皇甫邵目前的扎营地点,金伝懿便越紧张、越慌忙。 他还好吗? 瞧见她,他是什么样的神情? 他会不会瘦了? 他…… 一堆问号困扰着她,但是都没有答案。 这时,马车放慢速度,最后停了下来,金伝懿也紧张到最高点。 「公主,前方便是驸马爷的扎营地。」一路上担任领队的男子在马车外说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金伝懿整理好仪容,打开车门,在喜春的搀扶下,步下马车。 微风轻拂,绿草芳香,放眼望去,一片辽阔的草原,让她忘记所有的疲惫。 当带着令牌的男子领着她和喜春走入军营时,一声声震动天地的马蹄声自草原的另一端响起。 金伝懿与喜春站在以木桩围成一圈的军营门口,看见尘土飞扬,一匹匹黑色骏马践踏翠绿草地,直奔而来。 为首的男子率先抵达军营,拉紧缰绳令马匹停下来之后,那张与肮脏的军营格格不入的净白小脸蓦地落入眼底。 「伝懿?」 金伝懿仰起头,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穿着墨黑战袍的高挺男子,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眸、不可一世的神情,以及随意扎起的黑色长发,正是她思思念念的皇甫邵。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不得弟兄们的眼光,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来到她的身畔,忘了修长的手指有些污秽,急切的握住她柔白的小手,满脸疑窦与慌忙。 让他疑窦的是,以她一介女子,怎么能忍受漫长路途,来到他的身畔?教他慌忙的是,以她一介女流,哪能出现在全是男人的肮脏军营? 金伝懿紧抿着粉嫩的唇瓣,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 她一点也不在乎皇甫邵的盔甲沾上了什么,也不在乎他究竟有几天没有沭浴,张开双臂,紧紧的、用力的环住他的颈项,小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终于放心了,也安心了。 「你没事就好。」 这是她最在乎的,天地之间,她最在意的别无他人,仅仅皇甫邵一人。 第九章 铁盆里的木炭烧得火红,不时发出滋滋声响,照亮了以牛皮搭建的帐篷。 皇甫邵虽然贵为驸马爷与镇国将军,但是除了独享一顶帐篷外,并没有其它特权,尤其他的帐篷还比较窄小,而且不华丽。 这是他一贯的作为,不特别彰显自己的身份,与部下穿一样的简陋单衣,甚至吃同样的食物,让部下因为将军的亲民行为而感到贴心,卖命的意愿也更高。 金伝懿随着皇甫邵走入帐篷,待他坐在以木板架高的床上,便紧张的问:「你的伤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只是小伤罢了。」他扬起嘴角,清洗过后的大掌肆无忌惮的贴上她柔白的小脸,粗糙的拇指轻轻抚摸她的红唇。 「真是太好了,瞧见你没事,我总算是放心了。」她轻笑的说,眼眸眯成一条线,温柔的神情是对他的恋栈。 「你怎么会突然来边疆找我?还有,你怎么会知晓我受伤的事情?」他百思不解,她一名弱质女流,怎么能穿过重重险阻来到边疆,只为了确定他的安全? 「因为一个月前我收到小七写的信,知道你受伤了,害怕我的克夫命会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所以决定要亲自来边疆看你。」 金伝懿侧着小脸,紧贴他粗糙的大掌,感受他温热的体温,如此一来,她才能十分确定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是说了,克夫命之类的说法,都是前任国师的无聊言论,你不必在意。」皇甫邵轻抚着她的头顶,真心希望她别再为这些无聊的流言蜚语而打乱自己的生活步调。 「我告诉自己别相信,但是看见小七写的信,却直往坏的方面想,深怕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受伤,我绝对不能失去你。」她说得恳切,流露出对未知的恐惧眼神。 第27章 她应当要无忧无虑的微笑,却满脸慌张与畏惧,皇甫邵霎时明白了些什么。 她小小的身躯里盛载着过往无比的伤痛,从母亲离开她开始,前任国师的预言就在她的生命里转动,她会恐惧、会担忧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已经无法再承受失去的痛楚。 他心痛的是她对未来的恐慌,难不成从她懂事以来,就是活得如此战战兢兢? 狭长的眼眸看着金伝懿,他捧着她的后脑勺,逼得她的双唇得贴上他的,然后毫不留情的吮吻她。 舌头探入檀口,勾撩她的丁香小舌,狂扫每个角落,汲取她的芬芳,他想,唯有如此才能让她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离开她。 好一会儿,他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瓣,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空隙。 「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声,当你踏在这片土地上时,永远都不会停止跳动。」皇甫邵低沉的嗓音缓缓说着誓言,那是对她的情深意重。 「我听到了,我听到它正在你的胸膛里跳动。」金伝懿闭上双眼,清楚的听见他的胸腔里稳重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对她的承诺回荡在他宽厚的胸臆间。 泪水溢出眼眶,滚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她放心的喜悦。 他轻抚她的脸颊,明白她为何而哭,也清楚她现下不需要任何甜言蜜语,他的呼吸声就是对她的山盟海誓。 时间缓缓的流逝,直到天色转暗,外头传来小七的声音。 「驸马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和公主沐浴后,便可以用晚膳。」 「知道了。」皇甫邵回话,接着拉起赖在怀里的金伝懿,「你先沐浴,然后再换我。」 「你先吧!我等你洗过后再洗。」她仰起头,语气坚持。 「边疆不比家里,仅有一桶热水,倘若全身沾满污泥的我先沐浴,热水就脏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妻子沐浴后比没有沐浴还脏。」他的眼里尽是宠溺。 她噘起嘴,还想要反驳,却被他一把拉起来,逼她准备换洗衣物,然后带她来到也是以牛皮搭成的沐浴间,里面摆了一个能容纳一名成年男子曲膝而坐的大木桶和一些简单的用品。 「你先沐浴吧!我就在外头。」皇甫邵接过她捧在手里的换洗衣物,迳自将它们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金伝懿十分贴心,深怕热水转冷,急忙褪下衣物,沐浴过后,再穿上衣服,走出沐浴间,只花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我洗好了。」她披散一头及腰长发,素净的脸庞更显水亮。 皇甫邵听见声音才转身,以前听奴仆说她沐浴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不肯出水,如今只花半盏茶的时间就打理好自己,他感觉心里甜丝丝的。 越过她走入沐浴间时,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同时撂下话,「丫头,帮为夫的沐浴吧!」 她紧张得全身无法动弹,第一个想法便是,他在开玩笑吧! 虽然两人曾经裸裎相见,但是要她看着他全身赤裸,并替他沐浴,这还是头一遭。 皇甫邵将干净的衣物放妥后,迟迟不见她入内,于是又走出来,抓住她的小手,「怎么了?快进来。」 「可是……」金伝懿力气小,无法与他抗衡,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拉入沐浴间,小脸通红。 「伝懿,别站在那里,帮我将衣服脱下来。」他笑睨着背对自己的她,现在才了解,原来总是对任何事都无感的自己也喜欢捉弄心爱的妻子。 金伝懿咬着牙,决定豁出去了,转身面对皇甫邵,水亮的眼眸随即瞠大。 他已经解开外袍,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胸膛,从右肩开始,有一大半胸膛包裹着白色纱布,接近右乳的地方清晰可见暗红色的污渍,可以想见当时的伤势有多危急。 「怎么……」眼眶逐渐灼热,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心疼不已。 瞧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皇甫邵既心疼却又开心,佯装轻松的开口,「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情?你不是早已知道我受伤了?」 金伝懿走向他,小手轻轻的覆上满是血渍的胸膛,贝齿紧咬着下唇,过了好久才找回声音,「一定很痛吧?」 「痛,当然痛。」他的长指掐住她的下颚,要她抬起头,与自己四目相接,流露出温柔的眼神,「当箭射入胸口的当口,我的痛全来自于毁了对你的誓言,我不曾忘记对你立下的誓约,我会好好的爱惜自己、照顾自己,然而在战场上,我却无法掌握自己的生命,让你远在京城还替我担忧且心痛。」 泪水滑落她的脸颊,热烫了他的手指。 「伝懿,你知道吗?从前我总是不在乎今日上战场,明日还回不回得了家,但是自从你踏入我的生命后,箭刺入胸膛,热血不断的涌出,而我却只有想着一件事。」皇甫邵用粗糙的拇指替她拭去泪珠,轻声的说:「回家,我要活着回家。」 第2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金伝懿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杆,小脸贴上他的胸膛,热泪染湿了他胸口上的纱布。 「我永远都会在家里等你回家,无论你去多远的地方,我和爹爹,以及皇甫家所有的人,都会引颈期盼着你返回家中。」她哽咽的嗓音是最甜美的乐曲,诉说皇甫家所有人最渴望的事情。 「爹?我想他是不会等我的。」皇甫邵似乎不认同她的话。 「爹怎么不会等你?你知道吗?当我接到小七写的信后,是爹亲口答应派人保护我到边疆,而且他还说了……」金伝懿仰起头,美眸里尽是对他的依恋。 皇甫邵总是冷然的神情,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紧张。 是的,虽然他不断告诉自己,不需要期待父亲的一句肯定,甚至一个关爱的眼神,但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金伝懿明白他内心对亲情的渴望,因为她也同他一般,对家庭的温暖十分渴望。 「爹要我转告你,要你多多保重,皇甫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皇甫邵微蹙眉头,嘴巴微张又紧闭,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邵,爹等着你平安归来,皇甫家上上下下全都等着你回家。」她明白他百感交集,踮起脚尖,红唇轻轻的贴上他的薄唇, 「累吗?」 「累,真的好累。」好不容易从京城来到边疆,已经够折腾她了,一下马车又来个火辣辣的欢爱,不累才奇怪。 「吃完晚膳,就好好的歇息一晚。」他先帮她穿上衣物,然后自己才穿上干净的衣服。 「嗯。」一想起今晚能与他同榻而眠,她既开心又期待。 「咱们回帐篷里吧!」 金伝懿都还来不及反应,皇甫邵便拦腰抱起娇小的她,走出沐浴间。 「别这样,快放我下来。」她一脸诧异,尤其发现弟兄们全都以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急忙小声的央求。 「你不是累了?所以就由我抱着你回帐篷休息。」他有自己的坚持。 「可是大家都看着呢!」她娇羞的说。 「让他们看吧!我一点也不介意。」 幸好沐浴间与皇甫邵专属的帐篷相隔不远,因此瞧见他们俩亲昵举动的弟兄也只有十多个,不过驸马与公主的感情甚笃却成为当晚全营弟兄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夜深了,皇甫邵轻轻的将金伝懿放在简陋的木床上,从床边取过一把木梳,迳自替她梳理长发。 她可以感觉到他粗糙的手指捧着她的长发,温柔的抚摸,让她舒服得几乎要合上眼。 「伝懿,我问你。」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不远千里来边疆看我,倘若我伤重得濒临死亡,你该怎么办才好?」 轻轻的闭上眼睛,见到他之前的慌张情绪再度席卷了她,那是一种对未来茫然的恐慌感觉。 「当小七写的信交到我的手中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来边疆看你。我想,倘若我来到你身旁,看见你伤重得奄奄一息,那么我会拿出两封休夫书,强逼你写下你的名字,然后以天地为证,将其中一封烧毁,上达天庭,让老天爷知道我与你已非夫妻,我的克夫命将不再侵扰你。」金伝懿缓缓说出她来边疆的最重要目的。 「你真的好傻,我不是说过了,这种无聊的言论不需要在乎。」皇甫邵由后背拥住娇小的她,下颚靠在她的肩头上,轻轻说着责备的话语。 「无论这种言论是否危言耸听,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只要你能安然无恙,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乐意至极。」 「傻丫头,倘若你离开了我,不就得再回到宫里,面对无聊的人们所说的闲言闲语?」他的心头一阵温暖。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才逐渐感受到生命的喜悦。 「只要你好好的,我都无所谓。」金伝懿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心底满满的都是皇甫邵。 「你无所谓,我却有所谓,你的未来生命是与我共享,而我的生命也将与你分享,所以无聊的克夫命说法不能阻挡我们的未来。」他发自内心的倾诉甜言蜜语,温柔的吻住她的耳垂。 她没有说话,轻浅的笑了。 薄唇再度贴上她柔嫩的唇瓣,无声的绵绵情话在他们的心底不断回荡。 茫茫天地间,皇甫邵这才知道有个能心贴着心的伴侣,这种甜腻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美好,那是任何财富、任何崇高地位都无法取代的感受。 金伝懿再度返回京城,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皇甫邵深怕爱妻无法忍受边疆诡谲多变的天气,因此只让她留了三日,便要她赶紧回家。 她明白他身为将领却把妻子留在身边,对部下很不公平,于是贴心的答应返家,而临走前他允诺她,待她返回京城不消半个月,他就会回家与她相聚。 第2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但是金伝懿首先等到的不是皇甫邵,而是一名带着一整车行囊的姑娘。 那日,她在小厨房里切菜,喜春大呼小叫的跑过来,害她差点划破手指。 「公主,不好了,外头有一名姑娘带了好几名奴仆,来府里指名要找驸马爷。」喜春气喘吁吁的报告。 「姑娘?」金伝懿微皱眉头,放下刀子,整理一下仪容,走向大厅。 看见金伝懿,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典雅女子随即站起身,朝她行个礼,礼貌的笑了笑,「你就是十七公主吗?」 「我是,敢问姑娘是?」 「我叫做柳绾芯,来自江南,多年前曾与驸马爷订下姻缘,但是在与公主成亲之前,驸马爷却命人来家中解除婚约,今日我上门来,是想拜托公主一件事情。」柳绾芯一开口,便说出令金伝懿与在场所有奴仆都震撼的话语。 「驸马爷既然已经与公主成亲,你就不该再上门来。」喜春先发制人,想要从主子的手里抢走驸马爷,门都没有。 「正是如此,因此我才斗胆来找公主。」柳绾芯有备而来,面对怒气冲天的喜春,一点也不在意。 「柳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就请说吧!我听着呢!」金伝懿知道自己必须沉住气,毕竟皇甫邵曾经与眼前的姑娘订过亲,就算解除婚约,他们还是旧识,所以她理当礼遇丈夫的朋友才是。 「我有个不情之请,请公主让驸马爷纳我为妾,我很爱驸马爷,得知驸马爷将与公主大婚的消息时,还病了一个月,无法起身,请公主看在我用情如此深的份上,成全我与驸马爷的爱情,好吗?」柳绾芯话说得诚恳,却露出高高在上的骄傲神情。 她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就算面对的是公主,还是一样桀骛不驯,才不相信以她的美貌与皇甫家欠他们家的恩情债,他会翻脸不认人,赶她回江南。 金伝懿诧异不已。她是毁了柳绾芯与皇甫邵的爱情的凶手吗? 但是他拥着她时,深邃眼眸里流露出的深情是如此的真实,惜字如金的他脱口说爱她是如此的恳切,她怎么也不相信他的心里其实住了别人。 是的,她相信他,相信他低沉的嗓音说出的爱意是真真切切的。 金伝懿心底已经有了决定,望向柳绾芯,露出有礼的笑容。 「驸马现在在边疆,算算日子,这几天应该会返回京城,请柳姑娘暂且住下,待驸马回家后再作决定。届时倘若驸马决定要纳姑娘为妾,我也会举双手赞成,绝对不阻拦。」 她知道自己下的是险棋,不过决定相信他对她的爱情是经得起风风雨雨的。 第十章 三日后,皇甫邵领着黑骑士,带着寮国皇帝,以及拓跋一族的臣服信函,返回京城,他无心留在宫中,见过皇帝与金浚后,便匆匆返家。 这是第一次,他是如此渴望回家。 「驸马爷,你回来了。」小丽与陈伯站在门口欢迎他平安的归来。 「嗯。」皇甫邵扬起嘴角,快步往前走,一心一意想要见到心爱的妻子。 「驸马爷,若你想见公主,她不在房里,现在正与柳姑娘在大厅里谈天。」小丽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忍住笑意,开口提醒。 「柳姑娘?」皇甫邵疑惑的顿了下脚步,转头看着小丽与陈伯。 「是的,三日前柳姑娘从江南来到京城,公主请她在府里住下,等你返家。」小丽对于公主的宽容大度感到敬佩,毕竟身为堂堂公主,竟然能容忍其它女子想掠夺自己的夫君,这种胸襟是无人能及的。 他微皱眉头,朝反方向的大厅走去。 来到大厅门口,他看见金伝懿与柳绾芯并肩而坐,似乎等着享用晚膳。 金伝懿率先发现他的身影,站起身,笑说:「你回来了。」 「许久不见了。」皇甫邵走到她的身畔,毫不避讳的环住纤细的腰肢,然后望向柳绾芯,「柳姑娘,咱们差不多有两年没见面,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 瞧他宠妻心切的模样,柳绾芯一肚子火,不过为了维持优雅形象,还是露出温柔得体的笑容,「邵,咱们不是差不多两年没见面,而是截至今天为止,两年又三个月十七天不见。」 她刻意营造在乎他的模样,得意的瞥见金伝懿因为她说的话而诧异不已。 没想到柳绾芯居然如此在乎皇甫邵,这点让金伝懿很是惊诧,虽然柳绾芯的出现让她意外得知他曾经跟别的女子有过婚约,但更令她诧异的是,柳绾芯日日数着再见皇甫邵的行为。 「用晚膳吧!」他毫不在意的扬起嘴角,拉了张圆凳,要金伝懿坐在身旁的意味浓厚。 她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喜春急忙送上三碗白饭。 两名女子边吃晚膳边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皇甫邵仅有两次随意的附和。 第3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晚膳一结束,他以疲惫当作理由,给了柳绾芯一个软钉子,婉拒与她私下说话,然后带着金伝懿回房,并要喜春退下,公主由他这个驸马爷来「伺候」即可。 「你为什么要留柳姑娘在家里?其实你大可以替她订京城最好的旅店,安排她日日上稻禾香用餐,待我返家后再请她来家里商谈即可。」一关上房门,他便不悦的开口,因为明了柳绾芯是个怎样的女子,像金伝懿这般天真单纯,铁定斗不过她。 「柳姑娘说她与你曾经订过亲,还说只要我点头,她愿意不计名分的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就……」眼看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吓得说不下去。 「所以你就留她住在府里几日?」他语带质疑的问。 「柳姑娘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与其让她投宿旅店,倒不如住在家里,还比较安全,反正有客房。」 「难道你不怕柳姑娘从你身旁抢走我?」皇甫邵对于金伝懿的大方感到不可思议,通常有其它女子指名找丈夫,做妻子的应当都会心生警觉。 「我相信你不会。」她圆滚滚的大眼望着他,神情肯定且坚定,没有任何迟疑与猜忌。 他因为她的决绝而感到诧异,还以为她对他依然存有猜疑,毕竟他们之间的爱情才萌芽不久,随便的风吹雨打便能打击对于爱情的信心。 「我相信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你说要与我永远在一起时,我就已经相信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完美的妻子,也明白以你的条件可以娶到更好、对你的未来更有帮助的妻子,但是你说要为了我而保重自己,那对我来说就是山盟海誓,所以柳姑娘的出现并不能打击我爱你的心情,我想也无法撼动你我之间的誓言。」金伝懿说得肯定,但是要她不存有一丝丝猜疑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依然选择相信他说的一字一句全都出自肺腑。 皇甫邵面容平静,一颗心却因为她的坚定相信而狂跳着、激昂着。 这时他才明白,两人的坚定爱情竟是如此甜腻,有种飘荡在茫茫人世间,却不害怕唯一的伙伴会突然松开自己的手,朝其它方向远走的安定感觉,而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对未来存有安心的放心感觉了。 瞧他静默不语,她的内心一阵慌张。难不成只有她一头热的栽在自以为是的爱情里头? 下一刻,他张开双臂,将娇小的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下颚抵着她的头顶,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倘若金伝懿看见他现下的表情,一定不会再惶惶不安,因为他狭长的双眸盈满温柔,嘴角高高扬起,完全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喜悦神情。 「我的外祖父在朝廷曾经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将唯一的女儿嫁给我那战绩显赫的父亲,但是他们的婚姻生活过得并不快乐,因为我父亲早已爱上一名平民女子,两人在懵懂的年纪就许下山盟海誓,却只能纳她为妾,而突然闯入他们之间的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尤其是当二娘替父亲生下一名儿子后,母亲更加伤悲,直到母亲用春药迷惑了父亲,生下我,她才从悲伤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听到他突然诉说起过往的事,她不禁感到诧异,一颗心却是微微酸涩。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会不顾众人疑惑的眼光,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替他沉闷的人生射入一道对未来向往的光束。 「我让你使用的小厨房,是我在这个家里最美好的回忆,从小我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一脸喜悦的替我张罗食物,那时我就算已经吃不下,还是强迫自己一定得将母亲为我准备的食物全塞入嘴里,因为我知道我是她活在这个家里、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可惜好景不常,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率先当上将军,我归于他的麾下担任先锋,但是在某一次出征时,哥哥因为马鞍没有安紧而跌落地上,被自己的战马与弟兄的马,甚至是敌军的马匹,踩得血肉模糊,而替哥哥安马鞍的人就是小七。」 「小七?怎么会这样?」金伝懿抬起头,望着他,露出慌张与不解的神情。 大掌轻轻的抚摸她巴掌大的小脸,皇甫邵不疾不徐的说:「百万大军虽然凯旋归来,却没有任何人有笑容,小七当时不满十四岁,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他命丧黄泉,因此他跪在我父亲面前想要坦承的瞬间,我跪在地上乞求父亲的原谅。」当时小七的慌张、自己的决断,以及父亲与二娘的痛心疾首,历历在目。 「爹,大哥的马鞍是孩儿安上的,孩儿没有安紧马鞍,因此大哥才会跌落地上。」 他赶在小七开口前说话,因为心知肚明,倘若任由小七招认,必死无疑,但是若由他来承担,还有一线生机。 「所有的错都归孩儿,请爹责罚。」 还记得那时他不断的磕头,请求父亲施罚,直到额头破了,渗出热烫的血液,染湿了衣襟,才听到父亲伤痛的回应。 「罚你又有何用?我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你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 第3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甫骅的愤怒大吼响彻大厅,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话,因为战无不胜的他老泪纵横,让在场的所有人全然的了解,在他的心中,他的儿子仅有一人,那便是与他相知相惜多年的爱妾所生的孩子。 从那一刻起,皇甫邵更加明白,他在父亲的眼中什么都不是,父亲对他的定位仅是一场错误罢了。 之后,二娘因为悲伤过度而香消玉殒,距离皇甫邵的哥哥入殓不过百日,过了一年,替儿子犯下的过错而自责不已的母亲也过世了,留下来的是早已渐行渐远的一对父子,和以讹传讹将他冠上弑兄的莫须有罪名。 「你为什么要替小七扛罪?我知道小七是很好的男孩,但你早已明白自己在皇甫家的地位岌岌可危,还要强出头,替小七扛下所有的过错?」虽然事过境迁,而她也喜欢小七,但是想起他内心的创伤与悲痛,她忍不住出声责怪。 难道他永远都不懂保护自己? 皇甫邵伸出手,以粗糙的拇指替她抹去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因为小七是我在皇甫家唯一的朋友,从小我的生命里只有母亲的陪伴,她不断的告诉我,要壮大自己、丰富自己,才能在皇甫家占有一席之地,因为她无法永远陪伴我,要我在她还能庇护我的时候努力学习,将来她不在了,我才有能力存活下去,所以从我有记忆以来,每日不是读书便是练武,一个没有任何朋友的十岁孩子,在一次挥汗如雨的练武后,是小七来到我身边同我说话,那时才刚被卖入皇甫家当奴仆的小七并不知道我是谁,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改态度,继续同我说话,所以对我而言小七是我的家人,而家人有难,我怎么可以不伸出援手?」 「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心,倘若易地而处,喜春有难,我一定会同你一般跳出来替她扛罪。」金伝懿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 他的薄唇贴上粉嫩的红唇,心想,当时丧失母亲的悲痛让他与行尸走肉无异,绝对料想不到多年后的今天他的生命里多了让他活下去的动力。 半晌,他放开她,充满愧疚的说:「五年前从战场返回京城时,路过江南,顺道到我大哥生前曾经订亲的柳家走一趟,我大哥之前与柳大姑娘订下终身,却未能实现,当时柳大姑娘因为大哥过世悲痛不已而离世,柳老爷告诉我,无论如何都想成为皇甫家的姻亲,因此基于我对未来一点也不在乎和对柳家的亏欠,当下点头答应迎娶妹妹柳绾芯,对于没有告知你这件事情,我深感抱歉。」 「我都明白了。」她踮起脚尖,水润的双唇贴上他的,没有恍然大悟,只有了解始末的明白。 其实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无论是年少时的皇甫邵,还是现在的皇甫邵,从来没有得到父亲的疼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求取更高的权势与地位,虽然他给自己不顾一切,奋力在战场上厮杀的理由,是为了实践母亲告诉他的,若要活在皇甫家,就必须强大才能扞卫自己,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一定也藏着渴望,希望父亲有一天会以他为傲,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眼神关爱,几句赞赏的言语,对他而言都已足够。 「驸马,今天晚上请你扮演好驸马的角色。」金伝懿一脸严肃的望着他, 他不急着离开,因为爱死了与她合而为一的感觉,让她侧过身子,与自己面对面的望着对方,流露出温柔与满足的眼神。 「伝懿,我爱你,我说过我会为了你保重自己,而你也得要好好的照顾你自己,我要当我们两人都老了,儿孙成群时,每时每刻、每日每夜都牵着对方的手,快乐的、勇敢的为了对方活下去。」 「嗯,说好了。」金伝懿点点头,喜悦的泪水悄然滑落。 「傻丫头,怎么哭了?」皇甫邵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敢问公主,微臣方才服侍得如何?」 听到他在这温馨的一刻竟然说出这些话,她既好气又好笑,红着脸,害臊的说:「嗯,服侍得非常好。」 「公主方才说要打赏,是真的吗?」他很努力的压抑,才忍住再次将她拆吞入腹的冲动。 「驸马想要本宫赏赐什么?」既然他要这般说话,金伝懿决定奉陪到底。 「微臣斗胆,想要求两份赏赐,不知可否?」他抓住她的手,轻吻着手背,直盯着她。 「好吧!看在驸马如此卖力的份上,本宫就破例,给你两份赏赐。」 「那……微臣第一份奖赏是要公主明日晚上替微臣洗澡擦背。」皇甫邵扬起嘴角,神情暧昧,在在透露可不是只有洗澡擦背这么简单。 「讨厌!」金伝懿害臊的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点头,「知道了,为了不让驸马说本宫说话不算话,本宫决定允准。」 看着她羞红了脸却还佯装镇定的模样,他不禁大笑出声。 半晌,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嗓音低哑的开口,「明日下午,替爹准备下酒菜时,也准备我的份,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聚一聚。」 第3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深受撼动,露出温柔的笑容,强忍住喜悦的泪水,了然的说:「嗯,这有什么问题!」 【尾声】 时序即将进入夏季,天空蔚蓝,阳光灿烂,偶尔吹过一阵微风,伴随着青草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坚固的长城横亘在辽阔的草原上,哨站上有十多组将士看守着,让站在城墙上遥望远方的娇小身形显得格格不入。 「好漂亮喔!只可惜我不会骑马,要不然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一定很快意。」金伝懿穿着浅粉色衣裙,仰首望向身旁高大的身形,笑意灿然。 「不会骑马又有何妨?我和你同骑一匹马不是更加甜腻?」 皇甫邵身穿黑色便袍,及腰长发随意的束在身后,看起来放荡不羁。 她睐了他一眼,娇笑的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食言了。」 「怎么会呢?为夫的何时对娇妻食言了?」他撩起她的一缯发丝,轻轻嗅闻,胸腔里满是激昂的爱情。 前年,皇帝金烨命令宰相上宫胤调查断定金伝懿命格的已故前任国师,才赫然发现国师年轻时爱上金伝懿的母亲,求爱不成,于是放出风声,告诉大家她所生的女儿命格极差,导致金伝懿被流言蜚语所困扰。 事后又发现,金伝懿出生那年,麟山崩塌是天为,她的奶娘与母亲则是自然死亡,其它与她有所接触的人,全是国师为了印证自己所言不假,派出下手杀害,让他的预言成真,以达成他对心上人的报复。 无辜背负克夫罪名的金伝懿得知真相的当口,没有怒气冲天,有的只是感激上天让她总算不必日夜担心皇甫邵的安危。 「爹、娘……」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一名年约三岁的可爱小男孩爬上石阶。 「过来这里,让爹抱抱。」皇甫邵蹲下身子,待小家伙奔入他的怀里,才一把抱起他,面向金伝懿,让她逗弄。 「少爷,你又乱跑了。」喜春气喘吁吁的爬上来,没好气的看着调皮的小祖宗。 「喜春,你怎么不去照顾小七?跑来这里做什么?」金伝懿看见喜春不去照顾昨日为了救马匹而被捕兽夹夹伤的丈夫,反而追着儿子跑,感到诧异。 「那家伙好得很,不需要我照顾,与其照顾他,我还比较爱跟少爷玩呢!」喜春一边说话一边逗弄小男孩。 两年前,在金伝懿的牵线下,喜春嫁给年纪虽然小她三岁,却十分宠爱她的小七,夫妻俩感情甚笃,羡煞旁人。 「对了,老爷说今日命人烤羊肉,要我跟驸马爷和公主说一声,待会儿到老爷的帐篷前,大伙一起用晚膳。」喜春突然想到皇甫骅的吩咐,赶紧开口传达。 皇甫邵点了下头,「知道了,我跟伝懿沐浴过后便过去。」 还记得四年前他首次与父亲和妻子一同在午后的小亭里喝酒吃菜,当时气氛凝结,全靠金伝懿与喜春说笑话,才避免太尴尬。 一开始他有想要放弃与父亲亲近的念头,是金伝懿不屈不挠,强拉着他一同在午后聚首,倘若当日他因为宫里有事而无法前来,她也会强拉父亲一同用晚膳。 半年后,在她的努力下,父亲总算和他说上几句话,直到现在,虽然两人之间还不算热络,但是会嘘寒问暖,甚至有了孩子后,他们又添加一个话题可聊,感情越来越好了。 「娘带你去下面走走好吗?」金伝懿要皇甫邵放下儿子,然后牵起儿子的手,一步步的走下石阶。 微风吹乱了皇甫邵的黑发,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娇小的身影,内心的情感是汹涌的、澎湃的。 突然,他明白了三件事,嘴角微微的勾起,没有了然的恍然大悟,而是浅浅的、淡淡的窝心环绕在胸腔中。 原来一个月前皇帝金烨要他到早已纳入版图的前寮国国土视察,并声明想带多少人、任何人前往都行,目的恐怕是要他趁着这次以视察为名,修补为实的出游计划好好的修补逐渐完好的家庭。 当夜他同金伝懿说起这件事,她马上拟定人选,除了简单的随从与护卫外,喜春、小七、父亲和照顾他多年的小丽姐也是出游名单上的人,而她的举动现在看来的确是奏效了。 原来金浚肩负金伝懿的未来幸福当口,选择让她嫁给他是有更深一层的用意,因为在金浚仿佛能看穿人的眼眸里,他与她是同样的一种人,唯有内心渴望相近的人才懂得惺惺相惜。 他与妻子对于家庭的渴望、对于寻求他人认同的心是相仿的,两颗斑驳的寂寞心脏找到了相同的跳动频率,而他的坚强和她的温柔让摇摇欲坠的家庭有了生机,一同创造了属于他们与身旁家人的幸福,这样不离不弃、携手努力的浓厚感情,是所有的人都无法介入的。 原来他穷尽学富五车的知识,都无法形容映入眼底的她是那样美丽、那样耀眼、那样温柔、那样坚强,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汹涌奔腾爱意不断的在他的胸臆间来回敲打,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情绪,他无法言明,仅有努力扬起嘴角,才能勉强隐忍住。 长腿一跨,皇甫邵步下石阶,抬头看了眼蓝天白云,再望向不远处儿子小小的身体在草原上忘情的奔跑,最后低头注视着金伝懿,内心的激动情绪竟然在瞬间平缓,那是源远流长的绵绵情感。 一只粗糙的大掌突然包裹住一只柔白的小手,两人没有言语,深情的望着对方,有志一同的扬起嘴角。 他们的爱情不曾寂寞,他们的未来绝对不会面临焭独的心碎困境,因为他们拥有彼此,握着的双手传来对方的温度,仅此,就已毕生无所求。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