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华尔兹》 第一章 华尔姿的音乐响起,柔美的音符震荡在空气中,营造出一股带着甜意的温暖氛围,置身其中,仿佛泡在香滑的牛奶浴里,愉悦、舒适。 至少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感觉的,除了杨芷馨外。 “社交舞婚礼,亏那家伙想得出来!”她歪着脑袋评论的模样看起来真是怪异,但那纯粹是因为她的肌肤正为这份甜美浮起一粒粒鸡皮疙瘩,而自尊心却正好相反。 “不好吗?”婚礼的女主角、美丽的新娘子伍馡翩然来到。“我可是很喜欢呢!” 杨芷馨僵硬地耸了耸肩。“这是你的婚礼,你喜欢就好。”重点是,她也非真心讨厌,只是当壁花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唉!早知是这样的婚礼,她就会费心打扮了;牛仔衣裤虽然俐落,却显不出高雅,反衬得她一张娃娃脸更形幼稚。 谁会想请一个未成年少女跳舞?除非是恋童癖患者,而她对那种变态没兴趣。 像似看穿了她的气闷,伍馡拍拍她的肩。“要不要试试我的礼服?” 要!杨芷馨心里这样喊,但倔强的嘴吐出的却是:“哼,只会看女人外表的蠢蛋,本姑娘不屑与之为伍。”她该死的傲气啊!真想把它揉一揉、搓一搓,扔进焚化炉里一劳永逸。 但这就是她——刀子嘴、豆腐心,拳头永远比嘴巴快,而嘴巴又此脑袋动得更迅速,一辈子改不了。 “是吗?那我就不勉强了。”噙着一抹趣味的笑,伍馡转身,却被一只手拉祝杨芷馨瘪着嘴、瞪着她。“我好歹是你半个媒人,你们都还没洞房就想把我扔过墙,太不道德了吧?” “不好意思,我们早洞房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八卦,她的最爱,询问的神情像不小心中了乐透一样兴奋。 “不告诉你。” “不要这么残忍嘛!”她苦苦哀求,伍馡的丈夫、那个超级滥好人,养伍馡多年,从未越雷池一步,还以为他会保守到新婚夜才伸出狼爪,不意晚节不保……到底是怎样的事故让他破例,她很好奇。 “你告诉我你的第一次,我就告诉你我的经验。”女人呐,凑在一起除了男人外,还有什么好谈的呢?尤其当这个男人是她心中最大的骄傲时,夸赞他便成了她的最爱。 “我的第一次!”杨芷馨顿了好久,恨恨一咬牙。“我忘了。” “那就算了。” “喂!”侦探的血在她体内沸腾,不挖出真相,她今晚一定失眠。 “你说我就说,否则拉倒。”对于名律师伍馡而言,谈判已成本能,杨芷馨想从她嘴上讨得便宜,别说门了、窗都没有。 侦探的血液和对过往的戒慎在杨芷馨心底反覆战斗,说与不说都为难。 “再见。”伍馡走得洒脱。 “噩梦!”她说得万般哀怨。好奇心太重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但她改不掉。 不过更教人吐血的是伍馡的态度,想当年,小小伍馡是个多么可爱的存在,虽然凶起来像只小泼猫,但随便一逗就有极大反应的个性却十足好玩。杨芷馨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说她的教育她插了一半手也不为过,可怎会养出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真是失败。 “你的第一次是抄…噩梦?” 杨芷馨咬牙,正要含恨点头时—— “原来我的表现这么差,那真是抱歉了。”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插了进来。 伍馡转头。“二哥。” 君碠然,君问晑的二哥,冷静精厉的外貌让他看来像个久历商场的男人,但他其实是间连锁数位摄影冲印店的老板。 伍馡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愿意对天发誓,在这段不算短的时光里,她从未见过他生气。 事实上,君家人都说,君碠然有一颗钢铁铸成的心,他坚强得像一座山,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他。 可今天,山动摇了,她清楚看见他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正悄悄握成拳,而他看着杨芷馨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不管那个“吃”代表的是何种意义,伍馡都知道,杨芷馨麻烦大了。 而杨芷馨也不是笨蛋,所以她看见君碠然后的第一个反应是——逃。 她跳起来,像只行动迅速的羚羊,转身奔向大门。 君碠然似乎很了解她,她一动,他立刻闪身挡住她的逃亡路线。 她迫不得已翻身跳过一张长长的餐桌,往人群中央挤去。如果她自己一个人摆脱不了他,那就利用人群来掩护她吧! 君碠然下意识地拿起一只盘子,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阻止她逃亡,比如——丢个盘子让她跌倒。 但那会伤害到她,因此他放弃。扔掉盘子,他跳上餐桌,居高临下地观察她的动向,发现她最终的目的地还是大门。 很好,几年不见,她学聪明了。很多人在面临变故时会慌不择路,以致陷自己于必死之绝境。但她仍能保持冷静,用尽各种方法往唯一的生路跑。 可她还是差了他一点点,因为她所有的逃生、搏斗技能都是他教的,他太了解她,所以他能够比她更快一步阻断她的逃生之途。 杨芷馨在绕了几个弯后,深信君碠然是追不上了,于是快乐地冲出大门,然后——“啊!”一只手臂攫住了她。 “跑得还愉快吗?”他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梳理整齐的发丝都没有乱掉半根,瞧来真让人嫉妒。 相比起来,她汗流浃背,实在逊多了。“为什么?” 问题来得没头没脑,但他却了解。认识她实在太久了,思念她的时间更是漫长,结果就变成,只要她转个眼珠子,他立刻能捕捉到那个方在她脑海里萌芽的念头。 “生路只有一条,而你不是会往死路钻的笨蛋,不跑向这里又该跑向何处?” “是啊!”她仰头深喘口气。怎会忘了他是个多么该死的精明鬼?她这辈子都别想逃离他的手掌心了。“我的确不是笨蛋,却也够蠢了,蠢到自投罗网!” 他不语,静静地放开她,彬彬有礼的,一点都不怕她再度逃跑。 她又呕又恨,却拿他没辙。“你想怎样?” 他望着她,炯然的眸光像两只探照灯,笔直无误地射进她灵魂深处。 她,一无遮掩。 只要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软弱无力的孩童,而明明她早已脱离那时期很久,现在已是一个聪明能干、信誉卓著的名侦探。 她不调查外遇事件,也不找小猫小狗。她的主要业务是帮人寻根,踏人这一行后,她发现,并非每个人都有一张清楚明白的家谱,多的是不知父母是谁、故乡落在何处的人。 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拥有强烈落叶归根的想法,她的工作就是帮助这些人达成心愿——认祖归宗。 她在这一行很有名,她猜这是因为她好奇心很重的关系,个性虽冲动,却不失缜密,再加上长了一张不算太美,也不算太丑的娃娃睑。 人们在面对这样一张脸时,很容易就能够倾吐心事,而她倾听它们,再加以统合,最后找出答案。 这几年她的事业干得很成功,还吸引了一个资助者,就是著名跨国企业“龙扬集团”的老总裁——杨文耀。他投资她开了一家征信社。 打世界各地飞来、指名要委托她工作的名单可以排到三年后;失败挫折,那是什么东西?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在那双鹰隼也似的利眸瞪视下,她呼吸困难、手脚冰冷,头一回有了退却的念头。 “够了!”恨恨一跺脚,她咬着下唇睨向他。“我不是你的犯人,别用那套逼供法对我,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我不会再逃了。” 他大步走向她,两人间的距离顷刻缩近到可以察觉出彼此的喘息。 她心一蹦,差一点点就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但她忍住了,咬紧牙根,挺起胸膛面对他,以行动证明自己不会再逃。 他突然笑了,锐利的眸光下移、定住,然后,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微微眯起。 一股震栗感窜过全身,她低头,隐约察觉自己的胸脯正随着急促的起伏擦过他的胸膛,而且每经一次碰触,她的乳 尖就更挺立一分。 “你这个该死的无赖。”如果他想羞辱她,那他确实做到了;她已窘迫得心慌意乱。 “你早知道的,不是吗?”他蓦地图住她的腰,有力的大掌将她带进他怀中。 “碍…”她的惊呼还含在嘴里,他已低下头,以密不可分的姿态吻住了她。 那狂猛的入侵激起她体内好战的天性,她想也不想地曲起膝盖顶向他下体。 但他却比她更快地挡住了她的攻击。 下一秒,她发现他的亢奋正抵住她的下腹部,细细磨擦。 ...... 他搂着她,清明的黑眸末因情欲而迷蒙,挺直的身躯依旧不动如山。 她几乎是嫉妒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刚才,他带她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高潮,她登上天堂,再滑落地面,全身无力;他却完全无动于衷,好像他是个机械人,压根儿没有七情六欲,拥吻她只是在执行一项程式,再无其他。 “如果你要的是这个的话。”他低下头,拉她的手穿过西装,直接碰触他鹅黄色的丝质衬衫。 她讶异且惊喜地发现,他的衬衫全湿了。那代表着他并非无动于衷,他同她一样火热难耐,只不过他擅于掩饰,而她蹩脚得可怜。 “你不该忘记的,在你身边,我永远无法保持冷静,你让我欲火焚身。”他凑近她耳畔,轻咬她的耳垂。 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不可能,你的激 情不可能是为了我。”否则她当初就不必跑了。天晓得离开他对她而言是件多么残忍的事,但她不要当影子,更拒绝成为某人的替身,倘若他并非真爱她,那她宁可心碎,也不要一份不圆满的爱。 “是与不是,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他扛起她,像扛布袋、行李那样,粗鲁得不像话。 “放开我。”她踢他,同时发现,几年下来,他未曾停止锻链身体,他依旧结实得像块石头。 想像他每天在健身房里锻链胳臂、胸膛、大腿……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强壮有力,她的手脚颤抖,被情欲折磨得又热又酸。 该死的,她根本不可能逃得开他,她是那么地为他所吸引,完全不可自拔。 但怎能如此轻易投降,尤其他爱的人根本不是她!太迅速地臣服未免伤害她的自尊心,她偏过头,咬上他的耳朵。“你这个自恋的浑球。” 她咬得很用力,他却笑得很大声,她从来就是个泼辣的野姑娘,没改,不管经过多少年,她永远不会改。 而他爱死这份凶悍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变过……jjjjjj君碠然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够更坚强些。 他是五胞胎中的老三,上有一姊、一兄,都是精明厉害型的人物,而下头两个弟弟,也各有其勇敢的地方。 只有他,天性害羞敏感,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就装成一副冷酷样,别人说他骄傲,其实他只是害怕。 小时候,他们每回拍家族照时,他总躲在最后头,非得爸妈又喊又叫,他才肯稍微踏前一步。 他一心想把自己锻链得更强壮,因此国中一毕业,他就走遍台北的大街小巷,最后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工读的机会——做连锁冲印店店员。 他工作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十点,薪水很低,一小时只有五十块,但赚钱本来就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多增加一些与人接触的经验,以克服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害羞天性。 就在这时,他认识了杨氏父女。 杨父是个侦探,自己开了一家征信社。 侦探耶,就像他梦想中强壮勇敢的人物一般,君碠然崇拜他上了天。 杨父常常把他工作中拍的底片,送到君碠然打工的冲印店里冲洗。 每一次,君碠然都自告奋勇去整理那些照片,只要想到杨父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一阵枪林弹雨中摄取到那一帧帧可贵的影像,他就恨不能立刻去认识他,拜他为师,祈求他将自己锻链得像钢铁一般坚强。 一个月后,他终于忍不住找机会向杨父自我介绍,诉尽一腔的敬仰后,他们未成师徒,反而成了忘年之交。不过私底下,他还是喜欢叫他师父。 他告诉杨父自己的苦恼,杨父介绍他上道场,习柔道、学空手道、练剑道,甚至还亲自教导他追踪、隐藏、搏斗……等各式技能。 他的生活如同一下子从地狱升上了天堂……嗯,差不多啦!如果不把杨芷馨算进去的话。 她是个讨厌鬼,不管他做什么事她都要取笑他,从他的服装、走路的方式、到吃的东西,她没有一刻不找他麻烦。 奸几回,他恨不能揍她一顿,但她是个女孩,又小他很多,是男人就不能对弱小动手,况且打赢一个小女娃也不值得开心。 他一直忍着,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她的年纪根本不比他小,甚至还比他大了两天,全是她娇小的身材,和一张纯真可爱的娃娃脸骗了他。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也忍不住接受了她的挑战,与她动起手来,结果,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又一次认清自己的无能。 天晓得,杨芷馨根本没上过一堂正统的搏斗课,她只是站在旁边笑、观察、模拟,就轻易地打败了他。 他又气又呕,为了争回一口气,费尽力气锻链身体,好几次,他在柔道场上被摔得昏了过去,甚至日夜练习剑道到双手发抖,连只碗都捧不起来,他将自己操得不成人形,目的只有一个——打赢她。 但他再没机会与她真正过招了。 三年后,他父母失踪,留下大笔债务,君家顿时陷于一片愁云惨雾中。 好日子过去了,他不得不为现实生活打拚,想了很久,他决定去读军校,因为他们供应食宿。这是唯一不需要花太多钱就可以受教育的机会,等军校毕业后,他或许可以转调查局,他一直憧憬那样的生活,紧张、刺激,又可以报效国家。 他将结论告诉杨父,以为他会赞同,但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杨父劝他放弃读军校的念头,却说不出一个具体的理由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杨父在观念上产生差异,他又怒又慌,感觉好像被整个天地背叛了。 杨父最后迫不得已同意了他的决定,但却告诉他:大家都说民主社会人人平等,可事实却不然,尤其在越封闭的地方,上下尊卑的界定越明显,他是个好孩子,可惜太天真,希望他能早一天认清现实。 初始,他并不了解杨父话里的真意,也没机会问清楚。因为那之后,他就辞掉冲印店的工作,再没见过杨氏父女了。 不过答案却在不久后自动浮现。在他家面临经济困境,房子被查封、家产遭拍卖,天天有人追着君家五姊弟还债后,老师对他另眼看待,同学远离他,朋友与他断交,甚至由他代表学校参加演讲的事也遭到取消: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不平等”。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打消了就读军校的念头,恰巧那时姊姊建议成立“贩梦俱乐部”,利用四个弟弟的美色赚钱还债。他一口同意,金钱虽非万能,但贫穷却会折损人的尊严,为了活得抬头挺胸,他一定要不择手段,尽快将债务还清。 他办理休学,改读夜校,并再次回到冲印店打工。 可说实话,这里的薪水真是低毙了,对于君家的债务根本没有帮助,他要聪明的话,最好另谋高就,到加油站打工都此待在冲印店好。 但他就是忘不了过去在冲印店里度过的青春岁月,那时他对人生充满了梦想,一心一意想要做个英雄,为国家社会贡献心力。 可惜最后他失败了,只能成为一个懦夫,躲在角落暗自缅怀过去的光辉。 就这样过了几年,一夜,他正准备关店,杨芷馨像一道光,射进了他失去希望的黑暗人生。 她泪流满面地走向他。“爸爸病逝了,临终前他一直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如遭电击,久久无法言语。 “幸好你还在这里工作,我才能找到你。”她看着他,表情从哀伤逐渐转成疑惑。“你没什么话说吗?” 他呆呆地,一动也下动。 她突然对他破口大骂。“亏爸爸这么关心你,结果他死了,你居然连一滴泪都没流,你真是个浑帐。” 她说的对,他是个浑帐,但他真的哭不出来。他的身体好像缺少了什么,让他在这瞬间失去了一切知觉。 “你该死!”悲伤将怒气煽成烈焰,她随手捉起一只相框朝他扔了过去。“你的师父、我的爸爸死了,你竟然无动于衷,王八蛋!” 他的目光清楚地捕捉到相框飞来的轨道,它一寸寸地接近他,他却迟迟没有侧身躲过;最后它终于砸中他的额头,砰地发出一记好大的声响。 顷刻间,他像个被启动开关的机械娃娃,颠颠倒倒退了几步。 下一秒,一丝鲜血沿着他的额头滴落胸前,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渲染出一朵诡异妖艳的红花。 他呆望着它一会儿,一股火般的激烈情感在体内爆发,他控制下住地抽搐起来。 “师父……”他发出无声的呼喊。 杨芷馨讶异地发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正流下两道红色的水渍。那是他的泪和着他的血的结果。 “碠然!”她恍然大悟,他不是不悲伤,而是惊呆了。她走到他身边,张臂环住他抖颤不停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父母失踪、君家破产都不曾让他感到如此无助;但杨父的死亡却像一只巨锤硬生生地敲碎他的防御网,将他推向崩溃边缘。 她轻摇着他的肩膀。“爸爸离开时非常安详,并未受到太多的痛苦。” 那又如何?杨父毕竟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他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而他究竟能捉住什么? “别这样。”她抹着他脸上的血和泪。“爸爸不会希望你为他如此难过的。” 难过?那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绪于万一,他是绝望啊!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他是个胆小鬼的事实。 “振作点,碠然,看你这样子,爸爸不会安心的。”她亲吻他的脸、他的额,心痛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体温像一把火,将他周身的冰冷融出一道缺口。“师……师父……”被冻了许久的声音终于磨出喉头。“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呜呜呜……”想起相依为命的父亲就此永别,她也忍不住拥着他放声大哭。“爸爸、爸爸、爸爸……”“师父……”他搂着她,与她一起舔舐那丧亲的至痛。 “我该怎么办?”她凄楚地望着他,捉着他的手,用力得指关节都泛白了。“爸爸不在,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是如此地无助,他猛然一惊,原来被孤独攫住的不止是他。突然,他对她产生一种比朋友更亲密的感觉,像家人,更像伴侣。 “爸爸只留下一家征信社给我,可我根本不会经营啊!我……爸爸从来就没有教过我怎么追踪、搏斗,他教的只有你,他眼中的继承人一直只有你……”而这就是她嫉妒他、一天到晚找他麻烦的原因。 “你有我。”一股乍起的冲动促使他抱起她、轻拭她的泪。“我教你,师父教给我的每一项技能,我都会仔仔细细地教会你,我会陪着你。” 像溺水者好不容易捉到浮木似地,她痴痴地望着他。“永远吗?” “永远。”他悍然一颔首,两只天涯孤雏在这一天结合成一个生命共同体;而将他们拴在一起的不是情,也非爱,却是深深的寂寞与悲哀。 第二章 杨父的丧礼,君碠然虽来不及参加,但他主动帮忙了整理遗物的工作。 不过说实话,杨父留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多。他没买房、没买车,甚至没有银行帐户和信用卡。这对二十世纪的现代人而言,真有些诡异。 他留给杨芷馨只有一家小小的征信社,而这地点还是租的,看来他真正留下的大概只有这几件办公家具。 “你还要继续承租这间公寓吗?”他问杨芷馨。 她坐在昔日父亲惯坐的办公椅上,茫然的神情像失了心魂。 “芷馨?”他走到她身边,大掌揽住她的肩。 她缓缓吐出幽魂也似的声音。“以前,爸爸最喜欢坐在这里工作了。” 他环顾这小小的斗室,实在不是个多好的地方,但却有股沉稳的气息,让进来的人莫名感到安心。 他想,这该是因为它的使用者正是个稳重可靠的人,因此经年累月下,它也被薰染出了这样的特质。 “我以为侦探应该一整天都在外面跑,鲜少有坐办公室的时间。”他决定跟她谈谈杨父。 “是啊,但爸爸说,光会使用蛮力并不算是个好侦探。一名成功的侦探更要懂得动脑筋分析资料、找出结果。”她眼中浮现怀念的神情,好像父亲就在身边,正对她唠叨个下停。 “我记得,‘动眼、动脑,最后才动手’是师父的至理名言。” “先用眼睛观察,再动脑想一想,还不行的话,只好手底下见真章。”她父亲是标准的和平主义者,尽管他功夫好得要命。 “师父这辈子大概很少与人动手吧?” “才怪。”她皱皱鼻子。“爸爸虽不喜欢使用暴力,但可爱死了与人切磋武功,他没有一天是不打架的。” “在道场上动手不算打架。”他笑,想起杨父,眼眶忍不住也湿了。 “你们男人都嘛这样说,可事实上还不是扭打得鼻青脸肿。” “起码打完后,我们都笑得很开心,而且绝不会记仇。” “是啊!”她斜睨他一眼。“你跟爸爸都一样爱强辩。” “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还不如说是臭味相投。”她憔悴的脸庞因想起父亲而发亮。“每回叫你们做些什么事就溜得不见人影,可一说到打架,又一个个跑得比飞还快,真搞不懂,一天到晚把自己弄得青青紫紫有啥好玩的?” “嗯哼,当年我们在道场上练习时,不知是谁死贴在墙边,不管人家怎么赶,就是不肯走。”他撇了撇嘴角。“而且我要声明,你每次要人帮忙的,都是倒垃圾、买酱油之类的无聊事,谁要干啊?” 小时候她死黏在道场里不肯走,才不是因为对武学有兴趣,她只是不想被撇下,不管是父亲或者君碠然都一样,她讨厌被摒除在外。 不过现在想想,那种嫉妒真是幼稚,她不想说,只扬了扬眉。“买酱油才不是小事,难道你喜欢吃白开水卤的肉?” “那多恶心。” “既然如此,就乖乖去买酱油吧。” 他嘴唇开开合合不知在嘟嚷些什么。 “别抱怨了。”她手插腰。“你绝没有第三种选择;要嘛就别吃我煮的东西,要嘛就去买酱油。” “难怪师父常说,他养的不是女儿,而是女祖宗。” “得了,女祖宗才不会管他一天喝多少啤酒、抽多少菸,只有可怜的‘管家女儿’才干这种事。” “你说漏了,你还管他要不要洗澡、有没有每天换内裤、臭袜子是否丢进洗衣篮了……”他每说一样就对她眨一次眼。 忆起过去与父亲生活的每一件事,仿佛历历在目,她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天哪!”然后,泪水夺眶而出。“我居然在父丧期间大笑,天晓得我根本……”“放轻松点。”君碠然拍着她的肩安抚她。“笑又不是什么大罪过,这只证明了一件事——师父是个讨人喜欢的好人。” 她哽咽一声,抽噎道:“我好想爸爸。” “那就尽量想。”他捏捏她的肩颈。“我会陪你一起想他。他是个这么好的人,值得所有人来讨论、怀念。” “然后,遗忘吗?”想到有一天自己可能会忘了父亲,心顿时变得好痛。 “不是忘,只是将它沉淀到心灵最深处、刻进心底,最后我们会发现,时间冲淡了悲哀,只剩下美好的回忆。” “美好回忆吗?”她低头恸哭。“呜,爸爸……呜,碠然……”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喃喃诉说着满腹心伤。 他听不懂她的呜咽,但抱着她、听着她的哭声,却可以感受到她的心痛。 “我知道、我知道。”他回应着自己都不懂得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下山了,他们依然紧紧相拥,那原本分离的灵魂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结系在一起了。 jjggjj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考虑,杨芷馨决定保留父亲的征信社。 她约了君碠然和房东在征信社里见面,并续了一年的租约,由君碠然作保。 房东离去后,他告诉她。“我早知道你会想继承征信社。” “哦?”她扬眉。 他唇角勾起一抹斯文的笑。“当你通知我师父去世的消息时,你就说过了。” 看到他的笑容,她突然脸色一变,捧住心脏撇开头。天哪!他们不是同年吗?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如此成熟,且充满迷人的男人味? 他刚刚那一笑险些将她的心脏给勾出胸膛了,受不了。 “你怎么了?”他靠近她。 “没有。”她急忙后退一大步。“我虽有意继承征信社,但我根本不懂追踪、搏斗等技能,有关这方面……”她求助的视线投向他。 “我不是答应过要教你了吗?”他锁起眉头。“不过……你是不是在躲我?”他应该没做什么得罪她的事吧?搞不清楚她为何一直后退。 “我有吗?”她又退了一步。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他双手环胸,直视着她。 “呃……”说她在练习倒退走,他会不会相信? 他继续看着她,专注的视线炽热得足以烧熔钢铁。 他不会相信的。她认命地低下头,扭捏着衣服下摆。“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她深吸口气,祈求上帚赐予勇气。“我忽然没办法面对你,你看起来太有魅力,一接近你,我就觉得心跳加快、无法呼吸。”一说完,她还没脸红,他一张脸已烫得可以直接拿来煎蛋。 他咚咚咚地连退了好几步。 看到自己将他吓得如此严重,她更尴尬得无地自容了。 室内一片静谧,奸像有人在空气里浇上了热奶油般,让气氛变得又沈又重。 她想偷偷地望他一眼,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又慌得手足无措。 而君碠然根本被吓飞了心神,刚刚……是不是他听错了?他师父的女儿在对他表白?怎么可能?她是……师父的女儿啊! “铃——”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好像晴天一记巨雷劈下,瞬间解除了满室的沈窒。 杨芷馨抢先跳起来,冲过去接电话。“喂,杨氏征信社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让我为你服务的吗?” 话筒那头一片静默。 她等了一下,依然无人回应,只好再问。“喂,你好,请问有事吗?” 奸半晌,话筒里才传出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请问杨凯声先生在吗?” 杨凯声?那不是她父亲吗?会是谁找父亲?对方难道不知道她父亲已去世快一个月了? “他不在耶!他……”她还没解释完,对方已挂了电话。“搞什么鬼?”她愤愤甩下话筒。 “谁啊?”君碠然好奇地走过来探问。 “找爸爸的,我才说了一句他不在,对方就挂电话了,也不晓得是谁。” “师父死的时候,你没发讣闻通知亲朋好友吗?” “爸爸是孤儿,哪儿来的亲戚?而且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老是到处跑,没个安定,更不易交朋友。办丧事的时候,就只有几个邻居来帮忙,我不记得还有谁是需要通知的。”她最后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唯有你,爸爸临终时千叮万嘱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也找到啦!” 他眉间打了个结。“那会是谁?师父的客户吗?” “不可能。”她摆摆手。“我记得很清楚,爸爸去世前一个月,根本没接半件工作,至于之前的,早完结了。除非是新客户想找爸爸帮忙。” “新客户吗?也是有理。”话虽如此,他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单纯想委托工作的话,有必要听到杨凯声不在就立刻挂电话吗?对方的反应太奇怪。 “别想太多。”她走到父亲常坐的办公桌后,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恍惚间,奸像又回到了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最爱在这里接待客户、分析资料、找出答案,还有,把她抱在怀里,撒赖着今晚要去喝一杯。爸爸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亲人,父兼母职地将她养大,她会永远记得他。 他发现了她的悲愁,轻轻走到她身后,双手在她的肩颈上徐缓揉 捏。 “呼!”她舒适地吐了口大气。“你怎么这么会按摩?” 因为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为了还债,他出卖色相,讨好女人,当然得懂得如何服侍她们。 不过这件事他不会告诉她。“学就会了。”他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她隐约觉得不对,却不想逼他,反正她终会查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功夫,还有那些侦探技能?” “明天如何?”打铁要趁热。 “好。”深吸口气,她知道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的日子了,她得努力面对新生活,好在她不是孤单一人,有他在身旁真好。 jjjjjj 不管是因为同病相怜,还是互相激励,总之,君碠然和杨芷馨的感情进展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 他发现褪去满身的硬刺后,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开朗、活泼,那张老是笑咧了嘴的小脸就像阳光一样灿烂。 每天,他看着她,就觉得生命充满动力;他已有足够的本事克服人生中一切的挫折与磨难。 说她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一点也不为过。为此,他承诺教导她由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追踪、搏斗技能。 然后,他知道了一件事。杨父说她不适合成为一个侦探,因而不教导她任何成为侦探的技巧其实是不正确的。 杨芷馨具备了一切成为侦探必须的条件:她意志坚定、头脑灵活、好奇心旺盛,除了有些冲动外,她几乎没有缺点。 他相信只要她能克制自己的冲动,她有能力完成任何一件委托。 不过克服的过程绝对不会轻松,她得有吃苦受罪的打算,而且,他一点都不会对她放水。 “shit!”在第十三次被摔倒后,杨芷馨耍赖地躺在榻杨米上,不想动了。 “起来,小姑娘,你今天的课程还没结束呢!”他笑着用脚顶顶她的腰。“你不是想成为一名杰出的侦探吗?这么快就打退堂鼓,太没毅力了。” “少来。”她挥手,像在赶蚊子。“我全身的骨头都在告诉我,今天已经被摔够了,你别想再来第十四次。” “那你想怎样?” “换我来摔你。” “你确定?”他嘲笑的语气听起来好轻视人。 她抬眼,不逊地瞪着他。“别忘了,我曾经打败过你。”虽然她也不清楚那时候为什么会得胜。看看此刻的他,强壮威猛、冷静果敢,根本不是她可以应付的对手。或许那场比试其实是南柯一梦,这辈子没可能,来世再说吧! 他大笑。“ok,我成全你。”他伸出手,拉她起身。 “ya!”她欢呼。 君碠然等她拉整好道服,对她招招手。“来吧!” “你小心了。”她大喝一声,一箭步冲向他,两手拉住他的道服前襟。 他不动如山。 她立刻换招,边用脚拐他的脚、边捉住他的腰带。“喝!”她使出全身的力道。“倒下!” “啊!”确实有人倒下了,但不是君碠然,而是杨芷馨。 “你小人。”她被摆平在榻榻米上怒吼。“你明明说要让我摔的。” “我不是乖乖地站在这里,一步也不曾移动过?”他只是在她用力时,小小地使了招四两拨千斤,将她反弹出去,自己去跌个四脚朝天。 “可是你反抗!” “这世上有不会反抗的敌人吗?”他蹲下身,大掌轻拍着她气得通红的粉颊。“天真的小姑娘,你太嫩了。” 她气呼呼地直喷气。“你这个奸诈鬼、小器鬼、混蛋鬼。”她双手捉住他的道服,借他之力坐起身,一颗小脑袋在他怀里又磨又蹭。 “哈哈哈……”他仰头大笑不停。 “讨厌鬼,笑什么?”她微抬螓首,雾蒙蒙的水眸含娇带嗔地瞪着他。 她红嫩的樱唇在他面前开开合合,那粉红的小舌在唇间吞吐,像是一张媚惑罗织而成的网,朝着他的头顶罩下。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亲吻上她的唇。 “唔、嗯……”初开始时她还愣了下,随后便热烈地回应他。 察觉到她小舌的呼唤,他的理智立时如脱缰的野马,急匆匆奔向她。 两条舌头随即激烈地吸吮、缠蜷,那热情像要燃出火来。 “……然……碠然……”她柔软的娇躯在他怀里急切地扭动。 “呃!”激 情炸得他脑门一阵晕眩,大掌下意识探进她道服内侧。 “蔼—”她兴奋得全身细胞都在欢呼。 他的手掌搜索到她稚嫩的胸部,小小的凸出,不算很大,也许尚未发育成熟吧!却已具备了消魂蚀骨的魔力。 他时轻时重地挑逗着它,察觉到它在他掌中挺立、绽放,散发出一股火热的吸引力;他的下腹部胀得发痛。 “碠然……”难耐情欲的折磨,她自鼻间哼出一记记娇柔的抽噎。“好热……碠然……”“芷馨……杨芷馨……”他才想扯下衣物,蓦然,她的名字闯进脑海。“天哪!”他慌慌张张地离开她。“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差一点点就干了傻事。 “我为什么要?”她气喘吁吁瞪着他,未褪尽的情欲折磨得她全身火红。“倒是你,居然在这关头停下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你……”他没有此她好过到哪里去,尤其以男人的身体构造要忍住欲火,那真是比下地狱更惨。“你知不知道再继续会发生什么事?”他咬牙。 “当然。”她用力一颔首。“而那正是我想要的。” 好像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淋得他“嗞”一声消了火,他彻底呆了。 她乘机拉下他的头,再次吻上他的唇。“我喜欢你,从你跟着爸爸学本事起,我就喜欢你了。”否则她哪这么乖,父亲一死,便毫不犹豫地去找他,因为那时,他已是她心里唯一可以依靠,并且愿意信任的人了。 然后,随着每一天的相处,他的稳重可靠深深撼动了她的心,当某一天,她看着他开始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时,她知道自己已深陷情网。 再加上刚刚他吻她,她全身火热,身体里每一条神经都在颤抖,她对他的爱意登时泛滥,再也无法压抑。 他猛然回神。“你那时候才高中。这么小,哪懂得什么叫爱?” “这种事是天赋本能,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况且她也等到成年了,对于她的耐力,他该佩服才是。 君碠然不停地摇着头,像快昏了似的。 “你那时候天天找我麻烦,如果这也算爱情表现的话,你对爱情的定义真是特殊得教人难忘。”他可是被整得很发疯呢! “我找你麻烦是因为气你分走爸爸对我的注意力,这跟我是否喜欢你无关。”好了不起的理由。 君碠然拍拍屁股站起身,确定今天已受够打击,他要走了。 “慢着。”杨芷馨拉住他的手。“你的答案?你到底觉得我怎么样?” “你是师父的女儿。”他咬牙。如果他随便占她便宜的话,他就罪该万死了。 “爸爸从来不认为他是你师父,你也没正式拜师。” “我认定他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永远也不会改变。” 她被他的固执气死了,忍不住撇嘴讽道:“是啊!你刚才还狠狠吻了这个师父的女儿呢!” 他的身体像被某种东西重击了一下,一动也无法动;只能愤怒地瞪着她,一直瞪、一直瞪……君碠然是个白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杨芷馨小手在榻榻米上重重捶了一下。 他真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只会吃爸爸干醋的蠢女孩吗?她已经长大了,懂得爱,也会爱人了。 尤其她并非现在才爱上他,早在他逊得要命、随便操两下就趴在道场旁边吐个不停的时候,她便对他有了好感。毕竟谁会对一个奋发向上的男孩心生厌恶,况且这个男孩还长得比别人帅三倍呢! 不过她以前将他整得太惨了。“我怎会这么愚蠢呢?”父亲渴望一个儿子来继承衣钵也很正常嘛!她干么嫉妒、天天找他麻烦,平白断送一段好姻缘?呕死了! “若告诉他,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呢?”好恶,连她自己都不信。 那打是情、骂是爱呢?“呸!谁敢将我打趴下地,再来告诉我,打我是因为爱我;我绝对将那个人扁成猪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啊!我到底该怎么办?”调查之后,她已发现他们姊弟开设“贩梦俱乐部”的事了,虽然他极力隐瞒,让她查不出详细内情,但她毕竟是杨凯声的女儿,遗传了父亲看透真相的能力,所以她还是知道了。 初始,她很惊讶,但想到父亲身故后她的恐慌无助,再比照与她同年的他,不但失去双亲,还背负了巨额债务,不想办法还,又能如何? 这就是现实,无法可想,唯有面对,并努力去克服,她不忍、也不愿去批评,毕竟他们五姐弟能想出这个法子还债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是她不安啊!在贩梦俱乐部里,他周旋于各色女子间,完全不会心动吗?万一哪天,他爱上某个女客户,她一定会呕死。 她确信真爱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她这一生已经认定了君碠然,那么除非她死,否则,她永远不会变心。 “可恨这个浑帐却不明白!”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唯一小小确定的是:他应该也对她有感觉,否则不会吻她吻得如此热烈。 只是他脑袋比石头硬,加上她的身分——他师父的女儿;他一定不会轻易对她出手。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她咬着指甲呢喃。 “电影是怎么演的?那些爱情剧、小说,还有……嘿嘿嘿!”某个念头窜过脑海,在她眸底点亮一抹邪光。“a片。” 她需要学些勾引他的手段。 第三章 这样的情形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呢? 君碠然望着一下课就缩到角落与他闹别扭的杨芷馨,不禁感到头大。自从他拒绝与她发生进一步关系后,她照样认真上课,跟他学本事,但其余时间……她总是用那双美丽勾魂的忧怨眼眸瞪着他。 现在他的下课时间变成了一种折磨,因为他老是被她的眼神挑逗得浑身发烫。 该死!她不知道他努力忍耐的目的全是为了保护她吗?否则他何必每天冲冷水,寒流刚到,很冷耶! 她又瞪了他一眼,嘴里喃喃念着他听不懂的话。 够了!他确定一个男人所能忍受的也就这么多。“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欲求不满。”她懒懒地回答。 “呃,咳咳咳……”他差点被口水呛死。“你到底是不是女生?” “你可以来检查。”她对他抛个媚眼,然后挺高胸部,道服下柔媚的女性曲线展露无遗,散发出一股撩人的吸引力。 “你疯了。”他朝天翻个白眼,转身走了。 “喂!”奇怪,电影里那些女生只要对男生噘噘嘴、扭扭屁股,就有一堆男生前仆后继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为何她不管怎么做,他都不受吸引? “我这么没有魅力吗?”她身材不错啊! “还是衣服穿太多了?”有可能。回想一下,那些要诱惑人的女生,谁会在道服里再加一件卫生衣?还是这种纯棉,不加蕾丝的。 “可是今天很冷耶!”寒流来袭,外头气温下过十度,若脱掉卫生衣……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爱拚才会赢。”豁出去了,她站起身,跑进更衣室,才脱下卫生衣,隔壁洗手间传来一阵低哑的诅咒,引起她的注意。 “谁啊?”她匆匆拉奸道服,蹑手蹑脚溜过去探查。 阴暗的洗手问内,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埋首水龙头下,任强烈的冰寒水柱冲刷得他一身湿透。 是君碠然!他在那里干什么?她忍不住竖直耳朵倾听他的抱怨。 “这个该死的丫头,居然在这种时候诱惑我,存心叫我得肺炎死掉嘛!”他一边冲冷水、一边喃喃骂个不停。 地看到他急速起伏的胸膛和微微发青的嘴角。“嗤!”一记喷笑出喉,她忙掩住嘴,三步并作两步奔回更衣室。 “嘻嘻……哈哈……”原来他不是完全没感觉,或许正好相反,他的欲念强毙了,只是他太擅长掩饰。 她默默地把卫生衣穿回去,在寒流来袭的大冷天里感冒这种事一个人做就够了,她大可不必去跟他抢生意。 “回道尝回道常”她蹦蹦跳跳地准备回去看他冲完冷水后,肯定“精彩”的黑脸。 “小姐,你好。”一个声音唤住她欢乐的脚步。 杨芷馨抬起头,迎向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孔,笑得十足灿烂无邪。 搞什么鬼?她私下暗忖,以一个中年男子来说,他的笑容太纯真了,反而显得虚伪。 “你是谁?”她生起戒心。“这家柔道馆是会员制的,非会员不得进入,而我不记得会员名单上有你这个人。” 男子纯洁的笑容瞬间僵硬。“小姐,你别担心,我没恶意的,我只是来找个人,听说有一个叫杨凯声的在这里教人柔道,不知道他在不在?” 杨凯声?不就是她父亲吗?“你找他有什么事?” “呃,是这样的……我借给他一些东西,想跟他要回来,他在吗?” 鬼扯,她父亲去世后,除了一家征信社外,什么也没留下。而那家征信社她也翻过了,里头只有两张办公桌、两张办公椅、一支电话。 她老爹连客户资料都没留下半份,说是为了维护客户的隐私权,在案子结束后,定要将所有资料全数归还,以防发生资料外泄,伤害客户的事情。 在杨父还活着时,他的行为确实深受客户信赖,所以生意兴拢但他死后,杨芷馨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就让她很发疯了。 “他不在,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他到底跟你借了什么东西,下回见到他,我可以帮你问看看。”只是“下回”就是她挂点、上天堂的时候了。 “我想不必了,我再找他好了。”男子匆忙离去。 “你慢找吧!”杨芷馨对着他的背影吐舌头。“祝你找到地狱去,不过我老爹绝对是上天堂,你一辈子也找不到他。”她是这么好骗的吗?白痴。 “你在跟谁说话。”不知何时,君碠然已冲毕冷水并换妥衣服,站在她身后。 闻声后转头一望,她不禁被一股冲喉而出的笑意呛得低咳不已。“你……咳咳咳……”他那张表情僵硬、青白红交错的脸确实精彩得笔墨难以形容。 “你干什么?”他犹不自知地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 说实话,取笑不知情的人确是件失礼的事,但她实在忍不祝“哈哈哈……”搞半天,她原来是笑到咳嗽,而不是……他为她顺气的手顿在半空中,既想揍她两下屁股,又舍不得,最后选择折衷办法。“你笑够了没?” 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起。 “啊!”她抱着臀部跳起来。“你怎么可以打人家那里?” “那里是哪里啊?”他斜睨着她。 她默默吞口唾沫,看来冷水只浇熄了他的欲火,至于怒火则尚在熊熊燃烧中;识相的现在别惹他。 “刚刚来了个人,说爸爸欠了他一些东西,要来找爸爸要回去。”她转移话题比什么都快。 他虽想兴师问罪,但望着她求饶的眼神,心又软了。 “算你反应快。”他揉揉她的发,顺着她改变话题。“有说是什么东西吗?” “没有。”他的疼宠让她快乐地笑开了脸,像只撒娇的猫咪般靠过去,挽上他的臂。“我有问他,但他不肯告诉我。” “是吗?”他敛眉沉思。“师父都去世三个多月了,还有人要找他拿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趁火打劫吧!”她不在乎地耸肩,小脑袋又在他的臂上、胸膛磨蹭。 他不说话,只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事的。”她安慰他。“我能把人赶跑一次,就能赶走第二次,一个跳梁小丑,干不了大事的。”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扭动了。 他瞠大眼,瞪着她。“你在干什么?” “帮你取暖啊!”她一脸无辜地对他漏着眼睫毛。“瞧你手冰的,都快冻坏了。”她厮磨得更卖力。 他两颗眼珠子瞪得好大、好大,几乎要掉出来。她会这么好心?很可疑。 呵呵呵,她暗地里笑到抽筋。倔强的人有“福”了,因为她绝对会比鳖更难缠,咬住死也不放,直到将百炼钢磨成绕指柔为止。 大家就来斗法吧,看谁比较厉害。 jjjjjj “我接了一份工作。”这一天,杨芷馨突然这样对君碠然说。 他刚冲完冷水出来,最近,他每天都最少必须冲三次冷水,因为她卯足了劲勾引他,而为了不要对不起师父,他忍得快内伤了。 “你说什么?”他脑袋有一点点被冻僵了,没听懂她的话。 “我说我接了个case。”她看着他说。 “然后呢?”他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什么大案子,不过是调查某人是否具有遗产继承资格。” “嗯……”他点头点到一半,突然跳起来。“你说什么?” 他干么啊?呆得这么严重!她翻个白眼,第三次解释。“我说,有个富家少奶奶委托我调查她丈夫生前的交往关系。因为最近她丈夫死了,突然冒出一堆人说是她丈夫生前的小老婆和孩子,抢着要分遗产,她希望我能证明那些人并没有分财产的资格。” “天哪!”他不敢相信地拍着额头。“你居然私下接了件工作。” “别担心,这件案子并不难,我很快就可以解决。” “重点不在这里。”暴龙怒吼了。“你还没出师耶!竟敢私接案子?” “为什么不行?”她跳起来吼回去。“这件案子又不难,而且我需要钱啊!否则我怎么将征信社维持下去?” “可你没有经验啊!” “谁是一开始就有经验的,爸爸当初也是从新人做起,慢慢累积经验,最后才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侦探。” “师父是师父,你是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女孩子吗?” “别闹了,芷馨。”他捉住她的肩猛遥“我是担心你啊!” “谢谢,我不需要。”她甩开他的手,跑出道常“别走,芷馨,我要你将这件案子退回去。” “不可能,我已经收了订金。” “退回去。” “我说过不可能。”她气死了,原以为他会称赞她的勇气的,谁知他一口否决。他根本不明白,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对她有多重要! 她不能一辈子都沉浸在丧父的悲痛里;总有一天,她誓必得坚强到可以独立自主,而现在,她正要迈开第一步,她只要鼓励,不要责骂。 “芷馨,你听我说。”他追在她后面。“侦探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这一行有很多危险必须去面对,在没有万全准备前就从事,很危险的。” “你以为我这几个月天天泡在道场里是在干什么?玩耍吗?” “我知道你很努力在锻链自己,但还不够,不论是力量、反应,还是瞬间爆发力,你都需要再磨练。” “那你认为我要多久才可以自立?”她停下脚步,转头睨着他。 “最少一年。”他比出一根指头。 “哈!”她不理他,继续往前跑,跑到马路上。“一年后我已经饿死了,也不必担心要不要自立的问题了。”他以为父亲留了多少钱给她?二十万,办完丧事,付了房租,她已经一文不名了,她必须工作,否则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我可以……” “不许说这种话侮辱我。”她蓦地转身指着他的鼻子。“我们非亲非故,我不需要你养。”重点是,她知道他的经济比她更困难,她是没钱,但起码没有负债:而他却背着一身可怕的债务,地不能再加重他的负担了,不行。 “芷馨……”他还想说服她,背后一阵乍起的嘎吱声唤醒他颈后寒毛。 他急忙抬眼望去,瞧见她背后一辆黑色轿车,没有开大灯,正笔直地朝他两人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快闪。”他抱着她滚到地面,翻到另一旁的安全岛上。 轿车擦到安全岛的边缘,吱地一声疾驶了过去。 “天哪!”她自他怀里抬头,目送轿车离去。“太危险了。” “你也知道危险。”他白着脸吼。 “嘿!”她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他。“那是场意外,我们站在马路上讲话,是我们不对。” “那辆车没有开灯。”他指着夜晚的天空。“而现在已经这么暗了,谁会不开灯在路上开车?” “也许他没注意到。” “那辆车的车牌被一大团污泥给抹黑了,根本看不出车牌号码。” “它可能刚驶过一段路况不好的泥泞路,溅上一些泥也很正常。” “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他气炸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拜托,她刚刚差点被撞,虽然被他抱着滚上了安全岛,没受什么大伤,但也撞得全身酸痛,他就不能安慰她几声,非得挑这时候来吼她不可吗? “我说这不是意外。” “难不成你想说,这是因为我接了调查遗产的案子引起的?” “不无可能。” 她受够了,用力推开他,起身走回道常“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案子我接了就是接了,绝不会改变。” “芷馨……”他努力想说服她放弃这么早接案子的念头,却也知道她绝不会听从,可是经过刚刚的意外,他怎放心让她一人独自调查?“可恶,这个倔强的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唯有帮忙一途,可是……“该死的浑帐王八蛋。”总有一天,他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jjjjjj 杨芷馨打小就是个固执的人,说难听点,活了一十八年,她从没习过“妥协”二字如何写。 虽然她有着一张纯美可爱的苹果脸,不说话时就像尊精致的瓷娃娃,但她的本性却比火药更加爆烈。 因此,当她在街道上看见君碠然与某个年纪足可当他妈的女人一起走进宾馆时,她立刻捉了委托人,也跟了上去。 “小姐,我……”被害男一号被她的行为吓白了脸。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话虽如此,她那张脸瞧来就像想吃人。 被害男一号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他后悔,就算老爸想娶个小他三十岁的女人当老婆又如何?反正老爸的钱是老爸自己赚的,他甘愿养小美人去,与子女何干?他实在没理由找侦探调查小后娘的底细,瞧,报应来了吧? 杨芷馨死拖活拉地想将人拉进宾馆。“你乌龟啊?走快一点好不好?” “小姐,我是第一次,你……”他畏畏缩缩。“请你温柔点。” 她愣了下,然后,一记指骨头敲过去。“你当我女色魔啊?路边随便捉个男人就可以上?” 瞧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算不是女色魔,也是女色狼了。可是她敲人好痛,他不敢再辩。 她卯足了劲往前冲,终于赶在君碠然与女子欲进电梯前,冲入宾馆,喊住他们。“等等,我们也要搭电梯。”那两只眼像探照灯一样,笔直瞪向君碠然。 君碠然看见她走进宾馆,整个人都呆了。 倒是柜枱阿桑反应快。“小姐,你们还没办住房手续。” 想不到君碠然在被她捉包后,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杨芷馨气炸了,用力扯了扯身边的被害男一号。“亲爱的,你还不去办手续,要人家等多久?” “我——”他不要去啊!被害男一号拚命挣扎。 “你到底去不去?”杨芷馨突然压低声音威胁道:“再拖拖拉拉,小心我扁你喔!” 喵!男子汉瞬间缩成乖小猫,垂头丧气地办住房手续去。 另一头,电梯里,君碠然的女伴轻拉着他突然变僵硬的手臂。“碠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先上楼休息?” 他一句话不吭,惊讶过后,怒火取而代之熊熊燃起。杨芷馨到底在干什么?居然想跟他以外的人上宾馆……不对,他跟她也不该上宾馆,她毕竟是他师父的女儿啊! 说到底她根本不该与人发生亲密关系,她才几岁,玩什么性游戏? “对不起,我跟某人说句话,很快就好。”他拍拍女伴的手,示意她放开他。 女人看了看他,又望望杨芷馨,终于满腹疑惑地松了手。“那我等你。” “好。”随口丢下一个字,君碠然迫不及待地走出电梯,直奔杨芷馨面前。 她却故意转开头不理他。 他努力压抑怒火对着她的头顶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当没听见他的话,迳自对被害男一号喊。“亲爱的,你好了没?快一点。” “等……请再等一下……”被害男一号被她吓傻了,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君碠然几时被如此忽略过,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一把拉过杨芷馨的手。“你给我过来。”两人又扭又推地避进了洗手间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拚命打着他的手。 他把她用力压制在墙壁上。“杨芷馨,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刻回家去,等我办完事情,再回去找你算帐。” “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谁?!”她不驯地瞪着他。 “就凭我是你父亲的徒弟,你的师兄,我就有资格管束你的行为。” “爸爸从没答应收你做徒弟。” “他教我东西,就是我师父。” “那也是你跟爸爸的事,与我无关,我才不承认你是我师兄。”她咬牙,满眼含泪望着他。他应该是明白她的心意的,但却如此糟蹋她的感情,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不原谅他,再也不原谅他。 君碠然气得全身发抖,若非地点、时间不对,他已经把她压在膝上,用力揍她的屁股,直到她的理智苏醒过来为止。 “你究竟想怎样?”那硬挤出齿缝的问句,每一字都像冰一样地冷。 她吸吸鼻子,抬手抹去满脸的泪。“你可以跟人上宾馆,我当然也可以,咱们各玩各的,谁也管不了谁。” “谁在玩了,我是在工作。” 贩梦俱乐部嘛,谁不知道!她只是不晓得,他们卖的原来是淫梦,哼,恶心加八级。“我也是在工作。” “哪份工作得上宾馆做,你在骗小孩啊?”他吼。 “跟你一样的工作。”她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间宾馆是王太太开的,她答应给我看一些资料,我才来的。” “看资料需要靠得这么近吗?”那位王太太刚刚还揽着他的手呢!“总之我再也不信你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不相干。”她使劲推开他,往大厅方向跑去。 “芷馨!”他一个没留神被她溜了开去,只气得嘴歪眼也斜。 杨芷馨跑进大厅,被害男一号已办好住房手续,看到她,他吓得跳起来。“协…小姐……”“手续办好了吗?”一见他,她毫不留情一把怒火扔过去。 被害男一号给烧得灰头土脸,哪敢再推拖。“好了、好了。”他点头如捣蒜。 “那好,咱们走。”她一把拉过他的手,把他推进电梯。“对不起。”她对着君碠然的女伴说。“显然你的男伴迟到了,可以让我们先上去吗?” 女人还来不及有所回应,君碠然已然追到,瞧见杨芷馨与被害男一号那副亲亲密密的模样,什么理智都飞光了。 “杨芷馨,你给我站祝”他几大步追进电梯。 “你没权管我。”她拉着被害男一号。“算了,我们走楼梯。” “你敢走?”他整个人气得烧了起来,俊俏的五官扭曲狰狞更胜夜叉。“对不起。”他突然对着王太太说。“我有一点私事要处理,咱们再约时间吧!不好意思。”王太太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请出了电梯。 随俊,他狠厉的目光瞪向被害男一号。“房间钥匙呢?” 被害男一号几时见过这么恐怖的人,只吓成一只待宰的小冤,颤巍巍举高手中的钥匙。“在……在这里……”“拿来。”君碠然一把抢过钥匙,同时将被害男一号踹出电梯。 “你干什么?”杨芷馨救人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伴像只破娃娃般被踢飞出去。 “干什么?”君碠然咬牙切齿地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用力咽口唾沫,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君碠然该不会真被她给气疯了吧?好女不与疯男斗,她是不是该找个方法闪了? 第四章 简陋的宾馆房间,四面墙贴着俗艳花色的壁纸,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冰箱、一台电视和一张床分布其中。 杨芷馨被丢在床上,身体整个陷进床铺之余,耳朵还可以听到一阵吱吱嘎嘎,像是弹簧坏掉的声音。 “搞什么鬼?这么烂的床也敢摆出来营业,太没有商业道德了。”她边骂、边挣扎着想爬起。 但君碠然已曲起膝盖压在她身上。 “你才几岁?居然就想跟人上宾馆开房间?”这会儿他脸色倒还好,没那么狰狞了,但却平添了一股狠厉,直教人心底发麻。 他这么恐怖,她可不敢再跟他撒泼,但却更觉委屈。 “是你自己先做的,你还骂人。”她红着眼眶抽噎的模样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猫。楚楚堪怜。“况且,我跟你同年,凭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我却不行?” “第一,我是男人。第二,我是在工作,不是在玩。”他用力摇她的肩膀。“而你,如此糟蹋自己,有没有想过,万一捅出楼子,该怎么办?” “男人又怎么样?”他不说她还不气,一想到自己心仪的男子居然是靠跟一堆老女人上床赚钱,她就快疯了。“男人就可以到处乱玩吗?你们贩梦俱乐部对外打出的招牌明明是卖艺不卖身,为什么还要陪客户上宾馆,你骗人,哇……”再也忍不住满腹心酸,她放声大哭。 他突然愣住了。“你怎么知道贩梦俱乐部的事?谁告诉你的?”他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需要别人说吗?这么有名的俱乐部,早在上流社会的仕女间传开,我随便一问就知道了。”“你调查我?”如果他光明磊落,确实不怕人说,但他心虚啊!他不以经营贩梦俱乐部为耻,因为欠债不还、被人追讨得猪狗不如才可怕。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杨芷馨知道,因为她的存在是他曾经年少青春、天真无忧的唯一证明;如果连她都鄙视他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倚仗什么来度过这场债务难关? “我没有。”她连连摆手,他冷硬的表情吓得她心头直发慌。“那纯粹是凑巧,我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听见会场里的女生在说贩梦俱乐部的事,好奇之下,听了几句,发现讲的是你家的事后,我连问都不敢问就走了,真的,请你相信我。” 闻言,他万分颓丧地收回膝盖,跌坐地板。是天意吗?教她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一个只会虚张声势,专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自此而后,她不会再信任他了吧?回忆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收起了利刺,对他言听计从——除了有关征信社的事务外——她以他的意见为意见,努力磨练自己,期待成为一个足可独当一面的侦探。 他在教导她的过程中,再度拾回了对自己的信心。闲暇之余,他们彼此舔舐失去亲人的伤痛,互相安慰、扶持,走过一段辛苦的岁月,如今,终于摆脱阴霾,重新站起。 他打心底珍视与她相处的日子,小心翼翼护卫着,只希望它能不断延续、再延续,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碠然?”他的沮丧来得太猛烈,把她给震住了。“你怎么突然不说话?”宁可与他针锋相对,也不愿见他怀忧丧志,让她的心紧紧揪了一下。 他摇摇头。“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也只知道你父母失踪,遗下大笔债务,你们开设贩梦俱乐部,服务女性以赚取金钱还债。” 他深吸口气,抬眼看着她,眼里一片深黝、凄冷,完全不像那个曾经羞怯敏感,却努力不懈的俊伟男子。 “没错,我家说好听点是经营贩梦俱乐部,说难听点就是开牛郎店的。我们兄弟靠着天生一张还不错的脸皮赚女人钱吃饭。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怎么这样说话?”她皱眉。“我听说你们服务的对象都是些生活寂寞、孤单无助的女子,给她们一场美梦,让她们重新振作,这跟一般人所说的牛郎店有很大的差别好吗?” “差在哪里?还不都是赚女人钱?” “赚女人钱又怎样?起码你们不以掏光一个女人的口袋为己任。贩梦俱乐部不是有规定吗?同一个客人不接两次,因为梦始终都是梦,成不了真,为免那些女性深坠梦乡,回不了现实,卖梦以一次为限。这很好啊!你们才不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他愣了下,听她的口气,似乎不以他的职业为耻,那这大半天来,她到底在跟他“番”些什么? “你不觉得我家开贩梦俱乐部有问题?” 地非常慎重、用力地摇了个头。 他的精神回来了。“那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突然找个男人上宾馆气我。” 厚!他不说,她都忘了他违背贩梦俱乐部规定的事。马上跳起来,手插腰,摆出泼妇骂街的姿势。“你们俱乐部不是规定不可以跟女客人上床,那你为什么和那只骚狐狸到宾馆开房间?” “你想到哪里去了?”天哪,搞了半天,原来牛头凑到马嘴上去了,他快昏了。“那位王太太根本不是我的客人,她是征信社的调查对象,你自己想一想,你上回接的遗产案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关系人就长那个样子?” 她努力转动脑袋半天。“对喔!她就是那个死者的情妇之一,叫王玉珍的嘛!可就算查案,也没有人查到宾馆来的吧?”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像自齿缝里硬挤出来。“你再想想,那位王玉珍是做什么行业的?” “王玉珍,三十八岁,台南人士,以开设宾……宾馆为生。”响亮的问罪声突然变成小猫叫。 “对啊!”他咬牙切齿。 她狠狠倒吸口气,难不成……“这问宾馆就是王玉珍开的?” “你说呢?”他已经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 她缩了下巴、缩了肩膀,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碠然……”完蛋啦,她闯大祸了。 jjjjjj 君碠然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他知道她生性冲动,虽有一流的头脑与运动细胞作为辅助,但无法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做出正确的判断,仍是她成为一名侦探最大的缺失。 所以他努力规劝她,希望她延后营业的日期,她真的还不到可以单独接案、完成委托的程度啊! 可她不听,倔得跟条牛似的,害他只得跟在她身后想办法替她擦屁股。 结果可好了,她不仅不感激他,还拚命扯他后腿,跟他又吼又叫,他真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杨芷馨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不起嘛,人家被嫉妒冲昏了头,才会什么都忘了。” “你嫉护个鬼啦!明明是冲动坏事。由此可知,你根本不适合现在就独立办案。” “才不是呢!在看见你跟王玉珍上宾馆前,我都很冷静在做事的,不信你看。”她在怀里掏掏摸摸半晌,拿出几张纸递给他。 君碠然接过一看,吹声长长的口哨。“不错嘛!”这是那位突然冒出、据说是死者私生子的家伙的出生证明,里头记载的出生年月日可比他声称的日期更早上半年,不知他要如何解释这项疏失。 “瞧,我如果真心想做事,也可以做得很好吧?”她骄傲得尾巴都翘起来了。 “不过……”他看着另外两份报告,头都快炸了。“你干么去调查那位死者的健康情形?尤其是这份,里头详细记载了死者曾在年轻时出过车祸,造成生殖机能障碍。你调查这东西做什么?” “这证明了死者不可能有私生子啊!”一劳永逸嘛,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但这也同时证明了他不可能有孩子,他的两名婚生子女亦皆非他亲生的!” “是啊!那位死者都已经没有生殖能力了,又怎会有孩子?那;两个孩子十成十是死者夫人跟别人生的,嗯,这样想想,或许连那位夫人都在外头另有情人呢!” “那位夫人在外头有没有情人与你何干?对方只委托你找出证据证明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是西贝货,你做委托范围内的事就好,搞那么多飞机干么?”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那是委托人的隐私,我们无权过问,你明不明白?”他为瞎了眼找上她的委托人感到无奈,请她调查一件事,她居然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事全挖出来了,这要教委托人知晓了,非发疯不可。 “可是……顺便嘛!”买一送一,她以为委托人应该会高兴才是,怎么……有这么严重吗? “顺你的头。”她果然还无法独立作业。君碠然深吸口气,一派慎重地握住她的肩。“听着,芷馨,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事,你这样到处乱查,不仅妨碍了别人的隐私权,甚至,还有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她吓得两只眼睛瞪如铜铃大。“你是故意吓我的吧?”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有一个死都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不小心被人挖出来了,你会不会觉得有如芒刺在背,恨不能立刻除之而后快?”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 “这不就得了。” “可是……杀身之祸……”她以为那种事情只存在小说、电影中呢! “如果这个秘密关系到大笔金钱,或崇高的权势与地位,那就真是不惜杀人也要保住了。” 她吞了下口水。“奸恐怖。” “你知道怕就好。”他摸摸她的头。“芷馨,你还不适合独立,再等几年吧!等你性于磨得稳一点i…”她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过度保护对我并无益处,只会让我养成依赖你的习惯,日复一日,终究一事无成。”她叹口气,以无比认真的眼神望着他。“认清现实吧,碠然,我跟你一样大,你没理由、也没义务将我像朵温室小花般供起来照顾,我们得互相扶持才能往前走。” “可是……”该死的,不管他如何反对,都不能否定她说的话确有道理。“好吧!”他不得不认输。“你可以接case、可以独立作业,但过程一定要让我知道好吗?” “这样就不算独立了吧?”她皱起眉头,细细考虑。 “我答应不过问你的办事方法。”他再退一步。“除非是遇到像今天……”他拿起那张车祸就医报告在她面前挥舞。“这一类的事,我会给你建议,希望你参考。” “只是参考喔!”她从床上爬起来揽住他的脖子。“你不能每天追在我的屁股后面指挥我要往东,或者往西。” 他被她如临深渊的紧张语气逗惹得喷笑出声。“我是这么霸道的男人吗?” “嗯哼!”她小手拉了拉他的头发。“想想你刚才是怎么又吼又叫地赶走我的男伴,并且把我扛进房间、扔在床上的举动吧!” 他才放松的肩颈突然又紧绷了起来,锐利的眸锁住她。“亲爱的小师妹,现在该你解释那位被我踢出电梯的混球的身分了吧了”她皱皱鼻子,模样儿又娇又俏。“天哪,我是不是闻错了,好浓的一股酸醋味儿?” “芷、馨——”他咬牙。 她撇撇嘴。“真没幽默感。”看见他的眼神忽然冷了下去,她好笑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过他的头与她额抵额。“他只是个客户,找我调查他父亲的新任女友,他怀疑那女人企图骗取他父亲的退休金。我们刚谈完生意走出餐厅,就看见你和那位王太太携手走进一家宾馆,我气坏了,才拉着他陪我演戏气你。” 她的话让他整个人呆住,原来一切都是误会。“芷馨……”“嘘!”她噘唇,亲了他一下,他立刻噤声。“我还没招供完呢!碠然,我会这么做是因为我嫉妒,我不要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是这么地喜欢你,我希望你的眼里、心里、生活里永远只有我一个女人。啊!我想,我才是那个霸道的人。” 一股热气沿着脚底窜遍他全身,他的身体热得像要冒出烟来。老天,她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吗? 他用力摇摇头,张开嘴才想说些什么,她芳郁的樱唇已经贴了过来,四片唇堵得密密合合。 一个念头浮上他心底,看来她是下定决心与他厮守终生了。只是,他有资格吗?他只是个家中负债千万的穷小子,哪有能力给她过好日子? 加上她的身分——他师父的女儿,在他得知师父去世的消息时,他在心里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但这不包括跟她上床吧? “芷馨。”他轻轻推开。“我不能对不起师父。” “天哪!”她捧着脑袋哀嚎。“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我是很感激有个人能时常陪我谈谈他、怀念他;可他不是个沉重、无法卸下的十字架,你不需要背负一辈子的。” “我在心里对师父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违约。”他的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她真是快被他气炸了。“你的意思是,即使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也不会娶我喽?”她语气不善,打定主意他要敢点头,今朝绝不放他“完整”出宾馆。 想不到他真的点头了,还十足慎重其事的样子。 她心里气得要死,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呃……”她放弃得太快,他反而怔住了。 “不过女孩子长大总是要嫁人的,既然你对我没意思,我只好另寻目标。” “什么?咳咳咳……”他险些被口水呛死。“你才十八岁,不需要这么急吧?” “男孩子的价值也许是随着年龄、经历、事业及其累积的财富而成长。但女孩子却不同,不趁着年轻貌美多交几个男朋友比较比较,难道等到人老珠黄来被人嫌弃啊!” “可是……”想到她要跟另一个男孩亲亲密密,甚至共度一生,没来由地,一股无名火自他心底窜起。 她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不过我的个性你也是知道的,太冲动,嫁入别人家里,万一惹了公婆生气,唉,那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求神保佑老公会挺我,否则那日于可就难过了。” 想像她因婆媳问题而辛苦难过,他快疯了。 “而且我又没有娘家,就算受到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吞了。”语气万般委屈,仿佛她已是那备受欺凌的小媳妇。 “你有啊!”他激动地拉起她的手。“不论谁想欺负你,我都会为你作主的。” “你要以什么立场出头?”她哀怨地摇头。“咱们非亲非故,你一个年轻男子却要为我出气,说不准还会招惹出我俩暧昧不清的闲话呢!那不是更害苦我?” “我是你师兄啊!哪门子非亲非故了?” “可惜师兄并不列入法律的亲等内。”她拍拍屁股站起身。“尤其在这个老师与学生结婚已是稀松平常的年代,师兄妹又算什么,没人会信你那一套的。”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间,一步一回顾,瞧见他呆到天边去的表情,她肚子都笑痛了。 我话都说得这么白了,不信你还坚持得下去。她在心里低骂,对于他,她是用尽心思了,因为他值得。 她甚至连他那种莫名其妙的固执都爱入骨里。 这年头的男人,有女人自动送上门高兴都来不及了,谁还会记得誓言,死死遵守,而将奸处往外推? 没有了,只有君碠然那傻瓜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可这岂非也证明了他的可靠、忠实?能赢得如此男子的心,这女人必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她希望自己有足够的福分与他相爱相守,所以她抛弃女性的矜持,倾心告白。 剩下的就看他了,但愿他想得透,他真想要她幸福快乐,娶她是最好的方法。 jjjjjj 君碠然从没有过与杨芷馨共度一生的念头。 他是喜欢她,却认为自己没资格和她在一起,一个又穷又无能的小子,娶了她只会让她受苦,他不想害她。 而且他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她,如果把她照顾到床上去,不知道师父会不会自坟墓里爬出来找他算帐? 可她却举出了另一个可怕的结果——万一她嫁的不是良人,而是狼人,且与公婆不合、备受欺凌……不必想,光听就够他发疯了。 “师父,我该怎么办?”抬头望着天花板,他无比苦恼,接不接受她都为难。 “碠然,你的电话。”楼下突然传来君家大姊君乐水的呼唤声。 “来了。”他跳下床铺,走出房间。 “一个姓杨的女孩。”君乐水在楼梯口喊。 君碠然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是芷馨?发生什么事了?她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望一眼手表,已经半夜三点了。 君乐水把话筒交给他的时候,轻声问了句。“女朋友啊?” 君碠然摇头。“师妹。” “喔!”她听过君碠然跟杨凯声习武的事,既然这位杨姓女子是他师妹,那大概就是杨凯声的女儿了。 君碠然接过电话,还来不及开口问杨芷馨发生什么事,话筒那头已传来她抽抽噎噎的啜泣声。 “碠然,你快来啊!征信社被砸了,呜呜呜……”她哭得无助又凄惨。 “那你呢?有没有事?”他心脏突然痛得像被人揍了一拳,这才发现,原来她已在他心底占据了一方无可取代的地位。白痴,他怎会以为自己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嫁人而无动于衷?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没事。”她哭得声音都哑了。“我在征信社里,碠然,我好害怕,你来陪我好不好?” “我马上过去。”他一边脱下睡衣,一边向君乐水示意,请她帮忙拿套外出服来。她会意地点点头离开。他续问:“你报警了吗?” “没有。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已经两、三天没进征信社了,要不是房东先生巡查时发现大门没关,好奇地探视了一眼,并打电话告诉我,我也不会晓得。然后我就立刻打电话给你了。”他的声音似乎已让她冷静了点,哭声渐小了些。“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先报警的?” 没错,第一时间通知警察调查,对破案会较有帮助。不过她已经吓坏了,他不想在这时候吓她。 “没关系,我来报警就好。”他安慰道。 “好。”她又吸吸鼻子。“那你几时要过来?” “我现在就过去。”说完,他挂断电话,转向君乐水,接过她送来的衣服。“姊,我要出去一下。”他边说、边换衣服。 “出了什么事?”君乐水问。 “芷馨的征信社被砸了。” “天哪!”君乐水捣着嘴巴、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小混混干的,也许是征信社得罪了人,总之我要过去看看。” 君乐水拉住他,满睑惊恐。 察觉到她颤抖的手,他知道她被吓到了,自从父母失踪后,他们怕极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五姊弟捉狂。 “别担心,我会小心的。”他拍着她的手哄道。 她知道自己该放开弟弟,但她好害怕。“你不能不去吗?” “对不起。”君碠然不得不一根根扒开她的手指,才得以自由。“芷馨需要我,不过我一定会回来,我不会抛弃大家。” 他们不能一辈子活得胆战心惊,她了解,因此咬牙眨回盈眶的泪水。“我等你。” 他用力抱了姊姊一下。“放心,我不会失踪。”然后,他放开她,转身往门口跑。 瞧见弟弟的背影越离越远,她再也忍不住让泪水滑下。“一定要回来啊!”如果再失去一个亲人,她铁定会发疯。 “我知道。”他跑到大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转回身。“大姊,我们真的可以把五千万债务还光,重振君家吗?”五姊弟都才十八岁,这么年轻,就背负了如此沉重的负担,虽然没有被打倒,但克服得过去吗?他实在没信心。 她深喘口气,对孪生弟弟露出一抹羞怯却有力的微笑。“只要我们没有被打倒,继续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他想了一下,用力一颔首。父母刚失踪、成天有债主上门逼债的最困难时期,他们都挺过来了,难道现在还会被打倒? “我们一定可以重振君家的。”姊姊不愧是姊姊,虽然只大了他十分钟,但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么有力,有了姊姊的保证,他对未来又有了信心。 只要他够努力,何愁不能养家活口,他会给妻儿过好日子的。想到跟杨芷馨结婚、生儿育女的日子,他就觉得好幸福。 师父,我喜欢芷馨,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以她丈夫的身分,请您答应。这一刻,他悄悄抹掉前誓,立了个新誓。 第五章 当君碠然到达征信社,看见一室混乱时,两眼都直了。 到底是怎么砸的,竟能破坏得如此彻底?四面砖墙挖得坑坑洞洞,连地板都被撬起来了。 “碠然!”杨芷馨见到他,再也忍不住满心忧伤,飞扑进他怀里。 他瞧见她,虽然只有一眨眼时间,但已够看清她一脸的鼻青脸肿。 “芷馨。”冰冷的声音自齿缝里挤出。“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他强硬抬起她的脸,可惜一张美美的脸蛋都被揍歪了。 她缩了下肩膀,然后,满眶泪水唏哩哗啦地流下。 “人家怕死了,你还用这么凶的口吻跟我说话,我不要理你了啦!”她放声大哭。 他仰头,无语问苍天。 这时,两名已采证完毕的警察走过来,投给他一抹同情的眼神。 君碠然不得不暂时放过杨芷馨,反正今晚两人是别想安心休息了,他有的是时间找她算帐。 “别哭了,我不骂你就是,现在乖乖的,让我跟警察先生说几句话好吗?”他拍着她的背说。 她又抽噎了两声,才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你自己说的,不可以再骂我喔!” “不骂。”他保证道。 她终于放开他,退到墙角,哀伤地望着满室狼藉,偷偷拭泪。 君碠然面对两名警察。“请问有找到什么疑点吗?” 两名警察对望一眼。“那个……报警的老板没来吗?”敢情他们是看君碠然太年轻,怕他作不了主,才想直接与大人谈。 “报警的人是我,至于老板……”他望一眼蹲在墙角失魂落魄的杨芷馨。她现在大概没办法处理事情了,唉!“这里的事我都可以作主,有事你们尽管说。” “是喔!”这么年轻就当老板,能力大概也不会太好,难怪会惹出被人砸毁征信社的麻烦。两名警察心里想着,对君碠然的态度也就随便了起来。 “这应该是寻仇吧!”一个警察说。 “否则不会砸得这么彻底。”另一个警察接着说。 “所以你们两个最好想想自己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并且小心行事。” “不然这种麻烦是不会停止的。”这就是两名警察最终的结论。 君碠然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冷冷地吐了句。“若是寻仇,不针对我俩而来,却砸毁征信社,应该是出于一种恐吓手段吧?” “当然。” “如果是恐吓,与其将地板一块块挖起来,不如洒鸡血、泼油漆、丢冥纸更教人心惊,两位觉得是不是这样?” 两名警察不约而同点了个头。 “那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工夫敲墙、撬地板?” 两名警察呆了。“这……” “这种行为不是更像在寻找某些东西?而且找得非常仔细,连一寸地方也下放过。” “是喔!”两名警察对望一眼。“那么就是你们征信社里藏了什么秘密喽!”他们把目光移到杨芷馨身上。“一个晚上,又是社员被打、又是征信社遭破坏,看来有人对你们非常不满。” “年轻人做事总是冲动、欠考虑,经过今晚,你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教训,以后做事要小心一点。”不管话题怎么转,两名警察都有本事将责任推到君碠然与杨芷馨身上。 君碠然还忍得住气,但杨芷馨却已跳起来叫骂。“听你们的意思,征信社会被砸全是我们的问题,你们不管喽!” 两名警察对望一眼,点点头。“本来就是你们的问题,不过我们不会不管的,今后,我们会加强对这一区的巡逻。” “就这样?”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们不去找那个砸我征信社的人?” “谁知道你们惹了多少仇人,这要如何找起?况且你们又没损失什么财物。”换言之,既然不是大案,就算了吧!大家都省事,帐面上也好看。 杨芷馨气得直喘气。“太不负责任了,警察不是人民的保母吗?你们就是这样保护人民的性命财产的?” 君碠然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冷静一下,遇事大吼大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今晚夜也深了,两位做好笔录不妨先回去休息。”他对着两名警察说。 两名警察投给他一抹赞赏的眼神。“对嘛,这样大家才好做事。”说完,他们转身走了。 想不到君碠然却选在这时候对着他两人的背影吐了句:“今晚我会和我的合伙人将近日得罪过的人列出一张名单来,明早再送去警局,接下来的破案就麻烦两位了,再见。” 两名警察脚步一顿,回头瞪着他。 那阴冷的眼神让杨芷馨头皮发麻,但君碠然却不为所动。 “我们会等着的。”撂下最后一句话后,两名警察走了。 杨芷馨松下一口气。“天哪,他们是警察还是流氓?这么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办案办久了,一眼就可看出什么案子容易破,什么案子根本没有侦破的希望,尤其我们又没有大损失,他们当然想留着精神体力去处理有希望的案子。” “是吗?”她不满地皱皱鼻子。“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想负责任。” “接了我们这件案子,又笃定破不了,他们的纪录就难看了。你说谁会想接?” “可是他们的态度也太差了吧?什么事都说是我们的问题,我真想问问他们,照他们那种说法,房子被砸是屋主招祸,那车子被偷是不是车主活该?女人被强暴该怪她长得太美、商店遭抢是他们赚太多钱惹人眼红?没道理嘛!”她碎碎念个不停,却没发现他一声不吭,那张斯文俊脸早冻成一块寒冰。 君碠然冷冷看着杨芷馨那张义愤填膺的小脸。 她右眼眶被揍了一下,左脸则受了一巴掌,嘴唇部分好像被什么东西抓过,目测应该是指甲;她的脖子也有几条抓痕,正泛着隐隐血丝。 哼哼,她挺厉害的嘛!半夜不睡跑去跟人打架? 杨芷馨一个人又跳又骂地念了十来分钟,才猛然惊觉,已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她悄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瞧见他周身窜烧的深蓝冰焰,硬生生停下到口的骂辞,对他弯起一抹怯怯的笑。 “那个……今晚麻烦你了,剩下的收拾工作我来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不说话,默然瞪着她。 她小小退了一步。“你明早还要去警局,不睡一觉,会没精神的。” 他沉默依旧,只是瞪她的眼神更凌厉了。 她再退三步。“既然你不想回家休息,那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先走一步,再见。”她转身就跑。 “嗯哼!”他轻咳一声,很淡很淡,却比冰还冷。 她一个踉舱,双脚不知怎地,竟软得跑不动了。 君碠然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杨芷馨对他露出一抹艰难的笑。 他停在她面前,继续瞪她。 她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啊!好嘛好嘛,我招就是,你别用那种眼神看人啦!我今晚不过是陪人去捉奸,然后不小心扫到一点点台风尾,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去捉奸?!”他气得眼里喷出火花。“师父在世时从不接外遇的案子。” 她眉头轻锁了起来。她是很尊敬父亲,但有个人成天有事没事拿她跟父亲比,还是教人觉得很讨厌。 “爸爸是爸爸,我是我,现在这间征信社的老板是我,我自有我的接案标准与做事方法,你别整日拿爸爸压我,我不吃那套。” “是啊!你的确有你的方法,重新开张不过半年,就让人将征信社给砸烂了。” 她眼眶一红,泪滑下,他的话重重伤害了她。 “你以为我不想挑case吗?但我跟爸爸不同啊,他是个有名气的侦探,我却一无所有,我有什么本钱去跟人家挑案子?尤其我又是个女孩,肯信任我、委托我的又更少了,我能怎么办?” 她还漏说了一句,她才十八岁。就像刚刚那两个警察看不起他们一样,多数人都不会信任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的办事能力。 所以他才苦口婆心劝她晚几年独立,太年轻就在社会上闯荡是很辛苦的,这是他的经验谈,可惜她不听,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别哭了。”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他爱怜地轻拭她满脸的泪。 “唉哟!”他的手碰到她脸上的伤口,引得她痛叫一声。 “对不起。”他眉头深锁地望着她一脸瘀青。不知哪个该死的浑蛋竟将她打成这样,真是可恶。 “没关系啦!反正只是些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话虽如此,但咸咸的泪水流过伤口,还是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我去帮你买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看她这样疼,他的心都快碎了。 “不要。”她死死巴着他,今晚发生太多事,她实在不想再自己一个人。 “乖,你的伤不上药会留下疤痕的。”他哄道。 “那你带我一起去。”她撒赖,其实没把握他会答应的。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君碠然想了一下,居然同意了。“一起去也好,在砸毁征信社的凶手未落网之前,我也不放心让你单独一人。” 耶!他转性了?她吓一跳,小嘴开开合合好半晌。 但更惊人的事却现在才发生。“为了你的安全,我本该接你回家暂避风头,直到麻烦过去,但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有些不便。你家目前只有你一个人住,我过去陪你几天可以吧?”他问。 她没说话,两颗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不方便吗?”他敛眉想了下。“要不……你家附近有没有什么旅店或出租套房,可以让我暂窝几日的?” “当然方便。”她突然跳起来喊,两只手紧紧圈住他。“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死拖活拉地,她将他往门口推。 不知道他哪根神经线接错了,先前明明抵死也要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现在怎么忽然又改变心意,愿与她亲近了? 可不管他的理由为何,他的亲近都是她梦寐以求的,把握都来不及了,又岂会蠢到往外推? “回家了、回家了……”她兴奋的脚步都快飞起来了。 jjjjjj 君碠然和杨芷馨在药局买过药后,一同搭车回到她家。 他想不到她家这么漂亮,三层楼的洋房别墅,明亮的蓝白色调在晨曦中闪耀着美丽的光辉;前院一座小小的花园,遍植玫瑰、金鱼草、水仙等花草。 凉风中,几朵花儿迎风摇曳,偶尔洒落几滴朝露,只涤得人心舒畅、百忧俱解。 “漂亮吧?”杨芷馨兴奋地对他展示她美美的家。 他着迷地点头。 她开门请他进去。“可惜不是我的。” “嗯?”他纳闷地停下脚步。 她比着隔壁一幢华丽的庄园给他看。“那个地方叫‘蝶园’,它的女主人是我爸爸的朋友,也是老客户,他们家很有钱,这栋别墅就是他们借我和爸爸住的。爸爸死后,那里的工作由我接了下来,因此我才能继续住在这里。” 他会意地颔首,笑了起来。“你一直怪师父不留半份客户资料下来,让你日后好做事。不过现在看来,师父还是有留下一件工作给你嘛!” “哼!”她不满地皱皱鼻子。“只有一件而已,根本喂不饱我。” “想要更多生意,就得凭你的本事了。”他笑着揉揉她的发,走进屋内。 “我会成功的,你等着瞧好了。”她在他身后挥舞着拳头以示威胁。“总有一天,我要我的征信社名扬国际,然后,”她环视这伴随她的青春岁月、拥有她与父亲最后相处时光的屋子。“我一定要将这栋别墅买下来,将来,我有了孩子,我会在这里告诉他们,我和爸爸在这里干了多少丰功伟业。”那绝对会是件非常美妙的事,她想。 “那我就预先祝福你了。”他仰头哈哈大笑。 她气呼呼地鼓起双颊。“奇怪,你今天很喜欢损我喔!”可是感觉很亲密。在他不端着师兄架子训人的时候,他们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情侣,时而斗嘴、时而恩爱。她确定自己已爱上这样与他针锋相对的快 感,但却怕极好时光就像生鲜食品,期限通常不会太久。 “损你?”君碠然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愤愤地喷着气。“我还想揍你一顿屁股呢!好好一张俏脸蛋居然弄成这样。” 他说她长得俏耶!虽然嘴唇肿得很痛,但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欣喜的笑。 “这是你第一次夸我长得漂亮。”她拉着他的衣服下摆,声音低低的,隐含感动。 君碠然愣了下,万分爱怜地将她搂进怀里。“我过去对你不好,我很抱歉,以后我会更疼你的,芷馨。” 她浑身一僵,他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是说……你愿意接受我喽?”这段感情她谈得很苦,却没想过要放弃,因为是真心的、一生一次的爱恋,值得她努力再努力。 可是他一直在推拒,弄得她几乎要失去信心了,想不到……她在作梦吗? 他搂着她、亲吻她的发顶。“我不想对不超师父。你是师父唯一的宝贝女儿,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身上还背着大笔债务的穷小子,我凭什么要你?” “可是我不在乎啊!” “我在乎。”他慎重的模样像谈的不是恋爱,而是婚誓,至死不渝的婚誓。“我这么珍惜你,怎舍得让你受苦?” “所以你不要我?”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拒绝才是她最大的痛苦。 他无奈地点头。“我是个胆孝愚蠢的男人,芷馨,也许我一生都学不会什么叫当机立断;不过我在下决定前,一定会再三思考,有了结果后,必终生遵守。” “然后呢?”她语带哭音。“你还是决定不要我?” “不!”他突然将她抱高,火热炽烈的吻印上她的唇。“我要你,我会一生将你视若珍宝,我要娶你,虽然我不知道我家的债务得费上几年才还得清,但我会努力,一定会给你好日子过。芷馨,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该不会是梦吧?可那两片被他吻肿的红唇又热又辣,不停在她心底撩起针刺也似的痛,她……瞬间迷惘了。 “你不必立刻给我答案。”他知道她吓到了,放松禁锢她的力道,改而轻揉她僵硬的腰臀。“你慢慢考虑,一年也好、两年也罢,就算你要想十年,我都会等你。现在,你先去洗个澡,待会儿我再帮你脸上的伤抹药。”他轻轻推着她,直将她送进浴室。 关上浴室门后,君碠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以前对她太坏,还是我告白时的脸色太难看?瞧她吓得。”真是小小伤了他的自尊心呢!原以为她会很开心的说,唉! 可既已答应让她考虑,他就不好再逼她,只好等喽! 现在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待做——微信社被砸事件。 侦办警察摆明了这种小案子,他们不想费心处理,加上他和杨芷馨又不是什么名流仕绅,也无权逼警方一定要用心。 “不过他们若以为我会就此罢手,那真是太小看我了。”贩梦俱乐部虽不是什么知名企业,但来往客户十之八九是高官富商的妻女亲戚,只要他想,说服几个出面帮忙施压尚不是难事。 他一定要搞清楚是谁砸了征信社,否则怎放心让杨芷馨继续在那里出入? jjjjjj 杨芷馨呆望着洗脸楼上的镜子,里头映照出一张凄惨兮兮、又黑又青,还被捉破几条血痕的脸。 她伸手摸摸眼眶上的瘀痕,抽痛地低哼了声。“疼啊!”痛楚直逼心底,可见不是作梦,所以……探索的手指移向微肿的唇,右唇角有块瘀青,那是不小心被气愤老公出轨的老婆k到的,不过中间和左边的肿胀,艳红的、散发着湿润的微光,那百分百不是挨揍的结果,因此——“他吻我是真的喽?”她不敢置信地问着镜中的自己,诧异地看见两朵红云正沿着脖子、直爬上她粉嫩的娇颜。 是真的吧?否则她心跳哪会这么快?满腹情欲热得像要将她体内的血液煮沸。 “一定是真的。”她用力一颔首,捧着热烫的脸蛋,喜不自胜地笑咧了嘴。“所以他确实也问了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脑子好不容易才转了过来,她激烈地喘着气。“天哪,他跟我求婚了耶!他真的跟我求婚了。”不是梦、不是遐想,而是事实。 “啊啊碍…”她得捣住嘴,才能忍住激昂的欢呼破口而出,吓死正在外头等着为她上药的君碠然。 “冷静、冷静。”她抖着手,打开水龙头,掬起满手冷水冰镇热烫的颊。“我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才被人求个婚就兴奋成这样,未免太丢人了,我一定要冷静,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开心地比手划脚,当场在浴室里跳起舞来。 “呃……哇!”两坪多的浴室毕竟不大,容不得她在里头又跳又转的,不多时,她挥舞的手臂就扫落了几瓶沐浴用品,发出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 “芷馨,你怎么了?”外头,君碠然听见浴室里诡异的声响,抑不住担心地跑过来查看。“你还好吧?”他怕她伤得太重,倒在浴室里起不来了。 “我没事,你不要进来。”这么丢脸的景况,死也不要让他瞧见。 “可是……”他迟疑着。 她紧张地说:“你去客厅等我啦!我很快就洗好了。” 她在洗澡,他确实不方便进去,只得妥协。“好吧,我去客厅等,你慢慢洗。” “知道了。”岂能慢慢来,她还没跟他确认过求婚的真实性与时效性呢,当然得尽快洗好,去向他问个彻底。 她飞快地脱掉衣服,打开莲蓬头,等不及冷水转成热水,她就站过去让清水打湿身体,然后抹上香皂,用她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洗起澡来。 “快点、快点。”怕极他改变主意了,她卯起来加快手脚。 五分钟后—— “头发ok、脸ok、牙齿ok、身体也ok了。”全部ok,她随手抽了条浴巾里住身体,冲出浴室。 “碠然!”她跑到客厅,大刺刺地站在他面前。“我洗好了。” “芷馨!”看见她一身粉红肌肤湿淋淋、冒着腾腾白烟的魅惑模样,君碠然一张净白斯文俊脸瞬间火红。“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她要把握时间,以防他随时会改变主意。 “有什么话不能等你穿完衣服再说?”他尴尬地在沙发上挪移坐姿,天哪,瞧见她半裸的娇躯,他的身体热得要炸了。“拜托你先去穿个衣服吧!” “可是……”时间拖久了,万一他反悔不娶她了,她该怎么办? “没有可是。”他痛苦地弯下腰,坚硬的亢奋抵住牛仔裤厮磨的滋味不好受啊!“你立刻去穿衣服。”他吼。 她吓一跳,蓦然想起,惹火他,他也是会改变主意的。“我这就去穿衣服。”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二楼。 君碠然全身无力地趴在沙发上。“天哪!我早晚被她害死。” 不过这不重要,眼下最该烦恼的是——他低头望着鼓得高高的裤裆,这该如何是好? “唉!”摇摇头,还是认命去冲冷水吧! 第六章 一般男女互许心意后,都是如何进行下一步的? 爱上君碠然是杨芷馨的初恋,所以她也不清楚什么样的过程才正确。 不过……“一定不是这样。”她在心里哀嚎。哪有人对女朋友这样粗鲁的,双氧水一次又一次贴上女友脸上的伤口,很痛耶! “别动。”君碠然扳过她的脸,再一次将手上沾满双氧水的棉花棒贴上她颊边、颈项的伤口。 “哇!”她痛得跳起来,又被他压下。 “你也会痛吗?”他的火气不校“千交代、万交代你要小心行事,你却跑去跟人捉奸,活该。”当然,让他火气旺盛的理由不只这一项。她刚刚半裸地站在他面前让他欲火焚身,至今不消也是原因之一。 “那我都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嘛!”她在他掌下拚命挣扎,痛死了。 “谁要你道歉了,我要你反省,以后别再干蠢事了。”他吼。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句话不吭。 “芷馨?” 她抬头,给他一抹哀怨却坚定的眼神。 他捧住脑袋闷哼,就知道她没那么乖。“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会乖乖的,不再冲动行事?” “我没冲动啊!”她嘟起嘴,晶亮的双眼闪耀着眩人的光彩。“接每一件case前,我都有深思熟虑过;比如今晚,那位杨太太多可怜,十八岁嫁她老公,给他洗衣煮饭、生儿育女,那男人却在发达后,四处风流。三年前,他去大陆做生意,还包了二奶、三奶、四奶……可谓享尽齐人之福。不过老天有眼,他的生意没两年就垮了,大陆那些女人不要他,他只好又回台湾老婆身边,本想他受过一次教训,应该会学乖,谁知马上又交了个酒店小姐。只是这回更狠,两个奸夫淫妇千方百计要逼杨太大签字离婚,杨太太实在受不了了,才会请我帮忙捉奸。你说,这么令人发指的男人,我能不插手帮忙吗?” “当然能。”他说话的声音好冷漠。“首先,那位杨先生花 心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杨太大却一次又一次原谅老公的出轨,她本身就有问题。” “你怎么这么说,她只是个弱女子,无力反抗也没办法啊!” “是无力,还是不想?”君碠然冷哼一声。“什么努力都没做过就直接放弃的人,不值得同情。况且,她与我非亲非故,我何须顾虑她的生死?已经有个笨蛋教我日思夜想,我才没心思再去担忧别人。” 听见他的前半段话,她一句“冷血恶魔”本来要出来了,但听完全部后,心头的不满却硬生生被一股温情融化、冲散无踪。 “对不起,碠然。”她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她不该让他这么担心的。 “铃——” 适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他顺手接过电话。“喂?” “三八婆,你居然敢破坏老子的好事,给我走着瞧,老子不会放过你的。”喀!电话挂断。 君碠然头痛地揉揉眉心,再挂回电话。 “怎么了?”他微青的脸色令她心头一阵不安。 他把刚刚的电话内容复诵一遍给她听,然后,以一记长长的喟叹作结。“说实话吧,芷馨,你到底瞒着我接了多少这种具争议性的案子?” “我……”她缩缩脖子。“我拿给你看好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卧房,不一会儿,拖出一只装得鼓鼓的皮箱。 天哪!他瞧得眼睛差点凸出来。“你居然私底下接了这么多案子!” 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啊!客户介绍客户,不知不觉就变这么多了嘛!” “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接案子前要与我商量?”他打开皮箱,一件件审视她接的案子。车祸责任归属问题、遗产继承、伪画、目击证人寻找……几乎每一桩都具有争议性,委实不是一般民间征信社应该接的案。 但她接了,而且干得有声有色,难怪短短半年内生意蒸蒸日上;不过仇人数目也跟着提升不少就是。 他真不知道该夸她还是骂她,不过她的洞悉、推理能力一点也不逊于她父亲倒是事实,或许还比杨凯声更好呢!可这也因此养成了她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缺点。 杨芷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由愤怒一变而为惊讶、再变成赞叹的表情,知道他总算认同她的能力了,不禁高兴地扑向他。“谢谢你,碠然,我就晓得你一定会明白我的努力。” 他什么都不晓得!在她扑上来的瞬间,他只觉被一股惑人幽香团团包围,然后,一具软玉温香的女体就这么落入他怀中了。 她的螓首在他颈边厮磨,吐出来的气息缠绵如蛇,他被紧紧捆缚,一动也无法动。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真正凄惨的是,她没有穿内衣。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她丰满的胸脯在他的胸膛上挤压,一股火焰就从那里升起,瞬间燃遍他全身。 情不自禁地,他偏过头,嘴唇轻轻刷过她的耳垂。 “啊!”她娇躯一颤,发出一记甜腻的呻 吟。 那娇吟似火药,刹那间炸毁他心底理智的围墙。 情欲爆发如潮,他双臂环住她的腰,嘴唇搜索到她的唇,迫不及待狠狠吻上。 她的唇又香又软,像煞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魔力。 他忍不住吻得更深,舌头顶开她的唇瓣,刷过她编贝般的齿列,长驱直入那温暖甜蜜的唇腔。 她的丁香立刻回应,带着媚火,勾动他的舌,纠缠缓吻。 “呼!”他从未尝过如此激 情,只觉全身热得像要炸开,唯有怀里的她能够让他解脱。 不由自主地,他的手掌下移,穿过她的运动衫,来到她滑嫩的背。 她的肌肤细致更胜上等绸缎,软软滑滑,像要把他整个人给吸进去似的。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努力脱去她的衣衫。 她没有穿内衣帮了他一个大忙,说实话,要一个初经情欲的男子挑战那玩意儿确是强人所难了。 她的运动衫一脱,雪白如玉的女体霎时完整呈现。 他的心跳狠狠一窒,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了。 “芷馨。”他冲动地压倒她,狂猛地吻着她的唇。 “唔,碠然。”他的体重压得她呼吸不顺,才想推开他,手掌却接触到一股坚硬的热 源。“蔼—”那难不成……他快速脱掉全身衣衫,年少的身体结实而精壮,肌肤纹理细致,摸起来有点像大理石雕像,却是添上温度的。 他的身体慢慢贴上她,带着一股未知的兴奋与热情。 她几乎是半着慌、半喜悦地等着他的拥抱。 当他再度吻上她的唇,她同时也感觉到下腹部、他炽热的亢奋正勃勃跃动。 “天哪!”这就是她一心喜爱的男人吗?她怀着敬畏与期待的心情轻轻地碰了他一下。“哇!”随即,发现它又胀大了。 “你干的好事。”他咬牙,额上的青筋都浮出来了。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他没事吧? “天哪!我忍不住了。”他扳开她的大腿。“芷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她用力吞了口唾沫,抬起颤抖的手拍向他的臀部,给他鼓励。 “噢!”他浑身一颤,再也禁不住地进入她体内。 “啊!”她弓起背脊,手指狠狠抓住他的背。她不知道会这么痛的,可是……该死,真的好痛。 她发青的脸蛋让他吓一跳,急忙停下动作。“对不起,如果……”“不要停!”她等他想通、接受她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就算会死,她也不愿停止。“继续,求你。”她啜泣。 “对不起。”他不该冲动的,起码得研究透彻再来……不对,他在想什么?他应该等她长大一点再要她的,可恶,一切都乱了。 可是不后悔。不管是他,还是她,虽然才十九岁,但对于这一段历经现实磨难的恋情,他们同样执着而不悔。 jjjjjj 在贩梦俱乐部里,君碠然是最执着要与客户保持距离的人。 但为了压迫警方出动寻找砸毁杨芷馨征信社的犯人,他破例了。 “想不到你会在私下找我。”美艳的女人娇媚地笑着。她名唤卢卉卉,新任立法委员,有名的女强人,却也是贩梦俱乐部的忠实客户,对君碠然十分欣赏,已经不只一次提起,只要他愿意,她可资助他出国留学、学成后再帮她做事。 不过君碠然始终拒绝,不管岁月淬链得他外表看起来多坚强、冷酷;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打出生就纤细敏感、善良温柔的男孩。 他最大的愿望是还清家里的债务,然后娶妻生子,他喜欢照顾老婆孩子,不管是洗衣煮饭、给孩子喂奶、换尿布、还是哄他们上床睡觉……他都会做;他有自信成为一个受家人爱戴的丈夫与父亲。 也这辈子是玩不来感情游戏的。 不过卢卉卉不相信,一个如此出色的男子,不可能只有那小孝微不足道的愿望。 君碎然该是展翅高飞的大鹏,她有信心栽培他成为政治界新星。 “对不起。”他深深鞠了躬。“麻烦你了。”一大早拖着她上警局周旋,总算说服警方重新调查征信社被砸一案,她居功厥伟,他无限感激。 “能够帮得上你,我很开心呢!”卢卉卉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轻刷过他的脸颊,到达衬衫领口。“只是经过这次后,你应该更清楚权势的好用,你还是坚持不与我共谋光明的未来吗?”她噘着红唇为他整理领带的样子十足魅惑,但很遗憾,他无动于衷。 君碠然脸色没变半分,任由她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漫游。 “我早就见识过权势的便利处了。”别忘了,他也曾年少轻狂、满怀梦想,却在现实中折翼,最后屈服在贩梦俱乐部里:这才体会到平凡的幸福此什么都可贵。 单方面的勾引,久久无人配合也是无趣,她干脆松手,坦然面对他。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拒绝我?你明知我可以助你达成一切愿望。”她是真的欣赏他;年纪轻轻就具备超龄的稳重与冷静,再加上天生的群众魅力,只要稍加琢磨,他要在政治界发光绝非难事。 他抬头,望了眼无尽蓝天,唇边勾起淡淡的笑,像春风吹起,带起一股温暖愉悦的氛围。“可惜我的愿望不在于出人头地。”有个心爱的妻子、一个小小甜蜜的家才是他心底最大的想望。 他那三分慵懒、七分劲酷的模样瞧得她一颗心怦然如擂鼓。 一个才十九岁的男孩,却有本事让她这个过尽千帆的干练女子拜倒、心生倾慕,他的魅力绝对不简单。 卢卉卉更想要他了。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也许过些时候你就会改变心意。到时,我希望你能来找我。”为免他心生不满,她以退为进。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他颔首,笑得云淡风清。 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就算没有那一天,她也会想办法找出时机来。“我等你。” “谢谢。”他笑得尔雅,送她到警局停车场,为她打开车门。 临上车前,她再次按住他的手。“只要你反悔了,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才想告诉她,别麻烦了,他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碠然,大事不奸了。” 君碠然回头,冷漠俊秀的脸蛋添入几分情绪,霎时变得温暖而动人。 “芷馨!”她开着一辆小小的裕隆,就停在停车场入口处对着他的方向喊道。他心底的警钟霎时敲响。“发生什么事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她。 卢卉卉望着他奔跑的背影,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麦,你曾经见过君碠然慌张失措、大步奔跑的模样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高大司机摇摇头。“根据传言,君碠然是个超龄成熟、异常冷淡的男人。”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今天,他却在另一个女人的呼唤下褪尽冷漠,展现出合乎他年龄的青春洋溢,勾起了卢卉卉的好奇心。“麦,我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是的。”“多久?” “一个星期。” “太久了,三天。”一个能够让君碠然改变的女人,她的存在太有价值了,卢卉卉恨不能立刻知道她的身分;也许她就是她得到君碠然的契机,她有这个预感。 jjjjjj 君碠然作梦也想不到杨凯声的墓会被掘,这太离谱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掘人坟墓,以为报复? “幸亏守墓人及时发现,否则……”想到父亲的墓几乎不保,杨芷馨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变白了。 君碠然一张俊脸绷得死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杨凯声就等于是他父亲一样,他绝对不许有人亵渎他的永眠之所。 “碠然,你想这会不会跟征信社被砸有关?” “有可能。”他咬牙。 “可是我没做什么会让人恨到想毁父亲坟墓的事啊!”回忆半年多来接的案子,是有争议性,但也不至于结仇到此程度吧。 如果不是她的关系呢?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杨凯声死后陆续有人询问,及她差点被车撞到的事。 难不成所有的意外早在半年多前便埋下了引信,如今只是一一被引爆了? “芷馨,师父生前可接过任何可能与人结仇的case?”“爸爸的个性你是知道的,沈稳内敛,与其接获取暴利、但可能引起争议的案子,他宁可做些小杂工度日。” 的确,君碠然认识的杨凯声是个非常小心的人,可以说已经胆战心惊到异常的地步。 他几乎不与人有进一步的来往,君碠然是唯一的例外。他常常搬家,也不办理户口迁入与迁出;他不信任银行,所以赚的每一分钱都留在身边:他甚至不买房买车,有需要,租就好。 他这辈子过得十分孤单,若非有杨芷馨这个女儿陪在身边,他简直就是匹独行狼了。 一个人为什么要过得那样辛苦?当年,君碠然初识杨凯声,将他想像成是个类似007那般英勇的战士,为了保护国家社会安全,不得不隐藏身分过日子。 可如今一想,即使侦探是份较危险的工作,他也不必把自己搞得草木皆兵吧? “芷馨,你说过,你不知道母亲是谁?” “是啊!”她纳闷地颔首。“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你从没问过师父吗?” “小时候问过,但我每次提起妈妈,爸爸就好似很难过,后来我就不敢问了,而爸爸也从未告诉我妈妈是谁。” “你小时候也常常转学?” “爸爸的工作天南地北到处跑,我不转学也不行。”想到童年,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后来认识了你,爸爸奸像很喜欢你,真心想把一身本事传授给你。恰巧那时蝶园的女主人找到爸爸,委托他一件长期工作,我本以为爸爸不会答应的,想不到他却接了下来,至此我们才算真正安定下来,说实话,那时我很感激你呢!” 忆起过去,他脸上流露出孺慕的神情。“那段时间改变了我很多,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师父的。” “爸爸如果知道我们将要结婚,一定会吓一大跳。”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但愿不是气得发抖的惊吓。”他笑。 车子驶出大马路、转进一条小巷子,不久公墓终于到了。 君碠然与杨芷馨下车后,守墓人快速迎了上来。“杨小姐、君先生,你们可来了。” “爸爸的墓还好吧?”杨芷馨抢先问道。 “还好、还好。我发现的时候,他们才掘了表面的土,没动到棺木。”守墓人紧张地搓着两只手。“对不起,都是我不卟心看守才会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君碠然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若非你机警,可能整座棺木都被搬走了还没人知晓呢!” “我一发现有人盗墓就立刻报警了,他们有三个人,我本来不敢上前赶人的,可警察好久不来,我看他们一直挖,心想不能让他们打扰到杨先生的安眠,只好鼓起勇气拿着扁担追过去,你瞧,我的头、手和脚都弄伤了。”这个老实忠厚、努力工作的男人,或许有些胆小,但已经很好了。 “辛苦你了。”君碠然和杨芷馨一起向他道谢。 守墓人只怯怯地笑了下。“哪里,这是我的工作,只是……我真的尽力了,你们不会投诉我吧?”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工作。 “当然,我们还要奖励你,如果不是你,情况可能更严重。”君碠然说道。 守墓人终于松下一口气。“不必奖励啦!你们不投诉我就好了,我带你们去杨先生的墓吧!” “麻烦你了。”杨芷馨笑答。 “不麻烦。” 行走途中,守墓人将凌晨发生的事从头诉说了一遍,君碠然只听得眉头越皱越深。也许他该改变调查方向了,最近的意外,点火人似乎并非杨芷馨,而是杨凯声才是。 到达地头,守墓人留下君碠然和杨芷馨伫足墓前,他则默默循原路走了回去。 君碠然看着已经收拾完毕的墓冢。为了赔罪,守墓人不仅将附近的杂草清了一遍,还特地买来鲜花供奉,他是个非常认真于工作的人,可是……墓里躺了另一个同样认真工作的人——杨凯声。为了工作,他牺牲良多,一辈子像株无根浮萍,东飘西荡,不知安定为何物。 他是否曾经后悔过?不知道;但不管君碠然怎么想,都不觉得杨凯声是那种工作至上的男人,甚至,他有一种错觉,杨凯声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安定,但他却任自己飘泊,为什么? “芷馨,你觉得师父是那种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人吗?” “怎么会?”杨芷馨用力地摆下摆手。“爸爸才不是工作狂咧,他总是准时上下班,抽空陪我做功课,和我一起玩。他常说,虽然不能赚大钱给我过公主一般的生活,但他一定会给我一个温暖快乐的童年。” “可是师父却为了工作,南北奔跑,害你一天到晚转学。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小时侯几乎没有朋友,因为每回才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你很快又搬走,最后,你也不想交朋友了。” “是啊!”虽然父亲将她疼人心坎,但想起被排斥的求学生涯,她还是忍不住落寞。 “这不是很奇怪吗?师父不看重工作,最重视的只有你,但为何要为了工作让你陪着他奔波操劳?” “这……”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想爸爸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疑点太多,他不得不猜测杨凯声有什么难言之隐,导致他无法在一个地方久留。“芷馨,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任何亲戚?” 她摇头,对于他一直问父亲的事,也开始感到不安。“你干么一直问爸爸的过去?” “我在想,征信社被砸、墓地被挖,以及半年前你差点被车撞……这一连串事故,会不会与师父有关?” “你是说爸爸生前得罪了人,现在人家来报复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怀疑。” “不可能。”她不悦地嘟起嘴。“像爸爸那种稳重平和的人,怎么可能得罪人嘛!”是她惹祸还比较有可能。 “但……”他才开口。 “总算找到你们了。”一个声音适时插 入,打断他的话。是昨天承办征信社被砸案件的那两名警察。 “你们找我们有事吗?”君碍然问。 “喔,我们是来告诉你,你跟卢委员来过警局后,我们就加强巡逻了征信社及你们两人的住家周围。结果刚刚在杨小姐家门口捉到一个正准备丢汽油弹烧掉她家的男人,经过询问,因为杨小姐帮他老婆捉奸,害他颜面尽失,他气不过,才想给杨小姐一点教训。”一个警察说。 另一个警察接着说:“现在案子破了,你们可别再找麻烦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君碠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那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砸征信社的?还有,他今早可曾在此公墓掘过杨小姐父亲的坟墓?” “那种事再问问就有了。”两个警察耸耸肩。“如果你们不想再友人找你们麻烦,最好小心一点,别一天到晚得罪人。”说完,他们一起走了。 墓地里只留下君碠然与杨芷馨面面相觑。案子破了,只是一个蠢男人为了面子问题干下的蠢事,单纯得教人落掉下巴。 但……有可能这么简单吗?不知何故,他心底的不安并未消失。 第七章 明亮的日光灯投射在翻开的书本上,偶有一阵微风吹过,翻动书页随之起舞。 君碠然两眼圆睁,无意识地捕捉那飞跃的墨黑文字烙入眼帘,又瞬间消散。 “你这样看书,再看一百年也是没用的。”杨芷馨轻轻走到他身后,两条藕臂前伸搂住他的腰。 依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就算没事也想跟他赖在一起,只要有他在身边,喝水也像糖蜜般甘甜。 他跃上九重天的神思受到干扰,缓缓落回原位。 “我没在看书。”他转过头,在她粉嫩的颊边轻啄一口。倚偎难舍不是女人的专利,自从两人互诈心意后,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的陪伴。 常常,不须言语累赘,只消两手相牵,互传的体温便能将两人心底的爱意传输到各自体内,累积、堆垒,到满溢。 “那我叫你吃饭,怎么不来?”虽然砸毁征信社的犯人已经捉到,他还是住在她家里,说什么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他必须保护她。明明一个多礼拜下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不知他在担心些什么? 但反正她喜欢他的陪伴,自是高高兴兴地招待他住下喽! “我在想事情。”他拉过她的手,把玩她修长的十指。 “嗯?”她轻吟。 “最近好安静,平和得像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想太多了。自从征信社被砸后,你就不准我接工作,我们两个天天待在家里,除了上夜校外,就是吃饭、睡觉、做功课,不安静才有鬼。” “我是说找碴的人突然都不见了。” “那是因为从头到尾找碴的人只有一个,而他已经被捉住了,自然没人再来找麻烦喽!” “是吗?”那为何他心底的警钟依旧响个不停? “别想了,你这样日也烦、夜也忧,小心老得快喔!”她伸手抹平他眉间的皱纹。 “老一些也好。太年轻显不出魄力,又易招蜂引蝶,麻烦。” “是啊!你长得帅嘛!”她不满地哼了两声。 他执起她的手轻吻一下。“嫉妒?” 她摇头,一个翻身,落到他怀里。“你敢对不起我,哼!” 一个喀嚓声突然响起,君碠然诧异地眨眼,发现他的双手被铐住了。“你干什么?” “你若去打野食,我就把你铐起来,拴在身边,一辈子别想离开我。”她将他压躺在地上,雪白贝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胸膛上啃咬着。 他瞪着她,半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什么要求,你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哄骗我。” 她大眼圆睁,眨了一下、两下、三下——“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笑。 她怔仲地点了点头。 “我们认识多久了,我要还搞不清楚你的个性,早被你整死了。” “说这样。”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人家只是想问你,都一个多礼拜了,我可不可以再接生意做?” “闷坏啦?”他举着被铐住的手在她面前挥舞。 她会意地颔首。“稍等,我找一下钥匙。”她开始翻起上衣、裤子……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越找,脸色越白。 “钥匙弄丢了?”他无奈地长喟口气。 她不奸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他。“对不起。” “算了,给我一根黑色发夹吧!” “是。”居然会把钥匙弄丢了,她暗骂自己一声笨,匆匆忙忙跑进卧室帮他找发夹。 君碠然看着她莽撞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不禁摇摇头。若非有实际成绩证明,他还真不敢相信,以她如此冲动的性子,竟能干好一名侦探的工作。 也许冲动亦能化为冲劲吧!这是唯一能解释她工作成绩斐然的理由。 但也因为她精力充沛,要她长期闷在家里,是为难她了。既然一个多礼拜都没出事,是该解禁了。 他站起身,正准备去看她为什么找个发夹花这么长的时间,不料才到客厅,却瞧见杨芷馨正在跟一个人讲话。 他随手拿了个抱枕挡住被铐住的手腕,走到玄关。“是谁啊?芷馨。” “邮差先生。”杨芷馨转身喊了声。 君碠然停住脚步,看着她从邮差手里接过信,再送走邮差。 她咚咚咚跑到他身边。“奸奇怪耶,碠然,这信是爸爸寄给你的。” “什么?”师父离开都多久了,怎么现在才出现一封要寄给他的信,尤其,寄到这里也不对吧?这儿是杨家,不是君家耶!“你先把发夹给我。” 她递过发夹,看他用牙齿将发夹咬直,然后伸到锁孔里拨弄两下,手铐就这么掉了下来。 “好厉害,你怎么做的?”她大张着嘴。 “如果你不是急着自立,教完防身术后,我就会接着教你开锁、解除防盗措施的技能了。”他睨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那现在学来不来得及?” 他不说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信观看。“这是我旧家的地址,那房子被查封了,因此信才会退回这里,不过这中间的过程也太久了吧?”他说,摸着信封。“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硬硬的。”他撕开信封,一把小巧的钥匙掉下来,落在他掌中。 “这是什么?”她好奇拾起翻看。 “一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他面色倏地一冷,从不与银行来往的师父为什么突然寄了一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给他?这该不会才是征信社被砸、师父的墓地被掘的关键吧? jjjjjj 在侦探这一行,杨芷馨虽然才出道一年多,但凭着灵敏的心思,她很快就看出眼前的女人绝不属于客户类型。那她到底找她要干什么? “卢小姐是吧?不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服务的?” 卢卉卉打量着眼前的小女生,眉清目秀、我见犹怜,确实有吸引男人目光的本钱。 但女人拿爱情当生命,男人却不然,事业才是男人的一切。所以她不以为这个天真的女孩会真的成为她的对手。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既有阻碍,不论大小,她都要铲除干净。 “我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哦?” “离开君碠然。” 杨芷馨愣了下,打爱上君碠然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不过短时间,起码在君家债务未清偿前,能慧眼识破千里马丑陋伪装的伯乐,应该不会太多才是啊!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显然,她是太小看君碠然的魅力了。他内蕴的光彩已非蒙尘的外表所可掩饰,眼前这女人看见了,所以她的麻烦来啦! 不过没关系,对于这种现象,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想好应对之策了。 “小姐很眼熟,怎么称呼?”她挺直背脊,摆出应战之姿。 “卢卉卉。”她嘴角勾着赞许的笑,不愧是君碠然看中意的女人,果然有勇气,可惜稍嫌太嫩。“如果你常看新闻,应该知道我是谁。” 新任立法委员嘛!想不到她这么大方地报出姓名,丝毫不掩饰。但这也更显出她对君碠然的野心。 杨芷馨不得不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应付她。“不知卢小姐是在哪里认识碠然的?” “贩梦俱乐部。” “据我所知,那是个贩卖梦想的地方。但既是梦想就非现实,若有人强将梦想与现实混为一谈,是件非常不智的事。” “当然,梦想与现实我是分得十分清楚。” “那卢小姐是以什么身分来此要求我与碠然分手?”杨芷馨对君碠然有信心,他绝非贪花好色之人,因此他与卢卉卉的关系只可能有一种——买卖。既然是银货两讫的商业行为,卢卉卉再想多作要求,这一仗就注定要失败。 只是卢卉卉的答案却大出杨芷馨意料之外。“我和碠然是朋友、合伙人,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他生命中的贵人。” 不是情人?杨芷馨秀眉微蹙,如果卢卉卉是为争情夺爱而来,她自有信心对付她,但她说她是君碠然的朋友、合伙人和生命中的贵人,这又从何说起? “卢小姐的意思莫非是,碠然与我在一起会害了他?” “不!”卢卉卉摇头。“假设碠然与你是真心相爱,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不会有害。可事实若非如此,你们分开,让我和碠然在一起,我对他的帮助会更大。” 说到底还是想夺爱嘛!杨芷馨不屑地撇撇嘴。“那就抱歉了,我和碠然是真心相爱的。”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卢卉卉倾过身子逼近她。“碠然与你在一起只是出于一份对师父的孺慕之情。他敬杨师父若亲生父母,杨师父死后,他不得已才将满腹依恋转移到师父之女——也就是杨小姐你身上。这样的爱有可能是真实的吗?” 杨芷馨不觉瑟缩了下,她不信君碠然是如此愚蠢之人,连真爱与移情都分不清。 两军对垒,最忌失了信心。她努力打起精神。“卢小姐,我想有一件事是你一直不知道的,我这‘师父之女’的身分曾是我与碠然间最大的阻碍,它对我们的感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幸亏我俩携手度过了,这才有了今日的甜蜜。” “是吗?”卢卉卉推开椅子站起身,笑得别具机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和碠然间除了以这间你父亲留下来的征信社为连系外,还有什么?” 当然还有很多,比如亲吻、拥抱、梦想,以及……涌上喉头的话语突然断掉,她蓦然惊觉,这些一直是她心里的奢望,而君碠然,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任何承诺。 他应该是爱她的吧?他说过要跟她在一起,要娶她为妻,她认为那是求婚辞,但那是吗?那之后,他并没有太明显的行动。 他拥抱她,高潮迭起时,他高喊爱她。可爱的是她杨芷馨,还是她这个“师父之女”的身分? 她不停地回想,他们之间除了父亲外,有何共同目标与话题?没有,怎么想都没有,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她忽然没有把握了。 卢卉卉转身往外走。“你和碠然之间或许有我无法体会的感情,但我敢断定,那绝不是爱。除非你觉得当一个替身,代替你父亲安慰、鼓舞他也无所谓,那我无话可说。否则,我希望你离开他,因为凭我的财势,我对他的帮助会更大。至少,他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必担心债务问题。” 杨芷馨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卢卉卉提点了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问题——替身。 君碠然只是在她身上寻求父亲给过他的慰藉吗? 她不愿骤下论断,不过她要试他一试。 jjjjjj 看着眼前一栋平凡的三层楼透天厝,任谁也想不到,近年来社交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贩梦俱乐部就在这里。 杨芷馨很早以前就知道它的存在,但是为了尊重君碠然的隐私权,她一直不曾深入探究。 可是今天她来到了这里,不是故意刺探君碠然的私生活,她只是想印证一下白天卢卉卉的那番话。 她站在俱乐部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里头,男声女声,笑语嫣然,心头百味杂陈。 突然,一个穿着打扮娇贵人时的女人来到她身后。 “你也是慕名而来的?”女人开口,嗲软的嗓音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让杨芷馨不由自主打个寒噤。 她下意识摇头。“不是。” 女人又瞄了她一眼,才道:“那就别挡在门口。”女人越过她,走进俱乐部大门。 杨芷馨只来得及瞄一眼里头衣香鬓影的华丽盛况,然后,大门又关起来了。 她忍不住双手环胸,一股冷意自心底浮起,窜过四肢百海不该来的,她跟这里的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转身想走,又有些不舍,一步一回顾,奸半晌才走离大门,正想放弃,直接回家时——俱乐部大门二度开启,一个男人送一名女子出来。 她看不清女子的样貌,但男人的形影却是她十足熟悉的——君碠然。尽管他穿着一身合宜的西装,以冷酷为面具、尊贵做保护,她还是看穿了他眼底深处、被层层掩饰的受伤与厌恶。 突然,她心好痛。要君碠然这样的男人为了五斗米折腰,一定很伤他的自尊心,尤其他的本性其实并不强悍,反而格外敏感而纤细,只是经历种种锻链后,他强逼自己茁壮。 君碠然送走女客,看见杨芷馨,冷漠的面孔像寒霜遇上火盆,瞬间消融。 “芷馨。”他跑过来。“你怎么来了?”他没生气,既已决定爱她,她便是自家人,有权利了解他的一切。 她定定地看着他,努力扯动嘴角想给他一抹鼓励的笑,却发现她的肌肉已经麻痹,怎么也动不了。 他误以为她遇上麻烦了,关心地拉起她的手。“怎么了?征信社又出问题吗?先进去再说。”他愿意带她进去,进那个他一直不愿外人窥见的堡垒。 她摇头,喘了好久,嗄哑的声音才磨出喉咙。“征信社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见你,所以就找来了,对不起。” 她怪怪的,他知道,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你讨厌外人窥视你的隐私。” “你又不是外人。” 对啊!她是他师父的女儿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那么推算起来,师父之女等于妹妹喽! “你要不要进去坐坐?”他邀她。 “你是在工作,又不是在玩,我进去恐怕会妨碍你,我还是回家等你好了。”“也好。”他揉揉她的发,就像他以前常做的,一种鼓励的仪式。只是在她心里,那已经从情侣间的亲密,变成兄妹似的疼宠了。 “再见。”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停车处走。 君碠然还是觉得她怪怪的,几大步追上来。“你是不是不舒服?那把去银行领师父保险箱的行程延后好了,明儿个我先带你去医院。” 他真细心,永远可以察觉出她的需求,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碠然,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女儿,你会不会爱我?” “傻话。”他笑着敲了她额头一记。“你若不是师父的女儿,我上哪儿认识你,又怎会爱上你?” 原来他们连相识都是托父亲之福啊!她不禁深叹口气,没有父亲,她恐怕什么事也做不成。 “小心开车。”君碠然送她坐进车里,替她关上车门。 她心头突然有个冲动,摇下车窗,对着他问:“碠然,今天,若上帝给你一个愿望,你最想要什么?” 他想了一下,他要她,要与她共组家庭、生几个娃娃,他好喜欢娃娃,可是这些他得用双手去争取,那才有意义。 那么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好半晌,他温柔的眼神变得似水晶般疏离冷漠。“我想要知道,爸妈到哪儿去了?他们真是为了躲避债务而抛下我们五姊弟吗?”对于父母的失踪,君家五姊弟各有其处理方法。 君碠然不知其他几位兄姊、弟弟是如何克服这种遭背叛的感觉的,但他始终有恨。为什么要走?天大的事都可以一起商量,他们是一家人啊!难道亲缘的牵扯只有这么浅? 可一方面,他又觉得恨自己的父母是件很无情的事,不管父母傲了什么,他们终究是父母,也将他们五姊弟养到这么大了,恨自己父母让他更觉痛苦。 他一直没变,纤细敏感依旧,只是压抑着不表现出来。 杨芷馨从他颤抖的身躯里看出了他的痛苦,然而,她帮不上忙,她的力量太薄弱。不过有一个人办得到——卢卉卉。 一个念头浮上她心湖。如果她真爱君碠然,是不是该全心全意渴求他的幸福? jjjjjj 一整天,君碠然到处翻箱倒柜找东西,从君家到杨家,找得他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奇怪,怎么不见了?”这是他整日挂在嘴边的话。 杨芷馨刚买了晚餐的菜回来,看到他满头大汗,好奇地问道:“你到底在找些什么?” “就是师父寄给我的那把银行保险箱钥匙啊!我明明记得把它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等着今天和你一起去银行把东西领出来,却突然不见了。”他纳闷地喃道,没有停止寻物的动作。 原来他在找保险箱的钥匙啊!她愧疚地低下头,因为那把钥匙就在她的胸口上。她把它用一条金链子穿起来,当项链戴了。 她不知道父亲寄了什么给他,只知他再继续将情感寄托在一个已逝的人身上,对他的将来是没好处的。 所以她首先收回了钥匙,再来就要切断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了。他应该摆脱过去,以重生之姿迈向未来,再加上卢卉卉的帮助,她相信他将拥有一个光辉灿烂、又幸福快乐的后半生。 “也许你忘在家里了呢?”不敢看他,她拎着菜,快速穿过他身边。 “不可能的。”他喘口气,找得快累死了。“况且,我也找过家里啦!” “有没有可能掉在哪里了?” 他停下翻找的动作,审思片刻,慎重地摇头。“不会的,那钥匙关系着师父,我怎可能随便丢,除非……”他沉下声音。“被人拿走了。” 没错,他猜对了,拿走钥匙的正是她,不过她是死也不会招认的。“谁会拿那玩意儿?” “砸毁征信社和企图挖掘师父坟墓的人。” “你是说那个花心大萝卜?他早被警察捉走了好吗?” “他或许有意丢汽油弹烧了你家,但我相信他绝非砸毁征信社和挖坟之人。” “你又这么说,人家警察都说他招供了。” “警察只想速速结案,他们调查得根本不仔细。我有个直觉,这一连串的事故,答案都在那个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上。” 想不到他是相信直觉之人,她忍不住好笑。“你哪儿来这么怪异的直觉?” “因为从不与银行打交道的师父,竟会上银行租个保险箱放东西,又将保险箱的钥匙寄给我,这太离奇了。所以我相信其中必有隐情。” 说到底,他满心只为师父嘛!她有些想问他,今天做出这件事的若非她父亲,他还会不会如此看重? 只是,以这种方法测试他,非她个性所愿为,因此她闭上嘴巴。 但君碠然却不愿就此打祝“我一直在想,以师父的为人和他处处低调的行事法则,得罪人的机率该是不大。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接了某件天大的案子,因此招惹上这许多麻烦。” “老爸又不是我,著名的冲动兼莽撞。”她喷笑。“老爸很懂得什么叫三思而后行的。” “这也对,那师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竟要租银行保险箱来保管?” 她耸耸肩。“天晓得,不过碠然,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吧?” “你是什么意思?”他诧异地抬眼望她。 “你不是要还清债务、重振君家,再给自己一个重新逐梦高飞的机会?”她定定地凝视他。“我知道在你父母失踪前,你曾有过许多梦想,如今,你不想再重拾过去的梦吗?” “我为什么要?我已经有了新的梦想啦!”他指着她。“你,还有征信社。” “由你来照顾我是爸爸的遗愿,而光大征信社是我的梦想,不是你的吧?我问的是你,你心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管是师父的遗愿,还是你的梦想,现在都已经变成我最想要的东西啦!”他爱怜地搂住她,柔情的吻印上她的唇。 这样是不对的吧?梦想就因为是自己独有的才珍贵,移转自别人,或者继承而来的总难免有缺憾,她不希望他的人生有憾。 卢卉卉的话再度浮上她的心头——惟有具备我这般权势的人,才能真正助君碠然圆梦。杨芷馨这辈子都不可能。 是该结束了!伴随着喷自鼻间的轻吟,她决定亲手扼断这场短暂的情梦,尽管到最后它都不曾成真,但它仍旧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段。 终此一生,她不会遗忘他,永远不会—— 第八章 “碠然。”杨芷馨紧搂着君碠然,渴切的姿态像要将他融人体内。“吻我,快!” “芷馨。”喷笑出声,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热情如火,但这般的激 情却适时激起了他的情欲。 …… 那么样地火热、那么样地猛烈,他是她挚爱的男人,怎么舍得离开? 可是她的存在于他无益,也许还可能会拖累他一生。 因为爱他,所以希望他快乐,为此,她选择心碎地离开。 说什么独立自主、勇敢果决都是骗人的,追根究柢,她也只是个恋爱中的女人,易感、胆孝懦弱。 她没勇气背负害他一事无成的罪名,结果只能叛情而逃。 不知道他发现她离开后会有什么反应,是愤怒、悲伤、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勇气去印证,走要走得干净,这是她的想法。 祝他幸福了。“蔼—”她弓起背脊,高声吟叫出满腔热情。 “我爱你,芷馨,我爱你。”他扳过她的头,深深地亲吻她的唇,同时,亦慢慢滑出她体内。 “哦!不——”她自鼻间哼出一记难舍的娇吟。 君碠然大笑。“还没结束,我们之间不会结束的。”他打横抱起她来。 “啊!”她大吃一惊。 他对她眨眨眼。“我们到房间继续。” 她先是愣了一下,含羞带怯的娇笑似春花绽开。“你坏死了。”秀巧的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上他的胸膛。 “哈哈哈……”佳人在怀,他只觉无限畅快。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人类忙碌一生,所求为何? 若问君碠然,他也只愿遇上一知心人,相爱相知过一生,组织一个小小甜蜜的家,生几个小娃娃。 jjjjjj 君碠然是被一阵窒息也似的束缚给惊醒的。 他猛然睁开眼,汗湿透衣。 发生什么事了?胸口莫名发闷,他转头看了看身边,枕畔间佳人芳踪已杳。 “芷馨。”无端惊慌涌上心头,他试图坐起。“蔼—”手脚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举目望去,他几乎昏厥。 杨芷馨竟将他的双手双脚死死铐在床铺四周的支柱上。 “芷馨?”他喊,没得到任何回答,不安更盛。 “可恶!”他使尽浑身解数挣扎,手铐仍不动分毫。 “芷馨!”呼喊声中添入了着慌与哀伤,未得到回应前他绝不死心。“芷馨、芷馨——”几乎喊破了喉咙,她还是不见踪影,该死,她到哪里去了? “碠然!”一个仓皇的声音传入,是君乐水。她一进来,便四处叫喊着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在这里,碠然,你快出来,我有事告诉你,碠然。” 君碠然停止挣扎。大姊怎会来这里?莫非出事了? “我在房里,大姊,我在主卧室里。”他话音才落,君乐水埋头冲了进来。“碠然,我……啊!”弟弟的处境教她花容失色。 君碠然长叹一声,也只能庆幸,杨芷馨那个小疯子起码帮他穿了衣服。否则以他入睡的理由——与杨芷馨做爱做到筋疲力竭,直至沉沉睡去——君乐水此刻的乐子可大了。 “对不起,大姊,这是有原因的,我稍后再告诉你,可不可以麻烦你先帮我找根发夹来?” “呃!”能说不好吗?这样的弟弟让她脑袋当机,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你等一下,我帮你找找看。” “梳妆枱上应该有。” “我看到了。”那上头也只有一根发夹,还是被拉直的那种。 君碠然接过君乐水送来的发夹,一看即知是杨芷馨干的好事,除了她,没人知道他会用一根发夹开锁。 这个小疯子,待他脱困后,非找到她,揍她一顿屁股不可。 由于四肢皆被手铐铐住,他能活动的范围实在不大,原本两秒即可打开的手铐,他用牙齿代替手指运动,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摆脱束缚。 “大姊,你有没有看到芷馨?”方脱困,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君乐水摇头。“你说的是你师父的女儿杨芷馨吧?我没见到她,不过她寄了封信给我,里面说她找到爸妈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了。”她将手中的信递给他。 他接过,详细阅读杨芷馨对他父母失踪一事所做的调查报告书。她居然调查得如此仔细,为什么?是谁要她费这般大心思做这件事的? “碠然,这是你委托杨小姐调查的吗?”她一直清楚二弟的心结,比起亦丰的豁达、则思的淡然、问晑的开朗,碠然是最纤细易感的,不过家变之后,他也是最快武装外表,重新站起来的人。 君碠然样貌斯文、举止优雅,长年将一抹无谓的轻笑挂在唇边;一般人都以为他生性冷酷,却不知他心底翻滚流转的热血时时处在沸腾状态中,只是表面上被紧紧压抑住了。 对于留下庞大债务失踪的父母,他比谁都无法接受。所以如果是他请人做的调查,君乐水可以理解,尽管现在他们并无足够的财力支付这笔金钱。 “不是。”君碠然咬牙,他已决定抛弃怨恨,重新开始,又怎会走向回头路?只是杨芷馨此举又是何意? 她把他铐在床上,独自离去,是暂时的吗?是一时的恶作剧,还是永久的别离?一想到答案可能是后者,他几乎疯狂;他父母失踪了还不够吗?连她都要跟他玩这种把戏? “杨小姐人呢?”君乐水想见见她。 杨芷馨走了。他不想承认,心底却十分清楚她是离开了,别有预谋的。就像他父母一样,抛弃五名子女,遗下大笔债务,迳自逍遥快活去了。 该死!为什么?他哪里做错了,导致她要离他而去? “碠然?”君乐水摇摇失神的弟弟。 “我要去找她。”君碠然突然跳下床往外跑去。 “碠然?”君乐水紧追在他身后。“你是怎么了?”没见弟弟这般失态过,她也慌了。 君碠然听不见她的呼唤,满心只想着,连杨芷馨都要背弃他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将弃他远去? 如果不能永伴身旁,当初为何要相逢,要勾出他满心依恋? 不如不爱、不如不见、不如不相识,不要让他拥有了再失去,这样太残忍了。 jjjjjj 杨芷馨拼命地跑,她知道光靠四副手铐是困不了君碠然多久的。 但幸好她也没有要跑多远,她打算出国几个礼拜后再回来,在旧家附近另找个地方居祝基于人性法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君碠然一发现她离家,倘若他对她有情,该会四处查访,但他作梦也想不到,她会住在同一座社区的另一栋房子里,就在旧家的隔壁。 而假设他对她无情,那就更简单了,他不会找寻她,那她在哪里也都无所谓了。 眼下她该注意的只有一点——在他发现她不在前,到达机场,飞离台湾。 “快点、快点。”看着人群熙来攘往的台北街头,她伸手,却招不到一辆计程车,心情莫名烦躁。 怎么会这样?她虽本性冲动,却也没如此着慌过,今天好奇怪,不安似朵乌云,将她从头笼罩到脚。 “该死的!”用力一跺脚,她拾起行李,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另一个路口。 “可恶。”没有人发现,她身后跟了一名戴墨镜,穿风衣、牛仔裤的男子。他的打扮倒也没什么奇特的,就像街边随处可见的中年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风衣里头藏了一把刀子。 杨芷馨气喘吁吁地跑到下一个路口,再度招呼计程车。 抬眼望去,马路上到处都是计程车,却一辆接着一辆地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没有一辆肯为她停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急得心脏快麻痹了。 男人见她停下脚步,再次亦步亦趋走向她。 杨芷馨没有转头看,她太着急了,否则她会发现,跟着她的男人正是年初在道场里向她询问杨凯声下落的男子。 她疏忽了。 男人走到她身边,举起左手就像要招计程车一般。 杨芷馨望了他一眼,没细瞧,她再度错过了避开危险的机会。 男人不动声色地挨近她身旁,他的刀子已经取出,就轻轻抵在她的背心上,只消劲力一吐——“芷馨。”天外飞来一记忧心如焚的呼唤。 不必回头看,她立刻知道是君碠然追来了。 行李也不要了,她拔腿就往前跑。 男人傻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跟着跑。 杨芷馨跑过马路,还来不及停下来喘口气,一辆计程车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走下一对母女。 “芷馨。”君碠然追得好快,声音恍如近在她耳畔。 来不及细思,杨芷馨身子滑人才空出来的计程车里。“机场,谢谢。” “不!”持刀的男人不敢相信到手的猎物就这么飞了,他跑得更急,没发现街头另一边冲过来的砂石车。 “砰——” 肉体与金属撞击的声音,重得像正击中人的内脏。 男人的身体飞向半空中,刀子脱手而出。他的双眼瞪得又圆又凸,失去焦距的目光笔直锁住载着杨芷馨离去的计程车。 他失败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可事实就是事实,目标活着离开了,而他失去了生命。 君碎然亲眼目睹了车祸的发生。 他站在杨芷馨原先招呼计程车的路口,看见她在他的呼唤声中越跑越快,一个男人跟着她。 然后,她坐上了计程车,男人在马路中央被正巧驶过的沙石车撞个正着,鲜血像花朵一样,遍开满地。 君碠然瞧得一愣,但这还不是最令他讶异的,真正教他不敢置信的是那自半空中掉落、铿一声地正砸在他面前的刀子。 锋利的刀刃反射着秋日的艳阳,映照出丝丝耀眼金芒,眩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这刀子是哪儿来的?他望着刀子,突然觉得全身冰冷,若没瞧错,刀子是跟踪杨芷馨的男人被撞后,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 男人带着刀子寸步不离地跟踪杨芷馨,为什么? 道场门口虚惊一场的车祸、征信社被砸、师父的墓遭盗……桩桩意外接二连三闪过他脑海。 一直以为犯人的目标是师父,但事实若非如此呢? 从头到尾箭靶只有一个——杨芷馨。 “天哪!”他忧惧惊呼,果真如此,她一个人走……他虚软地倒退两步。“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 “芷馨——”他发誓,终此一生,不会放弃寻找她的机会。 jjjjjj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最多不过百年。 君碠然却觉得他活着的时光绝不止这个数了。 今年二十九岁的他,出生在一个和睦、甜蜜的家庭中,他是五胞胎中的老三,上有一兄一姊、下有两个弟弟,他就挤在中间。 他常常觉得自己比不上其他的手足,他们各具特色、亮眼动人,独他害羞内向、纤细敏感到几乎没有朋友。 但讽刺的是,长大后的他却步人政坛,虽然只是幕后一个小小的文宣幕僚,但他企划能力之高超,却让他本身成为各政党竞相挖角的对象。 可他从没想过要跳槽,近十年了,他一直跟着卢卉卉,一个从立委爬上五院院长宝座的女人。 有人传说君碠然是卢卉卉的入幕之宾,他总是一笑置之。但是一名二十九岁的男子却从未传出任何绯闻,也实在奇怪,除非他是同性恋。 君碠然是吗? 每当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总是回答:“我有妻子了。”只是多年下来,从没人见过他的妻子就是了。 直到今天—— 在君碠然的么弟君问晑的结婚典礼上,众人有幸目睹了被形容为“机械人”的冷酷男子,那冰冷面具崩垮的瞬间。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包括新郎与新娘。 冷漠无情的君碠然居然有追着一个女人跑的时候,他甚至还跳上了餐桌追寻女人的身影,赶在她窜逃出门的前一刻,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在大门口捉到女人,迫不及待地拥吻她。 那激烈的法式深吻像燎原野火,一发不可收拾,刹那问便燃成冲天烈焰。 看到他们热情表演的人无不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没人敢相信机械人脱去冷硬的外壳后,竟是如此地激狂与性感。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会场中的主角,新郎君问晑、新娘伍馡更是瞧得瞠目结舌。 “我本来还想介绍芷馨和二哥认识的。”君问晑说。 “看来是不必了,他们早认识了。”伍馡呢喃。 “而且还情缘纠葛,难分难舍呢!”君问晑笑叹一声。 伍馡抬头,睨了他一眼。“怎么办?要让他们继续下去吗?”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如此热辣戏码,是否妨碍风化? “我想二哥心里有数,他不会太过火的。”君问晑说。 “只怕芷馨回过神来要发疯。”伍馡摇头。 “是啊!”他想了下。“那还是提醒他们一下好了。”他才走过去,大门口的好戏已云收雨停。 君碠然正弯腰扛起杨芷馨,两人的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目的地何处,不言可喻。 君问晑松下一口气,对着君碠然摆摆手。“慢走啊,二哥,明天见,杨小姐。” 杨芷馨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大门口干了什么奸事,她一张粉红俏脸霎时胀得通红。 “放我下来。”她拚命挣扎,丢脸死了。 “不可能。”君碠然一句话回绝她。 “你要不要脸啊?”她低吼。 他想了下,转向君问晑。“不好意思,好像搞砸你的婚礼了。” “不会。”君问局干脆地摇头。“我本来就觉得杨小姐跟二哥应该会合得来,想帮你们介绍的,原来你们早就认识,这样很好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杨芷馨怒火烧向君问晑。“我怎么可能跟这个厚脸皮的色情狂合得来?还有,你们居然是兄弟,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我们都姓君。”君碠然回答。 “天底下姓君的何其多?”谁料得到这么巧,这两个姓君的竟然是兄弟!虽然是五胞胎,但长大后体型、气质已经有所差异,她哪认得出来。 “自己联想力不好,怪得了谁?”君碠然低哼。 君问晑拍拍他的肩。“二哥,你要不要先走?”眼看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他怕待会儿要暴动了。 “走什么走?你这个王八蛋,快放我下来!”杨芷馨伸手用力拧着君碠然的背。 不过他长年累月的健身可不是练假的,对于她蚊子也似的攻击根本不痛不痒。“你别作梦了,我不可能放你的。”他边向君问晑道别,边大大方方地扛着她、排开人群走了。 “不要。”她气得张口咬住他的肩膀。“浑帐,你不要脸、我还要,放我下来。” 她咬得很用力,他的肌肉不自觉地收缩,身子悄悄地绷紧了。可他扛她的手却始终不放,说什么也不放,即使她已逐渐将他的肩膀咬出血来。 口中尝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她吓一跳,急忙松口,瞧见一圈红印正在他的肩头上散开,知道自己伤了他,心狠狠揪了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低泣。 “我发过誓,若上天注定我俩无缘,再聚不到一起,我就死心地放弃,否则,不论任何情况下让我再遇见你,我都会紧紧捉住,再不放手。”他的嗓音低沉,深具震撼力,像似挖掘自灵魂最底层的深处。 她愣了下,对于他的话有一丝迷惘。“你是什么意思……啊!莫非……你一直知道我的行踪?”她结结巴巴。 “很难不知道吧?”尤其她是如此地出名。 “可是你却不曾来找过我。” “当初是你自己走的。” “所以即使你发现了我,也不来找我?” “不找,怎么会发现?” “那是为什么?” 他闭上嘴,一声不吭。 她定定地趴在他肩上,好半晌。“你在气我吗?” “有可能不气吗?”不说一声地离开,明知他早被“失踪”伤得体无完肤,她还是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与他道别,为着这一股气,他等了近十年。 想想真是有些傻,不过他自始至终都相信,他们一定有再相遇的一天,如果没有,了不起他自己设计,总之他不会让这段感情结束。 不过他也不愿亲自前往寻找,别忘了,在他冷漠无情的外表下,其实藏了一颗纤细敏感的心。要他抛开自尊、不顾一切主动去寻回弃他而去的女人,他做不到。 他只会用拐弯抹角,兼之别扭可笑的方式表现自己,多年不变。 “对不起,不过我是为了你好。”她扬唇,逸出一声苦笑。“起码多年后的你确实功成名就了,即将……啊!”她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惊呼一声。“你这浑球,你不是要参选立委了吗?居然在这种时候搞这种飞机,你不想活啦?” “谁说我要参选立委?” “报章杂志都这样说。” “他们说他们的,谁规定我一定得照做?” “可是你跟卢卉卉……”她以为他们合作愉快,不只公事,私下亦同。 他哼哼了两声,在她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抱着她,大刺刺地走进了宾馆,一间不怎么样的宾馆。 第九章 杨芷馨惊慌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君碠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就这么扛着她招摇过街,他不顾形象了吗? 她拚命地挣扎,可几年不见,他变强硬了,完全不顾她的想法。 该怎么办?她不停转着脑子,不能任他如此荒唐下去,尤其此刻正值他人生中的转捩点。 这几年,她常在电视上看到他,他成功了,在政坛上大大地出名。 听说他有意参选立委,他的民调和人气立刻上扬到最高点。 他一定可以高票当选的,姑且不论他的政治理念为何,这几年他在民间耕耘的成果就足以令他成为最受瞩目的参选人。 她不懂,他为何要在这当口毁掉自己的形象?他明明跟卢卉卉合作得很好,却要否认,难道电视上播放出来的和谐画面都是骗人的吗? 不过也许他只是被气疯了,毕竟她的出走算是一种背叛。 果真如此,她非得想办法说服他重拾理智不可。 “碠然。”她缓着声安抚道。“你先放我下来,咱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 “再等一分钟。”他说。 “为什么?”她问,突然发现,他们已离开公众场所许久,如今这地方是……他用一只手扛着她、一只手打开房门;进了房间,人眼的就是一张毫无品味的粉红色大床。 整个房间都是粉红色的,窗帘是粉红蕾丝,壁纸是粉红桃花样式,地上铺着粉红色长毛地毯。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太多的粉红色看起来好可怕。 “这是什么恶心……啊!”一句话未完,她的身子被抛上了粉红色的大床。 “哇!”她惊慌地捉紧床上被单,试图稳定自己。但柔软的大床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她的身子深深吸入,瞬间,她像陷入了泥沼般,动弹不得。 君碠然走过去,关上门,再回到床边,低头俯视着她。 “你这个王八蛋!”温柔没两秒,她的急躁性子再发。尤其人被困住的时候,情绪又更差了。“你到底想怎样?”她努力了好半晌,终于坐了起来。 “一男一女进宾馆,还能干些什么?”他语含笑意地问。 她全身寒毛直竖。“你……你别冲动喔!先想想你的身分,然后……哇!”他扑身而上,将她压下。 “芷馨。”流连的指头滑过她的额头、鼻梁、粉颊,直到那柔软如绵的樱唇。“快十年了,还是只有你能吸引我。”似挑逗、似捉弄,他的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她的唇。 她背脊闪过一阵寒颤,情火倏燃。 藕臂长伸勾住他颈项,她启开芳唇,给了他一记热情如火的法式深吻。 他深受震撼地倒吸口气,就知道这段情不会是他个人的独白,她同他一般眷恋难舍。 “芷馨。”长指探入她浓密的秀发内,感受那如丝如绢的润滑。 她的娇躯扭动如蛇。 他的情欲迅速被点燃,累积了上一回没有发泄的分量,他激狂更胜当年青春少年郎。 “哦,碠然。”她伸出手探进他的衬衫内,感受到他湿滑的肌肤,正散发着某种独特的高温,炽烈如狂。 他迅速脱去上身衣物,让她得以品味他毫无遮掩的男子气概。 那刚猛的男性躯体,同时融合了结实与魅力,引得她深深沉醉。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小手扯上他的皮带。 “这样不公平啊,亲爱的。”这一回,他笑着阻止她。 她眨巴着大眼,为什么不?近十年不见,她想要啊! “你得同我一样才行。”啄吻啃咬着她纤细的脖颈。 “噢!”她激动地弓起身子。 他乘机解开她的上衣。 当两副赤裸的躯体紧紧贴伏后,她像在宇宙洪荒中飘流了亘古时光,只为寻求灵魂中的另一半,如今,终于找着,她满足地轻呼。 “噢,芷馨。”他低喃,语声难掩沉痛。这么多年来,他日思夜想着她,又气、又爱、又怒,总弄不懂,为何世间众多女子,他独钟一人?这样好苦啊! 如今,耳畔贴着她胸脯,接收到她强劲有力的心跳,像曲悦耳动听的歌直荡入他心坎,抹平一切不快。他顿时明白,爱是没有道理的,栽落之后,不容意气,只能妥协,否则便是自找苦吃。 他别扭了近十年,跟自己、也跟她生闷气,结果……唉!无聊啊! 现在终于认清,他再不放手了。 “碠然。”热情激出火花,她扭着身子紧缠着他。 当她修长的玉腿勾引住他的劲腰,什么理智、精神全消失殆尽了,他体内只剩下情欲。粗暴的吻沿着她胸前往下,直到腹部,在小巧的凹陷处舔舐两圈,再渐次落到她女性的私 密 处。 “啊!”她高声吟出欢愉。 “芷馨。”他等不及解下裤子,拉开拉链,亢奋抵住她,累积了十年的情欲一发不可收拾。 jjjjjj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道具。 杨芷馨较君碠然早一步自欢畅淋漓的性爱中醒转,手中持着四副手铐,又想故技重施十年前那一套——将他铐在床上,溜之大吉。 “对不起,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们实在不相配。而且我也不愿成为别人的替身,所以我还是要离开你,不好意思,又要委屈你了。”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正欲将手铐铐上。 叩地一声,手铐确实铐上,不过—— “君碠然,你干什么?”被铐上的却是她的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他话声轻柔,奸像在与她谈论天气那般自然。 她水眸圆瞠。“你在说什么鬼话?快放了我。” “十年前你也没放我。”铐完她的右手,他改铐左手,然后是左脚、右脚。 “当年你也没反抗啊!”这理由真教人吐血,但她还是说了。 “那我就让你不能反抗好了。”他举起手刀作势劈落。 “慢着。”她心脏差点麻痹。“你玩真的假的?” “你说呢?”他唇畔勾笑,偏一双眼儿冷得冻人。 十年前的他是个如此恶劣的人吗?她搜寻记忆,只觉他真是变了,从一个善良敏感的好男孩变成一个十成十的大混蛋。 “你真是可恶,大变态。”气死她了。 “一般人给至亲之人抛弃个一次,就差不多要个性丕变了,我却活生生尝了两次这种背叛,变态也很正常吧?”他笑得气人。 她一时无言。不说一句话就离开是她不对,但……“若没有我的退出,你有今日的功成名就吗?”她也很委屈的。 “别随便替我的人生做选择。”他冷着声说,手指还恶劣地弹着她的乳 尖。“我受够那些无聊的自作主张了,我要什么,我自会去争龋施舍对我来说等于耻辱。” 她颤着声,脚趾都弯曲起来了。“住手,不公平,当年我也没这么捉弄你啊!” 他冷冷一笑。“利息。” 高利贷啊?她生气地水眸泛雾。“那反正你都成功了,有权有势,又来欺负我做什么?”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抽噎出声。 他的手指爬呀爬地来到她的大腿根部。 “呃!”她倏地没了声。 “我再说一次,我要什么东西,我自己会去争取,以后,不管别人再跟你说些什么,都不准相信,知道吗?”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知道了?”她走的原因。 “你前脚一走,卢卉卉后脚即到,很难不了解。” “那你这几年也跟她合作得很好啊!” “我需要她的力量帮我找某个自作主张出走的蠢东西。” 呃,她卡住了声音,“蠢东西”该不会是指她吧? “还有,我几时拿你当什么鬼替身了?”他手指又开始漫游,逐渐、逐渐游走向女性私 密 处。 “喝!”她狠狠倒吸口凉气。“住手,不要……”“快说。”他稍缓动作,却未全停。 “我说、我说。”她额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你不过是看在老爸的分上才照顾我的,既非真情挚爱,我如何忍心耽误你的前程?” 他闻言一愣,答话之前颈项青筋抢先冒了出来。“你白痴啊!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只因崇敬师父,就随便跟他女儿上床?” 呼!他终于吼出来了。她松下一口气,这般易怒敏感的人才是她印象中的君碠然嘛!刚刚那只食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半点也不似他。 她也开始拾回了精神,黛眉拧起瞪他。“当年你开口师父、闭口师父,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拿我跟老爸比,你想老爸的时间比想我还长,你要我怎么想?” “我是思念师父,因为他实在是个值得人怀念的人,莫非你不想念?” “那……我当然也想念啊!可也没你那么离谱。”日夜思念,真不知道他爱的是她,还是她老爸? 他头痛地按着额角。“如果你没忘记,当年你来找我的时候,师父刚去世,我父母又失踪,我等于是一次失去三名至亲长辈,能不思念吗?”十来岁的少年郎,却尝尽人世辛酸,他本性又不坚强,不靠思念熬过痛苦,要怎么办? 她默默地垂下眉眼。“我也不知道。这几年我四处飘泊,事业虽然干得很成功,但我常想到你,每回看着电视,瞧你总算摆脱昔日的艰辛,成功位居权力核 心,功成名就的你离我越来越远,我既喜且忧。有时我也忍不住想,若我不曾离开你呢?拖着我,你要翻出泥沼必定更加困难吧!毕竟我不是卢卉卉,没本事帮你,或许还可能连累你。我……你说,我除了离开,还能怎样?” 他无言地解放她的四肢,复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我跟卢卉卉从来什么也没有,她是说过欣赏我,但我无意于官场,对于她的赏识,我唯有以助选回报她。而她则借我人脉来寻找你,我早跟她说清楚了,终此一生,我的伴侣只有你——杨芷馨,不会再有他人。而她也能理解,我们是工作上的好伙伴,私下一清二白。” “那你要出马竞选立委的事?” “不过是炒作新闻的一种手段罢了。” “这是愚弄大众耶!你们真坏。”她娇瞠地嘟嘴。“那你就只是卢卉卉的竞选幕僚喽!” “我只偶尔在她选情告急时出面帮她想想办法,近几年来,她往政务官的路途走去,我们已少有连络,我真正的工作是经营‘馨彩数位连锁摄影’。” “啊!”那是她最常去的冲印店啊,二十四小时营业,服务与速度都堪称一流,想不到竟是他所有,这么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却不露面,真是可恶。 “我说过了不是吗?”他说得云淡风清。“对于你的一切,我了若指掌。” “你一直在观察我!”她咬牙切齿。“说,除了藉冲印店了解我的工作外,你还知道我哪些东西?” “那可多啦!”他眯眼,微透邪光。“比如你离开我后有了一个资助人,是龙扬集团的老董事长,他资助你开了一家‘寻根征信社’,如今你已是全球排名第三的寻根侦探。还有,这几年你长大了不少,内衣从b罩杯直升为c罩杯。另外,你还录了每一幕我在电视上的画面收藏在衣柜里……”“哇,别说了。”她摇头呐喊,听不下去了。“你偷窥我,你这个混蛋。” “你说过很多次了,亲爱的。”他恶劣地吮咬她的唇。 “别碰我。”她曲起膝盖顶向他的下体。“我不认识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下流人。” “可惜你对这个下流人情有独钟。”他伸手挡住她的膝盖。 “才怪,我决定不要爱你了。” “由得了你吗?”强硬地扳开她的双膝,他俯身压住她。“我每天看着你,你从来没发觉,我也不在意,反正你天生莽撞,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才有鬼;所以我只是等待,我一直相信我俩缘分未灭,总有一天,上帝会安排我们再度重逢,结果我等了整整九年又十个月零八天,终于给我等到了,你再也别想逃。” 她只觉震撼,他的个性怎么变得这么多?完全不似……她认识的那个少年……嗯,爱生气那点像啦!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身体瞬间火热。 太讽刺了,明明对他的感觉已变,她的身体还是只认同他,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在惩罚她懦弱离去吗?果真如此……唉,她实在也没有逃走的希望了。 无言地伸手搂住他,她闭上眼,迎向他的唇,没瞧见他眼底乍起激狂如涛的光彩,那是喜悦,是忧虑,是满满切切、无止无尽的爱。 铭锯铭 “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杨芷馨捧着脑袋哀嚎。自与君碠然重逢后,整整七个日夜,他寸步不离她身旁,像狗皮膏药,缠得她几乎发疯。 “到我高兴为止。”他对她咧开一抹澄澈若万里无云晴空的灿烂笑容。 她仰头大叹一声。“听着,我知道我有不告而别的坏纪录,但那时我才十九岁,年轻识浅,难免作错决定,现在我长大了,人也成熟了,懂得辨是非、分黑白,我既答应留下来,就不会再走,请你相信我好吗?” “你值得相信吗?”他说得讽刺。 她火冒三丈。“我为什么不值得相信?” “你纪录不良。” “难道你要因为我一次的过失,从此否定我一生?” “如有必要的话。” 她快疯了。“君碠然,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你说呢?”如果说时间曾增长了他某些东西,那绝对是——使坏因子。 “你……”怒气染红她娇颜,使她看来似朵艳丽倾城的红牡丹。“你爱跟就跟,我懒得理你。”她气冲冲地走了。 他耸耸肩,继续跟,浑然不将她的火气放在眼里。 “还说什么世界排名第三的名侦探,警觉心比狗还差。”他边走,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 她懊恼地抓了抓满头乱发,豁然停步,转头望他。“拜托你安静一点,别像只老母鸡,成天只会叽叽呱呱叫。” 他无言地挑肩。“悉听尊便。”然后,他吹起口哨。 “啊!”顾不得正在执行中的任务,她放声尖叫。“你这么吵,要我怎么工作?” “不必做了。”他指指前头因感觉不对劲而快步离去的点子。“反正你的目标已经走啦!” 她回头,发现点子消失无踪,心肺顿时气爆。“君碠然,你赔我的case来。”她冲过来作势掐他脖子。 他低头,闪得可俐落了。“抱歉喔!人是你自己吓走的,与我何干?” “若非你骚扰我,我怎会一时失误,让点子溜掉?” “发出尖叫的人可不是我。” “你不吓我,我会尖叫吗?” “唉!”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争论这种事就好像谈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聊。” “你……”喘气、喘气,她快气疯了。“我不跟你说了。”她咚咚咚往前跑去。 君碠然自然不会放弃,也砰砰砰地跟在她身后。 然后—— 若有人静下心来细听,当会发现,另有一个咚咚咚的脚步声随着他两人行进速度缓而缓、急而急。 君碠然边跑、边以眼尾搜寻着那蹩脚的跟踪者。 早三天前,他就发现对方的存在了,但“他”一直没表现出任何敌意或善意,为了不吓着杨芷馨,他选择沉默,同时,也是想试试她的能力。 但显然她冲动依旧,莽撞的性子并不因岁月而改进,整整七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她不会察觉跟踪者的存在。 不能怪他放心不下她,毕竟,这样粗心的女孩,谁放得下? 他边想、边叹、边沉思着该如何保护她脱离危机。这种事九年多下来,他干得也挺习惯了,这一次应该也会顺利挺过去。 “过来。”一个用力的捉握打断他的注意力。杨芷馨不知何时,竟停在路边等他。“有人在跟踪我们,你先进巷子里避一避,我瞧瞧是何方神圣?” 哟,她发现了耶!不简单、不简单。不过要他一个大男人躲着,让她一名小女人来保护,这角色是不是颠倒了? “我在这里陪你。”他说道。 “别闹了,对方可能是针对你而来的。”她端正神色。 “怎么说?”这结论是不是有些离谱? 她解释。“我是三天前发现他的存在的,那是在与你重逢之后,早些时候根本没人对我有兴趣,所以说,对方跟踪的若不是你,又是谁?” 不对吧!打十年前开始,她就是别人暗杀的对象了,他可是花了不少心神才帮她摆平一切,同时保她多年安全无虞,她居然完全没发现,他真是服了她了。 “总之这种事我专门,由我帮你,你就别担心了,进巷子里躲着吧!”她好意劝说。 他只想昏倒,对于一个神经比电线杆粗的女人,他除了佩服外,还能说些什么? 但也没时间让他往下说了。 杨芷馨突然将他往巷里推去。“快闪。”话落的同时,她扑向跟踪的男人。 男人没想到自己的跟踪会被识破,明显吓了一跳,脸色顿变。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大刺刺地挡住男人的去路,杨芷馨开口喝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小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男人装傻,但他苍白的脸却泄漏出满腔的心虚。 “找错人?”杨芷馨扳着手指头。“你跟踪了我整整三天,我可能找错人吗?你要聪明就老实招来,是谁派你跟踪我们的,否则……嘿嘿嘿。”最后以一串奸笑作结。 面对她的威胁,男人只能一步步地往后退。“小姐,你别乱来,我可以叫警察……”话到一半,他突然自怀里抛出某样东西扔向杨芷馨。 她侧头闪过,才想找男人算帐,对方已不见踪影。 “王八羔子,跑得倒挺快的。”她弯腰捡起男人拿来丢她的东西,是一架相机。 “有趣。”君碠然来到她身边,看到相机,只淡淡吐了两个字。 杨芷馨瞄了他一眼。“带相机跟踪人,看起来像个狗仔队。” “那么他该拚死保护相机才是。” “结果他反而拿相机丢我。” “欲盖弥彰。” 她叹了口气。“碠然,你到底惹到什么人了?” 他只觉无力,怎么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怀疑麻烦可能出在她身上呢?唉——“我帮你查查好了。”她以宽大的口吻说。 他不语,大步往前走,十年前摆平的祸事如今死灰复燃,为什么?对方明明答应过他,有生之年再不追究过往的? 唉!人心真不可信。看来他得再想想办法解决才是。 可恶!他一点都不想重提旧事,此事牵连一桩有关杨芷馨的大秘密,她若知晓,肯定大受打击,他怎舍得?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兴风作浪?给他逮到,非让对方好看不可。 第十章 风瑟瑟地吹,深秋了,空气中凝着一股萧索。 杨芷馨停下脚步,仰头吟思,不是为了秋风苍凉,而是某种似浓似淡的诡谲气息,近几日总在她身畔聚集不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与君碠然重逢后,她老觉不对劲,似有某件意外将要发生。 “嗨!”一辆休旅车停在她身旁,车窗摇下,露出卢卉卉娇艳如故的面容。“好久不见。” 杨芷馨凝视着她,是因为这个女人吗?十年前她费尽心思自她手中抢走君碠然,如今君碠然再回她身畔,因此卢卉卉又寻过来了,这才带给她不安的感觉? 见她不语,卢卉卉以着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对她笑道:“不必对我防备,对于君碠然,我早巳死心。” “噢?”理智告诉她,女人的嫉护心是很可怕的,她不该相信卢卉卉,但一颗心却莫名倾向她。“我知道。”终于,她态度软化。 卢卉卉掩嘴轻笑。“算了,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你只须相信,君碠然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这几年,他为了你可是费尽心思,一方面与人谈判、一方面找人保护你,他的用心连我都感动,你可别再错过他了。” 他与她会错过,全是卢卉卉一手导演的好吗?不过那不是眼下的重点,此刻她只想知道——“你说碠然为了我跟人谈判,然后还找人保护我是怎么一回事?” 卢卉卉瞠圆双眸。“你不晓得?” “晓得就不必问了。” “可是……”卢卉卉露出一副糟了个大糕的表情。“我想这些事你还是自己去问君碠然吧!毕竟是你们的私密事,外人实在不好插手。”她对司机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杨芷馨手插腰,挡在路上,一抹冷笑挂在唇边。“但对于这件私密事,卢小姐似乎很清楚,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卢卉卉恨恨地咬住舌头。“杨小姐,你自个儿男人的性子,你也清楚,别人乱嚼他的舌根多数没好下场的,请你自己去问他好吗?” “碠然没这么可怕吧?”虽然他的个性是有些变了,越来越爱作弄人,但基本上她还是相信三岁定终生的。君碠然天生的纤细敏感,就算在岁月的轮转中消散了,反被邪肆所取代,不过骨子里的善良还是存在的。 卢卉卉哼了两声。“他要不可怕,就没人可怕了。”在政坛,提起超强幕僚君碠然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的威望可不是建立在那张帅哥脸上,而是他强横、果决的手腕上。甚至有人传说,得罪君碠然,这辈子就别想参选公职了,因为只要他往敌方一站台,包管另一方兵败如山倒。“我是不会说的,你……小心!”话到一半,她突然大喊。 杨芷馨全身的警备细胞立刻动作,想也不想,她弯身滑入休旅车底部。 同一时刻,一辆重型机车飞驰而过,全身黑衣、头戴黑色全罩式安全帽的机车骑士手中甩着一条铁链,链尾则连着一只大榔头,正砸中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砰!”发出一记震天巨响。 “该死。”机车骑士想再攻击,但杨芷馨已躲入休旅车底部,休旅车又据道不让,机车骑士只能功败垂成地退走。 “杨小姐?”卢卉卉颤着声喊。“你怎么样了?”她没见过这么原始凶悍的攻击,心脏都快吓停了。 “别哭,我没事。”一个凉凉的声音自车盘底下响起,杨芷馨灰头土脸地自休旅车底下爬起。“幸好你这辆车的底盘比较高,我又够瘦,否则仓卒间还真没地方躲。” 卢卉卉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浑身无力地倒向座车皮椅。“吓死我了。” “看来真有人想要我的命呢!”差一点点被砸成肉饼,真可怕。杨芷馨纳闷地搔着头。“不过碠然不是帮我摆平了吗?怎么又来了?” “那约定已是十年前立下的了,也许又生意外了吧!”卢卉卉无意识地呢喃。 “原来打十年前就有人想要我的命啦!”杨芷警点点头。“了解,剩下的我去问碠然吧!谢谢你的情报喽,拜——”她摆摆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地只留卢卉卉瞠目结舌良久,抖颤的声音方磨出喉。“我刚刚说了什么?”天哪,她该不会泄漏了某些机密吧?惨了,得赶快连络君碠然,否则她麻烦大了。 jjjjjj 君碠然接到卢卉卉的电话通知,杨芷馨已经知道十年前的事了,他以为她回来后一定会找他兴师问罪。 谁知她什么也没问,回家后,迳自进房,一句话也没跟他提过。 她是不在意吗?还是没听清楚卢卉卉的话?也可能两者都有。 “真是麻烦。”他懊恼地长叹一声。“还是快点将事情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他拿起电话,开始拨一个已经很久没连络的号码。当年立下约定后,他们也说奸不再连络,以免麻烦。 然后,十年的和平过去,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这个人相见了,想不到事态丕变,他们终究注定纠缠。 电话响了三声,一个女人接起来,“喂”了一声。 君碠然愣了一下,记得他们曾经说好,这支专线只限他与他使用,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请问杨文耀先生在吗?” “你等一下。”女人把话筒搁下。 她的口音带着一股外国腔调,像是……越南看护。 “我是杨文耀。”不过半晌,话筒重被接起,传来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 “君碠然。”他回话。 沉默瞬间降临。 三分钟后,一个疲惫的叹息响起。“我猜你已经发现,静止的时间又开始转动了。”杨文耀说。 “当初你明明答应我,要将事件永埋于过去的,为什么违约?”君碠然声音透着冷硬。 “因为我老了,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再活也不过数月,所以想做个了断。” “了断什么?那件事的法律时效早过了。” “只要他再度动手,犯下新的案子,就会产生新的时效,这一回,我会在时效内逮住他。” “shit!”君碠然甩下电话,这个混帐老头竟想利用杨芷馨的命来了断一切,他不会容许的。 “老狐狸,你以为我什么后路都没留就与你做了约定吗?走着瞧。”要斗法就来,他君碠然不会输的。 气呼呼起身,他捉起车钥匙,一个箭步冲出客厅,没留意到二楼的主人房门口,一道纤细的女影,手中持着一只无线话筒。 “现代科技真好用。”杨芷馨利用电话分机窃听了君碠然与杨文耀的谈话内容。“不过他怎会认识杨文耀?”那个龙扬集团的老董事长,也是她背后的资助者,想不到他两人竟有来往? 原来她被一只狐、一只狼给骗了,还一骗近十年,真是可恶! “我倒要瞧瞧,你们在搞什么花样!”扔下话筒,她也捉起车钥匙,追在他身后而去。 sshhii 君碠然想过要面对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个难缠到极点的敌手、一个冷酷无情的臭老头:就是没想过,会见到一名命不久矣的枯稿病人。 杨文耀面色如土、瘦如骷髅,他甚至已经没办法站立,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上帝随时征召他的性命。 “很讶异?”见到呆愣的君碠然,杨文耀呵呵笑了出来。“我毕竟也九十五岁了,病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差点忘了,他是个近百老者。只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杨文耀之名随着他一手创立的“龙扬集团”名扬世界,外人见他,总觉这企业大亨雄才伟略。几时他竟已老成这模样,岁月果真不留情。 “你都快死了,为什么不将秘密带进棺材,硬要在此刻挖出?”老人的虚弱让君碠然软了心肠,原先准备好的威胁和严厉变成了劝说。“把秘密揭露出来有什么意义?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十年前你明明也同意的,况且,你自己也说过,会造成这一连串的悲剧,你也得担起部分责任,你忘了吗?” “怎么可能忘得了?他们是我最珍视的亲人啊!”杨文耀像在回忆什么,昏黄的眼变得愈加迷离。“我这辈子为了工作牺牲了很多东西。少年时,我让老婆陪生意对手上床,藉此挖掘对方的弱点,再将其打垮。成功后,我嫌老婆没知识、肮脏,小老婆一个接一个地娶,可也许是上天的惩罚,我到了三十五岁,还是一个孩子也没有,我有大小老婆十数人啊!没有继承人,我一手打造的企业王国该怎么办?我开始寻觅有能力的孩子,找了好几年,终于给我找到了司仁,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收养他,教育他,真心想栽培他成为我的继承人。但讽刺的是,收养司仁十年后,老婆居然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的亲生儿子,流着我的骨血,凯声,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我什么也没想,立刻废掉司仁,改立凯声为继承人。期间有人说我自私、有人骂我无情,即使不是亲生子,养了十年,也该有些感情,我就这样舍了司仁,不觉不安吗?但我以为,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我一手打造的事业天经地义,司仁再好也与我不同血缘,他敢有意见,我就把他送回孤儿院去!唉,我……从来不曾去体贴别人的心情。” “你的确是个自私无情的臭老头,但也因为如此,十年前,你答应了要弥补。”君碠然不以为此刻是适合谈论过往的时机,如何解救杨芷馨脱离危机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莫非你私心又犯,想反悔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自私无情,我的反覆彻底伤了一个孩子的心。然后不知从何时起,司仁不再对我笑了,也不再爸爸、爸爸地腻着我撒娇,他叫我董事长,我……当时也不在乎,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谁还要一个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我心里只有凯声,我努力栽培凯声,可说实话,他确实不是块材料,比起司仁,他的经商能力差得远啦!但我盲目地依赖血缘关系,这也造成了他们两兄弟的嫌隙,我知道凯声根本不拿司仁当兄长看,还经常威胁要赶司仁出门,司仁一直忍着、忍着、忍着……”“直到有一天,司仁先生终于爆发,开车撞死了凯声先生,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对于这段往事,君碠然知之甚详,也只有一句形容词——自作自受。“我还晓得,司仁先生并非天生残酷之人,撞死凯声先生后,他满心仓皇,来不及收拾尸体就落荒而逃。然后,凯声先生的尸体被另一个人发现了,他是一个没有身分的偷渡客,在台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因为缺少身分证明文件,他找不到工作,只能在街头流浪,过着不知明天在何处的落魄日子。发现凯声先生的尸体,及其身上完整的身分证明文件后,偷渡客起了一个念头,他偷偷埋掉凯声先生的尸体,盗用了‘杨凯声’之名,顺利地从阴暗角落走出,活在太阳底下,他娶妻,还生了一个女儿。但因为顶替他人而活的罪恶感,他一生飘泊,在每一个地方都不敢多作停留,怕被人识破身分。他的妻子因此跑了,他一个男人带着女儿,从东走到西,再由南走到北,直至十五年前,才在台北市落地生根。五年后,他去世,仅遗一女,故事到此结束。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开始讨论有关你违约的事了吧?” 杨文耀摇头轻笑,又引起一串的呛咳。“你漏了提,因为不见凯声的尸体,我坚持不信他已遇害,多年来不停请侦探寻找他的下落,却因为那位替身东奔西跑,侦探始终寻不出线索,最后直到他们在台北市定居后,消息才渐渐传出。我以为我找到了儿子,欣喜若狂,怎知那根本是个西贝货,而且,他还在我寻去之前病逝了。紧接着,我寻子的消息外泄,为了保住既得之地位,司仁买通我聘请的侦探欲掘棺验证,却惨遭破坏。司仁因此心一横,决定斩草除根,才会导致十年前杨小姐迭遭意外的事故。可是最后那位侦探也未达成任务,他在一次刺杀中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没错,因为你们这一家子的浑帐事,芷馨险些小命不保;为此,我千方百计挖出真相,并与你商讨解决之道。”那一天的事,君碠然记得一清二楚,杨芷馨将他绑在床上企图离开他,他在乐水大姊的帮助下解脱束缚慌忙寻找,却在途中发现有人拿刀跟踪她,吓得心脏几乎停止。幸奸杨芷馨命大,及时招到一辆计程车逃之天天,而杀手则在追寻过程中遭到路过的砂石车辗毙。他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杀手是杨文耀雇请,却遭杨司仁收买的侦探。 杨文耀瞪他一眼。“什么商讨?你不过是不想让你师父死后名声扫地,又得保护杨小姐,才来威胁我,要我想办法解决。” “而你也说过,因为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愿意既往不咎,并设法让司仁先生取消杀人委托。我这才答应你隐瞒此事,让你的‘龙扬集团’不致颜面尽失。”君碠然咬牙切齿。“如今你反悔了,是想叫我将此事公诸大众,让丑闻整垮‘龙扬集团’吗?” 杨文耀只是笑。“你知道吗?当年我会答应你这件事,并非出自愧疚,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是司仁,竟敢恩将仇报,害死凯声,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可是那时我都八十五岁了,公司早交给司仁负责,我没有权了,要如何复仇?只好静待时机。”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掌权了,所以决心要个玉石俱焚的狠招?” “正好相反,得知凯声已死的消息后,我悲愤过度,没多久就中风瘫痪,别说掌权了,我连性命都差点不保,不得不眼睁睁看著‘龙扬集团’落在外人手中,然后茁壮,发扬光大。”杨文耀长叹一声。“也许是病床躺久了,人也跟着糊涂,我常想,今天公司若交到凯声手中,也会有如今的成就吗?还是早垮成一堆废墟?这几年,我看着司仁……哼,其实是不看也不行,我动弹不得,只有他会来照顾我,除了他之外,我又能仰仗谁?” “既然如此,你就该对司仁先生好些,为何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整他?” “我有不整他的时候吗?明知他介意杨小姐,我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资助杨小姐成立征信社,还有事没事找她来聊天,让司仁成天有若芒刺在背,却又不敢动她分毫,以免我起疑。” 真是个恶劣的浑帐老头。君碠然怒火冲上脑门。“司仁先生真不该对你如此仁慈。” “你不觉得以德报怨是种美德吗?” “狗屁不通。”君碠然冷嗤一声。“个个都以德报怨,那些做好事的人不就吃大亏了?干脆大家一起来作恶,反正别人会以恩德回报你。” “哈哈哈……”杨文耀仰头大笑。“听见没有,司仁,你这辈子真是吃大亏了。” 君碠然挺直背脊,警戒四周。 房间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杨文耀却道:“过来吧!司仁,我早知你打通了你、我两间房的墙壁,明里,你睡在我隔壁,暗里,你常藉由墙间的通道躲进我的衣柜里偷听,或看我在做些什么事。” 君碠然瞪大眼。“你明知有人偷窥,却一声不吭?”真是有够变态。 “我为什么要?让司仁日夜担心我是否发现他收买侦探的事、是否已知杨小姐是‘杨凯声’的女儿、是否又决定了某些计划意图对他进行报复……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吗?”重点是,杨司仁的偷窥行为除了具监视意义外,还有一份关怀。好几晚,杨文耀都发现有人来帮他盖被、给他添水、喂他吃药……严格说来,杨司仁其实还满孝顺的。 随着杨文耀话声落下的瞬间,一记悠长的叹息隐隐传来,同时,衣柜门打开,步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杨司仁。他应有六十出头了吧?却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若能抹去他眼底长年累积的忧郁,这位彬彬有礼的中年绅士会更具魅力。 “既然董事长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为何不挑明讲?这份职位与权力我并不恋栈。”这是一个被罪恶感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人,心底最深处的叹息。 “为什么要?你做得很好啊!任何人有你这样能干、孝顺的儿子,都该满意了。”杨文耀轻言。 果真如此,你干么成天整人家?君碠然暗思,却不说破,杨司仁的乍然现身让他心底涌起不安。 “你一定很怀疑,我既不怨你,也不恨你,反而对你很满意,却为何要为难你?”杨文耀接着说:“我啊,为难你只有一个原因,你太像我了。” 房中三人,有两人同时呆祝搞什么鬼?养儿子像老子不好吗? “这件事我请另一个人来解说。”杨文耀拍拍手。“芷馨,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君碠然如遭电击。杨芷馨,怎么她也来了? 房门被推开,一道娇生生的纤影扬着满身怒火走进来,轮流对房中三人各瞪了一眼。 “芷馨,你……”君碠然不知该说什么以表达他心里的震惊。 “在这里看见我很奇怪?”杨芷馨怒哼一声。“如果你没忘记的话,老爷爷是我的资助人,常找我来这里聊天,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她对这栋别墅就像对自家厨房那样熟悉好吗? “那么刚才我们说的话……”君碠然快晕了。他是知道杨文耀资助杨芷馨的事,却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老头子对继承儿子“姓氏”的女孩的移情作用,想不到杨文耀和杨芷馨感情这么好,实在是失算了。 “我全听见了。”她被怒火烧红的脸闪过一抹愤慨。“想不到你们三个人居然都在骗我。” “对不起,可是……”君碠然想解释。 “抱歉,插一句话。”杨文耀喊道。“老头子我所剩的岁月没有多少了,可以先解决我的事吗?” 君碠然和杨芷馨不约而同转头瞪他,瞧见一张蜡黄衰弱的老皱脸皮。不管他曾经多么恶劣,他确实已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杨芷馨首先软下心肠。“仁叔,我们都知道这几年,你为了寻找接班人煞费苦心,所以才会被有心人士乘虚而入。那位对你施展美人计,自称怀了你孩子的沐小姐,经过我的调查,她根本没有怀孕,你中了人家仙人跳的诡计。” “怎么可能?我带她去做过产检,也瞧见检验报告的。”杨司仁不信。 “因为帮沐小姐做检查的那位医生,也是仙人跳集团的一员。” “仙人跳集团?” “经我详细调查得知,此集团由仁叔手下的王副理领导,熟知仁叔一切喜好与作息,因此才能一举拐骗仁叔。他们的目标其实是‘龙扬集团’。” 杨司仁不敢相信地倒退了几步,撞到床脚,发现某个人拉住了他的手;他低头,瞧见杨文耀。 杨文耀对他摇头一笑。“你不是很看好司机老王的儿子?那小子虽桀骛不驯,却的确是个人才,挺义气,也挺孝顺,这几年老王身子不好,小子接替老爸的职位,什么活儿都干,大家都瞧见了,也对他多所夸赞,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因为……”杨司仁哽咽一声,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是不是?”莫道英雄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想起亲生儿子,杨文耀亦是老泪纵横。 “对不起,董事长,我真的不是故意撞死凯声少爷的,那……那是意外,凯声少爷不满我可以开车,他却不行,所以剪断了我车子的煞车线,他想给我一个教训。那天,我一坐上车子就发现不对劲,我想煞车,却煞不住,我很紧张,凯声少爷却突然从路旁跳出来,指着我说,这就是我胆敢忤逆他的报应,我吓一跳,我发誓我有努力避开的,但下山那条路又弯又窄,我实在避不开,才会……等我想办法停下车,凯声少爷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怕得一个人跑了,待我冷静下来回去找,凯声少爷却不见了,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只好叫修车厂将车子拖走,然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地回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相信我。” 这段过往君碠然和杨芷馨都是第一次听到,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真教人不敢相信。 但杨文耀却似早已了然于胸,轻松地拍拍他的手。“我相信,这几年我想了很多,凯声被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成天闯祸,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若真喜爱他,其实该多管管他的,但我却放任他这样,他的死我也该负部分责任。” “董事长……”为什么这样简单就得到了原谅?杨司仁真是不敢相信。 杨文耀只是淡淡地弯了下唇角。“十年前君先生找我谈凯声的事时,我彻底调查过那桩车祸了,有修车厂证明你的煞车线确实被剪。另外,当年为我开车的老乔也说了,凯声失踪那天早上,曾神神秘秘地去找他,要他在你进车库、准备开车上班前通知他,他要赶到山道旁埋伏、看好戏。至于是什么好戏,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所以这整件事都只是场意外,你没错,司仁,你没有错。” 像是被禁锢了数十年的灵魂突然得到解放,体会到无与伦比的自由快乐,杨司仁仰头长叹一声后,跪倒在床铺边。“董事长……”“傻孩子,我是你爸爸啊!”杨文耀拍拍他的手。“我已经几十年没听你喊过爸爸了,就当成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的遗愿,你不能再喊我一声爸爸吗?” 杨司仁长长地吸了口气,睽违数十年的亲情在这一刻重新连上线。“爸……爸爸……”“我一直记得在孤儿院见到你的那一天,才一岁半多的小孩居然这么聪明,已经会昵喃数着数儿玩,一、二、三、四,却老把五跳过去,你一见我,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捉着我的裤脚喊爸爸,那是我三十多年来第一回这么高兴呢……”“爸爸……”君碠然和杨芷馨默默退出房间,留下安静的空间给那对“久别重逢”的父子。 “希望他们父子能从此前嫌尽释。”君碠然低喟口气,果能如此,他和杨芷馨也就有平静日子过了。“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杨老头既然有意原谅司仁先生,又搞这么多飞机做什么?” “我想老爷爷大概拉不下脸吧!他需要一个机会。”杨芷馨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另外,我知道老爷爷一直很后悔年轻时的所作所为,没想到却见仁叔正走上他的老路子,教他胆战心惊,于是便不顾一切使出最后一击了。我认为他是想让仁叔永远记取教训,切莫一错再错。” “原来如此。”不过却累了他与杨芷馨,唉!他拍拍她的手。“你还好吗?” 她愣了下,点点头。“还好。”只是心头不知为何笼罩着一层不安。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有些担忧。 “大概是累了吧!”她耸耸肩。“倒是你,怎会知道爸爸的秘密?”那是连她都不晓得的事啊! “你忘了?十年前,师父曾寄了一把银行保险箱钥匙给我,那秘密就在里头。” “但我走时将钥匙一起带走啦!没钥匙你怎么开得了保险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年他在政坛可不是混假的。 杨芷馨睨他一眼。“诈炮。” “彼此、彼此吧!”她知道的秘密也没比他少啊! “讨厌鬼。”她娇瞠地踢他一脚。 他伶俐避过。“好哇,你敢踢我。”他双手大张扑过去。 “啊!”她尖叫地躲避。 “往哪里逃?”他追着她跑过长廊,跑出了院子,最后在花园的凉亭内逮着了她。“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这样如何?”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嗯……唔,好方法……”他语音不清地咕哝。 她微眯起眼,眸底眉梢染着淡淡的媚态,娇俏可人。 应该没事了吧?他想,稍稍放心了些。 须臾,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几许落叶,添了几分萧条,却艳了园内秋菊的色彩。 清淡菊花香裹着两人,一起陷入漫漫情网中,沉醉、再沉醉——尾声夜,又浓又沉,压迫着空气也显得凝滞。 杨芷馨圆睁着双眼,忘了这是第几夜的失眠。 她姓杨,名芷馨,兰芷芳馨,意味着她像兰花一样美丽芬芳。 这是父亲为她取的名字,自其中不难看出一位父亲对女儿最大的希冀与娇宠。 事实也是,父亲打小就疼爱她,即使她从小就没有母亲,亦从未失去过亲情;父亲做足了一切。 她喜欢父亲,可是……她不知道他是谁。 她的身分证上写着父亲——杨凯声。但真正的“杨凯声”并非她父亲啊!父亲窃用了他人的身分,而这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往事了。 她重新调查了事件的起始,但剩下的线索实在不多,早年台湾的户政事务做得并非那么扎实,太多漏洞可以钻了,也因此她父亲可以轻易地从一名偷渡客,变身成为另一个台湾人。 而代价则是,父亲一生都不敢在同一个地方落脚太久,他不买房子,不与银行打交道,为的就是不想让人调查到他的身分。 可父亲却为她申报户口,让她上学,想必这么做的时候,他一定战战兢兢的吧? 父亲的用心良苦她能体会,因此,秘密揭露后,她从未埋怨过父亲。 但午夜梦回,她还是忍不住要问:“我是谁?” “你就是你啊!”深切的迷惘让杨芷馨不知不觉将忧虑诉诸于口,而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君碠然。“我就觉得你这几天怪怪的,原来是在想这件事。” 她低下头,良久。“能不想吗?”声音苦涩、沙哑。“如果我父亲不是‘杨凯声’,那么我就不该叫‘杨芷馨’,我应该是谁?” “不管你叫什么名字,阿猫、阿狗、阿花也好,都不会改变你存在此时、此地,与我相爱的事实。”他翻个身,搂住她的腰。 “可是我过的是一段虚假的人生啊!” “怎会虚假?在这条人生路上,你与我一起走过,步步都留下痕迹,这是无法抹灭的。” 她点头,又摇头,好半晌,懊恼地抱住脑袋。“你的意思我明白,老爷爷也很好心,愿意让我继续借用这个身分,但我的重点是……我……我应该有另一个身分,那个真正的……我不会说,我好沮丧。” 他伸手,将她拥进怀中。“我知道你的意思。” “真的?”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衫。“告诉我,我到底为何如此难受?” “因为你同大多数不知根在何方的人一样,希望能找出自己的根源。” “你是说……” “你并非否定至今走来的人生,你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生命起源于何方。” 她静静地思考着他所说的话,良久复良久,一抹淡雅的浅笑浮上唇角。“我想,你说对了,我真正需要的是去寻根。这真是讽刺,我是个专门帮人寻根的侦探,干这一行近十年,结果我连自己的根源在何方都不知道。” “我倒觉得这是命运,天意注定要你成为一个寻根侦探,藉着工作累积经验,以便有朝一日,探索出自己的根源。” 她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乐观。” “不好吗?”他对她眨眨眼。 “好极了。”她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看见他闭眼,她乘机轻咬上他鼻尖。 “哇!”他吃了一惊。“你这家伙,看我的十指神功。”他手指搔向她腋窝。 “啊,小人。”她在床上翻滚、大笑。 他飞身扑上她,将她紧紧压在身下。“看你往哪儿跑?” “不公平。”她大叫。“你明知我怕痒还故意搔我痒,你坏死了。” “那我不搔你痒。”他低下头,以齿咬开她睡衣的钮扣,吸吮上那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我用吻的。” “嗯……呀……”她的气息转为火热。 “很高兴你满意小人的服务。”他一寸一寸地舔吻,不放过任何一方。 “噢!”当他吸住她胸前的蓓蕾时,她整个人在床垫上大大地弹跳了一下。 “过几天我们一起去越南吧!” “越南……”她融在欲火中的脑浆费了好半天时光才想起越南代表何意。“你怎会知道爸爸来自越南?” “他是我师父,而他的女儿,你,则是我爱人,对于他的事,我会不闻不问吗?当然是早早调查好了。” “可是你没有侦探经验。” “嘿,你的本领可是出自我的传授。” “你教的是技能,而经验则需时间与实务来累积,你没有那些东西。” 他觑了她一眼,笑得很暧昧。“随便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因为越南并非热门的观光地点,所以台湾精通越南话的人不多。”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正是那少数精通越南话的人之一吧?” “我学了越南话十年,本身亦亲自到越南不下十次。” 闻言,她有些生气、有些感动。他会亲自到越南应该只有一个原因,为她寻根。他如此关心她,怎不令人感动?但他什么事都不告诉她,如此妄自尊大实在让人火大。 或者她该给他一点回报,带着惩罚性的。她的纤手下移,抚过他的胸膛,在上头漫游、爱抚。 他瞪大眼。“芷馨。”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想给你一些回报。”谈话间,她抚上了他的亢奋。 “唔!”他发出一记低沉的闷哼。 她的手穿过他的裤子,握住他。“舒服吗?” 他胀红着脸,点头。 “我会让你更舒服的。”她的身子往下栘,来到他的亢奋处,张嘴,含 住了他。 “噢!”他似痛苦、似快乐地在枕间呻 吟。“天哪,芷馨……”这太刺激了,他的心脏承受不祝“不好吗?那算了。”她很干脆地跳下床铺,毫不留恋。 床上只留君碠然,怔忡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呆了。 许久之后,一阵凉风袭来,他猛然发觉身上的热度已褪尽,只剩一股淡淡的余温,撩拨着他的心绪,他恍然大悟——“杨、芷、馨!”原来他被整了。 后记 董妮 还有一本,“贩梦俱乐部”就全部结束了。 如果没有出错的话,妮子两个系列都将在年节时期完结。 写完的时候,对着墙壁发呆,有一种淡淡的落寞感,最近常会这样,没办法把一个故事轻松地放手。 记得以前完稿那一刹那都非常快乐,总觉得完成一件巨大工程,整个人得以松懈下来,只愿大睡三千年,啥事也不想干。 可是现在,结束后却总留着淡淡的不舍,是怎么回事呢? 费解、费解—— 前阵子佩伦告诉我,有位护士小姐打电话到公司,问了《台风恋爱季》里头癫痫的问题,据她所言,在台湾,癫痫并非专属精神医学领域,所以书里的描述是错误的。 因此,我又重查了一次书,因为我是专以犯罪心理学来描述,所以与正统医学有些许出入。 但在犯罪心理学里,癫痫症确实归属于精神医学领域。 犯罪心理学算是心理学中一门较新的学问。 过去,伦布罗素曾提出“癫痫性格”及“变质”是造就犯罪、狂气,及天才的原因一说。 另外,德斯特亚佛斯基也曾在作品内描述过癫痫发作与犯罪之间的关系。 但这也非一定,最近也有人提出癫痫发作与犯罪之间并无其积极关系。 心理学、精神学的界定其实并没有那么确定与明显,也许日后会有人提出更新的理论也说不定。 而妮子所得的资料主要来自于:牧村出版社,福岛章着的“犯罪心理学”五南出版社,杨大隆着的“犯罪心理学”谢谢大家对妮子的支持,有任何问题都欢迎致电公司,或上狗屋网站,或写信给妮子询问,妮子一定会尽量解答。 最后,祝大家看书愉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