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福妻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大魏朝兴定三年春,冀州知府云公良府内,一个女婴呱呱落地,知府后院那株凋零三年的老槐上长出了新芽。 虽是女婴,但云公良同样高兴。 赏了上下仆婢,里外衙役每人八吊喜钱,将襁褓中安睡的女儿抱在眼前端详,越看越喜欢,在外候产时就听下人来说了后院枯枝老槐出芽的事,自感女儿有福,乃双喜临门。 武氏打帘子从内房走出,穿着一身青色的窄袖短襦,手里拿着一只空盆和几块尿布,她是云公良的侧室夫人,肤色小麦,身材高挑健美,大眼睛高鼻子,眉宇间有一股侠气,府里称之为小夫人,对云公良笑吟吟道:「老爷,二小姐还没名儿呢。」 云公良抬眼瞧了瞧她,虽是中年,却不减风采,听了武氏的话以后,便噙着笑将孩子抱进了房,大夫人范氏戴着束额,半躺在床边吃酒酿鸡蛋催奶,云公良抱着孩子坐到床边,不理旁边忙碌的婆子们,跟范氏商量: 「夫人,这孩子看着有福,不如就叫招福吧。」 范氏二十五六岁,容貌秀美,虽然刚生了孩子,但精神却很好,她是云公良的正室夫人,出身安庆范氏,两人成亲数年,范氏始终无子,眼看都要绝望之际,居然给她生出了一个孩子来。 范氏看了一眼云公良手中襁褓中的闺女,虽是女孩儿,可有七斤八两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出生的孩子,虎头虎脑的,确实是福相,想了想,爽快点头: 「嗯,全凭老爷做主。」 于是,云知府家就多了一位二小姐,云招福。 云招福生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不爱哭,也不爱笑,但白白胖胖,眉眼可爱,叫人见面心喜。 很快一年过去,抓周的时候,她放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很执着的,抓了抱着她来抓周的云公良的官帽,说什么都不肯放。 大家都说这孩子是个官迷,笑过之后也没在意。 可是就在云招福抓周宴接近尾声的时候,京里的官文就送进了云家后院来,云公良自五年前高中探花之后,在六部观政半年,外放冀州已经有四年半了,政绩优良,协理水患灾荒有功,护得一方百姓安宁,人人称道,就连皇上在殿上也着重点了冀州知府云公良的名字,夸赞其有治世之才,慧智卓绝,着礼部拟旨,使云公良九月初六携家眷转任扬州,任扬州知府一职。 这古代的扬州可与现代不同,指的几乎是整个东南沿海地区,从江苏以南到安徽,浙江,福建,广州,都属于扬州。所以,云公良虽然同是知府转任,但辖区却是大了至少五六倍,富庶程度,自然也不是冀州能比的。 因此云家上下沸腾了,虽说云公良被调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因为事情来得巧,所以都说二小姐是个福将,这边才刚抓着官帽不放,老爷就收到调令转任扬州。 朝廷既然有了调令,那云家就得准备举家搬迁了。 云招福坐在范氏腿上,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院子里的人忙前忙后,从现代穿越来的她,经过一年多的适应期,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古代的事实,并且她还是那种难度最大,成功率最低的胎穿。 婴儿时期出门少,只通过身边人的言行来判断,现在云招福已经得知的情况是,她爹叫云公良,马上就要去扬州走马上任。扬州是古代的一级城市,能够去做那里的父母官,足见她爹是个有才的,并且受朝廷重视的官员。 她娘姓范,好像是什么安庆范氏出身,看着挺秀气一个女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不说出口成章,但绝对算知书达理,将后院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家事料理的十分妥当,府内气氛特别融洽。 云家在冀州地界住了好些年,一大家子在这里,要搬家的话,动静还挺大,反正从接到圣旨,云家就开始收拾准备,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赶到了扬州,没有耽搁云公良九月初六的就任。 时光荏苒,一眨眼的功夫,云招福就八岁了,在扬州地界,她这个知府千金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快活的,扬州人民都很照顾她。 她有个哥哥,叫云召采,五岁启蒙之前据说名字是‘招财’,后来去了书院里,被先生批太俗,勒令改成了谐音‘召采’,比云招福大三岁;她还有个妹妹,叫云招喜,是二娘到了扬州之后生的孩子,比云招福小两岁,就她们兄妹的名字水平来看,云招福真的很怀疑,她爹当年那个探花郎是怎么来的。 尤其是当云招福见到那几个从京城到扬州来看望他们的堂兄,堂姐们,听到他们的名字之后……越发觉得自家老爹当年殿试拼的是颜值。 她爹云公良,据说是京城崇敬侯府的庶子,当年老崇敬侯去世之后,大伯云公瑾承袭了爵位,其余兄弟就分家出了门,她爹分家的时候,领了东城区的一座三进宅院和东郊的两三处田庄,以及资产若干,就从崇敬侯府搬出,自立门户了。 今年是远在京里的大伯母带了堂兄和堂姐,第一次来看他们,云公良倒是每年逢时节都会提前送礼去崇敬侯府。 堂兄叫云寄州,比云召采大一岁,两个堂姐分别叫云香寒与云香暖,是对双生姐妹,比云招福大一岁。 知府后衙的花厅中,云公良和范氏一起出面招呼他们,几个孩子也陪在身边,按照年龄大小,坐在各自的下首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呗。 云招福姐妹盯着云香寒和云香暖腰间挂着的那个纱制糖袋子,里面的糖看着就很好吃;云香寒姐妹则盯着云招福和云招喜身上的衣裳和配饰,两人衣裳颜色素雅,但质地都很好,配饰也很十分新颖精致。 云香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戴的那对老气横秋的翡翠镯子,她更喜欢云招福手腕上戴的那对明晃晃,金灿灿的雕花金手链。下意识用衣袖将手腕藏了起来,低下头打算眼不见为净,可目光却又被云招福和云招喜脚上的珍珠鞋吸引了过去,用的都是染成各种颜色的米珠,打磨出光泽之后缝在鞋面上,虽然米珠是珍珠里最便宜的,可拿来攒成一双鞋,价值也很可观了,最关键是好看。 第2章 崇敬侯夫人柳氏坐在左侧主位之上,云公良让客为主,坐在右边,柳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窄脸盘子,姿色中等,侯夫人架子十足。 只见她气定神闲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低头理了理衣袖,这才抬头对云公良夫妇说道: 「当年老侯爷去世之后,兄弟们都分了家,眼看着这些年天南海北的都生分了,侯爷常在家里说,还是想念往常没分家的时候,兄弟妯娌们一起住在侯府,那才叫热闹 。」 柳氏扶了扶鬓角,接着说话:「前儿皇上召见侯爷入宫说话,还念叨着当年老侯爷对先帝爷的救命之恩,赏了不少体面,侯爷回来就说想把这圣恩体面给兄弟们送去,只是侯爷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只好由我来跑这一趟。」 先前云公良夫妇去门口迎接柳氏的时候,那些‘体面’已经搬进了知府后衙,就是一些茶叶,点心,布匹,药材之类的东西,但胜在每样东西上都贴了一个‘御’字。 云公良脸上挂着笑,客气道:「让兄长惦记,还劳动嫂嫂,实在过意不去。」 柳氏继续整理她的衣袖,就好像她的衣袖上面有看不完的花儿似的。 「也没什么劳动不劳动的,说到底就是在京城待长了,再好的地方也闷的慌,顺便还能带孩子们出来散散心罢了。」 云公良保持微笑:「扬州这地界还算人杰地灵,嫂嫂与孩子们尽可在此多留几日。前面衙门里还有公务,府里之事,尽可着素素去办,嫂嫂只管把这儿当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 素素是范氏的闺名。 云公良打过招呼之后,便回前衙去了。范氏是个冷淡的性子,不怎么爱说话,没有云公良那么给柳氏捧场,柳氏她侯夫人的谱儿也摆不起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说自己舟车劳顿,累了。范氏立刻带她去厢房休息。 云寄州初来扬州,正兴奋,哪里肯回去休息,跟柳氏说要去扬州城里逛一逛,范氏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便让云召采陪他一同出门,云香寒和云香暖也坐不住,吵着要一起去,云招福虽然已经逛够了扬州城,可也没忘招呼客人的规矩,云招喜则跟紧了云招福,范氏看着这些孩子,干脆使了几个可靠的衙役陪同六个孩子出门玩耍去。 几个孩子在繁华的街面上,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云召采跟着云寄州,两个大男孩儿很快就熟悉了,八岁的云招福牵着六岁的云招喜,边走还要边跟云香寒姐妹讲说这街上的好吃的东西,什么蟹粉狮子头,富春灌汤包,三套鸭,笋尖鹅羹,维扬居的果子蜜饯,桃仁酥饼等,从云招喜对她递来的崇拜目光,以及快要掉下来的哈喇子来看,云招福觉得自己演讲应该算是成功的。 但比起亲妹子的捧场,云香寒和云香暖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云香寒兴致恹恹的说道: 「你们扬州的东西再好,也不可能有我们京城好。我们京城里好吃的,好玩儿的才多呢。就你们这条街连京城朱雀街,长安街的一半都没有,我们朱雀街上的楼都高到半空了,四五层楼,你们扬州没见过吧?」 云招福跟云招喜对视一眼,老实摇头:「没见过。」扬州最高的也就是一座三层高的,而且那地方还是青楼雅苑。 云香寒和云香暖得意对视,越发来劲吹嘘: 「我们京城里就连气味都比你们扬州的香,太阳也比你们扬州大一些,还有街面上人来人往,衣着多是华贵,哪像你们这里街上的人,穿的这样寒酸。」 云招福和云招喜都听愣住了,云招喜是真的信了,而云招福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老百姓衣着寒酸不寒酸这件事另说,可那句‘太阳都比扬州的大’,这话就没法接了。 见两人果真被自己唬住了,云香寒心中得意:「不过嘛,这也怪不得你们,毕竟是小地方,怎能跟我们京城相比呢。」 云招喜悄悄的在云招福的手腕上轻掐了一下,对云招福轻声问道:「二姐,原来京城那般好呀。」 云招福老实摊手:「我也没去过京城,没见识过。」这句话是真的,云招福虽然穿越而来,但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扬州地界,京城是真的没去过。 云香暖用帕子掩唇一笑:「两位妹妹今后若是有机会去京城玩耍,我们带你们出去见识,保管你们大开眼界。」 云招福和云招喜没把她们这句话当成客套话听,认真的点头谢过,而云香寒和云香暖两姐妹此时此刻也不会想到,这个随口的承诺会兑现的那样快。 几人在街上走累了,云召采作为小东道主,带他们到扬州最大的茶楼去喝茶吃点心解乏。 茶楼掌柜的认识云召采是知府公子,云知府深受百姓爱戴,茶楼掌柜自然不敢轻怠,从柜台走出来,亲自引着他们去了二楼,开设了一间雅间:「公子小姐们来的巧,待会儿楼下有人做排场,这间房看的清楚,凑个热闹。」 云召采侠气十足的对掌柜抱拳作揖,跟二娘武氏学的都有点江湖气了。 「多谢掌柜告知,请上些好茶,好点心,我们坐坐就走。」 云召采和云寄州坐在栏杆边上的位置,都是少年公子,英挺俊俏。这茶楼的格局十分特别,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但雅间只有左右两道墙隔开,前后都是通透的,一面对着楼梯,一面对着大堂,能够把大堂下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雅间的价格自然也比大堂里贵出好几倍,若是云家兄妹自己来,肯定不会坐雅间的,直接大堂里坐坐就得了。 不过今天下面大堂里早已经坐满了,因为原来摆放桌椅的中间位置上摆放了一个大大的展台,展台之上放着四跟半人高,半人粗的木头墩子,周围还有一些人忙忙碌碌的,大概就是掌柜所说的做排场,意思就是待会儿有活动。 「待会儿下面有人搭台子唱戏?」 云香寒这样问,因为京城里的茶楼,就会有人唱小曲儿,说评书或者唱戏,一般都是茶楼自己请来的角儿。 第3章 云召采给云寄州倒了杯茶,回道:「不是搭台子唱戏,看样子,应该是赌石吧,我听衙差张二哥说,最近扬州城来了一伙儿外族人,手里有不少未开的原石。」 「石头有什么好赌的?」云香寒姐妹不理解这个,扬州的人连石头都赌吗? 「不是石头,是玉石。像这种排场,一般都是提前好几天散播消息,咱们赶巧了。」云召采眼尖,指着楼下道:「看,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群穿着不像是中原衣裳的魁梧汉子,十多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团东西,看着都很有分量的样子,他们将东西摆上了那四个石墩子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德胜茶楼的楼上楼下,就连楼梯口都围满了人。 那群人介绍了自己的来历,说他们来自滇境,做的是诚信买卖,一共十二颗玉石,大家可以随意挑选,随意出价,最后价高者得,当场开石,请的是扬州城最大的天一赌坊与四海当铺做保,愿赌服输,大家随意下注,然后开出玉石让四海当铺鉴别价值,若无人将整块玉石买去的话,他们便自己贴上这份钱分给投注人。 楼下热闹非凡,云招福对那什么赌石可没兴趣,那些硬邦邦的石头哪里有糕点好呢,云招喜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欢乐。 云寄州趴在栏杆前看了好一会儿,拉着云召采下楼去下注,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云寄州就垂头丧气回到了雅间,云召采安慰:「堂兄,试试手气就算了,别当真了。」 云寄州回来对云香寒和云香暖姐妹伸手,让她们把身上的荷包给她,看样子是刚才把身上的银子全输了,却不甘心,还想再去下注将输的银子讨回来,这是赌徒最忌讳的心态。 云召采跟在后面实在为难,今儿要是把这位堂兄的钱全输光了,晚上回去也没法跟爹娘交代,在云寄州下注又输了几回以后,云召采挤着回到雅间,看着云招福说: 「堂兄要是把钱全输了,咱们回去非挨骂不可,要不你去试试。」 本来云召采是不愿意这样的,赌博这种事让妹子沾上不好,但他也是没办法。这个妹子从小运气就特别好,不管是选什么,做什么,哪怕是猜个大小,看个方圆,她就从未输过,云召采不想让妹妹出面赢钱,只是想让堂兄别再继续输钱,多少留点家底,回去也好说。 云招福犹豫了一会儿,想象着堂兄输光了钱回去告状,她娘板着脸教训人的样子,云招福才慢吞吞的站起来,跟着云召采下楼去。 云召采从赌红了眼的云寄州手里抢过了最后十两银子,云寄州回头不解,只见云召采把钱放到了云招福的手里,让她去下注,云招福在那四个石墩子上看了一眼,十二颗玉石已经开了四颗,有一块好玉开出来,只是没让云寄州选中,看见了好玉,大家下注的热情更加高涨了,眼看第二轮参与的人数比第一轮多了两三倍。 云招福几乎没怎么犹豫果断将手里所有的注都下在最靠近她的那一颗杂痕遍布的原石上。 买定离手,开石公示,十两银子骤变三百两,云招福下注的那个原石开出了一块碗口那么大块的独山,四海当铺估价五万两,按照下注比例分钱,这下可把云寄州的眼睛给亮瞎了。 拉着云召采直问:「妹妹会看石?」 云召采谦虚笑答:「运气,运气而已。」 云寄州却不相信,这全是运气,还以为云招福有特殊的鉴石技巧,因为谁都知道,赌石这种事情不可能完全凭运气,今日茶楼之上,这些下注的人中,不乏玉石收藏玩家,他们可以说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浸淫这一行多年,就是云寄州自己,之所以会开始下注,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跟先生学过一些鉴石的三脚猫,一轮下来,就输了个底朝天,心中对云招福佩服不已。 所以当云招福把钱交给云寄州,问他:「堂兄还赌吗?」 「赌!」云寄州几乎没有考虑,就给出了答案。 最后四颗玉石摆上墩子,从在场那些下注大户们的表情上看就知道,比前面两轮要难的多,不少人拿出了那种放大的琉璃镜,走到原石周围仔细观察品鉴,云寄州把全部身家重新交给了云招福,见好些人都去原石边上转悠了,可云招福却依旧低着头,在掏她荷包里的冰糖吃,云寄州凑过去问: 「妹妹不用上前去看看?」 云招福含着冰糖,摇了摇头,含糊道:「我又看不懂。」 这是大实话。若是点心她还认识几样,可是石头,她真没研究过。 一声清脆的敲锣声响起,原石周围的客人都被请下了台,然后便开始下注,好几个银楼金铺首饰店的老板坐在旁边,身后都各自有打算盘算账的先生,几人围成圈,暗自细说着判断与风险。 云寄州就看见云招福第一个走上台,将手里先前得到的三百两银子,分别投注在左起第一个的下注箱里面,然后便轻松松的回到云召采身边。 继而连三下注之后,由赌坊的人开局,大家屏气凝神,看着那石头被当场剖开,旁边三个开出来的都是一些成色一般的碎玉,唯独第一颗开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白玉,足有一块蜂糕那么厚,价值与先前开出的独山相差无几,四万六千两。 云寄州看着手里的九千两银票,整个人都是懵的,就算他出身侯府,家中富贵,却也从来没有这么多钱摆在眼前过啊。看着云召采和云招福,云寄州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几个孩子,见他们衣着华贵,周围还有几个护院保护,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那几个滇人交头接耳说了一会儿话,目光时不时的往云招福她们这里看来,云召采瞧见了,敛下目光,对云寄州说道: 「堂兄可尽兴了,咱们见好就收,回去吧。」 云寄州连连点头:「啊啊啊,好好好,回,回吧,回吧。」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将那么多钱卷好了塞入衣襟的时候,手都在抖,也知道那些滇人的十二颗原石都已经开完了,再留下也没什么必要。 第4章 云召采牵着云招福的手准备上楼去喊云招喜和云香寒她们一起离开,可刚一转身,就被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的虬髯大汉给喊住了: 「几位小少爷留步,咱爷们初到贵宝地,已然开出这些玉石,接下来还有一轮,小少爷们可以留下再玩儿一局后走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在云召采他们去楼上的楼梯口,已然有两个双手抱胸的魁梧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赢了不少钱,不能半途离开,要玩儿到最后才能走。 云召采和云寄州对视一眼,心里不安起来,说到底还是孩子,再加上刚赢了那么多钱,本来就心虚害怕着,云招福感觉哥哥手心里都出汗了,却很仗义的将云寄州和她挡在身后,对那虬髯大汉镇定说道: 「不是都开完了吗?还有什么?」 茶楼上下都注意到了这里,只见那虬髯大汉一击掌,从门口围着的人群中间开出一条道,两个壮硕汉子又拿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放着东西,但盖着红绒布,看不出来。 「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这三十六颗绝地原石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上等血玉在其中,价值超过先前开出所有玉石的总和,先前参与的大人,老爷,员外,公子们都可以来下注这最后一轮,一千两起注,一轮限定为十注,且只能押一回,童叟无欺,若是有人押中,我照赔三倍押注金,另外开出的那块血玉也当场送出!」 那虬髯大汉隆钟般的声音在德生茶楼上下人群里传开,这么大的手笔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在场懂行之人不少,都明白一块上等血玉的价值,开出就送,并照赔三倍押注金,这前后一经手,至少得有十几万两的来去,不少行家都起了赌徒心思,为利益动心了。 虬髯大汉将目光落在云召采他们身上:「小少爷们,请吧。」 云召采干咳一声,对那大汉说道:「一千两起注,一轮限定十注,可……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呀!若不然,你们等等我们,我们回去跟家里大人要了再过来押注,这样行吗?」若是能回去,傻子才过来。 这个道理谁不懂呢,所以那些滇人大汉一声都不应答,用行动告诉了云召采他的意思,云召采身边的衙役张二哥凑过来问:「少爷,咱们冲出去?」 云召采摇头,今日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也是他们自己要赌的,输了钱便罢了,可赢了钱就走,总是会被说不地道,家里也不许他在外仗势欺人,再说了,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虽然带了几个练家子衙役过来,可这些滇人看着也不像是弱鸡,楼上楼下还有小妹妹在,若出了差池,爹娘那儿也没法交代。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这些人说的去做了。 看了一眼云寄州,只见云寄州有些犹豫,他想的倒没有云召采那么多,他反而觉得云公良是扬州知府,若真惹了事儿,自有云公良出面摆平,是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滇人倒霉,他犹豫的是,该不该拿这些好不容易赢来的钱再去冒险,如果全押上去输了的话,那今儿可就血本无归了。 看着那展台之上白摆出来的三十六块原石,以及展台下好些个掌柜蓄势待发的样子,云寄州把心一横,拿出了先前赢的钱,郑重交到了云召采的手里,沉声说道: 「成败在此一举,若输了,你可得赔我!」 云召采接过了钱,没有说话,云招福在一旁听了心道,你倒会算账,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哥还得赔给你,也不想想这些钱是谁给你赢回来的。若非他要赌,他们喝喝茶也就出去了,怎会落到现在这骑虎难下的地步呢。 云召采将自己身上出门时母亲塞给他的几百两银子也凑了进去,凑够了十注,然后让云招福去下,怕她害怕,出言安慰: 「你只管随便下,赢不赢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脱身,钱已经不是云召采考虑的首要问题了。 其实云召采现在心里反而觉得把这些钱全都输掉才好呢,至少不会惹上祸事。 云招福看着自家哥哥无奈的表情,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可惜啊,她的这种能力本来就没有道理,莫名其妙的,所以,她怎么可能控制输赢呢,一切都是听天由命啊。 三十六颗满头大小的原石摆在展台上,迟迟没人上前下注,云招福环顾一圈后,看中了一个个头最小,仿佛只有鸡蛋大的原石,走上台,将银子放在了那块原石前的下注箱里,从滇人手里取了一块与她下注原石相对应的号牌,走下展台的时候,耳朵里就听见两个还没下注的掌柜悄声说她要输,因为那原石只有鸡蛋大,周身都是青苔,怎么可能养出血玉云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三十六颗原石被人下了十七颗注,还有十九颗空在那里,毕竟数额太大,先前赢的也就那么几个。 被下注的十七颗原石在展台之上,一一被叫号开出,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目光,然而,正如那滇人所言,这三十六颗之中,除了一颗包含血玉之外,其他的三十五颗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般的山石,看那滇人的样子,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一颗原石是血玉之石。 「三十四号,开。」 云召采和云寄州全都坐直了身子,紧张起来,因为三十四号正是云招福先前下注的原石。他们不由自主摈住呼吸,围上去看结果,那外石衣被从头一丝一丝的横向切割下来,当切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那开石之人的目光就发生了改变,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云寄州不管不顾挤上前去,盯着他们下手,当看见那微微露出的红光时,云寄州惊喜的当场就叫了出来: 「是血玉!是血玉!」 随着他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恨不得凑上前去看一眼那所谓价值连城的上等血玉,云召采见守在楼梯前的两个汉子被那开石处吸引了过去,便赶紧拉着云招福上楼,将云招喜,云香寒她们喊了下来,由几个衙役护着,打算让妹妹们先走。 第5章 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血玉被开了出来,楼上楼下的人都发出了震惊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行家里手在场,居然被几个孩子给拔了头筹,这也太叫人大跌眼镜了。 那几个领头的滇人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看着那块被开出来的血玉拧眉不语,云寄州简直要被今儿的喜气砸晕了,乐疯了,钱壮人胆,冲上去色厉声疾的叫道: 「血玉是我的,我的!赔钱,快赔钱!三倍,赔我三倍!哈哈哈哈。」 滇人之中有个青年冷着脸就要冲上去的样子,却被那虬髯大汉拦住,沉声吩咐:「送血玉!赔钱给他!」 这人是这帮滇人的首领,他的命令发出之后,虽然那管钱的有点不乐意,却也不敢违背,将准备好的银票交到了云寄州手中,虬髯大汉拿着那块血玉,送到云寄州面前,当着他的面儿将血玉装入锦袋之中,一手拍在云寄州的肩上,笑吟吟的说道: 「小少爷的妹子可真是好运气!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可得……收、好、了。」 云寄州被这人的气势压住了,咽了下喉头,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接过锦袋,与银票一同藏入了衣襟之中,然后转身迎上了进来接应他的云召采,云召采对那些滇人拱手作揖后,就拉着云寄州往门口走去,门后两个滇人立刻尾随而出,那虬髯大汉的一双厉眼中透出了杀气。 茶楼里的热闹结束了,不管事参与了的,还是没有参与的,都络绎离开,并对今日所见所闻赞叹不已,一方面说这些滇人倒霉,这回亏大了,另一方面又说那几个小孩儿运气太好之类的话。 那虬髯大汉与赌坊,当铺的人道谢过后,便入了后台收拾东西,几个滇人随他入内。 在茶楼二楼的最东南面的雅间栏杆前倚靠着一位少年,穿着一身窄袖弓箭装,衣裳不新,略带风霜,却是玄底金线暗纹,低调华贵之物,手腕缠的是银丝软布,柔软又坚硬,等闲刀斧难以伤及,腰身紧束,挺拔如竹,长腿窄腰,秀颀如松,一块通透的盘龙墨玉挂在腰间,先前开出的那块血玉价值还不及他这块盘龙墨玉的十之一二,少年一头乌发尽数编成细辫子束于脑后,一双凌厉的凤眸略带琥珀之色,斜飞入鬓,熠熠生辉,周身透出一股子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毅,像是一把锋利且藏蕴的名剑,不怒自威,与生俱来就有令人慑服的尊贵。 「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身边有一青衣护卫,恭谨询问,他年纪比那少年要大好几岁的样子,却称呼那少年为‘爷’,少年身份可见一斑。 那青衣护卫的问题,少年没有回答,先前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跪地回禀: 「爷,那几个孩子正是扬州知府云公良之子,云公良乃京城崇敬侯府庶出,老崇敬侯去世之后,长子袭爵后分家,云公良便是分家之后,奋发读书,中了探花,在六部观政半年外放冀州,该是八年前调任扬州,而那个贪财的公子是崇敬侯嫡长子,此番乃是侯夫人亲自带着来扬州做客的。」 到底是专业的探子,不消片刻便将云家的老底儿翻了出来。 青衣护卫拧眉:「竟是崇敬侯府的。」 说完看向自家主子,只见那少年一叹:「若只是崇敬侯府倒无所谓,却牵了云公良……此事我们不用插手了,扬州地界,那些滇人讨不了好。」 青衣护卫有些讶异,为何在自家主子口吻中听来,仿佛这个扬州知府比崇敬侯府还要难对付呢,摇头解释:「爷,属下不是担心那些滇人为难云家的孩子,只是我们沿途追了百里,眼看就要擒住桑结,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少年转身,双手撑在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人去楼空的茶楼大堂,以那虬髯大汉为首的滇人,已经暗自在袖中藏了武器走出茶楼,显然是追他们的钱和玉去了,少年无奈,语调颇为惆怅: 「不放弃又能怎样,说到底这也是云公良的运气。」 青衣护卫却仍不服:「可是爷,咱们若没有桑结抵过,就这样回京的话,岂非……」 岂非后面的话,青衣护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从少年周围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后果会很严重。 「不必多言,合该我没有这份运气罢了。」 少年幽幽一叹,脑中想起先前在楼上瞧见那个云家小姑娘赌石的运气,他就越发感慨自己时运不济。 大魏朝三皇子,十四岁的魏尧,好不容易领了一个督办粮草送去南宁的差事,可一路上不太平,天灾人祸不断,若是有人背地里做手脚也就算了,找出内奸,找出幕后,彻底整顿,重新出发便是,可偏偏没有,路上所有的艰难险阻,全都是一些避无可避,防无可防的天灾,旱天打雷,白日失火,晴天下雨,雨天下冰雹……说来就来,叫人防不胜防,所以,他虽然提前了两个月上路,可粮草还是晚了一日送到南宁军营,尽管并未贻误战机,却还是被南宁主帅快马加鞭参了一本,在回京路上,偶然遇见一伙,以贼匪桑结为首,化妆成玉石商人,实则专干杀人越货买卖的通缉犯,想着若能将这些人擒回京城,多少算是将功补过,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当他们终于追到扬州地界,甚至今晚就可以动手收网擒贼的时候,这些滇人却好死不死的惹上了云公良,只要云公良出手,将这些人抓了,稍微一审就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魏尧出京运送粮草的时候,就曾在吏部听闻过云公良此人,事实上,历朝历代,只要能被放到扬州来做知府的官儿,都是受朝廷一等一重视培养的,本来官途就很坦荡,如今这些个滇人通缉犯又撞在了他家门口,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运气,挡都挡不住啊。 再说云家兄妹这边,云召采倒是料到了这些滇人要出尔反尔,早早将妹子们送出茶楼,让其中一个护卫回去搬援兵,然后才拐进去接应云寄州,拉着他出了茶楼之后就带着妹妹们往回跑,可那些滇人追的紧,跟他们身边的衙差护卫打了起来,滇人们悉数出动,那为首的虬髯大汉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场就将云召采身边的护卫给砍伤了,一个人能敌四五个,云召采跟武氏学过武,身手还不错,让其他护卫去对付那大汉和保护云寄州兄妹,他自己则勉强护着云招福和云招喜,熬到了衙门里搬了大量的救兵过来。 第6章 云招福觉得自己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没有遇到过这样惊险的事情,紧紧抓着云招喜的手,配合的躲在云召采背后不敢出来,小时候二娘也教过她功夫,可她懒得练习,因为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武力解决事情,此时此刻,后悔不已。 衙门的援兵赶到,那些滇人才惊觉不妙,想跑却晚了,被衙差们围攻,尽数以聚众闹事斗殴,袭击衙役为由抓了起来。 云招福她们脱险,被安全送回了知府后院。 范氏和柳氏闻讯赶来,武氏紧随范氏身后。 柳氏一进门,看见坐在椅子上,拉高了胳膊,正十分不配合的让大夫上药的云寄州,而他不高兴的原因,并不是遭遇了险境,而是因为那些人被抓的同时,衙门官差将他今日赢得的钱和血玉全都给搜走了,说全是证物,都得充公。 云寄州心疼的不行,手臂上的伤就是他跟衙差撒泼的时候弄伤的,柳氏不明所以,见他伤了就立刻就扑了过来,猛然回身对一同前来的范氏厉色相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转过身去,一口气急急喷在了范氏脸上,范氏有洁癖,平日里孩子们哪天要是身上脏了没换衣裳,那是连着好几天都无法近她身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往旁边武氏看了一眼后,武氏会意顶上,自己便退到一旁,对于柳氏不作理会。 「在你们扬州地界,竟然让我儿受了重伤,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亏侯爷与我好心好意送圣恩来与你们,你们就是这般回报的吗?」 范氏坐在云招福身旁低头擦手,根本不理会柳氏的咆哮,云招福将手洗干净,由着丫鬟给她擦手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受重伤’的云寄州,其实他也就是胳膊上稍微青了一块,身上,脸上都好好的,他们先前带出去的那些护卫基本上都是保护云寄州,云香寒她们去了。若说严重,云招福的目光落在自家哥哥被打成猪头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血还没擦干净,调色盘似的状况,就这样他都没嚎着说自己受了重伤。 尽管范氏不理她,擦完了手之后,就去看云召采的伤,但柳氏却仍旧锲而不舍的叨叨不休,武氏从旁轻声道歉,她也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我儿出身侯府,在京城长了这么些年,从未出过岔子,怎的偏到了你们扬州,就出了这等祸事,待我回京城后,定要与老夫人说说,莫不是你们串通了人来害我们的。」 云公良从衙门回来,看见一屋子的惨况,刚要去看云召采的情况,就被柳氏拉着说个不停,说着说着,柳氏就惺惺作态的坐在一旁哭泣,云公良耐着性子解释: 「大嫂这话言重了。那些打人都已经被收押在监牢里,我略微打听了一番,今日之事确实蹊跷,不过大嫂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定不让孩子们凭白受惊。」 柳氏这才停歇,看见坐在一旁吓得哭泣的两个女儿,也是鼻头一算,母女三人抱作一团哭个不停,云招福看着她们,眼睛瞪得老大,她们这个哭法可真晦气,莫说云寄州根本就没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寄州被打死了呢。 忍不住轻声哼了一声,后背心就被范氏给轻拍了一下,云招福回头,就看见范氏递来一抹带有笑意的警告之色,云招福无奈摊手,爱演戏的遇到了戏台,可不得好好的飚一飚演技嘛,只是她们这些台词就太一般了,张口闭口就是侯府,侯府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自京城,来自侯府。 柳氏带着三个孩子去休息了,原本以为事情能够稍微平静一夜,可是没想到,柳氏回去厢房之后,越想越觉得生气,甚至觉得云公良夫妇纵子无度,故意让她们母子四人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就算是无心之失,却也是因为招呼不周全造成的,他们从京中侯府来,云公良夫妇本就该拿他们当上宾对待,却这般怠慢,柳氏本就是个心胸不甚宽阔的后宅女子,认定了云公良夫妇怠慢她和儿女们,不管是不是深更半夜,居然就吵着要套马车回京城去。 整个知府衙门都给她们的动静吵醒了,云招福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嘟囔了一句: 「她们要走就走,干嘛敲锣打鼓似的呢。」 范氏怕她白天受了惊吓,晚上一个人害怕,所以就过来陪她睡,谁知道遇上了这么一出。范氏无奈叹息,将云招福身上的被子盖好,自己则起身,批了件外衣出去应付硬要连夜回京的柳氏他们。 云公良和范氏好言相劝,柳氏却执意要走,说什么都不听,最后云公良也没办法,只好让府里十多个护卫跟随,免得她们半夜里在路上又遇到什么险情,回京后就更加说不清道理了。 范氏回到云招福房里的时候,云招福醒过来问了一句:「大伯母她们走了吗?」 「走了,怎么劝都不肯留下,你爹都差点给她跪下了,太能折腾了。」范氏除了衣裳,钻回了被子,云招福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范氏搂进了怀里捂身子,精神在半梦半醒间,嘴里又嘟嘟囔囔的好几句: 「不就是侯府出身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家以后肯定比侯府还要好。」 范氏低头看着睡迷糊了的女儿,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抱着个天然暖炉子,安稳睡了过去,没有人吵闹的夜晚,睡的可真香。 而反观柳氏一行,她作天作地要离开,连天亮都等不了,差点把知府衙门给掀翻了,然后现在,一行四人缩在马车里,全都困得东倒西歪,却躺不得,坐不得,马车赶夜路又十分颠簸,后悔也来不及了。 早知道就熬一晚,明早再走的……只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 作,是要付出代价的。 柳氏连夜带着三个子女赶回了京城,云公良让后宅里的护卫尽数追随保护相送。 第二天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早饭,范氏靠着云公良,武氏靠着范氏,一家子六个人,围着圆桌,云召采伤的还挺严重,一张嘴就疼的眉头都皱起来,范氏让人给他取了把勺子过来,叮嘱慢些吃,武氏则忍不住说道: 第7章 「平日里让你勤加练武,你还诸多理由,如今遇事知道疼了吧?」 云召采摸着脸,委屈道:「哪儿是我不勤奋呀,平日里不还得读书嘛。」 提到读书,武氏就没话说了,范氏给武氏夹了个包子:「昨日多亏了召哥儿,福姐儿和喜姐儿都没受伤,你就少说他两句吧。」 范氏开口,武氏只好闭嘴,云公良瞧着云召采对范氏笑得讨好,冷声说道: 「读书靠的是天分和方法,学武靠的是毅力,一起学并不妨碍,不论在什时候,能让你保命的都是好东西。」 武氏跟着点头,云召采听着不服,放下勺子一边掰着花卷,一边说道: 「爹你说的容易,你自己还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嘛。」 云家人说话向来直接,云公良本身也不是那种讲究死理的人,反而他把所有的孩子都教成了一副乐天知命的性子,所以云召采敢当面说自己老爹是文弱书生。 云公良不介意,对云召采笑了笑,大言不惭道: 「我确实不会武功,小时候没机会学,但我用嘴就能保命,你能吗?」 这话不假,云公良的口才是在大堂上辩赢过扬州府第一师爷的,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不说别的,就说他这个武艺超群的二夫人武氏,当年就是被他口才折服,才追随于他,甘于做小。 当年二夫人乃是山寨女大王,云公良外放冀州,有一日途经武氏的山寨,身为文弱书生的他不知怎的就被抓上了山做了几日压寨相公,后来武氏得知云公良乃冀州知府,并家中有妻室才放他下山,便是那几日的相处,武氏对云公良情根深种,知道他有妻室本不愿打扰,然却因几夜风流,怀孕了,不得已主动找到范氏,请求范氏原谅,并解散了山寨,从此追随云公良为妾。 所以云公良这么说,大家都很服气,因为他确实有才。尤其是云召采,本来就说不过云公良,再加上脸上伤痕累累,更加发挥不出口才,云招福见他憋得痛苦,把自己碗里的两个鲜肉圆子舀到云召采面前的空碗里: 「哥,吃饭吧。」被亲爹从小怼到大,她这哥哥还是学不乖。 吃完早饭,云公良便去了衙门,师爷似乎在等他,云公良一露面,师爷就迎了上来,急急说道: 「老爷,出事儿了。」 「怎么?」云公良坐到案后,看见案上放着一叠文书,他一边看,师爷一边解说: 「咱们昨日抓的那几个滇人,竟然是在滇境专事杀人越货,通报各州府的通缉犯,昨日抓回来审讯之后,讯官就觉得那些人有点面熟,后来调取了各州府的通缉令比对了一下,连夜审讯出了结果,为首那人叫桑结,手里有两个灭门案,二十几条人命,他手底下那些也都不是善茬儿,他们几个被通缉后,就一直以玉石商人的身份一路北上,昨日少爷,小姐们可以说是虎口脱险,若是官差晚一点去,这些丧心病狂的指定能干出杀人的事来。」 云公良翻看着文书,果然看见了几张通报各州府的通缉令,与昨日抓到的那些果真有五六分像。 「这些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被通缉了居然还能在各地畅通无阻。可见各州府之关守有多敷衍。」云公良不由对各州府的关卡检查体系产生了质疑。 「他们这群人里面,有个会造假的高手在,他制造的通关文牒,与真的无异,在守关人的眼中,这些人都持有通关文牒,哪里会想到通缉犯这样大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师爷来翻出一张通缉令,这个会伪造通关文牒的人叫张能,是中原人,在中原犯了事才辗转流落滇境。 云公良沉吟,师爷又问: 「老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些全都是朝廷要犯,一定是要上报京城的。」师爷这般建议,云公良点头赞成:「必然是要上报的,既然在我扬州地界落网,那咱们也得配合各州府调查,将事情全然调查清楚才行。待一切水落石出,我再写折子上奏。」 师爷领命离开,云公良坐在案后,再一次翻开了面前的文书,上回与恩师通信时,恩师陈阁老还问他最近可否有一些大的政绩报出来,因为户部侍郎今年四月突然辞官,朝廷上下一时还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顶替,恩师便想到了他,云公良与恩师信中回复自己会尽力争取,可几日过去了,也没什么头绪,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几乎是送上门来的。 以桑结为首的那些通缉犯经历了各州府皆瞒天过海,却在他扬州落网,足见他扬州知府做的称职,比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政绩,这个政绩是最能拿得出手的,恩师举荐他时则会更有说服力。 不管怎么说,云公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突然落到自己身上,想着如果不是昨日孩子们误打误撞,如果不是福姐儿帮州哥儿赢了太多钱,让那些滇人执意追回,那些人也不可能会直接犯到他云公良的手里,凭白让他捡了这么大个功绩。 这件事情云公良写成了折子上奏,大概过了二十多天,云公良的恩师陈阁老亲自写信来,对云公良这回的表现,表示出了强烈的赞叹,并告知云公良做好准备,众多通缉犯在他的辖区集体落网这件事情已经被皇上知晓,皇上大喜过望,在文武百官面前对云公良夸了又夸,并有意让他回京述职,职位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户部侍郎,云公良收到恩师信件后,在书房里整整坐了一天。 又过了十多天,朝廷的圣旨果然下达,命云公良暂放扬州事务,即刻回京述职,因户部侍郎一职已缺多日,便不给他太多料理扬州诸事的时间了,只让云公良委派信任之人,可以是师爷,也可以是扬州府治下各县衙,留下几人与后人交接便可。 反正圣旨的意思大体就是:没时间给你准备了,赶紧卷铺盖回京。 既然受了圣旨,那云公良自然是耽搁不得,后宅从收到圣旨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举家收拾东西了,对于自家老爷这份突如其来的调令,所有人都还处于发懵的状态,谁能想到,老爷鸿运当头照,随便抓几个当街闹事的混子回来,就是一群朝廷通缉的犯人呢,就这份独到的运气,想让朝廷不重视都难啊。 第8章 云公良晚上跟妻子范氏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安神茶,仍旧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范氏洗漱完进门,就看见云公良傻愣愣的坐在那儿,坐到他身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云公良才回过了神,拉着范氏的手说道: 「夫人,我似乎有点能体会福姐儿的感受了。」 原来这就是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的感觉啊。真是……真是……真是太美好了! 云公良自崇敬侯府分家之后,并未如一般的庶出那般意志消沉,领着自己的那份东西就安于现状,坐吃山空,而是聪明的将一切都投资在自己身上,拜得名师,寒窗苦读,一举高中,外放冀州,日夜辛劳做出功绩,受百姓爱戴,继而得以转任扬州,前后离京已有十二三年之久,如今终于到了他回京之时。 出京时,他还只有一个结发妻子与几个老仆追随,回来时则是一大家子。 云家的三个孩子,云召采和云招福是在冀州出生的,云招喜都是在扬州出生,对于京城都很陌生,云招福和云招喜随范氏坐在一辆马车里,日夜兼程,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之后,终于到了京城,云招福和云招喜巴在车窗前往外观望,不时用手指着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一路从南定门驶入中央大道,眼见了京城的繁华,算是对京城这个地方有了第一步了解。 云公良在京城是有宅邸的,不用像一些回京述职的外地官员那般,初初都只能住在客栈内,或者官府给安排的驿栈。 云公良的宅子在东城区燕子巷,据说分家的时候有几处让他选来着,一处便是这东城里的三进院子,而其他的宅邸都是位于南城,北城,宅邸面积很大,都是独门独院至少五进以上的大宅院,但最终云公良还是选择了这东城燕子巷,稍微小一些的宅子。 朝廷的圣旨发出来之后,范氏就已经早早打发人回来收拾了屋子,因此当他们回家之时,看到的便是一所干净整洁的小院落,之前云家都是住在知府后衙,地方加起来还没有这三进小院儿大呢,因此当他们看见这三进院时,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喜欢的很。 云公良一手牵着范氏,一手牵着武氏,对两人说道: 「两位夫人暂且随良在此蜗居,今后良必奋发图强,使二位夫人与孩子们住上更大更宽敞的宅院。」 范氏和武氏被云公良这一本正经的保证给逗笑了,武氏直爽,挣脱云公良,拉着范氏的手说: 「姐姐咱们莫理他了,这人惯是油嘴滑舌的,咱们哪里要他去挣更大的宅院了,分明是他自己觉得屋子不宽敞,却说是为了妻儿,这般冠冕堂皇。」 云公良指着武氏,捻须一笑:「你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了。」 一家人就这样高高兴兴的在这所三进宅院中住了下来,云公良的外放之行终于结束,开始了他在京城翻云覆雨的新篇章。 人生在世,各有天命,各有旺命之所,于云公良而言,京城便是他的旺命之所。 从扬州回京述职,入得户部为侍郎后,便如那虎纵山林,龙游东海,官运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亨通起来,他的授业恩师陈阁老退隐在即,慎重考核过之后,将一套班子交到云公良手中,办成了好几件大事,云公良凭自身能力,很快在京城官场站稳了脚跟,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从户部侍郎晋升户部尚书,又过两年后,被皇上钦点,破格擢升为左丞相,自此云公良更是长风万里,扶摇直上,成为了大魏朝最年轻的宰相大人。 正如当初云公良初回京城时承诺的那般,云家的宅邸换了又换,丞相府邸的规格自不是一般宅邸可以比拟,家里的孩子们每人都能分得一处小院。 云招福今年十五岁,出落成了大姑娘,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甜笑,两只眼睛弯月一般,叫人看了就觉得喜欢。 今儿她是随范氏来给她大哥云召采相亲的,虽然没有明说出目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户人家姓安,出身江南,安大人如今在京任太府卿,安小姐今年十七,生的小家碧玉样,文文静静,柔柔弱弱,一眼看着就不同于北方女子,云招福站在范氏身后打量了她两眼,安小姐就害羞的红了脸,低头不住绞帕子,五官秀气的仿佛像是一泷江南烟雨,很是标志的一个女子。 云招福想起自家哥哥那粗莽的性子,这些年被二娘督促学武,越发没有文人的儒雅之气,安小姐这般柔弱,言谈间颇见才学,若是成亲的话,两人会有共同语言吗? 云公良做了丞相之后,就给范氏请了诰命夫人的身份,这安夫人言语间颇为客气。听得出来,她对这门婚事还是很满意的。这个年代的婚姻,从来都是父母包办,尤其是大户人家,一般儿女婚事很少能自己做主,都是交给父母考量。 两个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安夫人便让安小姐带云招福去园子里看看,吃些点心去。 安家到京城来安家不过一年多,住的院子是普通三品官员规格,园子面积不是很大,但处处花团锦簇,看的出来是经过用心打理的。 「我喜欢养花养草,父亲母亲由着我闹,园子看起来有些窄小,云小姐莫要嫌弃才好。」安小姐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秀气,细细软软,轻声柔语。 云招福虽然发不出这样柔美细腻的声音,但是却很喜欢安小姐的说话语调,笑答:「才不嫌弃,这园子虽小,却处处匠心独到,花草滋养,可见用心。」 安家的园子都是安小姐自己打理的,现今听到人夸赞,自然高兴,请云招福去看她养的那几株稀罕的花,谁知云招福却对她园子一处的菊花圃很感兴趣。 「如今是金秋时节,马上就可以做菊花酒了。」云招福看着这些黄色,白色的菊花这般感叹了一句。 这些年她在京城住着,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这些古代女子的标配技能她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唯独在品酒和酿酒一事上还算有点成就,京里每两年都会有评选酒状元的活动,各个酒庄,酒肆都会拿出最得意的酒品去,可是大前年和去年的酒状元却都被一个小姑娘夺了去,自然就是云招福了。 第9章 云招福自制的‘醉仙酿’,以三十六种谷物分时节发酵,再以九九八十一道繁琐工序将之柔和,十六道蒸煮提炼,酿造出的酒需藏于窖井之下或是地下三尺七七四十九日,此酒入口绵绵轻薄,流滑醇香,后劲十足,就连最挑剔的品酒师傅,对她所制的‘醉仙酿’都挑不出缺点。 那时候云公良还不是丞相,街坊里就有人知晓云家二小姐是位了不得的酒娘子。两年前 ,云公良做了丞相,云招福的名声就越发大了,好些人还特地慕名来云家求酒,以至于有一阵子,云公良去同僚家做客都会顺手带几坛子去,俨然成了云家的一个标示性产物,只是他带出门的量太大,几乎掏空了云招福一年的成果,那之后,云招福就把自己的酒窖给搬到府外头去了,这才保住了些库存。 云招福觉得,虽然自己的这个技能没有其他姑娘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么高大上,但至少是门手艺,会手艺并不丢人。 安小姐自然也知晓云招福的爱好,又见她看着花圃出神,不禁说道: 「云小姐若是喜欢,我命人拿个小簸箕来,你自剪一些适合的回去酿酒可好?」 云招福回头谢过:「这倒不必了,园子打理不容易,我若是剪掉一些,整个园子不就像秃了一片,委实可惜,我自己去集市中挑一些便可以了。到时候酿成了酒,我给安小姐送来两坛,菊花酒没后劲儿,就着月饼吃滋味最好了。」 安小姐笑着应下,两人便又在园子里说了一会儿话,相约过两天云招福带她去自己的酒窖看看。 安夫人和范氏说完了话,来喊云招福一起回去。 安夫人和安小姐亲自将范氏和云招福送到门口,看着她们的马车缓缓驶去,方才转身,安夫人对安小姐道:「相国夫人是位深明大义的夫人,云公子虽是侧室夫人所生,却是云相长子,从小在相国夫人身边长大,据说为人侠义,虽无功名,但品性自是敦厚的,兄妹间相处也不分彼此,这样的条件,已是很难得了。」 安小姐没有说话,只浅浅点了点头,安夫人见她这样,又问: 「你与云小姐在园子里说话,觉得如何?好相处吗?」 提起云招福,安小姐倒是相当满意,连连点头:「嗯,云小姐很好相处,落落大方的,也很替人着想,跟我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约我过两天去她的酒窖玩耍呢。」 自从入京以后,安小姐也接触过一些官家小姐,像云小姐这般投缘的还真是没有遇见过。 安夫人听她说完,垂下眼睑,停下脚步,看着安小姐,轻声问了句:「那……你看这桩婚事……」 女儿今年十七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云家算是最满意的。 安小姐轻咬唇瓣,不置可否,只轻声说了一句:「若是云公子也如云小姐那般爽直心善,女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嫁人之后,最难的不是跟夫婿相处,而是跟婆母与小姑子,若是婆母很好,小姑子投缘,那就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安夫人欢喜一笑:「都是一家子兄妹,性情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安小姐羞得满面通红,旋身跑入了园子,安夫人看着女儿娇羞的背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放下一点了。 云招福与范氏下了马车,回到相府,相府宅邸与之前他们住的燕子巷老宅相去不远,但规模却大了许多,门前有牌匾,有门房,云招福扶着范氏进门,武氏和云召采迎上前,武氏看着范氏和云招福欲言又止,范氏笑着牵了她的手,两人便去了主院,等她们离开之后,云召采迫不及待的对云招福问: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了吗?」 家里有意给他说亲,虽然云召采嘴上说不在乎,但凭父母做主,可是心里怎么会不好奇将来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呢。云招福抿唇一笑,故意让他多急一会儿,在云召采忍不住又要开口的时候,她才慢悠悠的开口。 「唉,真是可惜呀……」 云招福一句话让云召采的笑脸垮了下来:「可惜?她……不,不好看啊?」 这个年代的男女,除非早就认识,若不认识的男女成婚,那洞房花烛夜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好看与否凭的全是运气。 云招福见他失落,终于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安小姐生的貌美如花,特别好看,性情也好。」 云召采嘴角再次咧开了笑,埋怨云招福:「啧,有你这么戏耍大哥的吗?说什么可惜呀!欠揍是不是?」 云招福才不怕他扬起的拳头:「我又没说错,本来就很可惜嘛。安小姐那样一个标致的美人儿,配给大哥你,多多少少都是可惜的嘛。」 「嘿,怎么说话呢?我也没差到哪儿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爹娘都指着你成亲以后能改一改那霸王的脾气,别再到外面惹是生非了,安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对人家好才行。」 「我脾气怎么了?谁惹是生非,我向来都是路见不平才拔刀相助的,被我揍的人,就没什么好人。」兄妹俩并肩而行说话,云召采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又对云招福追问: 「你没骗我吧,安小姐生的果真好看?」 不管事现代还是古代,男女在一起,每个人都说是性情相合比较重要,相貌是其次,可是云招福却觉得,如果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相貌不合眼缘的话,那么又怎么会有机会深入的去发掘相合的内在性情呢。 所以在一段自主开始的感情里面,外表容貌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标准。 因为云,安两家大人都很满意,所以云召采和安小姐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日子是明年三月里。 云招喜坐在云招福酒窖外面的桌子上打算盘,云招福从酒窖出来之后,一边擦手,一边到她身边探头看了看,问道:「你在算什么呀?」 第10章 云招喜今年十三岁,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云家家传的大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将面前算盘推到云招福面前,说道:「二姐,我在算大哥成亲得花多少钱。」 云招福挑眉:「他才刚定亲啊!你这算的未免太早了吧。就是提前准备也不用提前这么久啊。」 她这个妹子,年纪虽小,但却已经做成了不少事情,想当初她们刚回到京城,虽然家里还算略有薄产,但是需要打点交际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刚开始有一段时间,家里是很困难的,范氏带头削减仆役,粗茶淡饭,二娘也时常在孩子们耳朵旁念叨家里没钱,要节省之类的话,云召采和云招福倒还好,到底大了些,偶尔听见武氏念叨也没什么影响,只是云招喜每天都和武氏在一起,日夜耳濡目染之下,就让她形成了一种家里真的很穷的错觉,就是那时在她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要赚钱养家的种子。 今年她十三岁,已经在朱雀街上拥有了两间铺子,一间卖甜品蜜饯,一间卖成衣布料,谁都不知道,这两间店铺背后的老板,居然是她。 「我是在算之前借给他多少银子,还有他昨儿在我店里拿了不少蜜饯果子都没给钱。二姐你知道,他拿我店里的东西送给谁去吗?」云招喜跟在云招福身后,来到一堆放在院子里晒的酒坛前,云招福蹲下身子,将一直酒坛上面的尘封打开一条缝,用一只细长的勺子伸入坛中,舀出来一小口,浅尝一番,品了品味道后就把那坛子用尘封又盖了起来。 「怪不得二娘说你是算盘精转世,自家哥哥还计较那么多,哥哥与安小姐刚定亲,是该要送些玩意儿给安小姐的,几包蜜饯而已,这你还吃醋呀。」 云招福打趣这个人小鬼大的妹子。 云招喜不乐意了:「谁吃醋了,我巴不得哥哥早些娶嫂嫂回来,这样今后,就有人可以管着他,再不能让他欺负我了。」 两人正在院子里说话,云招福的贴身婢女绿荷进来,交给云招福一张帖子: 「二小姐,三小姐,家里刚派人送来的,说是送帖子的人刚走。」 云招福接过帖子,打开看了一眼,云招喜过来问:「什么帖子?」 云招福看完后,将帖子递给云招喜,又蹲下身子,打开了另一坛酒尝试。 「原来是薛家小姐送来的请帖,不是我说,她们那个什么‘京城八美’的事儿可真多,仗着有点才学,就成天里的要开诗会,做诗赋,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将帖子一合,云招喜看向云招福,问道:「二姐,那你去吗?」 云左相,薛右相。薛家大小姐薛碧霄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跟差不多身份的另外七名女子,组成了一个什么诗社,成天做一些酸词酸诗,引人追捧。 云招福又尝了两坛,点点头:「去啊,这回的邀请名单里有安庆公主在,上回我答应给她捎两坛桂花酿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明儿正好带去。」 安庆公主是贤妃娘娘所生,跟云招福有点私交,她喜欢喝云招福酿的桂花酒,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要云招福给她留几坛。 「那明儿可热闹了,好久都没见着这么大排场的聚会,也不知道为个什么,侯府的两个姐姐也会去呢,上个月我随母亲去侯府拜见老夫人,她们见了我,可一点儿都不亲近。侯府对嫡出,庶出的身份看的特别重,看我的眼神儿可讨厌了。」 云招喜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云招福。 「公侯府邸规矩重,别理她们就是,明儿你跟我一起去吧,那种场合我估摸着也待不久,咱们去去就回。」云招福邀请云招喜一同前往。 云招喜却果断拒绝:「我才不要去,薛家的聚会,又拘谨又无聊,我有那时间,不如留在店铺里画一幅成衣像出来了。就是觉得她们没意思,咱爹没做宰相的时候,她们连看都不看咱们一眼,这两年却是不同,那脸变得可真快。」 这话确实不假,云招福和云招喜初来京城那两年,跟着云香寒和云香暖后头去过两回这样的聚会,只是那时候,云公良只是户部侍郎,根本没人搭理她们,不过自从云公良做了丞相之后,从前那些根本不会给她们的帖子就全都回来了。 云招喜逗留了一会儿后,就说店里还有事,先走了。 云招福将院子里的那些坛子一一打开试了味道,把几坛还未到火候的摘选出来,送回酒窖之中沉淀,一番忙碌之后,终于有时间松口气,从冰窖里取了一坛果子酒坐到院中的石桌旁,石桌位于一株参天老槐下,遮挡了暑气,云招福打开尘封,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舒缓了一日的辛劳,这种感觉特别充实。 第二天一早,云招福换了一身粉底襦裙的新衣裳,头上梳了个花苞髻,用一圈小珍珠点缀,她本就生的可爱,尤其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眼珠子黑亮璀璨,使人一见便被她眼里的那片星空吸引。 她带着礼品和给安庆公主的两坛桂花酒,就坐马车去了位于玄武街的右相府邸。 薛碧霄乃是右相薛岭的嫡长女,她母亲是世族出身,身份尊贵,薛碧霄自小便是天之骄女,受宠着长大,略微大一些,又拜了在文坛闻名遐迩的大学儒归一居士为师,成为归一居士唯一一位入室女弟子。在京城贵女中,薛碧霄的名号还是颇拿得出手的。 若不是她爹位及相位,云招福这种外面放养过一圈回来的官家女子,根本就入不了这些贵女的眼。 薛家门前挺热闹,安昌郡王之女吴欣常和骠骑将军之女杜媛媛下车之后,看见云招福的马车,便在门前等了等,云招福上前,三人见礼,一同入了薛家的大门。 薛碧霄住的是整个薛家风景最好的院落,以她的名字命名——叫碧霄斋。碧霄斋很大,假山湖泊,亭台楼阁,修葺的美轮美奂,绿意新新,右相府的规格本就比左相府要高,再加上薛右相的嫡姐乃是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薛贵妃,薛府的规格一加再加,直逼王府。 第11章 云招福与吴小姐,杜小姐一起进了园子,立刻有婢子过来请安引路。 「诸位小姐先在园子里吃茶赏花,我家小姐一会儿就来。」 园子里已经有不少小姐都过来了,云招福左右环顾一圈,也没看见安庆公主的身影,吴小姐和杜小姐倒是看见了熟人,拉着云招福一同去了那边花团锦簇的亭子。 坐下之后,就有婢女来上茶。 「你们知道今儿薛小姐为什么要下帖子设宴吗?」 御史中丞家的大小姐陈秀娇是个爱打听八卦的人,也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知道些什么都会忍不住说出来。 吴小姐眼前一亮,看样子十分好奇:「为什么呀?」 陈小姐让亭子里的人都凑过来一些,杜小姐被挤的跟云招福几乎贴在一起,看大家都很感兴趣,陈小姐觉得挺有成就感,捏着嗓子用并不是很低的声音说道: 「因为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打算替几位殿下选妃了。」 此言一出,众女皆惊。连云招福也瞪圆了双眼,有点跟不上这个节奏啊。 「真的假的?可即便这样,跟薛小姐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薛小姐还要替皇上和皇后先物色物色人选?同样被八卦之魂附体的吴小姐发表了疑问,得到身旁小姐们的一致赞同。 「哎呀,你们想啊,薛小姐是薛贵妃的亲侄女,表哥是二殿下,二殿下喜欢薛小姐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这你们还不明白吗?」 陈小姐的八卦功力不是盖的,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给牵扯到了一起。可云招福却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二皇子喜欢薛碧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就算二殿下喜欢薛小姐,那跟今日薛小姐宴请有什么直接必然的联系吗? 可是当陈小姐说完那些话之后,周围的女孩儿们全都一副‘哦哦哦’‘怪不得啊’‘原来如此’的神情,仿佛透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般,大家眉来眼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招福为了显得跟大家一样聪明,也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既然大家智商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那么聊天就可以继续了。 不得不说,姑娘们的思维一旦发散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就是坐着火箭也追赶不上,云招福就不是很能明白,怎么刚才还在说二皇子和薛小姐的绯闻,接下来又扯到王小姐那天穿的衣裳是什么布料上面去了,然后从王小姐身上穿的衣料和戴的收拾,又马上推断出王小姐与张小姐近日不和的事情,接着又开说张小姐家的一个妹子是从旁支抱养来的,那个妹子前些日子得罪了谁谁谁…… 云招福被她们夹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着,听到最后也没有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幸好发散思维聊天的时间不长,很快薛碧霄就到园子里来招呼客人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安庆公主和几个侯府小姐,云香寒和云香暖也在列,瞧见了云招福,三人隔空点头打招呼。 自从云香寒她们在扬州闹了那么一回,作天作地,当天夜里就吵着回京城,她们作着回来之后,云公良派了家里所有的护卫一路护送到京城,做到这个地步,崇敬侯还特地写了封信过来斥责云公良,说了些让云公良面子上过不去的话,也是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云公良就回京述职了。 回京之后,住在燕子巷老宅,范氏带着一大家子去崇敬侯府拜见过老夫人,不过毕竟是分出去的庶子家眷,老夫人对她们也没什么感情,只粗略的问问她们在燕子巷生活如何,也没说要帮衬帮衬,更别提她们在厅里坐了半天,也没等到崇敬侯见她们。 等到后来她爹云公良在京城发展形势大好,两年就从户部侍郎干到了户部尚书,这晋升速度让崇敬侯府瞬间开了眼,那阵子从崇敬侯府确实送来些个东西,不过云公良和范氏就算是收了也会用差不多价值的东西做回礼,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崇敬侯府突然对他们好是为什么,再到后来,云公良晋升宰相,跟崇敬侯府就越发没什么来往了。 寒冬落魄你不在,春暖花开你是谁。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云招福跟薛碧霄见过几回面,属于身份差不多的点头之交,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安排座位时,云招福还是能够勉强坐在一堆公主,郡主,县主中的,比较靠前。 安乐公主倒是跟云招福的关系不错,范氏入宫领诰命,曾带着云招福和云招喜一同入宫去,当时安乐公主也在场,得知云招福会酿酒,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云招福坐在安乐公主身旁,安乐公主挽着云招福的胳膊问: 「我的桂花酒你带来了吗?」 「带了,在马车上,过会儿让人给公主送来。」云招福也挺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公主,她俩年纪相仿,又有共同爱好,安乐公主虽说有点脾气,但对她却始终不错。 薛碧霄见云招福和安乐公主凑在一起说话,举杯笑道: 「今儿难得这么多姐妹相聚,公主与云小姐在说什么悄悄话,不如说与我们听听。」 抛开薛碧霄喜欢拽文和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作之外,她的配置确实是个女神,出身好,容貌好,学问好,性格好,很认真的当了这么多年白富美,是不少大家闺秀模仿的对象,小粉丝排队能绕碧霄斋两圈。 安乐公主与薛碧霄是表姐妹,两人关系从小就不错,听了薛碧霄的话之后,安乐公主故意与云招福挽的更亲近:「既然是悄悄话,那怎么能当众说呢。」 云招福好脾气的坐在一旁喝茶,完全把自己当做一对百合中间的电灯泡,人家表姐妹说俏皮话,她就不插嘴了。 「对了,先前忘了问你,三殿下与四殿下去招安水寇,可回来了?」薛碧霄对安乐公主问。 安乐公主与云招福对视一眼,点头道:「嗯,已经在路上了,这两日就能回京,怎么?」 第12章 薛碧霄抿唇不说话,安乐公主甚是聪慧,凝眸一想:「哦哦,我知道了,你也听说了?」 一颗果子送到了安乐公主手中,薛碧霄浅浅一笑:「听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云小姐,你知道吗?」 云招福刚才很认真的在听两个人说话,一直没听明白,明明是她们在打哑谜,最终却问到了她,迷糊摇头:「知道什么?」 薛碧霄是装傻,云招福是真傻,安乐公主看在眼中:「你就跟我装傻好了。反正,我是不着急的。」 薛碧霄和安乐公主之间的对话引起了旁边一些小姐的注意,但一个个都碍于矜持,未曾挪动芳步,安乐公主也察觉出了周围气氛的变化,无奈一叹:「唉,都别看着我了,过多的话我也没法多说,只有一句,是真的。」 ‘是真的’,这三个字,就是安乐公主给在场所有对这件事有所关注的人的一个交代。 云招福看着周围小姐们的脸色一个个全都变得红润起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她们到底在说什么,皇上和皇后真的要给诸位殿下选妃了。 要说如今还未婚配的皇子,除了太子已经有了正妃之外,其他四位都还未迎娶正妃。 二皇子魏璠,三皇子魏尧,四皇子魏旸,五皇子魏瑜,其中二、三、四皇子年龄相差不大,都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五皇子年龄稍微小一些,所以这一回选妃,应该与五皇子无关。 对于这些皇家的事情,云招福向来没什么兴趣,谁做王妃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她是不想当的,所谓王妃,不过就是被皇家官方承认过的正版花瓶,虽然表面上得到了一些看似尊荣的头衔,可背地里要遭受多少规矩,失去多少自由那都是难以想象的,更别说,还要跟好些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云招福看着周围这些因为安庆公主一句话而兴奋的难以自制的姑娘们,就忍不住一声叹息,就算是再美味的香饽饽,经过那么多人抢,并且每个碰到的人都会忍不住捧起来舔一嘴哈喇子,这样的香饽饽就算最后被她们弄到手了,她们真的能张开嘴,毫无芥蒂的啃下去吗? 云招福在脑中想着那个画面,就觉得周身恶寒不已,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薛小姐的宴会终极奥义,云招福已然心领神会,在用过了午饭之后,云招福便让人将桂花酒送到了安乐公主手里,然后自己就与薛小姐告辞了。 回到家里,范氏和云公良正在吃饭,看见她有点惊讶: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没什么意思,我就先回来了。本来就是说想把两坛子桂花酒拿去给安乐公主才去的。」看云公良摆下了筷子,云招福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走到一旁去给他盛了第二碗饭,云家没有吃饭的时候让丫鬟伺候的规矩,一般都是范氏和武氏亲自动手。 偶尔云招福也会帮忙,对云公良问道: 「爹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吃饭?时辰可不早了。」 「宫里有事耽搁了。少盛一些就好。」 云招福应了一声,盛了半碗饭送到云公良手中,云公良刚要继续吃,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云招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招福对他挑眉询问,云公良犹豫片刻后,才摇摇头,摆摆手,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 「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云招福和范氏对视一眼,觉得云公良今天莫名其妙的,云公良又吃了两口饭,又抬头对云招福道:「对了,你给我去取个三四坛醉仙酿来,我要送人。」 提到自己的心肝宝贝醉仙酿,云招福就紧张了:「怎么又要拿我的酒送人?我那儿已经没多少了,这种酒酿起来特别麻烦。爹你又要拿去送给谁呀?」 当年就是因为云公良成天捞她的醉仙酿去做人情,害的云招福只能在外面重新弄了个酒窖藏宝贝,却还是免不了要被捞一些去。 云公良将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接过范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和脸,站起身回道: 「瞧你那小气劲儿,不就是几坛酒嘛。我要拿去送给三殿下,这回三殿下送了我个大人情,我得投其所好回礼才行啊。」 云招福一愣:「三殿下?就是皇家的三殿下?他不是与四殿下一起去招安水寇了吗?爹如何欠了他的人情?」 云公良正在喝茶,忽然听见云招福来了这么一句,嘴里的茶水差点吓得喷出来,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指着云招福问: 「你怎么知道三殿下,四殿下去招安水寇这件事的?」这事儿纵然不是内阁机密,可也是军国大事,不该外传才对啊。 云招福无辜摊手:「今儿听那些小姐们说的,我还听说,皇上和皇后要给几位殿下选妃了,好像听了那么一耳什么招安水寇的话。」 云公良放下茶杯感叹:「你们这些小姑娘聚会,不是应该聊些衣裳首饰,家长里短的话题嘛,真是小瞧你们了。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这个……」 「跟我说什么?」云招福不解的问:「爹你说话能不能别吞吞吐吐的,快些说完,说完了我好给你娶酒。为何你会欠三殿下的人情?」 「唉。真是怕了你这个小丫头。」云公良感叹:「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三殿下与四殿下去招安水寇,三殿下是先锋,在招安之前得先打才行,洛水参将胡一舟是我的人,此次攻打水寇时,情况凶险万分,为三殿下救了一条性命,于公于私,我都该谢谢三殿下吧,送金银之物,未免太俗,想着唯有我女儿亲手炮制的醉仙酿最能表达心意,再加上三殿下也没什么其他喜好,听说酒算一个,就投其所好吧。」 云招福听得有些不解: 「三殿下与四殿下一同去招安水寇,既然三殿下打了先锋,那四殿下呢?」 当朝三殿下魏尧的事迹,就算云招福生活圈子封闭也曾听说过,所以当云公良说出原委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不是别的问题。 第13章 云公良一叹,似乎有些可惜的样子: 「四殿下……自然是等水寇打的差不多了,再去招安,然后带着招安的降书回京呀。」多余的云公良就不能多说了。 不过就这几句话,也能让云招福明白事情原委。 三殿下和四殿下去招安水寇,可到了半路,四殿下让三殿下去打先锋,水寇在没有被打趴下之前,气焰旺的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同意朝廷的招安呢,所以招安的关键就在于先锋去打,打服了,再谈招安的条件。 所以这件事用白话讲就是:三殿下出力拼命,被人截胡,四殿下坐享其成,功德圆满。 要说这位三殿下魏尧,云招福多少听过些他的传闻,因为太有名了,倒霉的太有名了。明明是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悍将,可偏偏总会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有几件让他在倒霉界一战成名的事件,至今还在被人传说。 什么孤身入敌营取敌将首级归途遇地震抱着敌将首级被困地坑七天七夜;什么武功卓绝横扫回望峰三十六寨庆功宴上被鸡蛋噎脖;什么运送粮草遭遇旱天打雷晴天下雨白日失火等天灾晚送一日被主帅参本…… 桩桩件件,一字一句都是血泪,三殿下魏尧的人生,那就是一部精彩的背锅传奇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太惨啦。 像这回被截胡的经历,对其他人而言那是郁闷愤恨的,但与三殿下之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坎坷人生相比,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云公良当然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干咳了一声后,不放心的叮嘱: 「行了,话说完了,别忘了去给我取酒。多取点儿,三殿下实在是……太可怜了。」 云公良由衷的说了一句肺腑之言。 提起自己的宝贝酒,云招福瞬间就从同情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云公良道:「最多就两坛。我酿这个酒费了好些个心血呢,爹您不能不管不顾拿女儿心血去做人情啊。三殿下固然可怜,可女儿酿酒的时候也挺可怜的,望爹爹体谅才好。要不然,我再给您捎几坛子其他酒,醉仙酿真的不多了。」 关键得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再酿,所以无论怎么想,云招福还是舍不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云公良也无话可说了。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其他酒也成吧,别太寒碜就行。」 云招福怕云公良反悔,一边出声应答,一边提着裙摆,就离开了饭厅,往自己院子去。 她离开之后,云公良才反应过来,一击掌悔道:「哎呀,忘记跟她说那件事了。」 范氏给他递来一杯饭后茶:「那事儿你与她说也是枉然,她断然不会同意的。」 云公良捧着被子沉吟片刻,想想也是,坐下喝了口茶,对范氏问:「那皇上皇后那儿我总要给个回话的,殿下们选妃一事非同小可啊。」 范氏安静的坐到云公良身旁,轻柔的替他揉捏后背,笑道: 「的确非同小可,但又不是非招福不可,老爷不必忧心。皇上皇后应该只是问一问你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打算把招福许配给哪位殿下,再说了,你也知道招福今日去薛家赴宴都听到了什么,既然那些小姐们都知道此事,那么势必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咱们招福……争不过人家的。」 范氏一番话,说的云公良拨开云雾见了太阳。 是啊,刚才他就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去回答皇上皇后的厚爱,却一直忽略了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勤恳苦读,坚毅刻苦,爬上了如今的高位,可是他对子女却都是放养的,只要做人的基本准则没什么问题,他就很少给儿女一定要圈出个条条框框来,以至于他的儿女都生就了一副自由自在的性子,儿子不愿考功名,将来扬名立万,女儿不愿做女工,不学琴棋书画,这样的性子,如何能配皇家子? 一轮比试下来,估摸着就要给刷掉了,就算宫里看在他的面子上,让她勉强进了二轮,也是不可能进入最终轮回的,云公良对女儿很有信心。 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 五皇子魏瑜捧着一尊檀木雕啧啧称奇: 「三哥,这真是田聪大师的手笔吗?你去趟洛水,竟还特地去给我搜了这个吗?」 魏瑜捧着那木雕爱不释手,对一旁坐在榻上擦拭佩剑的三皇子魏尧说道。他年纪小,脸上颇带稚气,他母妃是胡人,因此魏瑜也带有一半的胡人血统,高鼻梁,深眼眶,眼珠子比一般中原人要浅淡几分。 魏尧面冷,不苟言笑,容貌俊美,身姿修齐,与魏瑜相比自不逊色,闻言后只是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言。 魏瑜知道三哥的脾气,十足的面冷心热,恋恋不舍的放下木雕,坐到了魏尧对面,拿起他擦拭完了的一根袖箭在手里把玩,魏尧抬眼看了看他,轻声叮嘱: 「箭头锋利,别刮着手。」 魏瑜将手中箭头左看右看,放在了桌上,然后双肘撑在矮桌一边,对魏尧问道:「三哥,这回你和四哥去洛水,明明是你先去的,怎么最后是四哥先回来呢。还有那些降书也是他呈送的,他在父皇面前将自己的功劳吹嘘的天花乱坠,说什么水寇难招,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到,半句不提三哥所为。」 魏瑜的母妃能歌善舞,十分受宠,能够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这些就是他母妃与他说的,魏瑜和魏尧的关系不错,所以言语间,颇有一点为魏尧打抱不平的意思。 与魏瑜的不服相比,当事人魏尧的情绪就稳定多了,语气颇淡道: 「不提便不提吧,事情做好就成,谁去回禀都是一样的。」 「三哥,这怎么能一样呢。」魏瑜挺直了身子,满脸的愤慨:「这事儿分明就是四哥做的不地道,他料准了你不计较的性格,就把全部功劳都给揽走,在父皇面前邀功卖苦,可我听周平说了,那水寇能够臣服招安,完全是因为三哥厉害,跟他有什么关系呀,亏他还敢腆着脸说功劳是他的。」 第14章 魏尧将佩剑擦拭完收剑入鞘,这才抬头对上魏瑜那双冒着火星的眼睛,一双黑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如古井一般沉静,他的容貌十分俊美,五官如鬼斧神工般出色,看着自家三哥这张脸,魏瑜确实相信,当年三哥的母妃,前淑妃娘娘定有令六宫粉黛失色之颜,若淑妃娘娘还在,估计也轮不到他的母妃终日陪伴帝侧了。 两人正说着话,魏尧的贴身护卫周平从外头进来,抱拳行礼: 「参见五殿下。」而后走到魏尧身前,回禀道:「爷,云相派人给您送来了东西来,说是答谢您在洛河救了张大人一事。」 魏尧还未开口,魏瑜就说话了:「云相?云公良吗?」 周平点头称是,魏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魏尧,看他怎么说。 魏尧冷然:「不用了,让他把东西拿回去吧。」 周平犹豫的抬头看了魏尧一眼,又道:「爷,属下看过了,就是几坛子酒,原也不是什么大礼,若连几坛酒都退回去,未免让人觉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求助般看向了魏瑜,魏瑜也跟着点头:「嗯,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确实不能收,不过几坛酒,收了也没什么,云相这些年在朝中声势颇旺,接的是陈阁老那一班子,处事还算公正,为人挺正直,朝臣中的口碑也很不错,跟薛相完全不同,三哥何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魏尧沉吟片刻后问: 「云公良拿来的可是醉仙酿?」 周平想了想,回道:「有两坛写的确实是醉仙酿。」 「那便收下吧,放到地窖中妥善存放起来。」魏尧这般叮嘱,便是让周平收下礼的意思。 周平拱手领命而去。 魏瑜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云公良还挺聪明的,知道送其他的东西三哥定不会收,便只送这种叫人不好退的。怪不得陈阁老当年力荐他接任呢,确实有些道理的。」 魏尧不喜评论这些,只随口应了一声:「嗯。」 魏瑜却很有兴致:「他挺有能耐的,别看他做丞相的时间不久,但在薛相面前也未见多失色,甚至颇有追赶之势,我母妃说,前儿皇上和皇后还特意召见过这位云相爷,问了一些他家中孩子的事情,据说云相有两个女儿,皇上或许有想要云相一女做儿媳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魏瑜在那儿独自一人喋喋不休,魏尧只是埋头擦拭他的随手兵器,并不搭话,脑中却是不由想起多年前在扬州府,德生茶楼内那个赌石运气好的叫人羡慕的小姑娘。 「嘶。」 魏尧手一松,发出一声闷哼,魏瑜看过来,就见魏尧的食指指腹流血不止,凑上前看:「怎么了,被刮箭头上了吗?」 魏瑜低头看着手里的袖箭,箭头是淬钢,极其锋利,箭身是劲竹,箭锋之上干干净净,箭身却沾了血,魏瑜拿过那支先前还被他抓过的箭,纳闷道: 「我刚才拿手里那般把玩也没看见这箭身裂开了呀。怎么……」 怎么到了三哥手里,它就裂开了口子呢。 不过这句话,魏瑜忍着没有说出来,自家三哥哪儿哪儿都好,唯独一点令人唏嘘,那就是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十个苹果,一个坏的,九个人全都挑的好的,剩一个坏的铁定落他手里,就是这么有尿性。 这样的运气,真是叫人一言难尽,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朝中大小之事明明是三哥做的更多,功劳最大,却偏偏得不到该有的重视,一路高唱衰歌。 看着自家三哥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神色淡定的给自己仔细清理伤口,而后上药包扎,动作娴熟不说,关键是气定神闲,一副习以为常,逆来顺受的样子。 魏瑜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自己的运气分一点给三哥。 这日,云招福正在自己院子里剪花,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的那些花儿就算不摘下来,也会零落成泥。 正忙的兴起,就被喊去了主院,告知了一件事情——皇上皇后要为二三四殿下选妃,京中各府适龄女子都要参加,云招福不例外的被列入其中。 云招福一脸呆滞的看着云公良,云公良被女儿看的心虚,于心不忍,安慰道: 「哎呀,你别有压力,就是走个过场,你要相信自己。」 云招福带着心思坐到一边,对云公良和范氏说道:「相信什么呀,我不想做王妃。」 云公良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所以让你相信自己,凭你的姿色和才学,你一定选不上的。」 一脸怨念看着自家亲爹,云招福有点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往她娘范氏那儿看去,想要从娘亲那里得到一点同仇敌忾的感觉,只见范氏点了点头,认真道: 「嗯,你爹说的对。」 云招福:…… 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害怕和震惊,在这对有毒夫妻的三言两语下,被打击的无影无踪。 但不管心情怎么样,皇家的圣旨已经下来,云招福不管怎么样都得去宫里走一遭的,虽然很不想认同,但她确实没什么跟人家竞争的资本,从初选到最后,总共七八道关卡,每一道都要刷下来大片,云招福简直怀疑自己连初试都进不去,为什么呢,因为她没有特长啊。 宫里挑选的人问她一句:你会表演什么呀? 云招福总不能腆着脸回答:我会表演吃饭吧。 妥妥给打出去的节奏,京城的贵女们从一出生开始,三岁学仪态,五岁学弹琴,六岁学诗画,七岁学下棋,这么被培养多年,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技能傍身的霹雳娇娃,有那种父母心大,养出例外的,比如云公良和范氏夫妇,对儿女那是放纵的不能再放纵,云招福就记得小时候,七八岁了,还跟着云召采在后院挖泥巴玩儿…… 第15章 所以说,一只放养在山野的小野鸡,怎么可能跟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们相提并论呢。 这么一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家爹娘先前的话是话糙理不糙,还是有点道理的。 帝后要为几位皇子选妃,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各大世家官门中传开,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藏着掖着,到后来也就摆上台面上来说了。 这回选妃的二三四殿下,其中以二殿下魏璠和四殿下魏旸的呼声最高,二殿下的母妃是薛贵妃,外祖是右相薛儒,四殿下的母亲为贤妃,外祖是安国公,而三殿下……尽管他是此次选妃的三位皇子中,容貌气度最为出色的一个,却甚少有女子为之倾心,原因嘛,众所周知啦。 女子嫁人图的是安稳,尤其是嫁入皇家,谁会想要嫁一个连自身安全都保护不好的男人呢,更何况,其他两位殿下都有外戚母妃相助,三殿下却什么都没有。若是没有发生过当年那件事,淑妃娘娘仍然在位,镇国将军府未曾被举家流放西北的话,那情况还好说些,只现在嘛……在京城众人眼中,三殿下委实不是一个值得让女儿托付终身的良配,甚至还传出三殿下天生带霉,命太硬,克亲克友克妻的谣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自从宫中要为殿下选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立刻就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焦点,街头巷尾都不乏能听说,哪家小姐今日请了哪家店铺入府裁衫,又有哪家小姐请了哪位名师入府教授琴艺等传言,任何风吹草动,在全民八卦的推动之下都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争相讨论的话题。 相比于其他人家的折腾,云家就显得悄无声息许多了。 前些日子,云招福邀请准嫂嫂安谨如来她的酒窖玩耍,听准嫂嫂说起城外水月庵的山上,每年到了十一月底,腊月初的时候,水月庵的山上山下,漫山遍野都是盛放的梅花,景致相当宜人,云招福第一回 听说,很是心痒,早早就和安谨如约好,等梅花开了,两人要去赏梅,云招福还带了几个藤编的干净簸箕,看能不能顺便采些梅花回去酿酒。 马车从云家出发,云招福带了贴身婢女绿荷一同前行。途径朱雀街的时候,马车行驶的速度便放慢了许多,云招福将车帘子掀开往外看了一眼,只觉得朱雀街上今天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让绿荷去问问怎么回事,马夫在车外回答: 「小姐,街上今儿好像有人在施粥,好些个人都在排队等,只有一条道儿来回车马,有些个堵。」 云招福和安谨如约好的是中午,现在时辰还早,所以,并不着急,只淡定应了声:「知道了。看着人,慢些就慢些。」 绿荷也掀开了另一边的车帘往外看,口中嘀咕:「奇怪了,今儿还不到腊八,怎么就有人施粥呢。」 正疑惑着,就听见车外有几个端了粥碗喝粥的乞丐经过,说了一句:「哎呀,这个薛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又施粥,又送衣的,据说要连施八天,咱明儿还来。」 云招福纳闷,哪家的薛小姐这么大手笔,连施八天粥,还送过冬衣服,忽然看见一队挑夫急急经过,每个人扁担两头都挑着两只硕大的食盒,往一个方向快走去,食盒里还冒着烟,该是刚煮好的粥食,食盒外面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薛’字,那食盒的花式与规格,云招福认识,曾经有一回去薛家做客时,薛家回的礼是糕点,用的便是这种花纹的食盒,所以,今日施粥的不是薛右相府又会是谁家呢。 果然马车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云招福就看见了那个穿着貂绒披风,打扮华美,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鎏金暖手炉的薛碧霄,坐在湘君楼门前的椅子上,那椅子看着像是紫檀,不似民间之物,该是由相府直接搬来的,薛碧霄坐在她的紫檀椅子上,看着湘君楼前人头攒动,面上表情无波无澜。 真是难为这位仙女姐姐了,包下整座湘君楼做慈善,自己还得出面坐在风口供人瞻仰,瞧她那表情,似乎多有不愿,委实遭罪啊。 湘君楼是朱雀街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也是贯穿朱雀街的主要干道,如今湘君楼门前人潮汹涌,来往马车给堵着根本没法走道,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正好停在了湘君楼对面。 许是瞧见了云家的马车,薛碧霄看见了坐在马车里掀帘子往外看的云招福,抬手对身后婢女比了个手势,婢女上前,她附耳说了两句话,就见那婢女径直往云家的马车走来。 来到车窗前,对云招福行礼: 「云小姐好,我家小姐说,这街上人多,小姐的车既不能行,便去我们小姐那儿坐坐吧。」 云招福将头探出马车,前后看看,果然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长长的车马队被堵死根本没法动,遂点头,应道:「好,那我便去叨扰片刻。」 绿荷先行跳下车,放好了梯登便扶着云招福下来,云招福今日穿的是一身白底兰花的对襟窄袖长袄,外罩一件红底粉花的保暖斗篷,斗篷的帽子周围点缀着白色绒毛,云招福不喜欢梳那些繁复妖娆的发髻,最喜欢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花苞髻,周围随意点缀搭配一些头饰,看着既清丽又可人,所到之处,一如暖阳般和煦。 云招福带着绿荷,随那薛家丫鬟来到了湘君楼前,薛碧霄起身相迎,她的椅子旁边已然多了一张,薛碧霄牵着云招福的手,坐了过去,云招福环顾一圈,看着薛家那些忙前忙后的仆人们,问道: 「薛小姐怎会想到这时候施粥,施衣的?」 一般善人施粥施衣,要么是观音莲诞,每月十九,要么是逢年过节,今儿是腊月初三,距离腊八还有好几日。 薛碧霄看了一眼前来领粥的人群,叹了一声: 「唉,前日出门,在城中见着好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人,似你我这等出身,自不曾体会饥寒,然饥寒乃人生大苦,我回去之后,心中委实不忍,这才出资办了这事。」 云招福听得愣住了,敢情这位薛小姐前几日是第一回 出门,第一回看见穷人乞丐啊,怎么以前就能看的下去,这次回去之后就突然不忍了呢。 第16章 心里吐槽,脸上还得做出一副‘特别佩服’的样子,云招福感叹:「哦,原来如此,薛小姐真乃菩萨心肠啊。」 薛碧霄温柔一笑,美的令周围失色,人群中也有一些人听见了薛碧霄的这番话,纷纷说她是观音菩萨转世,差点跪下来磕头啊。 忽然一道洪亮的男声传来:「好,薛小姐说得好。」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青年男子高坐骏马之上,前方有专门的仆役牵马,将堵在面前的人群挥开,来到了薛碧霄和云招福所在的湘君楼门前。 薛碧霄看见那两个男人,就赶忙站了起来,云招福也匆匆立起,跟在薛碧霄身后给那两人行礼。 「拜见二殿下,拜见四殿下。」 薛碧霄的话让云招福暗自惊讶,赶忙也跟着她说了一遍,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两位。 魏璠和魏旸翻身下马,让人将马牵到一旁,走过来与薛碧霄她们说话:「都起来吧。原来是表妹啊。」 二皇子魏璠是个大胖子,目测得有二百斤,个头也不高,熊似的,他母妃是薛贵妃,跟薛碧霄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之前云招福在薛家听到过两人的绯闻,说是二皇子从小便喜欢薛碧霄,云招福没见过,所以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亲眼瞧见他看薛碧霄那痴汉般的眼神,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薛碧霄对魏璠轻柔一笑,看着可没有魏璠对她的那番殷勤。 嚯,又是一桩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戏码呀。还是现场版!云招福努力压制住内心那咆哮的八卦小马达。 「老远就看见朱雀街上堵的不行,还道是谁做法,原来是薛小姐乐善好施。」 四皇子魏旸是个小白脸样的男人,模样生的还不错,有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嘴角总是勾着笑,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佯装风流,说话也好听,薛碧霄被他当面夸奖,耳朵都有些红了,羞羞怯怯的,别有一番韵致和风情。 魏旸将她上下打量了遍,目光又落在云招福身上,用折扇一指,问道:「这位小姐是……」 云招福还未说话,薛碧霄就上前替她介绍:「这位是云相千金,云家二小姐,云小姐,这位是四殿下,这位是二殿下。」 云招福又分别给他们行礼。 「哦?原来是……云相千金,失敬失敬。」 不得不说,这魏旸是个骗女孩儿的老手,他这样的身份,肯和颜悦色的与姑娘说话,姑娘就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他还会说好听的话,并且语带抬举,叫姑娘不喜欢都难。 幸好云招福是个见过世面的姑娘。 抿唇一笑,却是不搭话,四殿下的目光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了一遍,对于云招福的冷淡一点都不在意,继续搭话: 「那今日这善举,竟是薛小姐与云小姐联袂而为的吗?」 薛碧霄脸色一变,十分后悔刚才多事把云招福从车上喊了下来。 云招福抬首摇头:「殿下误会了,并不是。我只是路过,被人群拦了去路,薛小姐好客,喊我下来喝杯茶而已。」 对于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这种事情,云招福可不像这位四殿下般做的出来,当场就解释清楚了,薛碧霄变了的脸色,又缓和了回来。 「哦?表妹这里还有茶喝,甚好甚好。」 二殿下魏璠听见有茶喝,眼神都亮了,提着袍角就往湘君楼的台阶上跑去,那吨位跑起来挺有质感,薛碧霄往旁边让了一小步,瞥了一眼魏璠的背影,然后才对魏旸抱歉一笑: 「不知今日两位殿下到来,没有备什么好茶,四殿下若不嫌弃,也请来喝一杯吧。」魏旸用扇子击打了两下掌心,对一旁云招福笑了笑,而后拱手: 「如此,便叨扰了。薛小姐请,云小姐请。」 薛碧霄也过来请她:「云小姐,请。」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往自家马车那儿看了一眼,发现人群有些移动,果断做出了选择:「啊,前面似乎路通了,我就不喝茶了。」 站在台阶下,云招福对魏璠和魏旸福了福身子:「二位殿下慢用,小女告退。」 二殿下正在吃茶饼,闻言点头挥挥手,四殿下倒是很意外:「云小姐这就走了?」 语气似乎十分遗憾,也许是觉得云招福太蠢,送到面前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利用,云招福只当没听出来,莞尔一笑,再福了福身,便果然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车夫刘叔以为云招福还要在湘君楼留一会儿,正打算把马车赶到路前面去停下来,看见云招福过来,就省了停车的步骤。 经过一阵子的疏导,朱雀街上已经恢复了通行,云招福上车后,就让刘叔继续往水月庵的方向去。 因为路上堵车,所以当云招福赶到水月庵山脚下的时候,准嫂嫂安谨如已经在山脚下等候多时了,云招福下了马车就急急跑过去: 「姐姐莫怪,朱雀街上今儿有人施粥,马车堵在那里好些时候都没法动弹,等着急了吧?」 安谨如是个柔和的性子,牵着云招福的手说:「我也刚来没多久,怪到今日出门时,瞧见好些人拿着碗往朱雀街跑,原是有人施粥。」 「可不,是右相府的薛小姐。」 两人并肩走上了山路,山路不算窄,都以青石层层铺叠,若是一顶小轿完全可以上下通行,如今正值隆冬,山上没什么青,倒是红梅,白梅入目皆是,一朵朵美貌的花瓣下,隐约藏着一些嫩绿色的芽儿。 「薛小姐……真是个善人。」 安谨如的语气有点停顿,云招福转头看了她一眼,两个姑娘默契的相视一笑。 笑完了之后,安谨如问云招福:「听说明年你也得去选,眼看就是时候了,怎么没见你准备些什么?」 「我又不想嫁给哪位皇子,就不折腾了,凭白浪费时间。」 第17章 自从准嫂嫂与大哥定亲之后,因为两人性情相投,关系很快便熟络起来,云招福与她说话并没什么顾忌,经过相处,安谨如也大体了解这位未来小姑子的性情,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看事情比谁都要清楚透彻。 两人在蜿蜒的山路上走走停停,看见山边哪里的梅花开得好,便在那处多逗留片刻,不知不觉,也爬到了半山腰,半山腰处有一座凉亭,云招福提议去歇歇脚,安谨如应了,让随身丫鬟去亭子里擦一擦石桌石凳。 此时正值隆冬,虽还未下雪,但气候已然非常寒凉,半山腰处没什么遮蔽,亭子里待了一会儿,云招福就坐不住了,安谨如笑着摇头: 「你呀!咱们还是快些上山吧,水月庵里的斋饭是京城一绝,咱们一鼓作气爬上山去,到禅房里一边吃斋饭一边歇息岂非更好?」 折腾了好半天,云招福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水月庵的斋饭是京城一绝?这事儿我怎的不知道?」 两个丫鬟在收拾先前拿出来的垫子,云招福与安谨如在亭子边等她们,随口问道。 「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但前年的时候,我与我娘也是为了赏梅,误打误撞,走到了水月庵里,被主持招待了一顿斋饭,我母亲姓道,从那之后便时常带我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两人在亭子边说话,山下走来两个年迈的姑子,穿着一身青色姑子袍,年岁看着挺大了,但两人背后都背着一个竹篓子,篓子里看着像是装着炭,一步一步上山,腿脚似乎都在抖动,很是吃力的样子。 云招福见状,赶忙跑了过去,对那两个姑子说道:「师太可还行?山高路陡,我替你们拿上山去吧。」 两个年迈姑子相视一眼,愣愣的瞧着云招福,似乎不太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直到云招福上手去取其中一个姑子背上的竹篓子时,她们才反应过来: 「哎哟,这,这可使不得,小施主,使不得使不得的。」 两个姑子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云招福将其中一个竹篓子背在了肩膀上,沉重的压力确实让她腿肚子一紧,幸好早有心理准备,这才稳住了身形,对那两个师太甜甜一笑: 「我与我姐姐搬这一筐,师太们搬那一筐,咱们加把劲儿就上去了。」 两个老尼姑一脸的愧疚,一口一个‘多谢’,说的云招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绿荷她们上前来要替云招福拿,云招福想着,这本是自己揽下的事情,让连个小丫鬟受的话,委实不公平,便推辞了,只说自己背不动了再给她们,但一连走了上百阶,她要没喊一声苦,不过豆大的汗珠子却很诚实的沁出了额头。 安谨如见她这样,怕她累坏了,便拉着她停下来:「好了好了,该轮到我背了,瞧你这一身汗,待会儿连换洗的衣裳都没带,还是给我吧,咱们换着来。」 云招福略带喘息,配合着放下了竹篓子,安谨如便背过身去,学着云招福的样子将两手伸入竹篓子的背带处,吃力的站起,发出一声惊叹: 「哇,没想到这么重啊。」 「是挺重的,还是我来吧,我平日里搬酒坛子搬惯了的。」 云招福觉得自己的力气在女孩儿中算是大的,安谨如是个典型的江南弱女子,扶风弱柳的,这一篓子沉炭对她而言便如那泰山压顶,撑不了几步的。 果然,云招福话音刚落,安谨如一个转身没注意,被沉重的东西拉着往后倒去。 「啊。」 安谨如一声唤,吓坏了云招福,喊了一声:「姐姐。」 却眼睁睁看着安谨如的身子往后面斜过去,这要摔下去可怎么了得,正焦急之时,一道身影蹿了上来,用背部,稳稳的托住了安谨如背后的竹篓子,一个用力,将被差点头重脚轻摔下山的安谨如给顶直了身子,云招福吓得腿软,慌忙将安谨如背上的竹篓子给卸了下来,放在一边,抱着安谨如连声询问。 安谨如自己也被吓坏了,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摇头。 云招福看了一眼那个救人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蓝布劲装,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多谢壮士相救。」 那青年爽朗一笑,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云招福看见了随之上山的另一个男人,一个相当俊美的男人,眉心仿佛笼着川泽灵犀,目光深邃,他身量极高,目测至少接近一米九的样子,窄腰长腿,整个人气势如渊,秀颀如松柏。 他肩上背着一只与他气度完全不搭的竹篓子,正是先前那两个老尼背的另外一个,手里还拎着两坛子酒,云招福认得,那酒坛便是她的醉仙酿,有些意外的对上那人的目光,只见那人在云招福的脸上看了两眼,然后便对先前救人的侍卫比了比下颚,那侍卫便会意,转身将放在云招福脚边的竹篓子背到了肩膀上,对云招福和安谨如拱手作揖。 然后两个男人便一前一后,从云招福她们身边经过,轻轻松松的往山上去,看样子应该是他们上山的时候,遇见了老尼姑,替她们把装满了炭的竹篓子背上山,顺便救了安谨如。 云招福想着,醉仙酿大多都是被她爹送出去的,这人应该是官家人,只不知是哪户府邸的少年公子。 脑子里想事情,就漫不经心的给安谨如拍着心口压惊,安谨如深吸一口气后,抓住了云招福的手,说道:「别拍了,我没事儿,我以为我能背起来的,没想到却高估了自己,险些酿成大祸。」 云招福心中有些愧疚,对安谨如嘟囔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 若非她要帮那两个老尼姑,安谨如也不会差点摔下山。 「傻姑娘,说什么呢。别想那么多了,咱们没事就好,今日显然是有神仙保佑我们,待会儿上山得多磕几个头才行。」安谨如对云招福说着安慰的话。 第18章 云招福给面子的笑了出来,两人便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山上走去,走了两步,云招福才想起来一件事,发出一声惊疑: 「咦?」 安谨如不解的看向她,云招福和她对视,呐呐的问了一句:「山上是尼姑庵,怎的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上去呢?」 先前情绪紧张,云招福没想起来这事儿,现在心情平和了,终于想起来哪里有些不对了。 安谨如倒不觉得有什么,跟云招福解释道:「水月庵之上还有一个灵威观,想来他们是去灵威观的吧。」 一山容两庙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安谨如解释过后,云招福也就明白了,没再多问什么,拿起了力气,一鼓作气的就爬到了她们今日的目的地水月庵门前。 云招福和安谨如终于落脚到了禅房歇息,这是一间并不大的山间小屋,内里陈设虽然简单,却古朴雅致,就连随意摆放的一只土窑插花瓶子看着都透着佛性,推开西边的窗户,就能居高临下,瞧见这漫山遍野的红白梅花,香气扑鼻。 「这里可真美。」 云招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安谨如给她倒了一杯茶过来:「现今是这里最美的时节,水月庵没什么香客,招呼施主全凭缘分,这满山的梅花,一年也就这段时节绽放一回,若非登高望远,都未必能发现这么大片梅林。」 「是啊是啊,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这个好地方。」 两人站在窗口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两人回头,安谨如对这里比较熟悉,便放下茶杯过去开门,门外站立之人让安谨如觉得很是意外,将她们引进房内,喊了云招福来,云招福转身就瞧见先前她们在半山腰遇见的那两个老尼,手中捧着新鲜的瓜果与素茶饼,放到了禅房内唯一的桌子上面。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尼开口道:「多谢两位的帮忙,这些都是我们水月庵后院自己种的瓜果,茶饼也是素的,望两位施主不要嫌弃才好。」 云招福一愣,便知她二人是来些她们在山上替她们背炭的事情,不敢居功,赶忙摆手:「这可怎么好意思,其实我们也没帮什么忙,虽说走了几步,可后来却是两位年轻公子帮忙背上山的,他们走的很快,我们也没追上,炭可送到庵里了?」 两人点头笑答:「送到了,施主放心。」 说完,两人便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法号,便转身出门,并将两人禅房的门给带上了。 云招福在桌子旁坐下,拿起了一块上面印着莲花印的茶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发现滋味清淡,齿颊生香。 「嗯?这茶饼的味道真不错。」 拿了一块给安谨如,安谨如拿着茶饼坐到云招福身旁,将茶饼翻过来看了两回:「我与我娘来了好些回,她们也没用这样精致的茶饼来招呼,果真是来道谢的。」 云招福感觉很好,肚子正饿的时候,能够吃上这么爽口鲜美的瓜果和点心,山上梅香扑鼻,山下红白相应,再没有比这更悠闲的日子了。 水月庵的后山有一座独立的小院,院门古朴,白墙黑瓦,水墨画似的清隽之地,院内遍地种着梅花,一座三间相连的小屋坐落其中,屋外有一个做饭,放柴火的棚子,还有一处天然石头打磨而成的桌椅摆放在侧,桌上放着茶点瓜果,还有两坛子黑黢黢的酒,酒壶正中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醉仙酿’三个字。 此时桌子旁坐着两个人,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平整的姑子袍,头戴法帽,看着有三十多岁,容貌却是美的十分罕见,五官秀丽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清瘦高挑,居陋室亦不损其仙灵之气;另一个男人,正是刚刚上山的魏尧,手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便埋头吃面前的茶饼,并不说话。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个闭目念经,一个埋头只顾着吃。 两个老尼从外面回来,那美貌姑子听见声响,就微微张开了双眼,待她们走近,才转头问道: 「可送去了?」 年纪大些的那个老尼上前回答:「师叔放心,已经送到了。」 那美貌姑子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佛珠放在了石桌上,放下手,看着对面的魏尧,狼吞虎咽,像是好久没吃过东西似的,脸上都沾了些茶饼屑,美貌姑子从袖中抽出了一方干净的素帕,递到魏尧面前,魏尧这才把手里的饼放下,接过素帕,在脸上擦了两回。 「先前上山的时候,殿下也遇见过那两位施主吧?」 另一个年轻些的姑子对魏尧问道,主动上前来给他添茶,魏尧点头,沉声回答:「遇见了。」 他不多话,一个问题答一句是很正常的,在场的人都习惯了,那个年老些的姑子上前笑道:「听说皇上要为殿下选妃了,老尼觉得,未必要娶那出身显赫的,性情好才是真的好,便如今日我们遇见的那两位施主,老尼瞧着就很好,看她们的装扮,应该也是官家小姐,只不知是哪家的。」 魏尧看了一眼那老尼,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目光往桌上的两坛酒看了看,说道: 「云姑就别打趣我了。」 那被魏尧成为云姑的老尼一叹:「唉,人人都羡慕生在帝王家,殊不知,却连最基本的伦常都无法做主,也罢,待殿下成亲封王之后,另寻一个贴心体己的人在身边也好。」 魏尧抬眼看着对面坐着的美貌姑子,似乎希望她也说点什么,可那姑子却只是噙着笑不说话,魏尧失望的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桌上的两坛酒,说道: 「上回静怡师太说这酒好喝,近日又得两坛,给师太送来。」 那被唤作静怡师太的美貌姑子目光也落在那两坛醉仙酿上,张口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周围的气氛略微有些凝滞,那年轻些的姑子打破了沉默,将那两坛子醉仙酿给提了起来,说道: 第19章 「咱们师太潜心修佛,却只一个酒字戒不掉,也不知修的是什么样的欢喜佛,佛祖莫要计较才好啊。阿弥陀佛。」 那云姑听后忍不住接着开口:「平师太慎言,咱们师太才修佛多久,不能清心寡欲也属正常。」 静怡师太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终于给逗破了功,周围气氛也因此而松快不少,只见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魏尧身上,开口说道: 「还是那句话,不该来。」 魏尧却是执着:「不该来也来了。」 静怡师太无奈一叹,终究没再责怪什么。 「选妃一事……你父皇可与你说些什么?」静怡师太对魏尧问。 魏尧想了想后摇头:「并非为我一个,还有二哥和四弟,我们三人年纪差不多,父皇便想一次办了。」 「一起办也好,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魏尧摇头:「并无。」 「那是想要个什么样的?」静怡师太嘴上虽说不操心,可这样的大事,又如何能做到不管不问呢,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便想多问一些。 静怡师太的这个问题让魏尧愣了一下,而后才认真的答道:「想要个……命硬些的。」 云招福和安谨如在山上待了半天,吃过了素斋之后,便去了梅林,与庵里主持询问过能否带些梅花回去酿酒,得到许可后方才取了簸箕入林。 一边赏花,一边寻那还未凋谢,却快要凋谢的花瓣,轻轻的晃动树枝,就能自己掉下来的那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一簸箕就装满了,绿荷她们分工倒入了早就预备好的纱袋中。 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云招福和安谨如手牵着手,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两人在进城后的猫儿胡同道别。 云招福坐着马车从朱雀街过,湘君楼外的人潮已然散开,今日的施粥该是结束了,但楼外的家伙什儿还留着,想起早上听见那几个乞丐说的,薛碧霄打算连施八天的粥,想想那阵势,云招福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 像她这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做法,也委实简单粗暴了些,这样大张旗鼓的手笔博来的好名声,只不知在选妃之路上能有多大的帮助。 云招福对薛碧霄的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太看好,却也不会过多评价,横竖与她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日城中发生的事情,却也足以让云招福目瞪口呆。 自从薛碧霄在湘君楼外施粥的第三天,就陆续开始听说其他地方也有人施粥,施衣,施药材,居然还有那施银两的…… 一家人围在桌子旁吃饭,云召采举着筷子说的绘声绘色: 「朱雀街,薛家在施粥,施衣;玄武街上骠骑将军府杜家在施药材;牡丹路的安昌郡王府已经开始送银子了,还有那胭脂胡同,旺儿街,嗯……那个,杜若巷子,京城里十几条主要街道上,都有人在送东西,京城百姓都跟过年了似的,到处拿东西,一家老小全都出动的有的是。哎哟,这些个人家,还真是豁的出去,有钱烧的慌。」 云公良和范氏对视一眼,终于恍然大悟,云公良放下筷子:「哦,我说这些天怎么路上老堵着。」 范氏轻叹一声:「都是些攀龙附凤之辈,出不尽的洋相,简直有辱斯文。」 对此评价,云招福很赞同:「对对对,就是有辱斯文。要么十年不耕田,要么一天耕十回。」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的想法,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武氏也发表了评论,眼角余光却瞥见另外一个光景,放下碗筷,对在一旁狼吞虎咽的云招喜问道: 「喜儿你吃这么快做什么?」 这时大家才发现,云招喜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而是只顾着埋头苦吃,狼吞虎咽的架势,仿佛要把碗吃到肚子里去似的,只见她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进嘴里,捂着嘴,口齿不清的回了一句: 「我要回铺子里去,已经有人家跟我定了五百斤糖,明儿估摸着又得出个施糖饴的人家了。不说了,爹娘慢吃,哥哥姐姐慢吃,我得走了。」 云招喜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一桌子人都满头黑线。 还真有那别出心裁的,施糖?没听说过! 因为一道圣旨,在京城中掀起了一阵道德热潮,各种有才有德的名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从年前到年后,热度持续不减,终于在过完正月以后,迎来了初选日。 初选当天,云招福穿了一身范氏替她准备的衣裳,粉色斜襟珍珠绣衣角的儒衫配上雪兰底银丝线百褶长裙,肩上披的是白貂绒边点缀的红色披风,发髻比平日的花苞髻要稍微复杂一些,却也只是将花苞髻,改成了单螺髻,可以说是换汤不换药,用的是五彩宝石点缀,耳朵坠子随着发饰而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云招福不得不感叹范氏是个会打扮的女人,自从家里银钱不紧张之后,她就特别喜欢给云招福和云招喜买东西,从衣裳到首饰,再到各种配饰小玩意儿,全都是她一手包办,范氏虽然不爱在自己身上捯饬,穿的都比较朴素,但是给两个女儿打扮起来却是趋向华美的,最喜欢用珍珠宝石来点缀。 云家的马车将她送到宫门外便不能进去了,云招福被绿荷扶着下了马车,刚一站定,就听见身后的清脆喊声,竟是薛碧霄的贴身婢女,上回在街上请她去湘君楼前喝茶的那个。 原是薛碧霄让她来的,顺着丫鬟指的方向,云招福看见了缓缓走来的薛碧霄,两人互相点头算是行了礼,薛碧霄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 「云小姐穿这一身打扮真是令人惊艳。」 听着就不太像是真心话,于是云招福也回了她一句违心话:「薛小姐谬赞,不及薛小姐天生丽质。」 两人相视一笑,温柔一刀。 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也来了,打扮的如花如梦,安昌郡王府的吴小姐也来了,笑脸含春,神采奕奕。 第20章 各府千金皆齐聚宫门外,熟人遍地,处处莺声燕语,笑声环绕,个个打扮的都像是天仙下凡。 没过多会儿,宫门大开,从内里出来两队内侍监与宫婢,将各府在册女子核对入宫,依照家族背景,父爷辈官职高低排列入宫,云招福是相府嫡女,与薛碧霄两人排列在众女最前面,规规矩矩的跟着内侍监们经过高耸的宫门,入得旷达通道,进入二道宫门。 云招福倒不是第一次入宫,在范氏领受诰命夫人的印鉴时,她和喜儿有幸跟随一同入宫见识,只不过那一回是跟着范氏身后,匆匆而去,年纪也小,如今再见宫中情景,心情与关注点都是不同的。 姑娘们被带入了一处宫殿之中,在花园里等了一会儿,回廊上便出来一个十分严肃的嬷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只锦布卷轴,姑娘们自觉排列整齐后,那嬷嬷才缓缓将手中的锦布卷轴打开,然后念出了十个人的名字,那十个人差不多就是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十个,也包含了云招福在内。 云招福与薛碧霄对视一眼,薛碧霄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云招福看在眼中,不解在心,却也不好多问,那嬷嬷念完名字之后,就有四个宫婢前来对她们行礼,将她们请进了走廊尽头处的一处屋子里喝茶。 云招福捧着茶杯,走到门口,对此情此景十分不解,吴小姐,杜小姐看着云招福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薛碧霄对云招福招手: 「云小姐,咱们还要等好一会儿,你不会就打算那么一直站着吧?」 云招福回头,只见那几个姑娘全都已经找地方坐了下来,薛碧霄和吴小姐中间留了个位置给云招福,云招福便坐了过去,问道:「不是要初试吗?还得检查什么的……」 吴小姐从桌上果盘里拿了一只贡桔送到云招福手中,取笑道:「云小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呀,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凭着咱们的出身,前面几轮都是可以不用出面的。」 云招福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贡桔,倒是明白了吴小姐的意思。 所谓初试,其实就是检查身体和调查底细,然后再小小的展露一下特长,身体不好的,不要;底细不纯的,不要;没有特长的,不要。 云招福叹了口气,唉,她还指望初赛就给刷下来呢,谁知道会由官方出面来了个黑哨,让她们这些三品以上官家出身的小姐们直接免了前三轮,直接晋升第四轮,要知道,这种比赛,最多也差不多就六七轮吧,就跟考状元的流程差不多,最后一轮是殿试,前面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最后能不能成,能成到什么地步,就凭殿试中,皇上皇后的眼缘和自身的运气了。 既然开了后门,让云招福初试落选的愿望泡汤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不容易来宫里一趟,干脆就多吃点,好在让她们等候的屋子里,不会缺了茶水和果点,相较其他姑娘们之间的针锋相对、窃窃私语和暗潮汹涌相比,搬着果盘坐在窗口看花的云招福就显得与世无争许多。 最让云招福感觉意外的是,宫里居然还准备了她们的午饭,这一天日子过的,在吃吃喝喝中就过完了。 这一天的功夫,让她和这些姑娘们待在一起,有意无意的也都听了一些话锋出来,在二、三、四皇子中,似乎就是四皇子最受欢迎了,二皇子普遍在意的是他的外表,三皇子普遍在意的是他的身份和运气,只有四皇子,模样生的好,母族有靠山,本身又没什么黑点,如果非要在这三位皇子中选一个做老公的话,那姑娘们肯定希望嫁那个外在,内在条件最好的呀。 人之常情罢了。云招福由衷的希望在场所有姑娘都能心想事成。 肚子里饱饱的,到傍晚的时候,她们这些黑哨选手也给喊了出去,听那严肃嬷嬷宣布今日的结果,有哪些人入选,有哪些人淘汰,喜忧参半。 初赛结果出来,下一场比试则在半个月之后,给了在场姑娘们回家抱佛脚的时间,这些公里的嬷嬷,看起来还是很懂的嘛。 姑娘们怎么入宫,便怎么出宫,唯一不同的是,身后跟着的姑娘们,有的喜笑颜开,有的哭哭啼啼,到了宫门外,各自家中的人便迎上前来,绿荷和老刘在宫外等了云招福一天,看见云招福之后,绿荷便问: 「怎么样小姐,初试结果出来了吗?」 云招福点点头:「出来了。那些在哭的就是给刷下来的。」 绿荷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便扶着云招福上了马车,刚坐下就又问:「那小姐是……过了吗?」 云招福在宫里吃糕点吃的多了点,觉得有点口渴,马车动起来之后,她就自己倒了杯茶喝,对于绿荷的问题稍事犹豫:「应该算是过了吧。」反正她就吃了一天,也没比什么。 绿荷惊喜:「太好了,小姐,咱们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和夫人知道。」 云招福不置可否,她的爹娘比她还心大,一点都没有把女儿送出去攀龙附凤的心思,比试结果,他们才没兴趣呢。 果真,回到家中之后,云公良还没回来,范氏和武氏一如往常那般在后院挑布料给孩子们做春夏穿的衣裳,云招福回来之后,武氏询问了两句,范氏只看看她,便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云招福自己也觉得在宫里吃喝了一天,没什么好说的,请了安之后,就打算回房休息了,走到半路,被云召采拦住了去路,拖到一旁问: 「我听说你初试过了?不是说初试就给刷下来吗?」 云招福没好气的努了努嘴:「我也想啊,奈何相府千金的身份太高了,人家得给咱爹一个面子,不好意思刷我呀。」 云召采摸着头问:「那可怎么办呢?」 云招福摊手:「能怎么办?这轮刷不了,下轮继续刷呗。反正宫里考的那些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是不懂的,总有一轮得下来。」 「你别想得太乐观了,从小到大,你这运气偏就比旁人要好,到时候真到了殿上,我看你怎么办。」云召采劝云招福。 第21章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呸呸呸,乌鸦嘴!这个世道讲究的还是实力,运气顶什么用?总不能因为我运气好,皇上和皇后就撇下那些知书达理,学富五车的才女们不要,选我这个文盲做他们的儿媳吧。再说了,除非他们在殿上赌博摇色子,要不然谁知道我运气好?」 云召采还想再说点什么,被云招福给拦住了: 「好了好了,哥你就别说了,这种事情真不是我运气好点儿就能成的,我的运气总不会改变别人的视觉、听觉还有审美吧。想在这种比赛中输,还不简单嘛。」 说完之后,云招福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在宫里待了一天,虽然只是吃吃喝喝,听听八卦,但也是很累人的。 那些过了初试的佳丽们又在京城里抱了十几天的佛脚,京城内外的一些所谓琴棋书画的名师们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刚去了张家,又被李家请去,李家指点一二后,回来又给王家轿子抬走,一时感慨,原来京城的少女们都这样好学啊。 与那些上进的少女们相比,云招福简直可以用懒散来形容自己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之后,喝几口自己酿的果酒,吃早饭,一晃就中午了,下午再去酒窖里忙活一阵儿,等到日头偏西就回家吃晚饭,吃完晚饭跟家里人唠会磕,完了回房看一本最新出版的坊间志怪小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熄灯睡去,如此生活,周而复始,怡然自得。 十五天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入宫参选的日子。 云招福今天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争取用画技丑哭评审,用琴技惊讶四方。 加上上一次开后门的十个大官千金,据说总共还剩八十六个吧,一水儿的标致姑娘,有那不好看的,第一轮就给刷掉了,跟选京城小姐似的,第二轮比试,是由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主持,两人做一组pk,比公共技能,画画和弹琴,至于对手嘛,就是各自抓阄来决定了,云招福跟着薛碧霄后头在写了名字的盒子里抓出一张纸条,也没来得及看对手是谁,就要交给一旁的记录女官,待四十三个姑娘全都抓完了,女官也一一记录下来,排列除了顺序,由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监捏着嗓子排位子,喊到名字的就坐到相应的位置上去,两两相对而坐,薛碧霄对上的是张翰林家的张小姐,虽然父亲的官职不高,但张小姐本身据说也是个书画双绝的才女,跟薛碧霄可谓是旗鼓相当,一番龙争虎斗啊;杜小姐和吴小姐也都纷纷有了对手,对面而坐,用考量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等到所有人都已经落座之后,云招福对面的座位上依旧空着…… 所有落座的佳丽都惊讶的看着云招福,云招福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坐在珠帘后的贤妃娘娘将那主事的老太监喊了进去,应该也是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后,贤妃娘娘身边的一位女官随那老太监一同走出珠帘,端正宣告道:「鸿胪寺卿家赵雪娥小姐,入宫后便觉身体不适,呕吐不止,现已被送去太医院诊治,情况甚为凶险,已然赶不回来参加比赛,故赵小姐的名额被临时取消,与她对阵的云小姐直接晋级,而其他小姐现在可以开始了。」 众女:…… 云招福:…… 云招福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跟其他正奋笔疾画的姑娘们相比,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怎么就直接晋级了呢,晋级就晋级,连一套笔墨纸砚都不发给她,就让她这么在旁边干坐着叫个什么事儿嘛。 早上比了画,还未出结果,所以大家的感情看着还不错的样子,颇有了些战斗的情谊,全都是两两相对,有说有笑的,唯有云招福一个人孤单的吃饭,孤单的休息,等到下午,大家进行琴艺比赛时,她再一个人孤单的旁听。 好尴尬呀。 终于等到大家伙全都比完了,她无聊的坐在最后等着出结果,尽管她很低调的坐在最后面,但仍旧能感应到大家对她的热情注目,偶尔有那声音大些的还能让她听到些话: 「她未免运气也太好了些,都不用比,直接就晋级了。」 「是啊,不像咱们,受苦受累的比试不说,还得提着一颗心等结果。」 云招福无声叹息,唉,这些人哪里懂得她的无奈呀。 结果宣布出来,加上她,一共四十三位佳丽晋级,出宫的时候,大家的情绪依旧是喜忧参半,那些没选上的只能一边抱怨自己运气不好,遇上了厉害的对手,一边又不由自主的评价到那个不用比赛,直接晋级的云招福身上。 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云招福坐上了自己家的马车,一路心情低落不想说话,绿荷被她吓得也不敢问,直到回家之后,到了范氏面前,云招福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范氏和武氏正在和绣娘们一起挑花样子,见云招福这表情,范氏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来到她面前,笑问: 「怎么着?落榜了反而不开心了?」 云招福抬头看了看范氏,又是一叹,范氏收了笑容,坐下来:「这是选上了的意思?」 云招福没说话,低头把玩自己腰间的宫绦,范氏的眉头完全蹙起,认真问道:「竟还有比你的琴画更低劣的闺阁小姐吗?」 「……」 范氏见云招福一脸受打击,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说出来的实话伤了闺女,赶忙岔开:「不是不是,那个……说说怎么回事,你到底画了个啥?人家画的是啥呀?」 「那也得让我有机会画呀。」 云招福第三声叹之后,将今日宫中的比试情形说给了范氏听,当范氏听到那个与云招福对阵的赵小姐临阵被取消名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错综复杂。 母女俩两两相望,无言以对了。 云公良从衙署回来,就看见老婆和女儿对面坐着,不言不语,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笑嘻嘻的走过去,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问道: 「女儿,如何了?你画的东西有没有丑哭那些宫里的评委呀?」 第22章 范氏腾地站起,对云公良递去一抹威力不小的眼刀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完,就拂袖离开了。 云公良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一回来就受了这么个白眼,对端着茶水过来给他的武氏扬了扬眉,算是询问怎么回事,武氏放下茶水,看了一眼云招福,便什么都没说,跟着范氏身后走了。 云公良不愧是个有才的大才子,妻妾没头没脑的行为,让他一下就想到了事情的根源,坐到了云招福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入选了?」 云招福无奈摊手,将今日的经历又讲了一遍,在云公良捻须沉思的时候,云招福焦急发问: 「爹,这可怎么办呀?眼看着还有两场了,我若再赢,就真得嫁给那什么皇子了,这,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皇家的规矩大的惊人,再加上要是夫婿是皇子的话,那云招福嫁过去,岂非一辈子都得被关在王府里出不来啊,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暗无天日。 云公良安抚:「别急别急,容我想想。下回什么时候比,比什么呀?」 「十五天以后,比跳舞。可爹你要知道,如今入围的是四十三个人,若是再用两两相对的抓阄方法,说不定我还能抓一个免试的阄。」四十三个人,两两配对的话,本来就多一个呀。云招福觉得如果再抓阄,她完全有可能免试第二回 啊。 云公良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这个女儿,如果凭真才实学比试的话,一般闺阁千金的才学就能甩她好几条街,可他哪里想到,她会连比都不用比呢。 「爹,要不然我也学今日这赵小姐吧。下回入了宫以后,我就吃巴豆,拉他个昏天黑地,直接弃权好了。」云招福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被云公良打了一个爆栗子:「你以为那赵小姐是故意装病的啊?选妃之事,慎重非常,所有病症都得送去太医院里诊断,若是查出来你是假意称病,咱家都得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云招福咋舌:「那,那怎么办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别着急嘛,我再想想,回头我去打听打听,看下回是不是抓阄,如果是抓阄的话……我就去找人,如论如何也给你安排个最厉害的对阵,你觉得如何?」 云招福将云公良的话放在脑中想了又想,觉得这个方法还不错,如果继续抓阄的话,让她爹去打点打点,直接找个最厉害的和自己对阵,然后,她就凭真才实学,当场输给人家,这样不就好了嘛。 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个方法还不错,那爹你得找人问清楚了啊,我要跟那个跳舞最厉害的比,这样就算输了,也不会太难看。」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云招福悬着的一颗心,再次落了下来,哈哈哈,想当王妃不容易,她不想当王妃,能有多难呢。 这十五天的日子,过的可没有上一次的十五天消停,至少云公良是繁忙的,到处打点了一番,宫里那安排的公公都觉得奇怪,别人家来打点,都是要把自家女儿安排给一个不太厉害的对手,可这云相别树一格,非要那舞技超凡的来对阵,难不成云家那位嫡小姐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第八日的时候,云公良喜笑颜开的回家了,给云招福带来一个特别好的消息,说是已经找了人,给云招福安排了太史令家的嫡女王悠然,这位王小姐自小便与宫中顶级舞姬学的舞蹈,柔弱无骨,曼妙身姿,跳起来仿佛那天上飘来的九天玄女般轻灵毓秀。 对阵这样一位宗师级的高手,云招福简直要笑的合不拢嘴了。 十五天准备时期过后,大浪淘沙的四十三位京城小姐再次于皇宫内苑风云聚顶,此次将录取二十个人,然后由贵妃娘娘甄别,先替三位殿下从这里面每人选出两位皇子侧妃出来,剩下的则于三十日后,殿中面见帝后,由帝后钦定正妃人选。而入选后却没有被选中的女子,则由宫中另行赏赐。 听起来这回比赛很重要,只要赢了,那就有机会入得内苑,就算入不了也能得到一份赏赐,而入围这样的赛事,便等同于被皇家官方承认过的出色,对于她们今后婚配都有好处。 四十三个人,今日只来了四十个,有三位姑娘出了状况,在复审的时候,被取消了资格。所以,这回抓阄不会再出现上一轮那样空窗的情形,云招福早就从云公良那里得知了将和自己对阵的是王小姐。 王小姐是宫中培训出来的舞蹈大师,实力简直吊打云招福。 所以当内侍监公布出名单的时候,众姑娘纷纷翘首以盼,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安排给了王悠然做对手,一看名字,大家就心照不宣的笑了出来,纷纷暗地里说,有些人上一轮的好运全都用光了,现在傻眼了吧。 云招福巴不得自己快点输掉,又怎么会傻眼呢。 比赛在御花园进行,宫中搭建了一处高台,此次主持的人是薛贵妃与孙贤妃,贤妃曾主持第二轮,对出场的姑娘们还算熟悉,完全可以给薛贵妃做解说。 云招福和所有姑娘一起坐在高台之后的布幕之后,等待出场,她旁边坐的女子,便是对手王悠然,云招福悄悄打量了她一番,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美若天仙,身材好到不行,在一干十五六岁的干煸小姑娘里,她简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横看成岭侧成峰,她们只要一起走出去,别说比试了,哪怕就是站着,云招福也能给她的身材秒成渣。 王小姐似乎感觉到云招福在看她,转过头来,两人对上了目光,只见王小姐对云招福微微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就连同为女人的云招福都觉得难以招架。 对手这么出色,云招福就放心了。 她和王悠然被安排在中后段,前面的十几组都出去比完了,还未揭晓结果,怕影响还未出场人的心情,就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处布幕后休息。 终于轮到云招福和王悠然了,两人将身上的披风除下,联袂走上了高台,对着高台对面而坐的观赏看台行礼,云招福斗胆抬头看了一眼,被看台上的景象吓了一跳,原来今儿的比赛,不止是贵妃主持,就连皇上都亲自过来了,贵妃与贤妃两人分别坐在皇上左右两侧。 第23章 云招福赶紧收回了目光,又有点后悔没一鼓作气看看皇帝老子长什么样儿,现在再抬头,未免刻意,尽管可惜,但还是算了吧。 云招福和王悠然的比试由云招福先跳,云招福从小到大就只学过一出‘彩云追月’的民间舞蹈,说是民间,是因为这舞蹈十分平凡,就连普通人家的姑娘都能学到,所以,当彩云追月的bgm响起之后,台下那些已经比赛过的姑娘们全都忍不住掩唇笑了出来。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么普通的曲目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左右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全都觉得云招福就算不对阵王悠然,也赢不了在场任何人,偏就她倒霉透顶,选上了王悠然,倒是替她们挡去了一个最强对手。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在高台之上将这一曲民间舞蹈规规矩矩的跳了出来,自认为还有点架势,因为小时候她跟二娘学过一点轻功的入门法,所以这曲彩云追月的一个‘追’字,她表现的还不错。 跳完了之后,大家照例给出了安慰的掌声,然后云招福就自动退到一边,等待王悠然上场比试。 大师不愧是大师,打扮的像是从敦煌壁画里出来的天女一般,霞光万丈,五彩缤纷,手里还有一把长颈玉琵琶,本时代最难的一曲‘飞天’就此拉开了画卷,这个bgm的震撼程度,完全不是云招福那跟闹着玩儿似的彩云追月可以比拟的,王小姐舞姿叫所有人都惊为天人,最高、潮处,她抱着琵琶一共转了有七十二圈,那一刻王小姐就像是圆规附体,绝了! 台下的所有人也全都看呆了,目光不时瞥向坐在高台边边上,看的目瞪口呆的云招福,纷纷庆幸,幸好不是自己对上这王悠然,实力吊打所有人,太可怕了。 曲毕之后,如雷的掌声不绝于耳,就连看台之上的皇上和贵妃,贤妃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这就是一个成功艺术家的待遇啊,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做到了极致,做到最好,那就十分令人尊敬了。虽然是对手,并且已经输了的云招福也不禁由衷的佩服这位王小姐的逆天舞技,输在这样一个高手大师手里,云招福觉得……与有荣焉啊。 下了高台之后,便由宫婢们拿来了两人的披风,为两人披上,引她们从高台侧方走到了高台之下的观众席里,云招福刚一坐下,旁边的薛碧霄和吴欣常就过来安慰云招福,薛碧霄说道: 「云小姐,你跳的相当好,只是今日实在运气不佳,对上了王悠然,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宫里的舞姬学跳舞,谁对上了她,都是个输啊。」 吴欣常也用十分惋惜的语气对云招福道:「是啊,云小姐真是太可惜了,不管今日结果如何,咱们今后还是要照常相处的。」这位是已经断定了,云招福必然惨败的结果。 云招福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她们正说话,一旁的王悠然将头微微侧过来,云招福对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了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输给王小姐,我心服口服。」 听到这句话,王悠然才缓缓将头给转了过去。 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让薛碧霄和吴欣常都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薛碧霄素来高傲,不屑多言,但吴欣常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用王悠然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了句: 「哼,得意什么呀,舞跳得再好,身份摆在那儿,充其量也就是侧妃罢了。」 吴欣常是安昌郡王府出身,王悠然是大理寺卿的爱女,两人身份确实有着差距,也难怪吴欣常会这样说。 云招福和薛碧霄对视一眼,全都决定不掺和吴欣常的话,装作没听到,继续看台上的姑娘跳舞,而那王小姐也是个好涵养的,只是淡淡然的低头理了一回袖子,便端坐在那儿,并不打算理会吴欣常的挑衅之言。 吴欣常的火没点起来,又对着王悠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才没继续说下去。 心里有了结果,云招福心情轻松的很,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看剩下的人跳舞了,可以说,基本上今天的结果已经定下,只要等一会儿所有人都跳完了,再由贵妃她们公布结果,皇子选妃这事儿于她而言,就等于画上了句号,从此以后,云招福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选入皇子府邸,做那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了。 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结果要公布了。 所有人全都站到了皇家看台的前面,由贵妃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太监亲自宣读结果,第一句话,就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皇上有旨,大理寺卿之女王悠然,姿容端丽,舞技超群,着入宫伴驾,册封五品美人。」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用‘惊愕’来形容。这不是选皇子妃吗?怎么,怎么……王悠然跳了个舞,居然就成了后宫里的五品美人,入宫伴驾? 这皇上居然私底下截胡啊?也忒不地道了。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舞姿超群的王美人已然施施然走出行列,走到看台最前方,与看台之上的皇帝递去一抹秀丽春、色,然后款款下跪,娇滴滴的领旨谢恩,看这淡定的情况,想来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吧。 云招福突然感觉很不好,这王悠然封不封美人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王悠然走了,那她和王悠然的比试……云招福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而与云招福此刻有相同感觉的还有吴欣常,吴小姐。 她刚才还在背后说话挑衅王悠然来着,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只暗自期盼,这位新获帝宠的王美人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她先前的无礼。吴小姐那个担心,那个恨啊。 接下来那位内侍大总管宣读名单,在薛碧霄和吴欣常之后,果然云招福的名字也赫赫在列。 晴天霹雳啊。 云招福只觉得自己忽然从云端摔到了地面,还是脸着地的那种,太打脸了,啪啪响啊。 第24章 她为什么会让她爹去给她挑王悠然做对手啊。 如果今天对手不是王悠然,就凭她的彩云追月,敌得过谁呀! 而先前那些在背后嘲笑云招福倒霉透顶的人,也再一次受到了来自命运之神的暴击,就云招福那一曲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彩云追月,居然又一次成功晋级。 云招福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 跟二十个舞技超群的姑娘们站在一起,云招福觉得很汗颜,她想拼个实力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云招福站在薛碧霄和吴欣常的中间,暗自心殇,那厢内侍大总管就已经开始宣读被挑选出来,三位殿下的侧妃人选了。 御史中丞府之女陈秀娇与太仆寺判寺事之女李潇潇为二皇子魏璠之侧妃;崇文院院士之女方婷与工部判事司之女王彩莲为三殿下魏尧之侧妃;参政知事之女钱清秋与盐铁副使周雪茹为四殿下魏旸之侧妃。 六名女子自人群中走出,分别领旨谢恩。 大魏朝的规矩,皇子在迎娶正妃之前,可纳两个侧妃先行暖房,待迎娶正妃之后,便可封王,开设王府。 侧妃名额定下来之后,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正妃人选只待一个月后,在殿中由皇上与皇后亲自挑选出来,但这回挑选,就不是让大家比才艺或者美貌了,而是纯粹的站在那里等帝后挑选后,当场赐婚。 云招福的内心是绝望的,她凭真才实学都没有输掉比赛,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凭各自运气造化供人挑选,那输掉的可能几乎为零,她脑中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到底会配给哪位殿下了。 二殿下,四殿下她都见过,要是在这两位当中选一个做夫婿的话,云招福还宁愿选那个胖子二殿下,至少看着挺敦厚的,四殿下虽然外表好看一点点,可人品却委实不敢恭维,至于三殿下嘛,他深居简出,云招福没见过,暂时就不考虑了。 想来想去,似乎还是二殿下好一些。 云招福入选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云家上下,云招福失魂落魄的,回来后连主院都没高兴去,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本来想趴在床上大哭一场的,可以云公良为首,家里那些人全都找到她院子里来了,让云招福刚刚酝酿出大哭的情绪,又被迫给压了下去。 云公良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抓住云招福的肩膀就前后摇晃: 「闺女啊,你怎么就赢了那位王小姐呢,她可是从小在宫里学的本事啊,连皇上都很爱看她跳舞啦。」听云公良这口气,还颇埋怨女儿赢了人家王小姐的。 云招福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当然知道皇上爱看她跳舞,知道晚了。人直接就跳到龙床上去了。」 云公良恍然大悟:「哦……给皇上截胡啦?」 「嗯,截胡了。」云招福绝望一叹,云公良双掌一击:「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赢她。」 云招福感觉自己受到了第二次暴击,不想说话。 范氏是亲妈,过来搂着云招福哀叹:「那现在怎么办呢。侧妃都选出来了,一个月后选正妃的话,能落选吗?」 云招喜和云召采两两相望,云召采说出了有生以来最真心的一句大实话: 「娘,招福凭实力都没输掉,凭运气的话,能输掉吗?」 云招福本来心里就不好受,听了云召采这话,当场就泪崩了。一个转身扑到了床铺之上,抱着小枕头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一大家子都乱了。 范氏和武氏坐在床边一个劲儿的安慰她,云召采也在旁边看着,被其他人的目光埋怨到死,再不敢开口,云招喜看着自家姐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从旁由衷的担忧道: 「唉,事到如今哭也没用,还是想想选哪位殿下吧。」 又是一句大实话,云招福听见了,哭的更厉害。 云公良严厉的批评云招喜:「喜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姐姐本来就不好受。」 云招喜惭愧的低下头。 云公良将武氏拉开,自己坐到云招福的床沿,将大哭的云招福给从枕头里拉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 「事已至此,你想想要哪位殿下吧?」 云招喜满头黑线,喂,爹!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啊。 云招福看着云公良,哭的泪人似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推开了云公良的手,再次哭倒在床,闷闷的,抽抽泣泣的声音从枕头里传了出来: 「那就二殿下吧。」 云公良慎重的点点头:「嗯,左思右想,确实是二殿下比较合适。」 范氏看不得女儿这样,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听云公良这么说之后,便抬头问他:「招福嫁给哪位皇子,老爷能做主吗?」 云公良从床沿边上站起身,捻须一叹:「呃……不能啊。」 众人眼角一抽,范氏脸都拉下来了:「不能!不能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云公良辩解:「但我至少可以努力试一下嘛。」 范氏的脸色这才好些,可云公良接下来又追加了一句:「不过二殿下确实有点困难,还是换个人选吧。」 范氏的脸彻底黑了,往武氏看了一眼,武氏便捏着拳头,缓缓逼近云公良,吓得云公良不住后退:「冷静点冷静点。夫人,我这不是在解释嘛。二殿下确实困难,他母妃是薛贵妃,薛贵妃是薛右相的姐姐,而本次薛右相的千金也在选之列,那薛贵妃必然是想把自己的亲侄女嫁给自己的儿子呀,那样婆媳关系多省心,所以,二殿下的正妃,不出意外的话,必然就是薛小姐了。咱们招福想了也是白想。」 这个道理,范氏是懂的,对云公良瞪去一眼: 「那三殿下和四殿下,你能做主吗?」 云公良被大老婆瞪着,被小老婆威胁着,无奈抓了抓耳朵,干咳一声:「咳……约莫也是做不了主的。这个四殿下的母妃是贤妃,贤妃的父亲是安国公,安国公和吏部的王德贵是一党的,素来与我这户部和兵部的班子不太对盘,这个……所以四殿下约莫也是不会娶咱们招福做正妃去膈应安国公的。」 第25章 武氏在范氏的指使下,步步紧逼云公良。 「那老爷的意思是,咱们招福只能选三殿下咯?」范氏和云招福被云公良这么大喘气的一闹,基本上已经哭不出来了,范氏忍着气对云公良问。 云公良被逼的靠在门扉上,武氏左脚踩在门槛上,右手抵在门扉上,拦住了云公良的去路,云公良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点下了头: 「嗯,大概,可能,也许……就剩三殿下了吧。」 范氏从床边往云公良和武氏这里走来,她一走近,武氏就放松了对云公良的阻拦,退到了范氏身后,压力解除,云公良大大的呼出一口气。 「那三殿下约莫是个什么样的?」范氏问。 云公良想了想后,认真的回答:「三殿下是个……呃……啊……这个……豆*豆*网。长相是三位殿下中最为出色的那个,肯定的嘛,当年的淑妃娘娘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三殿下长得像淑妃娘娘,容貌是不必担心的。」 范氏往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觉得有点头疼,武氏便主动站到范氏身后给范氏按压头部穴位,范氏闭着眼睛又问: 「容貌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如何?」 云公良看着自己的妻妾和睦,很是欣慰: 「人品……也很好啊。没听说他做什么坏事。」 范氏睁开眼睛叹了叹:「唉,只要人品好些,其他什么容貌啊,出身啊,都无所谓了。」二殿下,四殿下全都有母族撑腰,唯有这位三殿下母族倒了台,当年的镇国大将军府邸,举家被流放西北,如今算是凋零了。但这些范氏倒不在乎,既然女儿有极大的可能做这位的妃子,那范氏就希望他人好一点,将来对女儿也能好些。 云公良满脸堆笑,语调迟疑:「就是有一点……」他拖长了音调,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范氏蹙眉:「什么?」 「……倒霉。」 范氏不解:「什么意思?」 云召采似乎也知道这件事,见云公良说的缓慢,他干脆上前替他说:「母亲,这位三殿下的运气不太好,做什么事情都不顺,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流血见红,京里的公子哥儿们全都知道。父亲想说的,大约就是这个吧。」 范氏听云召采说完了,目光看向了云公良,只见云公良跟着点了点头:「啊对。就是这个。三殿下这个人,除了有点倒霉之外,好像就没什么毛病了。」 云公良有点不敢看妻子的表情,等着她数落自己,可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云公良都没等到妻子发火,正纳闷之际,就听范氏平和的说道: 「人的运道,此一时彼一时,做不得数,这也不算什么毛病,只要他人品端正,能对招福好些就成了。」 云公良为妻子的知书达理鼓掌。 「不瞒夫人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啊,二殿下有薛家在,跟我不对盘,四殿下有安国公在,跟我也不对盘,与其让招福选这两位声势壮的殿下,委曲求全,还不如选三殿下,将来成了亲,三殿下也封了王,就算手里没有实权也没事儿,做个闲散王爷不也挺好嘛。再生三四个漂亮的胖娃娃,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安安乐乐的过一辈子,干什么非得争的像个乌眼鸡似的呢。」 范氏抬眼将云公良看了又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这边说完了,全都有志一同去看坐在床边听他们说话忘记哭泣的云招福,云招福心中瞬间百感交集,幽幽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们说这些都太早了,说不定一个月后,皇上和皇后看不上我,让我落选呢。」 她不过是入了终选,她爹娘就已经把她嫁给谁,生几个孩子,生男生女都算计好了,让她还能说什么呢。 云招福觉得这些日子因为选妃的事情都瘦了,成天想心思,怀里跟揣了个铁秤砣似的,总放松不下来,差点还误了菊花酒的最佳收浆时辰。 家里这些天也比较忙,马上三月底,大嫂就要嫁进门了,所以范氏她们要忙婚宴上的事情,顾不上她。 离殿试期还有一半,云招福又收到了来自薛府的请柬,薛碧霄又在府里办什么宴会小聚,不过规模却没有上回那么大,只是几个相熟的名字在邀请名单之中。 其实云招福是不太愿意去的,毕竟她自己心情不太好,跟她们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可是薛碧霄既然开口了,此时此刻,她却还不能推辞,想着薛家的茶点味道还不错,便收拾收拾,在收到请柬的第三天,去薛家赴宴了。 今日到场的有安昌郡王府的吴小姐,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太师府的岳小姐,御史中丞家的陈小姐,太仆寺判事家的李小姐,参政知事家的钱小姐,盐铁副使家的周小姐。 除了吴小姐,杜小姐和岳小姐,还有薛碧霄和云招福,另外四个姑娘是上回在宫里已经被选为二殿下与四殿下侧妃的那几个,从前她们的聚会中,这四位姑娘并未出现过,果真被选为侧妃后,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薛碧霄亲热的拉着云招福的手一一的介绍过去,云招福与她们也一一见礼,大家其乐融融的坐了下来,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看着云招福笑问: 「云小姐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比上回相见,倒像清减了不少,可是身体抱恙?」 云招福微微一笑:「前几日惹了风寒,是有些不爽利,多谢杜小姐关心。」 杜小姐是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手里喜欢拿着一把扇子半遮着面,虽然出身将门,但浑身上下却是那种江南妹子娇滴滴的做派,云招福认识的江南女子也就只有准大嫂安谨如一个人,大嫂那种江南水乡的软糯是发自骨子里的,并不像这位杜小姐似的刻意。 薛碧霄听见云招福说她身子不好,也转过头来关切的问:「哟,我竟不知云小姐病着,可有大碍?」 第26章 云招福笑着摇了摇头:「已无大碍,薛小姐放心。」 「云小姐的身子一贯康健,怎的早不病,晚不病,偏生这段时间生病了呢。」吴小姐素来快人快语,想说什么话从来都不分场合。 云招福知道她的性格,并不和她介意,打趣道:「怎的,吴小姐莫不是说我生个病还得看黄历吧?」 一句话让在场姑娘全都抬起了袖子轻笑起来,气氛瞬间活跃了不少,吴小姐横了云招福一眼:「哎呀,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你们就别笑我了。我说着话的意思你们难道听不明白吗?」 姑娘们面面相觑,薛碧霄笑道:「咱们又不是吴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如何明白吴小姐的意思?你呀,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吴小姐左右看了看,仿佛怕被旁人听了去似的,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的聚会少了谁?」说完,便指了指那已经被选定,却还未册封的四位准侧妃那儿,薛碧霄瞬间就明白了吴小姐想说什么了。 「哦,你是说她们呀。」薛碧霄懂了。 其他人却是不懂,太师府的岳小姐娇嗔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呢。咱们这里少了谁?」 吴小姐一副‘你真笨’的表情,终于好心揭开了谜底:「自然是少了方婷方小姐和王彩莲王小姐啊,岳小姐还没想明白吗?」 那日选定的六个侧妃,今日只来了二殿下和四殿下的四位,三殿下的那两位准侧妃,果真是一个都没来。 岳小姐眼前一亮:「哦,是她们。她们为何不来?」 吴小姐笃定一笑:「为何?自然是来不了了呗。我听说呀,就在前几日,方小姐出门买胭脂,从胭脂铺的二楼摔了下来,腿骨都断了,至于那王彩莲更是倒霉,跟丫鬟在街上逛街都能给疯了马车撞飞出去,据说至今还在昏迷,未曾苏醒呢。若非如此,薛小姐的宴会,她们又怎会缺席呢。」 这倒是第一回 听说,云招福也暗自啧舌,这两位小姐可真倒霉,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两人倒霉,也不该倒霉到一处去啊。 果真吴小姐话里有话,说完了前半段,还有后半段呢。 「早就听闻三殿下运气不太好,命太硬了,我是一直都不怎么相信的,听人说起,也就是笑笑罢了,可是这回方小姐和王小姐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早不倒霉,晚不倒霉,偏偏是在选了侧妃以后才倒霉,这,这难道不是……被克了吗?」 吴小姐的话说完之后,整个亭子里都没了声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薛小姐轻咳了一声: 「不可妄议殿下。」 「我可没妄议,说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们想啊,三殿下的种种经历,本来就挺玄乎的嘛。再加上这回的方小姐和王小姐,由不得咱们不信。」吴小姐坚持自己的看法。 薛小姐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今日在场的人,将来都是要进皇家,或者都是有可能进皇家的人,这些妄议皇子的话若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她身为东道主,有制止的必要。 「好了,这话只说到咱们这里,大家都是姐妹,不会外传,可你若到外面去说的话,到时候可就要招惹口舌是非了。咱们还是聊聊其他的吧。」 薛小姐适时制止,吴小姐就算还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是不能了。 姑娘们开始讨论一些其他衣裳首饰之类的问题,唯有云招福在那里心不在焉的,吸了吸鼻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像是得了风寒,想起那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方小姐和王小姐,云招福心里也是毛毛的,毕竟她爹云公良给她分析过,如果她真的给指给某位皇子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三皇子魏尧了,难道他真的这么霉气冲天,就连跟他有婚约的侧妃都无端遭受了牵连? 薛家的宴会,云招福参加的五味陈杂,回到家里之后,就果真病了。 她大哥三月底的婚礼,她都因为生病而没能帮上什么忙,幸好新嫂嫂跟她关系还不错,若是换做个不认识的嫂子进门,她这般怠慢,只怕就要惹得嫂子不高兴了。 云招福将那日在宴会中听来的事情告诉了云公良,问:「爹,她们说的可是真的?方小姐和王小姐果真都伤的很严重吗?」 云公良在朝中也听闻了这件事:「看来是真的很严重了,方大人和王大人这几天已经上书,以生病破相为由,请回皇上将方小姐和王小姐从三殿下侧妃的圣旨上抹去。皇上已经同意了,说是会给三殿下另寻侧妃。」 「还真是那样。」云招福突然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那三殿下果真是霉到了极点啊,方小姐和王小姐何其无辜。」 云公良也是哀叹:「唉,个人造化个人命罢了,她们兴许就不适合入皇家。」 云招福忧心忡忡:「其实我也不太适合,爹你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唉,除非你身上也发生像那些出事的小姐一样的事情,要不然,还真没别的办法。这是为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臣之女做儿媳呢。」云公良颇有感慨:「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这事儿吧,依爹看只能顺其自然,总不能为了不嫁入皇家而弄得缺胳膊少腿,伤痕累累的吧,委实不值得啊。」 云公良的劝解似乎起了作用,云招福也觉得为了不嫁人而自残这种事情有点傻,反正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呢,一切就听天由命吧,再挣扎,也是枉然。 四月上旬,天气已然温暖,各种春日的花朵一一绽放,为天地增添了不少靓丽色彩。 最后一轮殿试在群芳殿上开始,云招福与其他十五个姑娘一起,按照宫里的规矩跪在软垫上,对帝台之上的皇上和皇后行跪拜大礼。 皇上之前见过,今日他并不开口,只是让皇后一一询问,皇后娘娘是个近五十岁的女人,她的年龄本就比皇上要大好几岁,珠圆玉润,体态丰腴,看着是个和善之人。 第27章 连云招福在内十六个姑娘尽数自报家门,让皇后娘娘认识她们,皇后娘娘在帝台之上,翻看着她们之前比试的结果,对那宫中太监总管微微颔首,那太监总管便甩着拂尘上前,从一礼部小太监手中接过了一份旨意: 「原赐予三殿下之侧妃,崇文院院士之女方婷与工部判事司之女王彩莲因病之故,不得与三殿下完婚,改赐礼部判事司之女沈顺芝与昭文馆馆主之女段红曲为三殿下侧妃,钦此。」 众姑娘左右看看,只见两名女子出列,沈小姐从容跪地谢恩,那段小姐却是脸色苍白,刚一跪下就整个人翻了白眼晕死过去,太监总管张全立刻招来两名小太监将之扶起,送去太医院诊治。 段小姐那么一晕倒,给了在场所有姑娘一次警戒,这三殿下未免也太邪门儿了,怎么封一个倒一个,这还只是侧妃,若是正妃的话,岂非连命都要搭进去嘛,纷纷暗自祈祷,那份倒霉不要落在自己身上才好。 云招福看了一眼那段小姐先前被扶走的方向,也不知这位段小姐是真的给克到了,还是自己吓自己,反正不管怎么样,正如云公良说的,若非果然发生了那种损伤身体不得完婚的事情,才能由皇家提出改赐他人,总而言之,那段小姐不管是真的晕,还是被吓晕,只要她从太医院过,身体没什么大碍,肯定还是得做三殿下侧妃的。 又回过头,往跪在地上的沈小姐看去,这位小姐倒是个临危不乱的,容貌生的精致,体态匀称,跳舞似乎也很不错,只不知道性格如何。 失神期间,薛碧霄已经上前领旨谢恩,不出意料的,她被配给二殿下做正妃,想起那日在街上遇见二殿下和四殿下,薛碧霄明显更喜欢四殿下那样的类型,对二殿下似乎不太满意,不过就算是心里不满意,她身为薛家的嫡女,自小便知自己使命如何,不会在这种婚姻大事上使出小性儿,领旨后,便由宫人领到一旁静候。 云招福的名字在殿中响起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她爹果然料事如神,太监总管手里的第三份旨意,说的便是她,她被赐给了三殿下做正妃,按照规矩,云招福上前领旨谢恩,从太监总管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圣旨,由宫娥领着与薛碧霄站到了一处。 薛碧霄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云招福也回了个笑,两人便拿着各自的圣旨,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等到四皇子正妃过来。 四殿下的正妃是安昌郡王府的吴欣常吴小姐,领旨谢恩,顺利跟云招福她们会师,然后三人,连带三殿下那位新册封的侧妃,一起到帝后面前去领旨谢恩,并知晓于三日后,皇后娘娘将在宫中迎新宫亲自设宴款待新鲜出炉的三位正妃与六位侧妃。 至此折腾了两三个月的选妃仪式宣告结束,未曾选中的女子,人人得赏,除了一些中途发生的小插曲,还算是皆大欢喜吧。 云招福带着自己的册封圣旨,还有宫中帝后给的赏赐回到了云家。 范氏将那圣旨展开从头到尾看了好几回,眉头始终锁着,脸色比云招福还要不好,武氏在范氏身后轻劝也没什么用,云招福叹了一声,云召采携安氏过来,安氏来到云招福身边,两人牵着手坐下了,云召采则走到范氏身后探头在圣旨上看了几眼,说道: 「这便是赐婚的圣旨,先前跪着接旨也没看清楚,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安谨如无奈上前,将云召采给拉了过来,云召采不明所以,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安谨如递去了一抹警告的目光,不明所以的抓了抓头。 云公良上前,从范氏手里将圣旨拿来,规规矩矩的命人取来供案,这种光耀门楣的圣旨,都是要供起来的。 范氏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吓了旁边的武氏一跳,赶忙蹲下来给范氏擦拭,云招福看见了,赶忙上前对范氏说道:「娘,你怎么哭了。哎呀,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嘛,嫁给谁不是嫁呢,我已经想通了。」 范氏眼眶红了:「可你嫁的是……」 后面的话没说,云招福也懂,怕范氏更加难过,所以她笑嘻嘻的上前:「我嫁的是位皇子,您得这么想啊。这事儿搁在谁家,那都是光耀门楣的,家里出了个皇子妃,等到成亲之后,我就是王妃,京城里有几个小姐能做王妃的?若非我爹是丞相,这种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范氏看着这样贴心的女儿,将眼泪给咽了下去,将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伸手在云招福的小脸上轻抚了两下,母女俩相视,破涕为笑,范氏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 「咱们招福长大了,要嫁人了,娘一定给你做这世间最漂亮的嫁衣,咱们要嫁的风风光光才行。」 云招福笑了:「娘,您忘了我要做皇子妃了,嫁衣什么的一应东西全都由皇家准备,到时候您多给点我压箱底的银票就好了,哥哥嫂嫂都疼我,想来也是不会介意的。」 屋子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云招福三言两语给化解了,云召采也上前来劝范氏,又跟云招福插科打诨了几句,一家子和乐融融的。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云招福才大大的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进门的安谨如听见之后,便屏退了房中伺候的小丫鬟,拉着云招福坐下,说道: 「可是在担心,我听说那三殿下……」 云招福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送到安谨如手中,接过话头说道:「有点邪门嘛。嫂嫂竟也知道了?」 连嫂嫂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都知道的事情,云招福觉得那三皇子殿下的名声传的也太远了些。 「嗯,略微听到一些传闻,若是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位运气不太好的三皇子,就算知道只是传言罢了,但终究心里还是担心的。」 云招福趴在桌面上,枕着胳膊对安谨如叹道:「如今外面指定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嫂嫂信不信。她们肯定在想,我马上就要跟着倒霉了,那三殿下之前的两个侧妃,上个月无端出了事,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断了腿,一个被马车撞的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今儿殿上,皇上和皇后重新赐了两个侧妃,其中一个当场就晕了,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 第28章 安谨如听了这些,也不免惊讶,越发替云招福担心了,云招福见她这样,直起了身子安慰道: 「哎呀,就是说说而已,什么邪不邪的,我才不信呢。嫂嫂也莫要担心了。」 事已至此,安谨如就算是担心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说多了,要增加云招福的负担,微微点头说了句:「嗯,我不担心。听相公说,你从小福运就比旁人要好,三殿下的那点子邪门儿定影响不到你才是。」 两个姑娘相视笑了起来,安谨如想让云招福高兴点,于是岔开话题: 「对了,你下下个月就要成亲,可有想过要点什么,我与相公说了,得给你准备一份大礼才行。」 「大礼?」云招福惊喜的看着安谨如,想了想后,挥手道:「哎呀,不用了,嫂嫂与大哥刚成亲,正是要花销的时候,我这里能免就免了,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的。」 安谨如掩唇一笑:「我们能要什么花销呀,吃在府里,住在府里,你尽管说,我悄悄告诉你,你大哥的小金库已经交给我了,全凭我做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哦哦,说了半天,原来是告诉我,你要了我大哥的小金库。」云招福觉得自己吃了一嘴狗粮。 安谨如有些不好意思,温柔似水的娇嗔道:「哪里是我要的,是他自己硬要塞给我的,我怎么拒绝他都不肯收回去。」 说着话的时候,安谨如面色含春,说不出的娇艳,云招福看她这样,有点好奇的问: 「嫂嫂,我大哥对你好吗?你们俩相处起来是什么感觉?」 眼看下下个月她也要为人妇了,云招福觉得可以跟前辈请教请教夫妻相处之道。 谁知她这个问题让安谨如的俏脸立刻就红了起来,眉目婉转的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般回了一句:「自然是好的。」 云招福见她这样,哪里会不懂她想到了些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狗粮一口一口的往脸上拍,原本她觉得自家大哥和嫂嫂的性格是极端的反差,大哥自幼习武,举止豪放粗鲁,有时候脾气硬的像块石头,发起脾气来,谁都拉不住,可嫂嫂却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娇花,风大一些好像就能把她吹倒似的,是骨子里的柔弱。 这样的组合搭配,说实话,云招福一开始是不看好的,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负负得正了。 安谨如脸红过后,见云招福仍盯着自己,以为她还在等着自己说夫妻感觉,又难为情的低头咬了咬唇,补充了一句: 「这些事情,待你出嫁之前,母亲会教你的,我有些说不出口,你就别问我了。」 这话说的,连云招福都忍不住脸红了,干咳一声,也觉得两个人不能再继续这么黄暴的话题了,于是就很自然的,转回了送什么礼这件事上面。 云招福被选做三皇子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崇敬侯府,第二天,崇敬侯老夫人就让人来请云家诸人过府,说是有话要交代。 范氏领着女眷前往,崇敬侯老夫人冯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丝不苟的攒着发髻,穿着酱色的对襟长衫,雍容华贵,柳氏那竹竿儿般的身材站在她身边,就跟纸片儿似的没有威势,看得出来,这崇敬侯府后院做主的应该还是这位老夫人。 冯氏对云招福招了招手:「福丫头过来,让老身瞧瞧。」 云招福走过去,福了福身子,老夫人便让人扶她起来,送到面前,老夫人拉着云招福的手,慈爱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云招福只觉得这老夫人这样慈祥,实在让她有点受不了,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憋得有点难受。想着幸好不用住在侯府里,每天跟她这样对戏,要不然非得累死不可。 「你的父亲是个争气的,你也很争气,很好,很好。」冯氏缓缓的开口说。 说完这些话,冯氏不等云招福开口谦虚,就对一旁的柳氏看了一眼,柳氏福了福身,便亲自走去内室,取了一只木盒子过来,盒子看着像是紫檀木,雕工也很精美。 冯氏接过了盒子,放到桌上,露出盒子里的东西,是一对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另一条翡翠项链和一双翡翠坠子,看成色,该是从一块原石中打磨出来的精品,纹理相同,东西贵重就贵重在成套,这些东西如果只是一只,那么就算值钱也很有限,但若是成套的,价格就能翻上好几翻了。 「这是当年老侯爷送我的,特别珍贵,平日里也舍不得戴,想着今后传给子子孙孙,今日便给了你,算是我给你的添箱嫁妆。」 冯氏说着便将盒子合上,往云招福的方向推了推。 云招福愣着,不知道当收不当收,往身后的范氏看了一眼,范氏便上前对老夫人推辞道: 「老夫人厚爱,原不该拒绝,只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又是老侯爷送给老夫人之物,如何能给孩子呢。」 冯氏听了范氏的话,就笑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能不能的,多与少都是我的心意,收下吧。」 一番道谢,范氏便替云招福把冯氏给的东西给收下了。 一群人又在冯氏的院子里说了会子话,冯氏有些累了,大家就告退出来,柳氏请范氏去她的院子里坐坐,云招福带着安谨如一同去了,云香寒和云香暖正在院子里学礼仪规矩,侯府小姐,就算长到了十七八岁,只要还没出嫁,那每天至少得学半个时辰的规矩和仪态,日复一日,从不间断,云招福她们去了之后,柳氏才让人把云香寒和云香暖喊了过来。 几个年轻的姑娘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柳氏就让她们去园子里赏花喝茶去,并祝福云香寒她们好生招待云招福等。 崇敬侯府的花园还是沿袭了老式的花样,自从老崇敬侯去世之后,如今的崇敬侯因没有功绩在身,袭爵时降了等级,从原来的一等侯府降为了三等,花园若是要翻新的话,就需按照三等侯府的规格来,崇敬侯不愿连花园都降等级,所以就一直沿用至今。 第29章 云招福最喜欢的就是崇敬侯府后院的一座小拱桥,拱桥下面有一汪池水,水里养的是几条御赐的锦鲤,已经有些年头了,锦鲤每一条都有半臂那么长了,嘴边的胡须有一掌长,活脱一位老者般。 「上回在薛小姐的宴会中,听说了三位殿下选妃之事,我就有感觉,以妹妹的人品定然能中选的。」 云香寒给站在桥上往水下看鱼的云招福送来了一杯茶水,与她在桥上说话。 云招福抿了一口茶,笑了笑:「不过是因为我爹的身份罢了,我有什么人品。若非两位姐姐早已订了亲,只怕也是轮不到我的。」 云香寒和云香暖今年已经十七岁,云香寒定的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七月初六成亲;云香暖定的是工部尚书的次子,九月初二成亲,因那两家来提亲提的早了,所以她们都没有赶上三位皇子选妃。 云香寒莞尔一笑:「还是妹妹会说话。」 云招喜带着安谨如在花园里看花,云香暖抓了一把鱼食过来给云招福,云招福一边喂鱼,云香寒从旁说道:「咱们姐妹中,没想到会是妹妹先出嫁,还以为咱们定了亲的总要快一些的。」 云招福还没开口,就听一旁靠在桥栏杆上的云香暖接过话头: 「是啊,福妹妹就是运气好,什么事情都比旁人要快一些。谁能想到,几年前还在扬州那小地方待着,一晃眼,二叔就转任到京城来了,不过几年的功夫,就扶摇直上,成了丞相大人,福妹妹的身价可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嘛。」 云香暖说的话是实话,没什么问题,只是口吻有点令人不舒服,云招福看了她一眼,弯着唇瓣,没说什么,倒是云香寒从旁道:「暖暖,注意些言行。」 云香暖被云香寒说了,并没有收敛,而是冷哼了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当皇子妃呢。」 说完之后,云香暖就把手里的鱼食一把扔到了水里,惹得水中老鱼们争相抢食,然后拍拍手,就转身走下了桥。 待她走后,云招福还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的。」 云公良入京任职,崇敬侯府就没出什么力,一度曾断了两年来往,后来云公良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两家才复走动,关系虽不热络,却也没有什么矛盾,像云香暖这样当面甩脸子的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了。 云香寒笑着替她解释: 「别理她,她在外面听了些传闻,就信以为真了。福妹妹千万不要被那些传闻影响了心情才好。」 云招福没有接着往下问,因为她想也知道,外面会是些什么传闻,无非就是三殿下是个倒霉蛋,嫁给他的那个人也是倒霉蛋,传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夸大,她才不会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她们在崇敬侯府吃了午饭之后,云招喜就吵着一定要回丞相府去,范氏拗不过她,就跟老夫人告辞,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马车里,云招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声说出了原因: 「二姐,先前你去侯府后院那里摘花的时候,我想去账房请教一件事情,就和嫂子一同前往,经过假山时,正好听见云香寒和云香暖说话,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吗?」 云招福正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闻言放下了帘子,还没开口,范氏就问: 「她们说什么?」 云招喜深深呼了口气,语气略带怒意:「她们说二姐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说三殿下只是个空壳,根本不能和其他殿下相比,还说二姐没准儿这两天就要倒霉了,猜她是断腿还是断胳膊,表面上她们对咱们客客气气的,谁能想到她们背地里竟说这样的话,委实可恶,我才不要再给她们好脸色看呢。」 范氏听到这里,眉头也蹙了起来,往一旁的安谨如看去:「果真?」 她想着云招喜年纪小,可能会被情绪左右,说的话怕不公正,便问了安谨如,安谨如看了一眼云招福,然后就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说的。」 云招喜又急道:「母亲,我虽然平日里爱胡闹说笑,可也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编排人家的,云香寒和云香暖她们太过分了,那嘴碎的话说出来,也不怕失了她们所谓侯府千金的格调。」 范氏一叹:「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没有当面和她们争吵起来,已然做的很好。不过都是些小肚鸡肠的臆测,又背后议论,凭的让自己失了口德,咱们只听着,心里清楚就好,莫要与她们沦为一路。」 马车中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全都认真的点了点头,称一声是。 云招福和云招喜还好,从小范氏就是这样教导她们的,倒是安谨如还是第一回 听范氏的教导,觉得这个婆母十分有气度,条理清晰又有度量,是个令人敬服的长辈。 云招福撑着下巴,继续透过车窗看外面,对于云香寒和云香暖背地里所说的话,并不怎么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住,计较了,凭白生闷气,反正又不是她自己要嫁给魏尧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她就算再怎么排斥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正如云公良所说的那般,除非缺胳膊断腿儿毁了容,皇家主动不要你,否则一纸圣旨下来,就是抬也会把你抬过去的。 这就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女人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她也想开了,成亲之后,就相敬如宾呗,他要对自己好点,那她也对他好一点,他若对自己不好,那也没什么,给他多纳几个美妾伺候,自己闲下来,做点自己的事情,反正只要她爹还是丞相,云招福就不担心自己会被欺负,至于三皇子魏尧喜不喜欢她,会不会冷落她,其实没多少实质性的关系。 至于外界会怎么评价,云招福还真不在乎,活在别人评论里是很累的一件事,云招福可不打算受这个累。 册封的圣旨下达到各府之后第三天,由皇后娘娘出面,在迎新宫中设宴,将宫中后妃与公主们,还有一些与皇家来往密切的世家女眷们,尽数请来,算是给三位正妃,六位侧妃认认脸,打个招呼,见个礼,免得今后入了宫或在宫外见了面还不认识是谁。 第30章 云招福打扮好了之后,便坐上了宫里前来迎接的软轿入宫去了,轿子停下后,便有两名端正的女官前来相迎,领着云招福穿过肃静悠远的水榭回廊与春花灿烂的御花园,来到了今日皇后宴客的迎新宫,正巧遇见了从另一条路走来的薛碧霄,两人福身行礼,便比肩入内。 迎新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宫殿前院种满了迎春花,入目皆为金黄色,小小的花瓣绽放枝头,秀丽中透着端庄,严寒虽过,迎春花却风骨犹在。 在错落有致的迎春花林之间,坐落着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八角飞檐,婷婷峭立,蔚为壮观,宫殿四周墙壁刷着一层浅青色,犹如春寒过后,万物复苏时枝头绽放的那一点嫩绿,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云招福与薛碧霄由宫娥引路入内,对着已然到来的人们笼统行了个礼。 殿内布置清新雅致,并不见奢华,大殿周围四面,十六扇窗尽数打开,以罕见浅粉色透光纱缎垂地,殿中左右两边,摆放着一排排的矮桌与软团垫,中间留出一块放置了花木的空地,想来是一会儿宴会开始后,供舞姬舞乐之地,云招福和薛碧霄的坐席在右侧第一排中段,她们的位置前面坐了几位宫妃,想来这位置该也是按照位分高低来排的。 吴小姐姗姗来迟,被宫娥领进门之后,就一直东张西望,看见了薛碧霄和云招福,激动的扬手招了招,却被身旁宫娥提醒,先去向后妃行礼,吴小姐行过礼后,才冒冒失失的来到了云招福和薛碧霄处,坐下后就古灵精怪的用手做扇,往脸上扇了几下风,云招福见她这般,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吴小姐接过茶杯,对云招福道了声谢。 六位侧妃联袂进来,与后妃行礼过后,便按照各自的位置,分别坐到了云招福她们对应的身后坐席上,等她们坐定之后,云招福才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姑娘,那日当场晕倒的段小姐,今日脸色也不见得多好,她旁边的沈小姐倒是从容淡定,见云招福回头看她们,主动跪直了身子,双手摆在腰间,对云招福再行一个福礼。 云招福慌忙坐直了,给她回了一个,若是成亲之后,她们这样行礼云招福倒是能受,只现在还未礼成,她们都还只是官家小姐,身份平等。 沈小姐见云招福回礼,有些讶然,对她敛目一笑。 二殿下和四殿下的侧妃们也全都学着沈小姐的模样,对薛碧霄和吴欣常行福礼,两人亦回礼,这个角落,大家都一团和气。 「二殿下驾到,四殿下驾到。」 一声太监的尖声吟唱,让云招福她们都愣了一愣,怎的今日不单单是后妃聚会,几位殿下居然也都来了? 正疑惑之际,只见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殿门口,只见二殿下那庞大的身躯走在最前面,肚子挺在身前,云招福看了一眼就觉得可能这肚子,薛碧霄两条手臂都圈不过来,二殿下魏璠一进殿就朗声大笑,不顾旁人的目光,直接来到薛碧霄面前,笑着跟她打招呼: 「表妹来的好早,先前听说你在母妃那里,我赶过去时,你已来了这里,我便又匆匆赶来。」 言语真切,看来这位二殿下的确是真的挺喜欢薛碧霄。 相反,薛碧霄的表情就有些淡淡的了,对二殿下恭敬行礼,轻声说了一句:「大庭广众,还请殿下守礼才好。」 这么被当面说了一句,魏璠还是不介意,笑容满面的点头:「哦哦哦,对对对,表妹说得对,瞧我都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在,就看见表妹一人了。」 魏璠言语恳切,对薛碧霄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云招福看在眼中,没想到居然还有点小小的羡慕薛碧霄,有这么一个听她话的表哥相公,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委屈的吧。 二殿下转身,又风风火火的离开,四殿下手执折扇,风流倜傥的对薛碧霄和云招福她们拱手一礼,三个姑娘全都照拂到位,端的是君子模样。 魏璠和魏旸离开之后,薛碧霄转首正巧对上了云招福的目光,嘴角的微笑似乎有点僵硬,对云招福笑道: 「二殿下与四殿下都已到来,不知三殿下何时到。」 云招福展颜一笑:「不知。」 而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喝自己的茶,吃自己面前的茶点,似乎对其他事情并没有太多兴趣的模样。 其实,云招福怎么可能没兴趣呢,这个时代盲婚哑嫁,婚前能见面的夫妻委实不多,三殿下魏尧既然已经注定是她的夫君,那提前看一眼,是丑是美,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心里也好有个底。 可是魏璠和魏旸都已经做下开始喝茶了,三殿下魏尧的位置上却始终空着。 脑中正在想他今日不会不出席的时候,就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三位不介意我与你们坐在一起吧?」 三人回头,看见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穿的花枝招展,脸上以一把团扇遮面,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薛碧霄最是场面人,将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半的坐席给杜小姐,杜小姐便笑容满面的坐了下来,拿着团扇,千娇百媚的说道:「今日我是随我母亲入宫来瞧我姑姑的,姑姑说迎新宫里有宴会,便替我请了皇后娘娘的命,允我一同前来,我刚才还说谁都不认识,有些害怕,就瞧见你们几个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这样啊。」 薛碧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十分擅长交际,喜行不于色,说话好听又有分寸,神态举止无一不体现其高贵的出身与渊博的学识,是个令人一见面便很容易产生好感的那类人。 云招福很佩服这一类人,因为她自己肯定做不到,对谁都面面俱到,生气了不能怒,高兴了不能笑,难受了不能哭,遇到不喜欢的人,明明心里恨得要命,却还得保持微笑,这样的完美人生实在是太累了。 宴会中响起了悦耳的乐声,这便预示着宴会就要开始了,伴随着乐声,皇后娘娘凤驾到来,所有人皆跪直起身子,一一拜下,山呼行礼。 第31章 皇后娘娘坐于主家席,入座前便直接切入主题,命太监总管宣了云招福她们这几个将要嫁入皇室的姑娘们上前,与她们介绍殿中各宫妃嫔与在场的世家女眷们,云招福她们身后都有两名礼仪女官从旁小声提醒,该如何行礼,该怎样称呼说话。 一番见礼之后,宴会才正式开始。 云招福坐下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那位置上看去,二殿下与四殿下之间,原本应该三殿下坐的地方,依旧空空如也。看来她今天是见不到三殿下了。 宴会十分豪华,有宫廷乐师伴奏,舞姬献舞,美酒佳肴,和声细语,场面奢华壮大。尤其是宴会中供的这种酒让云招福很是惊艳,与她所酿造的酒很是不同,没有一点点辛辣的滋味,偏偏又酒香浓郁,入口绵柔,入腹温暖,不知是用什么方法酿造出来的。适合像今日这种多数女眷的宴会中使用。 云招福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她酒量还不错,差不多一斤白酒的量,所以面前这些酒全然下肚,也不觉得有什么醉意,只是在这殿中待得久了,鼻尖尽是脂粉香气,有些气闷,便想着出去透透气。 刚一起身,杜小姐便喊了她:「云小姐怎么了,是喝醉了吗?」 「哦,喝的稍微多了些,有些头疼,你们慢喝,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云招福在尿遁和酒遁之间来回挑选了一下,最终还是选了酒遁这个比较文雅的方法。 与她们告辞之后,云招福便从大殿的侧门出去,因为今日迎新宫宴客,所以周围的御花园都是半开放的,云招福从迎新宫出来,凭着先前进来时的印象,记得迎新宫不远处有一处池塘,池塘里飘着绿绿的浮萍,那味道就像是夏日里划船在水面,新鲜摘上来的菱角味道,夹带着土腥气,却滋味香甜甘美。 脑中回想着那新鲜菱角的好味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先前去迎新宫时经过的那片池塘,果然水面上绿油油,云招福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提着裙摆,加快了脚步往水边去,那池塘位于高耸的假山之间,别有一番洞天,站在水边,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清新,云招福仰头深呼吸,脸朝着阳光闭上眼睛,在皇宫里,感受着这种奇特的宁静。 微微的风,清新的味道,暖暖的阳光,安静的环境,让云招福不禁沉醉,对了,要是能在这里喝酒的话,美酒与美景相伴,那才叫一个美呢。 云招福素来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既然想喝酒,就立刻转身想要回殿中取,可没想到她一转身,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她赶忙回头,发现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在水面上扑腾着。 先是一愣,猛地回过神,云招福大叫一声: 「哎呀!杜小姐?你,你怎么掉水里了?」 水中的杜小姐沉沉浮浮,断断续续的声音飘上岸:「快……救我,我……不会……水,咕噜噜,救命啊。」 云招福只觉得自己脑仁都有点发疼了,急的直跳脚:「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我也不会水。」 云招福完全乱了手脚,她急的在周围团团转,想找根竹竿,可周围打扫的太干净了,别说竹竿,连条藤蔓都没有,云招福放声呼救: 「快来人啊,有人掉水里了。」 喊了一声之后,果然冲过来几个侍卫,带头那个看见云招福愣了愣,云招福蹙眉不解:「看着我干什么,快救人啊。她掉水里,快淹死了。」 话音落下之后,那侍卫才像是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几个人前前后后,赶忙跳下水去把已经奄奄一息的杜小姐给捞了上来。 云招福走过去,关切的对杜小姐问道: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掉河里了呢?」 杜小姐呛了不少水,上岸后就一直在咳嗽,等到稍微好些,就指着云招福叫道:「是你推我下水的,你还问我为什么掉河里?」 云招福一头雾水,指着自己纳闷道: 「我……推你,下水?」 杜小姐一口咬定:「是你,是你,就是你!」 云招福站起身看着云小姐,一边抓头,一边说道: 「你在我后面,我如何推的你?杜小姐,你这血口喷人的好没道理啊。」 「我没有血口喷人。」 杜小姐情绪似乎很激动,恢复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云招福这边冲过来,云招福觉得这杜小姐肯定是水呛到了脑子里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就以为是她推的,心里有些无奈,但云招福还是在杜小姐冲到她面前的时候,淡定的说了一句: 「杜小姐,你的内衫露出来了。」 一句话,让杜小姐立刻停止了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云招福很体贴的对她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刚刚下水捞她的侍卫还在一旁挤衣服,杜小姐的脸突然就跟火烧了似的,使劲跺脚叫道: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那几个侍卫如梦初醒,拔腿就跑,像是屁股后面被火烧着了似的。 她们离开之后,杜小姐双手遮在胸前,一副还想要继续跟云招福算账的样子,可两相对比之下,她的气势委实太弱,原本一双娇滴滴的水眸,此时此刻,像是两把利剑般瞪着云招福,全然没有了素日里的温柔。 云招福看着她,好脾气的笑道: 「算了吧,杜小姐。我有没有推你,你自己回去好好回忆回忆就知道了,别冲动,那些救你上岸的侍卫,到底男女有别,只怕也没法出面给你作证,你现在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去换身衣服吧,被人看见你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得风寒是小,可名声可就不好听了。趁着没其他人发现,赶紧走。」 云招福言真意切,每一句话都是在位杜小姐着想。 杜小姐浑身湿透,在春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精神上,十分不愿意在云招福面前示弱,可是没来得及吸进去的清水鼻涕,毫无示警的就滴了下来,这丢脸的生理反应,就像是压死杜小姐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杜小姐再也顾不得跟云招福瞪眼睛,抱着湿透的身子,转身跑了。 第32章 看着杜小姐奔跑的模样,云招福深深的呼出一口紧张的气息,那杜小姐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怎么她一点都没察觉呢? 云招福摸着下巴,带着满腔后怕,一路警惕的回到了迎新宫。 魏尧坐在最高处的假山上,两根手指还捏着一块小石头没来得及放下。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那云家姑娘站在水边悠闲的晒太阳,眼看着就要被尾随在她身后的那女子推下水,那女子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快要碰到她了,他在高处也已经做好了搭救的准备,想在那女子动手的下一刻就掷石而出,再飞身过去救人。 可是,谁能告诉他,那云家姑娘怎么会突然转身,让那个偷袭的女子扑了个空,并且自食恶果掉到了水里。 魏尧将捏着石头的手放了下来,然后就呆坐着,沉浸在‘那难以解释的突然转身’这件事上,久久难以平静。 什么叫运气,魏尧觉得他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见识到了。 云招福一路小跑,回到迎新宫,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毛的,看见薛碧霄之后,便急急走过去,对薛碧霄直接问道:「杜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 薛碧霄不解,想了想后,对云招福回道:「哦,就在你出去之后一会儿,杜小姐也出去了,怎么了?」 云招福点点头,觉得不对,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没,没怎么,我在路上遇见杜小姐了,她换衣服去了。」 「换衣服?」薛碧霄不懂为什么吃饭吃到一半去换衣服,但她也不是那种八卦的人,听云招福这么说了,就没再多问。 云招福现在才知道后怕,刚才懵懵懂懂的,没想明白事情原委,可现在一回想,就满身的冷汗啊。 那杜小姐肯定有问题,她应该是尾随自己出去,见她在水边站着,就想推她下水,却不知怎么的,自己掉了下去,那些侍卫冲出来救人的时候,表情很明显不对啊,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掉水里,然后等在那里,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掉水的是杜小姐……所以由此可以判断,杜小姐尾随云招福,想要推她下水,并且安排好了几个侍卫在旁边等着救人,既然安排了救人的人,那就是不想要云招福的命,不要她的命,那要的是什么?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几个男人从水里救了出来。 那杜小姐是要毁了她的名声啊。 云招福想到这里,后背脊梁骨都被冷汗浸透了。 端着酒杯的手都有点发抖,不复先前的淡定,云招福连喝了三杯下肚,仍旧觉得没把惊压住,此时此刻,她居然有点想念自己做的醉仙酿,入口绵柔,可入腹却是辛辣的,她身子发凉,继续那种烈酒下肚暖身啊。 太可怕了。 魏尧进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魏璠和魏旸意外的看着他,魏旸拿着酒杯凑过来问道: 「三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魏尧看来他一眼,低声‘嗯’了一下,便不再理会,他素来冷淡,魏旸早就习惯了,便不再理他,兀自与身边的人继续说话。 魏尧是宴会开始一半的时候才到场的,人们喝酒喝得正尽兴,有些人看见他了,便举杯遥祝,还有好些人根本没看见他进来。 就好比那个捧着酒杯一个劲儿喝酒到云招福。 魏尧的目光往她身上瞥去,只见刚才还淡定自若,跟那害人的姑娘瞪眼睛,一副我早看穿了你,却不高兴和你计较的模样,把那个害人的姑娘说的一愣一愣的,现在知道怕了,原来不是她胆子大,而是反应迟钝,先前可能根本都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逃过了多大的一劫。 现在回过神来,知道害怕了,瞧那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捧着酒杯的手像是还有点发抖。 没由来的魏尧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魏旸正与人说着话,忽然听见身旁魏尧的一声笑,有点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魏尧却仍鼻眼观心,面无表情的喝酒,魏旸眨了两下眼睛,这才觉得自己是喝多了,所以才会听见魏尧的笑声。 确实喝醉了,他这位三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笑过了,又怎么会突然笑起来呢,一定是他的错觉。 云招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觉得自己受的‘惊’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把尿意给勾起来了。这么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下肚,不想尿就奇怪了。 膀胱憋得难受,云招福只能起身。 出了殿以后,就问了门前伺候的宫婢,转到了位于大殿后方的恭房,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周围没有人看守,云招福自己进去解了一回手,觉得肚子舒服了一些,出来后,在门口准备好的清水盆里,用皂角洗了洗手,然后就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掌,正要往大殿里回,可刚一转角,就撞上了一片坚硬宽阔的胸膛。 云招福被撞到了鼻子,酸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以为自己撞到墙上了,可谁知道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黑眸,心上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身后是墙壁,退无可退,云招福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脑中灵光一闪,指着他叫道: 「是你。」 这人她见过!那次她与嫂嫂去水月庵,半路上遇见两个老尼姑背着炭上山,很吃力的样子,云招福和安谨如就上前帮忙,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幸好被两个经过的公子救了,这个便是那日走在后面的公子。 魏尧觉得自己有问题,看见她出了大殿,居然一路跟到了这里,他心里的谜团没有解开,百爪挠心一般,想要找她问清楚的欲望十分喧嚣,于是就有了两人这一次的尴尬会面。 「你怎么会在宫里?你……是侍卫吗?看着不太像啊。」 云招福之前就想着要和他道谢来着,可是当时吓坏了,只顾着安慰嫂嫂,等到她想起来要道谢的时候,人家已经上山,不知所踪了。心中一直觉得遗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第33章 魏尧没有回答云招福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 「你先前站在水边,为什么突然转身?你知道你后面有人要推你下水吗?」 这人的问题让云招福愣在当场,越发摸不到头脑:「呃,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魏尧也不瞒她:「我先前在假山上看见了,你说说看,怎么会突然转身?」 云招福的反应确实不快,她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宫里的假山上晒太阳,对于他的问题,倒是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老实的回答道: 「我不知道身后有人,当时我就觉得那里环境挺好的,想要回来拿一壶酒去边赏风景边喝,可谁知我一转身,她就掉水里了。」 魏尧眯着眼睛看着云招福,双手不由自主的抱胸,居高临下对她一番审视,脑中飞快判断着她这话是真是假,因为突然想起来要喝酒,所以才突然转身,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若真如此,那该说她的运气太好,还是说那个害人的姑娘运气太差呢。 云招福看着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终于想起来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谁?是宫里的侍卫吗?」 魏尧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双手抱胸就要离开,很显然并不想回答云招福这个问题。 云招福好不容易遇见了他,还没道谢,怎么能让他离开,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去拦住他:「壮士慢走,上回你和你朋友救了我嫂嫂,我还没跟你们道谢呢,今日既然遇见了,那请壮士受我一礼。」 云招福说完之后,就果真弯腰下去,魏尧看着她头顶的那个旋儿,微微勾起了唇,若有宫里认识魏尧的人瞧见他此刻的表情,定会以为自己见了鬼,自从淑妃娘娘离宫以后,三殿下魏尧已经好多年没有笑过了。 云招福弯腰弯的都有点受不了了,也没等到‘恩人’的回应,缓缓抬头看了看,她的对面哪里还有什么恩人,连衣角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扶着腰,直起身子,云招福一边抓头,一边纳闷,嘀嘀咕咕的回到了大殿之中。 先前她在殿外问了一路,也没有问到有谁见过她形容出来的那名侍卫。 刚一坐下,吴欣常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对云招福笑着说道: 「云小姐你错过了。」 云招福不解:「错过什么?」 吴欣常笑的没心没肺,正应了她的名字。 「三殿下来了。」 短短几个字,让云招福心上一紧,下意识便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可魏璠和魏旸中间的位置依旧空着,哪里有人在,吴欣常伸手在云招福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说道: 「现在又走了。所以才说你错过了。」 吴欣常似乎很想看云招福露出失望的表情,云招福才不上她的当,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错过了也没法子啊。」 「咦?」吴欣常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无奈的撅了撅嘴,说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三殿下长什么样子?是美是丑?」 云招福勾唇一笑,并不说话,反倒是憋了一肚子话的吴欣常自己忍不住了: 「罢了罢了,告诉你便是。三殿下果真如传闻那般,生的很是俊朗,听说当年的淑妃娘娘,艳冠后宫无人敌,我原本还有些不相信,但今日瞧见了三殿下的容貌,我是真的信了,若非绝色母亲,如何生的出那等儿郎。」 云招福听到这里,若说不觉得遗憾,那肯定是假的,真后悔自己没再憋一会儿尿,等到看见那三殿下出场以后再去恭房不迟啊。 忽然,云招福迟钝的反应再次回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先前她在恭房外遇到的那个人,既然不是侍卫,那他…… 云招福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暗自腹诽:不会真的这么巧吧。他难道就是魏尧? 云招福带着脑中的猜想,宴会中不时往魏尧的位置上看去,可是直到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魏尧都没有再出现过。 而那个想要推云招福落水的杜小姐,也没有再回来,云招福往杜小姐的姑姑杜昭仪那里看了几眼,见杜昭仪神色如常和身边的人说话,看样子并不知道杜小姐今日在御花园的所作所为。 宴会临近收尾,云招福与薛碧霄,还有吴欣常被皇后喊到了身边去,皇后与她们介绍了二殿下与四殿下,然后对云招福抱歉一笑,悄悄的在云招福耳边说了一句: 「今儿三殿下来匆匆,去匆匆的,没能让你们见到面,以后还有机会。」 云招福有点不好意思,对皇后娘娘甜甜一笑:「多谢娘娘。」 皇后似乎也很喜欢云招福,拍了拍她的手,从凤坐上起身,正要与在场众宾客说结宴词,忽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是皇后娘娘身边大总管的干儿子小六,一般做事沉稳,从不惊慌,大总管迎上前喝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没点子规矩。」 大总管心疼干儿子,生怕娘娘发落,自己就先骂起来,这样能消减一些娘娘的怒意,有保护之意。 小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喘着气对自己干爹和皇后娘娘磕头,说道:「娘娘,外边儿出事了。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掉入了迎新宫外的池塘。」 此语一出,在座皆惊,杜昭仪赶忙过来对小六怒目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落入池塘中?现在何处?」 小六缩了缩头:「昭仪娘娘息怒,小六子来报信儿的时候,杜小姐已经给救上来了。」 杜昭仪这才松了口气:「救上来就好,她在何处,我去瞧瞧她。」 「杜小姐她……还在池塘边上呢,已经围了好些个人了,她许是吓着了,正抱着那个救她的人哭呢。」 小六的话一波接着一波,连皇后娘娘都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谁救她的,说清楚了。」 第34章 「是……三殿下。」 小六的话让云招福的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这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电视剧都没这么曲折,如果她在恭房外遇见的人真的是魏尧的话,那那个时候杜小姐不是早已经回去换衣服了嘛,怎么还能在水里被魏尧救上来呢? 皇后脸色一变,往云招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看向了云招福,云招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眨巴两下眼睛后,丝毫不以为意,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家为什么看她。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准三皇子妃啊。 三皇子在池子里救了一位未出阁的小姐,那小姐还湿着身子,抱着他哭,这意味着什么?很明显,意味着这位小姐豁出去了,觉得事情既然已经闹大了,自己的名节不保,干脆抱个垫背的一起,铁了心要让三殿下为她负责了。 所以大家看向云招福,都想看看她这个未过门的三皇子妃在听见自己还未过门,三皇子就沾惹上这种事时她的反应,然而令大家失望的是,云招福表现的相当淡定,以为她是个沉稳的性子,就连皇后也不禁在心中暗赞这个小丫头是个端庄识大体,其实谁都不知道,云招福之所以没反应,是因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背后这些症结的。 虽说云招福她们是将来的皇子妃,但是现在还不是,所以宫闱之内发生的事情,她们还是不能直接参与的,于是皇后娘娘提早结束了宴会,嘱咐大总管派人将几位准皇子妃和侧妃送回各自府里去,然后便带着一众宫妃们往事发地去了。 薛碧霄和吴欣常出来的时候,纷纷对云招福递来同情的目光,薛碧霄好言安慰道: 「妹妹千万想开些。」 云招福愣愣的看着她,在薛碧霄眼中,就像是伤心傻了的样子。 吴欣常拉着云招福的另一只手,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在云招福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意味明显。 宫里的轿子抬来,三人便分别上了轿,云招福坐在轿子里还在纳闷,那杜小姐怎么会二次落水,并且无巧不巧的给魏尧救了呢?也太倒霉了。 不得不说,这个魏尧的倒霉体质,真不是盖的,有一种走到哪里,霉到哪里的霸气啊。 那边云招福她们出了宫,这边皇后娘娘带着众妃来到了池塘边上,池塘边围了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跟看戏似的,倒也不奇怪,因为那被围着的圈子里发出的嚎啕大哭的声音实在太招人来看戏了。 「殿下,媛媛今后还怎么做人呀……殿下……」 「皇后娘娘驾到。」 小太监一声尖声吟唱,吓得先前还围在那里看热闹的一众人慌忙跪地,给闻讯赶来的众妃们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跪下之后,先前被围着的景象也展露出来,只见全身湿透,披着一件干爽外衫的杜小姐正不顾形象,抱着三殿下魏尧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魏尧全身也湿透了,正低着头兀自拧着身上的水,对抱着他腿嚎啕大哭的女人并不做理会。 四殿下魏旸见状,来到魏尧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那哭的妆全花了的杜小姐,对魏尧问道:「三哥,这……怎么回事?」 魏尧咬着下颚不说话,动了动脚,那杜小姐就抱得更紧,像个钳子似的,将魏尧的腿箍住,然后哭着喊着嚎叫着。 「殿下,媛媛今后真的没法做人了。」 那声音凄惨的让皇后都听不下去,往焦急的杜昭仪看了一眼,杜昭仪行了礼之后,就接过一旁宫婢手里的大氅,跑着去到杜小姐身边,将大氅盖在她身上,厉声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皇后娘娘再此,不可放肆,快放开三殿下,站起来。」 杜昭仪现在是一万个后悔的心思,早知道就不答应这丫头今儿让她来参加宴会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可怎么跟都家交代呀。 杜小姐听见杜昭仪说话,仿佛刚刚知道皇后驾到似的,放开了魏尧的大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杜昭仪的搀扶之下,摇摇摆摆的来到皇后跟前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刚刚忍住的哭声,再次决堤。 「皇后娘娘,您要替媛媛做主啊。」 皇后娘娘眉头紧锁,对杜小姐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把话说清楚了。」 杜小姐忍住了抽泣,对皇后娘娘娓娓道来: 「今日娘娘在迎新宫宴客,我随我姑姑杜昭仪一同前来,席间我略微喝多了一些酒,觉得有些头晕,就想去池塘边上醒酒,可是没想到一失足就掉进了池塘里,三殿下经过把我救了上来,可我这副样子,被三殿下抱上岸,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就算回到家中,也会被父亲母亲打死,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当场淹死的好,所以只好哀求三殿下对我负责……」 杜小姐的话说的还算条理分明,让人一下子就听懂了。 中心思想就是,我喝醉了,到池塘边上醒酒,然后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三殿下救了我,我就失了名节,横竖是个死,还不如纠缠一个是一个。 有的人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要为三殿下打抱不平了,三殿下不过就是行侠仗义救了个人而已,怎么就要对她负责到底了呢。冤不冤枉?然而,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谁让你手贱救人呢。 所以,魏尧的无话可说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显得异常冤枉可怜了。 杜小姐说话的时候,魏尧的目光就始终盯着她的背影,却是一声不吭,由着她说,皇后娘娘眉头紧蹙,竟一时愣着了,这杜小姐是杜昭仪的亲侄女,杜家是骠骑将军府,也是名门之后,这杜小姐在宫里落了水,被三殿下救了,名节确实受损,可若她不这样纠缠的话,皇后还是有信心能够替她封锁消息的,可她这么刻意一闹,知道的人多了,想要再隐瞒就有难度了,所以,一时间皇后也拿不准这个杜小姐到底想要干什么,于是柔声问道: 「你想要三殿下怎么对你负责呢?」 第35章 杜小姐抽抽噎噎,支支吾吾:「我,我想……嫁给三殿下。」 众人只觉得头顶轰隆隆的,这个杜小姐可真是太敢说了。 皇后愣了一会儿,十分为难:「可是三殿下已经有婚约了,不能娶你。」 皇后还没糊涂,骠骑将军府门第显赫,且不说他们家的嫡女能不能配给三殿下,就说这三殿下已经赐婚云家姑娘的事情,于情于理,也没理由因为三殿下无端端救了个女人,就把云家的姑娘从三皇子妃的位置上换掉呀。 可是杜小姐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头顶的雷终于劈了下来: 「那,那我就只能给三殿下做妾了。」 皇后:…… 杜昭仪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一个劲儿的在杜小姐身后拉扯她,可杜小姐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旁观战的四殿下若有所思走到了二殿下身前,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有志一同,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了一旁蹙眉不语的魏尧。 这下篓子可捅大了。 救谁不好,偏偏救了杜家的嫡女,这嫡女又是个没头脑的,居然自请做妾,若是魏尧答应了,那得罪的就是杜家,要是不答应又得背上个这样的名声,简直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啊。 实在太倒霉了。 皇后和众人都被这位杜小姐雷的外焦里嫩,遇到这种事情,虽然很不幸,但是她也得自己先遮掩着点呀,如此这般不遮不掩,执意捅破天际的架势,让皇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昭仪再也端不住了,往杜小姐旁边跪了下来,对皇后娘娘说道: 「皇后娘娘,媛媛她落水吓着了,说的是胡话,臣妾替她赔罪。」 这个杜昭仪的脑子还算是清楚的,皇后耐着性子点点头:「本宫看她也是说的胡话。今儿这事儿暂且搁下,你将她领回去吧,掉了水里,又神志不清,本宫不会怪罪她的。」 杜小姐惊愕的抬头:「娘娘,我说的不是胡话。」 咬着唇瓣,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魏尧,杜小姐又跑了过去,想要像刚才抱着他腿那般抱着他,魏尧往旁边一闪,让杜小姐扑了个空,杜小姐站在那儿盯着魏尧,那目光就像是盯着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从嘴里嘀咕出一句让人听不太分明的话: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魏尧扫过她一眼,依旧沉默,一旁的二殿下和四殿下也不说话,非常理解为什么魏尧不开口,因为这种事情没法开口,开口之后就只会越描越黑,越发牵扯不清楚。 杜小姐突然不知从哪根肠子里提炼出了胆色,对魏尧喊道: 「三殿下若是不愿对我负责,那媛媛今日便撞死在这里,也算是全了殿下的美名和自己的一身清白。」 杜小姐话音落下,魏尧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倒是把皇后和杜昭仪吓住了,皇后赶忙让小太监们去拉着,杜昭仪也亲自上阵,抓住杜小姐的手,不让她冲动行事。 魏尧一双厉眼扫至杜小姐身上,冷声回道: 「你要死便死,与我何干?」 二殿下和四殿下身为局外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暗自为老三叫了一声好,对于这种碰瓷儿讹人的,一讹就想讹一辈子的女人,的确不该给她什么好脸。 杜小姐僵着身子看着魏尧,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就在众人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不敢真的去撞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推开了杜昭仪和那些拦在她身边的小太监,往离魏尧最近的那块假山上撞了过去。 就那么点距离,如果魏尧有心伸手拦她的话,是一定可以拦住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杜小姐冲过去撞假山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三殿下非但没有出手阻拦,反而生怕杜小姐撞到一半偏了路线,再撞到他身上,为了避免这个误会发生,三殿下就很快的往旁边退让了两步,为杜小姐撞假山提供了更宽阔的场地。 杜小姐也是没想到三殿下会这样绝情,公然的见死不救,想临时停下来,可冲力太大,刹车不灵,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奔走时狰狞了面孔,才勉强收住了一点,但还整个人的侧身都撞上了假山,发出一声不小的撞击声。 她这一撞不打紧,可把周围的人给吓得人仰马翻。 杜昭仪扑上去救人,将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杜小姐给抱在了怀里,皇后和众妃也都跟着上前观望,杜小姐那一下,虽然最后关头刹住了点力气,没撞到脑袋,可那假山怪石嶙峋,身子给实打实的撞上也是很厉害的,光想想就觉得肉疼。 皇后赶紧让人去传了太医,虽说这孩子是胡闹,可若在宫里出了个好歹,杜家那儿也是要讨说法的。 魏尧冷眼旁观这一切,虽然全身湿透,但满身的淡定依旧与周围的混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魏璠和魏旸都很识趣的缩在一旁,两手高举,显然也不愿意沾上这件事,魏尧从他们身边淡然经过的时候,魏璠和魏旸目送他帅气的背影,心道果真这种事情只有老三敢做的出来。 云招福在轿子里思前想后,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这么回事,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发现头上的簪子摸不到了,云招福在两手在头上摸索一阵,确定早晨范氏给她亲自插上的那枝花簪不见了,赶忙在自己身上和周围找寻了一番,却还是没找到。 那花簪据说还挺贵,就这么丢了,云招福觉得回家之后,范氏一定会训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回到家以后,果然不出云招福所料,范氏沉脸问她: 「簪子哪儿去了?」声音很危险。 「丢了。」云招福很惭愧。 「丢哪儿了?」范氏暴风雨前的宁静。 「宫里吧。」云招福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丢哪儿了。 「你知道那簪子值多少钱吗?」范氏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般教训儿女前都会把道理说清楚。 「不知道。我错了。」云招福老实认错。 第36章 「特别贵。」范氏不接收云招福的认错。 「哦。」 被范氏拎着训了半天,云招福才被说的口干舌燥的范氏放回了自己的院落,宫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全部跟范氏交代,尤其是杜小姐想下黑手推她这件事,云招福丝毫没提,一来是不想让爹娘担心,二来她暂时不知道杜小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干脆闭嘴。 折腾了一天,差点被人推下水,簪子又丢了,回来给范氏训了半天,再加上自己喝了不少酒,回到自己的院子,让绿荷给她烧水泡了个澡,云招福早早的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被范氏给摇醒。 「醒醒醒醒,快起来。」 范氏像个后妈似的把云招福从被子里拉扯出来,云招福抱着她的小枕头耍嘟囔:「哎呀娘,干什么呀。不就是丢个簪子嘛,您昨儿都教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 「别提那簪子,赶紧起来,出事儿了。」 一句出事儿,让云招福睁开了眼睛,抱着枕头坐起来,迷迷糊糊的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昨天在宫里有没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范氏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瞬间清醒:「啊?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 「我问你呢。你这孩子怎么迷瞪瞪的,我问你,那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是怎么回事?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水,还被三殿下给救了,还当场撞假山保名节?」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撞假山……保名节?」还有这出戏码? 见范氏又要发火,云招福赶紧抢先回答:「这个我不知道啊,昨天宴会结束的时候,才听说杜小姐掉河里被三殿下救了,然后皇后娘娘就派人送我回来了,后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啊。还有什么呀?杜小姐真撞了假山?有事没事?」 范氏看着云招福,无奈一叹:「据说真撞了,事好像没什么事,不过这件事影响不小,听说杜小姐昨天回家之后,就寻死觅活的,说什么都要嫁给三殿下。」 云招福眼前一亮:「那她嫁吗?」豪气干云一拍胸脯:「我让给她!」 范氏一个爆栗子就敲在了云招福的脑门儿上:「你以为这事儿能由着你们的小性儿啊,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那是皇子,皇上的儿子,你这几天给我老实点待在家里,这件事我瞧着不容易解决,我得跟你爹去商量商量。」 云招福捂着自己的脑袋,由衷一声叹息,还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呢。 「你说这杜小姐也是,早不掉下水,晚不掉下水,偏偏这个时候掉了,那三殿下也是,早就救人,晚不救人,偏偏这个时候救人,现在好了,夹在中间的日子,他也不好受啊。」 范氏边离开云招福的房间,嘴里边这样嘀咕着。 云招福看着亲娘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昨天幸好没把杜小姐想推她下水那一波事情说出来,要不然,这件事就更复杂了。不过现在看来,云招福似乎有点明白杜小姐为什么要推她下水了,她喜欢魏尧!而她云招福又是接下来要赐婚给魏尧的妻子,所以杜小姐想把云招福给推下水,然后让云招福名节受损,这样就不能嫁给皇子了,可没想到,云招福会逃过一劫。 杜小姐觉得要是错过了昨天的机会,今后就更加接近不了魏尧,于是乎,恶向胆边生,二次作案,只是第二次,她把目标瞄准了魏尧。 这个逻辑分析应该是没有错的。杜小姐肯定想啊,既然不能让云招福不嫁给魏尧,那么就想办法让魏尧娶不成妻。 杜小姐真乃碰瓷界的扛把子啊,手段新颖,胆大心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婊气冲天。只是云招福搞不懂的是,魏尧不是已经离开了嘛,他怎么还会被杜小姐轻易的骗到水边去呢? 看来这位三殿下的脑子,似乎也不太灵光啊。而且云招福不会武功,被杜小姐尾随在后面毫无所觉也就罢了,可这位三殿下,据说是文武双全的,居然也会着了杜小姐的道,看来武功也很一般。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现在云招福就只希望杜家的态度能强硬一点,皇子又怎么样,该逼还是要逼的!让杜小姐如愿以偿的嫁给魏尧,这样云招福就可以从这桩婚事里安然脱身,想想还是很激动的嘛。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云招福脑子里想象的那样顺利。 云公良回来之后,在饭桌上长吁短叹,一家人捧着饭碗盯着他,范氏放下筷子: 「老爷你有话就说啊。」 云公良也放下了碗,转过头,对正在夹菜的云招福说道:「今儿早上,段大人没去昭文馆,说是段小姐出事儿了,说是半夜里绣房着了火。」 云招福没反应过来:「哪个段小姐?」一愣又道:「哦哦,三殿下的侧妃段小姐吗?」 对这位段小姐,云招福还算是有点印象的,因为她记得最终殿试的时候,之前册封的两个侧妃,一个方婷,一个王彩莲都相继出了事情,没法嫁给魏尧,所以就改了段红曲和沈顺芝,就是这位段小姐,听到这圣旨之后,当场就晕了。 「昨夜她绣房着了火?人怎么样啊?」 绣房着火这事儿可大呀,云招福紧张的问。 云公良摇头:「人倒是没事,昨天晚上段夫人头有些疼,段小姐就去陪段夫人一起睡了,没在绣房,所以,尽管绣房着了火,却没烧着,不过段家小片院子全都毁了一般,幸好没有殃及邻里。」 「人没事就好。」云招福松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段小姐被烧了,那针对魏尧的流言可就更加难听了。虽然他确实很倒霉,但毕竟,不出意外,他会是云招福的老公,总不希望他名声越来越差吧。 云公良却还是不能展眉:「人的确没事,可还有其他事。那段小姐吓得再不敢待在家里,跟段大人说,若一定要她嫁给三殿下做侧妃的话,她宁愿上山去做姑子。段大人和段夫人哭了一夜,没有办法,眼看段小姐就要开始绞头发了,段大人只能写折子上奏。」 第37章 一番话说的云招福有点懵:「所以呢……什么意思?」 云召采急脾气,放下碗就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段小姐要退婚呗。她不要做三殿下的侧妃,宁愿上山去当姑子去。」 「嗯,是这个意思,然后还有。」云公良的话还没有说完,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杜将军昨天连夜入宫面见圣上,杜小姐在家里一顿饭的功夫,自尽了两回,割腕和吊颈,被人发现的及时,没出大乱,就是一口咬定,要嫁给三殿下。皇上正为难,段大人的折子就递进了宫,给换了。」 「那侧妃的位置,从段小姐换成了杜小姐?做侧妃?杜家同意吗?」范氏提出了疑问。 云公良冷哼一声:「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又不是吃素的,我云公良的闺女,能给杜家那丫头挤走吗?笑话!也就是杜家开了口,皇上卖个面子,要不然就杜家丫头那作死的样儿,怎么可能指给三殿下。简直有辱斯文。」 一顿饭的功夫,自尽两回? 云招福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这位杜小姐了。 「杜家也就是这些年涨了声势,把他给能耐的。还想动到我头上!当年这杜如涛跟在镇国上将军手里当差,上将军待他不薄,处处提携,后来裴家出事,举家流放西北,就是他一路押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了个破证据,就落井下石,咬住了裴家的一个错漏,立了个脏功,后来才给顶上去用的,卑鄙小人罢了,裴家一家老小流放西北,他这个旧部不仅不念旧情照拂一二,还叫手下时时去为难,幸好这些年他回京了,不然裴家在西北还不知道要在他手里吃多少亏呢。可见这杜家本就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云公良有的时候说话就像个奋青,也不避着子女,有什么说什么,就因为他这样,所以云家人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让下人在身边伺候,免得这位老爷一时说的高兴了,说出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给人家听了传出去,招来祸害。 云招福兄妹对云公良时不时的发表一些激愤的看法,已经习以为常,他说着,他们就听着,不插嘴,不询问,有什么自己想去。 对于云公良今日话中说的那镇国上将军府裴家,云招福是知道的,因为那就是三殿下的外祖家,当年因为一桩通敌案,上将军裴知远被卸了兵权,虽然逃过了满门抄斩的命运,却也不得留在京城,举家流放到西北当苦役去了,淑妃娘娘当年盛宠不衰,也因为这件事被打入了冷宫,后来听说被送出宫了。 如今这杜家小姐作天作地的要嫁给魏尧,也不知道这杜家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再说两家有这样的恩怨在,魏尧能对杜小姐好吗?云招福表示很怀疑。 三殿下的婚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异于其他皇子的波折,而这一切也给外界再次找到一个给魏尧头上扣倒霉帽子的理由。 前前后后,光是侧妃就换了三回,五个女子,三个受伤,最终剩下两个,却还有一个是碰瓷儿讹上来的,也是惊天地泣鬼神,叫人唏嘘。 侧妃一旦确定之后,一个月之内就要完婚,送去宫里给殿下暖房,仪式比较简单,就是宫里下聘,然后用抬贵人,美人去龙床侍寝的那种轿子,将侧妃迎出娘家大门,送去宫里。而正妃是在侧妃入宫后的第二个月初八,也就是六月初八,三位殿下同时迎娶正妃去各自王府。 在诸位皇子纳了侧妃入宫之后,到迎娶正妃这段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封王,要开府出宫去,其实在每个皇子成年之后,各自的封号就已经拟定下来,宅邸也都一应准备好,只等皇子迎娶正妃的时候开启。这是大魏朝的规矩,皇族子弟,不兴早婚,就连太子也是磋磨到二十一二才娶的太子妃,已然成了惯例。 五月初,几位早已定下的侧妃被抬进了宫。 五月中旬,各位皇子的封号便宣告出来,二皇子魏璠封做晋王,三皇子魏尧封做定王,四皇子魏旸封做宁王。 晋王府邸在宣平街最东首,离薛家不远;定王府位于西城,离皇宫的直线距离最远;宁王府亦在东城,玄武街的中段靠后方。 六月初八,云招福就要出嫁,六月初二那天,宫里便将册封王妃的圣旨与一应品服送到了云家,云家上下在家门口跪迎圣旨与品服,然后在初八成亲那日,要将这些全都随着嫁妆一起带去王府。 因为嫁的是个王爷,所以云家这边倒是用不着准备太多的东西,云招福和云招喜两姐妹的嫁妆,范氏早就准备好了,只需看情况添加些时兴物便是。 云招福出嫁前好几天,晚上都是跟范氏一起睡的。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云招福早早就洗漱好了,爬上范氏的床,靠在床头软垫上看话本子,手边还放着一盒蜜饯与一壶清酿的米酒,边吃边喝边看,十分惬意。 范氏抱着个木盒子走过来,云招福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要让让,范氏把她手里的话本子一抽,没好气的摆摆手: 「去去,到里面去,马上就成亲了,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王府里可没你这么自由的,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全都给当了耳旁风。」 范氏这段日子以来,日日对云招福耳提面命,要遵守哪些规矩,府里有哪些事情要管,要看,人该怎么用,事该怎么做,云招福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看在眼里,倒是没懈怠过。 此时听范氏质疑她的用功程度,云招福就噘着嘴不满道: 「我不就是说嫁人后没这么自由,现在能放松就尽量放松咯,以后我到了王府,也不知是个什么规矩,王府里指定有宫里的嬷嬷在,那些嬷嬷一个个古板的跟什么似的,就算我是王妃,也肯定要管我的,说不定还会限制我回家来看你们,现在您就由着我一些吧。」 她说的可怜兮兮,范氏看着她,再大的火儿也发不出来了。 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永远长不大,脾性越来越像你爹了,天塌下来你们都不愁,这世间就没你们发愁的事情。」 第38章 说着话,便在床沿坐下,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到云招福面前,云招福不解:「这是什么?」 范氏从盒子的一角抽出一根钥匙,打开了锁,将盒子打开,转向云招福,说道: 「我给你存的嫁妆,过几天你就要成亲了,该给你了。」 「嫁妆?您什么时候存的?」云招福笑了,低头看着木盒子里,是一些精巧的金银细软,拿起一只金镯子翻看两下,又拿起两支簪子,看这成色,全都不比她当初丢了的那支差:「娘,您什么时候给我留了这么多好东西呀?平日锁在盒子里不见天日,也不见您给我或者喜儿戴。」 范氏将云招福手里的簪子拿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将盛着这些首饰的盒子拿了出来,原来这竟是一只双层妆奁盒,木头云招福没什么研究,但这盒子闻起来清香无比,应该是沉香木一派的好东西,范氏将上面的首饰盒拿走之后,露出了内里乾坤。 云招福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她没有看错吧,这盒子第二层装的居然是满满的金疙瘩,颤抖着双手,从盒子里取了一块沉甸甸的金疙瘩出来,拿在手里掂量着,对范氏压低了声音问: 「娘,咱家不是一直很穷,哪儿来这么多金子呀?」 范氏勾唇一笑,正要开口,就听云招福突然又来了一句让范氏崩溃的话: 「我爹他,不会贪赃枉法了吧?」 范氏没好气的冲天翻了个白眼,这闺女,就不能盼着家里点好嘛。 范氏的反应让云招福拿不准,将手里的金疙瘩放回了盒子里,好像这东西果真不干净,是贪赃枉法得来的。范氏无奈,将第二层的金疙瘩盒子也给拿了出来,露出第三层乾坤,全都是比拇指指甲盖儿还要大的珍珠粒儿,这个时代珍珠还没有开始养殖成规模,所以珍珠很贵,更别说这种比拇指指甲盖儿还要大的珍珠。 「你爹就是贪赃枉法也得不来这么多啊。」 云招福一愣,觉得范氏这话虽然听着有点不对味儿,但似乎也没什么错,这么一大箱子珠宝首饰黄金,云公良得贪多少才能凑够两个女儿的嫁妆啊。 「那这些……」云招福依旧觉得心里毛毛的,不明来路的钱,不踏实。 范氏见今儿不把事情跟她说清楚,这傻闺女定然不肯放心的,将三层宝贝重新装好,整个木盒子盖上之后,才一只手按着雕花的盖子上面,对云招福说道: 「这些都是娘的嫁妆,以金子和珍珠居多,金子是我在冀州的时候悄悄命人融了做成了块儿,分了好几份,你和喜儿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大嫂进门之后,你大哥的那份我也给她了,放心的带去王府,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东西。」 范氏跟云招福解释,可云招福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娘的嫁妆?怎么从来都没听娘您提过?咱们回京城那两年,家里都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怎么没见您拿一点出来花销呀?」 「咱家什么时候穷的叮当响了。再说了,刚回京那会儿,你爹就是个侍郎,最该是低调的时候,有钱也得藏着掖着呀,要不然不是招人嫉恨嘛。」范氏跟云招福讲道理。 云招福听她讲道理:「话是这么说,可你们也太低调了。那阵子二娘一个劲儿的跟我们兄妹说家里穷,让我们节俭,别出去买东西。」 「你二娘的意思也没错啊,节俭是美德,家里有金山银山,那也得节俭。你爹刚回京述职,都还没站稳脚跟,官场上的事情忒复杂,各方都在试探,你二娘怕你们被小人惦记,给老爷惹祸,才成天耳提面命的。」 范氏将当初武氏的用心说给了云招福听,云招福依旧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的,范氏又道: 「原本我就是想给你找一户普通的人家,门第不需太高,只要对你好就成,可命运这东西,兜兜转转,百转千回,实在说不准,既然成了定局,那咱们只能接受,幸好王府是新的,府里人的关系都还未变复杂,你嫁过去了,只要一开始把好了关,今后的日子也就能顺畅了。」 云招福听着母亲的教诲,认真的点了点头。 范氏说完这些之后,便伸手去拿她藏在袖子里的东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然后放到了给云招福的盒子上面,对云招福又道: 「还有就是一些为人妇的事情,这个给你,今天晚上我就不在这里睡了。你看完了,也早点睡,那个……多学学。明儿早上我来收,再给你压箱底。」 说完这话之后,范氏也不等云招福对那句‘多学学’反应过来,就急急从床沿上站起,然后果断转身,很快走了出去,还很利索的替云招福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云招福本来还想问她不睡这里睡哪里,可范氏走的太快,没给她这个机会,云招福拿起那本范氏给她的书看了一眼,蓝皮封面上写的是小篆,云招福只知道是三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先放到了一边,然后再次打开木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翻出来看,首饰撇开不说,满满一层的金疙瘩呀,全都融成半根指头长短,两根指头粗细的小金疙瘩,数了数个数,又将盒子用尽全力捧起来感受一下那沉甸甸的重量,少说也得有二三十斤吧,差不多五六百两的样子。再有就是那一颗颗浑圆的大珍珠啊,拿起一颗在手心里滚动,又拿到烛火下仔细观察,珍珠莹润的光泽实在太好看了,这么一大颗得值多少钱呀? 虽然云招福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她娘怎么会有这么多嫁妆,范氏出身安庆范家,大概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她们还在扬州,外祖母病逝,范氏曾带她去过安庆一回,来回都是坐的马车,下了马车之后,就直接进了范家,印象中范家老宅也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她有个舅舅,老实巴交的,挺和善,模样普通,看着跟范氏一点都不像,那一次,她和范氏在安庆待了大概一个多月,来回路上就花了三个多月,再后来她们一家来了京城,这么多年,云招福也没再见过范家的人。不过偶尔,范家也会给云家送些东西过来,大多都是些吃的用的。 第39章 没想到范家居然有这么多钱。云招福想起云招喜,如果她要知道家里其实一点不穷的话,会不会后悔走上劳心劳力的算盘精这条路。 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云招福将盒子整理好盖起来,然后搬到了里床,半躺回软垫之上,拿起范氏先前留下的那本册子,翻开看了看,第一页倒没什么,很正常的字,第二页开始……就不对了。 范氏这是……给了她一本小黄图,还是渣像素的那种。 云招福捂着嘴,用力眨巴两下眼睛,希望一切都是幻觉,然而,才不是幻觉!范氏确确实实的给了她一本婚前性教育的小黄图!还说明儿早上来收,要给她压箱底放着。 原来古代女子出阁,压箱底的东西是这玩意儿啊。效果挺震撼的,比那一箱子珠宝还让云招福大开眼界。 六月初八那日,云招福凌晨就给从床上拖了起来,换上了宫里绣娘做的嫁衣,伺候她大婚的都是些宫里来的人,云家的人就跟着打打下手,里里外外,披红挂绿,焕然一新,人来人往,热闹嘈杂,专门梳头的,专门化妆的,还有专门插发簪的,宫里来了好些个人,各司其职,极其细致。 云招福感觉自己就像是波涛中的一块石头,任周围汹涌,她都巍然不动。 以为结婚是枯燥的,但云招福没有想到,不仅不枯燥,还相当繁琐,步骤多的很,最让她难以忘记的是她穿好了嫁衣,手里捧着一碗‘早生贵子’,后面有四个丫鬟捧着云招福的后摆,一行五个人,在房间里围绕嬷嬷画的吉位转了七七四十九圈。 等到外面开始放鞭炮,云招福身边的浪潮们又开始手忙脚乱,让她坐到床边,然后戴上了凤冠霞帔,红绸盖脸,一下就阻断了云招福的视线。 王府的人来了之后,又另有一番折腾,云招福把自己当做个木偶,随她们摆弄,好不容易等到了出门的时候,云召采背着云招福上花轿,轿子里已然有几个婢女伺候,云招福上轿子之后,四位婢女就扶着她到位置上坐好,然后给她换了一双新鞋。 轿子缓缓抬起,云招福耳中还能听见云公良在外面安慰范氏的声音,可见范氏定然是哭了的,思及此,云招福的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王府的轿子得先去宫中行礼,然后再去王府拜堂,云招福身边的四个丫鬟便是喜娘,在云招福的耳边告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站多久,跪多久,磕几个头…… 折腾完宫里,还得去王府重新折腾一遍,等到好不容易拜完了堂,送入洞房之后,云招福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安安分分的坐在床边等待她的新婚夫婿。 原本以为要等好久,没想到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新郎就回来了。 一根黑黢黢的秤杆,缓缓将云招福的盖头挑开,云招福的眼睛一时不适应光线,微微眯起,眨了两下后才渐渐恢复,入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条红底金丝的腰带,腰带中间,还镶着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色宝石,沿着这腰带向上看去,窄腰宽肩,四肢修长,五官俊美得令人垂涎,云招福抬头对上了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又一次感叹,看英俊的男人,简直是一种享受,虽然这个男人的态度有点冷,但颜值能抵消一切。 云招福就是这样一个现实的女人。 魏尧正是她在水月庵外遇见的那个人,也是她在迎新宫恭房外撞到的那个人,虽然早就猜到,但又一次这样面对面,云招福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命运的奇妙。 云招福对魏尧扬起了一抹灿烂的微笑:「原来真的是你。」 魏尧看着她那明媚的笑容,微微一愣,颔首转身,云招福这才有眼睛将房中摆设看了一圈,到底是王府的房子,比她在云家的房间大了至少一倍,房内摆设很公式化,没什么人气儿,一看就知道是新搬进来不久。 屋子里站着八个垂首而立的婢女,但魏尧自己在喜桌前倒酒,她们却一个都不上前帮忙,魏尧亲自倒了两杯酒,一杯送到了云招福面前,云招福接过酒杯,魏尧就倾身靠近,吓得云招福赶忙往后缩了身子,魏尧见她闪躲,也不觉得有什么,将自己的酒杯与云招福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便直起了身子一饮而尽。 然后拿着空酒杯,继续居高临下盯着云招福,直到云招福反应过来,赶忙也将自己的那一杯酒喝了下去,习惯性品了品味道,然后抬起目光对上魏尧,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魏尧暗自挑眉,有些期待她将说什么。 云招福咂摸了两下后,做出中肯的评价: 「高粱有点多。」 魏尧:…… 魏尧将云招福手里的空酒杯取走,放到桌上,回头说了一句: 「你先梳洗。」然后对房中伺候的那些丫鬟吩咐道:「伺候王妃。」 说完这些,魏尧就狂拽酷霸的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喜房,八个丫鬟立刻排队似的来给云招福跪下行礼:「奴婢们参见王妃,奴婢们伺候王妃梳洗。」 全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温柔似水,应该是一个系统培训出来的,从着装到打扮,再到神态举止,都有规范,云招福一时分不清谁跟谁,便让她们自我介绍。 跪在前面的四个,是锦字名,玉锦,香锦,书锦,如锦,后面四个是雪字名,听雪,兰雪,琴雪,含雪。这八个都是从宫里,跟府里一应用具,统一拨下来的,属于物品科。 跟她们也不熟,更加不知彼此的脾性底细,所以,也没什么话说,八个婢女,井井有条的伺候云招福卸了一身的厚重装备,又打水来给她卸妆,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一张脸被擦得雪白雪白,胭脂红艳艳的,想起先前掀开了盖头,魏尧看见的就是这张脸,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走的那么快,该不是被她这张脸给吓到了吧。 古代女人结婚时在脸上擦得粉那是相当厚呀,婢女们打了八回水来,才帮云招福把脸上的妆给卸了,云招福解了凤冠霞帔,把头上的饰品全都取了下来,对一旁的书锦说道: 第40章 「把发髻也全放下吧,一会儿我要洗发。」 书锦应声:「是。」 其他人都在忙着给云招福整理从身上脱下来的十几层嫁衣,书锦的手很巧,像蝴蝶似的在云招福的头顶翻动,却一点都没有拉到云招福的碎发,云招福由衷感叹: 「你这手艺,可比我娘好多了。她每回替我梳头,都得哭一回。」 书锦没料到云招福会突然夸她,有些羞涩的低头浅笑:「谢王妃赞,奴婢从小学的便是这个。」 「哦,你们都是从宫里来的?」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干脆大家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书锦说话挺有条理的,也颇真诚,并不做隐瞒:「奴婢们从前都隶属内廷司,后来殿下大婚,奴婢们便从内廷司分了出来,是专门伺候王妃的。」 云招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今后就是你们在我身边伺候咯?」 「是,若王妃觉得奴婢们还成,便留下奴婢们在王府伺候,若觉得奴婢们不成,便打发奴婢们回宫,换人来伺候。」书锦答的小心翼翼:「王妃,发髻都松开了,奴婢替王妃去打水洗发。」 说完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进来请云招福去内室洗房,这房间的后面连着一间专门洗漱和出恭的屋子,澡房与恭桶分开,澡房里有水池,水池中有一根管儿通着外面的锅炉,先前书锦出去,便是将管子口打开,如今水已放了一半,很是方便,一应洗漱用具也很齐全。 云招福不习惯洗澡有人伺候,就让书锦她们在外面等着,她自己去泡了澡,趴在池子边上,头上顶着一块热乎乎的毛巾,感叹着若这个时候有一壶冰镇的果酒在就好了。 人生真是奇妙,她前几天还安安稳稳的住在家里,今天就到了别人家,从此以后,她就要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过日子。 想起男人,魏尧的那张脸便闯入了云招福的脑海里,不管怎么说,她这个相公长得还是很帅的,至于其他嘛,现在还真不好说。毕竟古代渣男特别多,女人在他们眼里,其实就和物品差不多,有的夸张荒唐些的,还会把自己用过的妾,送给别的男人……对于这种事情,云招福只觉得庆幸,自己虽然穿越而来,但是她爹总体来说还挺正直的,妻妾和睦,他要没有再去招惹过其他女人,而他唯一的那个妾侍,还总是以主母的命令为尊,云招福和云招喜在私底下打趣过,都觉得武氏根本不是嫁给的云公良,而是嫁给的范氏,不知道因为什么,对武氏而言,范氏一句话,比云公良说十句都管用。 不过,像武氏那样的妾侍,几百年都不会出一个,魏尧有两个侧妃,一个是死缠烂打的杜氏,一个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氏,将来还可能会有更多的女人加入这个大家庭,想起来要跟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云招福心里,刚被魏尧颜值圈粉的一丝丝好感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在这里,与其期待男人专一,不如期待妾侍有能耐一点,把男人的魂儿给勾走,最好一年半载都不用出现在她这里,逢年过节,两人一起出去见见亲朋好友,回来之后,各过各的,两不相干,她安安稳稳的做她的闲散王妃,魏尧痛痛快快的当他的风流王爷,挺好。 云招福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脑中畅想着那种爽快日子,她都忍不住趴在池子边上大笑起来,一个澡泡的相当满足。 洗完澡出来之后,外面的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让书锦和听雪给她擦干湿头发,云招福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王爷在宫里是怎么安排去两位侧妃那里的?是一天轮,还是两天,三天轮?」 云招福觉得得把魏尧的作息规律给找准了,才能对症下药。 书锦和听雪对视一眼,书锦温柔笑答:「王妃,奴婢虽然在宫里伺候的时间不长,但自两位侧妃进宫,奴婢便在了,并未瞧见王爷去两位侧妃那里。」 云招福一挑眉:「没去?那……你们王爷身边还有其他妾侍吗?」少年情爱,红袖添香,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没准魏尧身边早有佳人在,所以对侧妃不屑一顾。 书锦摇头:「奴婢没见过。」 云招福瞪大了眼睛,在镜子里盯着两个给她擦头的婢女,判断着她们这话的真假,魏尧既没有红颜知己,那为何不去侧妃那儿?就算杜氏是讹上他的,那沈氏总不是吧。 云招福见过沈氏两面,确实是个温柔小意的美貌女子,没什么毛病,魏尧干嘛不去? 不过想起来魏尧今天跟她喝合衾酒的时候,态度冷冷的,喝完了酒就走了,不带一点留恋,云招福左思右想,难道魏尧是性冷淡的人设?若是如此,也行吧。 他谁也不招惹的话,那就更好啦,省心。 外面进来一个婢女,对云招福行礼过后,轻声问道:「王妃,厨房派人来问,王妃晚上想吃些什么。」 云招福初来乍到,不知道吃什么,便回道:「让他们做几道拿手菜,我不挑食。再拿一壶酒,对了,让人去把我嫁妆里带过来的那些酒都放到地窖去。」 婢女一一领命退了下去,云招福的头发差不多也要擦干了,换了身干爽的大红宽袍居家常服,头发披在后背,两边由鬓角处略微编了个花式出来,她本就有刘海,弯月一般,这样的披着头发的发型让她的脸显得越发小巧,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气质清新的像是初春的嫩芽。 不一会儿,厨房就送来了一桌菜,循着云招福的吩咐,拿了一壶醉仙酿来,云招福看着满桌的菜,食指大动,却还没忘记规矩,对一旁书锦问: 「王爷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书锦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然暮色的天,犹豫回道:「一般这个时候,王爷该是早就回来了的。」 云招福想到魏尧的人设,也许他的兴趣爱好就不是女人,两个侧妃他没兴趣,她这个正妃,他应该也没什么兴趣。反正他白天喝了酒就走了,也没留下个什么话,云招福觉得如果自己守着一桌菜等他,反而有点傻,本来就饿了一天,要是等到半夜,他都没来,那这一顿晚饭,还要不要吃了? 第41章 内心理性和感性的小人儿在挣扎打架,最后,感性的小人儿胜出,云招福一拍桌子,确定了心意: 「倒酒,开饭吧。」 魏尧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云招福这么喜气洋洋的一句话,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回来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可没想到走到内房一看,云招福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酒杯,吃的好开心。 眼角余光一瞥,云招福就愣住了,将嘴里的酒一口咽了下去,干咳了一声,放下筷子,怯生生的站了起来,那表情委屈兮兮的: 「王爷,你怎么来了?」 魏尧走进内房,身上的喜袍已然换掉,换了一身深蓝底祥云纹的窄袖直缀,他身量极高,穿什么都像是衣服架子,再加上那张引人遐想的俊脸,周身气度如渊,让云招福忽然生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魏尧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在云招福的对面坐下,书锦她们赶忙替魏尧拿了一副碗筷过来,魏尧摆手,她们便会意,尽数躬身退了出去。 没有了书锦她们在,偌大的喜房里就变得空旷起来,尤其魏尧不说话,云招福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毕竟自己这也算是偷吃被抓包,可谁让他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回来不回来,让她不知道等还是不等。 魏尧目光扫了一眼桌子,目光落在云招福手边的酒杯上,云招福顺着他的目光看来,立刻会意,拿起桌边的酒壶,狗腿的跑到魏尧身边,笑嘻嘻的说: 「妾身替王爷斟酒。」 魏尧不苟言笑看着她替自己倒满了酒杯,目光又落在她翘起的嘴角上,那一抹弧度,似乎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他平日里很少笑,并不是因为不爱笑,或是心情不好,更多时候是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并且他也并不喜欢那种见人就笑的,那样使他觉得虚假,可是这女子的笑却是不同,那是发自眼底的笑,纯真的仿佛没有见过世间的阴暗面,可以看得出来,她一直都被人保护的很好。 云招福见自己都主动倒酒了,魏尧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心想不过就是吃饭没等他,不会这样小肚鸡肠的记仇吧。 回到自己位置上,云招福决定不再示好,本来就没多大的事情,她表现的太战战兢兢,让魏尧习惯了她的胆小与讨好,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反正他们两人的婚姻,其实说白了就是政治婚姻,谁心里都清楚,所以,不管云招福对魏尧好不好,魏尧对云招福好不好,根本就没有多少差别。 待云招福坐下之后,魏尧便端起了酒杯,浅尝了一口,说道:「我一般都是这个时辰回来,若不回,会派人告诉你。」 云招福抬头看了看他,点头嗯了一声。 而后便是吃饭,魏尧不是寡言一点点,是特别特别寡言,云招福满肚子的话想说,平时在家里吃饭,都是你一言我一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文静过,虽然有点憋的慌,但想着不过就是一顿饭的时间,不说话也没什么,若因为这个习惯问题跟魏尧相悖,继而引发口角矛盾的话,就不好了。 不能说话,那就多吃点饭吧,云招福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不错,加上又饿了一天,吃了一碗粳米饭后,觉得还能再吃点,便要唤人进来换碗,魏尧抬眼看了看,说道: 「晚上不要吃的太饱。」 云招福看看手里的空碗,终究是没好意思再吃,其实她也不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多的,关键今天是饿着了,而且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又不说话,吃饭又慢的很,她一碗饭下肚之后,他才吃了半碗,速度没配合上,总不能干坐着看他吃吧。 放下碗之后,云招福干脆就倒酒喝。 本来魏尧只是吃饭,不喝酒的,可是见云招福开始喝,他便也陪着喝了,喝完了之后,还主动把杯子送到云招福面前,让她添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还挺痛快。 终于魏尧把他手里的一碗饭给吃完了,云招福的酒也喝完了。唤人进来收拾桌子,然后两人又各自捧着一杯香茶,坐在寝房外的花厅里,一左一右,坐在罗汉床上喝茶,这画面就像是一对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半点没有新婚之夜的矜持与尴尬。 云招福喝了几口茶,便没什么兴趣了,魏尧倒是很爱茶。 下人们收拾完了之后,书锦和听雪她们便进来服侍云招福他们洗漱,云招福傍晚的时候刚泡过澡,只需漱口洁面即可,而魏尧也不需要人近身伺候洗漱,所以书锦她们只进来忙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 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梳好了头发,便乖乖巧巧的用范氏自己做的香蜜脂擦手和颈子,范氏对云招福和云招喜没什么其他要求,从小到大,她们想做什么都没问题,但是却很看重她们每天的洁面与抹脂,所以云招福和云招喜的皮肤都很好,白皙滑腻,几乎看不到毛孔与粉刺,这与从小被范氏教导有很大的关系。 云招福可以不化妆,但护肤却已然成了习惯。 魏尧从洗房出来的时候,发髻被放了下来,边走边用纯白色的松江锦布擦拭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穿着一身白底红衫的宽袖道袍,衣襟松松垮垮,腰间随意系着一根腰带,领口露出大片胸膛,还沾着水珠。 云招福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香蜜脂已经擦的差不多,便站起了身,魏尧悄无声息的走到她面前,云招福立刻就变得矮小了。 其实云招福的身量在女孩子里并不算矮,差不多一米七的样子,可是魏尧太高了,云招福在他面前还是得仰视着。 魏尧缓缓弯下腰,与云招福面对面,云招福怔怔的看着他,魏尧缓缓靠近,云招福下意识把头往后缩了缩,魏尧的一只手绕过云招福的后脑,轻轻的托住,然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亲了上去。 魏尧的动作很温柔,唇也很软,很热,这与他的外表给人的冷漠感觉完全不同。 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魏尧的手上没用什么力气,却足够让云招福不能闪躲,身子很快就软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房中的蜡烛忽然劈了一声灯花,让云招福惊了一惊,魏尧才将她放开,继而将之横抱而起,往床铺走去。 第42章 云招福被放在软软的被褥之上,呼吸有些不稳,魏尧压了上来,见她两手攥在胸前,难得勾唇,一边拉开她腰间的系结,一边轻声问:「可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云招福想起了范氏给她的那本渣像素小黄图,脸忍不住红了。 魏尧看着她,抬手将两边的大红帐慢从银勾上放下,开始了一节漫长的人体构造研究学术的探讨课程,擦出了诸多不可描述的浪漫火花,并取得了登峰造极,攻城略地,丢盔弃甲,天下归一的成就,达到了生命大和谐。 云招福再次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大概是废了,她就算是搬一百坛酒,也没有像昨天晚上那么折腾,那么累。 魏尧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天亮之后,云招福觉得自己像是刚睡下没多久,他就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先起来之类的话,云招福实在太困了,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就继续沉睡过去。 现在外面已经是太阳高挂了,云招福挪动了几下身子,发出两声哀嚎,从床铺上缓缓的爬动着。 外面传来书锦的声音:「王妃可是醒了,奴婢进来伺候王妃洗漱。」 云招福虽然有点不情愿,毕竟这床上一片狼藉,虽说昨天完事儿之后,魏尧抱着她去洗过一回,可终究还是有痕迹的,就怕被这些婢女看了去,那多不好意思呀。 可是不让她们进来也是不现实的,毕竟云招福觉得自己可能连穿衣服都成问题。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幸好自己是嫁给了王爷,不需要第二天一早就起来给公婆去敬茶,若是一夜折腾,早上还要早起的话,那可真叫遭罪了。 书锦和听雪她们进来了,云招福以为她们多少要取笑她两声,但人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目不斜视,一视同仁,收拾起凌乱的床铺来,就跟瞎了似的。 云招福穿上了一身新衣,是范氏替她准备的,红底白色散花的缎子长衫,摸起来凉凉滑滑,就像那美人肌,颜色也染的鲜亮,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过了一夜之后,昨天的黄花闺女,就成了今日的少妇,看着自己的头发被挽成了妇人髻,虽然也挺好看,但多少还是有点唏嘘的,脑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唉,看来魏尧那个性冷淡的人设是彻底崩了,云招福柔柔自己的小腰,可苦了这副腰子了,得好好补补才行。 梳妆完了之后,就有婢女进来传话,说是王府管家带着府里的下人们在屋外给王妃请安。 云招福让人去把王府几个管事的喊进来,见个面,认认人。 王府的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白如粉,没有胡子,说话也是尖着声音,对云招福自报家门: 「奴才叫王顺,从前是宫里伺候的,王爷还是三殿下的时候,奴才便跟着伺候了,如今王爷在外开了府,奴才们也都跟着王爷出来了,今后奴才们定齐心协力,将王爷和王妃伺候好。」 云招福笑着回答:「王总管客气了,我年岁小,不懂事,今后这府里还得仰仗你们。」 王顺瞧主母这般和善,悬着的心放了一半,然后又招了几个府里管事的人来,都是从宫里来的,所以,大多都是太监,也都是三殿下宫里的老人,随着魏尧一同出宫。 他们对云招福恭敬,云招福自然也乐得和善,将他们的名字和人一一记下之后,云招福问:「府中就这么多管事的吗?」 王顺躬身答道:「回王妃,还有回事处的李嬷嬷没来,她昨儿病了,起不来身,今儿托我们来给王妃请安,等她好了些,便亲自来拜见。」 云招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听雪从外面走进来传话:「王妃,杜侧妃与沈侧妃来给王妃请安。」 云招福打起精神,让她们进来,王顺他们都有眼力劲儿,不敢再留下,跟云招福统一的行了礼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云招福坐的有些腰酸背疼,便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杜媛媛和沈顺芝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见云招福,两人规规矩矩的行礼,云招福抬手说道:「两位不用多礼,起来吧。」 说完话,便坐了下来,云招福与杜媛媛对上了目光,当初杜媛媛想推云招福下水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对别人说过,但可不代表她忘记了,所以此时此刻,两人的目光纠葛,委实有点尴尬。 主要是杜侧妃尴尬。 云招福觉得自己算是个善良的人,为了缓解杜侧妃的尴尬,脸上扬起大度的微笑,和风细雨的对杜侧妃说道: 「这个……与杜侧妃宫中一别,已有数日,那天你两次落水,真是不幸,后来身子可有恙?」 掉水里一回,衣服都还没干,又掉了第二回 !就算是碰瓷儿的,那也够倒霉崔的!那天风还挺大,又是清明前后倒春寒,不病一场就算她身子骨硬朗。 杜侧妃脸色一僵,脸上却还能扯出笑容,对云招福回道: 「多谢王妃关心,妾身无恙。」 杜侧妃心中冷笑,一进门就想给她立规矩,还想扯旧账,她现在既然已经是定王侧妃,谁还会去追究她婚前几次落水呢。想用这件事落她的脸面,还嫩了点。 云招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闲话家常: 「这么说,杜侧妃身子底子还挺好!」 就这点程度的奚落,杜侧妃还真没放在眼里,从容应对:「王妃说的是,妾身从小别的都一般,唯独底子好些。」 云招福放下杯子,颇为赞同的点头: 「确实挺好!」话锋一转,又道:「怪不得你在家里寻死觅活两三回都没事呢。」 杜侧妃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这个云招福果然难对付,专挑这些刁钻的话说,心中怒火烧,面上却要保持微笑:「王妃的话,妾身听不懂。妾身何时在家寻死觅活了?王妃是听哪个小人搬弄的是非?」 第43章 在杜侧妃看来,云招福这些刁钻的话,就是在跟自己挑衅,让她自乱阵脚,只要她沉住气,量云招福也拿她没有办法。 云招福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认真的说道: 「你那天落水被王爷救了,回家之后又是上吊又是割腕,死乞白赖要嫁给王爷的事儿,你爹在宫里都跟皇上说了,我爹也在场,回来又跟我们说了,我们一家都觉得你是个烈女,可惜老天爷没成全你,要不然现在这个时辰,没准你都被授贞节牌坊了。」 云招福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处处彰显着气度,杜侧妃蓄意推自己下水,虽然没成,但其心可恶,云招福非但没有骂她,反而夸她,夸她是个烈女,心肠真好。云招福都快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可是另一边,杜侧妃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云招福也太刁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什么叫‘可惜老天爷没成全你’,她是在咒自己没死成啊。被气得一时语塞,面红耳赤指着云招福,‘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因为她当时在家里寻死觅活的理由,就是玩弄的‘贞节’这两个字眼,现在说不是就打脸了。 云招福瞧她这副模样,笑意盛放,眉眼一弯,就如那天上的玄月般闪耀,只听她又真诚的追加了一句: 「再说了,皇上和我爹也不是搬弄是非的小人啊。对了,若非你爹亲自跑到宫里告诉皇上你在家寻死觅活的事情,确实这事儿也传不出来。所以这个小人嘛……」 云招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给了杜侧妃一个‘你自己去体会’的表情,将杜侧妃气的简直要七孔喷火,云招福简直太可恶了,咒了她还不够,如今居然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说她爹是小人,偏偏杜侧妃被怼的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皇上和左相云公良是传话的小人吧,她才刚嫁进定王府做侧妃,若是因为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闹起来,实在不值得。 不敢闹大,那就只能忍气吞声,杜媛媛暗自将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云招福瞥过她这副快要自爆的模样,便知道不能再说了,要见好就收,骂骂她,出出气也就得了,又不是真的想跟她干起来。 「好了,我今儿也累了,还想再去睡会儿,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回去吧。」 云招福懒洋洋的往软垫上一趴,书锦和听雪便上前对杜侧妃和沈侧妃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杜侧妃转身的时候,下嘴唇都快被咬破了似的,可见有多不甘。 送走了两位侧妃之后,书锦和听雪在门口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钦佩,王妃看起来是个极其绵软的性子,她们还以为,王妃要在那凶巴巴的杜侧妃面前吃亏呢,却没想到,反倒是杜侧妃吃了个哑巴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云招福不是找借口,她是确实累了,扶着腰站起来,让书锦和听雪扶着她回寝房去,得再补补昨天流失的精神。 魏尧在书房里整理书架,周平将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一句的禀告给他知晓: 「就这样,王妃把杜侧妃给气走了。王妃可真是条汉子,当初咱们都知道杜侧妃是使了什么手段到王爷身边来的,可偏偏说不出个理来,王妃今儿这番话,可算让咱们出了一口气。」 魏尧背对着周平,站在书架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本书,对周平的禀报并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周平拿不准主意,抬头看着魏尧,又问了一句: 「王爷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王妃她太厉害了。」 魏尧拿着两本书转过身来,抬头看了一眼周平,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拿着书坐到了书架前的太师椅上,见周平还站在原地不打算走,魏尧才放下书本,敛目沉吟片刻后道: 「把秦霜和秦夏叫回来,让她们到王妃身边伺候。」 周平一愣,还想再问什么,却对上了魏尧缓缓抬起的一道冷光,吓得赶忙收起好奇心,抱拳行礼:「是,属下这就去。」 周平离开之后,魏尧便垂首继续翻看他面前的两本书,翻了两页之后,动作便停顿下来,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云招福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因为睡之前叮嘱过书锦和听雪没事别喊她,现在醒过来还是因为肚子饿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条胳膊从薄被中伸出,宽大的袖子掉了下去,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肌肤,云招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喊道: 「书锦,水。」 没片刻,水就递到她嘴边,云招福这才蹭着枕头睁开眼睛,接过了面前的水,边喝边纳闷,怎么书锦的手变大变粗了?目光一转,云招福就瞪大了双眼,顷刻醒了,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呛到了气管中,忍不住咳嗽起来。 魏尧无奈,将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然后将她从被子里抱起来,托起她的后腰贴近自己,手在她柔弱无骨的后背轻轻的拍起来,云招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哪里顾得上矜持,两条胳膊紧紧的抱住魏尧。 好不容易咳嗽好了些,云招福这才眼泪汪汪的对魏尧埋怨道: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咳咳,怎的不命人通传,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刚咳嗽过,声音听着十分软糯,就像九月里夹杂着桂花香味的微风,吹的魏尧心头一颤,在她小巧的臀部轻轻一拍,说道: 「不是你命人不要通传的,怎的还怪我?」 屁股上托着一只大手,云招福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太暧昧,扑腾着就推开了魏尧,骨碌碌的滚进了薄被里,脸颊比擦了胭脂还要红润,魏尧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头闪过遗憾,指着一旁的杯子对云招福问: 「还要喝水吗?」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云招福的渴意早已没有了,但是现在如果她不做点什么的话,气氛也实在太尴尬了,于是略微点点头,魏尧拿起杯子,便去圆桌旁给云招福又倒了一杯茶过来,云招福伸手接过,拿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第4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等魏尧出去之后,她才快速掀开被子,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又到梳妆台前,将头发梳顺,她不会挽发髻,便随意将两侧头发编了一道,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走出了寝房。 寝房外是个花厅,云招福在门口试探了两眼,才走出去。魏尧坐在花厅里的圆桌旁,桌上放着一只宽口青釉莲子纹的花瓶,旁边放着一堆花,看着有点眼熟,云招福走过去,在中堂案上左右看了看,果然正是放在中堂案左侧的那只花瓶,里面的花是书锦早上从园子里采回来的杏花,说是枝头开的最茂盛的几枝。 云招福走过去,看见魏尧正拿起那一枝枝花,斟酌着角度剪下去,往他旁边一坐,一手撑在桌沿上,一手托着下巴,对魏尧问道: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呢?」 魏尧看了她一眼,回道:「花是好花,却插的不好看。我修一下。」 云招福见他认真,能说什么呢,王爷开心就好。心底里却觉得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魏尧用实际行动告诉云招福,插花这种艺术,未必只有女人能做,老爷们较真起来,也不比女人差。 魏尧神情自若的将花重新修剪了插到花瓶里,举着自己得意的作品,对一旁观望的云招福问: 「觉得如何?」 云招福的目光在他和花瓶之间回转,然后很给面子的拍手称赞:「哎呀呀,果然是脱胎换骨,王爷你神乎其技,简直给这几枝花赋予了第二次新生命啊。」 云招福说话一般不浮夸,但浮夸起来也是很认真的。 然而魏尧看穿了一切,冷笑:「哼。」 艺术家向来都是高冷的,魏大师捧着他的新作,傲娇的转身。 一碗清汤,一卷煮过的细面,配上甜辣,鲜香,酱肉等卤子,四样炒时蔬,便是今天的晚饭。 云招福肚子饿了,拿起筷子就要吃,只见魏尧拿过一碗细面,浇上两勺鲜香的卤子,淋小半勺醋,再搭配一点蔬菜,递给云招福,云招福意外的接过,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好劳烦王爷。」 魏尧看了她一眼,淡淡回了句:「无妨。」 云招福本来也就是客气客气,人家都已经帮你弄好了送到你面前了,要是再推辞就没意思了,吃了一口,对魏尧直点头:「嗯,好吃好吃。」 魏尧见她吃的开心,敛下目,又为自己配了一碗,搅拌的时候,随口问道: 「听说今天你把一个侧妃给气走了?」 云招福停下吃饭,抽出帕子在嘴边擦了擦,对魏尧虚心的问:「我……不能气她?」 魏尧闷声一笑,吃下一口面,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知道怎么优雅,就算是吃一口面,都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自然是能的。」吃饭的间隙,魏尧给了云招福一个答案。 云招福松了口气,放下擦嘴的帕子,再次拿起了筷子,得意的笑了:「我觉着也应该是能的,不然这个王妃就白当了。」 魏尧边吃边抬眼看她,上扬的嘴角处有一对梨涡,那得意的小表情,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 「你身边伺候的人,用着可还习惯?」魏尧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吃了一口蔬菜,点头回答:「嗯,习惯呀。书锦和听雪她们都挺好的,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魏尧唇边带笑:「过两日我再给你送两个来。」 「啊?」云招福不解:「我这儿人手够,不用了。」里里外外有八个丫鬟,云招福还觉得有点多呢。 魏尧却不置可否,云招福要再问,却被他阻拦她吃第二碗面的动作给岔开了。 「明日要早起,今晚要早睡,别吃太多了。」 明天是云招福嫁到定王府的第三天,按照规矩,该入宫谢恩,皇家的规矩与百姓家不同,百姓家的新娘子三天回门,然而皇家却是三天入宫,回门倒是没有硬性规定,明日要入宫,确实需要早起才行。 云招福看了看面前的小碗,就比茶盅大那么一点点,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一碗面真的不够啊。云招福有点不明白,明天起早,和今天早睡,与她晚上吃多吃少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对上魏尧:「可我还没吃饱。」 魏尧心上一颤,这样的乞求目光,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想着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饿着肚子睡觉,确实有点残忍,便松开了手,拿过她的碗,又给她调了一份出来,云招福大喜过望,接过碗后,就对魏尧送来一份甜笑,灿烂的让他都挪不开眼。 一碗面就能让她开心,他真的很想知道,像她这样每时每刻心情都很好,是一种什么感觉? 云招福吃了两碗卤面,肚子里饱饱的,感觉很幸福,等到书锦她们把桌子收拾好之后,云招福便想去洗漱,却被魏尧拉住,不解的看他。 魏尧拉着云招福的手走出了房间,迎面而来的一阵夜风让云招福缩了缩肩,魏尧对守在门外的书锦吩咐道:「给王妃取一件披挂来。」 书锦应声立刻去办,给云招福拿了一件五彩缂丝的披挂,魏尧接过,将披挂展开,为云招福系上,云招福由着他摆弄,等他替她系好绳结后才问:「这么晚了,我们去哪儿?」 「园子里走走,消食。」 说完,便牵着云招福往他们所在院子的花园里去,云招福跟着他走了几步,就有点后悔:「哎呀,我也不是很撑,不用消食的。」 魏尧转首睨视着她:「你不撑的话,那咱们就回去?」 云招福的头点如捣蒜:「好好好,我们回去吧。」 说完就要拉着魏尧往回走,但魏尧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云招福觉得自己拉不动他回头的时候,他才缓缓弯下腰,与云招福面对面,似笑非笑的说: 「回去继续做昨晚的事情?」魏尧的意思是,消食是必要的,就看云招福想用哪种方法消。 第4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云招福的脸瞬间就爆红,得亏是夜里看不出来,黑眼珠子闪烁着,对比夜色都毫不逊色。 左思右想,云招福还是决定识时务,主动拉着魏尧的手,往花园里去了。 昨天晚上太猛,伤了元气,要是今晚再来一宿,云招福简直要怀疑自己明天早上要爬着入宫去面圣谢恩了,所以,她很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吃饱了饭,出来遛遛弯,健胃消食,身体好! 两人将定王府的花园走了一遍,云招福觉得两人光是走路不说话会很奇怪,干脆就跟魏尧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更多的时候,是云招福在喋喋不休,原以为魏尧不感兴趣,没想到他还挺捧场的,至少没让云招福觉得有冷场的时候。 回到房间,云招福柔柔肚子,幽怨的看了一眼魏尧,说道: 「早知道要消食遛弯儿,我就不吃那第二碗了。」现在倒好,吃一碗面,走一个小时,这交易可不划算。 魏尧伸手过来捏了捏云招福的脸颊,那柔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干脆将指尖伸入她的发丝中,扶着云招福的后脑,自己缓缓贴近,云招福记得昨天晚上就是上了他这个当,立刻反应过来,两手一起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对魏尧控诉: 「不是已经消食了嘛。」 那模样,活脱一副被魏尧欺骗了的样子。 魏尧无奈,放开了她,云招福兔子似的从魏尧面前跑开,钻入了洗漱房,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换了一身睡觉穿的衣裳,完全不敢与魏尧对视,生怕他会突然反悔扑过来,那鬼鬼祟祟的防备模样,让魏尧看了不免失笑,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擦香蜜脂都不敢掉以轻心,直到魏尧并未有什么奇怪举动,进了洗漱房后,云招福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将膏脂擦完后,火速爬上了床,裹着被子,钻到床角,背对着外侧,闭眼睡去。 魏尧从内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把自己包裹的像个蚕蛹似的云招福,只有一只脑袋露在外面,毛茸茸的,魏尧将手伸过去,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凑近她的耳朵,浅声问道:「睡了吗?」 云招福紧闭双眼,努力扮演一个睡着的人,忠心的期盼着自己现在能立刻睡过去,这样她就不能感觉到魏尧此刻的恶意骚扰,只可惜,云招福白天睡多了,现在虽然闭着眼睛,可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憋得好辛苦啊。 魏尧将被子的一角从云招福身子下面拖了出来,盖在自己身上,云招福感觉身后有人躺下,夹带着凉风,下意识便往里床躲去,然而那股子凉风并不放弃,她往里挪一寸,他便跟一寸,直到云招福贴紧了里床的帐慢,退无可退,才发现自己早已暴露,身后的人根本早就知道她没睡着,故意戏耍她呢。 困难的转了个身,将两只手伸出来推拒那个坏人,可两只手刚一动,就被魏尧给牢牢的抓住,按在了身侧,云招福气不过,努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最后只好放弃。 「你说话不算话。」云招福力气没他大,只能以言语控诉。 魏尧慢悠悠的靠近她,吓得云招福赶忙闭起了双眼,以为又是一番狂风暴雨,却没想到,只等到了额前一吻,然后……就没了。 魏尧的长臂伸入云招福的腰下,一个用力,便将她整个人从床里侧拖到了中央,然后将她困在自己怀里,云招福讶然抬头,看见的便是魏尧那秀雅的下颚流线,还有近看时才会看见的细细胡渣,她瞪着眼睛在魏尧的下巴上看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的下颚上摸了两下,那胡渣倒是没什么感觉,还想继续探索的时候,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 「你若实在不想睡,咱们可以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云招福一愣:「睡,就睡了。」 她是真的怕了他,被威胁之后,果然老实了,枕着魏尧的一条手臂,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云招福睡了好久才再次睡过去,可是她却觉得根本没睡多长时间,就又醒了过来。 因为房门外有人敲门。 管家王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沈侧妃那儿出事了。」 云招福感觉一直抱着自己的温暖怀抱离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魏尧已经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下床去开门,云招福从床上坐起,就听见王顺在门外对魏尧说话,但声音不大,云招福听不见,干脆也掀了被子下床,披了件外罩衣,来到魏尧身后,正巧听见王顺在说: 「那屋梁不知怎的就砸了下来,幸好沈侧妃睡的是里床,有床框顶着,要不然那么粗的屋梁砸下来,非得砸出事来不可。」 云招福还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猛地就睁开了眼睛,将头探出去,对王顺问: 「你是说,沈侧妃屋里的房梁砸下来了?」 魏尧伸手将云招福挡在一旁,王顺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让沈侧妃去其他地方睡,找人到房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吩咐完之后,便将房门关了起来,丝毫没有打算去看看差点被房梁砸死的沈侧妃。 云招福好不容易刚睡着,又因为沈侧妃的事情醒了过来,再次躺回床上,云招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对魏尧问道: 「真不用去看看吗?她是你的侧妃啊。」 魏尧闭着眼睛回:「没有砸到,有什么好看的。再睡会儿,待会儿天亮就得起来了。」 云招福觉得魏尧还真不是普通的淡定,看他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就好像沈侧妃的屋里不是房梁砸了下来,而是一根稻草砸了下来,这得有多好的心态呀。 想起之前听过的他的传闻,说三殿下是个邪门儿的,没成亲之前吧,定好的侧妃前仆后继受伤,好不容易来了个碰瓷儿的顶上,如今沈侧妃那儿又出了乱子。这事儿要传出去,在魏尧的倒霉史上估计又得添上一笔了。 第46章 睡意来袭,云招福闭上眼睛,脑中回想这些年听到的魏尧那些倒霉事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果然如魏尧所说的那般,天刚擦亮,云招福就被喊了起来。 睡眼惺忪的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书锦她们给自己擦手擦脸,梳妆打扮。在她还在梳洗的时候,魏尧就已经穿戴整齐去了小书房等她,因为今天要入宫面圣谢恩,所以,云招福必须穿上她的王妃品服,按品大妆入宫才行,从天亮忙活到太阳升起,总算把这一身的行头装备上了。 魏尧领着云招福上马车的时候,王顺正领着几个工匠从小门里进去,看样子应该是去修房顶的。王顺走过来对魏尧回禀: 「王爷,先前小的去工部请工匠的时候,正巧在街上遇见了要入宫的宁王殿下与宁王妃,宁王殿下问小的为什么要请工匠,小的与宁王殿下说了。」王顺知道不该将府里的事情说出去,但对方是宁王,开口让他说,他也只得说了。 魏尧并不怪他,沉吟一声:「我知道了。」 上了马车之后,云招福便开口问:「这么巧遇见了宁王和宁王妃,那沈侧妃的事儿就得传到宫里去了。皇上会怎么说?」 马车驶动,魏尧将云招福旁边的马车帘子重新整理了一番,从容回道:「传就传了,皇上不会说什么的。」 因为这种事情若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叫事儿,可若发生在魏尧身上,几乎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两人去到宫里,云招福跟在魏尧身旁,到了今日谢恩的元阳殿外,晋王夫妇与宁王夫妇已经等候在外,宁王与晋王站在中间,两人将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魏尧和云招福到场之后,两人又很快分开,看他那样子,不用问就知道,定是将今日从王顺口中得知的事情告诉晋王知道。 魏尧目不斜视,领着云招福站在一侧,晋王和宁王的目光不时瞥过来,宁王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走到魏尧和云招福面前,对魏尧关切的问道: 「三哥,听说府上侧妃又出事儿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抽空去庙里拜拜,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这见天儿发生,谁受得了啊。」 魏尧并不回答,宁王魏旸又将目光落到云招福的身上,堆起了欠扁的笑容:「三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前前后后,都几个了,昨儿是沈侧妃,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三嫂可有想过?」 云招福扭头看了一眼魏尧,见他鼻眼观心,不为所动的样子,与魏旸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云招福觉得,夫妻两个,只要有一个高冷就可以了,如果两个都高冷,就很不利于人际关系,于是云招福便也回了魏旸一个笑脸,豪气干云的答道: 「没事儿,宁王不必替我们操心,我们定王府除了沈侧妃,还有个杜侧妃在呢。」 「哈?」 这个回答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她难道不应该露出害怕和尴尬的表情吗?居然这么爽快的就把两个侧妃给推了出来。宁王殿下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云招福,然后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魏尧,抓了抓脸,不再继续挑拨之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待各归各位之后,魏尧才缓缓的转过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云招福,暗自叹了口气后,略微抿了抿唇。 皇上宣召三对新婚夫妇入元阳殿觐见,三对新人按规矩行礼参拜帝台之上的皇帝与皇后,并获得皇上与皇后的优渥赏赐。 行礼过后,便是兵分两路,魏尧他们随皇上去了书房说话,云招福等三个新王妃则跟着皇后去了御花园里赏花,还有几个后妃作陪。 云招福与薛碧霄和吴欣常坐在一侧,吴欣常似乎对定王府昨天晚上房梁砸下来的事情很感兴趣,趁着皇后不注意的时候,便凑过来对云招福问: 「哎,到底怎么回事啊?那房梁怎么会砸下来呢。」 云招福两手一摊:「谁知道呢,莫名其妙就砸下来了。」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比起吴欣常的八卦,薛碧霄就显得沉稳多了:「那沈侧妃可有恙?」 「倒是没事,据说她睡在里床,房梁砸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床框上,有惊无险。」云招福拿起桌上的一颗贡桔,边剥边说话。 「唉,不是我说,定王殿下看起来一表人才,是几位皇子里容貌最出众的,可他那命格也太渗人了,你如今入了定王府,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薛碧霄对吴欣常摇了摇头:「你就少说两句吧,也不是招福自己愿意的,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其实我们都知道,现在心里最没底的就是她了。」吴欣常边说边将自己的嘴巴给捂住,做出不想让云招福听见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别再说话让招福难受了。」薛碧霄也是如此。 云招福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听她们的语气,还不知道云招福在定王府里过得是什么地狱般的日子呢。回想成亲这三天的种种,云招福还觉得自己委实舒服的有些过头了呢。 她咽下一口橘子肉,试图为自己辩解一番:「也没你们想的那么惨,我觉得……他挺好的。」 这真的是一句实话来的,以后魏尧会变得怎么样,云招福说不准,但至少暂时看来,他还是挺好的嘛。尤其对着她的时候,目光总是很温柔。 薛碧霄和吴欣常对视一眼,然后就一副‘你不要说了,我们都懂’的神态看着云招福,看样子是认定了云招福在定王府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既然她们要这么想,云招福也没办法,现在如果她强调多了,反而会让她们觉得她是在嘴硬,是在狡辩,她自己费了口舌不说,别人还不相信,与其花力气说服一些已然先入为主的人相信,还不如等待时机,用时间来证明。 第47章 云招福和魏尧从宫里出来,坐上了回定王府的马车,云招福坐马车喜欢将帘子挑开往外看,车厢里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魏尧转头看了云招福两回,终于忍不住开口: 「今日在宫中,可有人与你说什么?」 云招福放下车窗帘子,与他对视,疑惑的睁大双眼:「说什么?」 四目相对,魏尧迟疑着开声:「说……沈侧妃的事情。」 云招福老实的回答:「哦,这个呀!有啊,晋王妃和宁王妃都与我说了的。」 魏尧回过头去,目光落在茶几上,平静的点了点头:「那你是怎么看的?觉得怕吗?」 云招福奇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房梁又不是砸在我头上的。难道王爷你怕了?」 魏尧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又与云招福的目光对上,略微勾起唇瓣微微一笑:「从赐婚那日开始,已经有四个侧妃都遭了难,外界都说是我天生走霉运,克了她们,你果真不怕?」 云招福眨动她的大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真不怕。从小到大我身上也没别的优点,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太累,唯独运气挺好,今后我分你些运气便是。」 她的声音平缓而有力,将魏尧的心都冲撞的飘忽起来,嘴角的笑容越发深厚,牵起了云招福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压着,然后侧过头与她缓缓靠近,额头相抵,魏尧低哑声音传入云招福的耳中: 「那今后便仰仗王妃了。」 云招福觉得两人距离太近了,魏尧身上有一种很清新的味道,就像是竹林的风,清晨的露水,没有丝毫浊气,与他这般亲近,云招福忍不住抿唇一笑:「好说好说。」 甜甜蜜蜜回到定王府,魏尧下车后不忘将云招福给扶下来,管家王顺在门口等着他们,迎下台阶,对魏尧和云招福行礼:「王爷和王妃回来了。那个……工匠已经走了,说是沈侧妃那间屋子的房梁接头处松了,也不知是不是有蠹虫为患。」 云招福疑惑:「蠹虫?都是新建的屋舍,如何会有蠹虫?」蠹虫照理说不该出现在新木头上,并且如果出现了,也不会只损及接头处才对。 「这个老奴也不明白,工匠们那样说的,说若非蠹虫的话,好端端的房梁又怎会松动呢。明日老奴再去土木司请人回来瞧瞧,若有蠹虫,得提前治理才行。」王顺将情况禀告给魏尧知晓,魏尧点头后,正要入内,却听王顺又喊住了他: 「王爷稍待,还有一件事。」王顺的表情似乎不太好,很无奈的样子,只听他斟酌着低声对魏尧和云招福说道:「那个……杜侧妃今儿早上也把脚给扭了,下人们都在说……」 王顺不敢说下去,一张粉白的老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说什么?」魏尧冷声问。 「说是……府里邪性,人心惶惶的,管事们都去李嬷嬷那儿说这事儿了。」王顺是从小伺候魏尧的,在魏尧面前有点体面,敢说旁人不敢说的话。 魏尧深深呼出一口气,有些不悦,声音听起来更冷了:「我看不是说府里邪性,是说本王邪性吧。」 王顺吓得赶忙低下了头,魏尧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王顺这才敢抬头,就看见云招福还在,对云招福堆起一抹无奈的笑:「王妃,不是老奴搬弄是非,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接连出了两回事情,昨晚上沈侧妃的房梁塌了,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哭着呢,谁想到,杜侧妃那儿又扭伤了脚,这未免也太巧了,不怪下人们嘴碎。」 云招福点点头:「嗯嗯,连着出了两回事情,确实很巧。要不我去看看沈侧妃和杜侧妃吧。」 王顺立刻躬身带路:「哎,王妃这边请。」王顺当了定王府的大总管,不怕做事,就怕没人管事,这么大个定王府,上下仆役好几百人,挡不住众口悠悠,若不管不顾的话,指不定将来会出什么乱子呢。 王顺领着云招福去了两个侧妃居住的香萝苑,香萝苑是个四方院,面积挺大,两个侧妃分别住在东面与西面,一面大概并排四五间房的样子,中间有个大花园,南北两侧是回廊。云招福进了院子之后,就听见沈侧妃的哭声,哀哀戚戚,身边似乎有人正劝着,王顺上前对云招福指出: 「沈侧妃住在西面,原本是住在中间那间,但昨儿出事儿,现在挪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了,杜侧妃住在东面。」 云招福点头,然后果断往东面去了。她最怕见人哭了,让沈侧妃先哭会儿,情绪稍微稳定些,她再过去表示慰问,这样效果可能比较好一点。 云招福走上了东侧院的台阶,就有个穿着青衣的丫鬟迎了出来,那丫鬟云招福见过,是杜媛媛的贴身丫鬟,好像叫什么褚红的,从前杜媛媛还没做魏尧侧妃的时候,贵女们聚会,她就是带着这个丫鬟在身边,没想到嫁人的时候,也给一并带了过来。 褚红是个窄长脸,瘦高个儿,骨架不算大,但关节却很明显,手上有不少茧子,据说是小时候在杜家做杂役的,后来被杜媛媛解救到身边做一等丫鬟。 「参见王妃。」 褚红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抬手让她起来,问道:「你们侧妃呢?听说她扭了脚,怎么回事啊?」 褚红起身,请云招福入内,回道:「昨晚沈侧妃那儿出了事,我们侧妃就一直陪着,今儿早上去厨房给沈侧妃炖些安神的补品,没想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从台阶那儿踩空了一脚。」 云招福进到屋内,就看见杜侧妃一只脚踝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满屋子的跌打酒味,云招福用帕子掩在鼻间,往吃力挣扎着要起身的杜侧妃走去,摆摆手: 「既伤了脚,就别起身了。」 杜侧妃倒是听话,坐了下去:「多谢王妃体谅。」 云招福的目光在她的脚上瞅了两个眼,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踩空了一脚呢。」 杜侧妃幽幽叹了口气:「唉,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那台阶不过半掌高,我走的时候也瞧见了,可不知怎么就踩空了,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脚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第48章 云招福正要喝水,听见杜侧妃的话,就停下了动作:「脚脖子给人拉了一下?有鬼啊?」 杜侧妃色变:「这,这……我,我可没说啊。」 「你好端端的走着路,有人趴你前面拉你脚脖子吗?不就是想说府里有鬼,让你中邪了嘛。」云招福一下子就把杜侧妃的意思给透析出来。 杜侧妃听到云招福直言不讳‘中邪’两个字,脸色有点不自然,却没有否认:「王妃怎么说怎么对咯。」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云招福真是不太愿意跟这杜侧妃说话,站起身来喊王顺,王顺近前,云招福说道:「给杜侧妃的屋里拿几张钟馗像来,门口贴一张,大厅里贴一张,她床前床后都给贴一张,总得把她身上的邪给去了。」 王顺愣愣的看了云招福一眼,然后就反应过来:「啊,是,老奴待会儿就派人给杜侧妃送来。」 云招福点点头:「嗯,那就这样吧。我再去瞧瞧沈侧妃。」 说完这些之后,云招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杜侧妃的屋子,留下杜侧妃坐在那里发懵了好长时间。 她扭伤了脚,云招福那个女人居然给她钟馗像?杜侧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想把手边东西砸烂的冲动。 云招福从杜侧妃的屋子里出来,直接就去了沈侧妃那里,先去沈侧妃之前的屋子,也就是砸了房梁的那一间去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八根梁,确实砸了一根下来,床架子也给砸塌了半边,现在屋里中央正竖着一根长木桩,防止屋子坍塌下来。 「王妃,沈侧妃在隔壁呢。」王顺从旁对云招福提醒。 云招福按照他指的方向去,没让通传,便直接走了进去。 沈侧妃似乎哭完了,内室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王顺给云招福掀了帘子,云招福走进内室,就瞧见罗汉床上半躺这一个戴着束额压惊的沈侧妃,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确实憔悴了不少,病恹恹的靠在软垫上,罗汉床前坐着一个中年老妇,云招福看了一眼王顺,王顺便上前答道: 「那位是李嬷嬷,咱们王府回事处的管事,王妃入府第二天,老奴跟王妃提起过的。」 云招福想起来了,便是那个她嫁刚嫁进门,就病的连面不能见的李嬷嬷,现在看来倒是比沈侧妃要精神不少的样子。 李嬷嬷原本正在劝解沈侧妃,听见门边的动静,便回过头来,瞧见是云招福进来了,李嬷嬷从容的立起身,待云招福走近之后,才微微屈膝行了个侧身礼: 「原来是王妃驾到,老奴有失远迎。」 云招福摆摆手,算是回应,按着沈侧妃的肩膀,说了句:不必多理。然后就直接将李嬷嬷先前的位置占据了,坐在沈侧妃的病床前: 「昨儿的事情,让你受惊了,可有伤到哪里?」 沈侧妃低头摇了摇,没开口,李嬷嬷就在一旁替她说道:「沈侧妃是伤了神了,好端端的夜里睡着,忽然房梁就砸下来,任谁都要吓的魂不守舍的,可怜见的。」 云招福转头看了一眼那李嬷嬷,问道:「李嬷嬷不是病着嘛,怎么有空到沈侧妃这里来?病愈了吗?」 李嬷嬷一愣,没想到云招福一出口就是这番厉害的言论,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多谢王妃惦念,奴婢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原是打算今日去给王妃请安的,却不想昨天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给耽搁了,奴婢在这里给王妃赔罪,希望王妃不要恼了奴婢才好。」 云招福笑着摆手:「我恼你做什么,犯不上。就是问问你身子如何了,别带着病气来,回头再过给沈侧妃,她如今魂不守舍,最是受不得病的时候。」 李嬷嬷脸上的笑容已经很僵硬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自己有病吧,又恐过了病气给主子的罪,要说自己没病吧,她又借病避了一回拜见,怎么说似乎都不对。 云招福没工夫看她变脸,直接指了指房间的一个角落,对李嬷嬷说道:「嬷嬷来探望沈侧妃的这份心意,沈侧妃已然领受,现在你就尽量站远些,多注意点总没错的。」 李嬷嬷被云招福三两句话就弄得乱了阵脚,心里觉得这个王妃,年纪轻轻的,谱儿却不小,她和王顺他们都是宫里伺候王爷的老人,这王妃刚进王府就摆这般架子,不知是缺心眼儿还是有手段。 「王妃说的是,奴婢确实想的不周全,一心要劝沈侧妃想开点,好不容易劝到现在了,沈侧妃的情绪才好了一点,奴婢现在出去的话,只怕王妃劝不住沈侧妃。」李嬷嬷句句不离自己的功劳,并且对云招福能不能劝住沈侧妃表示怀疑。 可没想到,她说完之后,云招福依旧没有留她,对她摆摆手,坚持让给她离开,李嬷嬷往旁边王顺看了一眼,希望他说几句话,可王顺鼻眼观心,一副根本没听见的样子,李嬷嬷暗恨在心,不敢明面上如何,只得按照云招福的吩咐,离开了内室,王顺对云招福行了礼,随在李嬷嬷身后,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走后,云招福才看向沈侧妃,好言安慰了几句,沈侧妃是真吓坏了,嗫嚅着对云招福说:「王妃,若是再来一回昨儿晚上的事情,妾身就是吓也会给吓死了。」 云招福理解她:「不会有下次的,你且放宽心。」 沈侧妃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这事儿落在妾身身上,王妃说的轻巧,如何就能放宽心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连眼睛都不敢合一下,生怕从上面再砸一根房梁下来,只不知这一回,我还能不能躲过去。」 果真给李嬷嬷说中了,沈侧妃又开始哭。 云招福倾着身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那房梁怎么可能天天掉呢,百八十年才掉一回。」 沈侧妃继续崩溃:「百八十年掉一回,就掉我头上了,我也太倒霉了。今后,还怎么睡的着觉呀。」 李嬷嬷先前在沈侧妃这里劝了好半天的成果,被云招福一下就给勾了回来,沈侧妃的眼泪卷土重来,俨然想要大干一场,云招福实在无奈,衷心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第49章 「要不……我让人给你做一张铁床?」 沈侧妃刚刚酝酿起的悲伤情绪,因为云招福的这句话而很快压了下去,带着鼻音问道:「铁,铁床?」 云招福点头。 沈侧妃吸了吸鼻子,仍旧带点质疑:「这……能行吗?」 「当然行!你想啊,睡在铁床里,别说房梁不可能再掉,就算再掉,你周围的床架子全都是铁打的,掉多少根房梁都压不着,你就可以放心睡啦。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招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对沈侧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让沈侧妃想开了,自己把脸上的残泪擦干净,安静下来。 王顺跟着李嬷嬷出门,李嬷嬷停下脚步,往房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王顺说道: 「你是死的吗?在里面就不知道替我说几句?我好不容易将沈侧妃哄的不哭了,现在你看着好了,用不了多会儿,还得哭出来,王妃这不是添乱嘛。」 王顺双手笼入袖中,对李嬷嬷低声说了句: 「咱们都是一处出来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王府,不比宫里,王爷出宫开府了,咱们就不能按照宫里的那一套在王府里伺候,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李嬷嬷瞥向王顺,声音透着不悦,说的话更是不好听:「什么几斤几两?自从淑妃娘娘离宫以后,王爷身边一直是咱们这些人伺候,王爷待我们情深义重,那些新近王爷身边伺候的人,能跟咱们这些老人比吗?胆小怕事,你也就只配做个奴才。」 王顺被李嬷嬷说的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低吼:「你不做奴才,你还想做什么呀?难不成还想让王爷给你请个诰命老夫人当当?白日做梦吧你。」 「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做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宫里处处受制没法子,如今出来了,还不拼一场也太窝囊了,你要敢坏我的事,可别怪我跟你不念旧日情分。」李嬷嬷原来是存了天大的私心,对王顺威胁道。 两人正说着话,沈侧妃的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李嬷嬷和王顺都直了身子,转过身去,李嬷嬷换了一副脸面,迎上前去,对云招福说道: 「王妃,沈侧妃是不是又哭了,奴婢先前劝了好久,好不容易……」 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云招福就给打断了:「没哭啊。挺好的,说是饿了,想吃点东西,你去厨房看看,给她送点过来。」 李嬷嬷和王顺都愣住了,王顺是知道这沈侧妃哭起来的架势的,从昨天晚上一直哭到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别说吃东西了,就连水都没胃口喝,没想到王妃这么一会儿就给劝服了,真是个厉害角色,思及此,王顺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一辈子奴才的决心。 云招福吩咐完了之后,就从香萝苑出去了,王顺紧跟着她后头,李嬷嬷狐疑的来到沈侧妃门前,细细听了会儿,确实没再哭了,掀开帘子进门,就看见先前还病恹恹的沈侧妃已然从罗汉床上起了身,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了束额,用梳子梳头发呢。 沈侧妃在镜子里看见李嬷嬷,便对李嬷嬷招手,李嬷嬷近前:「沈侧妃的精神好了不少,王妃说你想吃点东西?」 「跟王妃说了一会儿话,觉得精神好多了,我想吃点兰花饼,肉馅儿多点,要五六个吧,再来一碗稀粥,配点小菜就可以了。」 李嬷嬷惊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沈侧妃瞧见了,转身问道:「嬷嬷怎么了?没听见我说的吗?」 「哦,听,听见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厨房,过会儿送来。」 说完之后,李嬷嬷便躬身退了出去,直到走出了香萝苑,她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云招福和魏尧住的是王府主院,回来之后,就看见书锦迎上来对云招福道: 「王妃,王爷请您回来之后,去书房一趟。」 云招福刚喝了口水,问道:「去书房做什么,他可说了?」 书锦摇头:「王爷没吩咐,奴婢不知。」 魏尧那个冷淡性子,想也不会跟别人多说几句话的,云招福放下茶杯,进里屋去将身上的礼服换成了居家常服,便去了魏尧的书房,到了门口,刚巧遇见了从书房里出去的周平,云招福认识周平,笑着打招呼: 「竟是你,可认得我吗?」 周平自然认得,拱手作揖:「属下认得王妃,属下是王爷的侍卫周平,周平参见王妃。」 云招福连忙摆手:「免礼免礼,上回我嫂嫂被你救了,还未及道谢呢。」 周平没想到王妃竟然是这么和善的性子,有点羞赧,抓头害羞道:「王妃客气了,都是属下该做的,不用谢。」 云招福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书房里的魏尧传出一声:「周平你很闲吗?」 周平面色一凛,再不敢耽搁,对云招福拱手一揖后,便退了出去。 云招福跨进书房的门槛,往书桌和书架的地方看了一眼,却意外没瞧见魏尧,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魏尧蹲在地上研究着什么,云招福走过去,探头看了看,可地上什么都没有,云招福实在不懂这位爷在干什么,只好开口问: 「王爷,你研究什么呢?」 魏尧回头,对云招福招了招手,云招福不明所以,便提着裙摆走过去,魏尧拉着她的衣裙,让她蹲下来,云招福照做之后,还是不太懂他的意思,笑问: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呀?」 两个人蹲在一张太师椅前面,地面上什么都没有,这行为真的很奇怪。 魏尧神神秘秘的指着太师椅的一条椅子腿,郑重的说道:「你觉不觉得左边这条腿和右边那条腿粗细不一样?」 云招福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以为魏尧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题来,没想到问题会这么接地气,一时愣着没反应过来。 第50章 魏尧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将她的脸往椅子腿的方向拨了拨: 「快看,我都注意好长时间了,是有点粗细差别吧。」 云招福有点无话可说,没看出来,这位王爷除了会插花,还有挺严重的强迫症啊。 云招福跟魏尧在书房里为了一张椅子的两条腿儿是否有粗细这件事,差点没吵起来。 最终还是魏尧扯下了自己两根头发,在两条椅子腿儿上分别量了量,才让云招福心服口服的承认,两条腿的粗细周长确实有个差不多一厘米的差距。 魏尧的目光看向云招福,没有开口,但目光里包含的意思云招福看懂了:看吧看吧,我说有差别。 云招福不甘的将两根头发举起来对着光比较,确实有差距,不服不行,这件事以她对魏尧说一句:‘哦,王爷果然目光如炬’,宣告结束。 心里却嘀咕着,魏尧可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能看得出来这么些微的差别呢,不是强迫症晚期,就是被害妄想症晚期,不过结合魏尧从前的倒霉程度,云招福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本能。因为太过倒霉,从而练就了一双火眼晶晶,用哺乳动物的直觉,对一些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危险条件进行本能筛查。 这么一想,又觉得魏尧挺可怜的。这日子过的多胆战心惊啊。 云招福坐在了两条腿有些微粗细的太师椅上,对魏尧问道: 「你把我喊我过来,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差距不到一厘米,倒也不会出什么事,不至于专门喊她过来看才是。 若真如此,那魏尧也太无聊了。 幸好我们的定王殿下并不是一个无聊的人,只见他指了指他书案一角放置的一盆兰花,对云招福说道: 「你瞧瞧那盆花,怎么样。」 云招福从椅子上下来,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懂花,让我看了也白看。」 走到那株兰花前,云招福定睛看了一会儿,从起先的不明所以,到后来瞪大了疑惑的眼睛,发出一声惊疑: 「咦,这……不是兰花。呃不对,是兰花,可它怎么……」 魏尧走过来,学着她的模样,弯下腰,与她一同观赏这一株奇特的兰花盆栽,揭晓了谜底: 「玉石做的。」 云招福咋舌:「玉石?像真的一样,我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竟然不是真花。」 魏尧看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觉得她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灿烂的星光,对她讲解道: 「这盆是青石玉,里面的土是黑玛瑙,兰花叶子是翡翠雕刻而成,花是和田白玉,花蕊是黄玉,这是上回我去河西之时,从当地一位雕刻大师手里买的,好看吗?」 云招福听魏尧解说,越发觉得这盆花了不得,连连点头:「好看好看。肯定很贵吧?」 魏尧却不说话,只扬了扬眉,云招福看在眼中就知道,这盆玉石兰花定然很贵很贵。 「明日咱们去相府,带这个送给岳父岳母,你觉得怎么样?」 云招福还在欣赏这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的玉石兰花,乍一听魏尧的话,开始没反应过来,随意点了点头,忽然就愣住了,扭头看着他,惊讶不已: 「你说什么?这玉石兰花,你要送给我爹娘?」 魏尧双手抱胸,直起了身子,认真的点头:「是啊,明日与你回门,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云招福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魏尧的思路,呐呐问道:「明天我回门?」 看着她这傻样,魏尧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是啊,若按照民间习俗,今日该是你的回门日,但咱们要入宫,只能推迟到明日。」 云招福到现在才终于相信,他是说真的,心里虽然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要矜持一下的。 「那个……你明日正巧有空吗?」 魏尧见她略微扭捏,狡黠的目光特别可爱。 「刚好有空。父皇允了我们五日的假,明儿是第四日。」 魏尧清雅平缓,虽然听不出什么波动,但云招福仍然觉得很悦耳。 因为心情好,所以晚上云招福的胃口也挺好的,但是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吃了两碗面,就被魏尧拉着在园子里遛弯儿消食一个小时候,伸向第二碗的手有些迟疑,魏尧见她犹豫,问道: 「若想吃便吃吧,吃完了……」 云招福抢先摇手:「我不要出去遛弯儿。其实也差不多饱了,不过你吃的可真慢。」 魏尧吃饭慢条斯理,一口米饭要咀嚼好多回才咽下去,小心翼翼的,听了云招福的话,难得黑眸亮了亮:「你还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消食。」 云招福脸上一红,目光忍不住往上飘去,忽然一击掌,岔开话题: 「那个……你吃饭,我再喝点酒好了。喝酒……不用消食,嘿嘿。」 这么说着,云招福就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当即站起身,到门边去喊了书锦,让她烫一壶酒过来,没一会儿的功夫,酒就被送了过来,云招福拿起酒壶和酒杯坐在魏尧对面,小口小口的品尝起来。 魏尧吃完了饭,放下碗,看着云招福那享受的小模样,走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你不仅喜欢酿酒,还喜欢喝。」 云招福点头:「嗯,就因为喜欢喝,才喜欢酿的嘛。家里那些酒总不和我的口味,自己酿的就不一样。」见魏尧干坐着,云招福对他扬了扬酒杯,问道:「你也喝一点吧,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味道很不错。」 魏尧看着送到他面前的酒杯,伸手接过,浅尝了一口后,说道:「我很少喝酒,不过既然你邀请我,我也可以陪你喝一点。」 云招福给他倒了一杯,两人杯壁一碰,酒杯发出一声‘叮’的声音,云招福美美的喝下,想起了新婚之夜,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相当痛快。 第51章 「王爷的酒量我见识过的,快别谦虚了。今晚一醉方休好不好?」 魏尧将酒杯送到唇边,还没有喝,就听见云招福说了这么一句话,喝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光微动,然后才略微点了几下头,发出一声:「嗯。」 开始的几杯,魏尧喝的还很慢,要云招福催他,他才饮尽,不过,在喝了五六杯以后,魏尧就放开了,像新婚之夜那般,跟云招福两人接连碰杯,云招福今天喝的比那天还要尽兴,毕竟那天喝酒时,两人只是初识,男女关系不明确,现在嘛,经过了那一夜的深切交流,彼此摸底了解过,又形影不离度过了好几天,此时喝酒便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了。 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云招福见魏尧神色平静,半点没有醉意,就让书锦又送了一壶进来,只要是云招福倒给魏尧的酒,魏尧来者不拒,一口一杯,豪气干云。 最后还是云招福喝的太热了,才想起来要适可而止。 魏尧喝不喝都无所谓,菜肴先前已经让书锦唤人来收拾干净了,两人坐在西窗前对饮,喝完之后,云招福拉扯着领口,对魏尧说道: 「我先去洗了。」 魏尧沉吟一声:「嗯。去吧。」 跟云招福说完之后,魏尧就站起身,站到了西窗前,吹起了夜风。 云招福喝了酒,将头发挽起,泡个舒服的热水澡,想到明天能够回家见爹娘,简直开心到飞起。她出嫁的时候,范氏一定哭的很伤心,明天回去她要好好的安慰安慰才行。 云招福洗完了之后,就换魏尧进去,云招福瞧着魏尧的样子,似乎很急,想着先前他喝了不少酒,该不会是尿急吧。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擦着香蜜脂,魏尧出来的时候,她也刚刚忙完,见魏尧面无表情的向自己走来,云招福脸上便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刚要开口跟他说话,就见魏尧身子一弯,然后云招福整个人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吓得她花容失色,只得下意识抱住了魏尧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背部重重的被摔在被褥之上,云招福还未缓过神来,就觉一座大山压来,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如饿虎扑食般行动起来。 云招福想要跟他说自己今天只吃了一碗饭,不用消食,可魏尧却始终没让她有机会开口。 一如新婚那夜般热火朝天,芙蓉账内兵戎相见,同室操戈,酒后乱性,正所谓鸳鸯绣被翻红浪,春宵一度酥人骨,总而言之,就是不可描述啊。 云招福第二天腰酸背痛的坐在回云家的马车上,身子软软的靠着魏尧,一路都不愿与他说话,魏尧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多言,只默默的扶着她的腰,尽量让她能舒服一点,偶尔还会送两颗蜜饯到云招福的嘴里,云招福憋了一路的心情才稍微好点。 下了马车之后,就看见云公良和范氏,武氏都站在门口等他们,昨天魏尧和她说了今日陪她回门,之后就派人来云家传了信儿,云公良特意休了一日在家等他们,见了魏尧,云公良便上前拱手,两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王爷,品级差不多,不需要特意行礼,不过,魏尧还是随着云招福,给云公良和范氏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子孙礼。 行完礼之后,安谨如便上前来牵了云招福的手,云公良则亲自请魏尧入内,翁婿俩两相客气了一番,一行人便去了早已准备好迎客的花厅。 武氏命人上茶,上点心,云召采和云招喜也跟着上前对魏尧行礼,魏尧半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对云召采与云招喜都很客气,哪里还有昨天晚上在床帐里的不客气。 几句话的功夫,魏尧凭着出色的修养和那一口一个‘岳父,岳母’的尊称,轻轻松松就俘获了云家上下老小的心。 云招福与范氏,还有安谨如去了内室,范氏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她被盘起的妇人发髻上,又是一声感叹:「唉,姑娘嫁人最叫人舍不得了。让娘好好看看。王爷他对你好吗?」 云招福脸一红,点头囫囵道:「挺好的。您别担心。」 安谨如在一旁偷笑,稍事缓解了一番云招福的尴尬,范氏瞧她这副样子,便知道所言不假,又道: 「从前我有些为流言所误,以为王爷是个如何运势低迷之人,今日见了才知王爷神采丰朗,内敛秀智,竟倒像是你捡着宝,占了便宜似的。」 范氏的话说完后,不等云招福回答,安谨如便在一旁附和:「母亲说的是,那些传流言之人,定是没有真切瞧见过定王殿下,若是当面见过的,绝不能说出那番诋毁之言,不知有多少闺阁姑娘要后悔莫及了。」 云招福听她们夸魏尧,心里也高兴的,暂且忘记他昨晚的不留情面,夸赞道:「魏尧确实不错,比我有修养多了。」 范氏瞧着她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咱们招福难得夸谁呢,看来王爷是真的好。」 云招福抿唇浅笑,范氏想起什么,凑过来问:「对了,我听你爹说,你们成亲第二天夜里,府里出了点事儿?」 范氏会这么问,云招福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宁王知道了,这件事就瞒不了,她自然也不想瞒着范氏,点头回道:「嗯,出了点事,沈侧妃房里的房梁砸下来了,所幸人没事。」 「可查出什么原因,房梁怎会无缘无故的砸下。」范氏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云招福摇头:「请了工部的人去看,说可能是蠹虫,不过土木司最终也没个定论,还得再看看吧。」 「是得多注意了,房梁可不会无缘无故的砸下来,若非天灾,便是人为,非弄清楚不可。」范氏慎重与云招福交代此事。 云招福谨慎应下。 那边魏尧与云公良坐在茶室里喝茶说话,这还是云公良第一次与这位殿下坐下来论道,意外的发现这位殿下虽不显功,但对时政确实有着过人的见解,并且两人很难得的观点相同,好几处云公良从未与旁人说起过的想法,全都与魏尧不谋而合,两人越谈越有种倾盖如故的感觉,云公良将魏尧引为知己,魏尧亦对这位泰山大人由衷佩服,一时间,茶室内,翁婿畅谈,相见恨晚。 第52章 一旁的云召采听他们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但不管怎么说吧,这个王爷妹婿必然是个有学识的,毕竟能让他爹这么挑剔的人引为知己的已经不多了,他爹时常在家里念叨,说一代不如一代,学识数得上号的后生晚辈简直一根手指头掰的过来。 直到范氏亲自还请他们出去用饭,两人才稍稍减了谈兴,联袂去了饭厅。 吃饭的时候,云公良高兴,就命人去拿了两坛醉仙酿来,非要跟魏尧喝酒,云召采也凑热闹,魏尧看了一眼云招福,云招福正在夹菜吃,对上魏尧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召采已经给魏尧满满的倒上了,魏尧只得举起酒杯,谦虚的说了一句: 「我不胜酒力,先敬一杯。」 这样谦虚,云公良甚欢:「无妨无妨,咱们家除了云招福这丫头,其他都不是好酒之人,咱们浅尝即止。」 云召采也跟着附和:「是是是,浅尝浅尝,我没什么学问,不太会说话,既然王爷娶了我妹妹,那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王爷但凡有任何差遣,我必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先干为敬了。」 云召采说到做到,说完敬酒词以后,将一杯酒尽数饮下,还将空杯在魏尧面前比了比,以示诚意,魏尧浅浅一笑,跟着一饮而尽,云召采美道:「王爷豪爽。」 满室的欢笑,一桌的其乐融融,云召采与魏尧对饮,不时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云公良看着两个年轻人拼酒,对一旁正关注战事的云招福说道:「王爷酒量不错啊,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云招福好酒,云公良一直就不太赞成,但是没想到,找了个相公,居然也是个中能手,这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不禁感慨。 「他酒量是还不错,只不知与我谁高谁低。」云招福说完之后,安谨如便将目光从自家相公身上挪开,对云招福回道:「你们俩谁高谁低,躲在房中试一试便知。不过,我看你大哥今儿要输了。」 一桌人往那仍喝着的两人望去,魏尧一派淡定,面色沉稳,而云召采就眼神涣散,两颊酡红,说话有些大舌头了。 范氏见状说道:「不能再让他喝了,再喝得出洋相了。」 云招福和云招喜忍不住笑了起来,安谨如也替自家相公羞了羞面,轻轻拉了拉云召采的衣袖,云召采迷乱的回头,问道:「干嘛呀,媳妇儿。我正跟王爷喝酒呢。有什么事儿晚上回房说,乖啊。」 几句话彻底暴露了云召采此刻的状态,这不是要醉了,而是已经醉了吧。安谨如被他这番不顾人前的话说的满面通红,羞得低下了头。 云公良看着他,摇了摇头,见范氏要开口,阻止道:「算了算了,难得孩子们凑堆高兴着,咱们就别扫他们兴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云召采就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已经失去了准头,指着魏尧迷瞪瞪的叫嚣: 「我不是吹啊,我小时候打断的棍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正宗少林寺法棍,我劈过的砖能垒十里城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信手拈来,王爷你会不会武功?」 魏尧冷静的看着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淡定自若的回道:「略懂一些。」 云召采却在听到魏尧说‘略懂’的时候,就笑了,拍桌子大笑:「哈哈哈哈,略懂!我告诉你啊,男人!就得会武功,得让身边的人有安全感,得让那些坏人……嗝……不敢欺负咱。略懂哪儿够啊。敢不敢跟我比比,我让你十招。」 魏尧抬头,冷静清冽的目光对上了云召采,一桌的人都看着他,云招福小声在旁边跟魏尧喊道:「我哥他醉了,芝麻大的酒量,你别理他。」 魏尧循着声音,望向了云招福,嘴角忽然弯起了一道弧度,然后回过目光,在众人以为他要拒绝云召采不清醒的邀请时,魏尧却清清楚楚的回了句: 「比什么?」 云召采正在兴头上,见魏尧不怂,兴致就更高了,一把抱住魏尧,在他胸膛上梆梆拍了两下:「哈哈哈哈,比刀剑,伤感情,关键我怕伤了你。咱就比……摔跤。摔到服为止。敢不敢?」 魏尧郑重的点了点头:「好,那就摔到服为止。」 两人勾肩搭背,走出了饭厅,留下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目光全都汇聚到云招福身上,云招福左右看看,笑着摆手:「没事儿。摔个跤而已,王爷他有数的。」 云公良倒没什么,其实也是多喝了几杯,头脑有些不灵活,但范氏却还是觉得不太靠谱,站起身说道:「王爷有数,可就怕你哥没数啊,万一伤了王爷,那可如何交代呀。快快快,去看看,欢欢喜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惹出什么事儿来。」 安谨如赶忙也跟着范氏起身了,两人急急往院子里去,云招福和云招喜对看两眼,只得也跟着起身,云招福边走还边嘀咕: 「你们别瞎紧张了,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云公良见所有人都走了,一旁伺候的武氏将他扶起来,说道:「老爷还是去看看吧。」 说话间,一行人便去了传出打斗声的花园外,声音听起来呼呼喝喝的,确实不太像是有分寸闹着玩儿的架势,范氏一跺脚:「听听,我说什么来着,你哥就是手里没把门儿的。」 云招福听到这里,想起她哥确实从小习武,学问不行,但是一身武功确实很不错了,魏尧虽说也学过武,可毕竟不是武夫,哪里经得起她大哥摔呀,脚下步伐加快,追着范氏就转过回廊,到了那园子。 站在花园边的拱门旁,以范氏为首,闻讯赶来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园子里确实在打,可是怎么跟她们想象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呢。 只见云召采身上沾满了尘土,显然是摔过几回的,从地上爬起来,往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魏尧发力冲过去,魏尧面不改色,轻松一闪,并且眼疾手快抓住了云召采的打过去的一条胳膊,大幅度扭动一下,就把云召采整个人给旋了个圈儿,从他肩头重重的摔了下去,发出一声‘砰’的巨响,激起了周围尘土飞扬。 第53章 云召采倒在地上休息了片刻,酒在兴头上,根本不死心,又磕磕绊绊的爬起来,往魏尧攻击,然后,不出意外的,再次被战斗力爆表的魏尧以各种姿势,各种方位,花式摔倒。而至始至终魏尧的脸上表情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目光清澈冷冽,不苟言笑,手里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说好的略懂呢。 这是众人的心声。 范氏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头对云招福问道: 「王爷他是不是……喝醉了?」 范氏一语惊醒梦中人,云招福彻底懵了。 魏尧……醉了? 怎么可能? 安谨如和云公良也觉得奇怪,云公良道:「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啊。」 就在云公良说这句话时候,云召采第无数次被魏尧给掀翻在地,范氏精明的目光递向众人:「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的人醉了,便大笑、大闹、大哭,与平日性情迥异,可有些人醉了,并不与平时有差别,王爷大概就是后者了。」 范氏说完之后,见众人依旧不怎么相信,便对云公良道:「老爷你试着喊他一声。」 云召采肯定是醉了的,所以范氏现在是让云公良确认魏尧,云公良干咳一声后,对着那正再次纠缠的两人喊了一声:「王爷,别打了。」 魏尧充耳不闻,完全与世隔绝,眼中只剩下要与他缠斗不休的云召采,再一次实力碾压。 云公良这才有所觉,看向了范氏:「好像……是有点……」 范氏蹙眉:「不是好像,就是!别愣着了,快点想法子吧,再这么摔下去,召哥儿就真得受伤了。」 云公良愣愣的点头,终于想起来,从始至终是自己的儿子在挨揍呢。转身跑去喊管家与护院了。 云招福蹙着眉头,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盯着与平时完全无异的魏尧,一只手下意识就扶上了自己的后腰,她可能有点明白,新婚之夜和昨天晚上,魏尧不依不饶一味索要的原因了。 他丫根本就是喝醉了嘛。 看着是个千杯不倒的酒霸,实际上却是一杯就倒的酒渣。 因为他喝醉了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迷惑了云招福的眼睛,在魏尧手里吃了两回不小的亏,根源在这里啊。 云家的护院们集体出动,终于把缠斗不休的魏尧和云召采给拉开了。 云召采一身的灰,鼻青脸肿,迷醉不醒;魏尧神态平和,静如处子,被拉开以后不吵不闹,由着云招福将他扶到一旁坐下,递给他一杯茶,他居然也能随手接过。 范氏看着这样的魏尧,对云招福问道:「王爷喝醉了是这样,你竟不知道?」 云招福无辜摊手,诚恳的说道:「真不知道啊。」 若她早知道魏尧喝醉是这样的,也不可能让这些事情发生了呀。 范氏又一次觉得自己闺女太迟钝了,可又没法怪责她,无奈一叹,往旁边去看被打成猪头的云召采了。 安谨如给云召采洗伤口,云召采一边喊疼一边吐,弄得是狼狈不堪,云招福看着大哥被揍成这样,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这下好了,回门当天,姑爷就把大舅子给打成了重伤,她这个做闺女的,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回娘家呀。 云招福往旁边坐着喝茶的魏尧看去,这厮仍旧一派云淡风轻的雅士风范,云招福欲哭无泪。 整个下午,云招福都让魏尧在她的床上睡觉,到了傍晚的时候,魏尧终于醒了,对于自己中午做的事情,略有印象,也觉得对不起云召采,尽管云公良和范氏一个劲的强调‘无妨’‘没伤到筋骨’‘都是皮外伤’,但魏尧还是不能释怀,带着悔意,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提出告辞。 云招福与他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蹙眉问道: 「你不能喝酒,怎么不早说呢。」 「我……」魏尧觉得丢人,扶着额头轻道:「说过的。」 云招福看着他,想起他每次喝酒前,确实说过‘我很少喝酒或我酒量不好’这种话,然而他们却以为他谦虚,并没有人相信他。 如此说来,好像也不能全怪他。这么一想,连带昨天被收拾狠了的埋怨都淡了下去。 魏尧放下扶着额头的手,转过头对云招福说道:「明日我再携礼登门与大哥道歉。」 云招福看他一脸郑重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哎呀好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大哥从小就被二娘揍,皮糙肉厚的,都习惯了,再说,今儿我们所有人都看的真真的,是他先跟你挑衅的,你不过就是配合他,又不是存心打他的。」 饶是云招福这样说,魏尧仍旧觉得过意不去,幽怨的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看去,久久难以回神。 一夜无话,果真如他所言那般,第二天带了厚礼,再次登门与云召采致歉。 云召采的头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精神却还不错,据说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才起来,刚吃饱了饭,魏尧就来了。 云召采看见魏尧,似乎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魏尧平静的坐到云召采身旁,惭愧的说道: 「昨日之事,对不住了。」 「无妨无妨。他们都跟我说了,是我挑衅在先,酒后之行罢了,王爷不必介怀。」 云召采这样安慰魏尧,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后退,尽管他脑子里已经不怎么记得昨天是怎么挨打的,但身体似乎有感应,被魏尧周身那低调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魏尧再次诚恳的道歉,云召采摸着头觉得不好意思,云招福好说歹说,才让魏尧相信云召采没事儿,但魏尧还是坚持留下了很多宫廷秘制的跌打损伤药,这一场插曲才算是解决了。 魏尧他们身为皇子,成亲封王是人生大事,但皇上也只放了他们五天的假,五天过后,就得继续回朝站班了。 第54章 云招福难得早起,看着魏尧穿上一身威武的朝服,感觉特别新鲜,一边欣赏美色,一边对魏尧说道:「你去上朝了,我在府里做什么呢?」 魏尧今日穿的朝服是酱紫色的,贵气十足,腰间配以鱼袋,他还有一套绯色的朝服,云招福没见他穿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云招福问问题的时候,魏尧正在整理衣袖,抬头看了一眼着内衫坐在床沿的她,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外衣,替她披上,遮盖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情,双手捧住她的小脸,弯下腰,对视后说道: 「你是王妃,宫里不需你伺候,府里的事情也自有王顺他们做,你只需看着就好,你出嫁之前,平日里做什么,如今依旧做什么便是,在这里没有限制。」 云招福听到‘没有限制’四个字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是放光的,散发出异彩:「我当真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魏尧点头:「自然。」 云招福抱住了魏尧的双手:「我想酿酒,我在府外有个小院子,专门用来酿酒的,我可以继续去那里吗?」 眼中的神采实在太耀眼,魏尧阻挡不住:「今日周平会带两个丫鬟来给你,一个叫秦霜,一个叫秦夏,你若想出门的话,带着她们就好。」 说完这些之后,魏尧忍不住低头在云招福翘起的唇瓣上浅尝了一口,在快要沦陷的时候,赶忙抽身,拍了拍云招福的脑袋之后,才转身出门去了。 书锦和听雪她们进来伺候云招福洗漱,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对她们问: 「你们认识秦霜和秦夏吗?」 书锦和听雪对视一眼,统一摇头:「回王妃,奴婢们不知。」 云招福点头了然:「哦,那算了。」 书锦她们都是在宫里纳了侧妃以后,才被安排到魏尧身边伺候的,对魏尧身边的事情,肯定了解的不多,所以不知道并不奇怪。 洗漱完,云招福吃了些早点,果然周平和王顺就来主院求见了,他们给云招福果真带了两个丫鬟来,两人长得有些相像,都是瓜子脸,丹凤眼,眉宇英气,穿着一身青色护卫劲装,有股子军人的精神面貌,特别挺,云招福很好奇,她们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平上前,很客气的指着左方那个脸稍窄的说:「王妃,这是秦霜,那是她妹子秦夏,王爷吩咐让她们到王妃身边伺候。」 秦霜和秦夏两人不苟言笑,全都一副高冷的样子,周平说完之后,两人上前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赶忙让她们起身:「免礼,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不用每次见我都行礼的。」 「是。」两个姑娘是个爽快人,听了云招福的话,便起身侧立一旁。 云招福对周平问:「王爷可还有其他话了?豆*豆*网。」 周平拱手:「王爷让告诉王妃,秦霜和秦夏会些拳脚功夫,若是王妃想要出府的话,可以将她们带上,以策安全。」 云招福点头:「嗯嗯,这我知道,还有吗?」 周平一愣:「没,没有了。」 周平和王顺离开之后,云招福便让书锦带秦霜和秦夏去换衣裳,然后再过来正式拜见云招福。 云招福笑嘻嘻的将她们扶起,说道:「你们今儿刚来,就要陪我出去一趟了。」 秦霜上前,一板一眼的回道:「但凭王妃吩咐。」 云招福已经五天没有去过自己的酒窖,心心念念着她的宝贝酒,原本是打算矜持一段时间的,但既然魏尧已然许可,那她便没什么好等了,直接换了衣裳,带着秦霜和秦夏出门去了。 她在酒窖里忙活,也不用秦霜和秦夏帮忙,忙了两个小时不到才差不多忙完,顺手带了五六坛刚刚酿成的菊花酒,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下车之后,还没进门,就在门口遇见了出门送客的杜侧妃,她送的是个年轻男人,看穿着不像是小厮随从,云招福抱着酒坛子走上台阶,杜侧妃看见云招福便让丫鬟扶着迎上前打招呼: 「参见王妃。这是我家兄长,家里听闻我的脚扭伤了,便让兄长来瞧一瞧我。」 杜媛媛是骠骑将军府的嫡女,她的兄长,便是将军府的公子了,骠骑将军的长子杜忠听说是入了禁卫军,大多数时候都在宫中当值,这人此时出现,应该不是杜家的长子。 云招福看了那人一眼,那年轻男子赶忙转身对云招福拱手一揖: 「在下杜谦,见过王妃。」 云招福微笑颔首致礼:「杜公子不必多礼。」 那杜谦生的斯斯文文,一点不像武将家里出来的人,就和杜媛媛是一个类型,看着柔风细雨的。 云招福又对杜侧妃问:「这两天有些忙,未及去看望,杜侧妃的脚感觉如何了?」 「多谢王妃挂怀,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如此便好。我再去瞧瞧沈侧妃,你们慢聊,我就先进去了。杜公子请了。」 这般见面寒暄两句之后,云招福便抬脚离开,让他们兄妹告别。 杜媛媛的目光一直盯到云招福走过了影壁才回了过来,对身后的褚红比了个手势,褚红便退到影壁后等着,杜媛媛对着杜谦冷哼一声: 「二哥,你瞧见她得意的样儿了没?不就是当了个王妃嘛,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摆谱儿。她云家能跟咱们杜家比吗?居然让她压了我一头。」 杜谦脾气似乎还不错,面对这个妹子,也是无奈,出声道: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听不懂似的。」目光往门内看了看,确定没有门房的人在周围,又道:「我倒是没觉得定王妃摆谱儿,说话挺客气的,你自己带着怨愤瞧人家罢了。现在知道杜家门第好了?忘了是谁哭着喊着,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嫁到定王府来了?你现在是侧妃,她是王妃,难不成还要人家跟从前一般对你吗?」 第55章 杜媛媛敛目不服:「若非爹不尽全力帮我争,这定王妃的位置如何会落到云招福身上。我对定王殿下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二哥你还不知道吗?我从十岁那年见到他开始,就心心念念的想嫁给他,可爹偏偏不许,我若不这样逼迫,又怎么能到王爷身边来呢。」 提起这个,杜谦也是无奈:「爹不许,自有他的道理。你自己也瞧见了,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嫁给他做侧妃,他可曾正眼瞧过你?」 「他……」杜媛媛咬唇辩解:「他是忘记我了,再说他对咱们杜家没有好感,我若要化开他的心,自然得费些时日和手段了。」 杜谦十分无奈:「可如今你还能怎么办,要知道云家也不是好惹的。」若是好惹的话,凭自家妹子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做了定王的侧妃啊。杜谦心中这般想。 「怕什么?云招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如何能与我比,只要我在这个府里,就绝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过,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哭着喊着跑回她云家去,再不敢踏入这王府一步。」 杜侧妃雄心勃勃的畅谈未来,眼中闪过狠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勾唇一笑:「二哥你先回去吧,我要进去了,待会儿说不定就有一场好戏看。」 「你想做什么?」杜谦不放心这个妹子,拧眉冷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定王妃确实是个弱女子,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功夫绝不在褚红之下,就是你也未必能奈何她们,若做的太明显了,只怕你也讨不得什么好。」 杜媛媛勾唇一笑:「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我可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匹夫,二哥你就放心好了。」 说完这些,杜侧妃便转身走下了台阶,腿上绑着厚厚的一层层东西,步伐确实有点滞缓,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脚步相对还是轻松的,杜侧妃一颠一颠的走到褚红旁边,褚红才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主仆两人装模作样的往香萝苑去。 云招福让秦霜和秦夏先带着她的酒回去,自己则去了沈侧妃的屋里,李嬷嬷也在,云招福觉得很稀奇: 「李嬷嬷倒是个热心肠,沈侧妃这儿多亏你时常来探望。」 李嬷嬷给云招福行礼,请云招福在沈侧妃的床前坐下,自己则站到了离床站立,仿佛还记得上回云招福与她说的,让她离沈侧妃远一点的话。 沈侧妃养了两日,脸色确实好了一点,云招福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并偷偷告诉沈侧妃铁床已经在做,估计这两天就能做好,沈侧妃很欣慰。 正说着话,杜侧妃也来了,站在云招福旁边,笑吟吟的跟沈侧妃逗闷子。 「好了,既然你们都没事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云招福站起身来,杜侧妃赶忙也站起来,对云招福急急的问:「王妃这就要走了吗?」 突然的热情,让云招福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杜侧妃,点头说道:「是啊,主院那里还有点事,我便不多留了。你若有空的话,便多来沈侧妃这里陪她说说话。」 「是,我闲暇时,都在这里陪沈侧妃,王妃放心吧。」 云招福抬脚要走,走了两步发现杜侧妃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笑着回道:「行了,不用送我,你腿脚捆着,行走也不方便。」 姑且不论杜侧妃的腿是不是真疼,就她脚踝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行走确实很不方便,让她送,云招福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可架不住杜侧妃热情啊,将云招福送出了抱夏,直到门边,然后才停住脚步,对云招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福礼,朗声说道:「恭送王妃。」 云招福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这杜侧妃脑子里进水了,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可她只一味的笑着,笑的都有些僵硬了,也没见她有其他什么奇怪的行为做出来。 云招福暗自疑惑,慢悠悠的转身,然后走下台阶,离开了香萝苑。 等到云招福离开香萝苑之后,杜侧妃的脸色才变下来,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褚红从不远处走来,一脸的羞愧,杜侧妃压低了声音对褚红低吼道: 「你怎么回事?都提醒那么多回了,为什么不动手?」 褚红有点委屈:「我,我动手了。」将手摊开给杜侧妃看:「三块包棉花的石子我都扔出去了。可,可这……就是不掉。」 杜侧妃觉得疑惑极了:「怎么可能不掉,咱们试了七八回,一打就掉,见了鬼不成?还是你根本没用力气打?」 褚红实在冤枉,就差跪下来跟杜侧妃请罪了:「奴婢真的用力了,可它,它就是不掉。」 两人站在她们做了手脚的门框底下,最上面那块横木确实看着有些松动的,应该一打就掉才是,杜侧妃想了好久,做了两天准备,就等着云招福过来的时候显示,可,可这机关突然就失灵了。 正疑惑纳闷之际,李嬷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杜侧妃,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嬷嬷脚步很轻,声音突然在杜侧妃的耳朵旁响起,吓了杜侧妃一跳,下意识便往后躲避,正巧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脚后跟碰在门槛上,她的一只脚被裹了很厚的绷带,本来行动就不方便,如今一撞,一退,一转身,居然没抓住门框,往门内倒下去,李嬷嬷吓得赶忙躲到了一旁,褚红又来不及抓住杜侧妃,让杜侧妃直接屁股着地,坐倒在门槛里头,那只没受伤的脚正好搭在门槛上。 「哎哟,摔死我了。褚红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我起来。」 杜侧妃要气炸了。 算计云招福没有得手就算了,居然给那李嬷嬷一吓,她自己却摔倒了,屁股尖儿着地,那叫一个疼,可褚红那个木头却还在外面愣愣的看着,不知道进来扶她一把,杜侧妃能不发火嘛。 褚红见杜侧妃摔倒,也是吓坏了,被一吼,就赶忙跑进门槛,正要躬身去扶杜侧妃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妙,耳廓微微一动,她就猛地回身,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可因为变故来的太快而什么也没有抓住,眼睁睁的看着上面的横木块儿‘磅’一声,从上面掉下来,砸在了门槛上,发出一声巨响。而杜侧妃的一只脚,此时因为摔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正好夹在横块儿与凸起的门槛之间,被毫不含糊的重重砸了下来…… 第56章 一声巨响之后,就听见杜侧妃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我、的、脚、啊——」 云招福在花园里悠闲的踱步回了主院,刚进门去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吃饭,筷子才拿在手里,就听人跑进来传话,说是管家王顺求见,云招福让人把他带进来之后,王顺跑的气喘吁吁的,看见云招福就简单的行了个礼,上前禀道: 「王妃,府里……又出事儿了。杜侧妃的脚给门框砸了。」 云招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杜侧妃的脚不是刚扭伤了嘛,什么门框砸不砸的,那门框怎么会砸到她的脚呢,要砸也是砸头吧。」 王顺觉得实在有些邪门儿,心情可没有云招福这么轻松:「您还是去瞧瞧吧,不知怎么的,杜侧妃在沈侧妃的门前撞了一下,那门上的横块儿就掉了下来,真跟中了邪似的,短短五六日的功夫,府里已经出了三回事儿了,这下老奴真不知道该如何对王爷交代了。」 看王顺真着急的样子,云招福只好放下筷子,跟他一起往香萝苑去了。 香萝苑里,医婆子已经在给杜侧妃治伤,杜侧妃的脚翘在一张矮凳上,小腿到脚踝青了一大块,看样子砸的不轻,医婆子给杜侧妃抬脚的时候,杜侧妃疼的脸都煞白煞白的,云招福去瞧了她两眼,问道:「怎么说?伤到筋骨没?」 医婆子转身回禀:「回王妃,杜侧妃的小腿骨并脚踝处的骨头应该是裂了,小人已经给侧妃正了骨,要用木板梆起来才行。」 云招福一愣:「这么严重啊。」 「是,侧妃娘娘被砸的这一下,确实挺严重的。」医婆子回禀完了之后,便回过身去给杜侧妃准备绑腿东西去了。 云招福走到杜侧妃身边,就看见杜侧妃的一双眼睛里含着泪,却带着浓浓怨气,恶狠狠的盯着云招福,一副想要扑上来咬她一口的感觉,云招福不明所以,以为她是疼的,关切的凑过去问: 「疼的很厉害吗?我让人给你拿点止疼茶来吧。」 杜侧妃紧咬牙关,眉头紧蹙,眼睛因为瞪得太大而涨出了血丝,泪眼汪汪,云招福弯腰负手,与她对视,杜侧妃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跟云招福说话的样子,可是嘴巴才张开,她的伤腿就给医婆子给抬了起来,千言万语化作凄惨哀嚎,云招福听得觉得渗人,就伸手拍拍杜侧妃的肩膀,温柔又善良的说道: 「那个,你也蛮倒霉的,那只脚还没好,这只脚又受伤了。既然受伤了,那就好好养着,没事的话出去晒晒太阳,有利于你骨头长好。我主院里还有点事情没做完,改天再来看你。就这样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云招福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的沈侧妃,沈侧妃身子一震,一副快要被吓得晕倒的样子,云招福本来还想跟她再说两句话,但看沈侧妃这个样子,觉得还是算了。 走出了杜侧妃的东侧院,云招福想了想,还是穿过花园,往杜侧妃遭难的西侧院去。 在那横木掉落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那高高的横木,整个门前回廊边上都是这种横木,怎么偏偏当门口这块掉下来了呢,真是奇怪。 云招福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东侧院的杜侧妃还在鬼哭狼嚎,云招福无奈的摇了摇头,回主院去了。 魏尧回府之后,王顺就去把今儿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魏尧眉头蹙起:「是杜侧妃受伤了?」 王顺点头称是,魏尧本来是要去主院的,便转了道往书房去了,周平原本跟在魏尧身后的,魏尧转身去书房,周平也转身离开。 王顺跟在魏尧身后,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就这样,杜侧妃闹个不停,老奴只好去找王妃来坐镇。」 魏尧对王顺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顺便躬身离开魏尧的书房。过了一会儿后,周平就回来了,上前对魏尧说道:「爷,您看属下发现了什么。」 说完之后,就对魏尧摊开了手,魏尧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周平解说道: 「棉花里头包着石子儿,那掉下来砸到杜侧妃的横木是有人动过手脚的,跟沈侧妃房里的房梁一个路数,属下发现不对,就在周围找线索,然后发现了这个。」 魏尧看着手里的东西,陷入沉思:「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周平迟疑片刻:「属下猜想,这个应该是用来击打横木,让它掉下来砸到人的,而且属下还询问到,今天王妃去了酒窖,回府之后就直接去了沈侧妃那里探望,曾经站在门口与杜侧妃说了几句话,然后王妃就离开了,紧接着没多会儿,杜侧妃就撞到了门框,横木掉下来砸到她的腿。」 魏尧听了周平的分析之后,眉峰微蹙:「王妃曾与杜侧妃站在门下说了几句话……我记得,杜侧妃身边有个丫鬟,是练家子吧。」 指的便是杜侧妃的贴身丫鬟褚红,周平知道这个人,立即反应过来:「是,确实有一个,好像叫什么褚红,是跟着杜侧妃来定王府的。」 魏尧沉吟后又问:「若是你的话,用这个东西从远处抛掷,能不能将一块被动过手脚的横木打下来?」 周平先前便有了这样的尝试,听魏尧这么问后,便点点头:「属下应该可以,这外面虽包裹了棉,能够阻隔石头打在木头上的声音,但只要是学过一点暗器的,盯着一个准确的地方打过去,应该都可以做到。」 魏尧听了这些以后,便不再说话了,周平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魏尧开口,自己也疑惑了。 「若是褚红出手的话,她针对的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周平张大嘴,瞪大眼,恍然大悟:「难道褚红的目的是王妃?」 魏尧虽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眸子却抬了起来,周平从自家王爷的表情中便不难看出王爷的意思,两人想的一样。 褚红想害的,是王妃。 第57章 「可是,褚红既然出手了,又怎么没砸到王妃,却砸到了杜侧妃呢?」 这就是让周平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褚红不可能会失手,所以只可能是,打中了,但横木却没有适时掉下来,然后王妃躲过一劫,杜侧妃不明所以撞到了门框,让本就岌岌可危的横木,顺势掉了下来,砸到她的脚。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但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话,那周平真是不得不替王妃捏一把冷汗,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魏尧将手里的东西放入了他书架上的一只匣子里,然后将匣子盖上,沉声说了句:「害人终害己罢了。」 周平觉得很是这个道理。 杜侧妃让褚红在横木上做手脚,想要陷害王妃,可是杜侧妃一定没有想到,最后会自食恶果,报应到自己身上。 「王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杜侧妃在入府前和入府后,做这种把戏,可不是第一回 了。」周平之前就奉了魏尧的命令,调查过这位杜侧妃,不调查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杜侧妃多有能耐。 魏尧沉吟:「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不能留了,其他的暂且放着吧,让秦霜和秦夏保护好王妃便是。」 周平领命,正要转身,又被魏尧喊住:「对了,西北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这两日没有消息,王爷放心吧,西北有老将军在,出不了什么事的。」周平回答。 魏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周平见他没什么吩咐了,就拱手抱拳,打算退下,魏尧摆摆手,周平转了半身,又回了过来,支支吾吾的。 魏尧看了他一眼,冷道:「有话就说。」 周平犹豫:「那个……属下想问王爷,王爷对王妃的事如此重视,居然调了秦霜和秦夏回来保护王妃,是因为云相吗?」 只见魏尧负手踱步到窗边,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周平。」 周平上前躬身:「属下在。」 「你知道……」魏尧的语气很慢,在书房里听着十分清晰:「那些爱管闲事的长舌妇是怎么死的吗?」 周平眉心一抽,识时务者为俊杰,果断上前拱手抱拳:「属下告退。」 行礼过后,便不敢有任何停留,火速离开了书房,远离王爷的怒火波及圈。 云招福坐在院子里挑拣能用的花瓣,魏尧就回来了,云招福看见他,便起身相迎: 「先前王顺过来,说是王爷早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才走到。」 魏尧见她脸颊上沾了一片杏黄色的花瓣,从袖中将自己的帕子抽出来,替她擦拭掉后,回道:「在书房看了会儿书,想我了?」 云招福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没有说话,便娇俏转身,回到座位前,摘拣花瓣,魏尧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将沾了她香气的帕子送回了衣袋里,云招福边摘花,边对他汇报白天府里的情况: 「今儿杜侧妃受伤了,沈侧妃现住的屋子外,一块横木从上头掉了下来,砸裂了杜侧妃的腿骨,医婆子已经去瞧过,给杜侧妃用木板梆了起来,好几天都不能下床走动呢。」 云招福兀自说话,魏尧静静坐着,并不插言,仔细聆听,听到最后,云招福都觉得奇怪: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杜侧妃的腿骨裂了,之前只是扭伤了脚,杜家还让杜谦过来瞧她,这回骨头都裂了,也不知道杜家会什么反应,王爷可得做好了准备,杜将军没准是要问你的。」 等她说完,魏尧才两手一摊,回道: 「我之前与杜将军当面说过,我这个人命硬,可能会克了身边的人,杜侧妃那时候不相信,只拘泥于自己的名节,非要做侧妃,如今出了事情,我也没有法子呀。」 云招福总觉得魏尧这话听着意思挺对,可仔细咂摸又并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人直接说自己命硬会克人的呀。」 云招福觉得魏尧简直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魏尧却觉得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事实。你看,皇上赐婚给我的侧妃,一共有五个,现在算算看,五个全都受伤了吧。」 云招福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刚赐婚的时候,方小姐摔断了腿,王小姐出门被马车撞,两人都无缘定王侧妃了,后来又赐婚了段小姐和沈小姐,段小姐在家里寻死觅活,宁愿当姑子都不愿嫁给魏尧做侧妃,最后便宜了杜媛媛,进门之后,沈侧妃被房梁砸了,虽没受伤,却也心惊胆战,今日杜侧妃也被砸裂了骨头。 云招福想到这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 魏尧瞧着她,问道:「叹气做什么?你这回是不是觉得害怕了?」 云招福却抬头看着魏尧,认真的说道: 「我就是在想,杜侧妃这么一受伤,外界估摸着又得把这笔帐算到你的头上了,明明是她自己倒霉,可是别人却会说是因为你,她才倒霉的。你也太冤枉了。从前你的那些倒霉事,没准就是这样以讹传讹出来的。人就是这样,出了事情,都不愿意为别人去找寻真正的原因,只会将责任推到一个他们最容易接受的地方去。以嘲笑别人的不幸来满足自己狭隘的内心,人性啊,太卑劣了。」 云招福说完那番话,便拿了摘拣好的花瓣交给了书锦,让她放在通风的地方保存。 魏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才收回目光,抬头看着天际渐西的夕阳,人性确实是卑劣的,然而能自省出这个道理的人却缺指可数。 随在云招福身后进了房间,云招福正在洗脸,听雪捧着干净的毛巾在旁边伺候,魏尧进去之后,听雪行礼,魏尧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让她出去。 云招福满脸的清水,往先前听雪站立的方向伸手去摸了一同,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云招福紧闭了两下眼睛之后,才勉强睁开,见是魏尧,说道: 第58章 「你做什么呀,我擦脸呢。」 话音刚落,魏尧便将她拉近了自己,将干净的毛巾展开,一手扶在她的脑后,一手温柔的替她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目光盯着她又黑又长的睫毛,轻声说道: 「咱们这才新婚期,皇上便给我派了差事。」 云招福张开眼睛:「差事?要出远门儿吗?」 这大魏王也太不近人情了,儿子成亲不过放了五天的假,刚上班就要接活儿。 魏尧在她干净的脸上掐了一把,柔柔滑滑的,特别软腻。 「不出远门儿,就在京里,父皇鹿山上的行宫要大修,着工部,礼部,还有四弟与我,一同监修,不是什么苦差事。」 「啊?」云招福噘起了嘴巴:「让你去修房子呀?」 「那不是普通的房子,是父皇的行宫,建造极其繁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监修的,你还不乐意了。」魏尧觉得自己特别愿意纵容小妻子的孩子气,没由来的就是想保护她身上的那股子纯真。 「我没有不乐意。」云招福想了想,说道:「只是觉得让你去修房子大材小用。不过,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要好,每天上朝点卯却什么都不做的话,也挺无聊的。」 魏尧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话糙理不糙。我自去年剿水寇回京之后,便不曾再领什么大差事,这回算是又开张了,的确是好事。」 云招福想起来她听云公良说过,剿水寇什么的,魏尧出力最多,可是回京以后却被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魏旸抢了头功,那一次,四皇子魏尧得了好些赏赐,还在宫中大摆筵席庆功,但这些就没有魏尧的份了,这回又是跟魏旸一起,云招福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 晚上夫妻俩在一起吃饭,云招福克制了好长时间,都忍住了不提一个‘酒’字,只无聊的撑着下巴,等魏尧慢条斯理的吃完碗里的饭,魏尧瞧着她,笑道:「想喝酒就喝吧,无需忍着。」 云招福眼前一亮,却很快摇头:「还是算了吧。」 魏尧看穿了她的意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白饭上,大发慈悲的说道:「你且喝你的,我不喝便是。」 云招福双眼灵动的瞧着魏尧,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肚里的馋虫,让书锦去把今天她从酒窖里刚拿回来的菊花酒拿了过来,喜滋滋的坐在魏尧对面,倒上了一杯金黄的液体,醇香的味道让云招福很是享受。 宝贝兮兮的浅尝了一口,云招福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魏尧看她喝酒这般模样,不禁问道: 「酒的味道真有那么好吗?为何你们都喜欢喝呢?」 云招福将柔和的酒放在舌尖细品一番,听见魏尧的话,抬头问道:「我们?还有谁喜欢喝酒?」 魏尧愣了愣,在云招福期盼的目光下,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我娘。」 这是云招福第一次听魏尧提起他娘,愣愣问道:「你娘是……前淑妃娘娘?」 魏尧点头,云招福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神情,便不忍再多问,淑妃娘娘当年因裴家之事受到牵连,被大魏王打入了冷宫,后来不知所踪,她离宫的时候,魏尧还是个孩子,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想而知,所以,向他问起关于淑妃娘娘的往事,没准会让他牵动愁肠,云招福不希望魏尧难过。 云招福不再询问,魏尧也不再说。两人一个吃饭,一个喝酒,直到云招福想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才缓解了房中的沉静。 「今日杜侧妃被横木砸裂骨头之后,我瞧见沈侧妃的脸色都白了,就跟那横木不是砸在杜侧妃脚上,而是砸在她自己脚上似的。想也知道,她前儿刚被房梁吓了一通,这两日刚刚好一点,杜侧妃却又来了这么一出,在沈侧妃心中,又像是拉了一刀似的,终日活在恐惧中,她也蛮可怜的。」 魏尧放下手里的碗,对于云招福说的沈侧妃如何可怜倒是没什么感觉,却对她另外问道: 「你今日去看了沈侧妃,与杜侧妃站在门口说了话吗?就是横木砸下来的那个门。」 云招福端着酒杯一愣,然后点头:「嗯,说了呀!杜侧妃在门后与我说话,我便等着,后来我回了主院,刚要吃饭,王顺就跑来告诉我说杜侧妃被横木给砸了腿。咦,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尧抿唇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运气挺好的。」 魏尧的感慨,云招福听在耳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是啊,从小到大,我的运气确实挺好。所以,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今后会走霉运,我全都帮你把霉运赶跑,好不好?」 魏尧站起身,坐到云招福身旁的椅子上去,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宠溺笑道: 「好,那你可得认真替我赶啊。」 「嗯,放心吧。」云招福豪气干云拍着胸口保证。 魏尧伸手要去拿酒杯,被云招福眼尖看到,赶忙阻拦:「你干什么?」 魏尧看着自己被压在就壶上的手,说道:「我少喝一点点,想来也不会有问题。你一人饮酒,岂非寂寞。」 云招福是怕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魏尧觉得很奇怪,直到他坚持拿起了酒杯,云招福才大声的说了一句: 「那,那你就只能喝一杯,喝多了,我这副腰子又得受累了。」 魏尧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云招福这话的意思,瞧她那委屈的表情,魏尧捧腹大笑起来,故意做出要去拿酒壶的动作,然后云招福警戒扑过去,魏尧仗着身高优势,将酒壶举得高高的,夫妻俩在房中你追我赶,浓情化不开的蜜意,一夜温存。 第二天一早,云招福在温暖中醒来。身子仿佛置身在暖暖的温泉中,别提多舒泰了。 不喝酒的魏尧,总体来说就是个谦谦君子,没有攻击性,处处能照顾对方的感受。 摸了摸身后,魏尧已经不在旁边了,喊了书锦进来,洗漱穿衣梳头,一通全都忙完之后,听雪就已经将她的早饭摆到桌上,云招福坐过去正要开吃,外面的婢女就进来通传,说是沈侧妃求见。 第59章 云招福一愣:「她来做什么?请沈侧妃进来。」 并让书锦去再拿一副碗筷过来,此时时间尚早,沈侧妃匆匆而来,定是还没吃早饭呢,云招福打算留她一起吃早饭。 可没想到沈侧妃整个人是几乎是扑进来的,跪趴在云招福脚边,哭的像是要断气似的,云招福眉头蹙起,让书锦她们把沈侧妃扶起来。 「你这一大早的做什么呀。」本来云招福是想说她晦气的,一大早就扑过来哭,可看她实在可怜,也就没忍心说出口。 沈侧妃抽抽噎噎,对云招福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王妃,我实在是在府里待不下去了。我一夜都没睡,根本不敢合眼,一合眼就觉得有东西要掉在我都上,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我那房间不干净,我,我怕。」 云招福耐着性子,把筷子放下来,决定先安慰好沈侧妃,然后再吃饭。 「你若怕住在那院子里,那……我给你重新换个院子?」 云招福折中的问道。 沈侧妃却仍是摇头:「不,妾身不是单单怕那所院子,是……是……是怕整个定王府!王爷他,王爷他……」 霉这个字,沈侧妃终究是没敢说出口来。 不出云招福所料,果然杜侧妃被横木砸断了腿骨这件事传出去,大家不会去想其他的原因,只会很方便的把一切罪名扣在魏尧头上,并且这种乱扣的罪名,还没法用言语辩解,人们不会关心过程是什么,只关心结果,这件事的结果就是,魏尧的侧妃全都或多或少的出了状况,有血光之灾,有惊吓之厄,而之所以会侧妃们会这么巧合的一起出事,大家很明显就会把责任怪在魏尧的倒霉上。 沈侧妃哭的肝肠寸断,云招福于心不忍,让书锦给她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过来,云招福亲自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态度温和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办呢,说出来我听听,若是可以的话,我便允了你也无妨。」 沈侧妃抽抽噎噎:「妾身,妾身……想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王妃能允了我吗?」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想到沈侧妃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她没经历过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往旁边同样惊讶的书锦和听雪看去,对她们问道: 「沈侧妃能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吗?」 书锦和听雪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她们的经验肯定比云招福吩咐,只听书锦上前说道: 「回王妃,也没有明确规定说侧妃不能回娘家住,但大多都是病了才回去的,这……沈侧妃嘛。」 书锦的话还没完全说好,就见沈侧妃在旁边连连点头: 「是,我有病,我就是有病啊。」 在沈侧妃坚持自己有病的情况下,云招福第一次行使了王妃的最大权利,答应让她回娘家小住,但云招福心里却很清楚,沈侧妃这一回去,只怕不是小住的问题。 但是,既然定王府她住的不舒服,而魏尧暂时看起来,对这位沈侧妃也没什么兴趣,那云招福若是强行把沈侧妃留在定王府的话,反而有些不近人情,就同意了。 晚上魏尧带着一堆图纸回来,云招福将这件事情跟他说了,魏尧连愣都没愣一下,就点头表示知道了。 云招福走到魏尧的书案前头,轻声询问:「这是行宫的图纸吗?我能看吗?」 「过来吧,让你看了你也看不懂。」魏尧对她招招手,云招福走过去,双手撑在桌沿一侧,探头过去看了几眼,伸手在魏尧摊开的几张图纸上指了指,说道:「这张是主殿格局,这张是水利工程,这张是屋顶结构……有什么看不懂的。」 魏尧惊讶的抬头:「你学过?」 云招福摊手:「没学过,不过小时候知府后衙,我们家里人住的院子,就是我爹自己设计建造的,当时他也是画了好多图纸,我们都见过,虽然不会建造,但看看还是看得懂的,你可别小瞧了我。」 「原来是岳父教你的。」魏尧一想就明白了。 「是啊,所以我还是不看了吧,免得太过聪明,记住了图纸构造,让王爷你为难。」 皇帝行宫的图纸,肯定是机密,云招福也没兴趣知道,替魏尧添了杯新茶之后,便自己回房去了。 魏尧做事很认真,答应了的事情,哪怕熬到三更半夜也会做完,这几日晚上,云招福睡的时候,他还没睡,在挑灯核对,用度量尺上下比量,早上云招福醒的时候,他又起来了,总之很是辛苦。 晋王府送来了邀请函,是薛碧霄邀请云招福去晋王府做客的。 薛碧霄这个人,不管事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是那种喜欢宴客的类型,这才嫁到晋王府没多久,就开始邀请朋友去府里赴宴,可见晋王府里肯定是她说了算的。 云招福和薛碧霄也算是朋友,虽然没有深交,但至少见面的次数多些,而现在她们又成了妯娌,不管怎么说,薛碧霄的宴会,云招福还是要去露个面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云招福便带上秦霜和秦夏,乘坐马车前往晋王府做客。 与她一同被邀请的还有杜侧妃和沈侧妃,只可惜杜侧妃的腿脚受伤了,行走不得,而沈侧妃又回了娘家,所以定王府就只有云招福一个代表,还有就是宁王妃吴欣常和宁王的两位侧妃,就这么几个人,只能算是一场非常小型的聚会。 云招福去的时候,薛碧霄和吴欣常已经早就凑在一起说话了,两人交头接耳,像是闺蜜在交换着什么彼此的秘密似的,晋王府的下人通传过后,云招福便走进去,薛碧霄和吴欣常的中间给她留了个位置,云招福便走了过去坐下。 吴欣常的目光看向了门口,对云招福问道: 「怎么不见你们定王府的杜侧妃与沈侧妃呢。」 「杜侧妃前几天伤了腿脚,行动不便,在府里养着,沈侧妃回娘家探亲去了,也来不了,这不就我一个人来了呗。」 第60章 云招福两手一摊,对于府里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反正自从那天沈侧妃屋子里的房梁砸下来被宁王知道以后,定王府这两天一小灾,三天一大灾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云招福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干脆老实说了。 薛碧霄和吴欣常对看了一眼,薛碧霄问道:「杜侧妃怎么又受伤了吗?之前才听说她扭伤了脚的。莫不是伤了两回了。」 云招福低头看着面前桌案上的瓜果,选出一样自己想吃的,拿起来剥皮,回道: 「是啊,两回。你们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呢,搞得像是我把她的腿脚弄伤了似的。」云招福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甘甜的滋味很是美好。 「我们可没说是你把人家弄伤的。你可别冤枉我们。」吴欣常忍着笑,跟云招福打趣,云招福横了她们一眼,往她身后的两个侧妃看去,不得不说,宁王殿下的两位侧妃,全都是容貌倾城,身段妖娆的类型,吴欣常却是个干煸四季豆,身材一点看头都没有,还像个孩子似的。 云招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吴欣常问道: 「对了,宁王殿下最近是不是也挺忙的?」 皇上令定王和宁王一起监修行宫,魏尧每天从早忙到晚,从晚忙到早,连休息的时间都要掐着表。也不知道宁王那儿是怎么安排的。 吴欣常听了云招福的问题,却一脸茫然: 「他能忙什么呀?忙着出街打马,斗鸡遛狗吗?」 云招福端着茶杯正要喝,听了吴欣常的话,就愣在当场了:「这么说,宁王殿下挺闲的。」 放下茶杯,云招福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魏尧,怎么就学不会吸取教训呢,上回剿水寇便是,他打头阵,将水寇基本收服之后,魏旸轻轻松松的过去领他的功劳,这一回居然还是故技重施,魏尧每天在家里核对图纸,尽心尽力,临摹构造,改了又改,白天里还得在礼部,工部来回行走确认,可魏旸倒好,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魏尧那里出了结果后,他再跑过去分一杯羹,并且还是一大杯,太可恶了。 「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起了他,可是听说了什么吗?」 吴欣常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问问罢了。」 魏尧没有隐瞒她,云招福也不会当众将事情说出来,引起大家的讨论,至于吴欣常那里,反正她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差别,她左右不了宁王的行为,云招福就是跟她说了也没用,等到该要抢功劳的时候,宁王绝对不会因为吴欣常说几句话就放弃那到嘴边的大饼。 看来这回,他依旧打了要抢魏尧功劳的主意了。 云招福从晋王府回来,王顺就来告诉她,说今日魏尧宿在工部衙署里,有太多的图纸要跟工匠商讨,就不回来了。云招福想着他这几日废寝忘食的状态,有时候手边的茶喝掉就喝掉了,也不喊人添,在工部的衙署里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吃饭,总感觉有点不放心,便亲自到厨房去做了几道他平日里爱吃的清淡菜肴,让王顺赶紧趁热给他送过去。 王顺回来的时候,交给了她一张魏尧写的便条,字如他人般清隽:菜很好吃。我今晚不在,你看话本莫要太晚,早些睡。 寻常的一句嘱咐的话,在云招福看来,偏就看出了那一丝丝的甜蜜,将便条折好了,放在枕头下面,睡觉前还不忘拿出来看看。 魏尧在衙署里待了三天还没回来,云招福一天照三顿给他送吃食去,每回食盒回来,王顺那儿都能给她捎一两张便条回来,不过见不到魏尧的面,云招福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想念的。 这日半梦半醒间,云招福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魏尧坐在床沿上,几日不见,虽不精神,却也不至邋遢,云招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后来魏尧的手再次碰到她的脸上,云招福才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 云招福挣扎着坐起来,往窗外看看,还是漆黑黑的,两肩被魏尧压下,说道:「我回来换身衣裳就走,你别起来了。」 「还要走啊?你都三天没回来了。」云招福将胳膊伸出薄被外,拉住了魏尧的手,由她拉着,轻言安慰道:「图纸和工部核对的差不多,明日就能启程去行宫了,只要开始动工的话,也就快了。」 云招福想起来叮嘱他: 「我那日去晋王府,遇见宁王妃了,她说宁王每天都很闲,根本不管其他事情,你与他一同做事,总是吃亏的那个。」 原本是想给魏尧提个醒儿,但魏尧却笑了起来: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左右都是一家子兄弟。」 云招福抱着魏尧的手,两只眼睛盯着她这个傻相公,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魏尧见她这般,干脆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两口,然后与她鼻尖相抵,亲热的说道:「等忙完了行宫的事情,就回来陪你,你在家处处当心,若要出门的话,一定得带上秦霜和秦夏。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呀?」 云招福顺势将两条胳膊挂到魏尧的肩膀上,将他圈在自己身上,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不舍,软糯回道: 「我什么都不想吃,只要你早些回来。」 魏尧觉得自己心都要化开了,所谓温香软玉便是这般了,鼻尖满是她诱人的香气,若非待会儿就要离开,他真想立刻就钻进她的被子里去。 「乖,至多一个月,一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我天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云招福嘟着嘴,当然明白他是去做正经事,尽管觉得一个月很多,却也只得委屈巴巴的妥协:「一个月……你说话算话。」 魏尧实在忍不住,将微凉的唇瓣印上了她的,美好的感觉让他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咬了两口,魏尧低哑的开口:「说话算话,我回来给你带十里坡的梅子吃,可好?那味道据说佐酒最好了。」 第61章 云招福知道再怎么挽留也没用,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不要吃梅子,听说十里坡有一处人家卖的酱肘子好吃,说是在家里熬酱煮的,可我一直没找到过,那个佐酒肯定比梅子好。」 魏尧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在她可爱的鼻子上刮了两下,宠溺道:「好,就给你带酱肘子,回来之后……我也陪你喝点。」 魏尧喝酒这个梗,云招福是懂的,顿时脸颊就红了,两人眼波交缠,云招福咬着唇瓣,身子不安的扭动两下,不胜娇羞的模样让魏尧觉得喉头一紧,果断压下升起的邪念,在她柔软的唇上又摩挲了片刻才不舍的起身,拿了些换洗衣物,再次出府去。 行宫的监修工程很是繁琐,魏尧与工部侍郎协同土木司拿着这些日子商量好的图纸在行宫中实地勘察,将行宫有三处需要修缮,八处需要改建,魏尧日日在行宫里盯着,工部侍郎亦随在侧,不敢有半点马虎。 开工八、九日之后,行宫中概要修缮和改建的地方已然全都搭建完了竹架,工部侍郎于舫与魏尧一同确认完了之后,终于敢松口气,与魏尧回主殿的时候,在路上说道: 「终于都安排好了,只需等工匠们做出来就行,王爷近来实在辛苦了。」 魏尧随和一笑:「我也不是一个人辛苦,大伙儿这些日子都累,待竣工后,我来做东,请大伙儿喝酒。」 「如此,那下官就替大伙儿谢谢王爷了。」 于舫这段日子与魏尧相处,已然有些知晓魏尧的性子,从前只听别人说,定王殿下如何如何,但实际与他共事起来便知道,王爷是个心胸宽广的有才之人,没有半点身为王爷的架子,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少,亲力亲为也要做完,这样的认真态度,与另一位王爷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上头给他们的指令是此次行宫修建工程由定王与宁王负责,可是自从开工以来,他们这些实际做事的人,只见到一位定王殿下,另一位宁王殿下连面都没有出过,更别说与他们一起日夜商讨规划了。 两人从偏殿出来,魏尧抬头看了一眼宫殿的飞檐,让人将图纸拿过来,两边卷开,指着一处对于舫说道: 「那龙吻下的飞檐此时看还成,可一旦宫殿外墙修建好了,那处的设计也要重新换过才行,不然就有失协调了。」 于舫抬头将龙吻处与图纸上比对一番,命人记下了魏尧的话,两人正在研究该怎么换的时候,魏旸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笑声传来的十分突兀。 「哈哈哈,本王来晚了,这里头倒颇有些模样了。」 魏旸大步来到魏尧和于舫面前,于舫躬身对他行礼:「参见宁王殿下。」 「免礼免礼。」魏旸风风火火的抬手,对魏尧喊了一声:「三哥来的倒早,委实比我勤勉啊。」 魏尧不置可否,勾唇一笑,便要将手里的图纸卷起来,魏旸一看,眼波转动间,忽然出手将魏尧手中的图纸给抢了过去,然后大咧咧的将图纸展开,不懂装懂的说道: 「这是哪里的图纸啊,我也来瞧瞧。」 魏尧知道他的为人如何,不愿与他多计较,于舫倒是第一次见识这位宁王殿下的做派,有点吃惊,往站在旁边,已然将手拢入袖中,颇觉无奈的魏尧看去,见他沉着淡定,丝毫不为宁王所为恼火,便知宁王如此,应是常态,定王殿下已经见怪不怪了。 魏旸的到来,让原本已经形成次序的行宫里变得混乱起来,魏旸虽然不懂什么,但是却喜欢折腾人,明明一项工程只需要两个步骤就能完成,他偏要显示自己的能力,让工程繁琐一些,工匠们怨声载道,悄悄的到于舫这里来诉苦,于舫能把魏旸怎么办呢,只能转而禀告魏尧知道,魏尧与魏旸说了两次,魏旸表面上答应的好好地,可是转过脸儿又我行我素。 不过幸好,他在行宫里待的时间不长,也从未在行宫宿过,风风火火的指使一阵后,就撂挑子离开,然后过两天,再来折腾,魏尧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日,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寿山石被运送了过来,这寿山石是太后寿诞之时,江南百官敬献而来的,皇上觉得摆在库房里太浪费了,便想借着这回修行宫,将寿山石安排到行宫里安放起来。 魏旸一早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匆赶来,魏尧和于舫已经为这寿山石找好了放置的地点,考虑到寿山石沉重,便想将之放在离主殿远些的地方,行宫后院中有一处从山上引泉而下的池塘,池塘水清澈,人少风景美,寿山石若放在水边,水面倒映着蓝天,一旁倒映寿山石,也算是别有一番意趣。 然而这个想法遭到了魏旸的反对,他的意思是,寿山石既然是太后寿辰时江南百官敬献而来的礼品,深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那么就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放在后院是对皇上和太后的不尊重。 然后也不管于舫和魏尧同意不同意,便强势让工匠们把主殿院子里的珍奇花圃铲掉一侧,将这寿山石安放上去。 于舫对这位宁王殿下的做派实在窝火,可人家身份高,说话强势,不是他能够左右的呢。别说他了,就是勤勤恳恳做事的定王殿下,宁王只怕也没看在眼里,毕竟宁王殿下的母妃是贤妃娘娘,外祖父是安国公,整个工部都是安国公在管着,而定王殿下的母妃淑妃娘娘,早年就被打入了冷宫,镇国上将军府裴家也举家流放西北,不复往昔尊荣。 于舫理解魏尧的处境,因此这些事情并不与魏尧为难,反正他们这些工匠,本来就是要听从别人命令的,不管如何,主子说让如何,他们便如何,哪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呢。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还算快,就算有魏旸从中折腾,所幸没有误了工期。 接近尾声的时候,魏旸再次到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安国公宋缺,安国公兼顾着工部的事情,于舫自然要出门相迎,一路相伴,安国公对行宫修缮的很满意,有些要改建的地方也全都一一视察,宋缺对魏尧说道:「当初皇上派了这差事给定王殿下和宁王殿下,我便知道一定能够做的很好,如今看来,果真是不错的。」 第62章 魏尧没有说话,魏旸却在一旁喋喋不休,将他在行宫里折腾的地方全都洪水似的泄给了安国公听,尤其着重说了一番那寿山石安放的地点,安国公捻须微笑,满意极了,看了一眼旁边的魏尧,然后才说道: 「今明两日,工事便可完成,两位殿下可把这近两个月的苦处,尽数说给皇上去听听,好让皇上也知道知道,二位殿下的用心,皇上定会嘉奖。于大人等也能一同随往禀明。」 于舫被点名,赶忙上前应声:「是,多谢国公提点。」 即便安国公不提出来,工部完成了工事,他们肯定是要去回禀的,所以安国公的提点不过就是口头之言,没有任何作用。 安国公往魏旸那里又看了一眼,魏旸心知肚明,敛目笑了笑,魏尧鼻眼观心,只当没看到,于舫却有所警觉,悄悄的记在心里。 安国公离开,魏旸亲自送他。两人在行宫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安国公才上了马车。 魏尧回到自己短暂居住的殿中,让周平将他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于舫进来找魏尧,瞧见了便问道:「王爷这是去哪里?」 魏尧站在书桌前整理这几日看的书籍,听到于舫问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和回道:「自然是回王府了。府里有人该等着急了。」 于舫听后,不禁上前说道:「王爷此时回府,是否太急了些,工事还未完成呢。」 「无妨了吧,只剩下一些收尾活儿,我在不在不重要了。」魏尧似乎没有听懂于舫的话。 于舫有些急了:「哎呀王爷,您怎么就不懂属下说的是什么呢。您现在走了的话,那这……属下说句犯上的话,若是得罪了谁,王爷也请看在咱们共事这两个月的份上,多替我担待着些。」 魏尧将书本整齐的叠放在一起,对于舫点头:「于大人有什么便说吧。」 「就是……眼看着就该去皇上面前复命了,王爷现在回府的话,这功劳可就要被抢走了。」于舫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真心为这位王爷考虑,但这位王爷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魏尧瞧着于舫,忽而一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算是给了他回应,然而,收拾东西的速度却丝毫不减,收拾完了东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行宫,跨马离去。 不过,他还没走到多少时候,于舫就骑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魏尧和周平勒马等待,于舫骑马过来,对魏尧急急说道:「王爷,您现在还是别回府了,您不知道,您前脚刚走,宁王殿下就带着两个主要的工匠走了,说是要入宫去回禀工事进程,您现在赶去宫里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 于舫已经料到魏旸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魏尧这些日子的努力,于舫看在眼中,当然希望魏尧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他有一腔正气,也瞧不上魏旸抢功劳的行径,所以,看见魏旸带人离开,于舫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策马赶过来提醒魏尧。 可魏尧听了于舫的话之后,却给了一句让于舫彻底崩溃的话出来: 「他去便去吧,我现在要给我的王妃去十里坡找酱猪蹄,我答应回去的时候,带给她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魏尧也不管于舫那滑稽的神情,提起马缰,转而离去,留下风中凌乱的于舫久久不能自语。 定王殿下真的明白他说赶来告知的意思了吗?宁王殿下已经带着两个主要的工匠入宫去回禀工事了,说白了,就是要进宫抢功劳去了,不管定王殿下前期付出了多少,皇上只会先入为主的记下宁王殿下的功劳啊,到时候,定王殿下你白白努力了不说,还得不到相应的嘉奖。 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替定王觉得不值,可偏偏,定王的性子摆在这里,根本就不屑与宁王争夺功劳,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还要去给王妃买什么酱猪蹄,这王妃随意张口说出的一个要求,就把定王殿下这两个月的努力全都给抹杀掉了。 定王妃可真是红颜祸水呀。 于舫拉紧了缰绳,垂头丧气的掉头往行宫去,算了,反正他该说明的都说明了,该通知的也赶来通知了,定王殿下不领情,他也没有办法。 云招福在王府后院里面晒她刚做完的酒曲,就听见外面丫鬟来通传: 「王妃,王爷回来了。」 云招福眼前一亮,心中一紧,急急忙忙的站起来,转身一看,果真魏尧的衣摆已然从拱门内飘然而至,云招福瞧见他的下一秒,就飞扑到了魏尧身上,魏尧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顺便利用冲力,将她抱起来转了两圈。 转过之后,云招福才想起来:「哎呀,我手上都是酒曲,还没洗呢,把你衣裳都弄脏了。」 魏尧却是一点都介意,将手里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到了云招福面前,油纸包着,云招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魏尧将之送到云招福的鼻子前,让她闻闻,一股喷香扑鼻的肘子味便传入了云招福的鼻子里。 「是酱肘子。」 云招福想起来,这是魏尧那天晚上回家拿衣服的时候,两人随口说的一句话,魏尧说回来给她带梅子吃,云招福却提了要酱肘子,没想到,魏尧竟是记着的。 书锦给云招福拿来了水盆,让她清洗,云招福洗完手,便让书锦和听雪去安排饭,自己拉着魏尧回房去了。 回到房里,云招福刚一转身就给卷入了一个暴风般的怀抱,房门被魏尧两边一踢就关了起来,魏尧抱着云招福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完全不给云招福丝毫反抗的机会,一路抱着去了内室,把人压到床铺之上,就放下了帐慢,迫不及待的缠绵起来。 一番久别重逢的云雨过后,魏尧把云招福抱在怀中,喘息着亲了亲她的头顶,说道:「可把我想死了。」 云招福仍觉得身在仙境,意识模糊,紧紧的攀附着魏尧,伏趴在他的心房之上,听着他稳健又热烈的心脏因为她而跳动着。 第63章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倒不觉得这样憋着是苦,可一旦开了这先例,就再难把持住了。只要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你的脸,你的身子,这才一个月,我便这般,若是时间再长久一些,可要我怎么熬呢。」 魏尧的手在云招福光裸的背后画圈,云招福耳中听着他的情话,心里头高兴,她的感觉与魏尧差不多,男欢女爱的事情,尝试过之后,就再难割舍了,两人少年夫妻,最是情浓的时候,魏尧被派出去了差事,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若说不相思,肯定是假的。 「你那天走了之后,我就后悔放你走了。早知道应该多缠你几回的。」 云招福的话让魏尧忍不住笑了起来,整个胸腔都在振动,云招福听得高兴,对他问道:「行宫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吗?」 「差不多了,这两日就能全部做完,我惦记你,就提前回来了。本来早到家了,可你说的那个卖酱肘子的地方实在太难找了,我与周平几乎翻遍了整个十里坡,才在一处边边角的村落里找到,为了这个就费了好些时候。待会儿让厨房去热一下,咱们晚上就吃那个了。」 云招福听他说这些,心里喜滋滋的,眼前一亮: 「那我让人烫两壶酒。」 魏尧失笑:「两壶?你明儿是不想起床了吧。」 云招福羞赧:「不起床便不起床,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事,沈侧妃回娘家没回来,杜侧妃的脚伤着,这两天才刚刚能落地,我这个月在酒窖,相府和王府,三点来回,可无聊了。」 魏尧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确实有点冷落她,让她新婚期间就独自留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一个翻身,再次压上她,在她的眉眼脸颊上落下细细的吻,仿佛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亲着亲着,火儿便又起来了,云招福感觉到,羞怯的说道: 「你要不要留点力气到晚上喝酒的时候啊?」 「不需要。」 紧接着又是一场火热在帐慢中掀起,小别胜新婚这句话被他们全都占全了,既是新婚,又是小别,两个年轻气盛,火气正大的年轻人如何忍得住这么久的分别。 云招福是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的,醒来之后就为自己昨天的不理智而后悔不已。一个没喝酒的魏尧,她都应付不了,更别说一个喝了酒的魏尧了。 从床上起来,书锦和听雪听见了声响,立刻进来伺候,云招福在帐子里问她们:「王爷呢?又出去了吗?」 书锦上前掀开了帐慢,对云招福回道: 「回王妃,王爷刚去书房了,让奴婢们在外面候着。」 云招福掀开被子下床,只觉得两脚有些酥软,怕被书锦她们看出端倪来,连床框都没敢扶,就这么忍着站起身来,心中暗自想着,今后可不能这么暴饮暴食了,再好吃的东西,回回吃到撑也不好,还是要留点精力,细水长流多好呀。 刚洗漱完,换好了衣裳,魏尧就进来了,与云招福的酥软相比,魏尧的精神却好的很,手里提着一只食盒,摆放在圆桌上,书锦和听雪躬身退下,替两人带上了门。 云招福看着那食盒,问道:「那是什么?你不是去书房了嘛,怎么会拎着食盒回来?」 魏尧看着云招福,笑道: 「本来在书房的,后来想起来你起床后,定会肚子饿,便去给你买了鼎丰斋的粥和酱鸭。」 有的吃,云招福自然高兴,欢呼一声,站起身来,可腿脚却很不给力的软下去,对魏尧埋怨似的看过去,魏尧忍着笑,将她一下便给抱起了身,然后直接放到了圆桌旁的椅子上,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两碗白粥,加一只片好的酱鸭肉,另两碟小菜,简单却很勾人食欲。 云招福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嘴里就被魏尧送了一片鸭肉,齿颊留香的感觉真不错。 「明日父皇与贤妃娘娘在宫中设宴,咱们也要去。」 「设宴?贤妃娘娘?」云招福不解。若是以皇上的名义请的话,云招福还觉得没什么,可是贤妃娘娘是宁王的母妃,她掺和在里面,总让云招福觉得事情不一般啊。 魏尧点头:「行宫修葺差不多了,父皇和贤妃娘娘一起设宴款待。所有王爷公主,郡王郡主都会参加,人挺多的。」 云招福有些奇怪:「可你昨天刚回来,你去宫里复命了吗?」 魏尧摇头:「没有,四弟去了。」 云招福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就说嘛,怎么会是贤妃娘娘出面宴请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宁王去了,那你怎么办?他可能要分去你大半功劳的。」话虽这么说,但是云招福却明白,这个功劳,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已经被分掉了。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魏尧,平日里看着十分聪明的一个人,在这种事情上,却比她还要迟钝,至少她还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权益不被侵占,可他倒好,根本不在乎这些。 「功劳分去就分去吧,也没什么,这回事情我做的还挺舒服,至少没有像从前做事时那样,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天灾人祸,顺利完工,已经很不错了。」 魏尧的要求未免也太简单了点。 云招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宁王给欺负了,他自己不觉得,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枉然的。云招福一方面觉得魏尧大度点挺好,自得其乐,心无挂碍,可一方面又替他感觉不值得,明明是他费了功夫和精力做成的事情,却被别人抢了功劳,心情委实有点复杂。 第二天,云招福跟魏尧入宫赴宴去,因为这次宴会的定义是家宴,所以,不用按品大妆,只需穿的稍微正式一些就可以了。 云招福和魏尧在成亲之后,还是第一次一起出席这样的宴会,他们去的不早不晚,宴会殿上已经很热闹了,云招福隔空与薛碧霄和吴欣常打了招呼,然后便怪怪的坐在魏尧身边,陪着他。 第64章 两人男才女貌,般配的很,坐在一起府,仿佛一堆璧人般般配。 太子与宁王,晋王坐在一起说话,太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袍,在一众小辈里很是显眼。 云招福坐在那里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好几拨人去对宁王道喜,至于为什么道喜,就算他们不说,云招福也是知道的,打从心底里鄙视宁王魏旸。 今日宴会是皇上为了表彰宁王的劳苦功高而设的,宁王昨日在宫中将自己如何辛苦的监修行宫的事情事况无巨细的禀告给皇上知晓,皇上听了心下甚慰,当场夸奖了宁王,贤妃娘娘从旁提议,今日设宴表彰,皇上高兴,便应允了,这才有了今日设宴之事。 除了请皇家之人出席,由魏旸提议,让工部众人亦一同赴宴而来,让他们也感受一番皇恩浩荡。 大魏的风气并不迂腐,男女可同席,所以,尽管今日宫中有颇多女眷,但臣子亦可出席。 于舫来到魏尧身边请安,魏尧回礼,介绍云招福给于舫认识,云招福对于舫笑着点头致礼,于舫也回以作揖大礼,心中感叹,原来这就是让定王殿下色令智昏的定王妃啊,那天若非要给这位定王妃去买什么酱肘子,定王殿下的功劳,哪里会被宁王殿下抢去大半,看如今这架势,皇上心中肯定已然认为,行宫的修葺改建,完全是宁王殿下一手做成的了。 他们这些工部的工匠们,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算知道事情是定王做的,可是宁王揽了去,谁又敢站出来说话呢,又不是不要命了。 于舫对魏尧打过招呼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与工部众人坐在一起,旁边的人问他定王殿下的事情,于舫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摇了摇头,毕竟已经成定局的事,再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皇上携皇后,贤妃驾到,殿中人纷纷起立行礼跪安。 帝台之上,大魏皇帝抬手令众人起身,着所有人坐下,然后便是礼部出面表彰宁王此番监修行宫的事迹,果真如所有人料到的那番,功劳全都变成了宁王一人的。 云招福觉得有些郁闷,看向了魏尧,见他倒是一脸平静的样子,魏尧察觉云招福的目光,转头过来,云招福无奈叹了口气,魏尧便伸手牵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当事人不着急,云招福着急也没用,干脆放宽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许魏尧的命里就是被人抢功劳的命格吧。 所有人都举杯向宁王魏旸恭贺,魏旸脸皮堪比城墙,居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欣然接受了大伙儿的赞扬,少数几个看不过眼的,也只能躲在暗地里,悄悄在心里骂他不要脸。 就在云招福刚骂完魏旸不要脸的时候,就听见殿外急急跑进来一个太监,只见他在帝台前跪下,对帝后与贤妃禀告钦天监求见,殿中哗然,钦天监向来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光里,就算是出现也不会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来。 皇帝也觉得奇怪,便让人宣钦天监进来说话,钦天监孙大人提着衣袍蹬蹬蹬蹬跑进来,一下就跪倒在了帝台前,说道: 「皇上臣夜观星象,城外忽有陨星坠落,恐有事发生。」 皇帝蹙眉:「城外有陨星坠落?什么意思?」 这话刚问出来,在场众人也都觉得莫名其妙,钦天监要么不出现,要么一出现就说有事发生,可到底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这边正指指点点的说话,那边就有工部的人忽然就神色大变跑了过来,于舫眉头紧蹙,对皇帝跪下说道: 「皇上,臣刚收到了消息,说是行宫里的主殿被寿山石给压塌了大半,有五个还在主殿做事的工匠被压在了坍塌的主殿之下,生死未卜。」 于舫自己也被这个消息给吓坏了,直到说完之后,身子还是发抖的,一时间有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宁王也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主殿被寿山石给压塌了,这怎么可能,简直造谣生事,你这工部侍郎的官儿还想不想当了?」 于舫奏禀的这个消息,对于宁王而言,简直比钦天监的那个还要劲爆,其他也就算了,就是那寿山石一事,宁王避无可避,因为他在向皇上表功的时候,着重表的就是那寿山石的事情,他对皇帝说了自己的想法,又鼓吹了一番他如何力排众议,将寿山石摆放在最显眼地方,以示对皇上和太后尊敬,所以这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的。只能在言语上先将此事压下来。 可于舫也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懂宁王的意思,以为他真的要罢了自己的官儿,连忙磕头向皇上解释: 「臣不敢胡说,是真是假,只需皇上派人前往行宫查探一番便知,那摆放寿山石的地方,地质太软,寿山石沉重,放上去之后,不过两日就倒了下来,原本定王殿下与诸工匠商议了一晚,要将那寿山石摆放到行宫东苑的太华池旁,是宁王殿下一意孤行,将寿山石摆放到主殿院中的,如今压倒了主殿,我工部还有五个工匠被埋在里面,臣如何敢造谣生事,还请皇上明察。」 于舫说的情真意切,条理清晰,并且将一个被大家遗忘了好久的人给提了出来,定王殿下! 是了,监修行宫一事,本就是定王殿下和宁王殿下一同负责的,可是今日宴会,明显就是为了表彰宁王而设,这两人一起所为之事,如今却成了一人功劳,顿时,众人心中了然一切。 「于舫!本王让你闭嘴你是听不懂吗?还是说有谁指使你来污蔑本王?那寿山石摆放在主殿外如何会倾倒?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想借此陷害本王。」 魏旸此刻的表情,仿佛想扑上去咬住于舫的脖子,十分慌张,毕竟寿山石压倒主殿一事非同小可,若是在私底下禀报了,兴许还不会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可是偏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捅出来的,并且还有钦天监从中搅合,钦天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个信则灵的地方,而如今的大魏皇帝魏玔是绝对相信的,所以,魏旸才这么大的反应。 第6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于舫大惊失色:「宁王殿下此言使臣惶恐,臣矜矜业业做事,工部之人也都日夜不休,怎会有陷害宁王殿下之心呢,那寿山石高二十一尺,宽十二尺,少说也有一两千斤,是宁王殿下亲自圈定的地方,旁人事前也无从得知殿下想圈放在何处,如何能提前做手脚陷害殿下呢。」 于舫的话说的慷慨激昂,半分不让魏旸的气势,因为于舫知道,他工部如今已经搭进去五个人,如果他不在这件事情上据理力争,让宁王殿下将罪责推到工部来的话,那么整个工部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不是不替宁王遮掩,而是不能替他遮掩,于舫看透了宁王的品性,知道只要他找到一丁点儿的机会能够将责任推出去,宁王都会毫不犹豫的推掉,他才不会考虑因为他一个人的过失最后会牺牲多少人呢。 行宫监修出事,工部责无旁贷,但这种属于天灾人祸,只要工部将责任分明下去,倒也不会受太大牵连,关键是怕宁王将所有罪责撇开,全都要他们来承担,于舫迫于无奈的自救。 往旁边跪着的钦天监监正瞥了一眼,于舫又追加了一句:「再说了,钦天监也说城外有星陨落,难道殿下的意思是,钦天监也跟臣一同污蔑殿下不成?」 魏旸指着于舫,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刀剑可寻,便直接抓起了酒壶便要往于舫冲过来,皇帝魏玔一拍龙案,整个殿中人都为之一震,魏旸吓得又将手里的酒壶放在了桌上,侧立垂手,不敢说话。 皇帝虽然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可蹙起的眉头与先前那一声拍案却已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皇后和贤妃对视一眼,皇后娘娘来到皇帝身旁,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皇上,钦天监说城外有星陨落,这事依臣妾看,未必行宫主殿坍塌有何关联,切不可纠错,应分开理论才是,毕竟坍塌的是行宫主殿,那里又有何星陨落之说呢。」 皇后这话说完,贤妃便也追随上前行礼附和: 「是啊皇上,星陨之事,兹事体大,那行宫寿山石倒下压塌了行宫主殿一事该当另计议。」 贤妃思路清晰,知道绝对不能将两桩事情混在一起论道,毕竟皇帝对钦天监之言相当信服,若因此让皇上将两者牵连,然后归罪于宁王之身,那可难办。 这边皇后与贤妃劝慰皇帝,那边皇帝沉沉的叹出一口气,蹙眉开声: 「如何另当计议?那行宫主殿的大堂之上,悬挂的乃是先帝之像,朕登基后便日夜叫人供奉香火,如今主殿塌了,香火也断了,城外又有星陨落,那陨的便是先帝……」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沉的,却倍感震慑人心,所有人都摈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云招福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那个被皇帝这句话吓得面如死灰白的宁王魏旸看去,然后转头往自家王爷脸上瞧了瞧,自家王爷那平静的脸上,完全就看不出任何波动,就好像现在他听到的只是一些天要打雷下雨的事情一般。 「父皇,父皇明鉴,这,这都跟儿臣没关系呀,儿臣根本什么都没做,那,那行宫监修,从头到尾都是三哥做的,从改图纸到确定修缮方法,全都是三哥跟工部那帮人日夜做出来的,我,我拢共也没去行宫几回,他们,他们这是合力害我呀,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魏旸自觉担不起断了先帝供奉香火之罪,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只能选择另一种方法自救,承认自己好大喜功,占据旁人功劳,总好过被父皇和钦天监抓着怪罪他致先帝星陨。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宁王殿下这么一澄清,简直让这场特意为他举办的庆功表彰宴会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场笑话。 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你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邀功之时,半点不提你三哥,如今出了乱子,你却要将责任推至你三哥身上,你这般贪功忘义的行径,倒叫朕大开眼界了。于舫!」 皇帝大喊一声,吓得于舫身子一颤,然后赶忙跪爬上前:「皇上,臣在。」 「你与朕说说,这行宫监修一事,到底是谁主理,你工部上下于行宫监修一事上,从的是谁之命。」皇帝严肃相问。 于舫紧张的耳膜都在突突作响,但他素来正直,做不惯空口白牙污蔑之事,实话实说道: 「启禀皇上,自工部上下领受皇命,要修缮行宫开始,定王殿下便入住我工部衙署之内,日夜与工匠商议讨论,图纸核对,行宫开修之日,定王殿下亦收拾了行装,住在行宫别馆主持监修事宜,宁王殿下在修葺行宫这段时间,拢共去了五六回,监修指令大多数都是由定王殿下决策。」 皇帝的目光看向了从先前开始就没有发出一声的魏尧,只见魏尧从坐席上站起,缓缓上前跪到皇帝面前行礼,双手恭敬作揖,但却依旧沉默,不为自己辩驳一句。 看着这个被自己忽略的儿子,皇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其他孩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自己日夜操心的功劳被抢了的话,还不早就可怜巴巴的入宫找他哭诉,要求做主了,偏偏这个儿子,是个闷葫芦,三棍子也打不出他一句话,姿态低的像个不存在的人。 「既是定王主持,为何只有宁王入宫回禀?定王何在?」皇帝负手在帝台之上踱步,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于舫想了想,回道:「前日宁王殿下入宫,臣曾告知定王殿下,只是定王殿下当时另有要事,便未曾与宁王殿下一同入宫。」 皇帝蹙眉:「要事?还有什么比入宫复命还要紧的事情?」 定王鼻眼观心,并不打算说话,于舫一个头两个大,夹在皇帝与定王之间,不知道有些话该说还是不该说,可定王就跟个石头人跪在旁边,根本就没有接话的意思,帝台之上,皇上又在等着他们回答,于舫只好把心一横,将那日他策马追赶定王之事说了出来。 「那日臣追到定王殿下之时,定王殿下说,他要去十里坡……替……定王妃买酱肘子。」 第6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于舫的话再次掀起了殿中的哗然,好些人将目光都落到了云招福的身上,云招福的小脸瞬间就红了,完了完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云招福是个大大的吃货了,丈夫做事她不仅没帮忙,居然还在关键时刻让丈夫去给她买酱肘子吃…… 「买酱肘子?就为了给她买酱肘子?」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也上扬波动,似乎不敢相信定王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件‘要事’而放弃了入宫复命,让宁王钻了个空子,占据了功劳。 定王回头看了一眼云招福,见她低着头,神情窘迫,这才回头对皇帝开口道: 「父皇,在儿臣看来,给招福买酱肘子确实是大事。那是我对他的承诺,一定要履行,至于入宫复命,儿臣想,既然四弟已然入宫,那儿臣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皇帝看着他,深深叹了口绵长的气息,说道:「那你可知你那好四弟入宫以后,并未将你的苦劳回禀于朕?只与朕说了他自己如何辛劳,功劳如何大,朕颇为感动,这才有了今日这宴会,原是想在宴会中,对他嘉奖一番的,你心中就无半点不忿?」 魏尧神色如常:「儿臣没有不忿,父皇安排下来的差事,只需有人做好便是,功劳是谁的,于儿臣而言并不重要。」 魏尧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大大的俘获了众人的心,也同样让皇帝魏玔为之动容,负手又在帝台上踱了两步,然后对魏尧摆摆手,命他退下,魏尧起身,恭谨作揖,丝毫不觉可惜的回到了自己作为上,然后便不顾旁人目光,揽住了满面羞红的云招福的肩膀,对她温柔一笑,以示安慰。 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满心的惆怅,最后一叹,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此次主殿坍塌之事,指着于舫说道: 「那寿山石之事,你且再与朕详细说一番。」 「是,那寿山石原本是要放在行宫东侧的太华池旁,那里池水清澈,地基紧实,倒映蓝天实乃不可多得的景致,定王殿下与工匠们商讨研究过后,便定在那里,可谁知有一日宁王殿下去了之后,力排众议,一定要将寿山石放在主殿外,工匠们也曾建议要先测地基,可宁王殿下却一口回绝,执意如此,定王殿下出面也未能说服,工匠们就将之挪到主殿外安放了。」 于舫之言,字字如实,全都有据可考,不是一家之谈,可以说,这件事的原委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这宁王好大喜功,见利忘义,抢夺他人功劳,为己所用,实非君子。而另一边定王殿下,勤勤恳恳,大公无私,对亲兄弟信任有嘉,却惨遭抢攻,若非此次天灾人祸,他的这个功劳就永久的被宁王殿下给顶替了去,想想也真是可怜。 一场宴会,无疾而终。 皇帝沉着脸让内廷司调查协同工部,大理寺,调查此次事件始终。 拂袖离开的时候,宁王跪在地上喊‘父皇’喊得声嘶力竭,也没能让皇上消气,回心转意,贤妃拉着宁王一路追随皇上而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去替宁王求情,只不知还有多少用。 帝后全都离开,宴会也就散了。 魏尧拉着云招福也要离开,云招福看见宁王妃吴欣常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晋王妃从她身边经过,只简短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协同晋王一同离开,太子与太子妃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天定福妻》卷一 作者:花笑茗 02、《天定福妻》卷二 作者:花笑茗 03、《天定福妻》卷三 作者:花笑茗 04、《天定福妻》卷四 作者:花笑茗 05、《天定福妻》卷五 作者:花笑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