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福妻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正文开始】 云招福和魏尧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云招福对事情的走向仍觉得惊奇不已,不过更多的是大快人心。那个抢功劳的孙子,云招福看他不爽好久了,去年就抢过魏尧的功劳,把剿水寇的功劳占为己有,在皇上面前大大的露脸,这一回还想故技重施,没想到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拍着魏尧的大腿,云招福兴奋道: 「突然想吟一首诗,王爷要听吗?」 魏尧转头对她挑眉:「吟诗?」 云招福捏着喉咙,干咳两声,然后端正了坐姿,娓娓吟诵: 「咳咳,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哈哈哈哈。」 魏尧:…… 宫中这场乌龙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据说那日贤妃娘娘与宁王殿下在元阳殿外跪了一宿,都没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因宁王所作所为,皇上罚他在去太庙跪足三个月,吃斋抄经,让其在祖宗牌位前反省自己的错误,并收回了对宁王府的一切恩赏,若非有贤妃与安国公从中求情的话,就宁王殿下这欺君罔上,抢人功劳,自私自大,以寿山石压倒主殿,致使主殿中悬挂先帝遗像供应香火断开,并致星陨的罪名,罚他圈禁封地,永不入京都有可能。 这件事情的反转简直让所有人都大呼意想不到,原本皇上为宁王举办宴会,以示嘉奖,知情人纷纷为定王不值,觉得他出了力气,花了功夫,却还被人抢了功劳,实在太倒霉了,甚至在得知定王殿下之所以误了入宫回禀时机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去给定王妃买酱肘子吃,众人越发觉得这定王天生就缺少一点行事的运气,外加被定王妃拖了后腿。 可是,当宴会上来了一个急转,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宴会第二天,宁王被罚去太庙,宁王府的赏赐一一被收回,然后新的赏赐如流水般入了定王府邸,人们才惊觉,这定王妃哪里是拖了定王的后腿,根本就是大大的助攻了一番定王殿下。 如果定王殿下在本该入宫回禀的时候,不去帮定王妃买酱肘子的话,也许一切还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定王在场的话,宁王就不会胆大包天,将一切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宁王不揽下所有功劳,那么也许就没有那场宴会,如果没有宴会,那么即便出事,钦天监的星陨之言也不会传到宴会之上,工部侍郎于舫更不会当着殿内所有人的面将宁王抢功劳的事情尽数捅破天,不在殿上捅破天,皇上的怒火也不会这么大,事情更加不会变的这般毫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知情人将整件事都放到一起整理一番后,就不难发现,定王殿下转运的最关键原因,似乎就是在该去复命的时候,帮定王妃买酱肘子去了。 一切后续事件,可以说都是因为酱肘子引起的。 云招福捧着一杯茶,听云公良在那说了半天,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人民群众的联想能力太大了,他们怎么就能把这些没什么相干的事情,全都糅合参杂到一起,然后汇聚成一场年度大戏改编出来呢。 「爹,我真没让他去买酱肘子,这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来的。」 云招福被说的也无心喝茶,放下了杯子,想要为自己澄清。 范氏从旁说道:「若非你提起,王爷又怎会去买酱肘子呢。明明自己好吃,还不承认,这回若非行宫大殿坍塌的话,王爷可就太冤了。」 云招福欲言又止,往旁边一直坐着喝茶的魏尧看了一眼: 「王爷,你也说句话呀,我真没让你去买酱肘子,对不对?」 魏尧一愣,然后看着云招福对他使来的眼色,终于明白过来,点点头,替她澄清:「哦对,招福没让我去买,是我自己要去给她买的,她之前说想要吃酱肘子佐酒喝。」 范氏和云公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云招福,云招福深吸一口气,无奈叹息,然后认命的拜拜手,说道: 「算了算了,越描越黑说的就是的你。反正我不承认我拖你的后腿,在关键时候因为吃而掉链子。」 魏尧认真的点头回道:「嗯,放心吧。今后我若听见有人说你好吃,我便替你教训他。」 云招福简直要败给这个人了。 可屋子里其他人倒是对魏尧的话很满意,在说笑过后,云公良正色对魏尧说道:「此次宁王殿下被罚太庙思过三个月,安国公那边只怕要把这笔账记到王爷你头上了,可有应对之法?」 魏尧莞尔:「以不变应万变。这事本就不是我一手促成的,若强要怪在我身上,也是欲加之辞,无论我如何争辩,他们都不会相信我。」 云公良沉吟:「安国公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宁王殿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王爷随我去一趟书房,我们好好的商谈一番对策,就算以不变应万变,也得要知己知彼的,凡事不能落于被动才是。」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云公良是不打算掺和任何一位皇子的事情,即便是定王娶了自己女儿,他也不打算太过插手,可如今形势变了,定王无心插柳的一件事情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云公良作为家翁泰山,自然要多为自己的女婿考虑才行。 第2章 魏尧往云招福看了一眼,云招福便笑着对他摆手:「去吧去吧,别看我,我爹又不会吃了你。」 其他人云招福不知道,但是自己老爹是什么性格,云招福还是知道一二的,他这个人最是护短了,表面上看着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正直又睿智,可实际上心眼儿挺小的,对于自己身边的人,那保护欲简直了。 这回时间,虽然看起来是魏尧占了便宜,宁王倒霉,可是事情的根源,却在宁王抢功上,去年宁王也抢过一回魏尧的功,云公良什么都没说,因为那时魏尧还不是他女婿,但现在,明显是不一样了。 云公良与魏尧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两人在云家吃了晚饭才离开。 途径热闹的朱雀街时,云招福说想下车看看,魏尧便让周平找了一处空地停车,带着云招福去街上转悠,一如寻常的小夫妻那般,手牵手,有说有笑,并肩而行。 周平与秦霜、秦夏追随其后。 路过一家茶饼店的时候,魏尧脚步略微迟疑,云招福便停下问他:「怎么了?」 魏尧扭头看了她一眼,先是摇头,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可忽然又停了下来,牵着云招福走入那茶饼铺子里,亲自挑选了几样看着还不错的茶饼,然后走出店铺,也不说把茶饼交给周平,他就自己拎着走了一路,云招福对他这行为表示不解,于是问道: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嘛。」 魏尧提起那几包茶饼,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吃的。」 「那你买了做什么?我也不吃的。」云招福想着魏尧如果不是买给自己吃的,那就是买给她吃,可她也不怎么爱吃甜食,这茶饼不对她的胃口。 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在嘈杂的人群中,对云招福说了一句: 「明日我带你去见我娘吧。」 云招福很自然的点点头,然后又忽然愣住,转过头呆呆的看着魏尧,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魏尧见她这副表情,不禁笑了:「有那么惊讶嘛,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我有娘的。」 云招福当然知道他有娘,可是—— 「你娘……在哪里?不是说她当年……」 云招福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魏尧却不是很介意,替她补充完毕:「当年裴家出事,她被打入冷宫了是不是?」 「嗯。」云招福点头,确实她听到的是这个版本,看魏尧的表情,难道这个版本有误?淑妃娘娘没有被打入冷宫,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我娘被打入冷宫后一年,就被父皇送出宫去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魏尧对云招福问,云招福想了想后,回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 迎新宫的恭房?不对! 「是水月庵。」 竟然是水月庵! 魏尧温和的点头:「是,正是那里。我娘就在水月庵里。我那次是去看她的。」 云招福还未从这个冲击中回过神,好半晌才呐呐问道: 「所以,你娘被送出宫以后,当了尼姑?」 「嗯,算是尼姑吧,不过是代发修行,她那个人与你差不多,都是懒散的性子,严于律人,宽于律己,让她真的潜心修佛,她可做不到。」魏尧对云招福娓娓道来自己母亲的事情,这让云招福感觉自己离他似乎又近了一步。 「所以,你买的这些茶点就是明日带去水月庵给你娘的吗?」云招福拉着魏尧停下了脚步。 魏尧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说道:「别忘了,现在她也是你娘了。」 云招福大囧:「我,我知道。就问你是不是明日带去的嘛。我第一次见娘,只带这几包茶点怎么好意思呢,得再准备准备才行啊。」 当初魏尧陪她回门的时候,还特意给她爹娘准备了一座玉石花盆做见面礼呢,她去见他娘,只拿几包茶点,未免太小气了些。 说着便在街上左右看去,想来想去,街上最值钱的也就是珠宝首饰了,想要过去,却被魏尧拉住: 「想什么呢,你若真有心的话,就带几坛子醉仙酿吧,她挺喜欢喝的。」 云招福愣了愣:「醉仙酿要多少有多少,但那礼也太轻了。」 魏尧失笑:「我娘算是半个出家人,你送她珠宝首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他试图跟云招福说道理。 谁知云招福听了之后,然后做出恍然大悟状,对魏尧点头说道:「嗯,没错没错,的确不合适。」忽而话锋一转,又道:「街上卖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呢,我回去翻翻我的百宝箱,里面肯定有宝贝能送给娘当见面礼的。」 魏尧满头黑线,看着云招福:喂,你是不是没抓住我话里的重点? 他是说出家人不需要珠宝首饰,又不是说嫌弃街上买不到好东西。 第3章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云招福已经像是撒开腿的兔子般转身跑了,她急急跑回了马车,魏尧跟在后面步履稍微慢些还要被她催促:「哎呀,你快些走,我得回去好好挑挑才行,耽搁不得了。」 得,她是一点儿没把他的话放在耳里。 云招福回去之后,将宫里的赏赐和自己的嫁妆全都翻了出来,摊在床铺之上,一样一样的挑挑拣拣,最终,终于选定了一套五彩宝石并金镶珍珠头面,是范氏命工匠做了给她成亲期间走亲访友时用的,但云招福与魏尧成亲之后,没有去其他地方多走动,就算走动,也没有想到用这套华贵的首饰做装饰,所以就一直放着没动过,这回魏尧说是要带她去见他娘,云招福才想起来这一出。 把东西抱出来之后,魏尧就傻眼了:「你真的要送这个给我娘去?」 云招福一叹,语气略有遗憾:「唉,若是你早些与我说的话,我定去张罗更好的,可是我身边所有的宝贝里面,也就这套最新,最贵,这回先带这个去,等下回我在搜罗到好的,再给娘拿去便是。」 魏尧想让她放弃这个念头,但云招福却很坚持,并且第二天一早,非常难得的早早醒来,六月底的天气已然相当闷热,云招福洗漱过后,便亲自在衣橱里挑了一件蜜合底小白花的长裙换上,这衣服的料子颇为厚实,外头还罩着一层纱织的轻薄外衣,看起来飘飘欲仙的样子,实际上却挺热,但是云招福知道,一般长辈还是比较喜欢看孩子穿的端庄周正一些的,她是第一次见魏尧的娘亲,一定得注意才行。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娘那个人很随性的。」魏尧这样劝云招福,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云招福坚持穿这一身端庄的衣裳,带了八坛醉仙酿,并一套檀木匣子装好的华美首饰,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的去了水月庵。 当云招福第一眼看见那树下站立的女子时,就觉得周身有一股仙风吹来,树上的花瓣随风落下,落在那树下美人的身上。 早就听说魏尧的母亲是天下第一美人,虽然之前云招福也曾经感慨过,从魏尧的容貌看来,他的母亲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想象是一回事,当面见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云招福就从来没有见过像魏尧母亲这么好看的女人,一身寡衣素服,也能穿出九天玄女的气质,并且,周身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韵味。 静怡师太穿的是水月庵的姑子袍,清清淡淡,其实有点意外今日会见到这个儿媳,也从身边的两个老奴口中得知,这姑娘便是那日替她们搬炭火上山的好心姑娘,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那个,娘,我,我是魏尧新过门的妻子,我叫云招福,说了可能您也不认识,我爹是左丞相云公良,我娘姓范,出身安庆,我还有一个二娘,二娘替我爹生了一个大哥和一个妹妹,我……」 云招福喋喋不休,将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静怡师太听,静怡师太一边听一边将目光递向一旁的魏尧,魏尧抬手捏拳,在唇前轻咳一声:「你的事情,我早就与娘说过了。」 「啊?」云招福一愣,终于收起了要把自己家底全都和盘托出的心思,静怡师太看着这样的云招福,竟难得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而当云招福将她要送的礼物送到静怡师太面前的时候,静怡师太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魏尧看着桌上被打开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简直有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云姑她们脸上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静怡师太也就是魏尧的亲娘,前淑妃娘娘裴氏,将那檀木匣子里的一只五彩宝石镶金珍珠的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两眼,葱段般的手指抚在那珠子上,脸上露出一种恍如隔世的表情来。 「这是送给我的?」静怡师太轻声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认真的点头:「嗯,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希望娘您别嫌弃才好。」 静怡师太忽的又笑了起来,今日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就连魏尧都觉得稀奇,不过见母亲喜欢招福,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来的高兴。这也是他今日带招福来见母亲的原因,因为他想要把自己喜欢的女子带来给母亲过目。他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母亲一定也会喜欢的,事实可见,他想的确实不错。母亲对招福的印象很好。 「师太,她就是这么个实在性子,你若不喜欢也别与她计较,昨天晚上她埋头在那里挑了好长时间。」魏尧怕母亲觉得招福送姑子首饰荒唐,便替她圆说几句。 没想到静怡师太却摇头果断道:「不,我很喜欢。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人送给我这么漂亮的首饰了。」 这句话说的相当认真,并不像是客套话,魏尧一愣,旁边站着的云姑她们也是一愣,只见静怡师太将那匣子里的成套首饰全都一一拿起来观看,遇到喜欢的细节处,还忍不住伸手轻抚,真是喜爱的模样。 云招福听了静怡师太的话,脸上也是乐开了花,再没有比自己挑选的礼物被人认可更高兴的事情了,并且这个认可她的人还是魏尧的母亲。 第4章 「娘你喜欢吗?」云招福问。 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静怡师太满意的点头:「喜欢。这是我近年来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了。」 云招福得意的往魏尧那里看了两眼,目光仿佛在说:看吧看吧,我就说娘会喜欢。 魏尧确实有点无语,对静怡师太说道: 「师太,您是出家人,戴这些……不太合适吧。」 静怡师太冷冷的横了魏尧一眼,语调冷下来,说道:「我不能戴,收着看看也不行吗?」 「就是的。这些漂亮的东西,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心情都会变得好些呢。」云招福为静怡师太说了一句公道话,深的静怡师太的心,和蔼的问道:「怎么,你不高兴的时候,也喜欢看这些华丽丽的东西?」 云招福摇头:「比起这些,我更喜欢看金子,银子,还有银票。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嘛。」 话音落下之后,静怡师太开怀的笑声便在这质朴的小院子里传开,树上的花似乎也听懂了这笑声中的开心,随风飘落,落在桌面上,别添一番雅趣。 静怡师太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太可爱了,说的话也是句句戳中她的心,这样好的姑娘,怪不得能让她那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古板儿子喜欢上,这样的姑娘,无论是谁都会喜欢她的,儿子能娶到她,是福气。 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几坛醉仙酿,静怡师太就更加觉得这个儿媳娶的好了。拿起一坛来放在鼻间轻嗅,对云招福问:「这是你亲手酿的酒吗?咦,醉仙酿……这不是……」 静怡师太先前没看到那酒坛上的字,如今一闻便知其中端倪,惊讶的看着云招福,魏尧替云招福回答: 「是她亲手酿的,我之前给师太拿过来的几坛也都是出自她手,我机缘巧合得来的。」 「好好好,有这一门手艺,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静怡师太越发满意的点头,一双美眸中盛满了流敛芳华。 云招福很开心,自己出师大捷,送的礼物让裴氏喜欢,没想到自己的手艺也得到了认可。两人就围绕珠宝首饰和酿酒方式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魏尧在旁边看着,插不上话,刚想了一点话附和她们,可还没张口,她们就又换了另一个话题,到后来,魏尧干脆就坐在旁边喝喝茶,坐的不耐烦了,就起来在院子里走走,看看花,想用自己的行动,让两个女人注意到还有他这么个人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她们该聊什么还聊什么,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这样健谈的裴氏,魏尧已经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过了,印象中,自从裴家出了事,母亲被送出宫外,带发修行开始,就一直是清清淡淡,幽幽冷冷的,就算他过来看她的时候,也很少能看见她的笑颜。 所以说,一直以来母亲对自己疏冷,难道只是因为和他没有共同话题吗?幽怨。 云姑给裴氏和云招福各换了一杯新茶,过来问魏尧要不要换茶,魏尧把空杯子交给云姑,然后抬头看了看日头,摇头说道: 「算了,要中午了,待会儿估计我们就得下山了。」 每回他来看裴氏,早上来就得早上回,下午来就下午回,裴氏从来没留他在山上吃过饭。 云姑也知道这个规律,所以只点头说了声‘哎’就下去了,再过来的时候,被裴氏喊了去,裴氏对云姑说道: 「今天中午多准备几道菜,我要与招福喝一杯。」 旁边站着赏花的魏尧愣住了。 ……说好不留吃饭的呢。 魏尧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亲娘的刮骨伤害。 裴氏这里鲜少有客人过来,来了客人更少会被留下吃饭,然而今天却破例了,三个人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云姑做了七八道素菜,三人吃是足够了。 云招福起身后,亲自给裴氏斟酒,裴氏迫不及待就抿了一小口,然后品味道:「嗯,就是这个味道。太叫人喜欢了。」 云招福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看了一眼魏尧,魏尧举着酒杯,等云招福给他倒,然而裴氏却说:「别给他倒了,一杯就倒,品不出好坏,喝了也是浪费的。」 魏尧低头看着自己的空酒杯,云姑当即给他送了一杯香茶过来,魏尧好像体会到一点点被两个女人孤立的感觉。 裴氏举杯,对两人说道: 「粗茶淡饭,你们担待。」说完又对云招福道:「王爷的性子有些孤僻,对人冷漠,不体贴,他小时候我就出了宫,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如何与女子相处,若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你莫与他计较。」 裴氏的关照之言,让魏尧面容一动,颇有感触,云招福已然将酒杯与裴氏相碰,爽朗道:「娘你放心吧,他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好的。」 裴氏欣慰的笑了,往魏尧那边看了一眼,将酒杯在他的茶杯上碰了一碰:「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仰头就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满意的赞叹。 第5章 云招福最喜欢这种喝酒豪爽的,当即也一饮而尽,然后赶忙站起身给裴氏又添了一杯。 魏尧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酒逢知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酒量不好也是个错,要不要回去练练呢。 「不得不说,你这酿酒的技术确实好,我第一回 喝这醉仙酿就觉得特别好喝,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裴氏与云招福已然熟悉,说话都随意起来。 云招福看了一眼裴氏的酒杯,拿起酒壶给她添满,然后回道:「酿酒是我师父教的。」 魏尧一愣,终于插上话了:「你还有师父?」 云招福理所当然的点头:「有啊,若没有师父带,我哪里就能做出醉仙酿来,不过他老人家这两三年都不在京城。」 裴氏想了想,说道:「我所知道的京城的酿酒名匠有三个,一个是张家铺的张师傅,一个是柳儿巷的王师傅,还有一个是铜鼓街角卖酒糟的孙婆子,不知你师父可是这三人中的一人?」 「原来是他们呀,您竟都认识。」云招福觉得跟魏尧的亲娘甚是投缘,两人说的话很有共鸣,惊喜万分,又道:「那三位确实是京城里的酿酒名匠,不过我师父不是他们。您听说过施定山吗?」 裴氏想了想,疑惑开口:「可是那一代国学名儒,施定山老先生吗?」 云招福连连点头:「是他,正是他,您认识吗?」 裴氏却遗憾摇头:「我未曾有幸见过老先生,只是听闻老先生大名,知道他素来研究的是国学,儒学,治世之学,怎的竟还会酿酒吗?」 「是啊。我师父也好酒,当年我爹在扬州做知府的时候,师父就旅居扬州,我爹的恩师陈阁老与我师父是好友,我爹带我去拜访过他,后来我们来了京城,恰巧师父也来了,见我那时对酒有喜好,颇有天分,就破例收了我这个酿酒的弟子,与那些学识渊博的师兄们的正式拜师不太一样。」 云招福的这段往事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若非今日来了裴氏这里,提起酿酒之法,恰巧说到这个话题才提了这么一两句来。 却也让裴氏惊讶不已:「这天下想要拜入施定山老先生门下的学子多如过江之卿,施老先生只挑那天分高的收,没想到还收下了你,当真是了不得的机缘啊。」 云招福有点不好意思:「唉,我就是学了点酿酒,其他的一窍不通。」 裴氏就喜欢这样不做作的姑娘,看着她笑了起来,两人又碰了一杯,魏尧在旁边问道:「施老先生这几年不在京城,是去哪儿了吗?」 「他跟小师兄一起游学去了,两三年都没回来。」云招福回道。 「小师兄是……」魏尧又问。 「就是好几年前恩科试场上那个武定来的神童,十六岁的状元郎啊。」云招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魏尧看着她,微微眯起了双眼:「苏铎?」 「对对对,就是他。」云招福一边回答魏尧的话,一边给裴氏添酒。 魏尧了然后,便点点头,兀自喝茶。 酒过三巡,云招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这水月庵的情况: 「我第一次是与我嫂嫂一起来的,那时正值隆冬,这山上山下,漫山遍野都是梅花,红白相间,美的像是仙境一般。这整片山的梅树林都是谁种的,实在太漂亮了。」 云招福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的,一座水月庵,平日里香火都没多少,这满山鲜为人知的梅树又是怎么来的,并且这里梅树的品种都很高级,山上山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棵,这么一大笔投入可不是个小数目。 提到山野的梅树,裴氏便敛目浅笑,并没有回答,魏尧从旁对云招福问道: 「你若是喜欢,咱们定王府里也都种上?」 云招福从裴氏身上挪开目光,看向魏尧:「我喜欢的花多了,定王府里都种吗?」 魏尧点头,认真道:「只要你喜欢,都可以种啊。」 这样一本正经的情话云招福最喜欢听了,心里美的冒泡,若非还有个裴氏在,云招福的整个人估计就已经情意绵绵的依偎上去了。 裴氏的酒量相当不错,与云招福两人半斤八两,将云招福带上山的八坛子醉仙酿,硬是喝掉了六坛,剩下两坛,裴氏舍不得喝了,说要留着慢慢的品。 两人下山之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裴氏担心他们天黑了下山不方便,便让他们提前走了,让云姑拎着几盒她做的点心给云招福和魏尧带回去。 云招福和魏尧下山之后,云姑回到了小院儿,就见裴氏趴在石桌上,面朝里,头枕着一条手臂,尼姑帽子被摘了,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 云姑走过去,对裴氏回禀:「师太,王爷与王妃已然下山去了。」 裴氏仿佛没听见,云姑以为她喝醉了,上前一步,裴氏却开口了:「招福是个好姑娘,跟王爷很相配。」 「是啊,王妃确实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姑娘,咱们王爷真是有福气。这些年,您不在王爷身边,王爷的日子不好过,皇上对王爷并不重用,老奴在山下行走,也听了不少关于咱们王爷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对他不利。若是当年上将军还在京里,您也在宫里,放眼整个皇家,有谁能与咱们王爷相比呢。」 第6章 裴氏仍旧沉默,没有抬起,云姑见日头已然偏西,院子里没了阳光,渐渐阴凉起来,今日裴氏喝了不少酒,云姑怕她酒后着凉,便走过去,探头看看,裴氏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并不想起来的样子,云姑无奈,只好去屋里给她拿了一件薄衫披着。 待云姑的脚步声远走之后,裴氏闭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盯着石桌上一处凹陷的地方,久久都不动。 她在这水月庵里待了这么些年,也不知宫里是个什么光景,那些从前的旧人们可还都在,她们过得又如何,当初她还在宫中之时,谁有她极致盛宠?可如今还留下了什么?一条苟延残喘,虚度余生的命罢了。 裴氏缓缓的抬起了身子,将黑发撩到身后,面色凝重,仰首望着这院中开满槐花的大树,木有枝,枝有叶,叶成荫,可遮阳,人有命,命有气,难道就该平淡了此残生吗? ……十年了。 云招福和魏尧下山,坐在马车上,还未启动之时,魏尧就掀开车帘继续看向通往山上的那条路,绿树成荫。马车启动时,他才将车帘放下,若有所思的敛目。 「你在想什么呢?」云招福见他有心事,从旁问道。 魏尧看向她,摇了摇头:「在想一些陈年旧事。想起了我娘在宫里的时候。」 马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夕阳西下,车厢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云招福还是从魏尧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期盼,想了想后,问道:「王爷想让娘回宫吗?」 魏尧愣住了,缓缓转向了云招福,只见云招福一只手撑在侧壁前的案几上,脑袋用手撑着,宽大的衣袖从手腕处落到了手肘,露出整条莹洁白皙的手臂,只有魏尧知道,那手臂肌肤的触感有多柔顺,有多腻滑。 意识到自己的想错了方向,魏尧赶忙收回目光,想起她先前的问题,干咳一声后回: 「我自然想,但这种事情,不是我想就可以的。」 云招福觉得脑袋有一点重,重到想要枕在手臂上,她将脑袋放下,双眼迷离的对魏尧又道: 「你是担心娘不愿意。」 魏尧又抬眼看了一眼今日显得异常敏感的云招福,居然可以毫不费力的看出他的心思。见她双眸透着异彩,脸颊两侧略带胭脂色,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更加软糯,凑过去,拉着云招福的一条胳膊,把她直接拉到了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 「你是不是有点喝醉了。」 云招福忽然笑了,两只梨涡诱惑着魏尧:「头确实重重的,不过还不至于醉,就是想靠着什么才舒服。对了,我跟你说送娘珠宝是个好主意吧,娘她很喜欢,我就知道,珠宝这东西,就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的。还有就是,你想让娘回宫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跟娘说说,在我看来,娘她未必……唔。」 魏尧缓缓逼近她喋喋不休的唇瓣,轻柔的含住了她,将她接下来的话全都吞吃入了腹,云招福觉得头更加晕了,两条手臂水蛇一般缠上了魏尧的颈项,车厢内的热度持续了一路。 魏尧将在他怀里睡着的云招福抱下马车,周平迎上来,想问魏尧要不要喊丫鬟过来,魏尧对周平无声摇了摇头,周平便会意噤声,由着自家王爷静静的把王妃给抱进府里,门房之人见状,行礼时也全都不敢说话。 云招福缩在魏尧的胸前,安静的像一只睡熟的小猫,魏尧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不禁微微勾唇:还说自己没醉。 这样的招福热情粘人又听话,也许下回可以再稍微少喂一点,不要醉的这般沉,似醉非醉,定别有一番风情。 云招福跟着魏尧去了一趟水月庵,感觉跟魏尧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 裴氏与魏尧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母子俩相隔不远,却不能时常见面,见了面也无法多待几刻,魏尧说,这么多年来,裴氏还是第一回 留他吃饭,云招福打趣他说是占了自己的光,魏尧毫不扭捏的承认了,还说今后若是他要去水月庵的话,一定把她给带上,看能不能再在水月庵里扰一顿饭吃。 而经过这一回的见面,让云招福知道了裴氏的喜好,她喜欢珠宝,喜欢华丽,喜欢喝酒……反正诸多兴趣爱好,除了她身上的那身姑子袍,整个人就没有跟出家人沾边的地方。 珠宝的话,可遇不可求,云招福也没法自己给变出来,但是醉仙酿她还是可以管够的,回来之后第二天,就带了秦霜和秦夏上街去,选购了好些谷物粮食,让一辆青篷马车跟在她身后,买了便搬上车去。 从谷物市场出来的时候,云招福看见街口有南北货郎在街上叫卖丝绸,云招福兴致勃勃的跑了过去,选了两种颜色,一种淡粉的,一种天蓝的,送到秦霜和秦夏面前,小声与她们说道: 「这种丝绸做小衣小裤,贴身穿着可舒服了。你们喜欢哪种颜色?」 秦霜和秦夏对看一眼:「夫人,我们不要,您买自己的就好。」在外面,她们不敢称呼云招福为王妃。 第7章 云招福看她们这一板一眼的样子,不用问都知道是谁调、教出来的,不等秦霜秦夏再开口,她就跟那南北货郎把两匹粉色和蓝色的丝绸买了下来,放到马车上。 既然出来了,那便逛逛街也没什么。一个转角,经过花鸟鱼虫的市场,往热闹的长安街走去,云招福一路走走停停,又买了好些绢花并胭脂水粉。 从一间胭脂铺子走出的时候,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忽而转身喊住了她: 「夫人留步。」 云招福开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喊自己的,便继续往前走,可谁知那人急急追了上来:「夫人。」 直到那人追到云招福身后,云招福才惊觉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去,秦霜和秦夏已然拦在她和那人中间,那被拦住的人,正是杜侧妃的二哥杜谦,上回云招福在定王府门口遇见过他一回,所以认得。 「杜二公子?」 云招福让秦霜秦夏稍稍退开,让杜谦上前,杜谦看着云招福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夫人。」 云招福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胭脂水粉店,点了点头:「嗯,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杜谦回头一看,这才笑了起来:「这不是替家里女眷跑腿嘛,还有媛媛……哦,就是杜侧妃,也托我给她带一些抹面的水粉去呢。」 云招福越发听不懂:「杜侧妃要买水粉,如何要杜二公子跑腿。难不成杜二公子买的胭脂水粉会比其他人买的好看些?」 杜谦摇头:「夫人说笑了,杜谦乃庶出之子,在府里帮着打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庶务,也就这些事情还算得心应手。」 「哦,原来如此。那不知杜二公子喊我是为了什么,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去了,杜二公子有话直说便可。」 云招福无心与杜谦多言,他是庶出也好嫡出也罢,总归跟她没什么关系,杜家的人还是少搭理为妙,家风不正,子孙难成。 「原不该麻烦夫人的,只是想着夫人和善,媛媛让我给她带些水粉去,我想买完了还得找个时候给她送去,既然遇见夫人了,那能否麻烦夫人带回去,替我交给她。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杜谦倒是一点不客气,对云招福提出了要求。 只是顺道带个东西回去,不论是谁都不会拒绝的,所以云招福爽快的点头:「可以。你给我便是,我待会儿回去就拿给她。」 杜谦得到云招福的许可之后,便让云招福稍待,他转身跑入店里,买了两盒铜盒子装的水粉递给了一旁的秦霜,云招福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又从长安街逛了一会儿,云招福大采购,买了好些东西,终于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去了。 京城里的各大市场都在一条中轴线上,原路返回,从长安街去谷物市场,中间必须要经过花鸟鱼虫的市场,有一段是专门卖活物的,有鹦鹉,有狗,有猫,还有一些山狸子,野兔子,蛇虫之类的,云招福不喜欢这些,便加快了脚步从那里经过,秦霜秦夏紧跟在云招福身后,可是秦霜忽然眉头一皱,秦夏看向她:「怎么了?」 秦霜来不及解释,抬起一只手便下意识挡在面前,先前还缠绕在老板手上的一条翠竹青,居然猛地就向秦霜的手腕飞咬过来,若非秦霜手挡的及时,那一口说不定就咬到脖子处了,秦夏眼明手快,抓住了那翠竹青的七寸便是一抖落,翠竹青被抛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彻底碎了骨,软趴趴的掉在地上,吓的周边行人到处乱窜。 云招福感觉到身后不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秦霜面色苍白,捧着一条胳膊,秦夏在她胳膊上点了好几下,云招福知道出事儿了,逆着人、流往前跑去,忽然觉得她右前方的那只竹梯子一动,云招福想也没想就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一锅热水从天而降,泼在了她先前站立之处的前方一米,如果她刚才不是后腿一步,而是前进一步的话,那热水就正好泼到她头上了。 秦夏一跃而起,踩着人们的肩头,几个鹞子翻身就跳上了道路两边的天梯之上,将那泼热水之人踢了下来,正好掉在那水渍上,秦夏翻身下来,一脚踩在那人的脊背之上,冷道: 「谁指使你做的?」 那人的背脊被秦夏踩得咯咯作响,一个劲儿的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花鸟铺子一个跑堂的,对面的客人要热水活剥了一只鸡,我就从天梯上送过去,谁想到脚腕儿一软,水盆就掉了下去,好汉饶命啊。」 秦霜脸色都变紫了,抱着一条胳膊过来,怒道:「还敢狡辩,若不说实话,此刻便要了你的命。」 那跑堂是真吓死了,一个劲儿语无伦次的求饶,旁边有人给他作证,说他就是花鸟铺子的跑堂,在这条街上都跑了好几年了,好些人都认识他,错不了。」 秦霜还想说话,可似乎是不行了,云招福赶忙上前扶住她,对秦夏说道: 「先放开他吧,有名有姓,再找不难,先把秦霜带回去医治,不能再耽搁了。」 第8章 秦夏一脚将那跑堂踢出了两米开外,然后将秦霜背起,回府去了。 秦霜是被蛇咬了,幸好秦夏立刻帮她封住了穴道,才不至于将整条手臂都截断保命。 魏尧听说云招福在路上出了事情,回来后就找她,云招福在秦霜她们的院子里,魏尧将她搂住,上下看了几圈,确定她没事之后,才对秦夏问: 「怎么回事,路上怎会有翠竹青?」 秦夏立刻单膝跪下,拧眉复命:「花鸟市场里向来都卖这些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霜经过,那翠竹青就飞咬了过来。秦霜受伤之后,我去给她封穴道,王妃跑回来找我们的时候,有人从天梯上泼下来一盆沸水,那人说是花鸟铺子的跑堂,看样子并不像是蓄意而为,他说在天梯上跑了好几年都没出过事,今儿不知怎么的,腿腕子一软,手里的热水盆就泼下来了。」 周平上前:「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将那花鸟铺子的跑堂抓了起来,调查过后发现,那跑堂确实在花鸟街上做了好些年,家住城北猫儿巷子,祖辈儿都在那里,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秦霜出事之后,云招福和秦夏把她弄了回来,然后就派人去给魏尧传话,告诉他出了事,然后那时候周平就立刻派出人去抓那闹事的跑堂,抓到之后,就是一番审问。 秦夏羞愧的低下头: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若非王妃退后一步,那盆热水只怕就要泼在王妃身上,后果不堪设想,若那时,属下等只能用命相抵。」 云招福想到自己先前若是再进一步,那么一大盆沸水泼到头上,就算不死肯定也毁容了,实在有点后怕,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起来。 魏尧知道她受了惊,便搂着她的肩膀,回他们的主院去。 路上,云招福告诉魏尧,她是看到天梯的竹子晃动,感觉有事,才往后退了一步,果然退了一步之后,那盆沸水就泼下来,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发生,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话,那这人的用心就太可怕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让她遭受这样严重的打击报复呢。 沸水泼头,这样狠毒的手段,云招福实在想不出来会出自谁手。 魏尧轻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没事了。这件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云招福点头:「我没事,就是觉得在眼前发生了,有点后怕。不过,那泼水的人没有可疑,那会不会这件事情也许就是个巧合呢。」 「是不是巧合,得调查过后才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府里,先别出去,待我查证完之后再说。」 魏尧说完后,云招福便答应了。 「我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这几天本来就不用出府,你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胆小的,晚上睡一觉,明儿又是一条好汉。放心吧。」 云招福安慰完魏尧之后,便进了房间。 魏尧脸上的神情在云招福进了房间之后,便彻底冷了下来,转身离开了主院。 书房里,周平来禀报: 「那跑堂没有问题,每日来回天梯数十趟,没有理由害王妃一人,那卖翠竹青的也是个普通贩子,上山捕了下山卖,有人爱养那些,越毒越能卖个好价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秦霜经过的时候,翠竹青就出了问题。」 魏尧沉吟:「王妃今日去了哪些地方可调查了?见了什么人?」 「王妃今日先在谷物市场买了好些谷物,大概是要回来酿酒的,然后从花鸟市场经过,去了长安街,在长安街上遇见了杜侧妃的庶兄杜谦,杜谦认识王妃,请王妃给侧妃带了两盒水粉回来,属下从秦霜那里把水粉取来,让人瞧了瞧,并没有问题。」 周平的话让魏尧蹙起了眉头: 「杜谦?杜家老二。他怎会认识王妃?」 周平知无不言:「杜侧妃第一回 扭伤脚之后,杜谦来王府瞧过一回杜侧妃,跟王妃见过一面,他那人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里在杜家也没什么事做,纨绔子弟,喜好泡在脂粉堆里,倒是听说他经常给家里的姐妹们买胭脂水粉,钗头簪子之类的东西。」 周平解释完了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魏尧,只见魏尧抬手对他摆了摆,周平便拱手退了下去。 云招福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果真心情就好了许多。 魏尧早早上朝去了,不在府里。云招福因为昨天晚上没有吃晚饭就早早睡下了,此刻肚子饿了,比平日里吃的多了些,一碗粥下肚,云招福还想让书锦给她盛一碗的时候,听雪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云招福急急说道: 「王妃,不好了,秦霜和秦夏被吊起来打了。」 云招福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站了起来,把腿后的凳子都推得倒在地上:「什么?谁打她们?秦霜不是受伤了吗?」 听雪支吾一声:「是,是周护卫,下手可狠了,府里有几个小姑娘瞧见了,都吓哭了。」 云招福听后,哪里还待得住,慌忙跑去秦霜和秦夏的院子,果然瞧见院子外头围了一圈人,看见云招福之后,都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第9章 云招福人刚进去,就大喊一声:「住手。」 周平手一抬,那两个正往秦霜秦夏身上招呼棍子的人就停下了动作,云招福赶过去,就见秦霜和秦夏被吊着双手在两个架子上,秦夏满头的汗珠,身上都是伤痕,秦霜那儿干脆就昏死过去,身上的伤也没少多少,胳膊还不断在往外溢血,一副出气多过吸气的样子。 「王妃。她们玩忽职守,犯了错,就该受罚。」周平上前对云招福行礼回禀。 云招福看了他一眼,怒道:「她们犯什么错了?玩忽职守是什么意思?秦霜昨日回来时是什么样子,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怒不可遏说完这几句话,云招福就小跑到了帮着秦霜和秦夏的两个架子上,对一旁拿着棍子打人的护卫说:「还不给我解开,两个姑娘家,犯了多大的错,要让你们这些大男人对她们动这般重的手!若她们是你们的亲人,是你们的亲生姐妹,你们还下的去手吗?给我解开!」 云招福的怒吼让两个护卫觉得有些冤枉,求助般看向了周平,只见周平上前,对云招福道: 「王妃,您这样,属下们都没法跟王爷交代。秦霜和秦夏原本就是王爷派了去保护您的,可是她们没有做到,差点让您受了伤,她们既然没有尽到职责,那就是错,错了就该罚。打五十棍,如今已经有三十棍,还是二十,打完了,属下立刻放人。」 「胡说八道!已然打了三十棍,你们这是存心将她们打死不成,给我放下来,听到没有!我说她们没有错,王爷既然将她们交给我,那便是我的人,难不成在这个府里,我连怎么处置自己的人都没有权利吗?给我放下来!」 云招福自从嫁来了定王府之后,对府里之人全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高声,所以这回发怒,让府里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周平也不敢这般直面云招福的愤怒,犹豫片刻后,才对那两个护卫做了放人的手势。 两个护卫将秦霜和秦夏两人手腕上的绳索割断,秦夏还站得住,可秦霜像是快死的样子,云招福不管不顾,直接扑过去抱住了秦霜,书锦和听雪上前来给秦夏的手上松绑,秦夏松了绑之后,就赶忙跪下去替秦霜松绑,看着脸色苍白的秦霜,秦夏对云招福哭道: 「王妃,求您好人做到底,救救秦霜吧,她快要不行了。若是王爷还要怪罪,便有我一人承担,绝不会拖累王妃。」 云招福看着她,焦急道:「我既救了你们,便不用你们承担任何,我不怕拖累,你们不用怕,说什么我也会护着你们的,书锦,你赶紧把府里的大夫全都喊来给秦霜医治,多带点药。」 书锦和听雪领命下去喊人了,云招福看了一眼还矗立在旁的周平,冷冷说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人是你们打的,若出了什么事,你们心里能安吗?」 周平深吸一口气,还是听从了云招福的吩咐,帮她们将秦霜给抱入了房里,放到床铺上,云招福和秦夏一会儿打水,一会儿给秦霜擦血,忙的焦头烂额,终于等到书锦她们将大夫给请了过来。 中午魏尧回府,书房里,周平向魏尧禀告今日白天府里发生的事情:「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惩罚了秦霜和秦夏,不过五十棍子没打完,王妃就去了,她说什么都不肯属下再碰秦霜和秦夏一下。」 魏尧站在书架前,翻开一本书册,似乎并不惊讶,只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周平看着魏尧这般平静,斗胆上前说道:「王爷,这回秦霜秦夏确实有错,可,可也不至于要她们的命,为何王爷……」 周平的话没有说完,魏尧却听懂了。将手里的书册合起来,目光沉稳幽深,语调淡然: 「人心便是如此,若不让她们真的死一次,她们又怎会甘心为人所用呢?」 魏尧的话让周平瞬间清醒,原来王爷对秦霜秦夏下狠手的原因,是为了让她们死心塌地的跟着王妃。怪不得要这般作为了。 周平想通这一点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魏尧说道: 「王爷这番苦心,可害了属下要被王妃埋怨了。」 周平到现在也忘不了今天被王妃怒骂时的感觉,恐怕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在王妃眼中,都无法扭转他心狠手辣,辣手摧花的印象了。 魏尧抬头看了一眼周平,微微勾起唇: 「你不愿王妃埋怨你?」 周平刚想说‘谁愿意被人埋怨’,可忽然感觉自家王爷的眼神儿不对,立刻就敛了笑意,对魏尧拱手道: 「属下不敢。」 魏尧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手中的书册,又道: 「等秦霜的伤稍微好些了,带她们来见我。」 周平不敢多言,领命下去了。 过了五六日后,秦霜和秦夏被带到了魏尧面前,魏尧坐在书案后看兵书,秦霜秦夏进来之后,跪在书案前两步外,背脊挺直,不敢有丝毫懈怠,秦霜的脸上还带着病容,秦夏已然好许多,但两人跪在那里同样肃穆。 第10章 周平将人带到后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魏尧在书案后看书,仿佛不知两人进来跪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魏尧才将翻到最后一页的书放下,从书案后走了出来,负手踱步到二人跟前,缓缓弯下腰,看着两人,冷然开口: 「伤口还疼吗?」 秦霜秦夏低头抱拳,只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魏尧又道:「觉得不公,怪我罚你们吗?」 两人同时昂首轻道:「属下不敢。」 魏尧看着她们,直起了身子,负手在她们面前踱步,低雅的声音在书房内传开: 「你们是听风营里最出色的听风手,百人乱步之中可辨针落,千里追凶无一败绩,那日集市中,可有察觉异样?」 秦霜秦夏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依旧不敢说话。 魏尧继续: 「到底是对方的手段太高,武功太强,还是……」魏尧的声音顿了顿,脚步再次回到两人面前站定:「你们心有不甘而轻敌大意,故意为之?」 魏尧的声音很轻,却有足够的威慑力,将秦霜与秦夏说的面如死灰,跪趴在地:「属下绝无二心,还望王爷明察。」 她们都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家奴,尽心是唯一的出路,忠心是唯一的活路,家奴被主上质疑忠心,若然成立,便是死路一条。 魏尧撑坐在书案上,一只手指在案边轻敲:「你们对我绝无二心,但是对王妃呢?可也与对我一般无二心?你们忠心认她做主了吗?」 秦霜秦夏互相看了一眼,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魏尧又道: 「答不出来,便无需答了。你们心中不忿,觉得我将你们从听风营调来伺候一个内宅妇人,是大材小用了,所以伺候起来就可以这般随意了,是吗?」 渐渐的魏尧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只见他轻敲桌面的手指停住,转而一拍桌面,桌上的镇纸,笔架都为之一震,这一下拍在桌面上,却也像是打在秦霜和秦夏的头顶,给了她们醍醐灌顶的警告。 「她是我的妻,也是你们的主。那日集市若非她运道高,被那沸水泼头会是什么下场?她还有命在吗?若非你们不机警,凭秦霜的本事,会被一条翠竹青给咬得差点毒发身亡吗?凭你秦夏,若非乱了阵脚,能察觉不到是谁动的手吗?」 魏尧一连说了好些话,让秦霜和秦夏的脸色彻底吓得惨白如纸。 所有人只看到了秦霜受伤,只看到了周平责罚秦霜秦夏,甚至连王妃自己都觉得秦霜秦夏不该受这份罪,可是,如今被魏尧点醒之后,秦霜秦夏才明白过来,那日若非王妃自救,那沸水泼头的劫难必然发生,那时候别说她们只是受点伤,王妃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可这些事情,王妃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在她们被周平责打之时,还不计前嫌,过来救她们,单这份情谊,秦霜和秦夏就觉得对王妃有愧。 魏尧见两人有所悟,才又放缓了语调,问道: 「还觉得我不该重罚你们吗?」 话音刚落,秦霜和秦夏便伏地磕头:「王爷恕罪,属下们未曾尽责,使王妃遇险,险些酿成大祸。王爷打得对,属下们委实该打!不仅该打,就是这条命也不该再留,还请王爷下令处死,属下们绝无怨言。」 「命先留着。」魏尧站起身,回到书案后头,将书案上的那本看完的书册,随手整理入书架,并顺手将落在书架上一两本不太整齐的书本抽出来重新堆放一番。 整理完了之后,才转身对秦霜和秦夏说道:「若有下回,定不会轻饶。」 说完这些,秦霜秦夏磕头领命:「属下今后定不会让王妃再涉险境。」 魏尧点点头,刚要抬手让她们起来,就听见外面周平焦急的声音: 「王妃,不能进去,王爷正在里面商议事情呢。」 云招福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为什么不能近,你是不是把秦霜和秦夏又带来了?她们的伤还没好呢,你们又想干什么?让开!我要进去。」 周平拦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苦苦哀求:「王妃,真不能进,王爷他……」 还未说完,就听书房里传出了魏尧的声音:「让王妃进来吧。」 门外的人都听见了,云招福瞪着周平,那日云招福从周平手里救下了秦霜和秦夏之后,就一直对魏尧心存芥蒂,这两天晚上都没怎么搭理他,没想到刚才她去秦霜和秦夏的院子里探望她们,就听人说她们被周平带来了魏尧的书房,云招福以为他们又要对秦霜秦夏如何,吓得马不停蹄赶过来。 魏尧的命令传出以后,周平也不敢拦了,放下了挡在门前的手臂,云招福推门而入,左右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屏风后,书案前跪着的秦霜和秦夏,先是上前查看她们是否身上有新伤,确定没有之后,才起身对上了魏尧,不高兴的说道: 「你又想对她们怎样?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那天的事情跟她们没有关系,她们是婢女,难不成我在街上自己走着走着摔倒了,还得怪她们伺候不周吗?你这人怎么得理不饶人?今后谁还敢伺候你?」 第11章 云招福一连串的话说的魏尧没口开,周平和秦霜秦夏都在一旁吓得不敢说话,王妃太生猛了,当着王爷的面儿怼王爷没商量。也不知王爷会怎么做,会打王妃吗?王妃会不会有危险? 在众人为云招福捏一把冷汗的同时,魏尧则被云招福说的愣住了,指着秦霜和秦夏,好半晌才呐呐的小声回了一句: 「我,我也没把她们怎么样。」 云招福却仍蹙眉:「今天没有,那天呢?你让周平打她们棍子了,两个姑娘家,被吊起来打棍子,你们怎么下的去手?心怎么那么黑呀?」 周平和秦霜秦夏越听越觉得瘆得慌,摈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魏尧被云招福当面骂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果断指向了门边站着的周平,一本正经对云招福解释: 「这事儿不怪我。我当时的意思是让周平教训她们几句就得了,毕竟犯了错,可谁知道周平会下狠手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周平,秦霜和秦夏:…… 云招福听后也露出了狐疑之色,目光在魏尧脸上凝视了片刻:「你不知道?真的?」 魏尧立刻回答:「当然是真的。」 云招福还是不信,走到仍然跪地的秦霜和秦夏面前,问道:「是真的吗?」 秦霜和秦夏愣愣的回头看了一眼无辜的魏尧,然后目光有志一同回到云招福的身上,秦霜舔了舔干涩的唇,秦夏咽了下口水:「是……真的吧。」 回答的不干脆,仍旧无法让云招福取信,云招福直起了身子,又抬头对门边的周平冷声问: 「周平你说,是不是真的?是你自作主张打人的?」 周平看着云招福,欲哭无泪,心中仿佛有黄河之水喷涌而动,表面上却不能展露半分,往云招福身后的魏尧看了一眼,周平把心一横,咬住了后槽牙: 「是。王爷只是让属下教训她们两句,属下却……听岔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跟王爷……没有半点关系。」 云招福总觉得周平的表情不自然,往淡定走到她身旁的魏尧看了一眼,又觉得魏尧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在感情面前女人是不理智的,当即选择相信了这个结果。 指着周平骂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听话都听不清楚,下手也太狠了。」 周平咬着下唇,无语凝噎,打落牙齿和血吞:「王妃说的是,都是我的错。」 云招福本来还想替秦霜和秦夏骂周平几句,但看在他主动认错的份上还是忍下了,魏尧走过来揽住云招福的肩膀,柔声哄道:「回头我说他,你别气坏了身子。」 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嘟着嘴跟魏尧道歉:「我这两天以为那事儿是你下令的,冷落你了。」 因为气魏尧下手太狠,这几天云招福对魏尧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假辞色,现在想想,真是委屈魏尧了,所以主动跟他道歉。 魏尧立刻大度摇头:「没事没事。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说话没说清楚。」 「是我不好。」云招福坚持。 「不不不,你好,我不好。」魏尧也坚持。 两人四目一对,魏尧便将云招福拉入了怀中,搂着她往书房外去,经过周平身边的时候,云招福还特意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哼,坏人。」 魏尧立刻上前给她顺气:「就是。坏人。咱别和他计较了。走,园子里花开的好看,我陪你赏花去。」 魏尧搂着云招福,一边走一边哄,那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的声音,听得书房里的周平和秦霜,秦夏她们简直通体恶寒。 云招福坐在阳光下仔细挑选谷物。 醉仙酿的确好喝,但是酿制的方法却十分繁琐细致,谷物的好坏与新鲜程度,对成酒最后的口感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这些要蒸煮发酵的谷物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才行。 她坐在池塘边上,挑拣着一篮子小赤豆,好的都留下,不好的直接抛入池塘里喂鱼。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王妃真是好兴致,这种粗活儿,怎的还要叫王妃亲自动手,王妃身边的下人们可得好好的管管了。」 云招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杜侧妃那仍未好利索的脚上看了几眼,笑着回道:「杜侧妃来的好啊,我正愁没有下人用呢。」 杜侧妃脸色一变,白了云招福一眼,便要靠近云招福,书锦和听雪拦着不让,云招福抬手之后,她们才让杜侧妃走过来。 云招福指着她地面的一块突石,对杜侧妃说道:「坐。你腿脚不好,怎的还一个人出来了,褚红呢?」 从前杜侧妃和褚红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去哪儿都在一起,所以,今天褚红没跟着,云招福觉得很奇怪。 杜侧妃敛下眸子冷笑一声:「哼,见识过假惺惺的,没见过你这么假的。」 云招福抬眼看她,放下篮子,扬眉问:「我假惺惺对你图什么呀?褚红哪儿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第12章 杜侧妃咬着下颚没有说话,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袖,没有再继续褚红的话题,耐着性子说道: 「我派人回去问我二哥帮我买的胭脂水粉在哪里,他说他在路上瞧见王妃了,让王妃给带了回来。可王妃却不拿给我,我只好自己来要了。」 杜侧妃提起这个,云招福才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事儿,两手一摊: 「东西不在我这儿。你二哥也是奇葩,给你买的胭脂水粉,却让我带回来。这种粗活儿就不该我来做,我就是做了,也肯定做不好,东西送不到你手上。」 「哼,好大的架子。你以为有云家给你撑腰就可以这样对我了吗?要知道,我杜家也……」 不等杜侧妃说完,云招福就打断了她:「喂喂喂,想什么呢。在定王府,我要云家给我撑什么腰?你是侧妃,我是王妃,我想怎么跟你说话,还得看你的脸色吗?」 杜侧妃被噎的不行:「云招福!我杜家……」 又没等她说完,云招福继续怼了回去:「你要这么喜欢杜家的话,那直接去找王爷给你写封休书,让你回家去好不好啊?」 杜侧妃被怼的面红耳赤,指着云招福‘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把云招福拆吃入腹般,云招福懒得与她再纠缠下去,拿起了自己的小篮子,离开了池塘边。 上回从杜谦手里拿回来的胭脂被周平拿去调查了,其实后来云招福也想过,当时那胭脂是交到秦霜手中的,会不会是胭脂有问题,所以才让花鸟鱼市里的那条翠竹青咬上了秦霜,可是后来周平调查了一下,那胭脂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个猜测才就此断了。 回主院的路上,云招福对书锦问道: 「杜侧妃身边的褚红去哪儿了?」 书锦摇头:「奴婢不知,但好像挺长时间都没有看见她了。听雪你最近瞧见褚红了吗?」 听雪想了想后,也是摇头:「没有瞧见。好像凭空从府里消失了似的。」 云招福不解:「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凭空就消失了呢?」 书锦和听雪同时摇头,书锦劝慰:「王妃,那褚红是杜侧妃的人,奴婢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见了就不见了,您就别替她担心了。」 云招福想想有道理,褚红如何她确实不关心,只是那杜媛媛讨厌的很,成天说话阴阳怪气的,活像是云招福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 夜幕降临,定王府上空有一道黑影飞上屋檐,自房顶行走,避开了王府内的巡卫,自墙头翻身出了府去,一路往城西的一座破庙里去。 城西有一座废弃的关帝庙,黑影跳下矮墙之后,便进去了,后院里有微弱的灯光。 推开破败的门,杜媛媛将头上的黑色斗篷给掀了下来,露出一张秀气的脸庞,她的脚此时看来,已然没有任何问题。 破败的关帝石像后头,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杜谦,杜媛媛迎上去,问道: 「人找到了?」 杜谦沉着面,点了点头:「在里面。」 两人相携入内,内里的同样破旧,微弱的烛火映照着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显得特别阴森诡异。 「在哪儿找到的?」杜媛媛沉着脸蹲下身,将白布揭开,然后便闭上了双眼。 「乱坟岗子。看起来像是被抛尸好些天了。」 杜谦从袖子里掏出两块干净的帕子,一块自己堵上鼻子,另一块给了杜媛媛。 尸体没什么好看的,两人便从后面走到前面,杜谦捂着鼻子开口:「褚红身手不错,等闲之人伤不到她,但她这回却是被一击毙命的,可见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说会不会是定王出手了?他知道了你让褚红算计云招福的事情,所以出手杀了褚红,算是对你的警告。」 杜媛媛沉默,没有说话。 杜谦提醒:「定王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从他手底下有这样的高手来看,定王就绝非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堪。你继续待在定王府,只怕也是徒劳。」 「徒劳不徒劳的,还未成定数。他从狼口之中救过我,可见他从来就不是软弱之人,他若是个没用的,我反而不喜欢他了,就要他是野兽才行,我要做驯服他的那个驯兽人。」杜媛媛噙着冷笑开口。 杜谦无奈:「只怕他的驯兽人轮不到你当,有云招福在的一天,他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云招福算什么?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平庸女人,魏尧怎么可能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云家的人,才不得已娶她为妃,一头猛兽,又怎会喜欢上一只只会咩咩叫的羊呢。魏尧身边站着的,就该是我这样身手不凡的女人。」杜媛媛此时此刻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杜谦问道: 「让你算计云招福,为什么会失手?」 提起这件事,杜谦就是一叹:「为什么失手……眼看就要得手了,可偏偏就是失手了。云招福的运气真不错,关键时候,往后退了一步,沸水没泼到她身上。」 第13章 提起这件事情,杜谦的表情十分正常,就好像他现在说的,并不是杀人未遂的事情,而是很平常的寒暄之言似的,可见是个冷心肠之人。 杜媛媛的眉头蹙起:「她竟回回都有这般的好运气!」 她还没忘记上回在宫里,她悄悄潜到云招福背后,想把她推下水,然后让安排好的宫里的侍卫去就她,坏了她的名节,这样她就没法嫁给魏尧做正妃了,可是谁会想到,就在她快要推到云招福的时候,她忽然就转身了,让她收手都来不及,直接自己冲入了池塘里,被迫引发了后续之事。 若非云招福躲开,她今日也不会只是魏尧的侧妃。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她那天在宫里浑身都湿透了,想要去杜昭仪的宫里换衣裳,必须经过整个御花园,可御花园里多的是守卫与太监宫女,她根本出不去,原本躲在假山里,想等天色稍微晚一些再走,可没想到看见魏尧在那池塘边上,低头寻着什么,杜媛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着自己反正浑身湿透了,已然解释不清楚,干脆豁出去,把这件事情赖到魏尧头上,想着凭她杜家的势力,说不定最后皇上会直接把她指给魏尧做王妃,这样一来,她非但能解当时的困局,又能以正当理由缠上魏尧。 可杜媛媛知道魏尧会武功,不敢在背后推他,所以,她干脆让自己从他身边飞快的窜入池塘,魏尧来不及细看怎么回事,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杜媛媛武功不俗,想要拉一个人一起下水不是什么难事,她和魏尧双双落水,然后她就开始了大呼小叫,引来了好些个围观的人,用自己的名节,将魏尧捆绑住,让他说不清楚。 后来的事情,也是出乎了杜媛媛的预想,她没想到云公良会和她爹彻底杠上,说什么也不让出定王妃的位置,最后弄得她只能屈尊定王侧妃,让云招福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她杜媛媛的位置。 「接下来要怎么做?褚红已经死了,你身边没了帮手,在定王府更加举步维艰了。」杜谦看着这个执着的妹子,问道。 杜媛媛勾唇冷笑:「一个褚红,死了就死了,谁说定王府里除了褚红,我就没其他帮手了?」 杜谦不解:「你还有谁?」 杜媛媛没有回答,而是淡定的将斗篷戴了起来,对杜谦问:「你交给云招福的那两盒胭脂确定没问题吗?魏尧身边的那个周平最近正在调查那两盒胭脂。」 杜谦耸肩:「当然没问题,我不会傻到在那两盒胭脂里下毒的,他喜欢查,就让他查好了,查到地老天荒,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杜媛媛点头,最后叮嘱一句:「这些日子你低调些,别给人揪出来。等着看我怎么把云招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干掉吧。」 说完这些之后,杜媛媛便如来时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破旧关帝庙。 七月初六是云香寒出嫁的日子。 定王府自然也收到了崇敬侯府的请柬,云招福与云香寒算是堂姐妹,尽管心中不太情愿,但也是一定要去的。 上回她还没与魏尧成亲,只是赐了婚,她去崇敬侯府做客时,云招喜和嫂子安谨如就偶尔听见了云香寒和云香暖说她闲话,这件事情,虽然范氏让她们不许计较,但云招福却总是记着的。 魏尧早上有事情,所以云招福就先回了相府,秦霜和秦夏身上的伤好些了,便急急要回到云招福身边伺候,怎么劝都不听。 在云家跟范氏她们汇合,云公良衙署里面事情太多,说是开席的时候,跟衙署的同僚们一块儿去。 范氏看了一眼云招福带去崇敬侯府的礼品,确定没问题之后,一家子女眷才浩浩汤汤的往崇敬侯府去参加婚宴,魏尧半路追上了她们,与云召采并驾齐驱。 崇敬侯看见魏尧,便赶忙迎上前来行礼,被魏尧托住了胳膊,寒暄几句,崇敬侯亲自将她们迎入了府中。 「年轻人都聚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王爷驾到,本该让老夫人出来迎接,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不知王爷可愿前往,以免老夫人亲自来拜见。」 魏尧客气回答:「老夫人是长辈,本就该等着我们晚辈去拜见。崇敬侯只管留下招呼客人,我随岳母与招福去便成了。」 崇敬侯连声应答,在魏尧与云招福的身上看了好几眼,才对范氏说道:「弟妹好福气,有了个王爷这般出色的女婿,令人羡慕啊。」 范氏点头致谢:「侯爷的女婿也是人中龙凤,出色的很。」 云招福和云招喜对视一眼,云香寒嫁的是威武侯府的二公子左奋达,左二公子容貌生的青年俊朗,就是个子不太高,比照云香寒的身高还要差那么一点点,而云香寒比云招福和云招喜又要矮上半头,可见左二公子的身量,范氏这番话说的可真就是几句客套话了。 魏尧是个好脾气的,并不把自己当做王爷看待,有人上前行礼,他且点头致礼,一路随在范氏身后,给足了范氏这个岳母的面子。 到了崇敬侯老夫人的院子里,已然是宾客云集,有些客人来了,首先就是要来拜会府中辈分最高的老夫人的。 第14章 婆子往里通传,说是相府的人来了,连同定王与定王妃一起。 厅里说话声音小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往门边看去。范氏领着孩子们进门,有些眼尖的认得魏尧,便上前行礼,魏尧一一点头,跟着范氏走到老夫人跟前儿,老夫人看见魏尧和云招福,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赶忙让婆子们给她们拿椅子坐。 云香暖站在柳氏身后,看着这个传说中十分倒霉不堪的定王殿下,实在是吃惊的很,这模样也太俊朗了些吧。又看向了与他坐在一起,穿着比从前在相府还要华丽衣裳的云招福,看样子在定王府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云香暖暗自咬了一口银牙,觉得云招福的运气也太好了,小时候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官家小姐,谁能想到她爹竟这么快有平步青云的一天,摇身一变,到了京城,做了那丞相大人,云招福一家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连侯府出身的她们都给比了下去,就因为她有个能干的爹,所以,同样是嫁人,云招福一嫁就嫁到了皇家,原以为她嫁了个不受宠的皇子,今后的好日子总要打一些折扣,可现在看来,好日子非但没有打折扣,还更上一层楼了,这等好运,着实让人恨在心中,却又无可奈何。 而厅中其他人也都在暗自观望着,定王前些日子与宁王的一场冤案,或多或少都传出了些,宁王抢功,被罚太庙思过,皇上收回了一切对宁王府的封赏,转而送入了定王府,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虽然局外人不明白其中关节的精要,但是结果却是被人看在眼中的,不论定王殿下从前如何倒霉,但这一次委实赢的漂亮,让贤妃娘娘之子宁王殿下都吃了个大亏,风头一时无两。 所有人都想看看定王能否借由此次事件立起威信来,可是人们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定王府做出什么立威的动作来,都暗自替这位定王殿下觉得可惜,到底是个没有母族撑腰的皇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云香寒出嫁,云香暖送嫁,本来崇敬侯府还请了云招喜一同去威武侯府送嫁的,但云招喜不愿意,推说自己有事要忙,实际上就是不想跟着去,她也还记得云香寒和云香暖背地里说云招福坏话的事情呢。 中午吃席面的时候,云召采拉着魏尧一同去了男宾席,女眷们坐在内苑里,云招福与云招喜和安谨如坐在一桌上,范氏与一些夫人们坐在一起。 安谨如似乎没什么胃口,云招福问她怎么了,安谨如先是娇羞的低下头,然后才凑到云招福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吃什么都没兴趣,总是想睡觉。」 云招福看着她,先是不解,片刻后就明白过来,瞪大了双眼,安谨如将手指比在唇边,对云招福警告的递去一眼,云招福立刻会意,连连点头:「啊啊,我不说我不说。那……这事儿我哥和我娘知道吗?」 安谨如抿唇:「我与母亲说过了,你大哥也知道,但其他人还不知,母亲说等孩子月份大些再说出来不迟。」 「哦哦,本该如此的。那,那你更得多吃点了。」 云招福给安谨如连夹了好几筷子菜,让安谨如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拉着云招福不让她再动了。 对云招福问道:「你呢?你与王爷也成亲一段时间了,可有什么反应吗?」 云招福倒是没有安谨如害羞,想了想后摇头:「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这种事情我可不急。」 说着话的功夫,云招福的目光边不由自主的瞥向安谨如的肚子,惹得安谨如在桌子底下踢她的脚,云招福才忍着笑收回了目光。 「若是如此的话,那我真得回去跟我爹说说了,可不能再让他成天吊儿郎当的了,他如今有了家室,得承担起责任才行。」 云招福与安谨如凑在一起耳语,安谨如听后,无奈一笑:「你哥的性子就是头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之前我也与他说过让他找份差事做,可他就是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我哥他这个人吧,有点自知之明,他就怕自己哪里没做好,然后给爹惹麻烦,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干点什么差事。」 云招福替云召采解释。 安谨如知道她的意思,便点点头,柔声说道:「再看看吧,我就不信等这个出来了,他还能让自己成天游手好闲的,若真那样,我也就认了。」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的。」 云招福安慰安谨如,心中却想着是时候让爹给大哥安排个什么差事做做了,不然就算嫂子不介意,安家那边也该有意见了。 云家的喜宴吃完后,云招福派人去给魏尧传话,说她们在马车上等着,过了一会儿后,就看见魏尧从崇敬侯府出来,身后的周平扶着完全喝醉了的云召采出来了。 云招福下车看了看云召采,问魏尧:「你怎么让他喝醉了?」 魏尧冤枉:「我们不坐在一起,去了宾客席,我就被常平王和永安爵给喊去了里间,你派人通知我,我才出来找他的,发现他喝醉了。」 将云召采扶上了马车,云招福才和魏尧回去了。 第1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跟魏尧说起云召采的事情: 「我大哥也该有点人样了。如今大嫂怀了孩子,若真等到孩子生下来,他还这么无所事事,就该有人说闲话了。」 魏尧听了直点头:「嗯,有理。那就安排个什么差事呗,无论是岳父出面,还是我出面,应该都不是难事。」 「我回头跟我爹商量商量。我大哥性子冲动,做不得什么太迂回的活儿,看看我爹那里有什么合适的再说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晚上回房之后,魏尧以落后大哥为由,缠着云招福折腾了两回,然后才抱着睡了。 可云招福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就给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外面怎么了?」她闭着眼睛问道。 魏尧将她放开,自己披着衣裳起身,走到门边,就听见了王顺敲门的声音:「王爷,不好了,府里又出事儿了。」 魏尧将房门打开,只见王顺脸色铁青,看样子事情出的不小,魏尧眉头蹙了起来:「又是房梁塌了?」 王顺连连摇头:「比那还严重。王爷,咱府里……闹鬼了。」 云招福在帐慢中听见王顺的话,开声说道:「胡说八道,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王顺在门外也听见了云招福的声音,脸色更加难看: 「是真的。府里好几个人都确确实实的看见了。这那里还能有假呀。现在下人房那边都已经闹起来,吓的不行了。」 云招福揉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就听见魏尧冷静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然后就把房门给关了起来,回到床上,云招福问:「不去看看吗?反正我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莫名其妙的。」 魏尧将她放平躺下来,盖上一层薄薄的小毯子,轻柔回道: 「确实莫名其妙,你不用管了,有我在呢。睡吧。」 云招福确实是困了,点点头,便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招福这一觉睡的挺舒服,第二天醒来,魏尧已经上朝去了,云招福喊了书锦她们进来伺候洗漱,洗脸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丫鬟不住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云招福看她们,她们又低下了头,如此反复两三回,云招福也受不了了。 「你们有话就直说。」 书锦和听雪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欲言又止的,云招福将用完的毛巾递给听雪,然后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两个缓缓走来的丫鬟,书锦来到云招福身后,拿了梳子给云招福梳头,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 「王妃,就是……就是……」 云招福在镜子里看着她,等的心急,干脆自己说道: 「就是府里闹鬼的事儿?」 书锦手一抖,听雪也吓得抽气,看两人的反应,应该都被这件事吓得不轻。 云招福擦着香脂膏在手上,书锦咬着唇,犹豫问道:「王妃,您就不怕吗?昨儿晚上好几个人都瞧见了,说是穿着一身红衣裳,红鞋子,浑身湿漉漉的,脸白的跟什么似的,还有舌头都掉到地上了,爪子有那么长……」 书锦对云招福比划着,以为云招福听了之后,多少会有一点害怕的表情露出来,然而云招福只当听了个闲话,半点没触动不说,还笑了起来。 「书锦啊,浑身湿漉漉的是淹死鬼,舌头掉地上的是吊死鬼,爪子那么长的是妖怪,这么多条件凑在一起是什么呀?」 云招福神情轻松的问道。 书锦和听雪听得似乎汗毛都竖起来了,压低了声音问道:「是,是什么?奴婢不知。」 云招福无奈一叹:「唉,是子虚乌有啊。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就算有鬼,你想想有没有那种既是淹死的,又是吊死的,完了最后还长得像妖怪的?鬼也是分行业,分来历的,随随便便穿着身红衣裳,画白了脸就能变鬼了?」 书锦和听雪听了云招福的这番话咋舌不已,苦着一张脸,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听雪颤巍巍的低下头: 「王妃,府里昨天晚上好几个人瞧见了,不管是个什么东西,总归是邪物,太吓人了。粗使房的阿香,被吓得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云招福正想着该怎么和她们解释这种科学上的事情,秦霜就进房来禀告,说是王顺和李嬷嬷带着几个人求见来了。 「王妃,王总管和李嬷嬷定是来与王妃说那事儿的。」 书锦提醒云招福,云招福让秦霜把他们带去厅里等着,自己则不慌不忙的继续擦脂抹粉梳头发,等到一切就绪以后,又让书锦她们去取早饭,直接摆放到了厅里。 摆好了早饭以后,云招福才姗姗来迟到了厅中,直奔饭桌,像是没瞧见站在那里等着复命的王顺和李嬷嬷似的,坐下来之后,拿起一只花卷掰了一小块,王顺和李嬷嬷就到云招福的桌子前面请安了。 第16章 云招福看着他们,抬了抬手,问道:「两位这么早来是为什么呀?吃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吃点儿。」 王顺连连摇手,说道:「不不不,老奴已经用过,王妃请。」 云招福又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上前一步:「王妃,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一点都不过问呢。身为一家主母……」 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招福给截了过去:「身为一家主母,用不着你来教我该怎么做事。李嬷嬷也是宫里伺候出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你吗?」 李嬷嬷被当面给了没脸,脸上的神情可不太好看,云招福才没空去管她脸色好不好看,对一旁的王顺说道: 「王顺你说吧,怎么回事儿?是府里闹鬼吗?昨儿晚上几个人瞧见了?」 王顺上前回禀:「回王妃,是这事儿,昨天晚上闹腾一宿,有四个人瞧见了,粗使房两个,杂役房一个,门房一个全都是当面对脸儿瞧见的,粗使丫头阿香吓得到现在都没醒呢。」 云招福一边听一边吃早饭,王顺说完之后,她拍拍手里的屑屑,又问:「都是外院的,内院有人瞧见吗?」 王顺摇头:「内院倒是没听说。」 「这不就结了,哪有鬼出没还挑地方,挑时间的。咱们定王府开府也好几个月了,那鬼就憋着昨儿晚上出来吓人啊。还一吓吓四个,平时躲哪儿玩儿呢。」 云招福这么说了,王顺倒是觉得心里不那么毛了,轻轻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有道理。」 李嬷嬷憋不住了:「王妃这话说的,府里不干净,有那么多人瞧见了,难道还有假的不成,那些看见的都在外面守着,王妃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将他们喊进来问一问,如今这府里都闹腾起来了,王妃就是不想承认也没法子呀。「 云招福吃饱了,用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到李嬷嬷面前:「李嬷嬷什么意思?」 「奴婢没什么意思。」李嬷嬷阴阳怪气:「就是想提醒王妃,事情出来了就不能逃避,得解决呀,那些见了鬼的人,总不能凭王妃一句玩笑话就当没见过。」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云招福率先收回目光,点头说道:「行啊,解决。」 王顺试探问:「王妃,这怎么解决呢?要不要去请个师傅回来……」 云招福连连摆手:「用不着。今儿晚上吃过了晚饭,你把所有人都喊到花园里,我陪大家一起等,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让她来吓我,就怕她不敢出来了。是不是李嬷嬷?」 李嬷嬷敛目没有说话,王顺就迟疑了:「王妃,这……这法子能行吗?」 「能不能行,试试看。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鬼是什么样儿的,让她来找我,我给她超度超度。」云招福说完之后,见王顺还想开口,又说了句:「好了,就先这么办吧。有事没事的,晚上大家一起守着就知道了。全都喊来,一个都不能少啊。」 王顺和李嬷嬷退下之后,书锦才白着脸过来问云招福: 「娘娘,咱们晚上真的要守吗?」 云招福看着她,点头回道:「守啊,不守怎么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转过身看向秦霜和秦夏,云招福问:「你们俩相信是鬼吗?」 秦霜秦夏不是一般的丫鬟,云招福知道,她们的武功相当不错,也颇有见识,果然秦霜摇头:「不信。我和秦夏曾经在乱坟岗待过两天两夜,一步都没离开过,那地方我们都没瞧见一只鬼,更别说府里了。」 云招福一击掌:「我也不信。所以,今儿晚上看你们了。若是那鬼不敢出来,谣言自破,若是那鬼出来了,那你们能追上吗?」 秦霜和秦夏对视一眼,秦夏对云招福笑道:「王妃放心,只要敢出现,这世上还没有我和秦霜追不到的人。」撇开上回在集市里的遭遇,秦霜秦夏之前手里可是从无败绩的。 「好,那我们晚上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魏尧在外忙了一天,回到府里已经是晚上,一到门口,就发现王府有点不对,门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迎接,周平自己开了门,跟魏尧进府,可府里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外院也是空无一人。 周平没由来的紧张起来,手按在刀柄之上,贴近魏尧,做随时侯战的状态,一路谨小慎微的护送这魏尧去了主院,刚到花园里,就听见声响了,是王顺拿着个点名册子,一个一个的喊着府里下人的名字。 只见花园里站满了人,全府上下竟都到了园子里,周平和魏尧从回廊那边绕到了最前头,就看见廊下正中间放着一张太师椅,云招福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秦霜和秦夏站在她身后,台阶下左侧还坐了个人,是一脸愤然的杜侧妃,王顺站在另一侧,手里捧着府中下人的花名册,一个一个的喊着。 魏尧和周平走向云招福,秦霜秦夏看见了,便往后退了退,给魏尧腾了个地方,书锦立刻去给魏尧搬椅子,魏尧来到云招福身后,一手按在云招福的肩上,问道: 第17章 「你跟他们玩儿什么呢?门房一个人都没有。」 云招福放下手里的茶杯,对魏尧道:「我们在等鬼。不是说府里闹鬼,好几个人瞧见了嘛,人心惶惶的,干脆一起等着,若是真给等到了,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经历,今后跟人出去吹牛都有资本,王爷你说是不是?」 云招福的一番话说的周平满头黑线,忍不住笑出了声,立刻被云招福瞪了一眼,自从云招福认定周平是那黑心肝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周平好脸,周平超想哭的。 魏尧倒是很给面子:「嗯,平常确实没机会看到。」 云招福眼前一亮:「那王爷要一起等吗?」 魏尧摇头:「我就不等了,奔走了一天怪累的,我先去洗漱,再去书房看会儿书,你玩儿好了就回去。」 「那好吧。」云招福遗憾的说道。 魏尧转身要走,书锦刚搬来的椅子坐都没坐,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云招福说了一句: 「对了,别等太晚,鬼也要休息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魏尧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花园,回主院休息去了。留下满园有点懵的人,席地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来是挺恐怖的一件事,可被王妃这么一搅和,谁还有那害怕的心思。 鬼也会觉得郁闷吧,这些人也太不尊重我了。 一百多个人在花园里守着,结果可想而知,别说鬼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云招福用手放在嘴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园子里的人也从一开始的交头接耳,兴致勃勃,到现在无聊的想睡觉,云招福的目光扫过鼻眼观心的杜侧妃,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李嬷嬷,终于开口喊了一声: 「王顺。什么时辰了?」 王顺一愣,然后赶忙过来回道:「回王妃,亥时了。」 亥时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云招福点头:「去跟大伙儿说一声,亥时的阴气最重,都打起精神来,鬼说不定马上就要出来了。让她赶紧出来,咱们这么多人,把她抓住了之后,还能让厨房做点夜宵来吃。」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安静的花园里响起,倒也省了王顺传话,大家都听见了,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嬷嬷无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表情可实在不太好看。 王顺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说了: 「王妃,咱们这些人都在这院儿里等一夜吗?这一夜下来,明儿可怎么办呀?」 云招福看来他一眼:「明儿怎么办?照常办呗。该什么干什么,反正都觉得府里不干净,多睡一会儿,少睡一会儿又有什么差别呢。」 云招福话音落下之后,园子里的人们都低下了头,其实大家心里的恐惧,全都是由一些胡思乱想给勾起来的,说是有四个人瞧见了,可是毕竟不是自己瞧见,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相信,然后再由着王妃后头这么一胡闹,原来心里的一点害怕也都所剩无几了。几番推选之后,厨房的一个厨娘站出来说话了: 「王妃,咱们白天里确实说小题大做了些,什么鬼不鬼的,有几个人瞧见了,兴许就是树影儿,我本来就不怎么相信,今儿大伙儿在这里等了半宿什么也没有,要不,咱们就别等了,王妃也好早点回去歇着,明儿该干嘛干嘛,也不耽误。」 云招福看着那厨娘,然后目光扫过众人:「我是不想等的,主要是陪大家等。」 话音落下,就听见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不等了,咱都不信有鬼了。回去吧。」 大众的声音传达出来,云招福也就此起身,无奈对众人道: 「既然不等了,那这事儿就告一段落。鬼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儿的,谁真正见过?都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人,谁见过水鬼身上一定湿漉漉的?谁见过吊死鬼舌头一定是长的?谁见过鬼的脸上一定是粉白粉白的?不过都是坊间志怪,以讹传讹,那鬼的样子全都是按照大伙儿脑子里想的样子,或者平日里传说的那样打扮出来的,你们想想靠谱吗?」 云招福尽力在跟大伙儿讲述科学道理,人就是这样,非要自己亲身体验过,才会相信别人说的话,如果她一开始就对他们说这番话,这些古代迷信的人们根本就不会理她,可是现在,她让大家在风里等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把人们心中的恐惧与害怕消磨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讲述这番道理,人们的接受度会高很多。 果然,说完之后,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在点头,觉得云招福说的很对,一个人点头,其他人也就慢慢地跟着认可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在科学民主的氛围当中,结束了。 云招福回到院子里,魏尧已经坐在床上了,挑着灯看书,云招福走过去,将他手里的书拿开,说道: 「蜡烛底下别看书,对眼睛多不好呀。」 魏尧也不介意,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对云招福问:「院子里都散了?」 第18章 云招福点头,魏尧又道:「其实就算你不这样对他们,他们也闹不出什么来,谣言嘛,说的人多了就有了,不过你不理会,过段时间也就没了。」 对此云招福却有不同的看法: 「我觉得谣言什么的,如果跟自己没关系,那自然不用理会,可若是在自己身边发生,那不管怎么样也要稍微回应一下,要不然就三人成虎了,府里闹鬼的事情,如果我听之任之,让府里人心惶惶,谣言愈演愈烈,到时候又得传出关于你的那些不好的言论。」 魏尧一愣:「原来你做这么多,竟是为了我?」 云招福认真的点头:「是啊,说句实话,如果这种事情是发生在云家,我和我娘她们根本就不会理会的,但是发生在定王府,不澄清的话,大家最后肯定会把矛头都指向你的。你多冤枉呀。」 魏尧听到这里,忍不住抓住了云招福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若是我名声好些,你也不至于这样操心劳力。」 云招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浅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操心劳力的,总归是不想让你受委屈罢了。」 魏尧的眸光闪动,深吸一口气,双臂圈住了云造福的细腰,将脸靠在她胸前,怎么都不放开,云招福觉得害羞,挣扎了两下,可她却怎么也挣不开魏尧的怀抱,只好由着他,心里明白,魏尧这是有些感动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了,他都是单打独斗,身边也没个人照应,孤独的日子过久了,心就冷了,偶尔听到了一句暖心的话就有些受不了。 突然觉得很心疼这样的魏尧,云招福的手抚上了他的黑发,像是触碰孩子那样轻柔的抚着魏尧的头,房间内一室静谧,万籁寂静中,唯有两人相依烛火,诉不清的浓情蜜意。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大早上的也不是很闷热,云招福心情好,就让书锦和听雪她们收拾东西,之前秦霜和秦夏并不住在主院的丫鬟房里,早就说要搬过来,但后来一直有事耽搁了,花鸟鱼市中秦霜受了伤,养到最近才稍微好点,云招福说今儿天气好,就让书锦和听雪把房间给秦霜秦夏腾出来,她们和玉锦住到一起去。 书锦嘴里嘀嘀咕咕的:「我昨儿刚收拾好,今儿就得搬,王妃也不早点说,早知道我昨儿就不收拾了。」 云招福看向她,书锦又赶忙吓得闭上了嘴,乖乖收拾东西去了。 定王府外来了一个摇着铃铛的算命倒是,手里拿个番布,布上毛笔写着‘胡一仙’三个字,肩上背着个走四方的行囊,一身褂子打扮,世外高人似的。本来都走过了定王府,可忽然又给折回来了,上了台阶,对门口的两个守卫说道: 「府里妖气冲天,最近可是有邪秽之物出没?」 两个守卫一惊,其中一个赶忙进府去告诉王顺知道,王顺赶紧就出来了,那道士对王顺说了不少关于府里的事情,就连前段时间,府里总是有人受伤的事也说了个大概,王顺觉得这道士定是个世外高人,就跟道士说了几句前儿晚上闹鬼的事。 「就是这样,几个人瞧见了,但也没瞧个真切。昨儿晚上我们王妃带着我们一起再院儿里守,又什么都没守到,所以这事儿闹的,约莫那脏东西已经不在我们府上了吧。」 那道士掐指一算:「如何不在?你们府上方鬼气冲天的,不是老道瞎说,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王顺大惊:「道长,这话可不能瞎说呀。」 道士一哼,高深莫测:「是不是瞎说,你且等个三日便知道了。前儿晚上是新月,她还不算厉害,至多现现行,但三日之后……天地极阴,她鬼气大增,你们府里若不出点大事,都对不起她这么大的道行。」 王顺还是拿不准:「那……会怎么样呢?出什么样的大事?」 道士手里的竹子番一敲地:「会怎样,会死人!听懂了吗?」 王顺吓得眉心都突突起来。 提着衣摆就去了主院跟云招福告状,云招福无语的看着王顺,就在王顺以为云招福不会同意的时候,她却开口说道: 「既然来了个道长,那就让他进来瞧瞧吧,有没有邪魅,看了再说。」 王顺见云招福允了,脸上挂起了笑,客客气气的把那个道长胡一仙给请进了王府,云招福坐在亭子里,看着远处那道士手里托个罗盘,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张黄纸,嘴里念念叨叨,在王府的花园里转来转去,转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在云招福快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那道士忽然像是开窍了一般,急急忙忙的就往花园边上的池塘跑去。 云招福让秦霜和书锦跟过去看看,园子外头围了好些个人,都知道府里来了个道士,在抓鬼。 云招福在亭子里等了一会儿,听见池塘那里有了声响,才站起身,往池塘那儿去了。 就见王顺指挥着一个人下水,云招福过去,对王顺问:「下水干嘛呀?」 云招福开声了,周围的人全都对她行礼说参见王妃,那手托罗盘的道士一点反应没有,故意头也不回,完全一副,视权贵如粪土的世外高人样。 第19章 「道长说,水下不干净,让人下去瞧瞧,这池塘水不深,大白天下去也不会有事,就看看呗。」 云招福若有所思的点头:「哦,脏东西。可说是什么了?」 王顺神神秘秘的用手挡在嘴边,对云招福说道:「道长说,可能就是那个女鬼的东西。」 云招福看着王顺这封建迷信的姿态,真心感觉自己昨天的科普喂了狗了。 受指令摸下水的人忽然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咋咋呼呼的喊了一声:「啊——」 池塘边的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李嬷嬷上前喊道:「摸着什么了?别一惊一乍的,拿上来给道长瞧瞧。」 那个家丁也是胆子大,在水里捣鼓了半天,颤颤巍巍的把一样东西给拖出了水面,是一团红色的东西,看着像是衣裳,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就一副快要被吓晕过去的样子: 「是,是人皮!」说着话身子好像在抖,看那样子,可能是被吓尿了。 此语一出,众人震惊,李嬷嬷让人给池塘里的那人送去一根竹竿儿,那人把东西挂在竹竿儿上,然后自己也顺着竹竿,几乎是爬上了岸,顿时就扑到假山旁大吐特吐起来。 那一张穿着红衣裳,长头发的‘人皮’就这么放在了地上,有几个胆子小的都吓的跪坐到了地上,书锦和听雪也吓得抱紧了云招福的胳膊,云招福看了她们一眼,她们才松手,转而互相抱着了。 云招福拨开人群,走过去看。 从李嬷嬷手里接过了竹竿,然后用竹竿的一头,将那所谓的‘人皮’挑开看了看,一张惨白的面具露出来,吓得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全都吓得开始打摆子了。 王顺问那道士:「道长,这,这都什么呀?看着怪渗人的。」 只听那道长替众人解惑:「听说过鬼画皮吗?」 鬼画皮这三个字的传说,从古至今,已经深入人心了,就好像我们提起红楼梦,肯定会想起贾宝玉,提起西游记,也能想起孙悟空……总之,就有这么个传说,鬼是白骨,没有皮,就跟扯布做衣服似的扯‘人皮’,画‘人皮’,然后顶着‘人皮’在人世间游荡害人。 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 云招福蹲下身子,想要伸手要去摸摸那‘人皮’,就听那叫胡一仙的道士暴喝一声:「住手!」 然后云招福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那道士把那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皮’一下就给抱了起来,将之往半空中一丢,突然那红色的‘人皮’就给烧了起来,掉在地上火都不灭。 周围的人为之惊叹呀,纷纷都在说‘仙人’‘大师’‘高人’之类的赞誉之言,云招福走到那火堆旁,只见那道长冷着脸对云招福说道:「先前若非老道,王妃现在只怕已经被那邪物给害死了。」 云招福睁着眼睛静静看他装x,那‘人皮’必然是蜡油做的,他这么一抢一夺一烧,看似行云流水,道法高深,但手法可能还不及刘谦的十分之一厉害呢。 「哎呀,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了。」云招福不动声色与他道谢。 胡一仙装模作样,捻须一哼,云招福见状也笑着上前,对那道士说道:「大师替我们除了邪秽,真是……高人啊。」所以,他是还有后招吗?好不容易从水下捞出来的‘邪物’就这么给烧了。 那高人见云招福亲自开口了,并且态度诚恳,脸色才稍稍转换一些,转过身来,继续装x:「哼,你以为这样就除了邪祟吗?」 云招福哦了一声:「还没除掉吗?衣服都给你烧了。」 道长用一种‘你很无知,我不愿意跟你说话’的表情看着云招福,过了一会儿才说出了重点: 「衣服和皮只是她用来迷惑人的表象,她还有里相没有找到呢。」 云招福确实听不太懂:「她里相是什么呀?」 道士胡一仙闭上双眼,一只手指头在那里上上下下的在指节上摸索,嘴里嘀嘀咕咕一阵,吊足了人们胃口之后,才开口说出了答案: 「这女鬼乃是厉鬼,死于八年前,红衣红鞋,带着咒怨吊死后被人扔到水里,这就成了厉鬼,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有人把她招了过来。」 云招福听得眯起了双眼,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哦,那……什么意思呢?道长你就直说吧。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道长沉吟:「她真正的里相该是寄在一双红色绣花鞋里,要找到那双鞋,招魂之法有一个步骤,就是把招魂人的生辰八字写在里相物上,只要找到这邪物的红鞋,看鞋底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把这害人的厉鬼给召唤过来了。」 王顺还是不懂:「那这红鞋哪里去找?」 道长环顾一圈:「就在你们府里,只要搜一搜便能知道了吧。」 「哎哟道长,我们这府里忒大,要全都搜一遍得用不少时候呢,要不,您给算算,再指个方向出来吧。」王顺现在俨然把这道长当做智能手机用了,还能指方位。 第20章 可这道长就是个智能手机,还真给王顺算出来了。 手臂伸直,指了个方向,众人顺着那方向看去,没人敢说话,只有李嬷嬷开口了:「是主院!」 一众哗然。 「道长,会不会……算错了?」王顺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都不敢去看云招福此时的表情。 道长又上上下下算了一出,说道:「应该就在那个方向,这样吧,你分出个几队人来,除了我指的那个方向,东南西北四个主方向对应的屋子全都去查看一番。不要觉得麻烦,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宅平安,快去。」 王顺大着胆子看了一眼云招福,以示询问,云招福左右看了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只能点头,对王顺说: 「好啊,查就查吧。」 王顺得了云招福的首肯,便领命下去安排人去了。 云招福走到那道长身旁,说道:「道长,若是搜出那双鞋,该如何处置啊?」 「自然是毁掉!并且要找出是谁把这厉鬼召唤来的。手法实在阴毒。」 道长说的冠冕堂皇:「若不找出那人,我即便今日替你们收了这厉鬼,只怕明日她还能再召唤另一只厉鬼来你们府里害人。所以,只要找出来,那你也不可心软,该处置的就得狠狠的处置才行。」 云招福还没说话,王顺就领着五队人过来了,全都是护院组成的壮汉队伍,阳气旺盛,其中一队,往主院去,剩下四队则去了东南西北方对应的屋子。 云招福自然是跟着去了主院,她和魏尧的房间没人敢搜,就去了丫鬟房,李嬷嬷指挥着搜索队伍一间一间的去搜,云招福就站在院子里等。 队伍在丫鬟房里进进出出好几回,都是空手而出,李嬷嬷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们仔细搜了没有?道长说的话不会有错,定就在这几间房里。」 为首的护卫急了:「我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搜了好几遍,没有就是没有啊,我们还能给你变出来啊?」 李嬷嬷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只好由着这些人去云招福和那道长身边复命,云招福耸肩:「我这主院也没有啊。除了我与王爷住的内院之外,其他地方可都搜过了。」 那道长的双眼左右闪了闪,然后一击掌:「对,就是内院,内院还没搜呢。」 云招福听了之后,冷笑:「你是说,你不仅想搜我主院的丫鬟房,你还想搜到我们王府的内院来?简直放肆!」 云招福的声音有点严厉,颇有些王妃的架势,那道长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就看见王顺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王妃,找到了!找到了!找到那双红鞋了!」 所有人都往王顺的那个方向看去,果真,在他背后跟着的搜查队伍手中,用托盘托着两只鲜红的绣花鞋,鞋底还粘着两张煞白的纸,纸上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 红鞋送到众人面前,云招福就要去拿,道长大喝:「不可碰这邪物!」 说着就要如刚才抢那‘人皮’时一般,去抢这红鞋,云招福看了一眼秦霜,亲属便火速出手,扭着那道长的一条胳膊就将之推到在地,厉声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我们王妃。」 云招福看了地上的道长一眼,嘴里对秦霜埋怨:「不可对道长无礼,王顺,来把道长扶起来吧。」 云招福说完之后,王顺愣愣的就跑了过去,将那哀嚎的道长给扶了起来,然后众人就又是一口倒吸气,不为别的,因为云招福在那道长倒地的时候,已经伸手将那红鞋拿在手里左右前后观看起来。 云招福将鞋底翻了个面儿,看了一眼鞋底写的生成八字,念了出来: 「丁壬年甲辰辛亥,李。这谁的八字,王顺!」 王顺刚把道长给扶起来,听见云招福喊他,就过来了,云招福让他看那八字,问道: 「我们府里人入府的时候,是不是都要登记八字的,这个能查出来吗?姓李的,这个八字能对上的看看到底是谁。」 王顺应声:「生辰八字都能查出来,不过这个八字奴才有印象,不必查了……丁壬年甲辰辛亥……又姓李。」 王顺目光看向了同样在一旁震惊不已的李嬷嬷,李嬷嬷自从看见那双绣花鞋被找出来之后,脸色就一变再变,王顺的目光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李嬷嬷身上,王顺暗自叹了口气,对一旁等待他说下文的云招福老实回禀: 「王妃,这个八字奴才认识,正是李嬷嬷的。她与奴才一同在宫里伺候多年,各自都很熟悉,错不了,而且,这绣花鞋……先前奴才没来得及说,便是在李嬷嬷的房间床底下找到的,鞋头朝着两边,摆的整整齐齐。」 王顺说完这些之后,云招福就拿着鞋子走到李嬷嬷跟前儿,问道: 「这鞋不仅是邪祟,还分两头放着,又是个什么说法呀?」 王顺上前:「回王妃,民间有说法,鞋不同向,举步不前,行而绊跌,气运长衰,生灾不顺。」 第21章 云招福看着面如死灰的李嬷嬷,勾唇冷笑:「李嬷嬷这般摆阵,是想毁了定王府上下吗?」 李嬷嬷双腿一软,难以置信的跪了下来:「不,不是的。这,这不是我的,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呀。」 云招福将那鞋抛到她面前,转而对撑着腰发呆的胡一仙问道:「道长先前说,这鞋乃女鬼之里相邪秽物,恶人以此招来厉鬼害我王府上下,那便是这人了。她是王爷身边伺候的老人,我本不愿动她,可她竟做出这等恶事,实在叫人心寒,按照道长先前说的话,这李嬷嬷得严惩吧?」 胡一仙的表情有点僵,看着那被秦霜秦夏押着不住挣扎的李嬷嬷,久久都没有说话。 不为别的,完全因为他现在没法开口哇,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跟以前说好的不一样。 「此人招来恶鬼害人,若是不严惩,现在就算毁了这个邪物,她还会招来第二个邪物害人,所以一定要狠狠的处置,道长先前是这么说的吧?」 胡一仙有些犹豫,目光不住往李嬷嬷身上看去,云招福又道: 「道长可要想清楚了回答。你已经算错了一回,说东西在我主院,可偏偏在李嬷嬷房里搜出来,这回若是再说错了,那今日你只怕就出不了我定王府了。」 胡一仙咽了下口水,目光从地上的李嬷嬷身上挪开,硬着头皮对云招福说道: 「此等恶人,自当严惩。」 云招福满意点头:「好,那道长说说我可以怎么严惩她?棍子打?鞭子抽?」 「这……」胡一仙咬牙点头:「都,都可。」 「行,那就依照道长之言,狠狠的打她。道长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王顺,给道长拿根棍子,那条鞭子来。像这种邪物,我们寻常人沾了只怕不好,李嬷嬷有心招鬼来害人,那就让道长收了她!」云招福这般对王顺说道,王顺有些迟疑,但见云招福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也不敢耽搁,便命人去取。 当棍子和鞭子送到了胡一仙手中时,胡一仙的脸色尴尬极了一个劲儿的说:「这,这,这不好吧。我,我……」 「怎么不好,她是邪物,会招鬼啊!道长不出手怎么行呢?」云招福冷声笑。 李嬷嬷挣扎着,对云招福叫道:「这是冤枉,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在我房里?分明就是有人害我!」 秦霜将李嬷嬷的胳膊扭到背后,逼得李嬷嬷从地上站起来,她神情扭曲,衣衫凌乱,因为用力挣扎而显得特别吃力。 云招福与她对面:「谁害你?咱们府里事先有人知道这事儿吗?道长今儿不来,我们谁知道那池塘里有人皮?道长若未曾算出有招鬼的绣花鞋,我们又怎么能找到你房里去呢?说来说去,你是怀疑道长的神通了?道长他道法高深,降妖伏魔,一算就知道咱们府里的邪秽什么来历,还知道你房里有绣花鞋,你有什么冤枉的?再说了,道长与你无冤无仇,他从前都不认识你,又怎么会害你呢。」 李嬷嬷面有难色,咬牙切齿。 云招福只当没有看见,往一旁抱着棍子和鞭子不自在的胡一仙看去:「道长,您请吧,用您的神通,收了她!」 云招福话音落下,秦霜便在道长背后推了一把,把胡一仙推了个趔趄,算是把他推到了李嬷嬷面前,云招福瞧他吓得双腿有些软的那样儿,来到他身边,继续追加一句: 「对了,这种邪祟物,可能光靠打是打不死的吧,得烧是吗?您先等等,我让人往旁边退一退,您再烧她!这么大块头,得烧好一会儿呢。」 胡一仙手里的棍子一个手软没抓住掉在了地上,吓得他两腿打颤就要跪下,哪里还敢去看围在周围的人,云招福继续催促: 「道长,等什么呢。您不是会那个空手点火的本事吗?点一个,早点烧了,早点了事,要不……我让人给您拿桶油来?」 这句话像是压死胡一仙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王,王妃饶命。」 胡一仙听云招福说话说到现在,如果还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那可就真是个棒槌了。 云招福故作惊讶:「哟,道长这是怎么了?跪下来干什么呀,我还等着看你烧了那邪秽的神通呢。把她烧了,等我们王爷回来,定会重重有赏。」 胡一仙一跪下,周围围观群众也都震惊了,虽然从刚才开始,她们就隐约察觉到了事情有些奇怪,但现在这道法高深的道长忽然就给跪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王妃,您,您都已经看出来了,我……」胡一仙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一是因为羞愧,二来也是因为怕了。 「我看出什么了?我跟大伙儿一样啊,看到道长的神通了,您那一手空手点火的本事真是绝了。怎么现在就不灵了?」云招福皮笑肉不笑的说。 胡一仙低头嗫嚅:「那,那不是天桥小把戏嘛,人皮是蜡做的,随便用火折子点一下就能烧着了,王妃您就别再寒碜我了。今儿我认栽,出门没看黄历,惹上了您这位真神。」 第22章 围观群众全都发出一声比刚才亲眼看见胡一仙烧人皮时还要激烈的抽气声,这峰回路转,一波三折的剧情已然把他们给看呆了,很多人都觉得脑容量不够,理解不了现在正发生的事情。 云招福哼笑:「我可不是什么真神。不过是个被你们这些人算计的傻子罢了。说说吧,人皮跟这绣花鞋怎么回事啊?谁让你到王府来装神弄鬼的?或者说,是谁把那丑的要死的人皮给放进王府池塘的?」 胡一仙不敢说,眼神儿却不住让李嬷嬷那儿瞥去。 李嬷嬷当即身子一震,目光闪躲起来。 秦夏来到胡一仙的背后,抬脚就是一踢,胡一仙给踢了个当背,趴了个狗、吃、屎,爬起来之后,就顺势跪着,然后颤巍巍的伸手指向了被秦霜制住的李嬷嬷,众人大惊,只听胡一仙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我本是个走江湖算命的,前几天在集市里摆摊儿,这位嬷嬷找到了我,先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今日到府里来行骗,说是成功之后,再给我一百两。我贪财,就答应她了,王妃,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您千万饶了我,这害人的主意原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那五十两,我,我还给你们就是了。」 胡一仙的话再次让围观群众震惊,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对这事情的发展该如何反应才好,先开始他们以为是一桩恐怖的鬼事,可现在当事人说出真相,让事情真相大白,事情的跨度也太大了。 「胡说八道!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受人指使的恶道士,定是收了别人的钱来这里污蔑我!」李嬷嬷当然要竭力否认这个罪名,串通外人在王府里装神弄鬼,还制造出这般大的混乱,这罪名可难洗脱,想着那道士也是空口白牙,她虽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却没有给他任何信物,料得他也没有证据指认自己,便这般狡辩。 云招福听了李嬷嬷的话,也煞有其事的点头,对那胡一仙道: 「是啊,李嬷嬷说的也有道理,你若没有证据,空口说白话的冤枉她,这谁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若是你冤枉了她,那你这陷害王府的官司是一定要吃的。得关进大理寺里,严刑拷打才能问出真相啊。」 胡一仙吓得直发抖,不住摇头,脑中仿佛已经想到自己被关进大理寺之后所遭受的待遇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抬头,说道: 「我,我知道她那天穿的是什么衣裳,还有……我,我这个人有,有顺手牵羊的习惯,那天她跟我说完话之后,我就随手摸了她的钱袋子,那钱袋子上绣的是蓝底荷花儿,看着挺别致的,总能当个证据了吧。我,我初来京城没多久,认识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我摆摊儿算命,旁边两个乞丐日日在那儿乞讨,她找我的时候,乞丐也看着了,我当时得了银子,还赏了那俩乞丐几文钱吃饭呢,他们指定能记得我那日见了谁,就是她。」 胡一仙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刚来京城还没开张,就给遇上了这么大的灾祸,原本以为是小打小闹,跟这人里应外合,骗一通主家就能拿一百五十两的银子,一百五十两,够他在京城过个一年半载了,一时头脑发热,就同意了,没想到却撞到人枪口上了。 这王府的主母看着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这眼光是真毒,恐怕在他第一回 耍障眼法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就是憋着看他们还能怎么作。更不用说,鞋子怎么会突然到了李嬷嬷房里,定也是这位王妃的手笔。 「那嬷嬷跟我说好了,说她把人皮放到了池塘里,到时候我只要假意算一算,就让人下水去摸,摸到之后,直接烧了,然后再说绣花鞋的事儿,她说她已经事前把鞋放到了主院丫鬟房里,到时候一搜查,就能把主院的丫鬟抓起来。王妃,我真是无心的,从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您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事情在胡一仙的坦白之下,终于水落石出了。 云招福走到李嬷嬷面前,问道:「还有什么说的吗?」 李嬷嬷没想到会一败涂地,胸中愤懑不已,云招福又问:「所以说,前几日在府里装神弄鬼,扮鬼吓人的也是你咯。那我就不懂了,你哪儿来那么好的身手?飞檐走壁的扮鬼吓人?你背后是谁指使的呀?」 李嬷嬷目光闪躲,却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梗着脖子来了一句: 「我背后没有人,这事儿我不承认,我没有做过,王妃这是欲加之罪,我要等王爷回来替我做主。王爷从小便是我在身边伺候,定不会由着其他人冤枉我的。」 云招福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行吧,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也就不逼你了。王顺。」 喊来了王顺,云招福又道: 「去京兆喊几个官差来,就说定王府里抓了个内鬼,内鬼不承认有罪,请他们帮着审一审到底怎么回事儿。若你真是冤枉的,到时候再请王爷做主不迟。」 李嬷嬷和胡一仙被京兆的官差给带走调查了,云招福回到内院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将秦霜和秦夏,书锦和听雪都召唤过来说话: 第23章 「哎哟,吓死我了,一早上就这么惊险,就差那么一步啊,咱就给算计了。幸好发现了那个破东西!」 书锦上前,神情也颇为庆幸:「是啊,若非今儿早上王妃突然让我们给秦霜她们腾房间的话,我和听雪也不会收拾东西,更加不可能发现藏在我俩床底下的那绣花鞋了。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时候放到我们房间的,只要一想到在那上面睡过几晚,我这身上就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按照原来说的,秦霜和秦夏这个月底才会搬到丫鬟房来,可今天早上王妃突然说搬,真是万幸,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发现了猫腻,不至于被人算计。 「唉,我也就是觉得今儿天气好,秦霜秦夏搬过来的话,铺盖可以多晒晒,哪里会想到搬出那么个玩意儿来了。」 云招福到现在都觉得有点后怕,如果那鞋子不是被她们事先发现了的话,李嬷嬷和那胡一仙的计划说不定就能成功,李嬷嬷想从云招福身边的人开始下手,选定的对象就是书锦和听雪,如果鞋子真的在书锦和听雪的床底下找到的话,那么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给揭露出来,到时候,云招福要保书锦和听雪的话,势必要费一番口舌。 拍着心口对秦霜和秦夏说道: 「幸亏你们想到这个法子,我当时看到鞋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想着让书锦她们赶紧把鞋藏起来,没想到还是你们脑子好,将鞋放到了李嬷嬷房里,太聪明了。只是你们怎么知道背后是李嬷嬷搞的鬼呢?」 早上的情况十分紧急,书锦和听雪惨白着脸把东西送到云招福面前,鞋底写的赫然是书锦的生辰八字,还有她入宫之前的姓,交给云招福片刻之后,王顺就来回禀云招福,说是外面有道士。 云招福直觉这是个套子,不然怎么可能她刚发现不对劲,外面就来了人呢,不过当时云招福不确定他们想用什么方法害人,于是便着急忙慌的让书锦把那双鞋子给悄悄藏了起来,然后让那个道士进门,看看他们后续的手段,反正鞋子移了位,他们就是要陷害也是陷害不成的。 可是没想到鞋子居然会在李嬷嬷的房里搜出来,当时云招福一想就明白了,她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是秦霜秦夏和书锦听雪,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鞋子放到李嬷嬷房里去的,除了秦霜秦夏,不做其他人想,所以,云招福理所当然就把这件功劳归到了秦霜秦夏身上。 可是,秦霜秦夏对视一眼之后,秦霜上前回道: 「王妃,这主意不是您想的吗?我和秦夏没有把鞋放到李嬷嬷房里去,早上我们是和书锦她们同时发现绣花鞋的,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手啊。」 云招福愣愣的看着她们:「不是……你们做的?那会是谁呢?」 屋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云招福咬唇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个猜测。 晚上,魏尧回府以后,直接回了内院,一进门就看见云招福坐在堂屋里的罗汉床上,正正经经的对着门,坐姿也是端端正正,魏尧笑着走过去,也不与她说话,看她自己一个人能挺到什么时候。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云招福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关注,就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小步跟着魏尧去内间换衣裳,魏尧将外衣干脆放到她手里,云招福捧着魏尧的外衣,在屏风外对他问出了心中疑惑了半天的问题。 「李嬷嬷那事儿,是你让人做的吧?」 一件衣裳从里面挂到了屏风上,魏尧的声音平静无波:「李嬷嬷什么事儿啊?」 云招福气不过,直接闯入了屏风,魏尧回头看了她一眼,半点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笑嘻嘻的,对云招福张开了双臂,衣襟大大敞开,露出内里紧实的线条,看的云招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将手里的衣裳摆放在一旁,然后期期艾艾的走过去,替他将衣裳的绳结给系好,然后伺候他换居家的常服。 「我今儿早上才发现那双鞋的,根本来不及让人送到李嬷嬷房里去,我问了秦霜秦夏,不是她们俩干的,那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李嬷嬷有问题的,怎么都没听你跟我提过?」 云招福在魏尧周身喋喋不休的说话,又是拿衣服,又是系腰带的,让魏尧的眼睛跟着她来回走动的身影忙个不停,干脆将她拉住了,按到衣橱上,一条腿放到云招福身侧,拦住她的去路,云招福发懵的看着他,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壁咚呢。 只见魏尧缓缓的靠近云招福,与她鼻尖相抵,气息可闻,过足了暧昧的瘾,然后才将嘴唇凑到了云招福耳朵边上,用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很想知道吗?」 云招福的耳朵酥麻不已,下意识的想要抛开,然而下一秒就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魏尧居然不客气的咬住了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那感觉已经不是酥麻能形容的了,简直要了亲命了。 云招福赶忙伸手去捂耳朵,魏尧一番追逐,两人在屏风后头一通闹腾,云招福才满脸红晕,衣衫不整的走出了屏风,边走还边整理衣裳,神情愤慨不已。 第24章 魏尧衣衫整齐的跟着她自屏风后走出,追上云招福,将她的肩膀掰正,让她面对自己,动手替她整理被他自己弄乱了的衣襟,看着她那娇羞的神色,满心欢心。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鞋子,若只是藏起来,那便是只守不攻,怎么能发挥出功效呢。我不过是替你发起了一回攻击罢了,如今李嬷嬷的罪名坐实,被押送去了京兆,这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魏尧一边替云招福整理衣裳,一边解释着今天发生事情的内情。 云招福抬头看他,也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可你怎么知道幕后之人就是李嬷嬷呢?不对,其实我觉得李嬷嬷不是主使人,她只是一个老嬷嬷,又不会武功,前几日府里装神弄鬼的那个,必然是会轻功的吧,我觉得李嬷嬷可做不到,还有,书锦和听雪的房间在主院外侧,可主院贴身伺候的人就那么几个,李嬷嬷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鞋放到书锦的床底下去呢?这太奇怪了。」 魏尧安静的听着云招福分析,对她点头表示赞赏:「嗯,不错,想的还挺深,我还以为你想不到这一层呢。」 云招福捏着小拳拳砸了几下魏尧的胸口:「我在你眼里,就是不聪明,是吗?」 魏尧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惹得云招福又追着他打了两下才罢休,两人直接闹到了罗汉床上,魏尧搂着云招福坐在自己腿上,跟她好言说道: 「李嬷嬷确实不是主谋,她背后有人。不过,这个人你就不用管了,总有一天,会收拾她的。」 云招福搂着魏尧的脖子,好奇的问:「你是有了对策吗?」 魏尧不置可否的与她对视,趁云招福不注意,飞快在她唇瓣上偷了一口香,似乎觉得滋味很不错,又紧跟着深入下去。 可怜云招福满肚子的疑问得不到解惑,还得被人上下其手的欺负,一开始倒是还记得反抗几下,可是没多久就被攻陷,别说提问题了,脑子里根本就变成了一团浆糊,随着他的举动彻底沦陷。 相较于内院的和谐,香萝苑里的气氛可就不怎么好了。 自从褚红莫名其妙消失之后,香萝苑里就笼罩着一股子恐怖的气息。 杜侧妃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到了地上,看着那些东西碎裂成渣,心情也没有变好,反而越发糟糕了。 她就不明白了,那个云招福怎么运气就能那么好呢!她与李嬷嬷精心计划了好多天,由她装神弄鬼在府里吓人,就是为了让府里人害怕,然后主动提出让人来看看风水,那样她们就可以很被动的将胡一仙推出来,入府蛊惑人心,只要坐实了书锦的罪名,云招福多多少少都会被牵连,到时候她在放出这件事是云招福指使书锦为之的消息,一步步的将云招福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可是谁会想到,她装鬼的第二天,云招福就打出了一套乱拳,集结了全府上下的人出去‘抓鬼’,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她前天晚上刻意营造出来的诡异气氛全都给破坏了,把府里人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安抚下去,让她和李嬷嬷的计划差点落空,没有办法,人皮已经泡到了水里,鞋也放到书锦的床下,若是不发作的话,将来也是隐患,干脆不管不顾的,让胡一仙自己找上门来,尽管自己找上门的事情,肯定会被人怀疑,但只要成功了,谁还会管胡一仙是主动被请入府的,还是自己入府的呢。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双绣花鞋,好好的放在书锦床下,可最后却是在李嬷嬷的房里搜出来的,原以为云招福是个空有运气,没有脑子的人,可今儿这一出,倒是让杜媛媛对云招福刮目相看了。 如今褚红没了,她在府里的帮手李嬷嬷也给送去了京兆,若是将她供出来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所以杜媛媛怎么可能不急呢。 看着满地的碎片,杜媛媛目光一凛,当即做出了决定。当天晚上就给杜谦传了个信儿过去,然后京兆的牢房里,午夜时分,就又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云招福带着补品回云家瞧安谨如。 安谨如怀孕了,虽然还未显怀,但举家都挺重视的,云招福与她在耳房里说话,云召采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剥桔子给安谨如吃。 「也不知怎么的,你嫂子怀了孕之后,口味变了很多,你瞧着这青绿青绿的桔子,我闻着味儿都能倒牙,她却吃着一点儿不酸。」云召采将剥完的桔子递了一半给云招福,云招福接过后,剥了一片放入口中,顿时酸水四溢,将那桔子给吐了出来,然后喝一旁的水解酸。 可安谨如却一瓣儿接着一瓣儿的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的云招福啧啧称奇。 「人都说酸儿辣女,你这么能吃酸的,只怕要给我添个小侄子了。」云招福这般说道。 安谨如吃着青桔子不说话,云召采却高兴的什么似的:「小侄子好啊,小侄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谨如柔柔的瞥了一眼,云召采立刻就给改了口风:「那个,呃,男孩儿女孩儿都成,只要是媳妇儿生的,我都喜欢。」 第25章 安谨如这才没好气的收回了目光。 看到这里,云招福又是一阵惊奇:「想我哥当年多霸王的一个人,在嫂子面前就成了小绵羊,听话的很呢。」 这话说出来,让安谨如忍不住给笑了出来,却被云召采给掷了一块桔子皮:「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霸王,什么叫小绵羊呀,别诋毁我好不好?」 云招福哼了一声,抱住安谨如的胳膊,防止云召采再对她用武力镇压,专职拆他台,说道: 「我可没瞎说,嫂子你知道吗?我哥当年那脾气,火爆的简直不要不要的,我爹衙门里来了个无赖,说什么都赖,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我哥上去就是一顿抽,完事儿把那人给打服了,案子就算办了,不过也因此给我爹送到牢房里去关了二十多天,出来的时候那个狼狈呀,你想象一下,胡子茬儿这么长,灰头土脸的。」 云召采在被妹子揭短,哪里有不跳脚的:「云招福,你是不是皮痒了?」 云招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抱着安谨如求救:「嫂子救我,我哥要打我呢。」 安谨如对云召采啧了一声,责备道:「你跟她计较什么呀。」 媳妇儿一开口,云召采就没话说了,摸着头赔笑:「我,我这不是怕她跟你说了,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嘛。」 这话把安谨如给逗笑了:「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你什么形象我还不知道吗?根本用不着招福来毁好不好?」 「哈哈,对对对。嫂子这话说的对!我完全赞同。」云招福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越发激励云召采,看着他在安谨如面前规规矩矩无奈吃瘪的样子,两个女人就凑在一起笑了。 云招福看着这样的云召采,觉得他是百炼钢成了绕指柔,而这一切都归功于嫂子安谨如的调、教,想着之前安谨如刚进门就把云召采收拾的服服帖帖时,范氏说的一句话: 你们二娘是靠武力征服男人,你嫂子是靠温柔征服男人,你嘛,估计今后得靠运气了。 现在想想,范氏说的一点都不错,想起自己和魏尧两人的感情,云招福心中也颇有感触,不知怎么的,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条线,把她和魏尧牵扯到了一起,成亲前在水月庵见过一回,那时她就对他的印象特别好,后来再迎新宫的恭房外,他莫名其妙跑来问了她几个问题,印象依然不错,所以,云招福在出嫁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但魏尧生的好看,给云招福的印象也很不错,云招福喜欢上他很正常,可云招福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魏尧为什么会喜欢她,难道真如范氏所说的那般,是因为运气吗? 想不通这些东西,三人又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云招福专门捡拆云召采台的那些陈年往事说,说到后来就变成了爆料大会,让安谨如笑个不停。 云召采的小厮过来回禀,说是陈公子来请云召采去茶楼品诗。 这是云召采的那些朋友们惯用的伎俩,说是让云召采出去喝茶,玩耍,家里可能会不放行,但若是说出去品诗,家里多半都没什么意见,云召采听了之后,看了一眼安谨如,然后轻轻的咳了一声,还没开口,安谨如就善解人意的说道: 「既是品诗,那便去吧,别让陈公子他们久等了。」 云召采大喜,站起来就要往外冲,但走了两步,又赶紧回过头来,对安谨如说道:「哦对,待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酸枣糕吃,不会太长时间的。」 安谨如柔情似水的点头,云召采就那么撒丫子颠儿的跑了出去,一副火烧屁股,火急火燎的样子。看着仍旧像是个毛毛躁躁的愣头青,安谨如无奈一叹: 「唉,你哥哥还像个孩子似的,马上他自己就要有孩子了。」 云招福也就在云召采在场的时候,拆他的台,等他不在场了,就该替他说好话了。 「我哥的性格,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赤子之心’吧。」 说完之后,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云招福笑的是自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安谨如笑的是看云招福睁眼睛说瞎话。 从安谨如那里出来之后,云招福就去了范氏那里,范氏正在翻看着府里这个月的账册,见她去了,便放下了账本,让云招福坐了过去。 「刚从你哥哥嫂子那里过来?」范氏问。 云招福点头:「是啊,哥哥被陈公子喊出去玩儿了,我就陪嫂子多坐了一会儿。」 「又出去了?你大哥还是肩上没担子,成天只想着怎么溜出去玩儿,哪怕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他都觉得好受些,活像这家里多憋闷似的。」 武氏在旁边听了范氏这话,也不敢辩解,只叹了口气算是呼应吧。 范氏瞧了她一眼,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左右也不会惹祸,在家里确实没什么意思。」 云招福将一本账本随手翻开,看了几页,说道: 「上回我跟魏尧说了几句,想让他给大哥安排个什么事儿干,后来说是听我爹的,看爹想给大哥安排个什么差事做。再后来,我就没问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第26章 范氏抬眼看了看云招福:「你怎么时常称呼王爷的名讳?一点规矩都没有,愣的是王爷不与你计较。我瞧人家晋王妃和宁王妃就不像你似的随意。」 云招福暗自吐舌:「我叫习惯了,而且我当面也这么叫他,他也没跟我说不行啊。」 范氏还想再训她几句,武氏过来将桌上的账本给收到一旁去,正好打断了范氏的训言,见云招福对武氏递去一抹得意的笑,范氏叹息,不与她们计较了。 又想起云召采的事情,就转了话题:「你大哥的事情,你爹倒是跟我提过,王爷确实问过他,只是他自己还没想好,依照他的想法,你大哥最好是进户部或者兵部,可是户部的活儿太精细,你大哥干不了,兵部的话,他又没资质,若是强行安插的话,对其他人也不公平,所以你爹就一直拖着。不过看他这没心思的样儿,我回头再跟你爹说说,让他随便什么,先安排了再说,等你大哥办起了差事,玩心估计就能收一收了。」 范氏说话做事总是想的很周全,所以她的话在家里一般都很有权威性,云招福见她将事情给揽过去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去跟武氏一起插花了。 武氏虽然没有文采,但是艺术修养还不错,云招福想起了那个偶尔会在房里偷偷的修剪花瓶里的花,客串艺术家的魏尧,他每回重新插完了花,第二天早上,书锦和听雪她们都以为是她插的,然后当面给夸她一番,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懂一点插花的技巧,那跟魏尧就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便安安分分的坐在那儿跟武氏学着插了几枝。 范氏继续看账本,室内气氛十分平静和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范氏放下了账本和算盘,武氏也停止了剪花的动作,来人在外面急急忙忙的回禀,听声音喘气就知道,定是跑着过来的。 「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在外惹了事儿了。」 范氏和武氏对看一眼,同时站起了身,范氏蹙眉问道:「他惹什么事了?受伤了吗?」 那人回禀:「大公子没受伤,只不过把别人给打伤了。将那人打得断了好几根肋骨,当场就站不起来了。」 云招福也是听得心惊胆战,问道:「他打的是谁呀?」 小厮想了想:「好像是姓杜,那户人家的下人嘴里说的好像是什么将军府。」 云招福一愣,范氏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问道:「可是骠骑将军府的杜家?大公子打上了杜家的哪个?」 「打的是……二公子吧。如今杜家的人把大公子给扣住了,说什么都不让公子回家来,还说要去告官,让官府来判大公子当街打人的罪。」 云招福呼出一口气,她们云家跟杜家还真是冤家路窄,杜家二公子,那不就是杜谦嘛,她对这个人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如今他被云召采给打了,云招福心里总觉得肯定有什么缘由的。 只听范氏沉声又问:「那杜家知道,打人的是云家的人吗?」 小厮点头:「知道!他们口口声声的说要跟云家讨说法。」 范氏垂首嘀咕:「既然知道是云家,还要蓄意将事情闹大,看来这杜家来着不善啊。豆*豆*网。」 云招福也觉得是这样没错,杜家就是来者不善! 云招福和范氏猜的不错,杜家就是来者不善。在小厮回来报信的时候,杜家就已经把云召采给扭送去了京兆府。 云召采打了杜家二公子杜谦,据说是因为杜家二公子与云召采的朋友陈公子起了争执,然后云召采是为陈公子出头,后来阴差阳错的才把杜家二公子给打成了重伤,云召采被扭送去京兆府后,陈公子就赶忙跑来了云家交代当时的情况。 「这事儿也不能怪云兄,我们在高升酒楼里聚会,我们都喝了些酒,也怪我,楼下有个唱小曲儿的姑娘,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下楼去跟着起哄了几句,被人一挑唆,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糊里糊涂的,就想拉着那姑娘上楼单独唱给我们听,就是想听她唱两句,楼上雅间儿里四处通透,我们也不能对她怎么着,谁想那杜二公子出面儿,硬是说我们强抢民女,让人打了我两拳,后来云兄看不过眼,就来救我,杜家二公子觉得我们是一伙儿的,就打了起来,杜二公子看着高壮,却手无缚鸡之力,云兄一个没注意,就把杜二公子的肋骨给踢断了两根,又让他从楼梯上摔下去,腿骨只怕也折了吧。」 陈公子来云家回禀,云公良听了家里人传话也回来了,看着这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陈公子,指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招福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有点不对味,若他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也就算了,解释两句也没什么事儿,偏偏他们沾上了强抢民女的恶少之名,人家杜二公子成行侠仗义的那一方,所以本身就理亏,再加上云召采又把杜二公子给打了,难怪杜家反应这么大了。 「真是糊涂啊。」 范氏一般不在外表露什么情绪,但是这一回连她都忍不住了。 第27章 陈公子一脸惭愧,跪在地上长吁短叹的,云公良见他自责,便抬手让他起来:「行了,这事儿我们既然知道了,那便不会不管,你自个儿先回去吧。」 陈公子从地上站起来,拱手对着云公良和范氏做了揖,然后垂头丧气的出了厅,离开云家。 范氏扶着额头坐下,云公良负手在厅中踱步,云招福看着他们,说道:「现在也不是苦恼的时候,最关键的还是先把大哥从京兆弄出来。」 云公良一叹:「怎么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把杜家二公子给打成了重伤,扭送去的京兆府,如何能就这样把他弄出来呢。」 武氏听到这里,从旁边走出,跪在了地上,对云公良与范氏说道:「大公子在外惹了祸,原是该他受这份罪的,老爷和夫人不必为了他烦恼,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平日里大公子的性子确实冲动,若不让他承担责任,他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将来也是给老爷惹祸的头子。」 云公良看着武氏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范氏说道: 「你起来。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别跪着了,召哥儿出事,我们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呢,他的脾性确实冲动,但也绝非那等仗势欺人的,我相信这回的事情,必然还有内情在,总归出了事还有我和老爷在,你无需太过担忧。」 武氏给范氏和云公良磕了个头,难得脆弱的抹了两回泪,坐到一边伤神去了。 范氏看向云公良,问道:「老爷,这事儿你怎么看,召哥儿在京兆府,咱们总不能不管不问的。还是要派人去一趟啊。」 云公良一叹:「待会儿我亲自去一趟京兆府,看看情况,你也准备准备,我回来之后,一起去杜家道歉,看看杜二公子伤的如何。」 范氏点头,云公良便埋头出去了。 云招福上前问范氏:「娘,要我做什么吗?」 范氏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和你爹自会处理的。」 云招福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忙,留下来可能也只是添乱,魏尧虽然是王爷,可是手里也没什么实权,她爹毕竟是丞相,无论是京兆还是杜家,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点面子才是。 出门的时候,安谨如被丫鬟扶着赶来,急急问道:「你大哥出事儿了,他们不肯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紧,说是被抓到京兆府去了,这,这可怎么办呀?」 云招福牵着她的手安慰:「不用着急,爹已经去了京兆府,大哥不会有事的,你别着急,小心身子些。」 安谨如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云招福本来要走了,现在只能再进去陪她一会儿,等到安谨如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丫鬟扶着回院子休息之后,云招福才辞了范氏和武氏,回王府去了。 魏尧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云招福坐在西窗边上,唉声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过去吹了一下她耳朵,云招福回头看来他一眼,也没兴致跟他胡闹,魏尧坐到她对面,问道: 「怎么了?」 云招福将今日云召采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魏尧: 「你说我哥怎么这么糊涂呢。大庭广众之下,跟人起了这般大的争执,若是救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那仗势欺人的一方,平日里爹娘就说他性子冲动,在外面霸王似的,谁都不敢惹他,这回撞枪口上了,那杜家可不是省油的灯。」 魏尧眯眼问了句:「哦?你说的是杜家……二公子?」 云招福点头:「就是他,杜家二公子杜谦,上回你们不是还查过他的胭脂嘛。这回跟我大哥杠上,也不知道是几辈子的孽缘。」 想到这里,云招福叹了口气,对若有所思的魏尧说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找杜侧妃,让她回去说说情?」 云招福的这个提议,让魏尧一笑:「你觉得你去找杜侧妃,她会给你回去说情吗?」 「……」 的确不会! 依照她和杜侧妃的‘恩恩怨怨’,云招福觉得,如果她真的去找杜侧妃开口的话,杜侧妃回去说的估计就是‘死咬不放’这几个字了。 目光落到魏尧身上:「要不……你去?」 杜侧妃之前死乞白赖的要嫁给魏尧,肯定不止是为了名节,如果魏尧去说的话……云招福脑中想到那个画面,不等魏尧说话,她就自己摇头否定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不能让你犯险。」 魏尧伸手点了一点她的额头,失笑道:「亏得你还有点良心,真让我去找她的话,看我晚上怎么教训你。」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我这正着急呢,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大哥如今都被京兆府给抓了,在牢里也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拷问,我真担心他扛不住。」 魏尧倒是不怎么担心: 「放心吧,你大哥怎么说也是相府公子,京兆尹又不傻,顶多是关着罢了,再说了,你爹不是去了京兆府吗?京兆那儿怎么说也定会给你爹面子的,不用担心。」 第28章 云招福想想魏尧的话,被他说服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个道理。云召采被抓之后,京兆府肯定知道他的身份,在事情走向明确之前,不会轻易对他用刑的。而今天云公良去了京兆府,又携礼到杜家去道歉,说不定晚上就能把人给领回去。 怀着这个棋盘,过了一夜,第二天云招福又回了云家,并没有看见云召采,云公良上朝去了,范氏在厅里扶着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云招喜在旁边给范氏轻轻的敲肩膀,看见云招福赶忙在范氏后面对她招了招手,她这意思,云招福很懂,这是提醒她,范氏心情不好的意思,小时候,她们若是犯了错,范氏要教训她们,她们就是用这种方式通风报信的。 云招喜的动作惊动了范氏,范氏抬头,看见云招福进来,过来没有往常的热情,云招福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声问: 「大哥呢?爹昨天去京兆府怎么说的呀?你们后来去杜家了吗?」 范氏放下手,叹了叹:「能怎么说?好话全都跟杜家说尽了,你爹也拼了老脸不要跟杜家打招呼,可杜家不依不饶,将我们带过去的礼全都丢到了门外,还让人赶我们出来。这事儿只怕没法善了啊。」 事情这样发展,确实让云招福觉得意外:「杜家什么意思?您和我爹都已经亲自上门道歉了,他们还要怎么着呢。难不成还要我哥抵命吗?」 范氏想想又觉得头疼,云招福又问:「那京兆府呢?京兆府怎么说呀?我爹昨儿去了,他们总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姐,那京兆府尹是杜家大公子的大舅子,自然什么都听杜家吩咐了,爹去了也只是安排见了见大哥,其他什么都没说,油盐不进的。」云招喜知道内情,见范氏不想说,就代替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云招福知道。 「怎么会这样。」 云招福嘀咕了一句,这真的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样,她以为只要云公良出面,京兆府总会给点面子,如今看来,人家是铁了心要和云家计较了。 「大哥这回也不知走的什么霉运,撞上了这件事,我后来也听去我店里的人说过,那日的情形,原就不能全怪到我哥身上,杜家也是有意挑事儿,我哥替陈公子打招呼,杜家的人根本听不进去,照着我哥面门就打,我哥也是被打的急了,才动手的,可谁知那杜家二公子是个豆腐做的,一点不经打,大哥一脚就踢断了他两根肋骨,然后他就从楼梯上摔下去,腿也断了,胳膊也折了。」 当时出事的高升酒楼跟云招喜的店铺离得不远,所以她在店里也听街上的人说了当时的情况,这么听来,云召采确实是够倒霉的,说白了,也不是他强抢民女,是那姓陈的喝了三两酒,就不知道东西南北,招惹了人家唱曲儿的姑娘,云召采顶多算是帮朋友出头,可后果却要他一个人承担。 「姐,这件事我总觉得不一般,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杜家揪着我哥不放呀!你们定王府有个侧妃,是不是就是杜家的小姐呀?会不会是她从中作梗?」 云招喜提醒了云招福,让她想到如果是杜侧妃提前收到了消息,故意让杜家为难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她难道只为了跟自己作对,就要将事情闹的这般毫无退路的田地吗?也太疯狂了。 云招喜的话让云招福陷入了沉思,范氏开口: 「你不要胡思乱想,杜家不会因为一个杜侧妃来与我云家为难的,他们就算有目的,那目的也是你爹,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你大哥纵然冲动冒失,却绝不会做事不顾后果,你爹昨日见他,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昨日去杜家,也没见着杜二公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现在都冷静点,不要自乱阵脚,既然已经发生在咱们家头上,只能见招拆招了。」 范氏分析了一番,也算是稳住了两个女儿的猜想。厅里愁云惨雾的,气氛凝滞了许多。 家里这样,云公良在朝上也没怎么太好过,杜家直接以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参了云公良一本,罪名就是‘纵子行凶’‘仗势欺人’,杜将军说的口沫横飞,绘声绘色,一副儿子被打的时候,他也在场看着的架势。 云公良拿着笏板,站在左边首位,与右边的薛相平齐。 杜将军一番慷慨陈词之后,皇帝便疑惑的对云公良问: 「杜将军所参之事,云相有何解啊?」 云公良上前,举起笏板回禀:「皇上,犬子昨日确实与杜将军之子当街发生冲突,但绝非杜将军所言那般恶意殴打,如今他人被押在京兆府大牢,在审理结果出来之前,臣不好妄自解释。」 杜将军从旁冷笑:「哼,云相是不能解释吧,令郎在街上调戏酒楼卖唱之女,我儿瞧之不过,便出手相助,令郎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儿打成重伤,其行径岂是一句‘恶劣’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仗着你云家的势,作威作福,鱼肉乡里。」 任杜将军怎么说,云公良表面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只咬准了一句:「犬子犯错,自有律法惩处,臣绝不偏颇。」 第29章 两边的文武大臣都围绕这件事情开始争吵起来,杜将军是薛相那边的人,他们都一个劲儿的指责云公良纵子行凶,而云公良这边的大臣也不甘示弱,受到这般批评,当即反驳回去。 两边各执一词,让皇帝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此时薛相上前一步:「皇上,这件事臣昨日便有所耳闻。即刻便传了几个在场的人问话,所得结果,皆为云公子调戏民女,仗势欺人,也仗着自己武艺超群,便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杜二公子打成重伤,臣昨夜去瞧过杜二公子,手脚皆伤,肋骨都断了两根,委实可怜啊。臣相信云相之前并不知晓此事,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会是这般凶恶的性情,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但国法当前,不容徇私,铁律如山啊。」 薛相说完之后,晋王殿下与安国公也上前回禀,纷纷赞同薛相之言,要皇帝当即就下令处置犯事的云召采,以儆效尤。 云公良理亏在先,就算不忿也无法与那么多人争吵,魏尧上前回禀: 「父皇,儿臣也有话说。云相之为人顶天立地,性情刚正,绝非徇私舞弊之人,其子打人确实不对,但是非曲直,总要有过公断才能令人信服,若只凭几位大人这番激烈的言辞,便定了一个人的罪名,那国家的律法岂非儿戏,岂非摆设?」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上朝几乎从不发表言论的定王殿下,今日为了云相家的事情站出来说话,云公良也是没有想到,他的党派替他说话,那是应当的,可定王本就与此事无关,还能在这样一面倒的情况下替他说话,不管成与不成,这份心云公良已然领受。 皇帝看着这个素来不喜牵扯事情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后,叹道: 「定王的意思是何,尽管说出来。」 魏尧提议:「儿臣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应受当事人身份的影响,而做出偏颇的判断,应当按照正常程序审理,提取所有证据,查问所有证人,只有这样处置,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皇帝仔细听着,点了点头:「嗯,定王说的确实有点道理,这件事既然出了,那不管怎么着都得审讯一番才行,空口无凭,难以信服。杜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薛相一行人对视两眼,杜将军上前道:「臣不是不愿公平审理此案,只是云相在朝中人脉宽广,各级皆有他的门生所在,谁能保证审理期间,云相不插手做些动作,到时候,我儿的冤屈岂非难平?」 「你们既然信不过云相,也不是没有办法,晋王,定王何在?」皇帝开口。 两人上前:「儿臣在。」 「朕命你们彻查此事,定要将真相查问清楚,弄明白是非曲直。」 两人正要领命,杜将军却上前不平道:「皇上,臣不服啊!若是晋王殿下主理,那臣自然无话可说,可众所周知,定王殿下是云相的女婿,那犯事的云召采是定王殿下的大舅哥,定王殿下审理起案件来,能不替自己的岳父和大舅哥出力吗?」 皇帝咬了咬下颚,耐着性子,蹙眉问道:「你是信不过定王殿下,那你待如何啊?」 杜将军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语气不悦,看了一眼薛相,硬着头皮回道:「臣提议……让晋王殿下一人主理。」 皇帝看向魏尧,问道:「杜将军之言,你觉得如何?」 魏尧神情淡然,拱手回道:「儿臣本就该避嫌的,没有意见。」 皇帝点点头,从帝台之上站起身,太监总管一声‘退朝’,文武百官便跪下山呼万岁,送皇帝离开。 杜将军转身与云公良面对面,神色不善冷冷哼了一声,引得云公良身后的大臣们纷纷指责,薛相和晋王也过来,对云公良和魏尧笑嘻嘻的说道: 「云相放心,晋王殿下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冤枉令郎半分。」 云公良咬了咬下颚,扯出一抹淡笑:「如此,便有劳晋王殿下了。」 说完这些,薛相与晋王便与云公良拱手告辞。 云公良与魏尧同时走出大殿,云公良对魏尧叹道:「王爷先前不该开口的。如今凭白惹了一身麻烦。」 魏尧请云公良下台阶,然后将手拢入了宽袖之中,语气寻常的说道:「这件事存着疑点,我相信大哥不是那种人,至于麻烦什么的,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回去让招福知道了,我才是真正有麻烦呢。」 云公良被魏尧的这几句话给说的笑了起来,两人并肩而行,魏尧冷静的说道: 「这件事情,岳父大人无需太过操心,您现在是关心则乱,其实事情远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糟糕。说实话,昨日招福回去与我说了之后,我也派人去查证过,找了几个在场的人问,大哥确实动手了,但却不是为了强抢民女,所以这个罪名是不成立的,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仗势欺人什么的了。」 事情云公良也派人调查了,知道云召采是被人算计了。 「唉,其实与你说句心里话,我倒还真希望他这回是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了,这样的罪名他若犯了,那便由着他被律法处置,可是这回却不如我们想象中简单,杜家和薛家那边,有意借此事打压,颠倒黑白,欲加之罪,这才是我担心的。你虽在朝,却不曾真正入仕,朝中之事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稍有不慎都会招来横祸,更别说这回我给抓了这么大一个辫子,他们若不将我往死里踩,可就枉费这么多年来的斗法了。」 第30章 魏尧看着云公良,犹豫一番,伸手在云公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认真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晋王会为大哥主持公道的。」 云公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在他心里,魏尧虽是皇子,封了王,但却一直未受朝廷重用,就连皇上也很少委派他做事,上回监修行宫,算是险胜一招,宁王如今还在太庙中反省,云公良委实不愿意因为他的事情,让魏尧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获得的好感消失。 所以个中厉害,便没有继续与魏尧说,只当他是天真,不懂世间险恶。 两人并肩走在红墙黄瓦的官道之上,身后两顶轿子缓缓随行,云公良低头拧眉,心事重重,魏尧偶尔转头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翁婿俩就这么安静的走出了官所,各自回府去了。 云招福这两天到云家来的主要作用就是安抚安谨如,怕她动了胎气。 云公良回来的时候,安谨如正被她骗的睡下了,她才得空来了厅里,正好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云公良,上前问道: 「爹,大哥的事情,到底怎么说呀。我大哥又不是大力金刚,怎么被他踢一脚就断了两根肋骨呢?太奇怪了,那杜家摆明了就是想讹我们。」 云公良将官帽抱在手里,跨入门槛,说了一声: 「现在就是明知道人家是讹我们的,可我们还是无可奈何,谁让你大哥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了呢。咱们理亏啊。」 范氏从内间出来,正好听见云公良的话,接着说道: 「理亏什么?若真是一般的打人事件,直接律法处置便可,像如今这般晾着,好似别人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似的。」 范氏生气了,说话也没了平日的温婉。 云公良叹息,将今日朝中杜将军参他一本的事情说了出来,范氏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在桌案上:「这个杜家,得理不饶人!原来竟是为的这个!真是个小人!」 云招福也是忧心忡忡的。这可如何是好,杜家咬着此事不放,如今又是晋王主理此案,晋王是什么人,薛相的女婿,而杜将军又是薛相的左膀右臂,夹着这层关系在里面,说晋王会秉公处理,谁能相信啊? 「明知他是个小人,咱们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吗?」范氏拍完了桌子,对云公良这般问道。 云公良坐了下来,将官帽抱着放在怀里,惆怅说道:「不束手无策,又能如何。这件事情我的人插不了手,晋王主理,原本皇上是让晋王和定王一同审理的,可杜家却竭力反驳了定王殿下,其心为何,不难猜想。」 听云公良提起定王殿下,云招福上前:「魏尧他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王爷,总不会什么都管不了吧。」 「这件事定王殿下管不了。今日在朝上,我受千夫所指,定王殿下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已是相当感激了,但这件事既然是薛相和杜家主导,那么定王殿下就算有心帮我,也无能为力啊。总之他这份心意,我是领了的。你回去之后,替我谢他。」云公良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唉。」云招福叹息,不解的问:「那杜家真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为了杜侧妃吧,看着也不太像,若真能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那杜将军当初就该竭力压着,让她做了定王妃才是,却偏偏看着她入定王府做侧妃,所以,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云公良将官帽放到案几之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其他原因……自然是有的。那杜家是怕了,想利用这件事情来给我一个警告。」 「警告你什么?」范氏问。也是云招福想问的。 云公良斟酌一番后,幽幽开口:「三年前,山东水患,死伤无数,朝廷拨款三百万两赈灾,然而最后真正用在灾情上的钱不过两成,户部近来要拨款去两湖修河堤,才发现当年这笔银子有问题,可当时在山东任知府的李大人三年前便突然暴毙而亡,事实真相被掩藏起来,我只知道背后牵连的人不少,而其中便有杜家。我命户部暗自彻查,只可惜现在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怀疑,杜家这就等不及了。你们看着好了,一旦召哥儿被顶罪,紧接着便是以此针对我,说我教子无方,逼我自动隐退之事。」 这件事情,原本云公良是不想跟家里妻女说的,一来是公务,二来怕她们担心,只是现在若他不说的话,她们心里没底,不知道杜家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到时候遇事就处处受制,干脆说出实情来,让她们对事情始末全都有个了解,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般没有方向。 云招福和范氏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若真如此的话,那么云召采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杜家既然咬着这件事不放,那就断然不会放弃,古往今来,用子孙之过陷害朝臣的把戏层出不穷,杜家不是第一个这么搞的。 心情颇为沉重的回到王府,从门房得知魏尧已经回来了,在书房里。 云招福连衣裳都没有换,就直接去了书房找魏尧,她现在头脑里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云家正在经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若是云公良因为这件事被斗倒了,那凭他这些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云家的下场可想而知,到时候,她还能不能继续做魏尧的定王妃还是不一定的事情呢。 第31章 魏尧正在画画,一株兰花栩栩如生。 云招福失魂落魄坐到了窗前的太师椅上,也不说话,也不动,魏尧瞧她如此,便也没有理会,继续埋头作画,到后来,连云招福都忍不住对他怒道: 「你就不问问我云家的事情怎么样了吗?就知道画画,你……」 云招福边说边站起了身,准备去魏尧面前好好的跟他理论一番,可谁知眼角一瞥,看见他正在画的画时,再急躁的怒火都发不出来了,因为魏尧此刻画的,正是她独坐西窗,拧眉不展的肖像。 魏尧本来就画的差不多了,最后补上了几笔,然后才将笔放入笔洗,将画拿起来,放到云招福的旁边两相对比,然后瞧见云招福脸上的怒容,才将画放下,主动说道: 「我不是不问你,而是我都知道了,所以不必再问。」 云招福上前:「你都知道什么了?」 魏尧伸手捏了捏她嘟起的唇,弯腰与她对视,高深莫测说了一句:「所有。」 云招福追上去问他,可魏尧却什么都不说了,还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特别允许云招福今晚吃两碗饭,不用消食。 云招福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化愤慨为食量,毫不客气的吃了个饱,然而当她肚子撑的不行的时候,又开始抱着肚子后悔,魏尧无奈,实在看不过眼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将之揽入怀中,认命的替她轻抚肚子。 京兆府衙门内,晋王庞大的身躯坐在中堂之上,颇有气势,他旁边放着一张侧椅,上头坐着大理寺卿孙正辉,奉命与晋王一同审理云召采的案子,下面是京兆尹和吏部考绩官,并几个衙门里的官差在,此时中堂内正在审问云召采,陈公子与当时楼中目击证人纷纷登场,一一陈述。 「这么说,有很多人都能作证,云召采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了杜谦?」晋王对堂下跪着的证人们问。 「是,小人证明。」证人们统一回答。 晋王点头,惊堂木一拍:「那就得了,这案子还有什么可审的呢。」 说完就要扔筹子,被孙正辉给拦住了:「殿下,案件还未审完,这样不合规矩。」 晋王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这大晚上的,又冷又饿,就听这些人在说话,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说好了让他一个人来主理此案,最后关头,却又把孙正辉给弄了过来,有其他人和他一起在场,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随心所欲,更被说,下面还有吏部的考绩官在。 不得不又道:「那怎样才算合规矩啊?孙大人,你倒教教本王。」 孙正辉听出了晋王话语里的不耐,却毫无畏惧,刚正不阿道:「原告,被告,但凡有牵连的人,都要一一传讯,少一人不可,少一份证词不可。」 晋王挪了挪他那肥胖的身躯,又是一声惊堂木:「传下一个。」 接着又是几个证人上场,到后来,证人全都说完了,剩下一个与本案有关联的卖唱女,这件事情的起因,可以说都是因为她而起,若非她在高声酒楼里卖唱,也不会引来觊觎,那就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那卖唱女将当时的情况说了,晋王冷哼一声:「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调戏良家妇女吗?本王不知竟还有什么不明确的地方。孙大人你说呢?」 孙正辉听了那卖唱女之言,对她说的话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却对其他地方很感兴趣,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她一句:「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为何处?」 那卖唱女惊讶的抬头,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小女子确实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乃山东平阴县人。」 孙正辉扬眉哦了一声:「山东平阴的人怎会到京城来?是投奔亲戚来的吗?」 那卖唱女还没回答,晋王就不耐烦了。 「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审理案件,你问人家原籍做什么?看上人家了?若真如此,那也请孙大人下了堂再问,注意点影响。」 晋王的话让孙正辉老脸一红,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行为,对晋王打招呼道:「殿下稍待,臣觉得此女来历可疑。」 晋王却根本不相信孙正辉的话,像他这种的说辞,他听得多了,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实际上心里藏着龌龊,还真当所与人都看不出来了。 得,这位殿下,完全把孙大人当做是一个好色之徒。 不过,孙正辉却没心思跟晋王解释,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命人将那女子的关蝶收上来看,确实是山东平阴县人,名叫李翠娥,父名李正阳……李正阳这个名字,孙正辉倒是很熟悉。 将那女子关蝶收入袖中,自侧椅上站起,然后命人将那女子带入后堂,这一系列的举动把晋王都给看呆了,这个孙正辉胆子也太大了,这还在审案呢,他就把人给带走了。 过了一会儿,晋王正要做主结案的时候,孙正辉又派了人来说,案件有新的发展,那李翠娥可疑,被孙正辉带下去查问,所以云召采打伤杜谦一案,少了一个证人,还得要等人全了重新审理,今日便就此作罢。 第32章 这么自作主张,完全不把晋王殿下放在眼里的行为,让晋王气的像个八百斤的胖子。可也无奈,皇上既然命他与孙正辉一同审理此案,那么就必须两个人都在场才行,将来复命之时也得两个人去,孙正辉若不派人来说,晋王还能随意些,可他偏偏派人来了,晋王就不能不顾一切了。 想着反正早一天晚一天,这云召采打人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改变,孙正辉要作妖,也不可能作到天上去,晋王本来就困了,干脆停了审理,回府睡觉去了。 而孙正辉将李翠娥带到后堂,直接就从后门去大理寺,回去翻看了一些卷宗之后,便带着李翠娥直奔皇宫,找皇帝说话去了。 「民女李翠娥,父亲乃是前山东知府李仁义,三年前家遭变故,亲属四处流离,皆遭杀害,小女子侥幸逃脱,为家中老奴所救,入京后与老奴化作父女之名,因穷困潦倒只好去高升酒楼卖唱为生。」 李翠娥被孙正辉带入宫中面见皇帝,说出了自己凄凄苦苦的身世。 皇帝惊讶的看向孙正辉,孙正辉上前回禀:「皇上,当年山东知府李大人被灭门一案,大理寺一直在追查,这些年臣丝毫不敢懈怠,故看见她关蝶之上姓名才会有所察觉,李大人家中之人尽数被杀,没有头绪,留此女在世间,便是要替李家伸冤报仇的。李小姐,你不用害怕,且将当年之事,如实禀告皇上知晓。」 李翠娥不安的点了点头,泪流满面的将当年李家被追赶灭门,她所知道的线索尽数回禀皇帝知晓: 「当年我父亲知道惹了祸,便连夜让我家人分四路逃跑,将一本账册分做四份,每一个方向皆带走一份,本以为这样可以更多的保全家人性命,可是没想到,那些人心狠手辣,强弩强剑,人数众多,将我四方逃窜之家人尽数杀光,我被两名老奴以性命保护,一人抵挡,一人将我吊在悬崖上两日,躲过杀手搜索,方才得救,老奴将我救起之后,我在另一名已然死去的老奴身上拔下了一根羽箭,便是想有朝一日,凭羽箭能找到杀我全家的真凶。皇上,李家满门,死的冤枉,求皇上为我李家做主!」 李小姐泣不成声,哭的泪人似的,想起灭门之痛,当真是痛心疾首的。皇帝和孙正辉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孙正辉亲自过去将李小姐扶起,安慰道:「李小姐请节哀。」 李小姐这才收敛了心情,擦拭眼泪,跪直身体,这番便真有那大家闺秀之风,令人一见便是绝非平民女子。 皇帝沉吟片刻后,叹息问道:「你父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朕知道,你可知他当年惹了什么祸,让你们四方带着逃跑的账册又是何物,那账册你可曾遗失?还有那羽箭,你怎知道可凭羽箭找到杀人的线索?」 「三年前,山东水患,淹了万亩良田,数万人流离失所,惨况历历在目,我父亲上奏朝廷,得朝廷拨银救助,然朝廷救助的银钱迟迟不能到,只每两日由赈灾军帐中发出万斤谷糠让灾民勉强维生,我父亲日日去那军帐前长跪,却终拿不回赈灾款项,眼看一天比一天死的人多,就连我们知府家里,都从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一餐,府中存粮尽数拿去给灾民解燃眉之急。可有一日,我父亲回家之后,突然就变了脸色,将那账本分为四份,让我家人,分别带着离家,由我保管的那份账本我一直贴身藏着,不敢丢失,至于那羽箭,因少时家中曾收留一伤残老兵,他与我们说过凭羽箭上的毛色可以判断羽种,各个阶层所用羽种不同,我便想着,今后若能有机会再问懂行之人,没准可以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便一直留着。」 李小姐说的头头是道,将皇帝心中的疑虑一一解释清楚。 孙正辉上前对李小姐问:「那这回你在高升酒楼中,是故意让云家和杜家公子为你争斗,你是想借此机会入得官衙,为父请命吗?」 皇帝这才想起,这位李小姐,不仅仅是已故山东知府李仁义之女,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云杜两家争斗的出事源头。 若是李小姐为求入官门故意为之的话,那云杜两家这件事就有点尴尬了,没想到李小姐却摇头说道:「小女事前并无此想法,与老奴化身父女之名,初初到了京城,却穷困潦倒的连饭都吃不上,一路卖唱过来,前几日刚找到高升酒楼,唱了两日,却无端惹了灾祸,小女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世家公子,更何况,若非孙大人今日将小女带入宫中面圣,小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怎么敢随意暴、露身份,若是再招来杀身之祸,那垂死挣扎了三年的性命岂不枉费,故两位世家公子争斗一事,并非小女故意为之,纯属巧合。」 李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她一个姑娘家,对京城里的人和事半分不熟悉,她自己身上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形势未曾明了之前,如何敢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惹祸呢。看来云杜两颊的事情,确实与她无关了。 说起这事,孙正辉干脆多问了一句: 「既说到此,那能否请姑娘说说当日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之前在京兆府的大堂内,姑娘言辞躲避,只说自己当时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约莫是想隐藏身份吧。那现在可否将当日情况细说与我知晓?」 第33章 李小姐羞愧低下头:「在京兆府,我不敢多言,如今大人又问我了,那我便将我亲眼看到的告诉大人。那日我在酒楼中唱曲儿,周围皆是看客,一位姓陈的公子被周围的人激励之后,便说要出五十两银子让我单独到楼上雅间去唱,我被他拉着上楼,其实也未说不愿,可就在那时,有一位姓杜的公子站出来,言语呼喝着让陈公子放开我,要替我解围,陈公子略有饮酒,便与那杜公子顶了两句,那杜公子让他身后的人痛打陈公子,云公子是陈公子的朋友,便是那时站出来搭救陈公子的,再然后,杜家的人就全都围着云公子拳打脚踢,云公子一开始没有动手,后来被打的有些急了,才防卫出手,打着打着,杜公子就被云公子踢中了胸腹,滚下楼梯,是被杜家的人抬着出酒楼的,杜家很快就来了人,将云公子困在酒楼中,不许他离开,双方各持己见了一会儿,云公子就被杜家的人押送到了京兆府。后来的事情,小女就不知道了。」 听了李小姐的话,孙正辉有些了然的点头: 「哦,原来当日是这样的情况。如此听来,那云召采也并非是那等强抢民女的恶少,动手大人也属无奈,只是今晚在京兆府审理的那些证人,一个个全都言辞激烈,将云公子说成了十恶不赦,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之人了。却不知是为何。」 皇帝眉峰一蹙:「京兆府的案子审的如何了?你与朕说说。」 孙正辉便将今日审问的几个证人之词告诉了皇帝,至于为什么那些证人会一面倒的把云召采说成一个恶行昭彰的人,孙正辉就不好评价了。 「这案子暂且搁置,杜家此等做法确实不对,但毕竟受伤的是杜家的儿子,云相之子,纵然无心,却也有过,在京兆多关他几日,算是一个教训,好让他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遇事还敢任性妄为,云相在朝不容易,朕还得费心替他教教儿子。」 皇帝这番话说出来,孙正辉应景的笑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对李小姐说道: 「你且起来吧,这些日子若无处可去,便在宫中住下,你父的冤屈,朕必申,你将藏东西之所告诉孙正辉,他派人取了直接送入大理寺的证据房,由人一一辨识,你无需担心,很快就有结果出来。」 李小姐感激涕零的对皇帝磕了三个头,感激万分的直呼:「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皇帝离开之后,孙正辉便将李小姐扶起来,李小姐将她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孙正辉,孙正辉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亲自骑马去了地方将证物取回大理寺,着证据房开始连夜辨识探找。 已经完全不理会京兆府中,云家和杜家的那桩公案,晋王派人到大理寺催促几回未果,干脆一纸奏折,将孙正辉给参了,原本晋王的意思是想让皇帝顺势给换一个共同审理之人,可谁知,奏本上去之后,皇帝看了,也没给个准话,问秉笔太监怎么回事,也说不出个三四来,只说皇上没吩咐,一直压在案头。 晋王只能苦等着,杜家那边也着急忙慌的,日日去薛相府邸询问,皇帝亲自压着的事情,薛相也没有办法,他们奈何不了皇帝,那就只能在上朝的时候,跟云公良打几句嘴炮,缓解缓解气愤,云公良反正一副老松不倒,风吹不动的泰然样,任薛相那边的人如何挖苦,嘲讽,他自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如此这般,过了十多日。 云招福在定王府焦急的踱步,她在书房等魏尧回家。 魏尧喜欢先回书房,然后再去主院,她今日等不了他回主院了。 听见门房传唤的声音,便急急忙忙的抛出去迎接魏尧,差点摔着,魏尧张开双臂,将她扶好,柔声说道:「慢着些,这么急做什么呀。」 云招福幽幽一叹,拉着魏尧回了书房,将门关上,说道:「不是我急,是我娘和二娘急啊。我哥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问我爹,我爹也不说话,她们只好问我,我哪儿知道去呢,只能问你了。你可有听说些什么?」 魏尧将朝堂之上,薛相一党言语攻击云公良的事情告诉了一些给云招福知道,云招福听后,愤慨不已: 「这些可真是小人!我爹招谁惹谁了,他们这般比他,简直太可耻了。」 对与云招福对某些朝廷众臣的评价,魏尧并不阻止,怕她气坏了,便圈着她说道:「你无需担心这件事,我听宫里的秉笔太监说,云家和杜家的事情已然不是两家之事,还牵扯到三年前一桩大案,皇上这些日子,之所以压着不审你哥哥的事情,便与那桩大案有关。」 云招福一头雾水:「什么……大案呀?」 魏尧言语不详:「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听说和前山东知府有关,说他的后人最近已经找到京城来了,就住在城外的云霄客栈里,大理寺卿孙正辉见过他们,好像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只是他们要面君才肯交出证据,约莫明儿孙正辉就要安排他们进宫了,到时候看看是什么证据,若是能把杜家一举拉下水的话,你哥哥的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云招福盯着魏尧,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第34章 忽然眼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就被魏尧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书房转角处,一个影子飞快闪过,快的看不清是谁,只闪过一片鲜艳的衣角…… 第二日上朝之时,在有本启奏之后,薛党之人按照惯例来找云公良麻烦,皆是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公良充耳不闻,也不让身后朝臣回应,皇帝在帝台之上被薛党吵得头疼。 正在这时,外头有太监跑进来传话,说是大理寺卿孙正辉求见入殿,说有要是回禀。 皇帝让宣孙正辉进殿,众臣全都回到了原位,停止了一切争吵。 孙正辉带着两名大理寺官差入殿,官差手中各捧了一个托盘,托盘之上卷着一摞卷宗,孙正辉来到帝台前,跪地叩拜,皇帝抬手,让他起来,孙正辉凌冽的声音便在偌大的殿中响起: 「皇上,臣有本启奏!臣奉命调查三年前山东知府李仁义全家被灭口之事,一直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但现在臣找到了,乃是李大人之遗孤亲手交给臣之证据,当年山东受水患之灾,死伤过万,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李大人上奏朝廷,请朝廷拨款赈灾,朝廷也批下公文,臣想在殿上亲口问一问云相,当年户部一共拨下多少万两银钱去山东赈灾?」 孙正辉之言说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云公良这些日子始终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透出精湛的光芒: 「当年山东水患,按照户部的账册记录,曾前后分做五回,共拨了三百万两白银去赈灾,此账册户部有存档,孙大人可随时去取了核对。」 孙正辉点头:「三百万两,如此巨大的数目,按道理说,只要三百万两的银子尽数用到灾民身上,那么灾民便不会受难,重建家园亦有希望,然而,据李大人之女李翠娥小姐所言,当年山东境内,饿殍无数,赈灾帐营每两日拨下万斤谷糠之物分发给灾民充饥,谷糠不是粮食,赈灾帐营却用来分发给灾民实用。李大人去帐营求说法,最后却落得被灭门的下场,这件事从上到下究竟牵扯了多少人,臣不敢说,但是李小姐给出的那一支羽箭,臣请云相派出文渊阁十五名学士,兵部十名将军,一同对那羽箭分析,已然找到了对应之门户,臣不敢妄断李家灭门,乃一家所为,但至少追杀李小姐那一脉已然浮出水面。」 孙正辉对云公良抱拳作揖,言语感激,让薛党众人皆面面相觑,这云公良实在是个老狐狸,怪不得这些天无论他们怎么挑衅他都闭目不语,一副风吹让他吹的颓废状态,原本他们还以为云公良是存心做缩头乌龟,没想到却是憋着大招,等待时机。 晋王想要上前说话,他要问问孙正辉这些天不去审理云家和杜家的事情,为的就是帮云家调查这种陈年旧事,用来脱罪,是个什么意思。可刚转动了脚,便却被薛相暗地里拉了一把,晋王看着薛相,薛相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预示此事不可掺和,晋王明白他的意思,再不敢上前,规规矩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真凶是谁,你且说便是,无需顾及。」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在帝台上踱了两步,蹙眉对孙正辉说道。 孙正辉作揖,而后直立转身,面向了光是听了个皮毛就已经抖如筛糠的杜将军,只见孙正辉直接指向杜将军,朗声说道: 「当年杀害李大人一家的,便是杜将军!可能不是杜将军一人,但其他人,还要杜将军亲口供出才好。」 杜将军面如死灰,做垂死挣扎:「你,你简直一派胡言!当年,当年……那阵子我根本没去过山东,你空口无凭,便想要泼我的脏水,羽箭又不是我一家所制,你凭什么说那是我杜家的?」 孙正辉还未说话,魏尧便在一侧凉凉的开口: 「杜将军糊涂了吗?众所周知,我大魏羽箭分阶级,各府都有不同,造箭之时,需上奏朝廷,以各家独有的羽毛制成一定数量的羽箭,未免各府存陷害之心,故用何羽毛,实乃各府机密,不得交换,羽箭造好之后,并送有样本在监器司内保留,只要一比对,就没什么比对不出来的,再说了,若你杜家的箭未曾伤人,又如何会被人保存为证据呢?」 魏尧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把人陷入了死地。 杜将军已然乱了方寸,他本就心虚,先前孙正辉指认他时,他已经紧张的不能自已,如今又听魏尧反复提及大魏朝的羽箭制度,顿时感觉双肩有泰山之力压顶,压得他五脏六腑都快要破裂一般。 「当孙大人找到我时,我当即便让监器司将杜将军从前封存的羽箭拿来比对,文渊阁学士看剑翎,兵部将军认箭头,不禁羽箭的羽毛与杜家存放的一样,就连那箭头亦是毫无差别。杜将军若不相信,请孙大人将证物呈上殿来即可。」 云公良亦步亦趋,追赶而上,不给杜将军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杜将军觉得孤立无援,往周围同僚看去,谁能想到,一刻钟前还替他与云公良打嘴仗的同僚们,此刻竟像是全体失聪了一般,低眉顺眼,看着自己的衣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说替他说话了。 第35章 「你们冤枉我!你们冤枉我!皇上!」杜将军跪爬到了帝台之前,磕头磕的碰碰响,额头撞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听着就觉得疼。 「臣是冤枉的。臣没有杀人啊!皇上——」 孙正辉来到杜将军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他,抛出了一件让杜将军整个人都崩溃了的事情: 「杜将军,你可知道云霄客栈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杜将军磕头的举动骤然停住,孙正辉蹲下身子,与缓缓抬起头的杜将军对视,然后一个击掌,外面就有两个大理寺的官差带着一老头,一女子上殿。 女子走在前,老头走在后。 「民女李翠娥携老奴参见吾皇万岁,拜见各位大人。」 孙正辉对李翠娥说道:「李小姐,这位便是杜将军,你可以让老奴把昨天晚上云霄客栈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李翠娥往身后看了一眼,那老奴便跪爬上前,闷头说道: 「皇上,老奴陪我家小姐入京,藏身于云霄客栈之内,那日孙大人亲自带着小姐的信物来跟老奴取了证据离开,昨天晚上,却又有一波人马来杀老奴,幸好孙大人离开之时,暗地里在客栈周围埋伏了人保护老奴,才使得老奴昨晚能留得一条性命在。」 皇帝震惊:「可知道凶手是谁?天子脚下,公然谋杀行刺,目无王法了不成?」 孙正辉上前禀道:「皇上,昨晚我大理寺官差抓到了几个活口,捏碎了他们的下颚,以免这些死士任务失败,咬了齿间剧毒自尽,将他们一番审问之后,便知道,那些死士不是别人,正是杜家之人,乃杜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若非有此次事件,微臣还真不知道,杜家居然还豢养了一批专事杀人的死士,此不容与我大魏律法之事,杜将军做的倒是得心应手。昨晚是刺杀证人,下回杜将军又该用那些死士刺杀谁呢?」 孙正辉一番言语,让杜将军再说不出话。大魏皇帝震怒:「杜姜,你好大的胆子!当年朕让你看守流放西北的裴家,半途你来密告裴家豢养死士,朕信你的话,这么多年来,对裴家多番教训,如今你却明知故犯,这些年来,你以死士刺杀过多少人,朕竟不知身边居然养了你这样一只可怕的野兽。当年你密告裴家,那事朕未及多想,如今想来,只怕裴家也是被你冤枉,成了你往上爬的垫脚石吧,他们举家流放西北,如何有能力豢养死士,朕居然信了你的话,这么多年!简直可恶!」 众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当年的裴家,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提及了,因为皇上不喜人提及,可是今天皇上却主动提起了被他举家流放的裴家来,毕竟今儿这件事,皇上在听见李大人一家遭灭门,杜将军昨晚派人截杀李家老奴一事时,都没有震怒,可是在听说了杜家豢养死士之事时,却龙颜大怒!可见对裴家当年的事情有多重视。这一层意思,就够在场众臣思前想后好几天的了。 杜将军吓得抖如筛糠,知道大势已去,脑中一片混乱,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解救。 皇帝直接传了禁军进来,将杜将军卸了官袍,脱了官帽,一身素服被戴上了枷锁,押到天牢,等候发落。杜家众人软禁府中,待杜将军审讯结束后,有了定夺,杜家再行抄家之事,到时候是流放,还是杀头,全都凭皇上一念。 杜将军被押到天牢去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扶额叹息,众臣不敢出声,低头不语。薛党人人自危,全然没有了先前对云公良口诛笔伐之势,恨不得现在他们全都躲进一个地洞里面不要出来。 毕竟今儿这个脸打的挺疼的。 云杜两家的官司一直是众所关注的对象,开口的,不开口的,全都在等着看结果,到底是杜家行还是云家棒,可是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一个震惊人心的消息传了开来。 谁都没有想到,云家和杜家这场看似杜家占了绝对上风的官司,最后居然一面倒的把杜家给坑死了。 原因无他,因为就在这几日,大理寺查出了一桩陈年旧案,是三年前山东知府李仁义一家被灭门之事,大家只知道李大人之死蹊跷,却没人知晓为什么,更加没有人知道真凶是谁。 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了。 杜家!居然就是三年前主使李家灭门案的真凶! 这谁能想到呢。 杜家好端端的在跟云家打官司,并且眼看就要赢了,人证物证全都指着云家要倒霉的样子,可谁能想到杜家却被迁入了三年前的大案之中呢。 杜家满门全都被软禁起来,魏尧回到了定王府,就主动把自己的一个侧妃给献了出去。 周平让人架着杜侧妃出门,杜侧妃疯了似的顽抗,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云招福跟魏尧站在那儿看着她,杜侧妃被押到魏尧跟前‘告别’时,哭着喊着对魏尧诉衷肠: 「王爷,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几年前在西北救的那个女孩儿啊。我爱慕你多年,从未变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留在您身边而已啊。您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啊。」 第36章 这样撕心裂肺的话,魏尧没有感动,云招福倒是感动的要哭了,拿起小手帕放到唇边挡着轻咳了一声,安慰道: 「杜小姐,你家出事儿了。你今儿要是不走的话,明儿得连累你爱慕多年的王爷,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你爱慕多年的王爷被你连累吧?赶紧走吧,你们杜家门第高啊,禁军最近都替你们家站岗去了,你赶紧带着休书回去,回头你们杜家要离了京城,就没人知道你嫁过人的事情,你又是一条好姑娘了。乖乖的回去吧。」 魏尧眉峰一挑,周平嘴角抽搐,啊喂,你真的是在安慰人,而不是打落水狗吗? 杜侧妃果然听了云招福的话,整个人都像是丧尸要变异似的,面目狰狞的想要扑过来咬云招福,凄厉道: 「云招福!我杀了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要是没有你,我才是定王妃,你什么都不是!」 云招福无所谓的掏了掏耳朵,看着杜侧妃这样,实在痛心疾首,一声叹息: 「唉,你这么意淫有意思吗?你娘没教你不要老是惦记别人的东西吗?定王妃是我的,王爷也是我的,你充其量就是个死乞白赖倒贴进门的侧妃,人贵自知,你对自己的身份总是拿捏不准,这是病,得治啊。」 「云招福!」 杜侧妃咬牙切齿的喊着她,一副癫狂的姿态,魏尧挡在云招福身前,对杜侧妃道: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杜家这回遭逢大难,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因为谁?」 魏尧平静的语气一下子就摆平了变异的杜侧妃,惊愕的表情盯着魏尧,久久不能自已,魏尧听不出起伏的声音继续说道: 「是你啊!若非你一定要嫁入定王府,杜将军又何至于为你对付云家?杜家人的手有多脏,用不着我提醒你,你也该知道吧,其他我不多说了,只想告诉你,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的那些肮脏事,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吗?你爹如此,你亦如此。今日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魏尧的话虽然很轻,但听在人的耳中却十分有威慑力,这就是语言的力量吧,云招福心想,纵然她并不能理解魏尧这番话里每个字背后的含义,但是也能听出来,其实他看杜侧妃和杜家早就不爽了。可是却一直憋着没有说,而且在当初杜侧妃死乞白赖要嫁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尽管赐婚之事由皇上和皇后决定,但魏尧却丝毫不阻止,难道他就是等着杜家今日的结果吗?他早就知道? 杜侧妃怨愤的抬起头,眼中射出了怨毒的神色,对魏尧问道: 「所以,前天之事是你故意让我听见的,对吗?」 魏尧平淡如菊:「是。」 「你故意让我听见地址,故意让我回去杜家通风报信,故意让我爹派出死士去杀人,让大理寺一举成擒,是吗?」杜侧妃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吐出来的。 魏尧继续平淡如菊:「是。」 杜侧妃突然狂笑起来,一副天下所有人都对不起我的样子,云招福看不过眼,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要不然就凭魏尧这一口一个‘是’‘不是’的高冷调调,还真以为是他们陷害杜家的呢。 「你笑什么笑?没有谁对不起你好吗?我刚才都没好意思说,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自作多情,魏尧没有对不起你,你们杜家自己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不可能只有你们杀人家,而不让人家杀你们的道理吧。那天你自己听墙脚,听去了消息,给你们杜家指错了方向,怪得了谁?我们让你偷听了?要点脸行吗?再说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你前前后后对付了我几回?第一回 差点把我推下池塘淹死,第二回差点被你砸死,第三回你又装神弄鬼,我说什么了吗?你有我委屈吗?」 云招福一番话,再次让一旁的魏尧和周平听得满头黑线。 总觉得杜媛媛被逼的要爆炸了,盯着云招福的一双眸子中淬满了毒,就像是一条盯住猎物的蛇,只听她用来自地狱般的可怕声音对云招福道:「总有一日,我要你云招福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魏尧对周平看了一眼,周平便上前对那两个押着杜媛媛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明白,用力押着杜媛媛走出了定王府的大门,再送上马车之前,两人在杜媛媛背后,同时出手,捏向了杜媛媛的琵琶骨,一声惨叫感刚刚传出口,就被他们给推入了马车。 云招福回头一看:「什么声音?他们打她了?」 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去花园,笑答:「她那身武功留着也是害人,不如废了好。」 云招福大惊:「你让人把她武功给废啦?这,这得多疼啊?」 魏尧伸手在云招福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还心疼起她来了。自己在她手底下吃了多少亏,说倒是知道说的,可你就只想说说吗?太不争气了。」 云招福揉着额头,嘟囔道:「我这不也没怎么样嘛,说实话,她算计我,每回却都是她自己不好过。」 第37章 魏尧拉着云招福走上了花园西侧的石桥,站在桥上对她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那些计策全都成功了呢?若是你的运气没这么好呢?你被她算计了这么多回,能忍吗?」 云招福刚要开口,就被魏尧给阻拦了:「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说了也是气我。不管你忍得了忍不了,我反正是忍不了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算计我的女人,她就该做好这个准备,我留她一条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反正,我是不会放虎归山,武功和命只能留一样。」 说完这些,魏尧便抓起了放置在桥墩子顶上的鱼食,抛了一把下水,云招福看着水面上十几条纷纷涌上来吃食的红鱼,又不时回头在魏尧的侧脸上看了又看,嘴角噙着笑,就是不说话,魏尧的目光回过去,她就立刻转头,不去看他。 这么来了两三回,魏尧不耐烦了。 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抛下了水,趁着云招福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弯下身子,将脸靠近她,云招福感觉到有热气,便回过头来,正巧撞上了魏尧的嘴唇,下意识要往后缩,却已经来不及了,魏尧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脑袋,不容她逃避的亲吻起来。 云招福觉得他们站在桥上,就像是靶子一样,人家登高望远,他们是登高亲热,这样随便谁从园子里经过都能看见了,有些不安,魏尧亲了一会儿后,终于放开,云招福没有了钳制,立刻就后退两步,魏尧亦步亦趋,将之抵靠在桥墩之上,再次靠近,云招福吓得闭起了双眼,以为他又要来,可谁知等了一会儿,嘴唇上也没有什么触感侵袭而来,反倒是发髻之上有所感觉,云招福睁开双眼,正好看见魏尧的下颚,他正在自己头上捣鼓着什么。 云招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什么呀?」 将他刚插好的东西从头上拔了下来,云招福一愣,然后才反应,指着手里的东西,吸气问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不正是她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丢失了的簪子,因为这根簪子挺贵的,所以她弄丢之后,被范氏训了好长时间,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印象很是深刻,有时候做梦都梦见这簪子回来了呢。 魏尧勾唇说道:「我捡的啊。」 云招福不信:「你在哪儿捡的?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丢的。」 魏尧双手抱胸,一副高深莫测,神神秘秘的样子,惹得云招福不断追问: 「哎呀,你倒是说呀。我是丢在什么地方被你捡到了?」 「池塘边。」魏尧将云招福手里的簪子取回,再次替她插在了发鬓之上,将那日的情形娓娓道来: 「我那日在假山上,瞧见你与杜媛媛争执时丢了簪子,后来与你在迎新宫相遇之后,我便离开了,想起你的簪子,便想去替你寻回,一时疏忽,被杜媛媛算计掉下了水,说起来,我会娶她,也是因为你。」 云招福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解: 「怎么又推到我身上?是你不察她在身后,被她推了下去吧。」 魏尧再次伸手按住了云招福的后颈,吓得云招福赶忙遮住了自己的唇,免得被偷袭,魏尧看着她说道:「她没有推我,而是让她自己跳下水,我察觉到的时候,手已经先一步伸出去抓她了,杜媛媛的武功不弱,想要抓我下水不是难事,归根结底,就是我不该去帮你捡簪子,别不承认了,就是因为你,这情我得让你承一辈子,还不清的。」 杜家的案子在大理寺火热开庭中,杜将军和杜家大公子杜谦被罢免了一切职务,杜家上下所有人都暂时被软禁府中,等待判决结果。 而云召采与杜家二公子的那桩公案,也还在京兆府中继续审理,不过这回,主审的人从晋王换成了刑部尚书赵畅。 赵畅将云召采与杜谦提审到京兆府大堂上,在审之前,赵畅曾连夜去拜访过孙正辉,毕竟云家和杜家的事情闹得太大了,谁能想到最后居然会是那样的结果,再加上杜家如今风口浪尖,轻易不能牵扯上关系,若非皇上亲自委派他审理这案子,赵畅才不想接呢。可既然从皇上那儿接了,那就是皇命,一定要办好才行。 杜家二公子之前因为受伤都没有到大堂上问话,如今伤好的差不多能下地了,赵畅既然主理此案,自然是要提审一番的,将之前晋王审理过的那些证人全部推翻,又重新提审了一批当时在场的,都说云家公子确实打了人,但有几个提出疑义,透露出一个比较关键的讯息来。 提出疑义的证人说是——从武学的角度来看,杜家二公子看着并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的步伐与身形不至于被踢一脚就伤的那样严重。 这算是个案件的重大转折点。 刑部尚书赵畅是个聪明人,当即就想到了用一个方法来验证杜二公子到底会不会武功。如果杜二公子不会武功,那么云公子把他打得那么严重,的确是要判罪的,然而若是杜二公子会武功,结果就不一样了,就有故意设圈套的嫌疑。 可是在堂上,杜二公子坚称自己不会武功,而云公子也说不清他到底会不会,毕竟两人没怎么交手,当时云召采就踢了杜谦一脚而已。 第38章 这样审理下去的话,案件难以有进展,于是赵大人就想到了一个方法来试验杜谦到底会不会武功。 他命人将杜谦带到了京兆府的一座空置的大牢房内,赵畅就坐在牢房外头的椅子上喝茶,半晌都没有动静,杜谦靠在牢房木栏上,对赵畅说道: 「赵大人,如今就算我杜家落了难,你也无需这般耍手段整我吧。我不会武功就是不会武功,你无论怎么试,我都不会。若是你们想讨好云家,直接将我判刑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赵畅将茶杯放下,看了一眼杜谦,冷哼道: 「你会不会武功的,得试过才知道。空口无凭,我们也不是喜欢冤枉人的。」 杜谦转了个身,目光疑惑:「到底是谁跟你们说我会武功?云相吗?他想用这种方法,让他儿子可以名正言顺的从牢里出来?」 赵畅失笑:「云相可没这么闲,事实上就算你不会武功,云公子打伤了你,顶多也就是在京兆大牢再关那么十几日,民事纠纷罢了,可只怪你杜家最近风头正劲,若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也没法在皇上跟前儿交代,只好委屈你试一试了。若是今儿试了你确实不会武功,那么下午就派人送你回杜家去了。」 杜谦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这大牢之内听到了几声杂乱的犬吠,两个官差从门口走入,手里拉着几条绳子,拴着后面的东西进了牢房,赵畅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官差就把四头凶恶的猎狗给牵到了牢房门口,杜谦大惊,拍着木栏对赵畅喊道: 「赵大人是想要我的命?」 赵畅摇头:「不是不是,就看看你会不会武功罢了,若你会武功,赶紧使出来,这牢房困不住你,若是不会,一两块肉估摸着是要舍出去的。」 杜谦看着赵畅那笃定的笑,咬着牙往旁边看,官差已经将那四头半人高的猎狗送进了牢房里,杜谦不住后退,眉头紧蹙,那四条猎狗凶性十足,将杜谦围在角落,獠牙掀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牢房的门再次上锁的声音仿佛刺激了那四条猎狗,全都开始对着杜谦狂吠起来,杜谦抓着牢房的木栏,目光阴狠的盯着这几条扑上来的狗。 赵畅在牢房外面看着,京兆府尹紧张的连茶都不敢喝了,想要对赵畅问两句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却见赵畅目光如炬盯着牢房内,对京兆府尹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牢房里杜谦已然被那四条狗给扑到在了地上,手脚并用的做着挣扎,一条腿已经被狗咬住,一条胳膊也即将落入狗嘴,京兆府尹见了不免肉疼,对赵畅道: 「赵大人,估摸着是不会武功的,若会武功的话,早把狗给踢了。」 赵畅却不说话,继续盯着在牢房里垂死挣扎的杜谦,京兆府尹怕闹出人命,赶紧站起来去喊官差,嘴里对赵畅说道:「赵大人啊,再等下去就要出人命了,我京兆府的大牢里只能死囚犯,不能死这些无辜的人。」 赵畅起身走到京兆府尹身边,那些官差得不到赵畅的命令,就什么都不敢做,京兆府尹自己要去放人,却听赵畅冷静的说道: 「马大人是杜家大公子的大舅子,怪不得如此心疼杜家二公子了……」 其余的话没有多言,京兆府尹的脸色就变了,再不敢往牢房的门口去,杜谦在里面好不容易将腿从狗嘴里拔出,一瘸一拐的在牢房里躲避,然后再被狗围困。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杜谦已然伤痕累累,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受了很严重的伤,脸上身上布满血痕。 赵畅这才缓缓抬起了手,官差在牢房外吹响了一声兽笛,那四条疯狂追着杜谦咬的猎狗就停了下来,官差开了牢门,将四条猎狗牵出,再进去两个人,将满身是血,浑身狼狈的杜谦给架了出来,送到赵畅面前,赵畅将之上下打量一圈,杜谦被血溅入眼眸的双眼往上翻起,与赵畅对视。 只见赵畅勾起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杜二公子……果真不会武功,现在你自由了。本官立刻派人送你回杜家去,望杜二公子好生养伤,等令尊的案子审判结束之后,说不得杜家还要举家流放,你这身子若不好,流放途中就有苦头吃了。」 杜谦敛下目光,要紧下颚,没有说话。 赵畅说完之后,一摆手,官差便拖着杜谦出了牢房,杜谦所经过之处,地上皆是血印。 赵畅将杜谦放回去之后,从京兆府出来,就屏退了左右,独自骑马去了集市,在集市中左拐右拐好几回,来到一处幽静的宅院外,敲了两声门,门内有人来开门,见是他,便请他牵马入内。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静室,静室内光线不是很好,静室内陈设低调,颇为风雅,左侧有两片竹帘,竹帘后隐约能看见坐了一个人,只看得见衣摆,颇为华贵,赵畅上前拱手抱拳行礼,竹帘后一道低雅的声音传出: 「事办好了?」 赵畅低头回答:「办好了。只是没想到那小子心性那般坚强,就算被咬得伤筋动骨,也一声不吭,不露出丝毫武功。不过就算他不露,这回也将他伤的挺严重了,那条腿和胳膊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第39章 静室内只传出一声:「嗯。」 赵畅犹豫片刻后,才对竹帘后的人问道:「其实属下不是很明白,杜家如今大势已去,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不对付杜谦,让他回去,也已然难以扭转大局,主上何必多此一举呢。」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赵畅以为竹帘后的人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内里传出: 「杜家……该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赵畅不是很懂,‘后果’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问了,只听竹帘后衣衫摩挲,隐隐绰绰像是站了起来,声音再次传出: 「多派些人去杜家外头守着,最迟今天晚上,杜家那些藏起来的死士就该现行了,让人准备好,务必做的滴水不漏。」 赵畅躬身回禀:「是,属下知道。」 说完这些,赵畅便离开了这间静室,由另外一道门离开了这所宅院。 云招福和范氏在家里忙活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给云召采接风,武氏烧了一大锅的柚子水,云召采回来之后,武氏就追着他身后给他洒柚子水去去邪气,把云召采给烦的相当暴躁,可偏偏武力值又没有武氏那么高,只能任由摆布。 云公良和魏尧在书房里面下棋,范氏和云招福将饭菜都摆上桌子之后,才让人去喊他们过来吃饭,云公良一边走还一边在纳闷:「我先前若不走那一步,你便不能有机可乘了,是不是?」 魏尧脾气好,一路笑答:「那是自然,岳父棋力之高,我可不是对手。」 云公良就算知道,这是魏尧说的谦虚话,但听了还是颇为受用的,进了厅之后,云召采被武氏逼着要给云公良磕头,云公良给拉住了: 「这是做什么?别听你娘的,这回的事情也不能全都怪你,那杜家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他们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我,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云召采吃了好些天的牢饭,回来一直挺忐忑,现在看见父亲不怪他,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坐了下来,魏尧主动举杯,云招福见状,按着他的手,提醒他自己的酒量,魏尧拉过她,笑道:「我就喝一杯,给大哥接风。」 云招福这才松手。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魏尧说是喝一杯,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云招福一个不注意,他就给喝多了。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了车,带回府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云招福把他扶着坐在床沿上,他也挺听话,不吵不闹,安静的坐着,他们两人的习惯是,房里都不喜欢让人伺候,所以把魏尧弄回来,只能云招福自己伺候他了。 云招福给他脱了衣裳擦身子,刚开始的时候,魏尧还挺配合的,可到后来,就有些不对味了,云招福在眼前,他总是贴过去与她亲近,在她脸上,颈子上轻蹭,云招福手里拿着东西,他衣裳也没穿好,就闪闪躲躲的,提醒他道: 「今儿你可别发酒疯啊。我小日子来了,跟你闹不得。」 魏尧好像没听见,在云招福身上拱来拱去,云招福手里还拿着东西,没法推开他,但也是挣扎不已,魏尧衣襟敞开,胸腹前的肌肤蹭着云招福的衣裳,更是叫人忍不住,云招福不配合,魏尧干脆抓着她的两只手,狠狠的将之抵在了床框之上,不容她有任何闪躲的机会,一路攻城略地,上下其手,沿着她的背脊处,探入了衣襟,一路往下。 云招福本来还没那么激动,想着让他舒服一会儿便罢了,可他的手探入她衣襟,并一路往下之后,情况就不对了,云招福用尽了力气,将头转到旁边,喊了一声:「不要不要,别碰那里!」 然而……已经晚了。 某人的手从云招福的衣襟里拿出来,感觉手指上热乎乎的,带着腥气,呆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赤红的颜色让魏尧瞬间就清醒过来。 云招福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到家了,看着魏尧手上的殷红,脸简直想要要被火烧起来似的,若说时间尴尬的事情,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吗? 云招福一把推开了抵着她的魏尧,将手里先前给他擦身的毛巾扔到他身上,魏尧依旧犯傻,拿手接住,似乎还没从看见鲜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云招福捂着脸跑入了洗房内,蹲在地上,心扑通扑通的跳,这下可怎么办,被魏尧看见那么……那么……丢人的东西。她今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他呢? 转念一想,这全都怪魏尧,让他别喝酒,他偏不信,如今好了,不仅喝醉了,还连累她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下回他还想不想喝酒了,别说一杯了,就是酒味儿,云招福也不会让魏尧再闻见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先前魏尧将手拿出来的时候,蹭了一些在云招福的衣角上,脑中那尴尬的画面挥之不去。 在洗房里面期期艾艾了老半天,云招福洗了澡,换了衣裳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的探头出去,没看见魏尧,火速钻了出来,她拿起梳妆台上的香脂膏,刮了一点在手上,搓揉后抹在脸上和脖子上,左右看了看,都没有发现魏尧的身影,云招福在梳妆台前坐下,纳闷自言自语: 第4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难不成出去了?」 他都醉了,出去干什么呀?想起他每回醉了之后在床上的表现,云招福忽然心上一紧,他不会出去找姑娘了吧。 猛地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意识到了情况很严重,若是魏尧喝醉了,在她这里得不到满足,会不会就去外面找其他女人解决呀。若真是如此,云招福可就要哭了。 从寝房走出,外面的灯已经熄了,黑乎乎的,云招福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借着廊下的灯光左右看着,书锦披着一身衣裳,举着烛火走来,她是听见主屋开门的声音过来的,对云招福问道: 「王妃,您有什么事吗?」 云招福犹豫片刻后,还是对书锦问道:「你可曾看见王爷出门?」 书锦一愣:「王爷?没有啊。房门一动,我与听雪的屋子就能知道的。」 云招福想想也是,魏尧除非不走正门,要不然不可能一点声音没有吧,对书锦摆摆手:「行了,你去睡吧。」 书锦问:「王妃,是王爷……不见了吗?」 云招福抿了抿唇,尴尬的摇了摇头:「别问了,你去睡吧。」 书锦见云招福神色不对,哪里还敢多问,行了告退礼之后,就回去走廊尽头。 云招福转身入房,将门关好,正纳闷魏尧去了哪里的时候,却好像听见一点异样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猛地一震,背脊有些发凉,云招福循着那细小的声音走过去,小声问道: 「魏尧,是你吗?」 那声音还在继续,却是没人回她。 云招福眯着眼睛在黑暗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魏尧的身影,可明明就是有声音在,她返回寝房,取了烛火过来,将外厅的灯点了,魏尧不在,云招福又拿着烛火去了最西边的小书房,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个小书房平日里只有魏尧会来,云招福知道那桌面上有一盏灯,便伸手挡着手里的烛火不让风吹灭,往书案那儿走去,可忽然膝盖好像撞到了什么,云招福低头一看,只见魏尧正趴在地上,手里忙忙乎乎的擦拭着什么。 云招福吓了一跳,赶忙蹲下去对魏尧问: 「你干什么呢?」 魏尧不做声,继续擦拭,他手里拿来擦椅子脚的布,就是先前云招福给他擦身子,后来甩到他身上的那一块,云招福将烛火放到地上,然后就去拉魏尧的手: 「魏尧,你擦什么呢。起来吧,该去睡了。」 魏尧停下动作,却是不起来,认真的指着书房里的桌椅说道:「这里脏,得擦。」 云招福:…… 说完这话,魏尧便不再理会云招福,继续他的擦拭事业去了,云招福在旁边看来他一会儿,见他擦完了椅子擦桌子,擦完了桌子,又开始擦书架,擦完了书架,以为他要完工的时候,他又开始挪动书房里的摆设,一会儿把椅子搬到左边,一会儿搬到右边,总之忙个不停,并且,云招福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兀自收拾着他心目中的小书房。 云招福坐在那里,倒要看看他这酒疯能发到什么时候。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魏尧这外表看起来正正常常,高高帅帅的一个下伙子,酒量差也就算了,酒品还不太好,不是化身调情狂魔,就是精力多的无处发泄,在书房里,外厅中,搬搬弄弄,直到深夜都不停歇。 云招福实在困得不行,干脆就趴在罗汉床的矮桌上,打算眯一会儿觉,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幸好现在是夏天,要不然穿这么少睡的话,肯定得着凉。 第二天清晨,云招福是在床铺上醒来的,她揉着眼睛,脑子还有点发懵,因为她昨晚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床的,魏尧也不在身边,不会已经出去了吧。 云招福从床上下来,没有换衣裳就走到外厅去看,果不其然,外厅和小书房简直焕然一新,窗明几净,并且好些东西,还挪了方位,不用说,这一定是魏尧昨天晚上‘努力’的结果了。 谁能想到,魏尧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世间奇男子。 酒量差,爱插花,吃饭慢,钟爱健康生活,喜欢遛弯儿,喝醉以后狼性大发,得不到满足的话,也不找其他女人,而是画情欲为动力,收拾屋子一晚上不停歇。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一道声音自云招福身后传来,吓了云招福一跳,回头一看,就见魏尧头上湿漉漉的,身上还穿着宽敞的睡觉道袍,衣襟敞开,此等美色,让云招福立刻就看呆了,忘记回答他的问题。 魏尧来到云招福跟前,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让云招福回过了神,魏尧勾唇问道: 「发什么呆呀,问你话呢,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你睡在那儿,我把你抱上床,我自己就腰酸背疼的。跟干了一晚上活儿似的。」 云招福看着他,轻咳了一声,你不就干了一晚上的活儿嘛,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嘴上却说:「哦,你昨天晚上喝醉了,自己干了什么,不记得了?」 第41章 魏尧双手抱胸,抿唇想了想:「嗯……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我在搬桌子,擦椅子……」 云招福挑眉:「还有呢?」 内心期盼他不要想起那件她的丢脸事。 魏尧眨巴两下眼睛,摇头回道:「没有了,就是不记得才问你的。」 云招福大大的松了口气,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记得就算了,你昨晚上挺丢脸的,说出来怕你不好意思,还是不说了吧。」 然后从魏尧身边经过,云招福一身轻松的去到屏风内换衣裳,洗漱过后,让书锦和听雪进来摆饭,两人看见房间里陈设大变样,只愣了愣,便没有多言,放下早饭就退了出去。 云招福拿起了一个肉包子,正啃了一口,香喷喷的肉汁在口中散开,别提多美味了,可忽然坐在她对面的魏尧,捧着粥碗,目光沉静的盯着他面前的一盘儿红萝卜,抬头对胃口大开的云招福说道: 「我好像还记得我手上沾了你的血。」 「噗咳咳咳咳。」 云招福差点把嘴里的粥给尽数喷出去!不意外的呛到了气管,她面红耳赤的指着魏尧,用间断的声音怒道: 「魏尧……你,你是故意的!」 吃完了早饭,云招福不想跟魏尧说话,就算魏尧主动凑过来,她也不愿开口,送他个白眼,让他一边凉快去。 魏尧得不到老婆的关爱,只好独自一人去了书房,云招福觉得在府里憋闷,就带着秦霜和秦夏出门,打算去酒窖里拿几坛刚酿好的醉仙酿。 可到了门口之后,就看见一队官兵刚从定王府门前经过,王顺进门,看见正要出门的云招福,上前行礼,云招福问: 「怎么有官兵来?」 王顺一脸愁容:「是五城兵马司的,特意上门来提醒这些日子晚上不要出门。」 云招福不解:「怎么了?有宵禁在,谁晚上出门呀?」大魏的宵禁时间是戌时三刻到寅时三刻,这段时间若要在街上通行,除了巡逻的官兵意外,都要通行令才能行走,不然就是违法,运气不好的话,完全把你抓进牢里关几天。 「唉,王妃。」王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说了:「五城的人过来知会,说昨儿夜里街上死了好些人,得有上百个吧,各个街道上都有的样子,全都穿着黑衣裳,不知道什么来头,京城里恐怕又得发生恐慌了。」 云招福也觉得惊恐:「怎会死了这么多人?知道是谁干的吗?」 王顺摇头:「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五城兵马司,这段时间,得全日巡逻在街上了。」王顺这时才看见云招福身后的秦霜和秦夏,一般云招福要出门的时候,才会带着秦霜秦夏,其他时间在花园里,就是书锦和听雪跟着。 对云招福问道:「王妃这是要出门吗?」 「是啊,去一趟酒窖。」 「哎,奴才去给王妃看看马车套好了没有。」王顺说完,对秦霜秦夏又道:「你们陪王妃出门,这几天都要当心啊,那些杀人的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太可怕了,想想就渗人。」 秦霜秦夏答应了王顺,他才转身往门房去了。 云招福坐着马车到酒窖里,忙了一阵儿,将一些需要转坛的酒变换了一番,拿了几坛刚刚酿好的醉仙酿,云招福没有回王府,而是转道去了水月庵。 从山下爬上去,气喘吁吁,热的不行,穿过水月庵的庵堂,云招福捐了一些香火钱,然后才出来,从旁边的小道去了静怡师太的院子,静怡师太是带发修行的,所以,并不与庵内普通姑子住在一起。沿着水月庵左侧上去还有几十阶的青石板,静怡师太就住在水月庵上面。 云招福从秦霜秦夏手里接过了酒,让她们在水月庵里等她,她自己一个人拎着酒爬了上去。 院子的门关着,云招福在外面敲了两下,喊道: 「云姑,是我啊。我给师太送东西来了。快开门。」 云招福喊了两声,院子里也没什么反应,她将耳朵贴在门扉之上,里面明明是有动静的,又拍了两下,喊了两声,弯着身子,眯起一只眼睛,想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去,可她还没看到个什么所以然,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云姑的神色有那么一点尴尬,对云招福笑道:「王,王妃。您,您怎么来了?也没派人来知会一声。」 云招福将手里的酒坛子扬了扬:「我新酿了些醉仙酿,想趁着新鲜,拿来给师太尝尝的,师太在里面吗?我拿起给她。」 说完这个,云招福便进了门,云姑阻挡不及,云招福进门之后,就察觉了不对劲,因为她刚才进门的那扇木门边上,除了云姑之外,还站着两个人,两个严肃黑面的男人。 云姑赶忙将门给关了起来,对云招福又是使眼色,又是摇头的,云招福看不懂啊,干咳一声,往两边张望两下,然后才开口说道: 「这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云姑和那两个男人的表情,很明确的给了云招福答案。 云招福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好像,也许,大概……无意间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并且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静怡师太的院子里,怎么会有男人? 第42章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不太好说啊。 站在那里,颇觉局促,对云姑问道:「那个……要不今儿我先回去了。就,就不打扰了。告,告辞!」 云招福硬着头皮往门边走去,然而那两尊门神挡在了门后,用身体力行告诉了云招福,进来容易出去难的道理。 就在她跟两个门神两两相对,十分尴尬的时候,静怡师太的房门从内而外打开了,从她的房门内,走出来一个让云招福觉得天雷滚滚的人。 大魏皇帝魏玔。他负手而出,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云招福脑内飞速运转,她是装不认识,还是就此扑上去抱着皇帝的大腿阐述她不是故意上门坏他好事的。 正犹豫之际,魏玔就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的?」 皇帝一开口,云招福的腿就软了,跪在魏玔面前,磕头行礼。 「起来吧,看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云招福咽着口水站起身,房门内又走出一人,静怡师太披着如瀑长发,脸颊红润的走了出来,那一脸娇羞的样子,云招福这个过来人,当然不会以为他们在里面研究富强民主和爱国了,静怡师太美目顾盼而来,落在云招福的身上,那一瞬间,云招福只觉得自己脑内风暴开启,各种宫斗,宅斗,朝斗的画面泉涌一般入了脑子。 魏尧她娘,这是要搞事情啊。 带发修行,把皇帝都给修行来了。 「你是给她送酒的?」比起静怡师太的害羞,魏玔不愧是皇帝,一点都没有被人撞破好事的尴尬,反而从容不迫,让云招福不禁由衷的感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皇帝。 心里吐槽,但嘴上是绝对不敢说的,恭恭敬敬答道:「是,来给师太送点我自己酿的酒。」 魏玔看见云招福手里拎的东西,饶有兴趣的对她招了招手,云招福看了一眼静怡师太,只见她不动声色的对她点了点头,云招福就赶忙将手里的东西送到魏玔面前,摆放到他身旁的石桌上,然后就肃然退后,侧立一旁。 魏玔打开一坛,闻了闻后,便笑了,对静怡师太无限宠溺的说道: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喜欢酒。」 听这口气,不是常来的?云招福心里暗自分析。 静怡师太浅浅一笑,倾国倾城,接过魏玔手里的酒,就着坛口便喝了起来,这娇媚的模样,把魏玔的眼睛都看直了,云招福由衷感叹,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不是白来的,就算是皇帝后宫所有佳丽加起来,都不及这位风情之一二,正宗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魏玔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目光从静怡师太身上挪开,落回云招福的身上,对她问道: 「你是一个人来的,定王呢?最近也没差事,怎的不陪你过来?」 云招福上前,有些拿不准该说什么,好像怎么说都有点不对,说魏尧忙吧,可皇帝直说了而他最近没差事,说他不忙吧,可他没陪着一起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让皇帝生他的气,干脆把心一横,云招福开口交代: 「那个……回皇上,昨儿我大哥从京兆府的牢里出来,晚上我与王爷都在云家吃酒来着,可王爷他喝醉了,回去耍酒疯,我与他辩了几句,今儿早上就觉得挺尴尬的,我就一个人来找师太了。」 云招福说的认认真真,诚诚恳恳,一点都没有骗人的意思,哪怕这些话说出来,会丢了一点她与定王的颜面,但总比满口胡言替定王找借口要好,皇帝最喜欢听人说真话了,想象着云招福话里的场景,突然就笑了起来,吓了云招福一跳,赶忙往静怡师太那儿看过去,静怡师太神色平静,并未有什么提醒出来。 正不安之际,就听皇帝笑着开口: 「定王的酒量完全随了朕,半点也没遗传到你的。喝两杯就要醉了,平日里挺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回去居然还会耍酒疯,朕可真是没有想到啊。」 静怡师太抿唇一笑,恰到好处的上了皇帝的心,魏玔收回目光,捻须一番后,对云招福又道: 「你这孩子很好。朕很喜欢。」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云招福愣愣的抬头:「呃,谢皇上喜欢。儿媳何德何能……」 这句是真心话,云招福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在这位面前露过脸,不过她又偷偷看了一眼静怡师太,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样貌,让云招福脑内灵光一闪,然后对皇帝的夸奖就释怀了,有时候,男人夸奖心仪女人的亲友,也是对心仪女人的一种讨好。 皇帝想让静怡师太高兴。云招福立刻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初给定王他们选妃的时候,朕就想了很多,到底该给定王配一个什么样的妻子,这些年苦了那孩子,有些流言,连朕都听过,不过,他也确实运气有些不好,朕当时就想要给他找个运气好的,云家这姑娘就脱颖而出了。这不,两个孩子成亲以后,果然改善了不少定王的气运,这孩子是个福将。」 皇帝这番夸赞的话,自然是说给静怡师太听的。 第43章 云招福左耳进,右耳出,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两个年过中年的人撒狗粮,爱情不分年龄,没有界限,爱上了便是轰轰烈烈。 不管怎么说,今日云招福瞧见的足以说明——静怡师太,要复出了! 云招福从静怡师太的院子出来,秦霜秦夏见她神情异常,上前问道: 「王妃,您怎么了?」 云招福目光呆滞,失魂落魄的回了一句:「风向……要变了。」 秦霜和秦夏不明其意,面面相觑,王妃在说什么?什么风向要变了? 云招福从水月庵下山去,直奔定王府,从门房处得知魏尧在书房里,云招福马不停蹄就赶了过去,不等门外守候的周平行礼,就一股风似的跑进了书房,然后果断将书房的门给关了起来,差点撞到周平,周平满脸问好,往跟着云招福进院子的秦霜秦夏那儿看去,两人全都摊手,表示并不知道王妃这么火急火燎的找王爷是为了什么。 魏尧站在书架前,一只手托着本书在看,另一只手在肩膀处敲打,听见声响后回头,就看见云招福子弹一般射了过来,那雷霆万钧的气势把魏尧吓得往书架上一靠,云招福一只手按在魏尧的肩膀旁边,壁咚他,然后将他吓得挡在自己胸前的书给一把夺过来,拍在书案上,对他问道: 「你知道我今儿去哪里了吗?」 魏尧扬眉不解:「去酒窖?我听王顺说了。」 云招福摇头:「我去了水月庵。」 「哦。」魏尧点头。 云招福又问:「你猜我在水月庵看见了谁?」 「呃……我娘?」魏尧回答。 云招福伸手比划:「皇上!」 「……哦。」魏尧神色依旧平静。 云招福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皇上啊。他出现在水月庵里!」 魏尧沉吟:「正因为是皇上,才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云招福松开了壁咚他的手,退后一步,拧眉问道:「为什么?」 魏尧展开了他俊朗无双的笑颜:「因为皇上是我爹呀,他去我娘那儿有什么奇怪?」 ……云招福一愣,听起来好像是这个道理。 「可你娘不是出家了吗啊?」云招福问。 「带发修行,不是出家。」魏尧回答的理所当然。 云招福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带发修行’是这么解释的,重点不在修行,而是带发。你们皇家也太会玩儿了。 「所以……他们经常这样……」 ‘幽会’两个字,云招福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魏尧却是懂的,笑着回道:「不经常,最近而已。」 云招福看着笑容满面的魏尧,说出了心中的质疑:「我怎么总觉得,你有很多秘密瞒着我呢?」 魏尧不解:「我瞒着你什么了?」 「不知道。」云招福蹙眉:「总觉得很多事。就好比娘的事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闯进去的时候有多尴尬。」 魏尧眼前一亮:「你闯进去看见什么了?」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就看见皇上从娘的屋子里走出来啊。其他我还能看见什么。」 魏尧遗憾的点了点头,云招福看向他,问道:「那接下来皇上和娘,就一直在水月庵里相聚吗?那里是佛门圣地,不太合适吧?」 「嗯,的确有点不合适,所以我估摸着,我娘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回宫了。」魏尧将先前被云招福拍在书案上的书重新翻开,坐到了书案后头去。 云招福捂着嘴,满脸的惊愕:「回宫?那……还是淑妃娘娘吗?」 魏尧但笑不语。 云招福接着猜测:「其实我觉得吧,若是能回归原位就好了,如果回宫不能回归原位的话,那意义就不大了,后宫里面,官大一级压死人,娘现在在水月庵里逍遥自在的,若是回宫之后,位分低了,随便个什么人都能欺负她的话,还回来干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嗯。」魏尧似乎很赞同云招福的话:「说的有理。」 云招福又问:「所以,回宫是回归原位吗?」 「这个……现在还说不准。」魏尧伸手在云招福挺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莫测高深的来了一句:「要等。」 至于等什么,云招福实在想不明白,可问魏尧,他也说不明白。 七月底的时候,杜家的案子终于由三司会审出了结果,当年山东水患赈灾银两丢失与山东知府李仁义全家被灭之事,杜家实在脱不开干系,案件层层剥盘下来,杜家一力担下了所有罪责,本朝实行仁政,皇上因念杜家早年有功社稷,便未曾判灭族之罪,而是功过相抵,杜家举家流放岭南之不毛地,男充兵役,女入奴籍,永不录用。 这个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可以说是近年来京里发生的最大一桩案件了,杜家当初有多显赫,如今又有多嘲讽,杜家一家两百余口人,分成两队,戴着枷锁和铁链,一个连一个,自刑部大牢走出,走在繁华依旧的朱雀街上,接受众百姓之唾弃。 第44章 山东水患,杜家贪污灾银,导致当年水患死伤过万,那么多条人命,还有山东知府被灭门一案,如今也真相大白,被公诸于众,围观老百姓们自发的准备了好些烂菜叶,等到杜家满门趟过长安街出城时,烂菜叶等秽物尽数砸在他们身上,人群中不时传出污言秽语,全都是骂杜家狼心狗肺的。 云招福和魏尧坐在常胜楼的二楼雅间,凭栏而坐,将长安街上的情形看的分明,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叹了叹,她对面的魏尧放下杯子,问道: 「觉得他们可怜?」 云招福缓缓摇头,软声说道:「不知道怎么说,心里闷闷的。这种家族式的惩罚太不近人情,做错事的是杜将军和其他少数几个人,却要这么多人为他们的错误而付出惨痛代价。你看他们这些人里,有好些都是娇弱的姑娘,一路从京城流放到岭南,她们中有多少人能撑下去,又有多少人撑不下去,唉,不过就是生错了地方,进错了门,一辈子就这样赔进去了。」 云招福的声音在雅间中传开,与楼下嘈杂的叫骂声形成相应对比,魏尧眉峰微蹙,转过了目光,云招福撑着下巴,目光盯着那些披头散发,身戴枷锁还要被围观百姓们打砸的狼狈女子们,杜家直系的亲属,大多没人敢砸,苦就苦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仆婢们,有两个小姑娘,不过刚留头的年纪,就因为卖身到了杜家做杂役,如今就要被牵连受这样的苦,委实可怜。 「这些只是看得到的,还有那些隐藏在背地里看不到的,如今的世道,女子是绝对的弱者,身在高位,自然没人敢欺凌,然而到了岭南,这些十三四岁,十七八岁的姑娘,难免不会成为那些心怀恶念之人盯上的猎物,她们将遭遇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云招福说完这些,大大的叹了口气,才发现从刚才开始,魏尧就没有说过话,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了魏尧,只见魏尧侧着脸,目光幽深的盯着楼下的已然走远的队伍,面容沉静的仿佛一尊雕塑般,而最让云招福感到意外的是,从魏尧的眼睛里掉下来的两行眼泪。 云招福以为自己看错了,站起身,探向前,伸手等住了从魏尧脸上掉落下来的泪珠,冷冷的,已经没什么温度。 魏尧感觉到云招福的动作,这才回过头,看向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便低下头从自己的袖袋里掏来掏去,云招福见状,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魏尧接过后,将脸上的泪擦干,放下帕子,呼出一口气。 云招福不懂他为何这般,试探问道: 「你是为谁这么感慨?杜将军,还是杜侧妃?」 先前云招福也看到了杜侧妃,她脸色苍白,穿着一身囚衣,还算干净,与不知道是她母亲还是婆子的一个中年女人靠在一起往前行走,百姓们的烂菜叶等秽物并没有砸到她的身上,不至于让魏尧这样吧。 魏尧摇头:「不是为杜家。是为……裴家。当年裴家举家被流放之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唯独不同的是,杜家确实罪大恶极,该当此报,而裴家却是遭受了天大的冤枉。」 云招福很少听魏尧提起裴家的事情,她现在所知道的关于裴家的事,几乎全都是从云公良或是在参加宴会时,听其他人说起过的,魏尧是裴家的外孙子,裴家之事,他自然感同身受,不管他长到多大,经历多少,多高的身份,这一份藏在他心底里的感触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裴家被流放西北,他们如今还好吗?当年裴家被流放之时,也有这么多无辜的女孩儿一同被押往西北吗?她们怎么样了?」 云招福问出了内心深处的疑问,正如她刚才担心杜家的姑娘们一样,她同样担心当年被流放到西北的裴家姑娘们。 「她们……都挺好的吧。」魏尧这般对云招福回答道,语气颇为失落。 云招福又问:「这些年你去西北看过他们吗?当年的事情,若裴家是冤枉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替他们平反呢?就算不能官复原职,至少将他们都接回京城里来,也免受风霜之苦呀。」 云招福诚恳的提出建议,尽管她知道这个建议实施起来会很难,一件被皇帝钦定的罪名,想要平反,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成功的,这个问题,魏尧没有回答,而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云招福伸出一只手,逆光中的微笑十分落寞: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云招福不知道静怡师太什么时候复出,但是在她自水月庵撞破了皇帝和静怡师太的事情之后,她家王爷的江湖地位似乎得到了显着的提高。 上回皇上命魏尧与魏旸一同监修行宫,最后出了那档子事儿,宁王被罚在太庙反省,并被收回一切对宁王府的额外封赏,包括宁王之前兼任的职务,一并罢免,其中有一项职务,便是虞部郎中,管皇家的园囿,草木,薪炭等事,虽然有点琐碎,但众做周知是个肥差,就这样落到了魏尧的头上。 皇后娘娘七月底在宫中大摆寿宴,这回的寿宴与往日不同,乃是太子与太子妃第一回 承办宫中寿宴,算是个很好的开始。 第45章 皇帝魏玔一共有五个儿子,太子是皇后所生嫡长子,今年三十多岁,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太子妃是永定王府的郡主出身,自小在宫中长大,与太子是青梅竹马,两人成年后,便在宫中举办了婚礼。 薛碧霄与太子妃陈氏的关系似乎不错的样子,本次承办寿宴,薛碧霄也在太子妃手中领了一些职务,是她最擅长的交际,宁王还未从太庙中反省出来,宁王妃吴欣常看起来面带忧伤,薛碧霄安慰了她几句:「今儿皇后娘娘寿宴,你可别这副样子,待会儿娘娘瞧见了又该不喜了。」 吴欣常谢过薛碧霄的好意,正要说话,就见薛碧霄已然指着门口笑道:「看,定王与定王妃来了,待会儿你们坐在一起,你可以找定王妃说说话。」 吴欣常看了一眼门口,云招福揽着定王魏尧的胳膊,款款走入殿中,她穿着一身粉色底的散花裙,发髻简单又不失礼数,关键是脸上的笑容明艳照人,看着就像是过得十分滋润的样子。 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定王府可不就是顺风顺水的嘛。再看定王魏尧,秀颀如松,俊美无畴,吴欣常心中又是一叹,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定王,外面的传言太可怕了,他从前那样倒霉,事事不顺,再加上背后没有母族撑腰,是个闲散的不能再闲散的王爷,可谁能想到,他婚后仿佛像是被改了运似的,如今宁王的差事落到他的身上,她这心里怎么样都觉得不好受。 云招福瞧见吴欣常,对她挥了挥手,然后便跟着魏尧去拜见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很和蔼,拍着魏尧的肩膀说道:「三弟最近干的不错,听说又领了虞部的差事?」 「是,初初接手,还一头雾水,不知从何着手呢。」魏尧谦虚的话,让一旁的太子妃笑了起来:「三弟自小便聪慧过人,读书都比我们记得快些,竟还有你一头雾水的时候?」 太子妃从小生在皇宫中,与众皇子们都很熟悉,小时候一起念书来着,对魏尧的情况比较了解。 「太子妃说笑了,读书记性好,在处理事务上也没什么帮助。」魏尧继续回答。 太子看起来还是很喜欢魏尧的,鼓励道:「莫说我这个做大哥的多嘴,你初初接手,各方面都得考虑到,疏忽不得,若是不懂的话,就多问问,不耻下问,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多谢太子提点。」 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太子妃的目光就落到了云招福的身上,笑嘻嘻的问:「你可知道,这段时间宫中最爱议论的便是你吗?」 云招福一愣:「我?太子妃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何德何能呀。」 太子妃想起什么似的,笑弯了腰:「议论的便是你凭运气选妃的事情啊。我嫁给太子十多年,经历过皇宫好几回选秀,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运气好的。」 提起这茬儿,云招福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大的眸子黑亮黑亮的,笑容狡黠说道:「真是没想到,我会凭这个一战成名。大家没有记住我的容貌,却偏偏记住了这个。」 太子妃听了云招福的话,笑的更厉害了,对魏尧说道:「三弟啊,你这个王妃选的可真好,太对我的胃口了,今后你有空便去东宫找我玩儿,我随时欢迎。」 太子妃对云招福邀请,云招福自然应答。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其他人要招呼,便不与他们说话,云招福和魏尧就在宫娥的带领下,去了他们自己的坐席,魏尧始终牵着云招福的手,云招福坐下时,还给她理了理坐垫,动作温柔,笑容美满。 而这一切全都落在一旁的吴欣常眼中,心中更是酸涩不已。至少就算宁王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这样体贴过她,她一直以为,大家都一样,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 星月公主来找吴欣常说话,她与宁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知道兄长现在仍在太庙反省,嫂子吴欣常无人陪伴,难免寂寞,便过来了。 经过魏尧和云招福身边事,星月公主福了福身,云招福对她点头致礼,魏尧则冷冷淡淡,瞥了她一眼,星月公主便坐到了吴欣常身边。 云招福对魏尧说道:「哎,你与我说说,你这样的冷性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魏尧却很意外:「我是冷性子吗?」 云招福满头黑线:「你这样还不算冷性子,那什么样的算呢?先前星月公主与你行礼,你不作理会,岂非让公主心里觉得你这个三哥不近人情吗?」 魏尧想了想,为自己反驳:「我不是看了她一眼吗?还要怎么理会?」 这个问题,云招福暂时还想不出标准答案来回答他。可能魏尧他自己真的不知道,他本就生的高处不胜寒,与他那些兄弟姐妹不是一个像素的,这样鹤立鸡群的长相,很容易被孤立对待,谁愿意跟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站在一起做布景板呢,再加上魏尧的性格,又不愿与人多言,更别说交际了。 就是她爹云公良那样无趣的男人,偶尔还有三两好友吃吃饭,喝喝茶呢。但云招福嫁给魏尧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没有看到魏尧跟工作以外的人见面,吃饭,玩耍。 第46章 当然了,站在妻子的角度上来看,丈夫这么乖,她应该很满意,但是,必要的交际还是需要的。 算了,既然魏尧不太愿意跟人交往,那么她这个定王妃就免不得要都替他交际交际了。 星月公主在吴欣常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与她说了几句她哥哥在太庙中这几日的事情,稍稍缓解了一番吴欣常的担忧。 见嫂子心情还是不怎么好,眼神不时往旁边定王与定王妃的地方看去,星月公主凑近了说道: 「嫂嫂莫要羡慕,等到哥哥从太庙出来就好了。」 吴欣常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自斟自饮了一杯。 星月公主也看见了定王对定王妃的体贴,冷笑了一声:「最近定王府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嫂嫂你不知道,三哥从前的运气可差了。」 吴欣常颇不是滋味的努嘴: 「那位定王妃却是出了名的好运气,大概把定王府的霉运给改了吧。」 说完这些,吴欣常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宁王太庙反省的这段日子,简直度日如年,宁王府上下唉声叹气,若非有几个老奴撑着,只怕早就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不过这样的光景,吴欣常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 星月公主也不想看见自家嫂子这样消沉,脑中忽然生出一计,掩唇笑了起来,凑到吴欣常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嫂嫂,哪有人天生运气好呢。只不过是没到倒霉的时候罢了。你且看着好了,他们定王府最近不是出风头吗?我就想法子让他们的风头更盛一些。」 吴欣常一惊:「公主想干什么?切不可惹事啊。」 星月公主拍了拍吴欣常的手背,笑道:「嫂嫂放心,宫里可是我的地盘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这些,星月公主便起身离开了大殿,吴欣常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愣了一会儿,回过身时,正看见定王在给云招福剥桔子吃,那温柔的神态,将吴欣常最后一点理智给压倒了。 从前她与云招福的关系还不错,那是因为两人没有交集,阻挡不到对方的利益,再加上,她嫁的是宁王,宁王有贤妃和安国公撑腰,而云招福嫁的是定王,定王背后什么都没有,按理说,定王府怎么都不该比宁王府要好,所以,当宁王出事,定王顶上之后,吴欣常的心里特别难以接受。 她不知道星月公主要想什么办法对付云招福,但不管怎么样,若是今日宴会能让云招福出个丑的话,那吴欣常憋闷了多少天的气也能稍微顺一点下来,反正就算事后被贤妃知道了,那也与她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星月公主自作主张的,她只管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而事实上,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星月公主只说了那么一句让她等着看好戏,却并未告诉她要做些什么,所以,就算最后皇上和皇后怪罪下来,她也不怕。 端起一杯酒,吴欣常的目光落在兀自说笑的定王与定王妃的身上,默默的又饮下一杯酒,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女人的嫉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一种和谐关系叫做——你可以过得好,但却不能过的比我好! 皇后娘娘的寿辰,太子妃办的十分喜庆,从宴会配色到宴席间的舞蹈,都很热闹,太子妃自己的性格本身如此,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像是半个女儿似的,皇后对太子妃相当喜欢,她办的一切,皇后都觉得不错。 最近定王府有些崭露头角,魏尧的江湖地位有所提高,从席间来敬酒的人数就能看出一二来,云招福记得前两回跟魏尧参加宴席,几乎是无人问津的,但是今天有了起色,前前后后,得有三四拨人过来了。 他们是宗室子弟,也就是魏尧的堂兄弟,平日里不怎么来往,见谁红就跟谁打招呼,全都是些面子交情,他们敬给魏尧的酒,无一例外全都进了云招福的肚子里。 那些宗室子弟自然没见过云招福这样的做派,还有点意见,对魏尧百般暗示: 「我们是来敬定王殿下酒的,如何能让定王妃代劳,那我们这酒敬的委实有些失了名目。」 云招福解释:「王爷他不善饮酒,我代劳也是一样,夫妻本是一体,你们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那些宗室子弟看向魏尧,希望他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可谁知魏尧却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倒仰的话:「王妃说的是,她喝,我喝,都是一样的。」 宗室子弟们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懂这位定王殿下的路数。是真的信任他的王妃,还是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呢? 总之,敬酒之行并不是很愉快。 云招福也看出来了。她跟魏尧说了,但魏尧却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 「他们爱喝不喝。」 就这个态度,云招福很无奈。 不过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插曲,她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参加宫里的宴会的,有酒喝,有乐听,还有舞蹈可以看,偶尔一些让人不快的人和事,在这些美好面前,她都可以忽略不计。 第4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魏尧吃饭很慢,很规矩,不管身在何处,周围的环境有多吵,他都能为止自己的频率,不受外界打扰,慢慢的吃饭,慢慢的喝水,慢慢的咀嚼菜肴,云招福简直怀疑,他那么细致的吃饭,可能连舞姬们跳的是什么舞都来不及看吧。 杯中酒没了,云招福拿起酒壶,发现酒壶里没酒了,便四处张望,侧立在旁的宫婢接过了云招福手里的空酒壶,给她去取新的了,魏尧扭头看了一眼云招福,云招福笑道: 「你继续吃,把我没吃的东西都吃了。我继续喝,把你不能喝的全都喝了。咱们这样互补,要把定王府出的份子钱给吃回来才行啊。」 魏尧还没吃完,不想跟她说话,回头继续吃。 宫婢很快就回来了,给云招福重新拿了一壶酒过来。 云招福正要给自己倒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孤单的身影,抬头看过去,就见宁王妃吴欣常独自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神情落寞,唉,宁王若是在,她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单单的坐着。 而宁王如今被关在太庙里反省,虽然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但多多少少也和定王府有点关系,再加上云招福这个人本来就心软,看不得别人伤心,正好,先前才暗自下了决心,要替不善交际的魏尧多多出面交际,让定王府的对外形象变得温暖起来。 温暖定王府的形象,第一步,就从温暖宁王妃开始。 送暖行动说干就干。 云招福从座位上站起,在魏尧注视的目光下,带着一壶酒,往宁王妃吴欣常的位置上去。 「宁王妃,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喝吧。」 云招福站在一旁,对吴欣常说道。 吴欣常面上一愣,左右看了看:「定王妃来陪我喝酒,那定王怎么办?」 云招福在她旁边坐下,随意道:「他不喝酒,我也是一个人在喝,瞧见你了,便想过来凑个对,你可莫要嫌弃我。」 云招福边说边给吴欣常倒了一杯酒,自己还没倒,就听见吴欣常冷哼了一声:「你在这里装什么好心?」 语调有点松散,云招福愣愣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吴欣常像是憋了一肚子气没撒,忽然就对云招福疾言厉色的吼了一声:「我说你装!谁要你陪我喝酒?我一个人喝的好好的,你是想来我面前显摆什么吗?哼,真是可笑。」 云招福拿着自己的空酒杯站起来,幽幽一叹:「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打扰好了。」 失望的走了两步,云招福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壶酒没有拿,折过去之后就看见吴欣常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倒第二杯,看样子是有点醉了,云招福不敢惹她,拿了自己的那壶酒就回到了坐席上。 魏尧终于慢悠悠的吃完了饭,正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手,见云招福嘟着嘴回来,问道: 「碰一鼻子灰吧?」 云招福不想理他,坐下后自己倒了一杯,缓缓的喝了起来。 第一次代表定王府的送暖行动宣告失败。云招福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终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合送暖这个路线,定王府想要打出温暖人心的招牌,只怕还要另辟蹊径才行啊。 魏尧不知道云招福现在脑子里在想这些复杂的事情,还以为她只是被宁王妃拒绝了心情不好呢,端上一杯茶,坐在那里,终于有空把眼睛放到热闹的舞蹈上去。 星月公主从外面回到了宴会厅中,坐回了宁王妃吴欣常的身边,似乎跑的有些气喘气喘的,宁王妃见她如此,便给她倒了一杯酒,让她压压气儿,宫里的酒都是果酒,入口甘甜,略有后劲儿。 星月公主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之后,就对上了吴欣常期盼的目光,星月公主忍着笑,凑近了吴欣常,压低了声音说道: 「嫂嫂你且等着看好戏吧,我都安排好了,绝对惊喜。」 吴欣常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也不去问星月公主到底做了什么,既然她要给自己一个惊喜,那她就姑且等着好了,问多了,反而之后脱不开干系。 吴欣常拒绝了云招福的陪酒请求,但却很欣慰星月公主的陪伴,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吴欣常亲自给星月公主斟了好几杯酒,姑嫂两人碰杯愉快,很快就把酒壶里的酒全都喝完了,吴欣常又让宫婢给换了一壶新的过来。 星月公主的眼睛不时瞥向定王与定王妃的桌子,边吃东西边喝酒,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奇怪,怎么还不发作呢?」 边这么说着,星月公主开始伸手抓头,吴欣常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问道:「发作什么呀?」 觉得手背有点痒,吴欣常抓了抓,可抓了一边,另一边又开始痒了,星月公主开始抓自己的颈子:「发作我给她下的药呀。」 吴欣常更加不解,又抓了抓自己的后腰:「你给她下什么药了?公主怎么能做如此糊涂的事情呢?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啊,吃的喝的,全都是太子和太子妃准备的,你这……哎呀,怎么这么痒呢?」 第48章 吴欣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自己身上像是爬上了好些个蚂蚁,怎么抓都抓不够,腰上抓了要脚上,脚上抓了到手臂,手臂抓了又回到了脸上。 星月公主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左抓右抓的,还不忘跟宁王妃吴欣常解释:「嫂嫂你就放心吧。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不过很奇怪,照理说,应该发作……哎呀,真的很痒啊,怎么回事儿啊。嫂嫂你给我抓抓后背吧。」 吴欣常现在正抓耳挠腮,根本顾不到星月公主,两人在那里抓了一会儿后,星月公主才发觉不对:「这,这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怎么是我们身上痒起来了呢?她,她云招福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呢?哎呀,我的背,我的脚,好痒啊好痒啊。」 吴欣常也是左右开弓,抓的不亦乐乎,已经开始把手指戳进发鬓里面去抓头皮了,头上的金钗和发髻全都松动掉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依旧难以忍住想要抓痒的动作。 星月公主不遑多让,在胳膊上扯了好几回,越抓火越大,头皮上痒的简直让人难以忍受,恨不得现在就把三千烦恼丝给全部剪掉才好。 吴欣常抓着抓着,对星月公主问道:「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下错药了,怎么,怎么她没事,我们却这样了?哎呀,我受不了了!」 吴欣常一声大吼,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脚底也痒的不行,她唯有靠跑跳才能稍微缓解一些,星月公主也是,两人从座位上窜出来,吸引了殿内正在喝酒看舞蹈的人的注意,纷纷伸手指着这两个突然当众尬舞的吴欣常和星月公主,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难道是什么特殊的贺岁手段吗? 宴会厅中间的舞姬也不敢跳舞了,将舞台让给了这两位行为特殊的人。 吴欣常和星月公主欲哭无泪,自顾不暇的抓着头,抓着脚,一会儿抬头摸脖子,一会儿弯腰抓脚踝,俨然成为了今日舞会中最亮眼的两抹颜色,叫人见之不忘。 云招福和魏尧对视一眼,云招福眨巴着两下眼睛,由衷的伸出一根拇指,赞美了一句: 「真是……舞蹈界的明日之星啊。」 宴会中所有人都盯着宁王妃和星月公主的疯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和皇后也看见了,大总管太监慌忙喊了两边宫娥上前拉住两人,却根本拉不住,太子妃起身上前,看着她们问道: 「你们这是在什么?还不停下?」 太子妃为了今日皇后寿辰的宴会,费劲了心血,没想到行径大半,宾主尽欢,快要圆满结束的时候,她们来了这么一出,把她的心血全都抹杀掉,让太子妃如何不心急呢。 宁王妃和星月公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可身上痒的很,怎么都停不下来,宁王妃丢脸丢的简直想哭了,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眼角瞥见了在一旁捂着嘴,满脸震惊看着她们的定王夫妇,宁王妃吴欣常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云招福曾经拿着一壶酒过来找她,说是看她一个人寂寞,要陪她喝酒,被吴欣常给拒绝了,后来她拿着倒酒喝的酒壶,是云招福拿来的那个…… 吴欣常愤然醒悟,指着云招福叫道:「是她,是云招福给我们下了药!」 此言一出,厅中所有人都为之哗然,云招福自己也愣住了,指着自己,满脸疑问。 太子妃看向云招福,云招福便走了过来,魏尧亦陪伴左右,云招福一脸无辜:「宁王妃,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我给你们下什么药了?」 吴欣常身上痒的简直要崩溃,指着她桌子上的一壶酒说道:「你在那壶酒里面下了药,那壶酒是你刚才拿到我桌上去的。你还承认!」 云招福看她们到处抓痒,仍旧莫名其妙: 「我拿酒去陪你喝,你不愿意,我自己又拿回去了啊。你不能因为我去过你那儿你就随意冤枉我吧。整场宴会我可是连恭房都没出去过,各个入口处的宫婢都能作证,试问我怎么拿酒给你下毒啊?」 太子妃见她们各执一词,一时有些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帝台上脸色不善的皇后,太子妃果断便命人将吴欣常和星月公主先前坐的桌子上的那壶酒给取了过来,招来太医询问,太医过来闻过了酒,并亲自品尝过后,对太子妃及帝后回禀: 「回皇上,皇后娘娘,回太子妃娘娘,这酒并无问题。」 经由太医证实过后,太子妃心中便立刻有了决断,怒目瞪向了宁王妃与星月公主,冷道: 「真是太失礼了!来人,将宁王妃与星月公主带下去诊治。」 太子妃一拂袖,暗道一声丢人现眼。 好几名宫婢围过来,将宁王妃与星月公主给簇拥着下去了,宁王妃还一直不配合,老远还听见她叫嚣着,说什么云招福换了酒云云,然而她的那些话,已然都被人当成嫉妒的笑话在听,谁都知道最近宁王府不爽,就因为监修行宫一事,宁王府失去了所有赏赐,转而流水般送进了从前一直势微的定王府,宁王妃肯定打从心底里对定王妃有怨恨,出点什么事都要栽脏在定王妃身上。 第49章 这种冤枉真是不动脑子,以为空口无凭就能随便冤枉一个王妃。 酒中莫说没有毒,就算真的有毒,太医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因为这殿中宴会所饮用的酒水全都是太子妃亲手准备的,若说下毒,太子妃的嫌疑可比定王妃大的多,宁王妃这样的冤枉之言,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冤枉定王妃,实际上却有暗指太子妃督管不利的嫌疑。 贤妃娘娘的那张脸简直要掉到地上了,宁王那边刚出事,眼看着就要从太庙出来了,可宁王妃又在皇后的寿宴上搅了这么一出,贤妃娘娘现在几乎都不敢去看皇上与皇后的脸色,儿子是个糊涂的,没想到儿媳也是个糊涂的。贤妃暗自绞着手帕,烧心的难受。 太子妃也满是不安,亲自到皇上与皇后面前请罪,皇后心疼太子妃,让她起来,还劝慰说不是她的错,这样宽慰,让太子妃更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云招福觉得今日之事,既然宁王妃指了她的名字,那她总要上前解释一番的,与魏尧一起来到帝台前,行了礼后说致歉之言,并将先前的事情简易说了一遍: 「我先前看见宁王妃一个人在喝酒,就想着过去陪她,可我刚坐下她就赶我走,说我装模作样假惺惺,我连一杯酒都没跟她喝成,就又回来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就发生这种事情了。整场宴会我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云招福说完,让帝后明白了事情原委,魏尧也跟着给她作证:「父皇,母后,儿臣可以证明招福整场宴会没有出去过大殿,我们入宫之时,也都有三道关卡检查,身上不可能带东西进宫,所以,宁王妃之言,招福实在冤枉,望父皇与母后莫要怪罪招福。」 云招福之前还觉得入宫检查太麻烦,吐槽过几回,但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可真感谢宫里有这个规矩,至少能够让她撇清了嫌疑,要不然,纵然大家觉得宁王妃可能是冤枉人的,但也免不了有些那些多心的会怀疑她,如今能解释清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皇后点点头,算是回答,皇帝看了一眼皇后,对魏尧与云招福道:「朕与皇后都知道了,与你们无关,无需挂怀在心,回去坐着吧。」 魏尧与云招福行礼谢过了皇上皇后,又到太子和太子妃跟前行了个礼,两人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云招福的目光落到宁王妃的坐席上,仍旧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凑到魏尧旁边,轻声问道: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魏尧没有回答,而是将一颗剥好皮的桔子送到云招福的手里,比了比场中恢复跳舞的舞姬,意思再明确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云招福只好收回疑问,魏尧继续剥桔子,偶尔瞥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云招福,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傻姑娘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做了些什么事。这一环扣一环的,若非知道她的底细,还真以为她是个深藏不漏的呢。 另一边,宁王妃吴欣常与星月公主被带下去医治,太医说她们应该是接触了什么痒粉之类的东西,如今要解救,只能多喝水外加泡热水澡了。 吴欣常与星月公主泡在两只加满热水的木桶里,终于可以不用上下抓痒了,等身边的人都出去之后,吴欣常才对星月公主问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给云招福下药,怎么会下到我们身上?」 星月公主苦恼极了:「哎呀,嫂嫂就被问我了,我也是说不清楚呀,我明明让人把那壶酒送给了云招福,她不可能知道的,可是……」 吴欣常气的拍水:「可是什么呀!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拿着那壶酒去给我喝的,若不然,她怎会有那样好心要去陪我喝酒呢。」而最让人生气的是,她和星月公主毫无所觉,将云招福换来的那壶酒全都喝完,然后让宫婢把空酒壶拿走,换了一壶新的上来,太医查看的那壶酒,是宫婢换过的,当然没有异常了。 星月公主却仍然不太相信:「可是我做的天衣无缝,她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嘛。她在宫里又不认识谁,也不会有人跟她通风报信的。」 本来星月公主就是想利用地利之便,在云招福的酒里下了痒痒粉,让她喝下去之后,当众出丑,她在殿外亲眼盯着那壶酒被宫婢送进宫去,听见那宫娥亲口说是定王妃要的,她才放心回殿,可她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招福居然偷梁换柱,把酒给直接送到了宁王妃的桌上。 「什么天衣无缝嘛,你根本就是胡作非为。一心害人,最后害人害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还连累我,这下我这张脸在所有人面前都丢尽了,这下你满意了?」 吴欣常想起先前自己在殿中的行为,简直羞愤的想要找地洞钻进去才好。本来宁王府最近就不顺,如今偏又多了这么一桩笑话,等到宁王从太庙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怪她呢。更别说还有皇上,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心里定然对她生厌,左想右想,前途一片黯淡,不由得将罪责推到了星月公主身上。 星月公主哪里肯受这气,当即反驳: 第50章 「嫂嫂这话说的,丢脸的又不是你一个,若我早知道云招福真的这么邪门儿,我根本就不会为了你去陷害她,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让你高兴些嘛。如今出了事,嫂嫂却埋怨我一人,委实叫人心寒。」 吴欣常还想与她再辩驳几句,但看着星月公主那委屈巴巴的脸,吴欣常也不想与她为这件事决裂,毕竟是亲姑嫂的关系,将来还得互相帮衬着才行,忍下了脾气,柔声安慰: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急的嘛。并不是真的要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高兴,可今儿这事儿,咱们两个都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贤妃娘娘指不定要怎么埋怨我们呢。这可如何是好?」 星月公主知道归根结底是自己做错事惹的祸,嫂嫂埋怨几句也没什么,遂回道:「嫂嫂不要太担心,今日之事,又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可以了,宴会上的酒都是太子妃准备的,我们固然失礼,可太子妃不也担了督管酒水不利的罪名嘛。母后疼爱太子妃,不会追究这件事情,至于父皇那里,自有我母妃去周旋,不会有事的。」 吴欣常听了星月公主这番话,才觉得心里放心些,然而内心深处却还是不甘心的咬牙切齿。 这个云招福,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简直可恶! 九月,夏日的闷热时间已经过去,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初二那天,是云香暖出嫁的日子,她嫁的是工部尚书长子卢之亭,崇敬侯府八月下旬便将帖子递到了定王府。 魏尧自从接了虞部的工作之后,每天都去衙署,还挺忙的,云香暖成亲,云招福也没指望他能抽空出来,只是跟魏尧提了两句,这天早上,魏尧便早早起床,将一些今日要做的决策都做完,让人送到虞部的衙署去,然后便跟云招福一同回了云家,等范氏和云召采夫妇及云招喜,结伴去崇敬侯府。 安谨如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穿着宽松的衣裳,都有些显怀,听说她最近已经熬过了呕吐期,饭量开始变大了些,尽管人看起来依旧小巧,但脸色却红润不少。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上回云召采被抓入京兆府关了近一个月,原本以为是倒霉的,可是,在他回来之后没几天,大理寺卿孙正辉就派人来再次请云召采过去谈话,一开始云召采很紧张,还以为事情没解决,都做好了准备再进牢里待几天,但让云召采没有想到的是,孙正辉让他去大理寺,不是要审案情,而是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大理寺这个组织。原来在云召采被关在京兆府大牢期间,孙正辉对他有所接触,知道他侠胆义胆,是条汉子,又自幼习武,功夫不俗,大理寺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于是便向云公良提出这个建议,云公良只说让云召采自己决定。 云召采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连拍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终于相信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 哪里有不同意的,当即便点头如捣蒜,答应孙正辉的邀请,如今的云召采已然是大理寺的正牌官差了,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但至少是正正经经的官人了,这个结果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云公良费了好多心思都没能给云召采找一个适合的部门待着,没想到他小子,傻人自有傻人福,翻个事儿都能给自己谋一份旁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差事。 安谨如刚怀孕的时候,就想着让云召采能有一份稳定的事情做起来,不要成天在家里闲晃,要么就是出去跟朋友玩耍,不思进取,之后,云召采又进了监狱,那阵子安谨如的心情可委实沉重啊,还要忍受孕初期的呕吐,苦不堪言,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连带她的精神也全都恢复了。 今日云召采刚巧不用当值,便带安谨如去崇敬侯府,一路上嘘寒问暖,体贴伺候,让安谨如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两三个月里,崇敬侯府连着办了两场婚事,七月初云香寒的婚事还历历在目,如今云香暖也要出嫁了,尽管云招福不喜欢这两位堂姐,但依旧给她们包了一份蛮大的礼。 云香暖嫁的是工部尚书的长子,规模的确没有云香寒那时嫁威远侯府大,但也是满堂红绸,宾客云集。 云家的晚辈们,全都跟着范氏身后去了老夫人余氏的院子里,崇敬侯来请魏尧去官僚区说话,这回与上回也很不同,上回来崇敬侯府的时候,定王的名声还挺糟糕的,身世又曲折,不受皇上重用,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的愿意与魏尧相交,只当他是个闲散王爷,不过这两三个月来,定王府办了几件大事,让人们稍稍对魏尧改观了些,知道他顶了宁王的缺,管了虞部的活儿,只要做的好了,今后说不定也能为皇上所重用,要等到定王彻底翻身之后,他们这些人也高攀不上了,所以都想趁着魏尧还在攀爬途中的时候,与之相交,到时候还能算个患难之交的交情,所以,崇敬侯就来请魏尧去官场同僚们相聚的地方。 然而被魏尧给拒绝了。 原因是,魏尧说他要跟王妃在一起。 崇敬侯云公谦满头黑线,不是很懂定王的脑回路,只是去跟同僚们打个招呼,说说话,听人拍几句马屁,也没让你不跟王妃在一起啊。 第51章 转念一想便知道,魏尧这是变相的拒绝,心中虽然不满,但也只能讪讪的打了退堂鼓。 如今云公良那一脉已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了,当初袭爵的时候,将其他兄弟都分家出去,那时候云公谦觉得一身轻松,整个侯府都是他的了,直到云公良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上,云公谦才有些后悔当初急急的分了家,如果没有分家的话,那么现在云公良的所有政绩就全都属于崇敬侯府,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可现在一个云字分了两家,世人渐渐的只知道云家公良丞相,公谦侯爷之名鲜有人提了。 云招福她们在主院里跟余氏请了安,便坐在厅里喝茶,与一些寻常不见面的亲朋说说话。 外面的婆子传话,说是云香寒与威武侯府二公子左放回来给老祖宗请安。 云香寒衣着华丽,行走如风,左放左二公子身量不太高,与云香寒并肩而入,两人从外形看着,并不是很登对的样子。 行过礼之后,云香寒在余氏身边腻歪一阵,等到余氏要招呼其他上门的客人时,她才带着左二公子去了花厅,第一眼就看见了鲜衣怒放,笑容满面的云招福,心中莫名不爽。 走过去之后,云香寒给范氏行了礼,然后就走到云招福身边喊了她一声:「多日不见,妹妹越发光彩照人了。」 云香寒会说话,也能及时隐藏情绪。 云招福回头见识她,赶忙给她和她身后的左放让出了两个座位,正好一位少夫人去了其他地方与人说话,云招福先前正在听人说那日路上发现好些死人的事情,云香寒去了,云招福就转过身来。 「姐姐也不遑多让,脸色红润的很。」云招福只要不犯混的时候,场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云香寒往旁边的左放看了一眼,左放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站起身给云招福行礼说道:「哦,在下左放,定王妃有礼了。」 云招福见他客气,也赶忙站起来回礼,云香寒的脸色不太好,暗自拉了一把左放的衣角,低声说道:「谁让你行礼了?」 左放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做的样子,云香寒越看他这木讷的样子,肚子里就越有气,弯起唇瓣,对云招福道:「他这人生的腼腆,不太会说话,你别与他计较才好。」 「哪里哪里,姐姐客气,姐夫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太见外了。」 左放确实不太会说话,听云招福唤他做‘姐夫’还是很欢喜的,憨憨的笑着要答话,却被云香寒给截了话头,左右顾盼后,问道: 「他人木讷,但对我却是极好的,其他也就不计较什么了。」扶了扶自己的发鬓,云香寒一副刚想到的样子,对云招福问道:「对了,你今儿是与婶娘他们一起来的吗?怎么不见定王殿下与你随行?」 云香寒进来的时候因为只看见云招福在与那些贵夫人说话,身边并无男性,所以就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云香寒还真的有点想看看那个传说中十分倒霉的定王殿下长什么模样。 云招福一愣,觉得云香寒的话里满满的优越感,不是很懂她的意思,伸手指了指窗前正在下棋的几个族里男人,说道:「他在那儿呢,跟我们这些女人说话太无聊,就过去看人下棋了。」 云香寒将目光转过去,一些族里的男人们她是认识的,唯有一个身高极高,背影伟岸的男人她没有印象,看了一眼云招福,指着那背影问:「是那个吗?」 云招福点头,干脆喊了一声:「王爷。」 在外人面前云招福很规矩,倒是很少直呼魏尧的名字,都是以‘王爷’尊称。 魏尧听见云招福的声音,回过头来,云香寒只觉得内心冲击的更厉害了,她今日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修眉美目,顾盼生辉了,原来传说中倒霉的定王竟然生的这般儒雅好看,就那身高而言,云香寒觉得都有两个左放那么高了。 魏尧走过来之后,云招福指着云香寒夫妇说道: 「这是我堂姐,这是堂姐夫,你还没见过他们吧。」 魏尧转过头看了两人一眼,云香寒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左放的反应倒很及时,上前抱拳作揖,行礼道:「参见王爷。」 「既是王妃的堂姐与堂姐夫,那便无需多礼。」 魏尧道,心里还惦记着那盘棋没看完,知道云招福这里也没有其他事情,干脆邀左放一同去窗下看棋,左放乐呵呵的跟了上去,两人一高一矮,走在一起确实是一道明媚的风景线。 只是这风景线在云香寒看起来,脸色就不太好了。 云招福不在意这些,转过头后,对那些还在讨论的夫人们说道:「等等我等等我,我先前都没听完,那些人怎么就死了呢?」 几个夫人七嘴八舌的跟云招福补课,云香寒坐在一旁插不上嘴,话题更是不感兴趣,目光忍不住往魏尧和左放那处看去,心中不住的冒着酸水,云招福何德何能,原以为她嫁了个倒霉蛋,今后也要跟着一起倒霉了,可谁会想到,这个倒霉蛋生的竟那般俊逸,比她的相公好看了不是一点。 第52章 本来身份上就有着差距,如今脸也比不过人家,委实令人不甘。 云香暖出嫁,无波无澜,一切顺顺利利。 前来迎亲的尚书公子卢之亭是个文雅书卷气浓厚的年轻人,据说前年中了举人,明年三月里要参加会试,结果如何暂时还不知道,但终归是个懂礼数,有知识的,又是长子,云香暖嫁过去便是长媳,总算也叫人满意的。 云香寒自从白天里跟云招福打过招呼之后,就没有跟云招福坐在一起,更别说是交流了,云招福也乐得轻松,听了不少八卦回去。 晚上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云招福忍不住对魏尧讲一些她听到的事情: 「张夫人跟我说,年前的时候,她也让她家相公去找过孙大人,想把她家的大小子安排进大理寺磋磨着,不过孙大人没同意,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这回孙大人收了我哥,你说他是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呢?」 魏尧微微一笑:「多少肯定会看一点岳父的面子吧。还是大哥本身能力出众。」 魏尧对云召采的这个评价,让云招福掩唇笑了起来:「快别逗了,我大哥能力出众?怎么可能。孙大人只是见过我大哥几面,又没有见过他武功如何,怎么可能是看中他的能力呢,所以啊,我觉得孙大人要么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要么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让我哥如大理寺的。」 云招福的猜测让魏尧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她:「我?你是故意逗为夫开心吗?孙大人又怎么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呢?要看也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上。」 魏尧谦虚的说道,云招福瞧着他眼睛眯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觉得不太对。如果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哥早进能进大理寺了,可偏偏孙大人早不看中他,晚不看中他,偏偏这个时候看中了,你说巧不巧?」 「巧不巧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胡扯的本事越来越高了。」说完,伸手在云招福额头上敲了一记。 云招福捂着额头‘哎哟’了一声,让魏尧以为自己下手重了,便又抬手给她去揉揉,云招福顺势跌入了魏尧的怀抱,甜滋滋的说了句:「王爷,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不管外人怎么说你,怎么评价你,可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最有面儿的。」 对于妻子突如其来的表白,魏尧一愣,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正常,并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云招福拍了拍他探过来的手: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感觉一项很准。」 魏尧失笑:「好好好,你的感觉准,也就是你罢了,其他人谁会这么觉得呢。」从小到大,魏尧听了太多质疑与嘲讽,像云招福这般无条件信任他的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魏尧的语气颇为惆怅,云招福靠在魏尧的怀中,安安静静的抱着他,看着他的下巴出神,魏尧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脆低头做出要亲她的架势,云招福担心两人在马车上闹出什么动静,赶忙要跑,魏尧左右追逐,马车里尽是云招福的欢声笑语。 两人回到府里,洗漱过后,就胡闹一夜,第二天,云招福身子就跟散了架似的,但魏尧却依旧龙精虎猛,不由的感叹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两人正吃着早饭呢,就听王顺来报:「王爷,王妃,宁王府的管家送了两筐蜜桔和七八筐秋蟹,外加一些日常礼物过来,说是要为了上回宁王妃在宫里对咱们王妃不敬道歉来了。」 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脸都皱起来了:「宁王府送礼物来道歉?没听错吧?」 「没有,老奴就算听得不真切,但宁王府的管家老奴还是认识的。」王顺不满有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准。 云招福放下筷子,对魏尧问:「宁王府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魏尧喝了口粥,完全咽下去之后,才对王顺说道:「既是宁王府送来的,便收下吧,将蜜桔分一筐,秋蟹分个三四筐送到相府去。」 王顺领命下去之后,云招福还是有些不明白宁王府为什么会突然献起了殷勤,魏尧疑惑的叹道: 「宁王从太庙出来了,我今儿去虞部办完事,到宁王府去看看他,你就别瞎想了,也许宁王是真的想跟你道个歉呢。」 云招福还是觉得不对:「他是八月里出来的,如今都九月份了,他若是真心要道歉,怎会拖延这么长时间呢。不过,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反正就是送点桔子和蟹,咱们只要不一起吃就可以了。」 魏尧吃完了早饭,便出门去了虞部。 云招福让秦霜和秦夏陪她去酒窖里忙了半天,然后就去市集里逛逛,想着马上范氏生辰了,她得给范氏挑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便去了礼品行。 云招福在礼品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其他的都没什么太中意的,唯有一座浑然天成的白玉青菜,底盘是通透的白玉,叶子是翠绿的青玉,最难得的是,这两种颜色并不是后天加上去的,而是先天便是这颜色,云招福瞧了,觉得范氏一定会喜欢,范氏虽然外表看上去挺节俭,但其实骨子里偏好那种奢华的东西,越贵她越喜欢,平日自己穿衣打扮很素净,却很喜欢给云招福和云招喜打扮的花枝招展,从这就能看出一二范氏的性格来。 第53章 所以,这玉白菜雕工很是精致,范氏一定会喜欢的。 上回魏尧送的一尊兰花玉雕,如今放在云公良的书房里,范氏时不时还会去擦一擦,可见是喜欢这类东西的,云招福便想将之买下,喊来了掌柜的,问价格。 掌柜的拱手抱歉:「哟,这位夫人,实在不巧,这玉白菜乃是其他客人订的东西,小店不能将之转卖第二人。」 云招福遗憾的点头:「既是别的客人所订之物,那我自然不能夺人所好,有劳掌柜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云招福便要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听见一道声音:「这位夫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云招福往门口看去,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不太正经,衣着倒是很华贵,不过从他的打扮上来看,不像是什么有品位的人,倒像是那种颇有资产的乡绅富贾。 掌柜的看见那人便迎上去:「原来是李大官人。有失远迎。」 那李大官人对掌柜的抬抬手,然后便径直往云招福走来,秦霜秦夏挡着那人,不让他近云招福的身,那人笑的十分讨好,直接对云招福拱手说道: 「小人李大富,还未给定王妃请安。定王妃安好。」 掌柜的一惊,这位夫人居然是个王妃,先前他都没看出来,赶忙跟着李大官人后头对云招福行礼问安。 云招福挑眉相问:「你认识我?」 那李大官人自报家门道:「哦,小人是城中花木市的掌柜,平日里跟虞部有些交集,那日王妃去过虞部一回,正巧小人在外瞧见过王妃两眼,这才认出了王妃的身份,还请王妃莫要见怪。」 「哦,原来如此,李官人不必多礼。」她想起来自己确实去过虞部外等候魏尧两回,竟不记得与这位打过照面。 说完这些,云招福就要离开,可刚走两步,就被李大官人喊住:「王妃留步。」 只见那人手里将云招福先前看中的那颗玉白菜捧了过来,对云招福说道:「王妃若是不嫌弃,这东西便是小人孝敬定王府的一片心意,还望王妃收下才好。」 云招福的目光落在那玉白菜上,然后又抬眼在那李官人身上看了几眼,目光闪过疑惑。 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李官人太客气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多谢。」 说着又要走,可那李官人像是跟云招福杠上了,若非有秦霜秦夏挡着,这人只怕就要冲到云招福面前来了。 「王妃,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我买了想送给定王殿下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在这里遇见王妃,也算是老天爷怜我,王妃就不要推辞,收下吧。」 云招福指着那个玉白菜惊讶道:「本来就是送给我家王爷的?」 李官人见她语气有些松动,立刻点头:「是啊是啊,原本就是要送给定王殿下的。」 云招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在那堆着笑的李官人期盼的目光中,果断回绝:「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李官人请了,莫要再跟上。」 说完这个之后,云招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间礼品行,上了马车之后,还将车帘子掀开一点,见那李官人仍旧捧着玉白菜站在礼品行的大堂里,愁云惨雾的,看他那个样子,云招福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明白,今儿他根本就是在这里等着她,真是没想到,魏尧在虞部任职之后,还会招来这些送礼的人,不过虞部的职务本就滋润,管着园囿,草木,薪炭等物,类似于采买,有不少民间的商人都会选择跟虞部合作,一来官家出的钱多,二来也不必担心回款问题,衙门在那里,想跑也跑不掉,若是能受到虞部官员的认可,那生意就算是做出来了。 而如今,魏尧初初上任,才没多久,就有人打着送礼的旗号来找她,看来这个宁王殿下掌管虞部的时候,没少捞油水呀。 云招福晚上跟魏尧说起白天她在礼品行遇见那李官人的事情: 「他说那玉白菜本来就是要送到定王府来的,说让我直接拿回来,那个东西我问了礼品行的掌柜,至少得五千两,这么重的礼送出去,他能在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呀?收的回本儿吗?」 魏尧掀开毯子上了床,将云招福散在枕头上的秀发往她身后撩了撩,回道: 「他既然送出这个价格的东西,就会想方设法把这东西的价钱给挣回去。」 「是啊,道理我懂,可他想怎么挣?卖花木能挣多少钱呀,一棵树苗最多几文钱,果树也顶多二十文左右,五千两银子的礼,他得卖多少棵树呀。」 魏尧一躺下,云招福就很自觉地靠了过去,让魏尧搂着,没睡觉之前,魏尧有这个搂着她说话的习惯,一开始云招福还觉得腻歪,但现在已经习惯,若是有一天魏尧不搂她,她肯定会觉得不适应的。 「这些人有自己的一套生财之道,姓李的买花木的,我好像没什么印象,应该从前没跟虞部有过买卖吧。」魏尧如是说。 第54章 云招福听后心中便有些明白了,这就好像是采购和供应商的关系,采购部一般都习惯跟甲供应商合作,但是乙供应商也想分一杯羹,这个时候,乙供应商就会想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来实现这个目的,也许李大官人就是想从云招福这里另辟蹊径,打入采购部,推销自己的产品。 这么一想,云招福就通透了。 第二天一早,魏尧出门后没多久,云招福在园子里浇花,王顺便来禀报,说门外有个李大官人求见王妃,说是昨儿与王妃见过。 云招福一愣,一时还没想起来是哪个李大官人,后来提到昨天,她就想起来了:「他来做什么?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如何见外男?去告诉他,有些事情我帮不了他,来了也是枉费时间,让他以后别再来了。」 王顺领命下去,没多会儿就又回来了:「王妃,那人走了。让小的把这封信交给王妃过目,说是王妃看了就知道他来找您的原因了。」 云招福放下浇水的壶,接过了信,展开看了起来。 宁王府的后院里,宁王魏旸站在抄手回廊处拿一根麦梗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不时发出哨声,悠闲的很。 管家带着个人来到了魏旸面前:「王爷,王掌柜人来了。」 魏旸回头看了一眼,对管家摆了摆手,管家便退了下去,王掌柜堆着笑走过来对魏旸搭话:「这莺歌可真精神,王爷喂养的好啊。」 魏旸喜欢养鸟,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王掌柜投其所好,以鸟儿的话题开始,果真让魏旸开了口: 「那可不,精贵着呢。一天两顿食儿,时辰都有规矩,若不按规矩喂养,皮毛哪儿这么鲜亮。」 王掌柜接话头:「要不怎么说这些鸟儿有福气呢,遇着王爷是它鸟生之幸。」 一句‘鸟生之幸’让魏旸乐开了花,将麦梗插到笼子外头的镶皮的罐子里去,拍了拍手上的灰,下台阶,将王掌柜引到亭子里去坐下,他坐下,王掌柜站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魏旸一边喝茶一边随意开口问。 王掌柜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回禀:「王爷放心,都办得差不多了。」 魏旸喝了口茶,老神在在笑了:「底下的人什么想法?话可说在前头,有些事儿不是我让你们办的,是你们自发办的,若是有人现在想退出,觉得定王比我好,那也没事儿,本王心胸宽广,不跟他们计较。」 王掌柜脸色一变,慌忙上前躬身道:「哎哟,王爷您这话说的,事儿都是我们办的,哥儿几个对您忠心耿耿,都愿意跟着您这样的主子办事,定王殿下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若咱们不自己想点办法,办点事儿的话,这口饭就真的吃不下去了。」 王掌柜是从前虞部合作的花木水户,手底下好几十号人,自从宁王下台,定王上台之后,王掌柜这些人都觉得不适应,定王的规矩大的惊人,有些小动作根本做不起来,从前盈利的地方全都给一刀切的堵死了,若这般长此以往下去,一个个还能赚什么钱,平日里打点虞部上下的礼金都赚不回来。这不心急如焚,就求到了从前的领到宁王殿下这里。 宁王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大家都觉得挺好。 「是真心的吗?」宁王哼笑着。 王掌柜立刻拍胸脯表忠心: 「您放心,比真金还真。这虞部还是得您主事儿,定王殿下那做派是要把我们都整死绝了,哥儿几个心里不甘啊。好好的做着一门生意,祸事从天而降,定王殿下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王爷您可得管管我们呀。」 魏旸将杯子拿在手里把玩:「管啊。本王若不管你们,就不会给你们出这个主意了,不过是提醒提醒你们,得想好了,毕竟就算把定王给弄下台了,再去一个管事儿的,也未必会是我,到时候你们一个两个还不得上赶着去巴结新官儿啊。」 「那哪能啊,小的们只认王爷您一个管事儿的,其他的上来咱们也都给他轰下去。」 王掌柜的话终于让魏旸出声笑了起来,充斥在花园里,老远就能听见。 吴欣常带着个丫鬟到园子里去找魏旸,看见他在见客,便稍微避了避,王掌柜看见吴欣常,便遥遥的给她行礼请了个安,然后转身跟宁王告退,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宁王也不想留他在府里吃晚饭,挥挥手,就让王掌柜离开了。 王掌柜离开之后,吴欣常才上了亭子,对魏旸问道:「王爷,他是谁啊?」 吴欣常刚坐下,宁王就站起了身,往亭子外走去,边走边随口答了一句:「一个办事儿的,女人家问这么多干嘛。」 吴欣常忍下不快,凳子还没焐热,就又站了起来,跟着宁王的脚步出了亭子,宁王回到抄手回廊处,继续用麦梗逗鸟玩儿,吴欣常心中有气,自从王爷太庙出来以后,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了,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说话处处敷衍,态度冷冷冰冰,可吴欣常不敢提意见,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皇后寿辰那日当众出了丑,让宁王府一再蒙羞,现在跟王爷吵架,那就是火上浇油,得忍过这段时间才行。 第55章 「我不过就问问,王爷不愿说便不说罢。」吴欣常回了这么一句,声调有些恼怒的样子,宁王将目光从鸟儿的身上转到她脸上看了看,没说什么,又回头继续逗鸟儿。 吴欣常深吸一口气,不愿继续留下讨没趣儿,便福了福身要离开,谁知刚转身,就被魏旸给喊住了。 「等等。这些天让你送去定王府的东西都送了吗?」 宁王逗着鸟,嘴里问道。 吴欣常耐下性子回答:「都送过去了。」 宁王点点头:「好,继续送。我记得三哥挺爱吃果子的,每年都会让海船带果子回京,你多送点这些,外加这个时候时兴的鲜货搭配着。」 吴欣常眉头蹙起,若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给定王府送东西,她很不乐意。上回宫里的事情,若非云招福,她和星月公主怎么可能会丢那么大的脸,这个仇她还没报,原本以为宁王回来要给她做主撑腰的,没想到宁王什么都没做,还骂了她一顿,之后就让她安排送礼去定王府赔罪,吴欣常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爽。 宁王没等到吴欣常的回应,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愤慨的站在那里,无奈一叹,将麦梗插回皮袋里,走到吴欣常面前,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 「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若非你和星月在宫里惹了祸,我犯得着费心替你收拾吗?」 吴欣常将宁王拍她脸的手给挥开了,蹙眉冷道:「那事儿我都跟你解释过了,只怪云招福太狡猾了,星月做事又毛毛躁躁,这才连累我受了罪不说,还跌了面子,你不想着替我出头,还让我对云招福伏低做小,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宁王听她终于说出了实话,放下了关心她的手,语气略微不耐: 「谁让你去伏低做小了?不就让你送点东西去嘛,这点气量都没有?安昌郡王怎么教的你,你说云招福狡猾,那我还说是你技不如人呢,若你够聪明,又怎么会中了云招福的计,自己受罪丢面子,还好意思逞强回嘴,本王都不稀的说你。」 男人女人吵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一旦触动了吵架的那根神经,那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理智了。 吴欣常受不了宁王自己软弱无能,还偏要把她爹给搭上来评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宁王叫道: 「你好!你怎么不说,你若是厉害,怎么会让定王抢了你的东西,我爹不是教我生来受委屈的,让我跟你似的处处受制,还要装孙子,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像你似的讨好人家。」 宁王瞪着吴欣常,从未觉得她像今日这般面目可憎,庸俗无知,指了她几下,骂道: 「不可理喻的泼妇!你要撞死,没人拦你!趁早死去,省得在我王府里占地方!豆*豆*网。」 说完这句狠话,宁王便气呼呼的拂袖离去,留下被骂的傻眼了的吴欣常,她是真没有想到,人生听到的第一句恶言,居然是从自己丈夫口中听来的,眼泪如线般滴落,怎么忍都忍不住,最后干脆抱膝蹲下,大哭起来。 她的贴身丫鬟闻讯赶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劝歹劝的才把吴欣常给劝的不哭了,扶着她回了主院去,吴欣常坐在镜子前头,丫鬟继续开导她: 「王妃,您何必跟王爷置气呢。他是王爷呀,您得多担待着些才行。」 吴欣常看着镜中哭脱了妆的自己,平凡的相貌,憔悴又苍白,宁王那些话就像是剥了她脸上一层妆,让她露出本来面目,这个面目有多讨厌,她就有多恨。 一拍桌子,吓了身后丫鬟一跳,吴欣常披头散发的就冲出了院子。 哼,魏旸不是让她给定王府送东西道歉嘛,好啊,她就给他送点好东西过去! 天放鱼肚白,宫门开了。 虞部司送来的一大批花木已然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等到禁宫大门开了,领头的张公公跟王掌柜就互看了一眼,张公公腆着笑去了城门官处登记。 登记处的将领认识他,收了他的令牌,照例命人去花木从中检查。 张公公将那将领叫到别处,从衣袖里给他塞了一包银子,说着好话:「赵统领,咱们都好几年的交情了,犯得着回回都这么查嘛,都是些好好的树苗子,还能夹带什么不好的进宫嘛,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赵统领在衣袖里掂量掂量银子,笑着回道: 「宫里的规矩,也不是我定的。」 说完这个,赵统领便上前对那些在检查的户部小太监们说道:「得了得了,张公公也不是第一回 进宫了,知道规矩,都是些好树苗子,放行。」 随着赵统领的一声令下,宫门后面的守卫尽数退到两边,让虞部的花木车进宫去,张公公和王掌柜在前面领头儿,对两旁的看守官差们一个个问好,客气的不得了。 十几辆花木车进了宫,直奔内廷司。 而另一边,宫里元阳殿中,皇帝魏玔心情很不美丽,不为别的,只因为就在刚刚,他的四儿子参了他的三儿子一本。 第56章 「父皇,这件事本不该儿臣出面,但虞部司的人自知人微言轻,不知道去求谁,既求到儿臣府上,那儿臣看在旧日情分上也得管上一管的。儿臣参三哥滥用职权,以次充好,欺瞒父皇,鱼目混珠,中饱私囊。」 魏玔看着义正言辞的魏旸,又看了一眼神色淡定,仿佛没有听见魏旸参他似的魏尧。 魏玔问:「这么多罪名。你都确认好了吗?」 魏旸笃定的回答: 「都确认好了,虞部司上下的人都能作证。前些日子儿臣在太庙中反省,虞部司的事情一直由张公公代理,后来三哥上任,便由三哥主理,儿臣从太庙出来之后没几天,张公公就来与儿臣告知了三哥滥用职权,以次充好的事情,近来宫中要入一批新花木树苗,从前用的全都是城中花圃王家的树苗,王家做这行很多年,树苗都是自家培养出来的好苗子,送入宫中的树苗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一直都好好的,可是三哥上任之后,便对王家的树木诸多挑剔,坚持只用三成,另外七成却是随便从市场上买回来的。」 魏旸长篇大论叙述着情况: 「树苗好坏参差不齐,原王家也没有觉得如何,只以为三哥要换个地方,可后来张公公送去入宫的盘点单,王家掌柜才发现了问题,原来三哥虽然只用了王家三成的树苗,可是盘点单上写的却是全部树木出自王家。王掌柜觉得剩下那七成树苗质量不好,比不上王家的,就算是一般府邸都不会用那种次货,何况是送入宫中的,便去我那儿告了状,儿臣暗地里也派人查过,确实新入宫的这批树苗有失水准。这其中三哥敢说自己没有鱼目混珠,中饱私囊吗?」 魏玔听得头疼,这么一大段一大段的陈述,非但不能让他很快明白,反而越发糊涂,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老三以次充好,把坏的树苗送进宫,鱼目混珠?」 魏旸看了一眼依旧淡定的魏尧:「是,儿臣正是这个意思。」 魏玔点头:「哦,那这批树苗现在哪里呀?送进宫了吗?」 「是,已然送进宫了,就在今天早晨。」魏旸回道。 「已经送进宫了?」魏玔从龙案后走出,负手来到魏旸面前,冷哼着说道:「这件事先不论谁对谁错,朕倒是想先问问你,你既然明知道树苗有问题,却仍放任入宫,然后转首就过来参本,你对老三,可有半点兄弟情义?即便他有错,你这般隔岸观火,请君入瓮的做法,也委实令朕心寒啊。」 魏旸脸色微变,心里开始有些发虚,从前若是他说三哥的坏话,父皇就算心里不高兴,明面上却还会给他面子,为什么他觉得最近父皇对三哥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呢,甚至还有些包庇的意思再里面。 硬着头皮回道:「父皇,儿臣也是想人赃并获,若是提前露了风声,让三哥防范起来,那今后他仍不思悔改的话,如何是好?儿臣也是为了三哥能够改错,能够真心实意的悔改呀。」 魏旸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皇帝魏玔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往旁边松柏般挺直站立的三儿子看去,皇帝问道:「他参你,你有何话说?那批树苗怎么回事啊?」 魏尧上前拱手行礼: 「回父皇,儿臣并不知道四弟说的是什么。今早送入宫的树苗,全都是儿臣一棵一棵亲自挑选出来的好苗子,没有以次充好之说,更没有鱼目混珠,中饱私囊的道理。」 魏玔眼前一亮,心思忽然开朗起来,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并不愿意看见三儿子犯错,至于为什么……魏玔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绝丽容颜…… 「你们各执一词,到底朕该听谁的?」 魏旸想开口,却被魏尧抢先:「我与四弟谁说的好,都不如传内廷司的方总管与张公公过来当面对峙好。」 皇帝准了,立刻派人去把方总管和张公公给传到了殿上,两人趴在地上请安,皇帝先问张公公:「今日虞部司是否有新的树苗送入宫中?」 张公公难得见到圣颜,激动地有点结巴:「是,是。有一批树苗入宫,是奴才亲自送入宫的。」 皇帝又问方总管:「那批树苗你验过了?可是如宁王殿下所言,以次充好,七成不好啊?」 方总管倒是淡定:「回皇上,树苗奴才都验过了,全都是根粗苗正的好树苗,并无不好的。」 魏旸一惊,蹙眉吼道:「你收了定王什么好处,要替他隐瞒?」 方总管是内廷司的总管,在宫里伺候年代多了,这样的场面经历过几回,也就不那么怕了,淡定自若的对皇帝说道: 「皇上,奴才不敢隐瞒,那批树苗如今就在内廷司放着,奴才有没有说谎,皇上派其他人去瞧一瞧就能证明了,定王殿下与奴才甚少有交集,奴才更加不可能收了定王殿下什么好处,还请宁王殿下不要冤枉奴才。」 魏旸心道不妙,往沉静如水的魏尧那里看去,又把惊讶的目光落在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趴在地上的张公公身上,只见张公公身子抖的厉害,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 第57章 魏玔看着魏旸那震惊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告阴状没成功的小人模样,从前竟未发觉老四这般蠢笨,只当他性子跳脱会说话,会逗闷子就是好小子,可最近这两件事来看,简直把他从前的那点好感全都消磨殆尽了。 这件事现在看来,几乎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老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以为那批树苗不是好东西,所以就冒进想要参老三一本,谁知道老三做事认真,没给他抓住这个把柄,虞部司里那些人跟着老四做了好几年,老三忽然被安排去,他们心里定然不服,一番思量之后,就想给老三使个绊子,没想到被老三给破解了。 能力高下立见。 皇帝心里已经有数了。 魏旸指着地上的张公公,然后又开始指着魏尧,那样子看着像是很愤怒,皇帝真怕他当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样一来,他就算不想处置他也没有理由了。 正考虑要不要呵斥两句的时候,魏尧开口了,对魏旸转身说道: 「四弟,这件事很明显你是被人骗了,那些个走江湖做买卖的掌柜说的话,你还是莫要太相信的好,俗话说的好,无商不奸,商人逐利,为了一个利字,多的是不择手段之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挑唆皇家兄弟不和,你我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千万不可为这种小人所利用,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何苦来哉。」 魏尧很少说这番长篇大论,听得魏旸一愣一愣的,皇帝却大为赞赏: 「老三这话说的不错!」 魏尧拱手一揖,算是谢过皇帝赞誉,继续对魏旸动之以情: 「你从太庙出来之后,为兄该去你府上拜会的,只是虞部事情多且杂,我又是初初接手,不免还摸不着门路,你时常派人送来府上的东西我都收下了,你的好心为兄都知道,今儿这事儿就此搁下,我们兄弟感情不变,今后还得互相帮衬着。」 魏尧的话说的在情在理,又给了魏旸十足的面子和台阶,魏旸若是再纠缠不放也没什么用,干脆深吸一口气,认栽了,软了一口气,对魏尧抱拳道歉: 「三哥大度,不计较我的错,弟弟再此谢过。」 皇帝看到这里,满意的点头:「这才对。你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句话一点不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今儿这事儿暂且搁下不谈,都得好好的,听到没有?」 两人齐齐应是。 皇帝不想再去追究这事谁对谁错了,毕竟闹开了谁也不好看,这样暗地里警告几句,相信老四今后也不敢再犯糊涂了。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他这么好心,都送了些什么东西去你府上啊?」 魏尧上前回道:「一些果子还有一些海产鱼虾蟹什么的,父皇可要用些?」 魏尧的建议让皇帝颇为感兴趣:「送了多少啊,这么看老四对你还算不错嘛,至少他还没有时常送东西到宫里来给朕呢。」 这番话便是说给魏旸听,让他有个台阶下了。 「送了挺多的,光是蟹就好几筐,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刚送过去,还没来得及看,若是父皇不嫌弃,儿臣愿借花献佛。」 魏尧很少跟皇帝说这么多话,今天算是个特例了,皇帝打从心底里觉得平日里对这个孩子太疏忽了,如今见他不仅没有长歪,还颇为明白事理,敬爱兄弟,皇帝心中感到很欣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朕倒是不嫌弃,这个季节吃蟹也算是相应得宜了。」踱步想了想后,皇帝回身对魏尧说道: 「要不今儿中午都在宫里用饭吧,待会儿派人回定王府和宁王府,将定王妃和宁王妃都接到宫中来,就在乾元殿吧,请来皇后与贤妃,大家一起吃蟹宴,岂不妙哉。你们觉得如何啊?」 魏尧和魏旸哪里有说不好的道理。 父子三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离开了元阳殿,一起往御花园去了。 云招福和吴欣常一前一后被接入了宫中,吴欣常的眼底红红的,与云招福的轿子相遇,云招福与她打招呼,她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云招福素来不是个热脸贴冷臀的人,吴欣常不理她,她就不自作多情了。 两人去到了皇后宫中,云招福笑嘻嘻的给皇帝和皇后及贤妃请了安,主动去了魏尧身旁坐下,吴欣常的声音低若蚊蝇,秀秀气气的请了安,却是不往魏旸那处走,惹得魏旸有些尴尬,贤妃为他打了圆场: 「哟,宁王妃眼底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你只管说出来,若是宁王的错,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提醒吴欣常不要任性,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场,吴欣常看了一眼贤妃,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轻柔福了福身: 「妾身没受委屈,就是昨夜没睡好,精神不济。」 皇后看着她这般,哪里猜不出来是跟宁王闹了别扭,笑着说道:「精神不济的话,待会儿多吃点,总要把精神养好了才行。」 第58章 「多谢娘娘。」吴欣常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宁王看在眼中,别提多讨厌了。 本来他今天吃了个大瘪,虞部司那帮人居然愚弄了他,让他在父皇面前出了个大丑,这件事情虽然父皇压了下去,没有深究,可终归他是吃了亏的,还没找补回来,他这宁王妃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坐在那儿,怪不得他最近运气不好,有这么一张苦瓜脸在,运气想好也难。 不看看人家定王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脸迎人,哪怕看着都觉得舒坦。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今儿可真不用谢我,该是我们这些人谢谢你们才是。今日吃的是蟹宴,还是从你们宁王府出来的呢。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吃蟹算是一个,今儿我可不客气,得多吃两个才行。」 贤妃跟着附和:「娘娘爱吃蟹,待会儿臣妾的份儿也献给娘娘便是。」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十分融洽。 大内总管从外面进来通传:「皇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两位殿下,两位王妃,蟹已经拿来了,是先拿进来瞧瞧个头儿,还是直接送去御膳房里?」 皇后娘娘眼前一亮:「送进来吧,我挑蟹是一把手,看一眼就能知道这蟹肥还是不肥,保管给你们都挑最好的出来。」 大内总管领命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八个小太监抬了四筐蟹包裹好的蟹进殿,没一筐篮子外头还贴着宁王府的封条。 吴欣常看见这几筐有点眼熟的蟹筐,筐上宁王府的字样此时看来十分扎眼。 猛地站起身来:「啊——这——」 众人看向她,见她惊讶,云招福从旁说道:「宁王妃定是觉得眼熟了,先前皇后娘娘没说全,这蟹出自你们宁王府,便是你今儿刚给我们定王府送去的,我们相约宫中吃蟹,还得谢过宁王府的慷慨呢。」 皇后娘娘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谢谢宁王府的慷慨。」一挥手,招来宫婢:「来人,将那蟹筐割开,再找几个干净的盆过来,今儿我可得大显身手了。」 宫婢领命下去,拿着剪子和盆向那几筐蟹走去,吴欣常忽然像是疯了般扑上去叫道:「不,不能,不能打开!」 众人大惊,宁王和贤妃的脸色都挂不住了,宁王自不必说,现在对吴欣常那是恨的牙痒痒,贤妃也觉得自从上回这儿媳在宫中丢人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儿,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 「你干什么,娘娘让打开挑拣一番,快让开。」宁王不悦道。 吴欣常脸色极其异常,看着宁王使劲儿摇头,宁王跟她也没有心灵感应,见她这样不明所以,干脆上前,亲自动手将吴欣常给拉了起来,宫婢们用剪子将筐上的封条剪开,打开了盖子。 吴欣常不敢看那个地方,捂着脸,吓得坐到旁边去了。 而宫婢将那贴着‘蟹’字的签儿拿走,往里看的时候,全都大惊失色,惨叫起来,跌倒在地上,往后挪步,惊恐万分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惊讶了,皇后离得最近,往前一步,探头看了一眼,顿时也吓得花容失色,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幸好有嬷嬷在她身后挡着,要不然,皇后也得给吓得跌倒在地。 魏尧和云招福对看两眼,不明所以,云招福要去看个究竟,却被魏尧拉住,他自己却上前,往筐里看看,顿时蹙眉,脸色难看,转身截住了要过去看个究竟的云招福: 「别看了。」 魏尧都这样子,其他人哪还会不知道有问题,魏旸走过去看了一眼,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那蟹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 皇帝走过来问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筐里是何物?」 说着就要走过去,被魏旸拉住:「父皇,莫去。是,是蛇。」 皇帝大惊,筐子口已经有几条探出了脑袋,鲜红的信子吞吐着,云招福吓得紧紧抱住魏尧,闭上眼睛,她最怕这些东西了,看一眼都满身的鸡皮疙瘩。 「来人!来人呐!快,快将这几筐东西抬走!莫要漏了出来!」 皇帝在殿中大喊,魏尧见几条露头赶忙过去将筐盖子盖上,殿外进来十几个小太监,先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现在知道了,一个个也是硬着头皮上的。 好不容易将那几筐东西都拿走了,皇帝拍着龙案怒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招福和魏尧面面相觑,云招福当即就拉着魏尧跪了下来,然后豆大的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皇上,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东西是宁王府送到定王府的,我还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惊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们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愿领责罚。」 云招福这么个爱笑的姑娘,哭着说话的时候,别样的触动人心,皇帝和皇后当然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云招福故意送进宫的,一来东西早上才送到定王府,二来,云招福事先也不知道皇帝会让她把宁王府的蟹送进宫来做蟹宴,只会是宁王府送到定王府去的时候,筐里就是这个东西。 第59章 皇后被吓得惊了魂儿,坐下缓了一会儿后,就拍着茶几对吴欣常发怒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前不肯打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你做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对付定王府?存的是什么心?」 吴欣常吓得赶忙从椅子上滑落跪了下来,不同于云招福跪下就哭,吴欣常是紧张过了头,别说哭了,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就是借两个脑子也想不到,她用来整云招福的东西,会这样堂而皇之的被搬到皇宫里来,先前她从府里被接到皇宫,接她的人只说是入宫吃蟹宴,可他们也没告诉她,这个蟹是从定王府来的,若是如此的话,她说什么也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因为云招福让她受了莫大的委屈,自己又在宁王跟前儿受了气,宁王让她送好东西给定王府,她一个没忍住就让人弄了这些个东西佯装成蟹,反正蟹筐密的很,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是想吓吓云招福的,让她不要太得意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倒霉呀。 吴欣常愣着不说话,脸色惨白惨白的,贤妃暗自咬牙,宁王见状也是越发恨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不会耍阴谋诡计,那就不要耍,如今被人当面拆穿,还送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简直是天要亡他宁王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前的事情,他还能推说是被小人蒙蔽,可现在这事情如何能说的清楚。 他自己攻击魏尧以次充好,鱼目混珠,被驳回不议,此刻他的妻子却将一个极其拙劣的,偷梁换柱的伎俩用到了帝后面前,他宁王府如今纵然长了一百张嘴,只怕也难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魏旸思及此,一咬牙便站起身,来到了吴欣常面前,将她的衣襟揪起来,啪啪就是两个巴掌打在吴欣常的脸上,将吴欣常给彻底打蒙了。 宁王打了人之后,就把吴欣常给拉到了帝后面前,然后与她一同跪下,对帝后请罪: 「父皇,母后,这事儿臣事先不知,才使她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儿臣替她请罪,还望父皇与母后念在她初犯的份上,饶了她吧。」 宁王左思右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强词夺理,拒不承认,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东西送上来的时候,王妃已经扑上去漏了馅儿,再多解释也都是掩饰了,还不如承认道歉来的有效,打她不为别的,他自己动手打了她,皇上和皇后就不好再下重手处置她了,宁王还是有点保护吴欣常的意思的。 可是此举看在不懂宁王苦心的吴欣常眼中却是那样心寒,别人的丈夫都护着妻子,为妻子出头,可他的丈夫出了事只会埋怨她,骂她,将罪责推到她身上,如今居然还当众打她!吴欣常成亲后第一次觉得两人婚姻到头了。 皇后今日是新仇加旧恨,好好的心情又一次被破坏了,对于宁王的请罪之言只冷哼了一声: 「初犯,她可不是初犯了!本宫生辰那日,她与星月公主就在众宾客面前胡闹了一回,差点将宴会给搅黄了,当时她就故意冤枉定王妃,想让定王妃获罪,今日她又使这恶毒手段,她才多大年纪,纵然成了亲,可年龄还是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心就这样狠毒呢,居然用那等毒物去害人。」 得了皇后这番评价,吴欣常吓得低下了头,宁王也知道皇后寿辰那日王妃与星月做的事情,皇后如今还不知道当初两人想害的是云招福,后来不知怎么的给云招福好运气化解了,才转而报应到她二人身上,手舞足蹈,颜面尽失,差点搅了皇后寿宴,让太子和太子妃记恨了。 宁王想到王妃办的这两回事情,外加自己那件监修行宫的事,头疼不已,宁王府接二连三的出事,真是流年不利,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皇后娘娘恕罪,儿臣与她知道错了,请娘娘宽恕。」 宁王一拜到底。皇后看宁王这样,便看向了皇帝,她到底是嫡母,若是太过严厉难免落人口实,皇上既然在场,那就交由皇上处置。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有同时跪在座位下方的贤妃,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 「宁王妃,你且与朕说说,你为何要三番两次的作弄定王妃呢?定王妃是哪里惹着你了,我瞧你们刚刚成亲那会儿,姐妹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嘛,到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成这样?」 皇帝说的是实话,当初他给三个儿子选妃,三个小姑娘全都文文静静,规规矩矩的,没有心眼儿的样子,说话言谈也是和风细雨,太太平平的,可这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皇帝魏玔真的是想不明白。 宁王看向宁王妃,见她低头不语,宁王打从心眼儿里希望宁王妃能够聪明点,分清形势,别一味的耍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儿,催促道: 「父皇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定王妃可有哪里惹到你?」 宁王妃肩头一缩,怕宁王再冲过来打她,抬眼看着帝后眼中的失望,贤妃眼中的不满和愤怒,还有定王夫妇仍旧事不关己的淡泊样……宁王妃觉得自己受到了空前的侮辱,她是安昌郡王府出身的嫡小姐,从小到大府里众人对她都是捧着护着,谁敢这样大声与她说话,更别说让她难堪了,原本以为,嫁到皇家之后,她的一生将顺遂尊贵,不会再有人能够欺负到她头上,可是她哪里想到,最后欺负她的,居然就是皇家的人。 第60章 如今他们抓住了她的错处,当众让她出丑,还将她的尊严扫落在地上踩踏,鼻头一酸,终于哭了出来。 眼泪断了线珠子似的掉下,皇后要做个贤人,见宁王妃哭了,自己的气也稍稍消了些,于是声音略微放软,问道:「行了,别哭了,皇上问你话,你且如是回答,若定王妃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可以让她跟你道歉,但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事可如何解决?」 宁王暗自推了一把宁王妃,警告意味深重,宁王是个识时务的性子,想着今日就算他们接连犯错,可是终究只是在这几个人面前,没有造成大的影响,只要殿中人不传出去,他们今日认输也就认输了,道个歉就能把事情解决,为什么要想那么多,那么复杂呢。 宁王这番感悟,宁王妃不懂,只当他们是处处逼迫于她,可如今形势,没有人帮她,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忍气吞声。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开口,说道: 「定王妃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前几日我与王爷吵架,王爷让我送礼物去定王府道歉,我心里不服,就想吓吓他们,那些蛇都是菜花蛇,没有毒,我就是想吓吓他们而已,并无害人之心。」 宁王妃说出这番理由,让宁王气的直深叹,皇后看了一眼皇帝,说道:「就因为你和宁王吵架,所以你就要去吓定王府?哼哼,这个理由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你这心中是有多瞧不上定王府,觉得定王府是你和宁王吵架之后,撒气的地方吗?若是你和宁王吵架之后,宁王让你送东西来宫里给本宫或是皇上,你是否也会给我们送几筐蛇过来?」 皇后的言辞还算公允:「谁给你的胆子欺负定王府?宁王?还是说……贤妃?」 皇后将苗头转向了跪在地上请罪的贤妃,吓得贤妃连忙抬头摇手:「不不不,臣妾没有,这些事情臣妾在宫中根本不知道啊。」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当面听到这么荒谬的理由,很是震惊,定王从前纵然不受重用,可他依旧是皇子,岂是别人可以随意欺负的,而且从宁王妃的说辞上不难看出,她是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定王府,所以才敢这般行事,若今日之事不严惩,岂非助长了她的气焰。 再加上还有老四陷害老三虞部树苗出问题的事情在前,于情于理都不该轻饶了宁王府,否则老三那边就太冤枉了。 「罚宁王与宁王妃在府中禁足三个月,停俸半年,宁王妃需日日诵经,为定王府祈福,若有半点不诚心,刑罚叠加,绝不宽恕。贤妃罚半年俸银,闭宫思过。」 宁王愣住了,又是禁足,他这刚从太庙出来,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又要禁足宁王府,他今年到底惹了什么太岁,不过心里也清楚,皇帝对他们宁王府的这个责罚并不重,接连几次犯错,只是禁足停俸,没有削爵圈禁用刑,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他不敢提出任何意义,只能在心中感叹娶妻不贤,家宅不宁的后果。 宁王与贤妃都想明白这个道理,很快就接受了,磕头领受皇恩,宁王妃一开始还很不服,最终被宁王拉着磕头才算了事。 皇帝对一旁的定王夫妇问道:「这个处罚,你们俩觉得如何?」 魏尧和云招福对视一眼,魏尧上前道:「依着儿臣的意思,这罚的也太重了,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在我定王府中发生,我府中人,只当是个玩笑,根本就不会闹到这般田地,再说宁王妃也确实没有害人之心,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云招福不由得在暗地里给魏尧竖了个大拇指,这家伙,妥妥的一朵白莲花呀,心里就算恨的牙痒痒,可表面上却还装作一副好心替他们说话的样子,这是为了加深皇帝对他的愧疚。 果然,皇帝听了魏尧的‘懂事’之言后,颇感欣慰,对着宁王夫妇道:「你们瞧瞧,你们之前那般对定王府无礼,可定王却还为你们求情。」 宁王很识趣,立刻就转身过来对魏尧抱拳行礼:「多谢三哥,但今日之事都是我与王妃的错,无论父皇如何罚我们,我们都甘心接受。」 殿中先前还凝滞的气氛,在两个口不对心的男人互相谦让之下,变得缓和起来。 本来一场高高兴兴蟹宴,徒生变故,惹出了这么多事情,蟹宴是吃不成了,并且估摸着大家短时间之内都不会愿意吃蟹了,尤其是皇后娘娘,那么喜欢吃蟹的一个人,可是在看见了蟹篓子里那一团团的长虫之后,她只要提起蟹这个字,就能想起那个画面,应该会食欲大减吧。 帝后都没有心情,所以也不会留他们在宫里吃饭了,从殿里出来之后,宁王还不住的对魏尧说抱歉的话,什么都是我的错,教妻无方,惹了大祸,你们多担待云云。 魏尧自然不会跟他再多说废话,一句‘无妨’之后,便拱手,带着云招福离开皇宫。 回去的路上,云招福回头看了一眼宁王夫妇,两人之间隔的距离充分说明了他们此刻的心情。 「你是怎么知道那筐里有问题的?还胆子大的把东西送进宫来?」魏尧悄悄在云招福的耳旁问道。 第61章 云招福一愣,回头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神采:「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王顺告诉我说那筐的重量和宁王府前两回送来的重量不一样。我就多了个心眼儿,本来还想着等你晚上回去再看看究竟是什么的,没想到你直接派人来接我入宫,还说要把宁王府送的蟹给带上,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机会,咱不能总是受人欺负呀。」 云招福想想今天做的事情就佩服自己,不禁心细,还胆大,反正那几筐东西她也没开封,里面不管是什么东西,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宁王府送去的,若是好东西,帝后面前,也算给他们长脸,若是不好的东西,那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云招福有的时候只是反应慢点,但是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上回宫里痒粉的事情,宁王妃指认云招福下毒,当时云招福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后来一想就想明白了,自己带到吴欣常桌上去的那壶酒可能确实拿错了,让吴欣常给喝了下去,那壶酒肯定有问题,如果云招福没有凑巧拿去给吴欣常的话,那天在宴会上出丑的就是她了。 吴欣常那么坏,敢算计她,云招福若不礼尚往来,也太脓包了。正巧今日碰上了个好几回,她说干就干,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宁王府接连被训,宁王刚从太庙反省出来,没几天,又被皇上禁足宁王府,这样频繁的惩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更别说连宫中的贤妃娘娘都受到了牵连,安国公府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国公夫人请旨入宫,见到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被罚俸禄是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才是最严重的。 见着了安国公夫人,便是一通牢骚: 「我当她是个大方懂事的,可谁能想到竟糊涂至此!上回在皇后娘娘寿宴上,她和星月两个人胡闹也就算了,今日竟然翻下此等大错,母亲从前与我说,她是安昌郡王府的嫡小姐,自小跟着老郡王妃长大,品性自不必说,落落大方是肯定的,可母亲您现在瞧瞧,她都办的什么事儿啊。」 安国公夫人也是一声叹息:「你莫着急,小心气坏了身子。谁知道是这样的呢,安昌郡王和郡王妃都是妥帖之人,宁王娶的又是郡王府的嫡女,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会不会是被什么小人带坏了路。」 贤妃说了一通,心里的憋闷稍微好些了,但有些话还是觉得应该要说出来: 「一次可以说是被小人带坏了路,可两次发生就不能这么说了。宁王原本多好的形势,除了太子之外,举朝上下推崇的就是他了,晋王是个不思进取的,定王又是个没有人撑腰的,五皇子更不用说,母亲是个番邦来的舞姬,也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如今母亲您看,宁王殿下连着遭受了多少次打击,他若是倒了,我们这么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嘛。」 贤妃说的这些道理,安国公夫人哪里有不懂的道理,轻声在贤妃耳旁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你莫要急坏了身子。这些天调养着,还是得去皇上跟前儿服个软,重要的是别让皇上计较这些,至于宁王殿下,等过了这三个月禁足,国公再看看有没有法子重新将他的威信树立起来,你自己也说了,晋王是个不思进取的,定王背后又没人撑腰,放眼朝中,也就是咱们宁王殿下能与太子比肩,娘娘可千万要撑住,莫让薛贵妃钻了空子。」 安国公夫人劝慰贤妃,让贤妃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安国公夫人拍拍她的肩膀: 「这个时候的形势,总比十年前的形势要好太多了,再苦再难,你想想当年裴家在的时候,陛下眼中可有我们安国公府在?如今裴家没了,淑妃也不在了,安国公府出了头,你也成了贤妃,凡事都得一步一步的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贤妃想起当年的事情,心情彻底平和了。 「母亲放心吧,我想明白了,不过就是发发牢骚,这回我与宁王都是被宁王妃给连累的,只希望经历过这两回的事情,她能稍微长进一些。」 安国公夫人扶着贤妃坐到了椅子上:「放心吧,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宁王妃也就是小孩子脾气,等回头与她说教说教道理,也就成了。毕竟安昌郡王府还在那儿,真有个什么事,他们还能帮衬着。」 贤妃幽幽叹出一口气:「唉,其实当初让我选的话,我宁愿要云公良的女儿做宁王妃,云公良虽然是崇敬侯府的庶出,可他在朝的势力比安昌郡王府大的多,若是宁王娶了那个云招福的话,宁王在朝中就如虎添翼了。」 「谁都是这么考量的。陛下也是,他这些年纵然宠信我们安国公府,可是也不会放任我们势力做大,云公良的女儿是个宝,谁都想要,却分给了定王殿下,陛下心中自有他的考量,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其他人面前,提都不可提。」 安国公夫人警示贤妃。 「我知道,也就是与母亲这般说说罢了。在这冰冷冷的后宫里,其他我还能与谁说呢。」 人们都羡慕皇宫中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谁知这宫中生活的苦。 第62章 云招福给魏尧特制了一种米酒,晚上吃饭的时候,献宝似的拿出来,让魏尧试喝。 「你确定让我喝酒?」魏尧将酒杯拿起来,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云招福连连点头:「嗯,当然了。这酒没什么后劲儿,是我改良过的,比一般的米酒还要稍微淡一点点,你喝喝看,若是好喝,今后我就给你酿这种。」 魏尧浅尝了一口,评价道:「确实没什么酒味,也不似一般米酒那么甜,你里面加了什么,怎么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清香?」 云招福自己也倒了一杯:「我里面加了好几种花瓣,这米酒是我用花瓣和米做出来的,自然带着清香了。你若是不喜欢那些花香,我可以换另外一种做法,以松木蒸香,这样蒸出来的米酒,就有松木香了。」 魏尧将一杯饮尽:「没想到酿酒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那是自然,无论哪一门手艺,要想做好都是很讲究的,我在酿酒这方面,很有匠人追求。我师父也说我没别的本事,唯独酿酒很有天分。」 魏尧又给自己和云招福倒了一杯,他现在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听她说话,叽叽喳喳的不仅不觉得烦,反而特别真实。 「你师父说的不错,等他回京,我定要去拜会他,谢他教了你这门手艺。」魏尧这般说道。 云招福一听,觉得特别高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咱们再带一些十里坡的酱肘子去,别看他平日里清高,讲学论道,其实骨子里跟我一样,好酒又好吃。」 两人说着家常,魏尧喝完一杯,借着倒酒的时候对云招福说了一句: 「对了,我娘应该马上就要回宫了。」 云招福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平静的魏尧:「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娘马上要回宫了。她怀孕了。」 魏尧说的云淡风轻,平心静气,云招福听在耳中却像是天雷劈顶,魏尧他娘……怀孕了? 这,这也太让人震惊了吧。 魏尧抬头与云招福对视,就对上了她那双瞪得如铜铃那般大的黑眼珠子,不禁笑了:「这么惊讶吗?你上回不是已经亲眼撞见过了?」 云招福收回惊讶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咽了下喉咙说道: 「我……撞见是撞见了,可你不是说娘暂时不回宫,要等吗?啊!难不成等的就是这个?」 魏尧低头浅笑:「是啊,就是等这个,觉得很荒诞是不是?正如你那日所言,若是我娘回宫不能复其位,那回宫便没什么意义,但若要复其位,没有功勋如何复位?在皇家的后宫中,怀孕便是功勋。听起来很讽刺,但是事实。」 云招福这下才了然的点头:「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我那日撞见之后都几个月了,也不见动静,原来是在等这个时机。」 魏尧放下酒杯,抓住了云招福的手,轻声问道:「招福,我娘回宫之后,我们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你怕吗?」 「怕?怕什么?日子好过与不好过,咱们都要过呀。日子再难,还能难得过如今吗?你在外面小心翼翼,不能做错事,娘在水月庵里清清苦苦,孤独度日,又不是要出家问道,一个红尘中的人,被困在庵堂里,那得多憋屈呀。娘回宫才好呢,就算没有你外祖家撑腰,咱们两个也得把娘护好才行,不能让她受了欺负。」 云招福单纯的眼睛里满是真情实意,看的魏尧心中触动,抿唇一笑:「我何德何能,竟会娶到你这般贤惠的女子为妻,三生有幸。」 受到丈夫的夸赞,云招福也是笑开了花,装模作样坐直了身子,古灵精怪的学说魏尧的话:「相公客气了,这话也是我想说的,我云招福何德何能,竟能嫁给你这般体贴温柔的丈夫,三生有幸呢。」 两人客套够了,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魏尧抓着云招福的手,傻傻的笑着,从前魏尧以为世界是黑白的,没有颜色,肩上背负的太多,经历也太多,生命给了他常人难以承受的重量,他很累,累的快要封闭自己的心,然而老天让他遇见了这个拥有世间最亮眼颜色的女人,她给他的世界带来了色彩,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但魏尧却很清楚,是这个女子将他从冰冷的世界中拉出来,是她给了他温暖,有她在的地方,就像是一方净土,为了守护这方净土,他用尽全力,不管形势如何变幻,不管外界如何攻击,他都要守护好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天真与纯净。 云招福与魏尧又碰了一杯,喝下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看着魏尧慢悠悠的喝酒吃饭。 从前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童话,但见了魏尧之后,她开始相信了。男女间的感情真的很奇妙,从不认识,到相知相爱,茫茫人海中,冥冥有牵引,将他们牵到了一起,这便是缘分,她喜欢魏尧,乃至于喜欢他身上的一切因素,这也许与青春的荷尔蒙有关,今后两人会不会一直这样好下去,云招福不知道,毕竟天长地久这个词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但她愿意拼尽全力一试。 第63章 「岂有此理!」 一声压低了嗓音的怒喝从桐华殿中传出,与此同时,贤妃娘娘还摔碎了手边的一只上等釉的三才杯。 贴身伺候的宫婢柔云上前扶住了贤妃,怕她气急往旁边倒下去,因为此刻的贤妃娘娘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急促的呼吸,配合着表情狰狞,眼睛都瞪出了血丝,样子特别可怕。 自从贤妃娘娘从元阳殿中回来之后,就是这副表情。 今日皇上在元阳殿中召见了宫内诸多皇妃,有品有级的全都去了,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淑妃娘娘要回宫了。 淑妃娘娘,这个在皇宫里消失了近十年的女人,突然就说要回来了,别说贤妃娘娘,就是她们这些做宫婢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要回来了!她居然要回来了?凭什么?凭什么!!」 贤妃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愤怒的又将一只茶几摔到地上,发出巨响,柔云生怕惹来非议,慌忙上前拦着还要继续砸东西的贤妃娘娘,劝说道: 「娘娘,别砸了,隔墙有耳啊。」 贤妃看着地上的碎片,紧紧的闭起了双眼,就在前几天,她还在和母亲说起裴氏不在宫里的事情,可是如今她却忽然要回来了,裴家倒台,裴氏被送出宫去,她只知道裴氏被皇上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开始她还会让安国公府暗地里打探裴氏的行踪,到后来,找不到就只好作罢了,现在想起来,怪只怪当初没有当机立断,留下了裴氏这么个天大的祸害,想起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贤妃就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脸颊,一种害怕被压制的情绪根本难以控制。 柔云将稍稍情绪稳定下来的贤妃扶着坐到一边,给她顺了顺气,又倒了被热茶后,柔云才低声对贤妃问道: 「娘娘,咱们今后怎么办?淑妃娘娘回来……」 柔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贤妃给打断了:「她回来?哼,前提是她要回的来啊!」 贤妃的话让柔云一愣,然后才谨慎问道:「娘娘,您想干什么,夫人吩咐过奴婢,遇事得劝着些娘娘,您若要动手的话,可得想想安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啊。」 柔云是安国公府里出来的奴婢,追随贤妃好多年,是亲信的人,一般只要柔云开口劝的事情,贤妃都能听进去一二,今天也不例外,不过不是柔云劝出来的,而是贤妃自己想明白了。 「你以为这宫里不愿意她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吗?看着好了,用不着等我出手,自然就有人忍不住的。我们只需要在旁边等着看就是了。裴氏想凭一个肚子就回宫来,简直痴人说梦!她裴家的罪还没恕完呢!」 贤妃咬牙切齿的说了这番话出来,柔云一百个听不懂,但只要贤妃不自己出手,其他谁出手,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昏暗的密室之内,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人在对手下的死士发布任务。 「已经调查清楚了,人就在城外水月庵里,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上头说了,若是让那人平安入宫的话,就是尔等提头来见之时。」 中年男人旁边的黑衣人问道: 「首领,会不会惹麻烦,那是皇上的人啊,周围定然有禁军看守,咱们贸然行动的话,反而有可能被禁军抓个正着啊。」 「这个你不必担心,你们行动之前,我会派出另外一队人,将水月庵周围的禁军系数引开,你们只需趁着这段时间上山,将人杀了即可。」 「是,属下等定竭尽所能。」 密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一群黑衣杀手齐声说道。 而在另一边,定王府中,周平与魏尧也凑在一起说话。 「我娘要回宫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几天是关键,就算不眠不休,也得将水月庵守住。」 周平领命:「是,王爷放心吧,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不能靠的太近,因为周围有宫里的禁军在,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不过在禁军看守的外围,全是我们的人,只要里面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的人都能及时赶到救人。」 魏尧点头: 「嗯,救人的同时也不可暴露身份。必要时换上禁军的衣服混在禁军里救人也可。」 「爷放心吧,娘娘这件事咱们少说也谋划了好些年,娘娘入宫是后事的关键所在,咱们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着娘娘周全的。」周平的话说的慷慨激昂,魏尧看向他,说道: 「你们行事务必小心,切不可坏了后事安排。」 「是,属下明白。」 在皇帝宣布淑妃娘娘怀孕要回宫之后的第三天晚上,皓月当空,水月庵外围了一群黑衣人,为首之人比了暂停的手势,弯腰躲在围墙下面,下令道: 「周围的禁军已经全都被引开,咱们分成三组,探入庵内,无需惊动所有人,暗暗出手即可。上。」 一声令下之后,原本的一队黑衣人,分做三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入山门,人员分散开来,隐藏入了夜色黑暗之中。 第6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在看不见的阴影之中,有另外一队人尾随而上,追着那三队人上山,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法,凭着更加高超的身手,将那些行刺的黑衣人,从背后捂住嘴,一刀抹脖子毙命,然后交给后面随即赶上来的人处理尸首,一个接一个的杀上去,为首的黑衣人感觉到后面不对劲,眼看着山门在即,他回首一看,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刀就划破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喊不出声音。 尸体再次被无声无息的运了下去,周平对身后人打了个前进的手势,解决了一波,还有两拨,因为不能惊动水月庵的人,只能偷偷的进行。 忽然水月庵上空发出一朵无声的烟花,周平敛目一想,叫道:「糟了!」 那些人不知是临时变了计划,还是发现了不对劲,正用暗号互相传递消息呢,周平领着人一路上山去,来到裴氏所在的水月庵院门外,只见院门大开,果然那些人已经进去了,周平不敢耽搁,带着人冲进去。 那些黑衣人也是刚刚才大开院门,似乎还未找到人,在院中徘徊,周平等人上前,与之交锋,并将院门关上,在院子里进行了一场既快速,又凶猛的截杀,反正他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干掉这些杀手,保护夫人平安,不管是大肆屠杀,还是悄悄暗杀,都没有原则性错误,只要杀完了人,把尸体处理干净就行了。 他们都是裴家训练出来的,杀人的本事一流,杜家那些死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别说这些杀手了。 很快,院儿里的黑衣人都被屠戮殆尽,留下一个带头的,周平亲自上前捏断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身边的人来回报: 「屋里没人啊。」 周平一惊:「什么?怎会没人?」 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周平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往屋子里看去,果真没有任何人在屋内,周平眉头猛地皱起,来到院子里,就把那被捏碎了下巴的黑衣人首领踢倒在地,恶狠狠的问: 「人呢?是不是被你们抓走了?」 那黑衣人下巴碎了,没法说话,只是呜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平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生生勒出一根血痕,那人才不断摇头,摇手,身后护卫上前,对周平问道: 「平哥,怎么回事啊?咱们是不是……来晚了?」 这个后果是周平想都不敢想的,他们一直在盯着禁军的动静,发现傍晚时分,禁军曾发生过一次大的变动,像是被谁引出了水月庵周围,那时候,他们赶忙就逼近,然后就一直守在山上,直到看见那帮准备上山的黑衣人,他们收起刀落,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这些杀手给杀得差不多了,原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却发现夫人早就不在水月庵了,那……夫人去哪儿了? 忽然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周平慌忙躲开,另外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应该是进来救人的,那张网可困不住周平他们,三两下就挣扎开,身上虽然也挂了彩,但他们依旧将那些偷袭的黑衣人擒住,这回周平没有立刻捏碎他们的下巴,因为他有话要问。 「人是不是被你们截走了?」 那被抓之人浑身是伤,连连摇头:「不是,我们刚到这里,是进来救人的,求好汉不要杀我。」 所以说,杀手和死士还是有很多气节上的不同。 死士被抓,只有一个死,杀手被抓,全凭自己的骨气决定求饶不求饶。 手下的人都在等着周平下令,周平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些杀手不可能比他们快一步将夫人掳下山,一来他们在禁军变动的同时就立刻赶了过来,中间相差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这么多杀手要等禁军全都撤离之后,才敢上山,不可能比他们快,再说,如果他们掳了人走,就不会留下与他们纠缠,所以,周平可以断定,夫人并不在这些人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夫人去哪里了呢? 难道说还有第三拨,第四拨人吗? 「全都杀了,尸体带走,清理现场,我们下山回禀王爷去。」 事情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周平暂时还想不到,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回去告诉王爷这个情况,看王爷怎么安排。 周平回到一所隐蔽的宅院内,这宅院虽在内城,却几乎听不见长安街上喧闹的人声,魏尧从内室走出,眉峰蹙起,对周平冷道:「失手了?」 周平上前,将脸上面巾扯下,单膝跪在魏尧面前,抱拳回禀: 「爷,中途有变,那些杀手我们都解决了,没有漏网之鱼,但是我们进屋之后发现夫人不在山上,除了傍晚时分禁军被引开的那一炷香的时间,我们能保证绝对没有谁能悄悄上山。」 魏尧神色一凛:「什么?夫人不在山上?」 「是。」周平点头,接着道:「所以属下怀疑除了我们和宫里那批杀手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人要对夫人不利。」 魏尧没有说话,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就在这空当里,又一黑衣人前哨来报:「王爷,又有一群人往水月庵靠近,看那行军方式,应该和先前那批杀手是一路的。」 第65章 周平听后说道: 「爷,对方这次暗杀,势在必得,先前我们在山上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以无声烟花传信,该是第一批杀手隔了多久都没有传信,所以第二批就接着来,第一批杀手全都被我们杀了,所以第二批的杀手并不知道水月庵是个空壳子,周围禁军应该也要回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魏尧想了想后,说道:「既然夫人不在山上,那就别管了,把禁军引过去。」 「是。」周平领命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魏尧问道:「那夫人……怎么办?」 若是知道夫人在哪里,即便被抓了,凭他们也有能力把夫人从龙潭虎穴中救出来,可是坏就坏在,他们根本不知道夫人在哪儿。 「夫人身边有云姑她们在,若有危险,云姑会传信,既然没有音讯,那就说明夫人没有危险,你且去处理禁军之事吧。」 魏尧这话不是安慰周平的,裴氏身边的云姑她们都是受过训练的,若有危险,知道怎么传递消息,只要她们在裴氏身边,裴氏就应该没有危险。 周平离开之后,魏尧又在庭院中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秋月团圆,但他的团圆之路似乎不怎么太平。 从宅院出来,走到一处,换上了王府的马,魏尧翻身而上,骑着马走出胡同,在回王府的路上,遇见了似乎在街上找人的王顺,王顺看见魏尧,赶忙跑了过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对魏尧说道: 「王爷,可找着您了。我们去虞部,虞部的人说您不在,您也没告诉我们您去哪儿了,周护卫也不在,奴才们只能在街上找你。」 魏尧眉心一蹙,问道:「可是王妃有事?」 王顺连连点头,魏尧翻身下马,紧张的问:「王妃怎么了?」 见自家王爷这般紧张,王顺赶忙摇手:「不不不,王爷您别激动,王妃没事儿,就是王妃让小的们给王爷传个信儿。」 「什么信儿,说。」 王顺将袖子里的一张信纸递给了魏尧:「王妃下午的时候,交给奴才这个信儿,说是等王爷从衙署回来再交给王爷,可您到了时候一直没回来,奴才也不敢耽搁王妃的事情,就出来寻您了。可奴才们一直没找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耽搁王妃的事儿。」 魏尧将信纸打开,里面娟秀的字体写了一句话: ‘我带弟弟妹妹下山玩儿一遭,晚点回家。’ 魏尧蹙眉,弟弟……妹妹……什么东西? 「王妃可有再说什么?」魏尧对王顺问。 王顺摇头:「没有了,王妃只说让把这个交给王爷,然后她自己就带着秦霜秦夏出门去了。先前奴才们回家过一回,王妃还没回来呢。」 魏尧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症结所在,这个傻丫头,真是传个信儿都不会。什么弟弟妹妹,带娘下山就带娘下山,带弟弟妹妹是几个意思? 翻身上了马,魏尧勒紧了缰绳便往府里赶去,王顺他们找着了人,完成了王妃的任务,干脆找了个茶摊儿,坐下喝口茶先。 今日傍晚的时候,云招福上山拉着裴氏就往山下去,连衣裳都没让裴氏换一身,一群人坐上王府的马车,直奔灯火通明的长安街,先是逛了成衣店,在云招喜的衣裳铺子里,云招福给裴氏挑了连身最好看的衣裳,让她换上,给云姑她们也换了一身,云招喜不在店里,不过店里的人认识云招福,所以尽管没给钱,但还是让云招福离开了。 帮裴氏她们换了身衣裳之后,云招福就带着裴氏在长安街上逛,从衣服布料店逛到了珠宝首饰店,云招福带裴氏在长安一条街上买买买,根本停不下来。 裴氏本就不是个清冷性子,她喜欢热闹,喜欢人群,喜欢漂亮衣裳,喜欢耀眼珠宝,她喜欢什么,云招福就带她去看什么,一行六人,从街头到街尾都能听见云招福欢快的笑声。 买到后来,裴氏看着秦霜秦夏她们手里抱的一大摞一大摞的东西,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云招福说: 「我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云招福豪气干云的拍胸脯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娘您放心买,我今儿从王府账房支了五万两银票,您想买什么买什么。」 裴氏双眼大放光:「从王府支的银子呀,好好好,那咱们继续买去!」 一拍即合,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抵挡的住买买买的诱惑,裴氏不例外,云招福更不例外:「走,咱们继续买!银子不够了,回头我让秦霜再回王府去取!」 裴氏那个放飞自我,开心啊。一路上直夸儿子给她娶了个好儿媳。 让她们身后跟着的秦霜秦夏还有云姑她们满头黑线:喂,夫人您这好儿媳用的好像是您儿子的钱啊喂。 逛街逛累了,得找地方吃饭呀,长安街上最豪华,最热闹的鼎丰楼三楼雅间里,云招福拿着酒杯敬裴氏: 「娘,虽然您现在不能喝酒,但是我还是要敬您一杯,祝您再入俗世,再创辉煌!」 第66章 云招福的贺酒词,让一旁的秦霜秦夏还有云姑她们全都满头黑线,只有裴氏心心相惜,颇感欣慰: 「多谢招福,娘以茶代酒。」 两人就这么喝了一杯,云招福一杯酒下肚,觉得身子都暖了,然后就招呼裴氏吃菜,裴氏看着满桌的菜肴,特别感动: 「这些年,云姑她们总给我吃萝卜青菜,我都忘了肉是个什么味了。」 云姑,与秦夏秦霜她们四人也被云招福拉着一同坐在桌上吃饭,云姑听了裴氏那话,有点委屈:「夫人,那……那也不是我们不让您吃啊,水月庵到底是出家人的地方,大鱼大肉……太不像话了。」 「你们悄悄的,谁知道呢?」裴氏往云招福看去,忠心感慨:「还是我们招福好,招福知道心疼娘。」 云招福将一碗牛肉送到了裴氏面前,说道:「我当然得心疼娘了,若非娘把魏尧生出来,还生的那般好,我该嫁给谁去?」 一句话既夸了裴氏,又夸了魏尧,裴氏忍不住笑,对云招福又问: 「这些年着实委屈他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那样的吃人环境中长大,定然时常被欺负,我保护不了他,幸好遇到了你,你在他身边陪着,他就不再孤单了。」 云招福见裴氏颇为感触,像是要哭的样子,云招福赶忙拉着裴氏的手,说道:「娘,咱们别说过去了,眼光得往前看,前面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多想无益,那些回忆只需记着,咱们该干嘛干嘛,总有一天,那些失去的东西会重新回来的。」 裴氏端着茶杯,笑的温婉:「是啊,你说得对,咱们不能总往过去看,得往前看,后路已经走过,多看无益,前路才是人接下来要走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这般豁达,实属不易啊。」 云招福觉得自己不小心就说了一碗鸡汤出来,嘿嘿一笑:「这些都是我娘教的,我娘就是这么说的,事情得往前看,人无论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旦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上天让我们飞黄腾达,盆满钵满,这是上天的恩赐,但若有一天上天把这些都给收回去了,让我们重新变得一无所有,那个时候,我们就不该再沉溺于过往的荣光与成就中,正视自己,重新上路才是关键。」 裴氏听着云招福说这番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只听云招福又道: 「所以,娘既然选择了重新上路,就不要去想从前的事了,好的坏的,那些都得放开,活在当下,再创未来的成就,才是现在我们应该做的。」 裴氏颇有感触,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你娘说的更好,无论上天给我们什么样的命运,让我们承受了什么,我们既逆不了天,那就得顺着天意走,走一步,看一步,终有一日,那些我失去的,都会给我重新还回来。」 「对对对,娘您想通了就好。把前事好的,坏的,全都忘了,从今天开始,咱们重新出发,您带着我们往前走,我和魏尧保证,一定不会拖您后腿的。」 云招福大智若愚的样子让裴氏越看越喜欢,举杯与她碰了碰:「那我们可说好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咱们都一起和和美美的活在当下。」 周平从外面回王府复命。 「爷,我们把禁军引到水月庵里去了,禁军跟那些杀手对上,生擒两个回去了,同时也知道夫人不在水月庵的事情了。」 魏尧从书案后头走出,沉吟片刻后便点头:「我知道了。」 周平还是有些不放心:「爷,那夫人到底……」 「跟王妃在长安街上吃饭,已经派人去盯着了,不会有事的。」魏尧说完之后,周平愣了一会儿,才呐呐问: 「王妃……什么时候将夫人带下山的?」 周平努力回想,除了那一炷香的空白时间,难道就是那一炷香? 魏尧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周平真相,周平饶是见过世面也觉得不可思议,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王妃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魏尧对周平说,他们忙活了一个晚上,奔波劳碌,确实很累了。 「王爷,如今禁军已经知道夫人不在水月庵,他们回去定会禀告皇上知晓,到时候咱们该如何应对?」 事情没有解决,周平哪里能够放心休息。 「咱们用不着应对。夫人过几天就要进宫了,我想让夫人在王府住两天,就叫王妃去接她下山,并没有遇上杀手和禁军,一切都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啊。」魏尧两手一摊,这样说道。 周平立刻明白,茅塞顿开。 王爷就是王爷,想的仔细,他们不用特意想方法应对,王爷接夫人回府住两天,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与禁军和杀手错开了,只能说明定王府运气好,需要解释什么? 这样周平也就放心了,又问魏尧: 「既然知道王妃和夫人再长安街上,那属下要不要去把她们接回府?」 第67章 魏尧摇头:「不用了,她们玩儿的挺好,我让人在四周保护,她们身边还有秦霜和云姑她们,不会有事的。」 「是,那属下就下去了。」 周平退下之后,魏尧本来还要在书房里面看书的,可是他发现自己拿着书在手中,却怎么都看不下去,心里焦躁躁的,干脆出了书房,回到主院,没有云招福在,魏尧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左等右等,干脆去了门房。 门房老张以为魏尧要出门,迎上前问道:「爷,是要牵马还是套车?」 魏尧摆摆手:「不必了,我就在门外站站。」 老张不能理解自家王爷的境界,王爷是想在门外……吹吹风? 但不管心里觉得有多奇怪,老张也没敢多问,让人去搬了张椅子和茶几,放在门外,又给沏了一壶茶,然后就进门房里去了,至于王爷要站到什么时候,这些就不是他们能够去管的了。 戌时两刻的时候,快要到宵禁的前一刻钟,西城平安巷里才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外头烫金的字体,写了个‘定’字,便是定王府的马车无疑了。 马车在定王府门前停下,秦霜和云姑她们先跳下车,然后云招福再下,云招福一下车就看见了魏尧从石阶上走下来,云招福脸颊有点泛红,笑着对魏尧招手: 「王爷你来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魏尧走过去的时候,裴氏正好从马车里下来,看见魏尧之后,莞尔笑了,魏尧欲言又止的上前与云招福两人,把裴氏从马车上给扶了下来。 王顺从门内赶来,云招福见了他便说道:「去跟书锦和听雪她们说一声,把苏月斋再收拾一下,熏上香,夫人今晚宿在那里。」 王顺一愣,先是没听明白云招福话里的‘夫人’指的是谁,后来往裴氏身上一看,就愣住了,裴氏对王顺笑了笑,但却像是无形中给了王顺多大的压力般,让王顺的脚瞬间就给软了下来,看着裴氏,嘴巴哆嗦,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裴氏往那里一站,便有一种天然的尊贵,跟和云招福相处的时候,气场完全不同,虽然嘴角带着笑,却总给人一种凌厉的错觉,走到王顺跟前儿,王顺就自动拜倒,裴氏直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王顺,开口说了一句: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王顺连头都不敢抬,声音从地面传出:「老奴参见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裴氏看了一眼云姑,云姑便上前将王顺给扶了起来:「王总管,夫人如今不是娘娘了,叫你起来。」 王顺站起来之后,依旧不敢直起身子,云招福惊讶的发现,王顺居然泪流满面,哭了,四五十岁的人,哭的像个小孩儿似的,感动看来是发自肺腑的。 「好了好了,王顺你别哭了,咱们在外面算什么事儿,都进去吧。」 云招福觉得实在不该站在门外头叙旧,就扶着裴氏进了王府的大门。 「娘,你住的苏月斋我早命人收拾过了,现在再去布置布置,你先在主院坐一会儿吧,我看魏尧挺想跟你说话的样子。」 从刚才进门开始,魏尧就一副欲言又止,想说话又没机会的表情,云招福体贴的主动邀请裴氏去主院坐坐,裴氏看了一眼魏尧,点了点头,云招福便扶着她往主院去了。 内院里,云招福将裴氏扶着坐在太师椅上,然后拉着魏尧在裴氏面前跪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让裴氏觉得很意外: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云招福抬起身,看着裴氏甜甜一笑:「娘,我虽然看着没规矩,但其实规矩都记在心里的,我与魏尧成亲的时候,没有拜过您,一直觉得很遗憾,前两回见面是在水月庵里,我若郑重其事的行礼,反而有些刻意,如今没人在旁边看着,这个礼还是要给娘补起来的。」 裴氏听了云招福这些话,不禁笑了,看了一眼魏尧,见他没有反驳,嘴角还带着一抹温和的弧度,与平日的冰冷完全不同。 「真是傻孩子,规矩什么的,我素来都不看重,咱们还是如从前那般,我喜欢你那样与我说话,一板一眼的我还不喜欢了呢。快起来。」 魏尧将云招福扶着起来,手很自然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对他问道: 「你在门口等了我们多长时间?」 魏尧一愣,下意识摇头:「呃?没有啊。」 从酉时三刻等到了戌时两刻,近一个时辰,魏尧当然不会告诉她们了。 然而云招福却心如明镜:「门口还放着椅子和茶桌,难不成是老张他们放了喝茶的?」 云招福在这些小事上还是仔细的。下车看见魏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椅子和茶桌,知道他定然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魏尧没有再否认,云招福在他和裴氏之间回转了几下目光,对裴氏说道: 「娘,您的傻儿子为了等我们,估摸着还没吃晚饭呢,我去给他准备几道菜,咱们娘儿俩吃饭吃的早,待会儿再陪他吃一顿呗。」 第68章 裴氏看了看魏尧,点头说道:「让丫鬟去吧,你陪我们说说话。」 云招福却摇头:「还是我去吧。」 说完,便离开了厅中,留下裴氏与魏尧两人,魏尧的目光盯着云招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来。 裴氏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等他回头后,便掩唇笑了起来: 「招福真是善解人意的姑娘,故意给我们留机会说话呢。」 魏尧抿唇一笑:「嗯,她很好,我知道。」 裴氏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魏尧说道:「坐吧,我与你有话要说。」 魏尧敛下笑意,坐到了裴氏身旁的椅子上。 云招福亲自在厨房里做了几个菜,一旁的厨子想接手,都被她拒绝了。 一来她想亲自做些东西给魏尧吃,门房能给他送茶水出来,定是他在门口等了不少时候,这个时节的夜风凉的很,实在难为他了,二来,她手脚总比厨子要慢一些,亲自动手做菜,能够让他们母子有更多的时间说说心里话。 魏尧肯定很想他娘,十多年的分离,虽说偶尔会去山上看望,但是此时彼时的心境肯定是不同的,水月庵中两人能说的话有限,等过两天裴氏回宫之后,两人能说话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趁今夜有机会,便让魏尧好好的跟他娘说会儿话,不是挺好嘛。 云招福一顿饭做了好长时间,主院的灯火不熄,府里的人就得一直跟着伺候,云招福一顿饭做了大半个时辰,六道小炒,两份汤,一甜一咸,算是很丰盛了。 唤来几个婢子将菜肴装入食盒中,云招福净手过后,便也拎了一份食盒,带头往主院去。 云招福去的时候,以为裴氏和魏尧还在聊天,可是没想到房里却只有一个魏尧在,丫鬟们摆放菜肴,云招福对魏尧问:「娘呢?」 魏尧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式,便知道是出自谁手,忍不住先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连连点头称赞: 「这个好吃。」 见云招福疑惑的看着自己,魏尧这才放下筷子,伸手将云招福给揽到面前,说道:「娘说她已经吃过了,今儿逛了一晚上,有些累,便回去歇着了。」 云招福看了看已经摆放好的菜:「啊?早知道娘不吃,那我也不做这么多菜了。」 丫鬟们放完了菜肴,便退了出去,最后一个替云招福他们将门给带上,魏尧心情似乎还不错,拉着云招福坐下: 「我们两人吃也是一样的,待会儿我要好好的敬你一杯。」 第二天一大早,王顺就在外面敲门传话,说是宫里来人了,皇上请魏尧入宫一趟。 云招福感觉自己还没睡下多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魏尧起身,将手臂从她的脑袋底下抽出来,利索的换了衣裳便出门去了。 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来定王府迎的魏尧,上了马之后,便急急赶入了皇宫,进了殿以后,魏尧看见皇帝便上前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拉住了,说道: 「不必多礼,你可知道昨日水月庵的事情?」 魏尧一愣:「父皇是指什么事?昨天傍晚时分,我让招福去水月庵把我娘请回王府,想着过两天她要回宫,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在王府住两日的。水月庵出了什么事吗?」 皇帝看着魏尧,见他目光澄澈,神态真挚,完全就是不知道内情的模样,皇帝其实早就知道裴氏在王府里,就是想试试魏尧是否早就知道暗杀的事情,看他这表情,应该是不知道了,据周围看守的禁军说,傍晚时分他们被那些杀手给引开过一段时间,招福那孩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上山把裴氏带走的。 犹豫片刻后,皇帝开口对魏尧道: 「哦,你娘在你府里就好。昨天水月庵出了乱子,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魏尧不明所以:「什么乱子?我怎么没听招福提起过,昨天她接了娘之后,就直接去了长安街,两人在外面买东西买了一个晚上,花了不少银子,回来没听她们说水月庵的事情。」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皇帝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昨天禁军擒获两个杀手之后,回宫复命,魏玔就派人去找了裴氏的下落,得知她与云招福逛了一晚上长安街,直到宵禁才回了定王府,如今与魏尧所说的时间完全吻合,所以皇帝就理所当然的相信,定王府接走裴氏是个巧合。 「不得不说,你的这个王妃,运气还真不错。朕也不瞒你了,昨天晚上水月庵里出现了刺客,目的肯定是想要对你母妃不利的,但是谁也没想到,你母妃会早一步被你的王妃带走,她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能放心的在长安街上玩耍一个晚上。」 皇帝说完之后,魏尧立刻变色:「刺客?怎……怎会有刺客?那父皇……」 魏尧的问题还没问完,皇帝就摆摆手:「别问了,这事儿朕自有主张,已然在调查中,朕后来也觉得有些心急了,你母妃才刚刚有了身孕,朕就迫不及待的公之于众,将她限于险境之中,毕竟整个后宫里,估摸着也没几个人真心愿意她回来。」 第69章 这番话,皇帝是真的对魏尧掏心掏肺说的,并没有忌讳什么,魏尧认真听着,然后对皇帝提议: 「父皇,既然后宫中这般不太平,那……要不然就让我娘先住在王府里,待身子稳定些再行入宫不迟。」 这个提议在皇帝听来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只是欠了些考虑,也难怪,这孩子小时候就遭逢了打击,一路坎坷着过来,长大之后,虽办了几件差事,但到底接触人心和朝政太少,以至于有些事情还没有看透。 不知怎的,皇帝突然激起了教导这个儿子的心,笑着讲解道: 「你以为在你的王府住着,你母妃就安全了?在宫里,朕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朕在,谁敢动你母妃?可若在你王府之中,那那些背后的势力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到时候,你不仅护不住你母妃,可能就连你们小两口都有危险。就凭你府里的那几个侍卫,关键时刻顶不了什么用的。」 魏尧遗憾的低下头:「那,难道儿臣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被人当靶子打吗?」 「傻儿子!朕不是说了嘛,只要有朕在一日,就断不会让人伤了你母妃半分。这样吧,依朕看,也不用等到两日之后了,你待会儿回去,就替你母妃收拾收拾,让你的王妃以入宫见皇后为名,悄悄的将你母妃带进宫,只要你母妃进了宫,自有朕看护着,再过个几日,等礼部和中书的旨意拟好之后,朕再给你母妃行复位大礼。」 皇帝对魏尧说出了全盘计划。 魏尧听了之后,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袍角一掀,直接跪了下来:「儿臣谢过父皇,儿臣代母妃先行谢过父皇。」 皇帝上前将魏尧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回道: 「用不着谢朕,这么多年,确实苦了你们娘儿俩,当年你外祖裴家出事,虽然案子略有疑点,但裴家确实也拿不出任何自证清白的证据来,朕痛心疾首,确实迁怒于你和你母妃,以至于这些年让你们遭受了冷待,而等到朕想通的时候,再去找你母妃的时候,她却还未放下,一经蹉跎便是这么多个年月,还好总算她是想明白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无需太过计较,也幸好这回你母妃肚子争气,要不然饶是朕也没有理由将她再以原位纳回宫中的。」 魏尧敛下目光,乖顺无比的应声:「一切还是父皇想的周到。」 「你呀。从前没有母妃在身边,朕对你确实忽略,也知道你在其他兄弟手里吃了不少亏,放心吧,等你母妃入宫复位典礼结束之后,朕会好好补偿你们,这些天你且回去想想,六部之中,你想入哪一部,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学点东西,替朕与太子分忧了。」 皇帝话音落下之后,魏尧便再次拱手行礼:「是,多谢父皇提点。」 儿子这样听话,皇帝自然是开心的,想着久别重逢的女子马上也要回到自己身边,皇帝心里更加欣喜不已。 魏尧回到府里之后,云招福刚刚起床,正在跟裴氏坐在主院的厅里面用早饭,魏尧回来,云招福就起身给他盛粥,魏尧坐下,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白粥,拿起筷子的同时,动作顿了顿,对裴氏说道: 「我今早入宫了,父皇让娘今天就入宫。」 裴氏低头想了想,然后就果断抬头,对着两人说道:「好啊,反正是要回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就是可惜了,我与福儿约好了待会儿去她酒窖看看来着。看来只好等以后的机会了。」 见裴氏没意见,魏尧低头点了点,然后便默不作声的吃起了早饭。 这顿早饭吃的尤其漫长,好像谁都不愿意率先丢下手里的碗站起身,这种感觉,云招福懂,经常听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若侯门都已经是海了,那么入宫简直就像是入了浩瀚宇宙,再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算再怎么拖延,还是得走到那一步。 魏尧悄悄的将昨天水月庵的刺杀事情告诉了云招福知道,明确指出定王府不安全,皇上让将娘尽快送进宫,由云招福以拜见皇后的理由将裴氏悄悄的带入宫中,皇帝在宫里安排了人跟云招福接应,裴氏一入宫,就能受到保护,然后,等到礼部和中书的册封复位的旨意拟好了之后,再宣告与众,那个时候直接让裴氏以淑妃的名义露面亮相。 云招福觉得,这个方法虽然折腾,但只要为了裴氏和魏尧好,她做这些倒也是乐意之至的。 收拾好了之后,裴氏就跟云招福一起坐上定王府的车驾入宫去了。 入宫之后,车驾在半路停了下来,两个嬷嬷上前给云招福与裴氏行礼,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前来迎接,传递了皇帝的旨意,请裴氏与他去偏殿中等候几日,云招福站在原地目送裴氏离开,裴氏离开之前,紧紧的捏了捏云招福的手,转身之后,便没有再回过一次头,云姑她们也随在她身旁,跟着大总管的后头往偏殿走去。 忽然云招福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裴氏的背影看着并不高兴,没有一点马上就要和心爱的男人见面的期待,看着这样的裴氏,云招福心里不禁纳闷,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回宫呢?是真的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孩子,那么云招福觉得一切都太仓促了,因为裴氏看着并不像是个没有计划的人,她的处境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孩子其实不太适合这个时候要的。 第70章 那么现在她肚子的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让她能迅速回宫的手段,至于裴氏为什么急切的想要回宫,云招福就不知道理由了。 毕竟她已经在宫外待了十年,十年的时间,纵然身不自由,但至少外面过得太平宁静,后宫之中,说是百花争艳,其实是波诡云谲,这么多女人,费尽心思的想要讨好一个男人,除了在自身下功夫,还有就是以攻击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们达到目的,裴氏不是那种刚入宫的秀女,对一切还懵懂无知,后宫这方土地,十年前就曾被她踩在脚底下,后来虽然失去了,但是应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片土地上的煎熬。 所以,云招福拿不准裴氏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回宫的理由。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云招福觉得,就算是为了魏尧,也要用心的帮裴氏在宫里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 在裴氏入宫后的第六天,礼部,钦天监,中书省同时发出旨意,由礼部在朝宣读,前淑妃裴氏十年在外,潜心修佛,为祈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淑妃舍己为国,坚韧不拔,如今功德圆满,特命其回宫复位,再封淑妃。 此旨意一出,几乎震惊了朝野。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几个谏臣上奏,觉得淑妃既出宫十年之久,便不能再入宫闱,如此这般,有违祖制,也有几个大臣站出来为淑妃说话,觉得淑妃娘娘为国牺牲的诚意感天动地,不该为祖制所困,多番争吵之下,皇帝自龙椅上站起,负手踱步帝台之上,让殿上群臣唇枪舌剑一番后,魏玔才沉吟开口,将左右文武百官环视一圈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薛右相身上,皇帝对薛右相问道: 「淑妃再入宫廷一事,不知薛右相如何看待?」 薛右相上前一步,对皇帝抱拳作揖:「皇上,此事依臣看来,确实有些仓促,纵然淑妃娘娘舍己为国,为天下苍生祈福,确实令人感动,只是祖制规矩仍在,若操之过急的话,只怕要引起后宫纷乱,人心不稳啊。还请皇上三思。」 薛右相的话在大殿上还是说的响的,他一开口,身后就有不少薛党的官员开始附和,一时竟把那几个支持淑妃回宫的大臣们的声音给压得听不见了,就连皇帝魏玔都忍不住在帝台上点头,看着也有点像支持薛右相观点的样子。 「嗯。薛右相说的话,朕素来觉得很有道理。」皇帝又调转了目光,看向了左边站立的云公良,对云公良问道: 「此事云相怎么看呢?」 云公良闻言上前一步,拱手回禀: 「皇上,此事臣怎么看根本不重要,淑妃娘娘回宫不回宫,那都是皇上的家事,只有皇上能决定此事。但对于薛相先前之言,臣倒是有点疑问,后宫纷乱与否,和淑妃娘娘回宫有何干系?什么样的人心会因为淑妃娘娘回宫而变得不稳起来呢?薛相之言,委实令臣不解,但臣知道,薛相素来不说无礼之言,也许是有他的深意,只是臣过于愚钝,听不明白而已。」 云公良一番话连消带打,让一向淡定的薛相听了都不禁为之震怒,指着云公良怒道: 「云相此言是何用意?是想挑拨我与皇上的关系不成?」 上回杜家的事情,薛右相在云公良的手上吃了个闷亏,杜家当年便是以豢养死士的罪名参了被流放西北的裴家,让皇上派兵对裴家进行了一次大清扫,可见对臣下豢养死士一事相当介怀,但杜家这回明知故犯,杜家的死士被大理寺埋伏生擒,一番酷刑之下,便供出了杜家,让皇上震怒,杜家落得与当年裴家一样的下场,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朝。 若非当时薛右相壁虎断尾断的及时,把杜家迅速抛弃,说不定还要连累到薛家的身上。所以这段时间,薛党之人都很低调,不与云公良作对,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要忍气吞声,被云公良公然挑衅也毫不反击。 「薛右相又说错了,你与皇上是君臣的关系,君臣关系素来都是以君为尊,哪里由得别人挑拨,我不过是说的实在话,薛相若是不爱听,那就当没听见云某之言好了,云某不介意被薛相忽略。」 薛相的反击让云公良从容一笑,说出这番无所谓之言,淡定自若的态度看在薛右相的眼中那是相当刺眼。 眼看薛相与云相就要展开一场辩论,以为两人会如往常议论国策时那般据理力争,引发口舌之战,然而就在薛相蓄势待发的时候,帝台之上的皇帝魏玔开口了。 「朕觉得……云相之言说的很对,薛相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朕,朕来替云相向你解释可好?」 薛右相面色一凛,赶忙转身对皇帝抱拳作揖:「臣,不敢。」 皇帝坐回了龙椅之上,一手扶着一旁龙头,状似无意的开口: 「薛相岂是不敢,依朕看,薛相还是很敢的。云相先前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 薛右相这才察觉皇帝语气不对了,赶忙收起了要对阵云公良的尖刺,诚惶诚恐的回禀皇帝: 「臣,愚钝,不知皇上之言是什么意思。云相口才了得,众所皆知,他那番话在臣听来便是质疑臣对皇上之忠心,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如何能由得云相空口白牙的诬陷,臣……」 第71章 不等薛相说完,就被皇帝截断了话头: 「薛卿的忠心,朕从未怀疑,只是朕说的并非此事。」 薛相更加不解,他们难道从刚才开始说的不是这件事吗?那说的是什么?就因为云公良挑衅,他才会站出来反抗的呀。 皇帝不和他卖关子,直接肃下了神色,再次环视文武百官,声音低沉: 「朕说的是淑妃回宫之事。云相说的很对,说白了,淑妃回宫与不回宫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那是朕的家事,朕难道连自己的家事都做不了主,还需你们来朕面前指点江山吗?」 众臣心中大惊,先前皇帝和颜悦色的问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大家就有所忽略,以为皇帝真的想问问,然而他们全都误会了,皇帝如果真的想问的话,怎么可能会在钦天监,礼部和中书省的旨意发下来之后,对大家询问呢?既然已经发了旨,根本就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嘛,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结果的。 众臣往鼻眼观心的云公良那里看去,在他们还在脑内纠结淑妃到底要不要回宫,还在思考自己站哪边的时候,云相就已经一眼看穿了皇帝的真实心思,做出了教科书般的回答,真是令人佩服啊。 薛右相没想到竟然是说的这个,心中也已笃定,皇上迎淑妃回朝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的事情了,与文武百官一同跪地请罪,山呼:「臣等不敢。」 看着跪在朝下的臣子们,皇帝目光落在魏尧的身上,说道: 「定王出列,替母领旨。」 魏尧起身站起,从礼部宣读太监手中接过了旨意,然后高举圣旨,对皇帝行礼:「儿臣替母妃谢过父皇。」 皇帝一摆手,对魏尧道:「起来吧。」看着跪地不起的群臣,皇帝沉叹一口气:「全都站起来。今日之事,乃是给尔等一个警示,有空就多想想怎么出政绩,怎么把自己的手头的事情做好,别成天琢磨着怎么来管朕的家事。退朝。」 说完这话,皇帝便大袖一挥,面色阴沉的离开了宣和殿。 众文武百官站起身,不约而同的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真是惊魂一刻啊。 魏尧手中捧着圣旨,来到云公良面前,云公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魏尧点头致谢,云公良摆手,翁婿无声交流,一些先前开始便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大臣一副想要上前与魏尧搭话的样子,云公良看在眼中,捻须一笑,对魏尧轻道: 「你岳母亲自下厨,做了招福爱吃的四喜丸子和酱香肉,你们晚上一同回去吃个饭。」 魏尧听了颇感兴趣:「岳母厨艺很好,今晚又有口福了。」 云公良捻须大笑,再拍魏尧肩膀算是与之告别,转身对那几个前来找魏尧说话的大臣拱手致礼,云公良便离开了大殿,那几个大臣围着魏尧满脸堆笑: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魏尧对其他人可没有对自家岳父的笑脸,捧着圣旨,严肃的与他们几个点头致礼,疏离回了声:「多谢。」 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们,往旁边走去,太子与晋王站在一起等他过去,魏尧上前,太子率先笑了:「孤早前就觉得淑妃娘娘过几年会回来,果真给孤料到了,三弟也算时熬出头了,今后再不会受委屈。」 魏尧对太子微笑:「无论母妃回宫与否,臣弟都从未觉得煎熬过,兄长们对臣弟十分友爱,未曾令臣弟受过委屈。」 太子见他滴水不漏,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你呀。兄弟间说话还这般刻板,真是无趣。孤先走了,等淑妃娘娘的复位大典过了之后,孤携太子妃去给娘娘请安。」 魏尧谢过:「多谢太子。」 太子离去之后,魏尧与晋王一同出了宣和殿,晋王身量高,体态丰,走起来气喘气喘的,与魏尧秀颀如松的身形形成了很好的对比,晋王平日里多为薛相所控,有时在朝堂上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事先排练,受人摆布的,他自己的话,平生似乎没什么大志,只在吃喝玩乐上有研究,这也正是薛相和薛贵妃头疼的地方,任薛家权势滔天,薛贵妃宠冠六宫,可晋王自己却得过且过,怡然自得。 晋王一路与魏尧说的都是城里哪家乐坊去了新歌姬,哪家楚馆来了新头牌,要么就是哪家酒楼的菜好吃,哪家饭庄有什么特色,魏尧对新歌姬和新头牌没什么兴趣,倒是对酒楼的菜肴颇觉有趣,与晋王请教再三,晋王也难得遇到个愿意与他说这些的,当即便把自己吃过的美食和食坊悉数倒出来与魏尧分享,魏尧全都一一认真记下。 远处的人将这样的画面看在眼中,纷纷觉得十分惊奇,什么时候晋王殿下与定王殿下的关系居然这样好了,走了一路,说了一路,并且话题不断,不管事从前还是现在,大家都觉得晋王和定王两人仿佛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放纵,一个低调,一个沉稳,一个喧闹,居然也能凑成对谈话,实在新鲜。 淑妃复位,举朝震惊,定王府的江湖地位,一跃三丈,水涨船高。 关于这一点,云招福有切身体会。为什么呢,因为上门来找她的应酬好像变多了不少。从前那些不怎么来往的,突然一夜之间就像是春笋般长了出来,让云招福应接不暇,不得不采取措施,那些从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却上门来求见的人,云招福一律不见。 第72章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今天上门求见的,云招福虽说不认识,但还是得见上一见的。 之前因为定王府里不干净,被吓得打道回府的沈侧妃——的母亲,带着沈侧妃一起来了定王府。 沈侧妃的母亲童氏是个精明的女人,从她的打扮就能看出一二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看见云招福从内堂走出,便笑吟吟的迎上前对云招福行礼。 云招福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童氏身后的沈侧妃身上:「沈夫人免礼,坐吧。」 童氏谢过云招福,便跟着云招福身后,去到上首第一个位置上坐下,沈侧妃却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副局促的模样,童氏见了,不免蹙眉:「还愣着做什么,王妃让坐下。」 沈侧妃这才悄悄的抬眼看了看云招福,很快就避开了目光,小步小步的走到童氏身旁坐下。 云招福端着茶杯对童氏不动声色的道:「沈夫人今天怎么有空来定王府,带着沈侧妃串门儿来了?」 这话说的讽刺,沈侧妃是定王府的侧妃,却被云招福说成回来串门儿的。童氏面上倒是没生气,而是堆着笑回道:「王妃说笑,这里也是玉儿的家,哪有到自己家来串门的道理呢。」 云招福一抬眼,微微一笑:「玉儿的家……你们家玉儿可是好久都没回这个家里了。既然不想回来,何必勉强呢。」 童氏赶忙摇手:「不不不,不勉强。说句不怕王妃笑话的话,之前玉儿回娘家去,跟我们说是得了王妃的许可,我们便放心收留,可最近却觉得玉儿待在娘家的时间也太长了,又不见王府的人去接她回来,我与老爷也不知她是否在王府得罪了王妃与王爷,老爷便让我亲自跑一趟,将她送回来,与王妃打个招呼,若是玉儿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这个沈夫人确实会说话,四两拨千斤就把沈侧妃自己吓得逃回娘家的事情给化解掉了,一句得了王妃允许才回便想推脱一切责任,云招福放下茶杯,慢悠悠的回道: 「沈侧妃很好,没有得罪谁啊,只是我们王府的风水不养人,时不时的会有房梁从上面掉下来,沈侧妃当初求着我要离开,我如了她的愿,现在又要回来,这……」 云招福的话没有说完,童氏聪明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稍稍隐下了脸上的笑,云招福虽说身份高,但在童氏眼里,也就是和她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只要稍稍语气硬一些,她就不敢怎么样了。 「王妃,玉儿是皇上亲封的定王侧妃,既没有犯什么错,而她回娘家小住,也是征求了王妃许可的,王妃不能只允许她出去,不允许她回来呀。若是传出去的话,外人不知道真实情况,未免要说王妃霸道的。」 云招福看着童氏,听她说话的语气,句句带刺,句句威胁,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想来这童氏定是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很强的女人,所以沈侧妃才那样胆小,有事儿就想往回缩。 这个童氏强势惯了,以为云招福要拦路沈侧妃回定王府,想抢先一步,把云招福的气焰给压下去,好让她的女儿能够顺顺利利的回到王府来,可是童氏哪里知道,云招福从一开始,根本就没那打算,毕竟她还没糊涂,沈侧妃是皇上亲封的,在宫里有名有姓的,凭云招福一句不许进门,就能拦住她? 原本想稍微说几句就放沈侧妃回来,可这童氏一上来就盛气凌人的,云招福就不爽了,她可不是吓大的,当即便与童氏争辩起来: 「沈夫人,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先不论,沈侧妃当初哭着喊着要回娘家,这件事合不合规矩,身为定王侧妃,既然进了定王府,那便是定王府的人,纵然定王府中有任何不太平的地方,她也不能弃之而去啊。是,当初是我应允她回娘家,那也是因为她在我面前哭着喊着要回去,我若不让她回去,岂非显得我多无情似的?便放她回去了,以为她回去之后,至多两三日,你们沈家就该有所觉悟,劝她回来,可是我在王府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更不见你们沈家人将她送回来,怎么着,自己哭着喊着离开了王府,我还得八抬大轿去你们沈家抬她不成?从她离开王府那天起,至少得有好几个月了吧,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传个信儿回来,府里杜侧妃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见她回府帮衬什么,如今沈夫人第一次上门,倒要来计较我的不是了?谁给你的胆子?」 云招福一长串话说的连气儿都没怎么喘,让沈夫人见识了一回定王妃的口才。 沈夫人没当面指出了这些话,觉得没面子,又确实有点理亏,当初这门亲事她就不同意,同样是做侧妃,哪怕是给晋王和宁王做侧妃,也好过给定王做侧妃呀,那时候,定王还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定王府与其他王府比起来更是不如,所以,沈侧妃回去小住,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就算住在定王府也没什么用。 可是谁能想到,不过这么几个月的功夫,定王府的威势直接翻滚了好几圈,消失了十多年的淑妃娘娘,说复位就复位了,定王府声势涨了,这才让沈夫人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从前定王看着没什么希望,如今希望来了,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了。 第73章 所以,便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人到定王府来了,她来之前就已经打好了主意,只要见了定王妃,不由分说,一股脑儿的将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然后再借机威吓两句,让她不敢对玉儿不好,可是童氏没想到,这定王妃小小年纪,却挺厉害。 童氏定下神来,站起身,走到云招福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对云招福说道: 「王妃好厉害的一张嘴。哼,将责任推脱的挺干净,不过,任你如何推脱,这件事王妃总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玉儿之所以离开王府,并非弃之而去,而是心灰意冷。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难道王妃还不知道吗?玉儿嫁到定王府那么长时间,王爷与王妃可曾善待过她?王妃是正妻,王爷偏宠些也是应该的,但是也没有偏到这步田地的。我玉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王妃独得王爷宠爱,还不许王爷宠幸其他侧妃,这般蛮横霸道也是闻所未闻的。」 云招福一挑眉: 「我不许王爷宠幸其他侧妃?沈夫人听谁说的?沈侧妃吗?她回去这样告状的?」 沈侧妃一听云招福这话,立刻吓得抬起了头,颤巍巍的摇了摇,咬着唇瓣轻声反驳:「我,我没有。」 「不用沈侧妃开口,我这个做娘的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今日我将沈侧妃送回王府,一来是将人送回来,二来也是想来问问定王妃你,这件事你如何与我们交代?」 童氏冷哼着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觉得十分荒谬,冷笑了一声:「沈夫人觉得这件事我该如何向你交代?让我给你承诺,保证让王爷宠幸沈侧妃?」 童氏笃定回答: 「难道不该如此吗?皇家的儿媳,为的就是替皇家开枝散叶,你利用正妻的身份,拦着王爷不亲近其他女人,别说是皇家不容,就是我们普通官宦人家,这样的女人也是为人不耻的。」 云招福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量本就比一般女子要高挑些,站在沈夫人面前,比沈夫人高了半头,气势十足。 「沈侧妃是皇上亲封的侧妃,只要她不犯错,一辈子都是王爷的侧妃,我从未说过不接收她回来,但是沈夫人说起了宠幸……我竟不知,沈夫人居然还想管我与王爷房内之事,你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些。」 童氏为云招福的气势所惧,往后退了一步,刚要反驳,就听云招福大声对外喊了一句: 「来人呐!将沈夫人擒着,找人来量一量她这双手臂到底有多长。」 外头秦霜和秦夏领命进来,外加两个伺候的婆子,一人一边,就将沈夫人的双臂给架了起来,沈夫人吓得直叫:「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云招福来到沈夫人面前,目光在她两条手臂上看了看,冷笑道: 「我看这手臂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既然没那么长的手,那么我奉劝沈夫人,就不要管那么远的事了。今次我放你一马,下回你若还敢来我王府里指手画脚的,就别怪我不给沈侧妃留情面。」 对秦霜看了一眼:「把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女人给我扔出去,让门房记住了她的脸,若是再上门来,直接给我掀回去。」 云招福这样粗暴的做法,让童氏和沈侧妃都惊呆了,沈侧妃捂着嘴,眼睁睁的看着童氏被两个婆子架着拖出去,婆子手底下的力气挺大,童氏一路惨叫着出了门。 云招福来到沈侧妃面前,冷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沈侧妃问道:「你也觉得王爷不宠幸你是我的错?」 沈侧妃被吓得不行,连连摇头:「不,不。我没有这么觉得。」 云招福满意的点头,一步步逼近沈侧妃,逼得沈侧妃不住后腿,跌坐在椅子上,只见云招福弯下腰,缓缓的靠近沈侧妃,与她面对面,轻声警告道:「你不觉得,就对了。这回回来了,就别三心二意,哪怕是天塌下来,你也给我待住了,听到了没有?」 沈侧妃哪见过这样的云招福,从前在王府里,云招福都是和和善善,轻言细语的,今日形象大变。 在沈侧妃心里,她娘算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可是今天她心目中最厉害的人被云招福给狠狠的,不留情面的收拾了,这件事给沈侧妃的心里冲击还是蛮大的,所以,当云招福又凑过来对她说这番威吓之言的时候,沈侧妃当即被吓得瑟瑟发抖,咬着唇瓣,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连连点头: 「听,听到了。」 晚上,云招福主动把今天在王府逞威风的事情告诉了魏尧。 虽然把沈夫人架出去的时候是很爽,但是后来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毕竟沈夫人是官眷,沈大人是礼部的判事司,她今天得罪了沈夫人,那沈大人今后会不会在官场上给魏尧使绊子呢。 所以云招福觉得还是将事情坦白出来,至少让魏尧在收到来自沈大人的怨念时,能够清楚的知道,都是因为他老婆没有处理好裙带关系。 谁知道魏尧听了以后,说了一句让云招福绝倒的话: 第74章 「沈侧妃……长什么样来着?」 云招福看着魏尧,努力想分辨这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算了,不重要。今日之事你做的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沈夫人不是诰命夫人,身上没有品级,你是王妃,等同一品诰命,扔十个她都绰绰有余,不用担心这些小事。」 魏尧看着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云招福狐疑的看着他:「你当真一点都不怪我?我让人打出去的可是你侧妃的母亲。」 魏尧坐在床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云招福便起身来,跪在魏尧身后,替他用指头梳理起了长发,魏尧与云招福问道: 「若我说怪你的话,你会如何?」 云招福一愣,随即回道:「你若怪我,我就……明天带了礼去沈家给沈夫人赔礼道歉咯。」 魏尧笑了:「不觉得委屈啊?」 「委屈肯定是有点委屈的,但谁让我做错事了呢。你是我的夫君,却也是沈侧妃的夫君,将来还可能会是很多女人的夫君,我总不能把别人都给你得罪光了,她们……哎呀。」 云招福跪在魏尧的身后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心里话,可是还没等她说完,腰身就一紧,被魏尧长臂一伸,整个人抱到了他的腿上,半压到被褥之上,只见魏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有点严肃,轻轻捏着云招福的下巴说道: 「怎么,你还愿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云招福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魏尧,呐呐道:「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因为她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啊,魏尧是皇子,是王爷,那就注定了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云招福一个女人的。但是这句话云招福没有说出口。毕竟让一个现代女性,愿意承认非一夫一妻制已经很残忍了,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女人的社会地位不高,就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人,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种一夫多妻制的思想,不是云招福勉强就能勉强来的。 正如今天跟沈夫人吵架的时候,沈夫人说的那句话,就算是普通官宦人家,主母不让男人去碰其他女人,是为人不耻的。是没有妇德,善妒的。 云招福现在还不知道将来魏尧真的找了其他女人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光凭想象的话,确实很膈应人,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总归就是那句话,魏尧对她好一天,她对魏尧好一天,哪天若是魏尧对她不好了,那云招福应该也能退的很干脆吧。 只见魏尧又居高临下捏着她下巴盯了她一会儿,眸光微动,将云招福放开,然后便自己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云招福爬起来,跪坐到他身旁,轻喊了一声:「魏尧?你就这么睡啦?」 先前他压过来,云招福还以为今天晚上又要劳累小腰子了呢,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睡了,不过也好,魏尧早睡,她也能跟着早睡,养养精神也好啊。 魏尧冷漠的‘嗯’了一声,云招福就从床上爬起来,达拉着鞋下床去熄烛火,一路哼唱,还挺欢快,看着外室的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屏风后倒影出来她的剪影,让魏尧看的直咬牙,熄灭的烛火跑到了他眼睛里,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云招福哼着小调,将最后一盏烛火吹灭,然后接着月光爬上了床,黑暗间,她不小心撞到了魏尧的肚子,也没听魏尧哼一声,云招福纳闷的说了句:「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摸着进了里床,将被子拉开给两人盖上,谁知道刚把被子盖到魏尧身上,就被魏尧给掀开了,动作还不小,有点生气的架势,云招福不明所以,觉得魏尧今天晚上奇怪极了,黑暗里,伸出手指在他背上轻轻戳了戳,他又像是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有刚才掀被子的神气。 云招福看着头上的承尘,纳闷的很,不过她素来心大,反正魏尧就算有点脾气,睡一觉,第二天应该就会好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而第二天,让云招福没有想到的是,魏尧的脾气,不仅没有好,反而愈演愈烈,早饭时,云招福与他说话,他都是爱答不理的,吃完了早饭就去虞部了,最近魏尧早出晚归,因为淑妃回宫了,皇上良心发现,打算要稍微重用一下这个儿子,所以,让魏尧这几天把虞部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下个月开始就去刑部办差。 对于魏尧的冷淡,云招福根本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魏尧出门之后,她一边吃早饭,一边在脑中回想昨天晚上他们说的话,魏尧问她愿不愿意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她说没什么不愿意的。 难不成就因为这句话,魏尧生气了? 可是云招福觉得自己没说错呀!魏尧的身边本来就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当时如果说不愿意的话,那他今后能为了她的这句‘不愿意’而不碰,不喜欢其他女人吗?怎么可能! 云招福平时虽然心大,但在种事上想的还是很远的,她与魏尧如今是少年夫妻,初尝禁果,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但等到过几年,他们从新婚夫妇,变成了老夫老妻,牵手都像是左手摸右手的时候,魏尧看见其他漂亮的姑娘,能不动心?或者说,他早几年不动心,那么等再过几年,云招福人老珠黄了,他还能对年轻貌美,身段妖娆的姑娘不动心? 第75章 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所以,他如果是为这句话生气的话,完全就是自欺自人。 中午的时候,云招福派人送了两个食盒去虞部给魏尧,算是稍微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恢复,从前送食盒,魏尧都会顺手给府里送食盒的人带封信或者字条回来给她,然而今天,什么都没有。 食盒里的菜都拿走了,空食盒回来,别说没字条,没信件,就连个口信儿都没给云招福捎回来。 心里莫名其妙就觉得烦躁起来,本来想把之前买的豆子拿出来筛检一番的,现在也没有心情了,云招福让人套了马车,带着秦霜秦夏回云家去了。 云家外面停了一辆古朴的青篷马车和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云招福开始还没有注意,等走到门内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那辆车好熟悉啊,这么想着,又折了回去,来到那匹威风凛凛的骏马面前,仔细看了看它的额头,上面有一撮白毛,云招福一喜,对那马喊道: 「白鸟,是你吗?」 云招福认识的马不多,但这匹却熟悉的很,因为它从小马驹的时候,她就见过它了,没想到几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那马似乎也认识云招福,听见她的声音,它便踢踏了两下前蹄子,轻嘶一声,脑袋摇晃两下算是回应,云招福大喜,搂住了它的脖子:「白鸟,没想到真的是你,你都长这么高了,我要不是认识你头上那撮白毛,差点就不认识你了。」 开心揉了揉马鬃,云招福喜出望外的问:「白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招福啊,你小时候,都是我喂你吃草的,你最爱吃那种又高又长的草了,是不是?嘿嘿,白鸟……」 「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一道清爽的男声自云招福背后传来,云招福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面如冠玉,温润清雅,一派君子端方的青年,他剑眉星目,整个人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书卷气,云招福愣了一会儿后,才指着他喊道: 「小师兄?」 被云招福唤作‘小师兄’的男子手里拿着本策论,手里拎了一个油纸包,便是云招福的小师兄,当年有神童之称的武定状元苏铎。 「跟你说过多少回,师兄不分大小。还有,我的马叫白凤,不叫白鸟,丫头,这么多年,你还没记住吗?」 苏铎来到云招福面前,手里的书卷一下敲在云招福的额头上,秦霜秦夏愣了愣,终究没有上前干涉,毕竟从王妃的言语上听来,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又是王妃的师兄。 苏铎顺手敲了云招福的额头,云招福便‘哎哟’了一声,苏铎嘴角噙着笑容,可目光接触到云招福的发髻时,忽然就愣住了,敛下笑意,指着云招福的头上问道: 「你怎的梳了妇人髻?」 云招福揉着额头,从苏铎手里抢了策论,卷起来也打了他一下,苏铎正在发愣,被她得手,额头一震,苏铎才又问了一句: 「问你话呢,你怎么梳这发髻?」 云招福将书还给他,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梳这发髻?你这么大个才子神童都猜不出来吗?我难道是为了梳着好玩儿的?」 苏铎目光一沉: 「你……成亲了?」 云招福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确定没有松动,才用一副‘你好聪明’的目光看着苏铎,却不料一项温和的苏铎忽然抛下手里的书和油纸包,一把抓住了云招福的双臂,让云招福一愣,秦霜秦夏立刻上前按住了苏铎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放手!」 云招福记得苏铎不会武功,怕秦霜秦夏把他伤到,赶忙制止:「没事没事,这是我小师兄,你们别伤了他。」 秦霜秦夏对看一眼,才缓缓将按在苏铎肩膀上的手给拿开了,云招福见苏铎的表情不对,给他使了个眼色,苏铎却仿佛看不懂似的,目光灼灼,甚至带点凶狠,盯着云招福,云招福蹙眉提醒: 「适可而止啊,我是有夫之妇,你注意点。」 苏铎咬住了下颚,声音几乎从牙缝里出来:「你嫁给谁了?」 云招福指了指定王府的马车,两手一摊:「定王啊。我成亲的事,派人寄过书信给师父的吧,你俩在一起,师父没告诉你吗?」 苏铎听了这些,闭上双眼,咬牙切齿:「没有人跟我说过。」 云招福将自己的胳膊从苏铎的钳制中解救出来:「没人跟你说,那我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小师兄你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吧。若是怪我没请你喝喜酒的话,下回我再请你便是。」 苏铎似乎很烦躁的样子,沉声又问: 「为什么没等我回来?你可知道,我……」 苏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云家门内传出来的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福丫头,为师等你好一会儿,正要人去告知你,没想到你竟自己回了。」 云招福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从云府门内走出一个白须老者,发须皆白,穿一身青色道袍,仙风道骨,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负手从门内跨出,来到了云招福与苏铎身边,云招福立刻展开笑颜迎上前去,甜甜的喊了一声: 第76章 「师父,您回来啦。」 来人便是一代国学,儒学大师,施定山老先生。 「招福拜见师父,这些年未见,师父可好?」 云招福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弟子礼,施老先生站在台阶上,捻须受礼,等到云招福礼毕之后,才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噙着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点头说道: 「嗯,不错不错。像个大人样了。」 云招福抿唇一笑,苏铎失魂落魄的踱步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施老先生,开口道:「师父……」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施老先生抬手打断了,对云招福说道:「今日为师还有些事要忙,就不留了,给你带了些路途上的物产,本来要给你送去定王府的,既然你回来了,那便自己带回去吧。」 云招福遗憾的说:「师父这就要走?咱们还没说上话呢。」 施老先生捻须一笑:「有机会再叙。为师这回回来京城,便不打算再走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到底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走不动咯。」 「师父这便留在京城了?太好了,那今后我又有了个去处,您不在这几年,我总觉得少了知音,虽说酿了几种新酒出来,却还是没有醉仙酿的感觉,回头我去找师父,让师父给我品鉴品鉴。」 施老先生惊喜问道:「哦?你还酿了几种新酒?好啊,回头你把酒带上,去茶庐找我。」 「师父今日不再多留一会儿,我这就命人去酒窖拿酒来。」云招福还是觉得刚见面又要离开,颇舍不得。 「不了,今日确实有事。你师兄随我在外这么多年,也该要入仕定性了,还有不少事要忙,不多留了,等过两日,你直接去茶庐,我再与你喝一杯。」施老先生这般说完,云招福虽觉遗憾,却也不好多留他,点头应声: 「那好吧,师父既有事,弟子便不多留,回头我去茶庐找您。」 施老先生点点头,便捻须走向青篷马车,他素来如此,没有奢服华车,一骑青篷,两袖清风,豁达飘逸,名士之风。 苏铎再次来到云招福面前,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就听马车里传来: 「苏铎,该走了。」 施老先生的声音传出,让苏铎想说的话再次咽下了喉咙,最后看了一眼云招福之后,才垂首转身,翻身上马。 车马前行,云招福在门外行礼目送,等到他们的车马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提了裙摆往府里走去。 范氏正在厅里看着婢子们收拾,云招福去了,她转身意外的看着她:「咦,我这刚要派人去找你,怎的你就回来了?你师父,在门口遇见了吗?」 「遇见了,我留师父再进来坐会儿,他说有事要忙,让我回头去茶庐找他。」云招福走到堂案前,伸手摸了一下花瓶里插着的花。 范氏来到她身旁:「唉,他老人家看着确实有事,不过是进来打了个招呼,你那小师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赶着出去买东西。」 武氏亲自给云招福送了杯茶过来,云招福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哎呀,我师父定是见我爹不在,你一个女眷招呼他不方便,再加上真的有事,就不多留了呗,等爹回来,咱们找个日子,再请师父来喝酒。」 「他老人家来之前,也没派人知会,你爹哪儿知道呢,若是早知道的话,今日就算不去上朝,也会在家里等他老人家的。」 云公良的师父陈阁老与施老先生是至交好友,云公良一直把施老先生当做他的师叔看待,十分恭谨,一切从弟子礼,从前,只要施老先生在京城的时候,云公良隔三差五就会去茶庐找他谈天说道,请教学问。 「对了,嫂子呢,听说肚子大得腿都肿了?」云招福想起安谨如来,上回她来的时候,安谨如在休息,没见着面,只是听丫鬟说了两句。 「腿肿的厉害,不愿走路,可不走路哪行,现在你二娘每天都抽点时间盯着她起来走走,要不然生产的时候有苦头吃呢。」 范氏这般回了句,云招福想想有道理,怀孕到后来,八九月的时候,听说都会水肿,不过不活动肯定是不行的。 「你这些日子可进宫了?淑妃娘娘那里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的?」范氏对云招福问。自从淑妃回宫以后,定王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别说定王府突然冒出了好些个应酬,就连范氏的应酬都比往常多了不少,出去参加夫人聚会时,话题也总是围绕在那个历经十年还能复宠回宫的淑妃娘娘身上。 云招福想了想:「这两天没有去,毕竟是宫里,我天天的去也不叫事儿,再说入宫的话,又不能只是去见母妃,还得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去请安。若是宫里有事儿的话,母妃会派人通知我和魏尧的。」 说到这里,云招福就站起身来,对范氏说道:「不说了,我去瞧瞧嫂子,上回来就没见着。我给她带了些阿胶和燕窝,也不知现在能不能吃。」 说完这个,云招福就要离开花厅,却被范氏喊住:「哎,还没说完呢。」 第77章 云招福停下脚步:「还说什么?」 范氏有点犹豫:「就是……你小师兄……」 云招福奇道:「他怎么了?」 范氏看着女儿那懵懂的大眼睛,完全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跟你说也没用。」 云招福疑惑的递去一眼:「娘,您是不是要给小师兄介绍小娘子呀?他确实老大不小了,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家又是武定的,身边没长辈给他张罗,若是娘能给他物色物色,就再好不过了。」 云招福以为范氏喊她是要说这个,说完之后,见范氏没有反驳,云招福心里就更加确定,嘿嘿一笑,便转身出了门,往安谨如的院子里去,云召采自从去了大理寺,留在家里陪安谨如的时间就少了,云招福觉得自己有义务多来陪陪嫂子才行。 范氏看着女儿仍旧天真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没心没肺的。苏铎那孩子也是倒了八辈儿的霉……」 那孩子的心思,云招福看不出来,范氏却是看的分明,进门行礼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招福呢?’,被施老先生打断之后,他才出去买东西的,那牵肠挂肚的心思完全摆在明面上,只是阴差阳错,可惜了。 武氏上前抿唇笑道:「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候真的说不上来。」 范氏看了她一眼,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就叫有缘无分,那孩子一片痴心,却错付在个傻子身上,不是我埋汰自己的女儿,就招福那凡事慢半拍的性子,若是没有人当面提点她一二的话,她能一辈子都看不出来苏铎对她的心意。世事便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范氏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便稍稍收了起来,站在门边,目光深远的看着天边的云彩,武氏见状上前扶着范氏进门坐下,安慰道: 「夫人今日感慨颇多。」 范氏莞尔:「大约是突然见到了故人,谈起了往事,勾起一些回忆罢了,谈不上感慨。」 武氏便不再多问,转身去给范氏斟了一杯茶过来,范氏接过后,揭开茶盅盖子,吹气喝了一口,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不由得又是一阵回忆的浪潮席卷而来。 施老先生住的是城中一处名唤‘茶庐’的宅院,并不是真的那种市井喝茶之地。 茶庐之内从影壁到花园宅子布置,全都由施老先生一手设计,所见之处,无不雅致脱俗,古朴清韵。 一座八角古亭内,一老一少对面而坐,一方木桌,两张木椅,两杯清茶,一支香,雅趣自得。 苏铎满身的书卷气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身姿挺拔坐在那里,目光沉着盯着手边的一杯茶出神,施老先生坐在他对面,手捧茶杯,轻吹饮茶,园内秋风习习,偶有花香飘来。 施老先生放下茶杯的那一刻,苏铎开口了: 「为什么?」 施老先生不解:「什么为什么?」 苏铎抬头,目光沉痛:「她成亲的事情,为什么师父没有告诉我?」 「她是何人?」施老先生看着爱徒这般,心上一叹。 苏铎闭目,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面孔,这样的颓废状态,看在施老先生眼中也是既无奈又心疼,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亭边,凭栏而立,沉声说道:「告诉你又能如何?她终究是要嫁给别人的。」 苏铎放开了手,起身来到施老先生背后,痛苦言道:「为何她终究要嫁给别人,为何不能嫁给我?师父明知我对她的心意,几年前便是如此,如今依然没变,可师父却连她嫁人的事都瞒着我,徒儿不懂,却是为何?」 施老先生转身看着苏铎,沉吟片刻:「为师知道你的心意,却也知道此事不可为,所以才会瞒着你,也是免去你多余的伤心。子期,你听师父说,男女情事发乎情止乎礼,过分浓烈的感情,总不会有好结果。福丫头天真烂漫,确实可爱,而你的性情谨慎多疑,为师三年前就与你说了,你与她并不合适。」 「师父都没有看过我与她相处,如何能说我们不合适?在我看来,我与她很合适,为何师父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苏铎简直要被心中的那团火给逼疯了。 若是他当年没有离开京城,若是他能再坚持一下,是否现在的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施老先生盯着苏铎,认真的回了一句:「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你这一次,今后不会再说。你与她……身份不合适。」 苏铎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施老先生,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身份……」 身份这件事,的确是苏铎没有想过的,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招福,可是今天,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他最敬爱的师父给当面提出来了,顿时一种羞辱感油然而生,仿佛自己从前坚信的一切都是笑话一般,原来从始至终,师父之所以不同意他与招福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身份。 「师父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丞相千金吗?」 第78章 苏铎的声音开始沙哑,双目通红,盯着敬爱的师父。要知道,这句话他费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施老先生见他这副模样,欲言又止,一拂袖,大大的叹了口气,摇头晃脑,负手走出凉亭,声音犹在: 「人生无趣,世事无常……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方得始终。」 苏铎站在亭子里,秋风渐起,衣袂飘扬,吹散了他的发,吹痛了他的心,这一瞬间,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一切都开始动摇。 云招福从安谨如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出来。 安谨如现在是整个云家的宝,所有的好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都送进了她院子里,把她从一个娇娇小小的江南小女子喂成了一个江南小胖子,每天除了站起来走几圈儿,要么就是让丫鬟扶着坐在梳妆台前感叹时光荏苒骓不逝,想念自己从前窈窕的身材,然后等到丫鬟把一碗甜品送上来的时候,她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伸手去接。 然后被云招福笑话,她就解释,说不是她想吃,是控制不住,肚子里那个要吃啊。 「娘,嫂子真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如今肚子都这般大了,说明孩子已经长得很大,再多吃的话,她生的时候怎么办呀。」云招福从安谨如的院子里出来,对范氏提出了这个建议,她是出于真心的,虽然她没有生过孩子,但是一般的育儿怀孕的小知识还是略知一二的。 「行了,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她吃还是要吃的,饿肚子的感觉也不好受啊,回头我让你二娘多拉她起来走走,在园子里溜溜,别看谨如现在胖了这么多,但身子却没有虚弱,放心吧。」 第7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范氏送云招福出门,快要到门边的时候,范氏转头看了一眼云招福,轻声问道:「你回来的这么勤,是羡慕你嫂子有孩子吗?」 云招福一愣:「我才不羡慕,反正以后我也会有的啊。趁着现在轻松,没有拖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羡慕她,身子圆的像个球一样。」 范氏听后,不禁笑了:「怀孕了不就是这样的嘛。不过你与王爷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有些急的。」 「哎呀,我估计我是随了娘您的,不可能这么快有孩子,我一点都不着急。至于魏尧……我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着急的。」云招福回忆起魏尧的状况,想起两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冷战。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有。 范氏没再说什么,将云招福送上了马车。 云招福回到王府之后,先问了下门房:「王爷回来了吗?」 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除非有事,一般情况下魏尧这时候该回来了。 然而门房却摇头了,告诉云招福,王爷不仅没回来,连个口信儿都没派人送回来。 不会还在生气吧。 云招福嘟囔着回了主院。 刚换好了衣裳,外头书锦就报了句:「王爷回来了。」 云招福从屏风后走出,就看见魏尧从外面走进来,云招福上前,笑脸相迎:「王爷,你回来啦?还没吃饭吧,我在我嫂子那里吃过了,我去给你做几样小菜来吧。」 想着两人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云招福主动上前示好,魏尧一边卸腰带,一边斜斜睨了一眼云招福,嘴角动了动,仿佛有点破功,这细微的表情也没能逃过云招福的法眼,想凑上去再接再厉的时候,魏尧就转身往屏风后走去,云招福也屁颠屁颠跟着过去了,可刚把头探进屏风里,迎面就被扔出来的一件衣裳盖住了脸。 云招福捧着某个小气男人的衣裳,哪里还不知道,这位爷的气性儿大着呢,这是还没消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个什么!云招福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捧着他的衣裳,乖乖的站在屏风外,等他换好衣裳走出来,见他没有换上居家道袍,而是换了另外一件出门的直缀,云招福一愣: 「嗯?王爷还要出去啊?」 魏尧干咳一声:「嗯。约了人。」 酷酷的往前走,云招福傻傻的跟着,八卦的问:「约了谁啊?男的女的?」 魏尧的脚步骤然停下,云招福刹车不灵,直接撞到了魏尧背上,鼻子立刻就酸的不行,捂着鼻子往后退两步:「哎哟。」 魏尧转身,走到她面前,将她下巴挑起,然后缓缓靠近,云招福以为他要给她一个再见kiss,赶忙放下了手,摈住呼吸,默默期待的闭上了双眼。 可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云招福张开双眼,就看见魏尧托起了她的下巴,然后就那么居高临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云招福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一跺脚,魏尧忽然又凑了过来,云招福吓得再次闭起了双眼,就听耳边传来一道低雅的声音,暖风酥骨。 「你打算……捧着我的衣服到什么时候?」 云招福:…… 猛地睁开双眼,云招福愤愤的看向魏尧,魏尧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然后才潇洒放手,转身要走。 云招福被耍了两回,恶向胆边生,脚下一发力就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魏尧,故意将自己的上身贴着魏尧的后背,磨蹭了两下,娇娇柔柔的说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爷对妾身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想法吗?」 感觉魏尧的身子一僵,云招福心中暗喜,正待收紧胳膊,一鼓作气拿下这个小气的男人时,魏尧将她的两条手臂给扯开了,然后抓着她的手臂,转了个身,让云招福的两条手臂交叉放在她自己的肩膀上,做成一副她自己抱自己的样子,魏尧对云招福这种异常的主动行为,给出了最诚挚的反应,皮笑肉不笑的对云招福笑了两声。 然后便转身扬长而去,留着云招福一个人自己抱着自己,像个傻瓜似的,放下胳膊,云招福不甘心的直跺脚。 魏尧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她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就这样宣告失败了,连点水漂都没有响起,就这么失败了!可恶!难道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并不怎么起伏的胸,两手凑过去捏了一下,云招福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症结所在…… 周平跟着魏尧身后走了几步发现不对:「王爷,咱们不是要去鼎丰楼吗?现在是要去哪儿啊?」 魏尧干咳一声,面无表情沉声说道:「有点热,去洗个澡。」 周平满头黑线,感觉着迎面而来的飒爽秋风……很热吗?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天定福妻》卷一 作者:花笑茗 02、《天定福妻》卷二 作者:花笑茗 03、《天定福妻》卷三 作者:花笑茗 04、《天定福妻》卷四 作者:花笑茗 05、《天定福妻》卷五 作者:花笑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