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福妻 卷四》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云招福先前到巷口的时候,确实在路上瞧见了一座高山般的太湖石,当时还在想是运到什么地方去的,没想到居然就是运到茶庐来的,那么大,确实得堵着门了,跟那师兄道了谢后,云招福便去了茶庐的后门。 茶庐的后门没什么人,只有两个扫地的老仆,云招福打开了后门,便走出去,出去之后,只看见一辆青篷马车,却没有看见秦霜秦夏和王府的马车,心生不妙,赶忙拔腿就往茶庐跑,可茶庐的后门被从内而外的关了起来,云招福听见了里面落栓的声音。 她猛地回身,就觉得闪过一道人影,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王府的马车停在茶庐外,这条街上有太湖石要通行,她们只能尽量往路边上退,运送太湖石的车在茶庐门口停下,门内就有人,让人将太湖石从车上卸下来,中门大开,准备将石头横过来,再十几个人一起抬进去。 那么庞大的时候,不太常见,秦夏想上前去看看的,被秦霜拉住:「别多管闲事,王妃待会儿就该出来了。」 秦夏便没有上前,太湖石好不容易搬进了茶庐,正要经过影壁,往里送去,施定山老先生出来了,质问他们这是什么,他的弟子卫林上前回禀说这是一位弟子孝敬师父的,施定山老先生听了之后,眉头蹙起,冷声喝道: 「给我怎么搬进来就怎么搬出去!谁让你们送来的?都给我搬出去!」 卫林还想再说什么,施定山老先生指着他骂道:「你若喜欢攀龙附凤,那你便去,我茶庐留不下你们。」 骂完人,施定山老先生就转身要走,卫林身后的人抬着太湖石都很吃力,进退不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秦霜和秦夏听见争吵声,才走了进来,跑上前去喊住了施老先生,秦霜施礼问道: 「先生请留步,不知我家王妃何时出来?」 施老先生止住步伐,看着秦霜,认出了她是云招福的丫鬟,会拳脚功夫,施老先生抬手让她起来:「你们王妃还没有出来吗?」 秦霜摇头:「还没有,我等在外守着,并未看见王妃身影。」 施老先生喊来了小童问:「王妃是去了酒窖吗?」 小童摇头:「不知道,没看见她。」 秦霜有些紧张,施老先生也觉得不对,喊来了大弟子,让他到园子里去找找云招福,一边安抚秦霜她们:「你们别急,她性子活泼,可能去园子里了,我派人去找找。」 过了一会儿后,大弟子跑过来:「师父,到处找遍了没有看见小师妹呀。是不是已经回去啦?」 秦霜急急上前:「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先前太湖石要运送进门,我们才让到旁边去了些,可没瞧见我们王妃出来呀。」 过了会儿,那探路的小童过来回禀: 「先生,后门的扫地仆说看见王妃从后门走了。」 「什么?」 秦霜焦急转身,出门沿着茶庐围墙,往后门的方向找去,施老先生和大弟子蒋星也跟着跑了过去,可茶庐后门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哪里有云招福的身影。 秦霜秦夏走到后门便观望两圈,秦夏蹲在后门不远处的地面上看,对秦霜喊道:「这里有车辙印子,看样子经过时间不长。车上大概两三人。」 秦霜看着地上的车辙印子,对施老先生问:「老先生,这巷子平日里车多吗?」 施老先生不太清楚,他的大弟子蒋星回道:「我们茶庐是街中的一座宅院,这巷子就只是我们茶庐的后门,一般没有车来。」 秦霜抚着额头,知道出事了,来不及跟施老先生道别,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巷子,两人迅疾如风的身手让人惊讶,施老先生也担忧不已,对蒋星问: 「招福怎会无缘无故的往后门走?」 蒋星摇头表示不知:「师父,小师妹是不是出事了。看她那两个丫鬟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事吧。」 施老先生咬着下颚,眉头深蹙。 秦霜沿路去找对应的车辙痕迹,让秦夏回府看一眼,王妃有没有回家,若是没回家赶紧去刑部找王爷。 秦夏去找魏尧的时候,魏尧正在议事,让周平去议事厅里将魏尧喊到了僻静处,告知魏尧云招福的事情,魏尧听后,脸色当即变了,秦霜这时也赶了过来,对魏尧回禀: 「王爷,王妃被人带走了,先是坐的马车,可车辙印到了古渡码头边上就消失了,应该是被送上了船,古渡码头每天至少有上百条船停靠,目标太大,暂时没法找线索。」 周平急道:「怎么会这样?王妃不是去了相府吗?」 「从相府出来,王妃说替相爷送两幅画去给施老先生,就去了茶庐,让我们在外面等她,可我们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王妃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妃从后门走了,可当我们赶到后门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两排车辙印子。」 秦霜恨得咬牙,都怪她们疏忽,犯下了这等不可饶恕的错。 第2章 魏尧周身已然凝聚了阴沉的杀气,目光如剑。周平和秦霜她们对看一眼,不由得心里担忧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瞧见爷身上带杀气了。 云招福是被一股夹杂着泥土味的空气给喊醒的,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层泥土,她的脸颊贴在地面上,怪不得能闻见泥土的味道。 挣扎着起身,发现两只手被绑在背后,云招福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待在一个矮屋子里,屋子大概也就两米高,只有一扇小门,两扇窗户,窗户外头钉了木头,云招福脚是自由的,站起身来,走到那窗子边上,往外看去,看见了两个草垛子,还有一条懒洋洋的土狗,外面甚至还能听见羊咩咩的叫声……什么地方啊? 无疑,这个情况,她肯定是被绑架了。那个眼熟的师兄跟她说秦霜她们去了后门,她就相信了,去了之后才发觉原来是个圈套,有人在茶庐的后门外等着她,让她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打晕了过来。 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她呢? 星月不可能,她上回被马踩得受了重伤,一直在宫里静养,平宁也不可能,听说她从大理寺出来之后,陆家就已经禁止她出门了,还有与她有过仇怨的,也就是薛碧霄和云香寒,云香暖这些人,全都不会费这么大精力,并且也没有谁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把手伸到茶庐里面,毕竟外界的人可不知道施定山是她师父。 所以,这个绑架她的人是谁,让云招福很是不解。 就在云招福犹豫要不要往外头喊两声的时候,小屋子的门给从外面打开了。一道光射入这昏暗的屋子里,云招福眯了眼睛,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手里端着茶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百姓穿的青色短打,脸圆圆的,梳着两个辫子,来到云招福身前,笑道: 「夫人醒了。」 云招福警惕的看着她,那姑娘将茶放下:「姑娘要喝茶吗?」 就算要喝她也不会喝啊,云招福果断摇头,那小姑娘接着又问:「那姑娘肚子饿吗?」 云招福自然还是摇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是你绑我过来的吗?」 那姑娘看着云招福,抿唇一笑:「这里是王家村,我是王杏儿,不是我绑你过来的,是三哥。三哥把你放在这里,让我看着你。」 「三哥?」云招福脑中转的飞快,却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这个三哥是谁。 小姑娘继续开口,看着云招福身上的衣裳,娇羞的说道:「夫人你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云招福见她目光清澈,敛下眉头,勾起唇瓣:「你喜欢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喜欢。」 「喜欢我就送给你,好不好?」云招福觉得这个小姑娘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绑架犯,如果只是看着她的人,是不是能让她放人呢? 小姑娘眼前一亮,但只是一瞬间便果断摇头:「不行,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我送给你的呀。不仅是这衣裳,还有我身上的所有首饰,我全都送给你,好不好?」 云招福轻声诱惑着这个送茶水的单纯小姑娘,可就在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他是笑着进来的,脸上蒙着面,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砍柴衣裳,他对云招福说道: 「王妃不用白费心机了,你就算出得了这个屋子,也跑不出这个村庄。」 云招福看着他,小姑娘瞧见他之后,就赶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三哥’以后,就急急跑了出去,云招福蹙眉对那人问: 「你是三哥?我认识你吗?你既知道我是王妃,还敢绑我?」 那人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从容不迫的在云招福对面坐了下来,拍了拍腿肚子上的泥土,说道: 「绑的就是你啊,若你不是王妃,我还不绑你了。」 云招福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你的目的是魏尧?想用我威胁他?」 那人冷哼:「不错,王妃聪明。」 云招福不解:「你与他有何深仇大恨,要做到这种地步?或者我换一种方式问,我们从前认识吗?」 那人听到这里,没了声音,缓缓将自己脸上的蒙面巾给拉了下来,云招福看到了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这张脸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脸上布满了伤痕,不像是刀伤剑伤,也不像是火烧的,一块一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你是……杜谦?」 云招福试着猜测,从那了轮廓看来,确实和杜家的庶子杜谦很像。 只见那人狰狞的脸上露出讥笑:「没想到王妃还认识我。」 云招福震惊,真的是他。蹙眉问道:「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算是杜家被流放,他的脸也不可能变成这样啊。 杜谦笑的咬牙切齿:「我的脸怎会变成这样,这就要问问你家王爷了。若非他,我这张脸怎会变成这样?」 第3章 「魏尧?他怎么你了?」 云招福根本不相信杜谦的脸是魏尧弄成这样的。 「这是他让刑部的人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吗?我杜家满门全都是拜他所赐。」杜谦冷笑着对云招福说了这样一番话。 「不可能。」云招福却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们杜家出事的时候,魏尧根本还没有去刑部,他如何能指使刑部的人对你下手?」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与他成亲这么久,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枕头旁边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多少秘密是你不知道的?」 杜谦伸手抚在自己坑坑洼洼的脸上,回想那日在刑部大牢里,被几条畜生咬得浑身是伤的感觉,眼睛里渐渐的凝聚出了渗人的杀气。 云招福心里害怕,但却知道越是害怕的时候,越是要冷静下来。 「所以你今天绑我,就是为了对付魏尧,编造出这么一个可笑的借口,是为了减少你的罪恶感吗?」 杜谦站起身将身后的椅子一脚踢散了架,怒不可遏的指着云招福咆哮: 「我有什么罪恶感?我不过是报仇罢了。你知道被几个畜生围着撕咬是什么感觉吗?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个借口,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抓你,就是为了对付魏尧。他不是藏得深吗?这回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冒出头来。」 杜谦绑架她的目的,正是为了魏尧,如果魏尧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藏的很深,那这回云招福被绑架,他若救人,势必会暴露一些自己的实力,魏尧在皇帝面前一直是以低调的形象表现的,皇帝多疑,若是过多的曝光实力,势必会引起皇上的猜疑,那魏尧这么多年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 云招福真是恨自己,为什么会疏忽大意,以为在茶庐里不会有人暗算她,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得想办法脱身才行啊。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昏暗了,看样子马上就该天黑。云招福觉得自己正在经历她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从小到大,一直运气特别好,没有体会过这种危险降临的感觉,魏尧从前说的一句话,人不能光靠运气,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运气就离你而去了。云招福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在他来救你之前,你说,我要不要好好的招呼招呼你?」杜谦猖狂大笑以后,忽然转过头来对云招福这么说。 「我为了绑你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魏尧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所以,你落在我手上,受多少折磨,完全就取决于魏尧什么时候找到你。哈哈哈哈。」 杜谦留下这么几句话以后,就大笑着出了门,云招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杜谦也没有再来,屋子里渐渐变得黑暗起来,外面的光也很微弱,显然天已经黑了,她是下午的时候被绑架走的,期间摇摇晃晃,可能还走了些水路,现在又在这里,先前天亮的时候,她往外面看了几眼,觉得这里像是什么村子,杜谦就躲在这个村子里,既然是要用她引魏尧过来救人,那么这个村子里肯定埋伏了很多人,魏尧过来救她,就是羊入虎口,在这一刻,云招福甚至希望魏尧不要来了,她生或死都听天由命。 怀着恐惧等待的时候总是特别漫长,又过了挺长时间,屋子的门被再次打开,云招福听见了恶狗咆哮的声音,吓得缩到了墙角,可是屋子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门打开之后,似乎进来几条影子,云招福借着那微弱的光看见了一双双在黑暗里发绿的眼睛,哪里还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几条恶狗就这么被送了进来,掀动着獠牙往云招福躲避的方向缓缓靠近,就在云招福吓得腿软,低下头准备受死的时候,门再次从外面被踢开,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稀疏的光线里,云招福看见那人手持长剑,动作利索,长剑刺入那几条恶狗的身上,一顿砍杀,云招福在墙角都觉得身上被腥臭的血液喷溅,云招福往那人看去,像是杀红了眼的魏尧。 云招福吓得急忙大喊: 「魏尧,魏尧是你吗?」 几条恶狗很快便被杀了,魏尧走过来,将云招福手上的绳索割开,紧紧的抱着她:「没事没事,我在这儿,不怕,我带你出去。」 魏尧拉着云招福出了黑暗的小屋子,云招福一路走过被砍得四肢零落的恶狗堆,鞋子早被狗血给浸染湿了,她抱着魏尧的一条手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杜谦,是杜谦绑的我。他在这里肯定有埋伏。」 云招福一边跑,一边对魏尧说。 他们刚走出门,云招福的话音刚落,杜谦就带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过来,将云招福和魏尧堵截在小屋门前。 「王爷!别来无恙啊。我们近不了你的身,只能从王妃下手,真是没想到,王爷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你来救人的速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怎么样,来的太急,没时间布置人手吧。」 第4章 魏尧将云招福护在身后,直面杜谦: 「你们在京里杀人,官兵在城里搜索,确实没想到你们会躲在这种鸟不拉屎的村子里。我现在真后悔当初一念之仁,没有杀了你。让你溜回来,当了死士,替人卖命。」 「卖命又如何,总归我是要报仇的。」杜谦将腰间的刀抽出来,一边擦拭一边说。 「替杜家报仇?还是替你自己报仇?」 当初魏尧让赵畅放狗咬杜谦,为的就是让杜谦承认自己会武功,那样一来,杜家的身上又多了一条欺君犯上的罪名,可惜杜谦忍的厉害,到最后也没展露出武功,心里憋着一口气,就等着杀回京城了。 杜谦擦完了兵器,指向魏尧:「你用不着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这地方官兵都找不到,你不敢打草惊蛇,你只敢一个人来,拖延再久,就算你王府的护卫都来了,也是螳臂当车,你今晚也休想从这里跑出去。」 魏尧冷哼:「是吗?」 随着魏尧这一声,只见村庄屋脊之上,便露出一圈又一圈的弓箭手,箭头对着杜谦他们。 杜谦见状,却不惊讶:「魏尧,你敢在京城地界调动这么兵力,就算今日杀不了你,等你回了城,自然有人会杀你。皇上不会容许你势力做大,裴家是前车之鉴,这就是我要费尽心机引你出手的理由。」 杜谦再次疯狂笑了起来:「还有,你张开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王家村!全村八百余口人,你能全都杀了吗?哈哈哈。」 魏尧沉默,目光凌冽,缓缓抬起手,杜谦也不遑多让,拿出袖笛,吹了一记,就见人群浩浩汤汤的动了起来,先前还躲在暗处观望的村民们,全都被赶了过来,将举着火把的杜谦他们围成一圈,夹杂经过,被围住的那些人把火把全都扔到了草垛子上,这样一来,就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杀手,哪些是村民了。 云招福从魏尧背后探出头来,果然再分不清谁是谁,她还看见先前给她送茶水的小姑娘,正一脸惊慌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才好。 周平和秦霜秦夏,带着人破了村门,进来之后,就看见这样的对峙场景。 云招福对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如果可以找个村里人问问,哪些是村民,哪些是杀手,也许情况就能得到缓解。 那小姑娘惊慌失措的从人群中走出,目光不断往屋脊上的弓箭手看去,两只手捏着衣摆,踌躇往前,云招福对她伸手,眼看就要碰到她了,云招福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小姑娘的袖子拔出一把刀,眼看就要刺到云招福身上,云招福大惊,却还没有等她惊叫出声,魏尧的剑就已经贯穿了那小姑娘的喉咙,一、插一拔间,喉头鲜血喷溅而出,云招福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人和禽兽的血都是一样的腥臭。 小姑娘手里的刀落下的同时,人也软软的倒下,魏尧长剑点地,挑衅般看着杜谦,缓缓将手放下,厉声道: 「放箭!格杀勿论!」 六个字敲击着云招福的心头,她还没有从那小姑娘的死中回过神来,好好的一条命,就这样从自己面前消失了,而马上,又要有更多的人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屋脊上的箭矢疾射而下,会武功和不会武功,立刻就分辨出来,魏尧将云招福交给秦霜和秦夏,自己便投身到那一场迅速又残忍的杀戮中去。 云招福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魏尧,他在她面前,素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好言好语的哄着,对她温柔备至,从未有过高声,可就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此时此刻,却如杀神降临一般,将挡在他面前的人,尽数斩杀,人血喷溅他一身,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收割性命的恶鬼般恐怖。 混乱中,有村民打扮模样的人拿着刀冲向云招福,皆被秦霜秦夏反杀,云招福靠着墙壁,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画面,她亲眼看见周平对一个村妇手下留情,却反而被那村妇反过来砍了一刀,周平吃痛,反过身与那村妇对垒,先前还惊慌不已的村妇,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与周平对打了好几个回合,才被屋脊上的箭矢射倒在地。 云招福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胳膊正好捂住了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招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拉起了身,她吓的惊叫起来,挥手就去打那个要把她拉起来的人,魏尧抓住她的手腕,低吼一声:「是我。」 云招福才安下神来,只听魏尧急急道:「快走,山要崩了。」 云招福下意识抱住了魏尧的胳膊,借着他的力气才勉强站起了身,周围尸横遍地,杜谦趴在那里,背上插了一把长刀,死不瞑目。云招福跟着魏尧往村口走了两步,几个迎面而来的人被魏尧切菜瓜似的夺去了性命,血再次喷溅而来,云招福闭着眼睛,跟在魏尧身后,魏尧因为带了她一个累赘,身上已经有了两三处伤,在他被围攻之时,云招福从地上捡了一把刀,冲着那几个围攻他的人胡乱砍过去,被人打掉了刀,却也给魏尧争取了片刻时间,冲出了那些人的包围。 第5章 几十个响哨吹响,这应该是撤退的意思。 魏尧带着云招福跑到了高地,几声闷声巨响之后,就见那村庄后方的山峰忽然崩塌而下,巨石倾泻滚落,地动山摇,砂石漫天。 云招福紧紧抓住魏尧的手,看着那瞬间被乱石掩盖的村庄,心里堵得厉害,但是她却没有太多同情,先前那些村里的人,看似无辜,但是在魏尧下令之后,那些无辜的村民们全都一改面目,或凶狠,或伪装,总之,一个个全都是杀人的好手,包括先前给她送水的小姑娘,看着纯良无辜,实际却也是杜谦一伙儿的,这些人故意装扮成村民的样子,之前杜谦说有八百村民,但实际上围上来的,云招福估计着最多也就一两百,这说明了什么? 魏尧见云招福盯着那个村落,身上脸上全是血渍,发髻早就松散下来,眼睛里的星光似乎也暗淡了一些,这样的场景她从前别说看见了,就是听都没有听过吧,害怕和恐惧都是正常的,如果可以的话,魏尧想一辈子都不给招福看见这样的场景,但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差点让她受到伤害,自己隐藏至今的凶残一面,今天彻底暴、露在她面前,今后她会怎么看他,会害怕,会不再与他接近吗? 这些可能魏尧都在脑子里想过,他从前也想过要适当告诉她一点自己的事,但是怕她接受不了,魏尧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感情,他喜欢她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喜欢她的开朗,所以,不敢让她接触自己的阴暗面,然而,事与愿违,这一次,不仅让她见识了,还是那种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 「这个村……」 就算让云招福见识了自己的真面目,但魏尧还是试图解释一番的,但他刚开口,就听见云招福接过了话头:「没有孩子,村里的人早被杜谦他们杀了吧?」刚开始在杜谦将村里的人召唤过来的时候,云招福就觉得奇怪,但是一时没有想通,后来看着他们杀戮,她才猛地发觉这一点,一个八百人的村落里,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杜谦既然要村民挡灾,那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心肠放过孩子,事实上,若把孩子搬出来的话,更能起到威胁的作用,然而他没有,所以,云招福就想通了这一点。 云招福的话让魏尧感到很意外,云招福见识了这种炼狱般的场景,却没有魏尧想象中的害怕,反而十分冷静,就像是一夕之间,忽然长大了。 魏尧点了点头:「尸体都在村子的五个地窖里。」 果然如此。 云招福闭上了双眼,魏尧搂着她的肩膀,眼泪从云招福的眼眶里掉了下来,不是伤心,不是同情,只是单纯的觉得人的心狠起来真是很可怕。 周平等追了过来,对魏尧回禀:「爷,办妥了,火药全都清理完了。」 魏尧点头:「收拾一下,去告诉赵畅和孙正辉,计划不变,加快实施。有些人既然这么急着去死,那就推他一把。」 周平领命下去,先前那些在村里跟杜谦带领的杀手浴血奋战的黑衣人们无声无息的隐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他们从未到这里来过一般,那种行动力,让云招福这个外行人都觉得十分震惊,兵贵神速,一支队伍战斗力如何,从他们进攻和撤退的速度就能看出一二,魏尧身后有一支隐秘的,并且战斗力超强的队伍。 见云招福还在发呆,魏尧在她耳边轻声说: 「还撑得住吗?咱们现在还不能松懈,你还得陪我演一场戏才行。」 云招福与魏尧上了一艘船,船上早就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两人匆匆忙忙清理好血迹,换上干净的衣裳,又上了另外一条花船,与之前的船相比,这艘明显要大,要豪华许多。 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走到了甲板上,甲板之上早就坐着两名琴师,一人拿箫,一人弹琴,魏尧和云招福在船头的桌椅上坐下之后,两个琴师就开始了奏乐,云招福看着桌面上的美酒佳肴,还是不太明白魏尧到底让她做什么戏。 魏尧给她倒酒,夹菜,轻柔说道:「待会儿船就到城中的护城河了,太子和太子妃今晚游船,待会儿我们会和他们偶遇,知道为什么吗?」 云招福拿起了一只鸡腿,大口咬了下去,边吃边对魏尧点头:「我知道,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是犯了事的人惯用的手法。魏尧今日在王家村做了这么大手笔,如果有人要告他的话,说不定就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如果魏尧和她整个晚上都和太子,太子妃在一起,那么太子和太子妃就成了她们的最佳证人,那告密之人肯定不会想到这一点,到时候,皇上发觉那人所告荒谬,就不会怀疑魏尧今晚的去向了。 云招福一口一口的咬着鸡腿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今天一天把她从以往的天真里拉了出来,让她亲身体验了一把世情险恶的感觉,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热血喷到自己脸上的恶心,甚至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当场被杀,如果不是魏尧,云招福今天必然要报销在那王家村了。 第6章 魏尧见她吃的凶猛,不由暗自一叹,终归还是吓着了。伸手按住云招福的手背,魏尧倾身说道: 「今日之事,谁都不能说,你没有被绑架,从茶庐后门出来,就回了王府,跟我一起坐船游河,直到现在。明白吗?」 就算她害怕,但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得做,她心里的伤害,只能等时间慢慢的平复。 云招福的反应却很出乎魏尧的预料,只见她把一只鸡腿啃完,咽下去,又干了一杯酒,对魏尧慎重的点头:「放心吧,我不会露馅儿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严守到底,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完这些,云招福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头对魏尧正色说道: 「魏尧,今天是我不好,我一时疏忽才让恶人寻了机会,他们抓我是想威胁你,是想利用我对付你的,我差点就害了你,还让那么多人为了我冒险。」说到这里,云招福又灌了一口酒,见魏尧正惊讶的看着自己,接着又道:「从前你跟我说要当心,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觉得在京城里能有什么危险呢,也仗着自己运气好,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后果,连累你受伤,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云招福诚恳的做着自我反省,魏尧听在耳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他以为,她在见识了那炼狱的场景还有他杀人的样子之后,一定会对他产生厌恶,毕竟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阴暗,不清楚人性的险恶,一时难以接受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魏尧已经做好了给她时间慢慢消化的准备,却没想到,现在就能听她说出这番话来。 「魏尧,你能原谅我吗?」 云招福痴痴的看着魏尧,眼中满是期盼。 魏尧反手握住了云招福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微笑:「傻丫头,今儿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是陷阱,他们费心心机就是为了骗你,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没有将你保护好,让你陷入危险,该自责的是我,不是你。」 云招福却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你,是我。我太自大了,自以为运气好,就天不怕地不怕,若是今天你为了救我而被杜谦他们抓住的话,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这话是云招福的真心话,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疏忽会彻底害了魏尧,她的心尖上就扎针般的疼,她恨那些在魏尧的生长中给他伤害的人,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那些人中的一员。 「傻姑娘,别在说这种傻话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云招福看着魏尧,抿嘴轻轻点了点头,魏尧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像是安慰小动物般,云招福悬着的一颗心,在魏尧这个安慰之下才算稍微安定下来。 「我先前杀人的样子,你见到了?」魏尧安慰好了云招福,便反过来问她问题。 云招福一愣,点点头:「见到了啊。」 「怕吗?」魏尧的声音有点不稳,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认真的目光盯在云招福身上,不敢错过她的任何细微表情。 云招福敛目想了想,抬起头对上魏尧,然后点了点头,说了个字:「怕。」顿了顿,紧接着又说:「怕连累你,那个时候,我好恨自己小时候偷懒,没有跟二娘学武功,若我会武功的话,就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了。我还怕死,怕就在那里把命给交代了。」 魏尧抿唇一笑:「就不怕点其他的?比如我……杀人的样子,你不怕?」 云招福摇头:「不怕。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杀人的,若是没有你那样子,我早死了。」 这个道理云招福还是懂的,这就好像是一户贫穷人家,父母用尽全力赚钱,再苦再累再脏,都是为了让你生活下去,若你不知感恩,还要反过头来怪没有给你最好的,就是狼心狗肺了。 「我一直担心,你见过我杀人的样子以后,会怕我。现在听你亲口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云招福握住魏尧的手,两两凝视:「我不怕你杀人的样子,我只怕连累你,怕再也见不到你。」 魏尧笑着将云招福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知不觉间,她们的画舫已然行驶到了灯光璀璨的河面上,沿经长安街西南方的这段护城河,白天行径小型商船,晚上便是画舫游船之地,有富家船只,有楼院船只,吹拉弹唱,很是热闹,当然了,在这条河上也时常能遇见熟人。 一如魏尧预料的那般,魏尧带着云招福站在甲板边上看岸边的花灯时,便听见了几声喊声:「三弟,三弟妹!」 魏尧和云招福回头,就看见太子妃穿着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裳,站在桥头跟他们挥手,云招福笑着回应,两艘船靠近停在边上,云招福和魏尧就被邀请上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船,下人们给添了两幅碗筷和酒杯,刚坐下太子妃就对云招福打趣道: 「老远就看见一对璧人黏在一起,羡煞旁人,定睛一瞧,居然是你们,这京城也太小了。」 第7章 太子妃挺喜欢云招福,与她说话,并无任何太子妃的架子,她与太子青梅竹马,相处间也是自如随性,太子听了太子妃的吐槽,不禁跟着说道: 「早知道你们也来游船,就一起好了,还省了一笔开销。」 魏尧捏着云招福的手,浅浅一笑:「早就答应带招福来坐画舫游河,可最近太忙了,今儿下午才稍微有点空闲,这不就出来了。」 太子妃见他们俩笑容浅浅,满满的爱意,对太子说道:「就你是个木头,人家小两口坐画舫游船,谁愿意跟我们这老夫老妻一起呀,招福,你说是不是?他就是个木头,平日里我说他,他还不承认。」 招福可不敢评论太子,只掩唇一笑,俏皮道: 「只怕是哥哥嫂嫂想单独游玩,不愿与我们一起吧。」 画舫上笑声一片,太子想起些事情对魏尧问道:「哎,最近刑部的案子省的怎么样了?我说那赵畅也真是的,这事儿原就不关你的事,偏要把你拉进去横插一杠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魏尧恭谨有礼:「赵大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哪儿都没有线索,若是我能稍微有点帮助,那出分力也是应当的。」 太子指着魏尧笑了起来:「我就喜欢老三你做事认真的这股子劲儿。唉,最近朝内确实事情太多,这边刑部的案子还没结,那边边关又出了乱子。」 魏尧一愣:「边关怎么了?有流寇吗?」 太子摇头:「岂止是流寇,萧国只怕要卷土重来了。远在西北的高句国素来就是我大魏与萧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如今高句国被萧国进攻,眼看王城都要攻破,若是攻破之后,那咱们大魏的天然屏障就算是破了,接着萧国必然是要大军进犯我大魏边境,边关八百里加急报了两回,也不知这事儿父皇如何处置。」 太子说完这些,见魏尧眉头深锁,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不禁又笑着拍了拍魏尧的肩膀:「哎哟,就是这么一说,那高句国破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萧国没那么容易集结兵力进犯的,你别放在心上,这事儿自有父皇和兵部的将军们操心,若真有事儿的话,大不了请我舅舅抚远侯回京领兵去西北嘛。」 魏尧听后,果然释怀,举杯敬向太子:「魏国有抚远侯在,实属大幸。」 太子与之碰杯,两人对饮。 云招福被太子妃拉到了栏杆旁看花灯,两人兴高采烈,看见岸边杂耍卖艺的还跟着欢呼笑闹,让丫鬟拿银子抛到岸上做赏钱,太子妃喜欢玩闹,平日里就是身边少了这种与她一般兴致,一般体力的人,今晚遇见了云招福,自然是要好好的笑闹释放一番的,于是,魏尧他们的画舫就拴在太子,太子妃的画舫后面,四人全都集中在前面的画舫上游河,笑声连绵不断。 一直玩到街上灯光黯淡,四人才从长安街最西边的岸口上了岸,太子府与王府的马车原就跟着画舫的路线在走,见主子们下船,便将马车驱使上前。 太子妃牵着云招福的手,都不舍得放开,最后还是太子给她拉回去的,两边都上了马车,太子妃还掀开车帘子跟云招福他们道别。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夫妻俩赶紧放下车帘,躲在车里,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云招福往魏尧身上一靠,感慨道:「原来这个世上,最累的事情就是演戏,不仅情绪要跟上,动作表情一点点都不能出差错。」 魏尧见她累的眼皮子直耷拉,今天的种种确实难为她了,一整天就折腾个没完,经历了一番生死后,还得来陪人家游河说笑,情绪得一直保持亢奋状态。 拥着她入怀:「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云招福稍稍闭了一会儿眼睛,忽然想起自己靠在魏尧的肩膀上,猛地弹起,魏尧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招福摇头,低头看了几眼魏尧的身上:「我刚才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今天救人的时候,魏尧身上也被大大小小的砍了好几刀,虽然抹了止血药,也包扎过,但肯定经不起云招福的碰撞啊。 魏尧动了动手臂:「没事儿,我今儿都是小伤。所以我说,你的好运气还是很灵的,这种情况若是我一个人的话,估计就算不死也得是一场重伤,但带着你,我好像就没怎么受伤了。你看看,就连你也是毫发无伤的,所以,你的运气,我今天算是服气了。」 这样的调侃之言,云招福直接赏了他一记白眼,不过经过这么一惊醒,云招福也是睡不着了,靠着茶几上,干脆跟魏尧说话。 「我今天回了云家,爹让我送两幅画去给师父,我去了师父那里,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可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个面熟的师兄让我从后门走,说秦霜她们已经把车赶到了后门,前门要运送太湖石,我就轻信了那人,去了后门才发觉不对,但已经晚了。你说杜谦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茶庐的,还实现在后门处等我。」 第8章 魏尧咬了咬下颚:「茶庐里有人出卖了你。」 云招福蹙眉:「谁会出卖我呢?我今天去茶庐也是临时起意,里面的人又怎会提前告知杜谦,让他到后门绑我呢?这事儿也太奇怪了。」 「你去茶庐的事情都有谁知道?」魏尧问。 「都有……」云招福蹙眉想着:「我爹娘,还有云家的几个人吧。」 可这些人都不会出卖云招福的,所以,云招福就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杜谦是怎么知道她在茶庐的。 从磁石板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云招福喝了一口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啊。」 魏尧看向她:「想到什么了?」 云招福缓缓看向魏尧,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很快就自我摇头否定了:「不会不会,不可能的。」 「你在说什么?」魏尧追问,云招福的样子明显是想起了什么内情。 云招福犹豫片刻后,才决定将脑中所猜想的告诉魏尧,说道:「我爹娘和云家的人肯定不会出卖我,但是我想到一件事,就是今天这两幅画,是我小师兄拜托我爹,让我送去给师父的,也就是说,我去茶庐的事情,除了我爹他们,小师兄应该也知道吧。不过,应该不太可能,他怎么知道我拿了画,不会拖两天再去呢?」 她今天拿了画,本来是要先回王府的,后来临时决意趁着魏尧这几天忙,顾不到她,今天正好有时间,就立刻给送了过去。 「这也没什么不好办的,只要派人在茶庐周围盯着不就好了?」魏尧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云招福咬着唇,想了又想:「我还是觉得不太像,没理由啊。而且我今天去茶庐的路上,确实也看见了一大樽的太湖石,当时心里还在想,这是送去哪家的,没想到居然就是送到茶庐的。」 云招福今天去的茶庐,事先没人知晓,可那太湖石又怎么能正巧今天要送到茶庐去呢?一时间真是有点想不透。 魏尧拥着云招福回房,云招福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便不管不顾坐在了罗汉床上,简直要瘫下去。 秦霜和秦夏却从门外走入,不由分说,直接跪在了云招福面前,云招福本来都想瘫下去的身子又只好坐直了,对她们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 秦霜秦夏坚持跪着请罪:「都是我们失职,才让王妃遭遇危险,请王妃责罚。」 云招福瞧着两人虽然收拾过,但一身的疲倦,知道今天自己从茶庐消失以后,她们定是拼了命的找她,之后又随魏尧去救人,半刻不敢停歇。 云招福起身,将两人扶起:「责罚什么呀。今天的事情,是我自己疏忽,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是我轻信了别人的话,自己到后门去的,和你们没关系,不要自责了。今天累了一天,回去早点睡吧。明儿早上起来,再陪我去一趟茶庐。」 秦霜秦夏看了一眼魏尧,见魏尧抬手,两人才对云招福抱拳,行礼作揖道: 「那王爷和王妃也早点歇息。」 两人离开之后,魏尧也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房间里就剩两人,云招福就实在撑不住了,脱了鞋就滚进了罗汉床,抱着枕头伸了个大大的腰,然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魏尧过去替她揉揉腰,问道: 「你明儿一早还去茶庐?」 云招福将脸从枕头里露出,点头说道:「嗯,我在茶庐走失,师父定然会四处调查,我明儿去给他报个平安,顺便找找那个昨天给我指路的人。」 「你不去也没关系,今天下午我就已经派人去了茶庐,告诉施老先生你已经回王府的事情。」 云招福侧身坐起:「你已经告诉了?」 「是啊。」魏尧起身去给两人倒水:「我若不去告诉他,他必然会找到相府去,你只要是在京城附近失踪,不出一个时辰,我的人就能找到,若让相府出手,不仅找不到人,还会把事情闹大,反而会中了别人的计,所以你从茶庐离开没多久,我就派人去茶庐告诉施老先生你没事的消息了。」 的确,那些人绑了云招福,为的就是让魏尧显示出实力,所以这件事情不能闹大,引起过多的关注以后,反而会让魏尧陷入被动之中。 「不出一个时辰?真这么厉害?」 云招福今天算是彻底认识魏尧了,这人根本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祖宗,平日里表现的多无能,多低调,实际却是一条大尾巴狼,杜谦那些杀手,定然是受了谁的指使,而那些人的目的是魏尧,也许就是利用她试探试探魏尧到底有多少能耐,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魏尧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能团灭了对方。 「若真是厉害,那些人就不会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了。不过你放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云招福依偎到魏尧身上,今天的经历,绝对算是云招福不长的人生里最惊险的了,从知道自己被骗,到被绑架,再到看见杜谦,那些恶狗进门,云招福若说不怕,那肯定是骗人的,幸好在关键时刻,魏尧赶过去救了她,要不然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第9章 第二天凌晨,皇帝案前就放下了一封奏章,北郊外的云雪山突发山崩,半面山体尽数滑落,将山下的一个村庄尽数掩埋。 皇帝在朝上专门说了此事,便有大臣上前回禀: 「那王家村地处险要,云雪山本就陡峭,三年前朝廷曾有过让他们迁村的意思,但是王家村的村民祖辈都住在那里,并不想搬,以往最多也就是一两块乱石滑下,没造成什么伤害,不想这回竟然半面山体崩塌,又是晚上,估摸着都在睡觉,也没人跑出来。」 皇帝听了颇为惆怅,这种天灾人祸,就算是皇帝也无法阻止,又问工部有无可能将山体搬开,工部尚书回禀: 「那处本就是险要之地,半面山体崩塌,村子一瞬间就被摧毁,那样巨大的山石,人工根本移不开,就算倾尽财力,使用器械勉强移开,却也怕再惊动另外半面山体,造成二次伤害,那样得不偿失。」 皇帝想想是这个道理,便令礼部和户部分头抚恤,若有王家村的亲人去衙门找亲报案,便劝慰一番,使其节哀。 原本这件事便这样歇下了,然吏部尚书褚闻杰却站出来持反对意见,说是此山崩来的突然,恐有猫腻在其中,希望皇上派工部与刑部调查。 「云雪山位处京城南郊,已然有百余年的历史,王家村在云雪山下也绵延好几代人,山体不会无缘无故的崩塌,若就这样结案,未免也太对不起王家村那七八百余口村民,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出来的。」 他话音落下,刑部尚书赵畅便与也出列: 「褚大人忧国忧民,使人敬佩,然先前卢大人已经说过,那巨石硕大,人工无法移开,并恐有惊动另外半边山体的可能,若是因此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引得山体二次崩塌,祸及周围村落,那这个责任,褚大人担吗?」 对于赵畅的话,褚闻杰只是笑笑:「那巨石确实难以移开,正因如此,若是有人蓄意为之,以为将村落掩盖,便能压住罪行,只怕这其中牵扯的责任更大,赵大人担吗?」 「褚大人将这天灾说成蓄意为之,也不知道依据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蓄意把一座山给平了,那人岂非是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仙人了。」赵畅也毫不退让,迎面而上。 「是不是仙人,得查过才知道。」 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人在殿上针锋相对,皇帝也无可奈何,却没有阻止,褚闻杰素来是个谨慎之人,看他这样,好似那王家村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山崩之事另有隐情? 「皇上,山体崩塌确实看着像是天灾,然其中疑点重重,这么近百年山体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崩塌的迹象,如何这一夜之间就遭逢此难,若是有心人以炸药炸了山脉底下,引起山体崩塌,将王家村掩埋其下,也并非不能做到。」褚闻杰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告诉了皇帝。 皇帝疑惑:「为何要费那等功夫,将王家村给掩埋呀?」 褚闻杰上前,不顾赵畅的阻拦,直接说道:「皇上,这便是要调查的事情啊,有些人想利用这山体崩塌,伪造成天灾,以此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企图混淆视听,所以王家村山体崩塌一事,不得不查。不仅要查,还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查。」 皇帝蹙眉,看着殿下竭力主张查下去的褚闻杰,一时竟难以判断,他是真的有内情要说,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跟赵畅作对。 褚闻杰见皇帝犹豫,再接再厉的又说了一句: 「皇上,此回山体崩塌一事发生的时机巧妙,皇上有所不知,昨日京兆府曾有人报案,说是定王府在街上搜寻定王妃的下落,定王妃疑似被贼人绑了,臣斗胆问一问定王殿下,可有此事?」 褚闻杰说着说着就把矛头对准了一直沉默的魏尧,魏尧蹙眉,冷声怒斥: 「褚大人简直一派胡言,本王的王妃好端端的在府里,什么贼人还绑架她?褚大人想要迁扯本王也该找个好些的理由才是,这种一下就能被人戳穿的话,不知说的意义何在。」 云公良听闻定王妃被绑,也紧张的看向魏尧,见他神色淡定,不像是作假,上前说道:「皇上,褚大人之言确实荒谬,微臣昨日下朝回府之时,定王妃正在相府里,是与臣打了照面的。褚大人所言不实。」 褚闻杰从容不迫:「我所言实不实,也是听了下面人的禀告。定王妃是否被绑,这倒是可以好好的问一问王爷,昨天下午,王爷无故离了刑部,匆匆回府去,不知是去了何处呀?」 魏尧蹙眉不解:「本王的行踪,何时轮到褚大人来过问了。不过既然你今日扯上本王的王妃,那本王倒是要与大人好好的分说分说,这些日子本王一直在刑部审案,觉得冷落了王妃,昨日下午刑部难得空闲,便匆匆回府,带了王妃出去游河,从古渡码头上岸,一路由南至北,游河光山色,晚上在长安街西边的岸口上了岸。昨日王妃都与本王在一起,褚大人非说有人绑架我的王妃,那意思是指本王吗?」 第10章 褚闻杰冷笑:「王爷说的是王爷的,你说你与王妃游河,可有……」 问题还没有问完,就听帝台下的监国太子在副坐上开声:「褚大人,昨日定王与定王妃确实游河去了,与本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的,本太子可以为定王作证,褚大人不会连本太子的话都不相信吧?」 太子之言,谁敢不信,顿时褚闻杰的脸色变了,朝廷众臣中也开始议论,褚闻杰瞥向一旁仍旧淡定从容的定王,紧咬着下颚,对太子与魏尧拱手: 「既有太子殿下作证,那自当不会有错了,定是下面的人不明所以,胡乱禀报的,定王殿下多多见谅。」 魏尧并不理会,而是甩袖一哼,不再多言。抬眼对上座太子不着痕迹的点头致谢。 王家村山体崩塌的事情,吏部尚书坚持要调查,并且一路追着皇帝去了元阳殿的书房。 皇帝旋身不解: 「你为何非要如此?」 褚闻杰请皇帝屏退了左右,上前对皇帝说道:「皇上,有些话臣在殿上不敢说,是关于定王殿下的。」 皇帝敛目疑惑:「定王?你倒是锲而不舍的追着他不放,朕就不明白了,定王他好好的,到底哪里惹着你了?」 褚闻杰面色一凛:「皇上,不是定王惹着臣了,而是臣为了皇上您着想啊,定王殿下他背着皇上做的事情,皇上您根本不知道。」顿了顿:「就拿昨天下午定王妃失踪这件事来说吧,昨日京兆衙门的巡逻官差,分明在街上就瞧见了定王府的人四处寻人,奴才派人去定王府问过,王府的门房都说定王妃早上去了相府之后,就没有回来。并且很可能是被人掳去了南郊,而那被山体掩埋的王家村也在南郊,这前后不就对上了嘛。可是今日您瞧见了,定王殿下面不改色,矢口不提,若王家村的事情真与定王殿下有关,能在那么快的速度内,办成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可见其背后实力有多厉害。」 皇帝目光落在褚闻杰身上,像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伪,沉吟片刻后问: 「你说定王背后实力很厉害。你有切实的证据吗?就凭你一句定王妃失踪,恰巧在南郊,难道就要朕处置定王不成?」 「皇上,臣暂时手中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也是定王殿下真正厉害的地方,就算做出这么大动静,却不留蛛丝马迹。但是只要皇上相信臣,臣就能找到证据。」 褚闻杰一副小人嘴脸,说什么也要把定王拖下水的架势。 皇帝耐着性子问:「你要朕怎么相信你?」 「皇上。王家村。王家村就是证据,只要将那些乱世翻开,露出村里的真貌,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褚闻杰终于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皇帝眯着眼:「你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这个。」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呀。您想想,若是定王殿下真的藏了私兵,他这么多年隐忍不发是为的什么?若是定王殿下想为裴家平反,那该如何是好?」 褚闻杰的话似乎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之上,裴家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当年裴家通敌卖国的事情草草了结,并未追究细枝末节,皇上是笼统定的案,将裴家从上了流放之路,若说皇帝心里不愧疚那是假的,裴家为大魏朝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应该要好生对待的,可当年他没有别的办法遏制裴家的势力威胁皇权,只能那样作为,人越是心虚的时候,越害怕被报复,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 「皇上,此事绝不可犹豫啊。」褚闻杰再行劝说。 皇帝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便……如褚爱卿所言,调查王家村一事,但朕也要事先与你说明,若是将王家村乱石移开,你仍找不到证据的话,那就别怪朕对你不讲情面了。」 褚闻杰一揖到底:「臣,遵旨。」 皇上着工部着手王家村一事,因乱石林立,人工搬运不得,要借用绞盘,杠杆等一系列的工具才行,耗时耗力还耗钱,不过皇帝却听信了褚闻杰之言,哪怕劳师动众,也要将王家村的乱石给搬开。 魏尧在刑部书房里看卷宗,赵畅进来,魏尧请他入座,赵畅却是有些坐不住,对魏尧说道:「王爷,工部已经在日夜施工,最多一个月吧,王家村就该给挖开了。」 魏尧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推送到他面前:「这么着急做什么。」 赵畅哪里还有心思喝水,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王爷,我如何不急,王家村底下……」 底下的情况,他们心知肚明,那日魏尧急着召集了人手,并在云雪山下埋了很多火药,晚上将火药点燃,引起山体崩塌,原以为朝廷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村落冒这么大的险,费那么多的力,谁知道褚闻杰居然穷追不舍,宁愿冒着自己被咬到的危险,也要让王家村的真相显露出来,若是真露出了内里情况,皇帝必然会疑心王爷,那么他们这么多年来在京城做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第11章 「王家村底下有什么,与我们有何关系。别乱了阵脚。倒是骆肖那儿还有多久回京?」 骆肖是皇帝派出京城押送三百万两贪墨案涉案官员的禁军副统领。 赵畅见魏尧姿态笃定,想了想后,回道:「昨儿收到骆肖的信儿,他一人领着张,王两位大人,从水路转了好几回船,杀手追的紧,已经死了三个了,这两个约莫再过六七日能到京城,咱们的人已经接应上了。」 魏尧点头,继续看卷宗,看了两行后,忽然冷笑:「这个褚闻杰是真急了。」 确实很急,若非他们的人已经将褚闻杰逼得无路可走的话,褚闻杰不会冒这么大的险,非要在王家村的事情上跟魏尧杠上。 「对了,西北那边全都准备好了吗?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魏尧对赵畅问。 「是。一个月前兵部的陈良将军已经领兵去了西北,高句国算算时日,现在应该已经被攻陷了都城,萧国这回领兵的乃是萧国被赐国姓的得力战将萧云呼,陈良将军带领的左翼军赶到西北,就看萧云呼什么时候动手了。」 魏尧放下卷宗,沉吟片刻:「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抬手挥了挥,赵畅便拱手作揖退了出去。 云招福带着秦霜秦夏再次去了茶庐,将昨日在茶庐之中遇到的事情悄悄告诉了施老先生,但却没有提及自己被绑架之事,只说受人蒙骗去了后门,施老先生听得眉头深蹙,不动声色让人将茶庐内滞留的人全都喊到了庭院,让云招福在帘子后面查看,看了一圈以后,施定山老先生才回来,对云招福问: 「可有那人在?」 云招福遗憾摇头:「没有,那位师兄看着有些面熟,但我却叫不上名字。可有昨日在茶庐之中,但今日不在的?」 施老先生唤来了大弟子蒋星,对他问了茶庐中这两日的情况,蒋星回想一番后,回道:「若说昨日在,而今日不在的,约莫也就只有一个卫林了。他昨日傍晚时分,就离开了茶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卫林?」云招福将这个名字放在脑中回想,并没什么特别印象。 蒋星点头:「是啊,卫师弟素来喜欢与小师弟走在一起,不过只要有小师弟在的地方,大家习惯性的看向小师弟,就忽略了卫林的存在。」 这么一说,云招福倒是想起来了,从前苏铎身边,确实有一个身影一直跟着,正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人:「对,就是他!先前我没想起来,但大师兄这么一提醒,我便想起来了,就是他没错。」 施老先生咬牙叹息:「没想到是他!读书不成器,又不肯用功,成天将心思花在歪门邪道上。这几天也是他日日叫人送太湖石来,我虽喜爱观赏太湖石,却也不是谁送的都会收的,这个卫林,我早该想到他有问题。」 云招福这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那太湖石也是他让人送来的。」 施老先生叹了口气:「师门不幸。」往云招福摇了摇头:「此事为师定会严肃处理,那卫林定是被人买通了去,从今往后,他别想再进我茶庐一步。若是连累你遇险,为师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给相爷和夫人的。」 说着,施老先生就要起身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哪里敢受,连忙起身去扶: 「师父这是做什么,弟子可受不起您这么大礼。」 将施老先生扶好了之后,云招福便又出言宽慰:「师父莫要自责,横竖我也没出什么事儿,幸好魏尧找到我了,不过虚惊一场。」 「唉,幸好有王爷。改日老朽定携礼登门与王爷道歉。」 「师父,您真不必如此的。您这般自责,倒令我和魏尧不知所措了。」云招福对施老先生甜甜一笑,是不想让他继续担心的意思,施老先生如何不懂,见她提起魏尧时,眼里都放光的模样,施老先生忍不住说了一句: 「王爷对你出乎我预料的好。」 云招福幸福的笑问:「怎么,师父之前觉得魏尧不会对我好吗?」 「是有些不太相信他那样的人会对你好。」施老先生的话让云招福有些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施老先生犹豫片刻,才再开口:「有些话本不该说出来的,但你既然问了,那说了也无妨。当年我与王爷不是有幸见过一面,当时……」 施老先生将那段陈年旧事说给了云招福听,云招福听得入神,仿佛身临其境般紧张的捏紧了手中茶杯。 「就那样,他的人把整个村子全都给杀了,只留了几个耄耋老人与十岁以下的孩童,其他人无一幸免。他那样残暴,心狠手辣,我确实有些不太相信,他会对你好。」 云招福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师父,我觉得你说的不对,魏尧不是残暴,也不是心狠手辣,是无可奈何,照师父所言,他去到那座村子里的破庙时,已然身受重伤,后面有人追杀他,那村子里的人,有好有坏,他若不痛下杀手的话,很可能就会被伪装成村民的人杀掉,他这么做自保多过残暴。」 第12章 云招福说完之后,便替施定山添了一杯茶,施定山看着她,愣了片刻,然后才抿唇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叹道: 「如你所言,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 后面的话,施定山没有说下去,而是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停顿了好长时间。 「也罢,世间之事,千人有千样看法,并不能强求。诸人有诸人的命运机缘,亦是不可强求,也不可逃避,人始终都是要顺应天命的。」 云招福越听越糊涂:「师父,你忽然跟我说这么高深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施定山起身,抚了抚宽袖:「听不懂便听不懂吧,前尘往事,不该萦绕在心,我的修养还不够。」 说完这些,施定山便潇洒离开了茶室,留云招福一人在那觉得莫名其妙,难道真是她读书少的缘故,所以师父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高人果然是高人啊。 秦霜秦夏有了上回的经验,便随着云招福入茶庐,寸步不离的跟随,自然不会有事发生。云招福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让她们不要过分紧张,事实证明,紧张是对的,不止秦霜秦夏要紧张,云招福自己也更该紧张才对。 如今时局,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定王府,淑妃娘娘隔了十年回宫,引发了后宫争斗,让各方势力都坐不住了,这回杜谦被炮灰了,云招福相信他一个罪臣之子,不会是幕后黑手,那么幕后到底是谁要利用她还魏尧呢? 看魏尧的样子,他应该有所察觉的,魏尧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疏疏冷冷,清清淡淡,内里的性子却很不好琢磨,他有很多秘密,都是那种不能为外人道的,这些年他在京里暗箱操作,悄悄的聚拢出那么庞大的能力,他曾说,只要在京城周围,随便什么地方,不消一个时辰,他都能把人给挖地三尺找出来,云招福一点都不怀疑魏尧在吹牛,因为昨天她亲眼见识过了,那些暗夜里的杀手,武功奇高,与一般的兵丁完全不同,看的出来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就连杜谦那种死士在魏尧的那些人手中都讨不得便宜,王家村里的打斗很快就结束了,要做到快很准,委实困难,更别说他最后还以火药将山体炸的崩塌而下,半面山体啊,却没听见火药炸出几处,可见摆放的位置就很重要,这一点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很难。 火药不能放太多,要不然声音太震撼不说,也难控制山体崩塌的角度,并且,炸山的火药,平时都藏在什么地方?京城里是不许囤积火药的,魏尧竟然有法子在京里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不留下蛛丝马迹,可见能力有多强。 而云招福不是傻瓜,魏尧凭着一个被冷落的皇子,怎么能聚起这么大的规模呢,若说没有人在后面帮他,云招福绝对不信,淑妃娘娘此时怀孕回宫,会不会就是一个事件的起点,要不然为什么十年都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宫呢。所以,很可能是某件事情的时机到了,必须让淑妃娘娘此时回宫。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哪件事的时机到了呢? 安乐和苏铎的婚事在宫里举行,然后两人便搬出宫外,去到公主府住。安乐邀请云招福去公主府里玩耍,但云招福如今看苏铎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并不想与之太多接触,寻了个理由,委婉的拒绝了安乐公主。 王家村的挖掘工作终于要见成效了,巨石移开,已然能看见村子的屋顶。 又过了几日后,巨石转移差不多,工部侍郎于舫一直坚守在前线,吏部尚书褚闻杰隔日就来问进展如何,于舫告诉他两三日后当就能看的出村内情况了。 褚闻杰当日请了皇帝出宫,辗转到了王家村外,于舫戴着凉帽,官袍脱下,撩着袖子也跟着工匠们在挂绳索,看见褚闻杰和旁边那人,于舫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栽下来,连滚带爬扑过来行礼,皇帝抬手让他起来,问道: 「还要多久啊?」 于舫看了一眼褚闻杰,擦了把汗:「回皇上,已经差不多能看见村子的房顶了,都给压扁了,没有好端端的屋子了。更加不可能有人幸存。」 皇帝有些不耐烦,对褚闻杰问:「你到底让朕来看什么,这地方的气味可真是……」 皇帝用熏了香的帕子掩着口鼻,实在不想多说什么话,褚闻杰亦是用袖子掩着口鼻:「皇上,臣所说的证据,马上就要显现了,臣怕证据被人掉包,所以斗胆请皇上亲自过来见证。」 远处传来几声吆喝,挡在村口的一方硕大石头已然上了绳索,连接绞盘,可以集结人力动工了。 「皇上,请您退后,巨石移开,未免引起山崩,还是小心为妙。」 皇帝本来就不高兴在这里,听于舫这么说,就立马转身去到半里开外的遮阳龙伞之下,对一旁汗流浃背的褚闻杰实在生不出任何同情,他倒要看看,褚闻杰一口咬定的证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好真有证据,也不枉他拉出宫外受这等苦。 第13章 巨石被绞盘拉动,一侧翻下,倒在一辆铁车之上,铁车前面,二十几个拖夫拉着绳埋头往前推拉,褚闻杰见王家村的村口露了出来,面上大喜,转身对皇帝回禀道: 「皇上,请随臣入内一看便知。」 说完,褚闻杰便擦着汗,在前面带路,走到村口的地方,就忍不住用袖子遮了口鼻,皇帝硬着头皮,踩着碎石跟他进去,褚闻杰看着村子中间的道路上全都是被碎石砸出的坑,却没有他想要看见的东西。 那日杜谦的人在这里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两个人跑了出去,给他传话,告诉了他当晚的情况,说是杜谦他们全都被压在王家村的石碓之中,当晚魏尧他们是用箭射的,定然还能有箭矢残留,只要那些被箭射死的尸体露出来,那就能有证据证明,王家村的案件有疑点,死的不是村民,而是其他人,只要深查下去,只要皇上对魏尧起了疑心,那就不怕查不到魏尧的老底。 可是巨石移开之后,王家村的情景,根本就不像是那两个侥幸逃走的人说的那样。两边房子全都被压塌了,中间的路上,除了一些断木残垣之外,别说插着箭的尸体了,连个人都看不见。 褚闻杰头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掉,用袖子擦都擦不干净。 皇帝实在不想在这乌糟糟,臭烘烘的地方待着了。见了褚闻杰的表情,皇帝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被彻头彻尾的耍了。 转身便离开了这个村落,回到了半里之外的龙伞之下,回身就踢了一脚随他一同过来的褚闻杰,褚闻杰被踢了个人仰马翻,翻身爬到皇帝面前,皇帝呼吸了几口干净的空气,这才又踢了一脚,怒道: 「你的证据呢?」 皇帝看着抖如筛糠的褚闻杰,又抬头看了几眼那些工部的兵丁,哪个不是汗流浃背,就连工部侍郎都亲身上阵,就为了褚闻杰的一句话,做了这劳民伤财的事情,非但如此,褚闻杰这个蠢货,还把他也喊过来见证,见证什么?见证他的愚蠢吗? 「皇,皇上……不,不是的,这,这……臣收到密报,王家村里都,都是……都是……刺客。臣,臣……」 断断续续还没说完,就迎面又给皇帝踢了一脚:「什么刺客?哪个密报报给你的?王家村里的刺客呢?朕就问你,刺客在哪里?」 褚闻杰连番被打,早已失去了理智,急急忙忙指着村子:「肯定在,在屋子里,把,把屋子揭开……肯定就在里面。于,于舫,快,快让人去看看,这村子里肯定有古怪,屋子里的尸体也都给清理出来,每家每户的看看人数对不对,还,还有,还有……」 皇帝早已不耐烦,于舫听着褚闻杰语无伦次的话,并不动身,而是看向皇帝,场面正混乱之际,刑部侍郎赵畅骑马赶了过来,在皇帝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皇上,骆副统领将两个涉案官员悄悄送回了京城,刑部这两天晚上都在审理,问出了那三百万两贪墨案的罪魁祸首。臣入宫回禀,公公告诉臣皇上来了这里,臣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赵畅确实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情况真的很紧急,皇帝抬手让他起来:「罪魁祸首是谁?不用顾忌,直接说出来便是。」 皇帝的满腔怒火正急于发泄,褚闻杰骗了他这么长时间,简直可恶! 赵畅抬手,准确无误的指在褚闻杰的身上:「皇上,经过刑部连夜调查,三百万两贪墨案的罪魁祸首,便是褚闻杰,褚大人。人证物证皆在。」 皇帝眯着眼,往旁边简直从头上倒下汗水的褚闻杰看去。 赵畅上前:「正是这位褚大人。皇上,怪不得褚大人要劳师动众的陷害定王殿下了,他定是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想在那之前,诬告一番定王殿下,混淆视听,众所周知,定王殿下管着刑部之事,若是定王殿下被诬告成功,那势必会影响刑部的案子进度,褚大人为了保住自己,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吏部尚书褚闻杰因贪被罢,经刑部审理两个月之后,传讯各种人证物证,判决证据确凿,被判秋后问斩。 这一事件在朝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适逢此番变故之际,宫中的淑妃娘娘,怀胎十月,六月中旬,为皇上添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皇帝高兴极了,减免一年赋税,举国欢庆。 在这样的喜庆日子里,似乎吏部尚书褚闻杰秋后问斩的事情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云招福在淑妃生产的第二天就入宫去了,在一众嬷嬷的带领之下,去到了淑妃的寝宫,淑妃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小皇子睡在她身旁,云招福过去瞧见孩子在睡,赶紧放轻了动作,提着裙摆悄悄走过去,淑妃撑在软枕上歇息,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禁弯了嘴角,召唤来嬷嬷,将睡梦中的小皇子抱到了旁边婴儿床上,晚上奶娘和孩子就睡在那里,这样淑妃就能时时瞧见了。 但云招福觉得,可能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第14章 那就是淑妃不敢将小皇子隔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在怀孕这段时间,淑妃在自己的宫里,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出去,每日伺候的也就是身前几个人,像是与世隔绝般过了这么长时间,宫里的尔虞我诈,你争我抢,仿佛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风再大,雨在狂,她自纹风不动,磐石如坚,宫里那些阴谋诡计也很难伤到她。想着她每日在宫中,要提心吊胆的防备,云招福就觉得那些一心想要入宫来的女人,实在是太傻了。 「娘,您感觉怎么样?」 云招福拉住了淑妃的手,这般问道。 「到底是年纪大了,我记得我十五岁生尧儿的时候,刚生完就能下地走,这回就不行了。」 裴氏是天生的骨相美人,无论什么神态,动作,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韵味。即便她刚生了孩子,经历过女人一生最狼狈的时刻,但她依旧没的令人沉迷。 「多休息两天也是好的。魏尧从听说您要生产,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晚上也没敢睡,直到早上,宫里派人去王府里传了话,他才肯去眯了一会儿,这不上赶着就让我快进宫来瞧您。」 魏尧就算是儿子,却也不能在后妃生产期间入宫探望的,不过女眷可以,云招福就是代替魏尧入宫来的。 提起魏尧,淑妃欣慰的笑了笑。 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云招福赶忙起身,退到一边,跪地行礼,皇帝看了一眼云招福,笑着抬手:「起来吧,无须多礼。」 云招福站起了身,看见皇上坐在床沿上,拉着淑妃的手,体贴入微的说道:「政事太多,来的晚了,今儿可好些了?」 淑妃娇娇柔柔的点头:「好多了。」 皇帝看向云招福问:「你母妃生产太累,你每天都来瞧瞧她,免得她盼望,不过时间不可太长,以免影响你母妃休息。」 「是。」云招福应声过后,便乖巧的坐到了一旁。 淑妃牵着皇帝的手,轻声说道:「既政事繁忙,皇上便无需抽空来瞧我了,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哪里就娇弱了,皇上龙体才最重要。」 这番话说的皇帝心头温热:「再忙也是要来看你的,朕知道你嘴上要强,实际上朕若不来,你定要躲在被子里哭鼻子了。」 淑妃横了皇帝一眼,往云招福的方向看看,小声埋怨:「孩子还在呢,皇上说这做什么。」 哪怕是刚生产了,淑妃这小意柔情依旧能让皇帝看的赏心悦目,往云招福瞥去,云招福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端着茶杯默默的喝茶。 皇帝眼中,这孩子素来识趣。 「原也不会这样忙,谁知西北突发战事,高句国被萧国强攻,国破了,萧国占据了高句国,紧接着就对我大魏边境骚扰不断。」 听闻有战事,淑妃紧张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可派兵前往了?边关的百姓伤亡可重?」 皇帝见她如此,哪里会不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不过,真相可能会让她产期忧心,干脆安慰道: 「放心吧,朕已派出陈亮将军前往做三军主帅,镇守边关,百姓都没事。裴家所在的奴营并不在萧国攻打的范围之内。」 皇帝的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不然,大魏西北奴营与高句国毗邻,萧国既然拿下了高句国,若犯大魏,第一个开刀的应该就是奴营,裴家在流放西北苦寒地,服役地点就在西北奴营之中,所以这回萧国犯境,裴家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些话皇帝自然没有告诉淑妃。当初他曾承诺淑妃,只要淑妃替他生下皇子,他便将裴家老少接回京城,其实若是没有萧国犯境的话,这个承诺皇帝也没打算兑现,不过是骗骗女人的话,淑妃如今回了宫,孩子也生了,等到她自己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皇帝再找其他理由搪塞一番,久而久之,搪塞的多了,她自然会明白,而到时候,她就算知道皇帝的是骗她的,也已经晚了,没有用了。 果然,皇帝一番安慰的话让淑妃很是受用,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再次握住皇帝的手,说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不会不管他们的。」 起身靠入皇帝的怀抱,皇帝将之拥着,两人鹣鲽情深的模样让云招福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刚才那些肉麻的话,她还能装作没听见,可这就在眼前的搂搂抱抱,她要还装看不见,就太扯了。 空气突如其来的安静,云招福好怕他们俩情到浓时……到时候最尴尬的可就是她了。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幸好,两个成年人还算有点克制力,只是你侬我侬的抱了一小会儿后,就分开了。 皇帝轻言安慰了淑妃几句,让她好生休养,淑妃叮嘱皇帝主意龙体,别太累。 两人之间的相处,就跟那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似的,看的云招福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第15章 皇帝离开了淑妃的寝宫,淑妃便躺回了软枕之上,对尴尬的云招福招招手,云招福期期艾艾走过去,嗫嚅一句:「那个……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淑妃勾唇一笑,没有说话,云招福觉得这种环境要是不说点什么的话,实在难受,于是就问: 「娘,您先前说的奴营,是不是就是……裴家当年流放之地?」 云招福对淑妃问,并没有忌讳这些事情,毕竟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若是云招福故意避讳不谈,反而显得介意,这样大方的谈出来,问出来,才是人之常情。 淑妃喜欢云招福这样有什么问什么的性子。 「是啊。当初裴家做了错事,被流放西北,便是在西北奴营中服役的。」 「哦,那现在是西北起了战事吗?怪不得皇上每天忙得很,打仗这种事情,最操心了。」 萧国是西面的大国,素来就有侵占大魏的意图,十年前有裴家镇守,萧国不敢来犯,自从裴家流放以后,萧国便屡屡于大魏边境挑衅,大魏回回出兵应付,却难有胜时,十几场大仗小仗,输个八、九、十来场也是常事了。 所以说,云招福觉得当初皇帝那样轻率的处置了裴家真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裴家历代忠心,并无犯上之意,然而皇帝却因害怕,就听信了谗言,将一代武将世家给削爵流放,以至于萧国这几年对魏国穷追不舍,屡屡进犯,其实就是有恃无恐,觉得魏国没有悍将出山,无人能制止他们,魏国国力鼎盛,打个十几年仗也许还不觉得吃力,但是一旦时间久了,穷兵窦武的国家,没有发展未来,这个铁律。 两人正聊着天儿,那边睡着的小皇子忽然就哭了起来,宫中的奶娘将皇子抱起身,一个过来回禀淑妃: 「娘娘,小殿下醒了,该换尿布了。」 淑妃点头,转首对云招福道:「换完了尿布就该吃奶了,今儿你就先回吧。告诉王爷,我身子挺好,没什么事儿,让他不必担心。」 云招福与淑妃告别后,便出宫去。 没想到半道上居然遇见了安乐公主和驸马苏铎,两人一同入宫,也不知是去见皇后还是见皇帝。 云招福从轿撵上下来,与安乐握住了手,三人寒暄了几句,苏铎见她俩有话说,便似笑非笑的过来:「公主与定王妃说会儿话,我在前边等公主。」 安乐幸福的点头,苏铎经过云招福身边,目光随意瞥向她,不知为何,只一道目光,就让云招福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像是对上了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苏铎与云招福擦肩而过。 安乐公主过来牵云招福的手,语气略带埋怨:「你之前还说要去公主府找我,可我在府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上门,亏你还是我的好姐妹,真不够意思。」 两人牵手走在御花园里,对于安乐公主的控诉,云招福笑答:「这些日子太忙了,王爷在刑部处理案子,都不怎么回府,府里的大事小事不就落到我一个人身上,你是知道我的,我对处理那些事情本来就没天分,人家一天能做完的,我得分三天,五天做,可不就耽搁了时日嘛。」 安乐公主听了云招福的解释,横了她一眼,算是接受了,云招福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等候的苏铎,对安乐公主问:「你和驸马今日进宫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吗?」 安乐公主抿唇犹豫片刻,悄悄将云招福拉到一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不是,我们来见父皇。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豆*豆*网。」 云招福瞧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好奇他们到底进宫来是干什么的,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 「唉,其实你告诉也没什么。若是成了,你们早晚会知道的。我想请父皇让苏铎进吏部,褚尚书的事儿你肯定知道了,他这一走,吏部尚书的缺就空下来了,苏铎一直在礼部,对吏部是事宜也有所了解,若是凭着我的关系,能将他送上那个位置,干点实事出来,今后就不会有人说他的闲话了。」 云招福很意外,没想到苏铎居然瞄准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安乐真是天真,她以为将苏铎送上高位,底下就没有人说他的闲话了吗?若非娶了公主,就凭苏铎的经历,别说做吏部尚书了,就是进吏部当差都难。 吏部是六部之首,他这一跳可不是一级两级,那是十八级飞升啊。也亏他敢让安乐去开这个口。 「你别这副表情嘛,我也知道他资历不够,但是他确实是有才能的,只是缺少机会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总是听别人说他闲话,也不叫个事儿,我既然能帮他,吏部又正好出了空缺,反正送他上去,凭他的才干,今后肯定能闯出名堂,叫人信服的。」 安乐也看出了云招福眼中的不信,还很天真的替苏铎辩解。 第16章 暗自叹了口气,这样天真的安乐,云招福真是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且不说苏铎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就凭他的资历,安乐也不该为他开这个口,不过怎么说呢,有时候裙带关系就是这么用的,苏铎不可能放着安乐这么大座宝藏而不挖掘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造地设。 更何况,云招福也没有权利干涉安乐的决定,此时干涉的话,还会让安乐以为她存心拖后腿呢。 「那你去和皇上说的时候,注意些言辞,别太激烈了。」到最后,云招福也只能说一些鼓励的话。 安乐公主开怀点头:「放心吧,该怎么说,苏铎都和我交代过好几遍了,不会有错的。而且,我觉得这事儿能成,前儿褚大人出事之前,苏铎曾入宫过一回,似乎也检举了褚大人的错漏,父皇对他的办事能力本身就挺满意的,再加上我从旁一说,应该可以。」 云招福很意外,褚闻杰出事后,苏铎还入宫检举过?苏铎能检举褚闻杰什么呢?云招福一下就想到了杜谦绑架她的事情,那件事虽然没有明说,也没有证据,但是明里暗里的指向,都和苏铎脱不开干系。 因为一切都太巧了,之前因为云香寒和云香暖算计云招福的事情,苏铎声称给云招福藏了一根银针,还让云招福把这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云公良知道,云公良不会为了一根针,直接找崇敬侯府的晦气,但是却会因为这件事,而对苏铎另眼相看,对他不做堤防,然后再利用云公良,将那两幅画交给云招福,让云招福去茶庐,很巧的是,茶庐里有个卫林通风报信,利用太湖石将云招福骗去了后门,让杜谦抓到她。 这些都是缜密的逻辑猜想,没有切实证据,因为你不可能凭着猜想就把罪名定到苏铎身上,从头到尾,每一道环节,他都没有主动现身,可是却不可推卸的,和每一道环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安乐公主和云招福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不能再耽搁,与云招福道别,顺便请云招福有空的时候去公主府小坐,云招福礼貌性答应了,安乐公主便提着裙摆,往不远处等候的苏铎跑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因为苏铎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而雀跃不已。 云招福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挽手离去,满心希望,安乐的这个美梦可以一直做下去。 苏铎是好人还是坏人,与他今后能不能给安乐幸福,让安乐开心,并没有直接联系。 正欲转身,只见原本好好前行的苏铎忽然转过了头,目光凌厉的盯上了云招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没由来的,让云招福觉得周身冰寒,鸡皮疙瘩都忍不住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苏铎很陌生,很可怕。 萧国果然如预料那般,开始骚扰大魏西北边境,陈亮将军带兵镇压,却在萧国军队游击的战略下输的惨不忍睹,一个月,战五回,输五回,八百里加急,来回往京城跑,请求朝廷支援,皇帝与兵部日日夜夜都在商讨战策,最终又派了杨硕将军领冀州三万军开赴西北支援。 然而萧国的主力军队根本不与我大魏军交锋,只是派一些小股先锋队伍,打一场,换一个地方,每回都能折损大魏几百乃至几千兵员,这些兵员折损是小,最关键是折损了主力军的士气,毕竟人家以少打多,还将他们人多的这一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战事一日日紧迫起来,皇帝案头日日都能听闻大魏军在边境如何如何惨败,若这种情况不能遏止的话,那么等到萧国正牌主力军攻打大魏边境时,将士们连连惨败,没了信心,那还如何与萧国军队抗衡? 这些日子的朝臣们上朝的主题就是如何应对西北局势,仿佛是个困局,无法解决。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提了一句:「唉,若是当年的上将军在,萧国哪敢这样嚣张。」 一句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文武百官之中,炸开了锅,只有在乱世中,会打仗的将军才是值钱和宝贵的,战事吃紧,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屡战屡胜的人,谁不想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而这种环境,是铁血军人,浴血奋战换来的。 皇帝也听到这些声音,隐忍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明镜似的,他又何尝不知战事吃紧时会格外怀念骁勇善战的裴家军,可是往昔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法挽回,纵然裴家还在,可如今的他们又怎么会像从前那般,对朝廷尽忠,对他这个皇帝尽忠呢? 又有人提出请抚远侯从岭南回京,转战西北,满朝武将里,陈亮和杨硕将军算是近几年军中颇为出色的领兵人物,他们都没有办法将萧国军队打退的话,那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当年与裴家齐名的抚远侯亲自出马了。 只是这个提议很快又被人给压了下去,原因无他,因为抚远侯是镇守岭南的,岭南周边也有虎视眈眈的小国存在,若是他们知晓抚远侯离开了岭南,前往西北,趁机来犯的话,那么抚远侯就算解决了西北战事,再接着换来岭南战事,那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毕竟抚远侯只有一个,镇守了岭南,西北就势必难以管到。 第17章 就在朝臣们日日担心,皇帝夜夜难眠的时候,一封来自西北的捷报就忽然呈送了回来。 皇帝看了那捷报之后,心情十分复杂。文武百官看着皇帝这幅表情,都很好奇捷报里写了什么,按理说,如果西北大军打了胜仗,皇帝应该高兴才是,可看皇帝的表情,纠结多过高兴。 皇帝让人将这份捷报送到文武百官手中传阅,捷报里写的清清楚楚,这回西北大军能够报捷,首功不是西北将士,而是西北奴营,这回萧国进犯,首当其冲便是将西北奴营,奴营中两千多名戴罪之人,被萧国俘虏,然而,就在那些戴罪奴身被俘虏后的一个月后,西北奴营的人便在裴家老少爷们儿的带领之下,将萧国军队搅了个天翻地覆。 众人这才想起来,裴恩怀,便是前上将军,当年被皇帝削爵流放之地,便是那西北奴营。萧国来犯,上将军老当益壮,不减当年战神风采,居然带着一帮本该等死的奴隶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硬仗,杀了萧国的好几个领头将领。 而陈亮和杨硕两位将军在捷报中对皇帝提了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们问皇帝,能否请裴老出山,指点他们如何对抗萧国。 这个问题,无论谁替皇帝想想,都会觉得很难回答。 因为当年裴家被判通敌卖国,那通的敌,据说就是萧国,所以裴家被流放西北了,如今萧国来犯,无意当中将裴家老少所在的西北奴营抓做俘虏,裴家老少,不减热血,带着奴隶们打翻身仗,甚至还杀了好多个萧国的领头将领。试问,如果裴家当年真的通敌卖国的话,那么裴家又怎么会在西北安分的流放十年,十年后,萧国进犯,又是裴家冲锋陷阵,立功至伟呢? 所以说,从明面上看,本次的事件与十年前的事件根本就是矛盾的。 这让皇帝怎么回答?让裴家指挥,那就等于拆了十年前皇帝亲自搭建的高台,要不让裴家指挥,那大魏对萧国的战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根本就赢不了。 一封捷报,让皇帝陷入了两难之地,也让文武百官难以抉择。 裴家的突然出现,让朝廷里的气氛瞬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想起前几日,朝中还愁云惨雾,人心惶惶的样子,日光都被云层给遮蔽了,但裴家的出现,就像是从云层缝隙里射向大地的一道光束,带给了人们无尽的希望。 比起国家军队屡战屡败来说,似乎皇帝的面子,可以稍微搁置一下吧。如果裴家真的能替大魏将犯境的萧国赶出大魏的话,那就是大大的功德,谁希望自己的国家战火连天呢。 普通人不希望,皇帝自然也不希望。所以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以后,皇帝给远在西北的陈亮和杨硕将军回去了一封密函,密函中写了,若是这回裴家可以助大魏打退萧国的进攻,那前事便既往不咎,并另行封赏。 这封密函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西北边关,知道密函内容的人,只有那么寥寥几个,皇帝并没有在朝中宣扬此事。因为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裴家在经历了前事之后,还能真心的为他卖命杀敌吗? 所以,在这封密函之后,皇帝还给陈亮和杨硕将军单独写了一封烧火漆的密中密,内里表达了让两位将军在与裴家说话之间,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注意不要让裴家使坏。 裴家在西北奴营中都能立功,这件事情很快就在朝野传遍了,一时间众说纷纭。 就连皇后宫中也听闻此事,当天下午,皇后娘娘就在宫里砸碎了不少花瓶,大发雷霆。并且极其不理智的找到了元阳殿。 皇帝与兵部大臣们正在商议如何对敌的事情,皇后娘娘便去了,并且朝臣们都看的出来,皇后娘娘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所以,很识趣的告退。 大臣们离开之后,皇后便来到皇帝案前,沉声问道: 「皇上,裴家的事情可是真的?」 皇帝抬眼看了看皇后,便敛目拿起一旁的折子,打算继续批阅,皇后再上前一些,压住了皇帝要拿的折子堆,皇帝拿不到只能对上皇后,耐着性子说: 「后宫不可干政,别闹了。」 以往皇后若有不对的地方,皇帝只要说这么一句,皇后就明白了,绝对不会继续不懂事,然而今天,这句话忽然失灵了,皇后不禁没有明白,反而不懂事的继续发问了。 「皇上,臣妾只问你,裴家的事情是否真的。」 皇帝无奈,双手抱胸,气闷的闭上眼睛:「是真的又如何?皇后这是在跟朕兴师问罪吗?」 「皇上糊涂啊。」皇后急的眼中直冒火:「裴家那是何等虎狼之家,皇上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那些虎狼赶出京城,贬至关外,如今只因一点小小的功绩,就要将虎狼再次迎回京城,皇上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皇帝紧咬下颚,对皇后将裴家形容成虎狼有些不满。 「没说迎回京城,如何养虎为患。现在边关告急,我大魏屡战屡败,裴家在西北奴营之中,偶然间立了大功,那边关两位将军请示朕,能否用裴家退敌,朕不过答应了,裴家能不能替大魏赢这一场仗还不一定呢。」 第18章 皇帝觉得自己的忍耐限度已经到了,皇后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就是不能牵扯到淑妃和裴家,牵扯到这两样,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根筋,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果然,皇帝的解释并没有让皇后释疑,反而冷声问: 「那若是裴家赢了呢?皇上打算如何做?」 皇帝咬着下颚,沉吟好半晌,然后才睁开眸子,开口:「既然裴家能立下这样大功,那就算迎他们回京,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裴家这回愿意为大魏再立汗马功劳,那就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皇帝在的,裴家的忠心不变,皇帝这些年一直后悔,当初那样轻易的对付裴家,以至于后来,打仗的时候,无将可用,但皇帝又不能自己打脸,亲自去把裴家给再请回京城,但这次战事来的凑巧,不用皇帝亲自去请,裴家就凑巧立了大功,皇帝以此为台阶,提出若裴家能战胜萧国,那他就皇恩大赦,让他们回京,到时候,裴家老小定然对他感恩戴德,皇帝这一招是一箭双雕,若是成了,便是不费吹灰之力,既得良臣,又彰显了自己作为皇帝的胸怀,两全其美,怎么想都是赚的。 可惜皇后却不这么想。 不为别的,只因为皇后背后是抚远侯。 当初裴家被贬流放京城,皇帝还没料理到抚远侯的时候,他就自己聪明的请离了京城,这些年一直在岭南镇守,说是镇守,其实就跟自立为王差不多,这十年来,他以朝廷的名义招募了八万袁家军,俨然要走裴家当年的老路,而且用的手段,比当年的裴家可要高明多了。 裴家至少根基都在京城,所以当初皇帝下令对付裴家的时候,裴家避无可避,袁家如今识破了这个问题,抚远侯以为山高皇帝远,做的那些事,皇帝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为什么那么抵触裴家回来?在皇帝看来,不过就是因为袁家在岭南势力做大,不愿有人回来与他们分一杯羹。 「皇上当真糊涂!那裴家如何肯为皇上再度卖命!若是到时候,他们与萧国联手,把我大魏的军队吃掉,直逼都城,又该如何是好?皇上只想着裴家忠君爱国的前事,却忘了他们与萧国暗中来往的前事吗?若是皇上不记得,那臣妾不介意再提醒一遍。」 皇帝从龙案后站起,负手踱步,来到皇后面前,缓缓抬起双眼,对上皇后的,皇帝沉声说道: 「这些事情,朕心里明镜似的。还需要皇后提醒吗?你以为,就凭抚远侯他们那几封蹩脚的通敌信函,就足以定下了裴家的罪?这么多年来,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管抚远侯如今是否成了岭南的土皇帝,朕都希望皇后能够清醒一些,仔细想想,你身为大魏的皇后,应该站在哪一边。这些事情,难道还用朕一字一句的再提醒皇后吗?」 皇后惊愕,说不出话来。皇帝给了她很深的震撼。皇后不服,既然当初皇帝选择了她们袁家,那如今就不该再转回裴家那儿。一个淑妃回宫,皇后还勉强能忍受,若是再加整个裴家,那皇后可就不能再有半点的容忍之心了。 「你不用这种表情看着朕,朕还没老糊涂呢。你在后宫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朕全都看在眼里。淑妃回宫这一年里,你明里暗里的对她下了几次手,朕都知道,没有戳破你,是顾全你皇后的面子。但如今,淑妃已然替朕再添一位皇子,她的心在朕的身上,一如裴家的心,也在朕的身上,朕没有理由拒绝他们。再说了,就算裴家回京,对你们袁家并没有什么影响,抚远侯可以继续在岭南当他的土皇帝,练他的袁家军,只要不做出令朕和朝廷蒙羞的事情,朕对抚远侯还是很宽容的。」 皇后咬着牙关,流下了两行热泪: 「皇上,家兄在岭南镇守边关,日夜不敢懈怠,到底是哪个馋臣诬告家兄,说他是岭南土皇帝,皇上居然就信了吗?这话幸好实在臣妾面前说的,若是传到家兄耳中,只怕家兄就要心寒了。」 皇后哭了,皇帝才略微有点恻隐之心,伸手替皇后擦掉了泪痕,轻柔说道: 「朕的皇后。到底要朕说几回你才能明白。不要成天胡思乱想了,朝廷的局势和你这个妇道人家没有任何关系。袁家是你的娘家,却也是朕的臣子,近年来确实有参本参奏抚远侯,朕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若非知道抚远侯还算忠心,朕断不会不闻不问,先前那些话,就是那么一说,裴家已非当年的裴家,纵然回京,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鼎盛,皇后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你是朕的结发妻子,难道还不相信朕的为人?」 皇后在心里冷笑,就是相信皇帝的为人,所以才会这样迫不及待的站出来,皇帝生性多疑,谁与他走的近,谁威势大了,他心里都会埋下疑心的种子,随着那些旁枝末节的壮大,他心里怀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当年裴家,就是毁在皇帝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身上,如今袁家势大起来,皇帝又故态复萌,对袁家开始怀疑。 第19章 但这些话,皇后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因为不可否认,当初袁家就是利用了皇帝这个性格,才把那百年将门府邸给扳倒了。如今十年过去了,袁家渐渐在起步,只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声望就能与当初的裴家相比拟,可惜十年来,岭南未曾发生大战,只有一些丝丝缕缕的小战,根本不足以显示袁家军的军威,因此军中声望始终上不去。 这其实很好理解,当初袁家为了怕皇帝迁怒,便主动离开了京城,生怕在京城扎根以后,被皇帝很快拔掉,然而他们转撤岭南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军中的功绩虽然都是在战场上达成,但是声望却得来自京畿。 皇后一点都不想让裴家回来,一来为了袁家,二来为了自己。袁家不需要裴家这样的对手,而皇后更加不需要淑妃。 看来裴家的事情,她得早些传信去岭南让兄长知晓了。 又过了一个月以后,西北的战事便现出了趋势,三天一个喜讯,五天一个捷报,文武百官每天上朝都是乐呵呵的。 皇帝心里是五味陈杂,这日下了朝,而是在御花园里踱步,想来想去,皇帝还是决定去淑妃那里坐坐,因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没有事先令人通传,皇帝到了淑妃的宫殿,一个小太监迎上前,告知皇帝说定王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 皇帝一愣,然后便对所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的到了花厅外,回廊上的椅子上坐下,这里是淑妃专门摆设了晒太阳的地方,从侧面过来,不会惊扰到厅里的人,自然也能将厅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魏尧抱着小皇子,在厅里踱步,淑妃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你生下来的时候,可没有他个头大,小猫儿似的,眉眼却是很像。」 魏尧抱着这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弟弟:「这都二十几年了,母妃还记得我那时是什么样儿吗?」 「当然记得。你是我生的,就算再过几十年,我也记得你刚出生的样子,那时候皇上抱着你,笑的眉眼都开了花,还非要说你生的与他很像,其实谁看不出来,你的眉眼像我。」 淑妃的话让魏尧笑了起来,也让回廊上坐着的皇帝陷入了回忆,是啊,当初淑妃产子,他是何等高兴,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年,他何曾好好的对他们好过呢。 「父皇这些天是不是没来瞧母妃?」魏尧将孩子交给了奶娘,扶着淑妃坐下问道。 淑妃点头,叹了口气:「是啊,西北边关吃紧,战事胶着,你父皇心系天下,自然要先天下之忧而忧了,不来我这里也没什么,我一个人照顾个孩子还照顾不来嘛。」淑妃极其明事理。 魏尧坐下后,短暂的平静,然后才对淑妃说道: 「母妃,父皇有没有与你说裴家的事情?」 淑妃从软下去的身子又坐直了起来:「裴家?裴家何事?皇上只与我说,西北边关之事,不会祸及西北奴营,裴家上下该当安然吧。」 皇帝在外面也把心宁静下来,眼睛危险的眯起,他也很想知道,定王会怎么跟淑妃说裴家的事情,看来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魏尧毫无所觉,只开口道: 「前些日子,西北来了战报,说是裴家身处的奴营成了萧国的战区俘虏,不过外祖父带着几位舅舅,领着二千奴隶将萧国营地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杀了几个领头的将领。」 淑妃吃惊:「还有此事。那,那你外祖他们可有受伤?怎么会这样,皇上还答应我,只要我将小皇子平安生下来,他便大赦裴家,让他们回京,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寻常门庭,安然度日,可,可怎么会又卷入了萧国的战事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淑妃就哭了出来,皇帝在外面为之动容,他之前确实这么与淑妃说过。 魏尧上前安慰:「母妃莫哭,他们没事。裴家儿郎,生就忠肝义胆,宁死绝不做敌国俘虏,他们杀出了重围,应该是没事的。」 淑妃这才止了眼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真是怕了萧国,当初裴家就是因为一个萧国,被小人诬告成叛国之人,裴家因此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至今不能回京,若他们再出点什么事的话,我就真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短暂的沉默,魏尧再次发问: 「母妃,当年父皇流放裴家,您可曾怨过父皇?」 淑妃没有犹豫便摇头:「我不怨你父皇,他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身为一国之君,对乱臣贼子自然是要严惩的,我只是恨那些诬告裴家的小人,若非他们有心冤枉,我裴家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王爷,你能否再派人去西北打听打听,我真是放心不下裴家,你外祖父今年都六十岁了,我不敢说一定能让他回京安享晚年,但至少,得有些照应吧,你托人去西北,我给他们准备点衣服银子,你一道让人捎过去。」 淑妃的声音在颤抖,情绪十分哀怨,听得在屋外的皇帝都不禁红了眼眶。 第20章 淑妃当年是那样傲气冷艳的女人,这么多年来,时光将她的傲气磨平,也就这点要求了。 当年裴家盛世之时,淑妃别说是给边关的人送点东西了,只要一开口,多的人是人告诉她想知道的事情,替她去办想办的事情,可如今,她深锁后宫之内,能够求助的,也就只有一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又被他的父亲冷落多年,手里没有权利,背后亦没有办事的能力,朝中没有人告诉他西北的战况如何,他也无从得知。 裴家如今正在帮陈亮和杨硕与萧国打仗,并且捷报连连,但这些捷报只是送到了皇帝的案头和兵部手中,他没有人脉,所以没人告诉他。 这对母子同样是皇妃,同样是皇子,却过得这般低调,饶是如此,居然还有人成天的想要诬陷他们,若非今天凑巧他想来淑妃宫里坐坐,若非魏尧今日凑巧入宫瞧淑妃,他又岂能在外面听到他们说的这些真心话。 一直以为淑妃和定王因为裴家的事情,对他多少有些怨言,但今日听他们私下说话,皇帝感到十分意外,他们不仅不恨他,反而还在心里替他开脱,当年裴家的事情,确实算是诬告,证据若是想要深究的话,根本站不住脚,可皇帝他偏偏不想深究,直接就下令把裴家定了罪。 没想到他们不怪他! 还有裴家。最让皇帝意外的就是裴家,十年的冤狱,十年的苦楚,并没有将他们那一身忠君傲骨磨平,十年如一日的铁骨铮铮,纵然深受冤屈,亦不会怨天尤人,在国家有难,皇帝危难之际,还肯尽心尽力,为国出力,这样的人家,若是再继续打压,那他这个皇帝未免也太没有心肝了。 而遇到事情,皇帝也会推己及彼,如果当年被冤枉的不是裴家,而是其他人家,又有谁能像裴家一样,做到这等地步呢。 听到这里,基本上皇帝想听的都已经听到了,接下来都是母子间家常的话。 皇帝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淑妃的院子,并让大总管亲自嘱咐淑妃宫里的人不许将今日皇帝听墙脚的事情告诉淑妃知道。 从淑妃宫里出来之后,一直困扰在皇帝心里的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他先前就在犹豫,裴家在西北战事中,居功至伟,到底该不该履行承诺,将他们迎回京城封赏,因为之前皇帝担心,裴家回京是祸患,怕他们不肯原谅,心存怨愤,可是裴家用行动告诉了皇帝,他们一如既往忠君爱国,淑妃和定王无意间也透露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管旁人说什么,做什么,总归比不过自己亲耳听见,亲眼瞧见的,淑妃定王心态平和,善解人意,裴家又毫无芥蒂,为国征战,那皇帝还有什么理由不将他们迎回京城呢? 若是不迎的话,给文武百官怎么看? 当年裴家的事情,朝中本就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只是一直没有发出来,每回边关战事战败,朝中就有人怀念裴家在时,军队的强悍,说也奇怪,这十年来,朝中大臣小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在打仗的将领里,却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拔尖的人才,皇帝每每也会反省,会不会就是因为当年他对裴家那等态度,寒了一众武将的心,觉得他这个皇帝重文轻武,所以,人们渐渐的偏向了文臣,读书写字比打仗斗武容易出头,就是因为这个观念,所以才遏制了武将的发展。 这回裴家又立下汗马功劳,如果皇帝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话,那说不定将来就更加没有人愿意做保家卫国的武将了。 所以裴家的功劳不能埋没,得赏,得好好的赏。连同那十年,让他们受的苦都要一并的赏回来。 做好了这个决定以后,皇帝只觉得周身轻松,仿佛背了十年的债马上就要还清了。 淑妃宫里,魏尧与淑妃对面而坐,目光交流,口中虽说着家常的话,然而魏尧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外面,淑妃自然也知道外面的情况,两人配合着说话,等到外面声息全无之后,魏尧才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门边,看着廊下已然空空如也的椅子,唇角露出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回首与淑妃对视,母子俩的神情如出一辙。 又过了一个多月,边关终于迎来了最大的捷报,萧国的那些游击军队,被打的溃不成军,萧国主帅萧云呼,在一鼓作气攻下高句国之后,仍野心不死,转而攻击大魏边境,被我大魏雄狮,赶出了大魏,并且我方的临时副帅勇猛无敌,于乱军中,取地方主帅首级,萧国主帅萧云呼首级被取,萧国大军不战自败。 皇帝收到捷报以后,便当朝下旨,封赏三军,并大赦裴家满门,言其将功补过,特大赦,随三军回京接受封赏。 皇帝此言一出,令朝野震惊,那个消失了十年,被皇帝贬至边关的裴家居然真的要回京了,满朝文武,喜忧参半,喜的是大魏朝再添几员猛将,忧的是经历十年苦寒流放,裴家还是当年那个忠肝义胆的裴家吗?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但是天气再热,也热不过最近朝中发生的两件事情。 第21章 第一件是安乐驸马一跃从礼部的官吏成了吏部尚书,这吏部是六部之首,任职官员无一不是在朝野颇有建树之人,就连前吏部尚书褚闻杰也是在朝中熬了好多年资历才做到吏部尚书的,可这位驸马爷凭着公主的裙带关系,一下子就越过了一切勤恳的官员,做到了这个高位,朝野中自然议论声一片,反对之声居多。 但不管再怎么反对,谁又能制止皇帝老子偏爱自己的女婿呢,对于这样一匹轻轻松松杀出来的黑马,众臣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位新上任的,年纪很轻的尚书大人,是一个真正有才干之人,可以对得起他神童的名号。 而第二件引起朝臣们热议的事情就是裴家终于要从边关回到京城了。比起第一件事带给人们的不满,第二件事倒是可以说是实至名归的。大魏朝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一场胜仗了,而这一切,全都归功于当年被赶出京城的裴家,这一次裴家能华丽打个翻身仗,确实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所以特别令人敬佩。 大部分的官员都自告奋勇的跟着皇帝来到城门前,等待着英雄们凯旋而归的时辰。 云招福就和魏尧一同去了城门,今日是西北征战将士们凯旋而归的日子,礼部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布置,就为了这日皇帝要亲自到城门迎接将领们。 云招福和魏尧自然是在最前方站着了,正午的太阳有些晃眼,云招福眯起了眼睛,魏尧转过来瞧见了,便抬起手,将自己的袖子挡在云招福的头上,为她遮阳。 此时的魏尧与几个月前相比,身份上又有了很大的不同,几个月前,淑妃回宫,魏尧初初受到皇帝的重用,但那时在大多数人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魏尧的身份与太子,晋王和宁王相比,在背景上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包括回宫的淑妃,多数人也未曾真的看好她,将她归入了以色侍君的一类妃子里,而魏尧作为淑妃的儿子,更加不会受人敬重。 可现在不同了,当年那个横扫千军的裴家就要回来了。他们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堂堂正正让皇帝亲自迎到城门口的回归了,举朝瞩目。 所以,人群里现在关注度最高的,可能并不是站在队伍最前列的皇帝陛下,而是这位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身份就连着八级跳的定王殿下,关注的人多了,连带他的行为也被更多的人看在眼中。 定王殿下对定王妃的宠爱那是无微不至的,以前觉得定王妃倒霉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定王妃确实是个幸运的人,不说其他的,就定王现在这样翻了几番的身家,就有无数的人后悔的打自己嘴巴,当初为什么没有抓住定王这支潜力股。 谁能想到,裴家还能再回来呢。 裴家要回来的事情,魏尧早几天就告诉云招福了,言语间没有赘言,但云招福还能感觉的出来,魏尧情绪里的激动,这种逆袭的事情,无论搁在什么地方,那都是痛快的,令人激动的。 这件事与魏尧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他一手促成,云招福并不想知道,她只需跟在魏尧身旁,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支持他就好。 魏尧察觉云招福在看他,问道:「是不是挡着你的风了?」 云招福忍不住笑了出来,魏尧又将腰间的扇子拿出来,展开后,旁若无人的替云招福扇风。 这些体贴的动作看在好些个女眷眼里都觉得很是刺目,薛碧霄和吴欣常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当初她们可是相当嫌弃定王的,觉得云招福嫁给定王,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定王府那一亩三分地里逞威风,可是现在……谁不是暗自咬碎了银牙。 远处的号角吹响了,城门上的号角也跟着呼应,众人往官道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条蜿蜒的细龙队伍正往城门行经。 皇帝命人取了千里眼看了一会儿,才将千里眼收起,转身往城门下走去,众人追随其后。 城门大开,长角吹响,鼓声四起,在人心震撼中,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及众皇子皇媳迎出城门外,自古以来,皇帝亲迎战将的事情并不少见,这是立下战马功劳的将军们才得以享受的待遇,曾经皇帝也在城门外迎过裴家,不过那时候,迎的是裴家军,这回迎的是裴家众人与众将士。 陈亮和杨硕两位将军走在队伍最前方,看见城墙上满是王旗,便带领众马上将军翻身下了马,走着来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行军礼,皇帝抬手让他们起身,目光边往他们身后看去,只见几张熟悉的,却饱经风霜的脸,裴震庭是个威武之人,身量颇高,西北的苦寒并未令他身体消瘦,反而十分壮硕,但头发却已现花白,周身满是来自边关的风尘仆仆,他身后跟着十多个与他差不多样子,穿着边关百姓的短打,皮肤黝黑,雄健有力。 裴家一行十多人上前整齐划一的跟在裴震庭身后,单膝对皇帝跪下参拜。 皇帝看着这位裴家最是威严的元帅,此时经历风霜之后,与那些百姓并无二致,心中愧疚更深,亲自倾身向前,将裴震庭扶起,握着裴震庭的手,红了眼眶: 第22章 「爱卿归来,朕心甚慰。这么多年,爱卿们受苦啦。」 裴震庭面上一悲,确实露齿一笑:「皇上,这点苦对裴家儿郎来说不算什么。」 裴家是铁血的战士,是屹立不倒的坚石,十年的风霜不足以摧垮这些顽强的灵魂。 皇帝感慨裴家家风的同时,后退一步,以帝王之尊,对着裴震庭鞠躬而下: 「朕以天子之名,迎裴公回京,西北战事,多亏裴公出手,才不至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裴公真乃我大魏之真英雄也。」 皇帝鞠躬了,后面的文武百官,皇子皇媳们也自然得跟着弯腰了,一时间,城门外就听百官山呼: 「恭迎裴公得胜归来。」 裴震庭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表现出了一丝丝的慌乱,赶忙再次跪地不起,不敢受皇帝和文武百官此等大礼。 君臣腻歪了半天以后,裴震庭的目光才落到了魏尧身上,魏尧拉着云招福上前,裴震庭激动的对魏尧伸出了手,魏尧握过去,喊了一声:「外祖父安康。」 裴震庭酸了鼻子,连连点头,往旁边的云招福看去,云招福嘴甜,笑吟吟的学着魏尧的样子,对裴震庭行礼问好:「外祖父好,我叫云招福,是王爷的妻,我爹叫云公良,就是站在那儿的那个,外祖父安康。」 云招福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情况介绍的差不多了,连云公良都莫名其妙的给她点了个名,上前与裴震庭拱手作揖,裴震庭看着魏尧,魏尧抿唇笑的样子,让裴震庭明白了一切,失笑对云招福道: 「你瞧瞧我这老头子,身上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倒让你见笑了。」 云招福往魏尧看了一眼,见他嘴角噙着笑,于是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对裴震庭不客气道:「没事儿没事儿,外祖父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也成啊。」 裴震庭一愣,魏尧无奈,云公良忍不住掩面,只有皇帝发出了几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裴公还不知道这小妮子的厉害,凭着一张嘴,就把定王给治的服服帖帖。」 周围沉闷的气氛,因为云招福的这个笑话而变得轻松起来,众臣也跟着笑了。 云招福却有点不好意思,嘟着嘴不跟这些人玩儿,乖乖躲到魏尧身旁去了,两人悄悄在衣袖里握了手,魏尧的指尖在云招福的掌心里滑动两下,把云招福逗得痒呼呼的,想挣开他却怎么也挣不开。 裴震庭瞧着他们小两口的样子,由衷的笑了起来。 皇帝亲自拉了裴震庭的手,往他们身后又望了一眼,问道: 「不知夫人们何时回来?朕已让皇后在宫中备下酒宴。」 裴震庭他们骑着马,自然走的快些,而裴家的女眷们就只能坐马车,肯定是要慢些的,皇帝觉得还是得问一问,看看时间决定要不要等。 可谁料皇帝提起裴家的夫人时,裴震庭的手微微一动,惊愕的看着皇帝,久久未曾言语,神情略显肃穆,皇帝瞧着如此,不知是何缘故,长子裴知鹏上前对皇帝小声说道: 「皇上难道不知,我裴家女眷在流放西北后的第一年,就相继染病……离世了。」 皇帝呆呆的看着裴知鹏,惊愕的表情看着不像是作假,裴知鹏与裴震庭交换了个目光,才上前又问:「皇上真的不知吗?」 皇帝摇头:「这……当然不知。朕,朕从未听过这个消息。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如何也没有人上报朝廷知晓呢。」 裴家女眷曾经都是身有诰命之人,她们一一亡故,按照道理说,该是要上报朝廷的,可皇帝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裴震庭音色沉重:「皇上,当初裴家去了西北,女眷们不适应边关苦寒,相继病倒,当时押送我们出京的是杜抻杜将军,他应该知晓的,竟是从未上过过朝廷吗?」 裴家还不知道杜抻将军也已经步上了他们的后尘,举家流放岭南了。皇帝此刻就算想问,也找不到对应的人问了。 裴家说的这个消息,别说吓了皇帝一跳,就连云招福也很震惊。 裴家的女眷全都染病离世了?这,这么怎么听起来那么扯呢。可这些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魏尧走到皇帝面前,皇帝看着他惊愕的表情,便知他也不知晓,当年裴家流放西北,皇帝命杜抻看押而去,杜抻回来复命时,只提了裴家养死士的事情,皇帝震怒,派兵将裴家的死士除去了成百上千人,却是从未听说过裴家女眷全都染病离世的消息。 若是皇帝早知道的话,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啊。 看来杜抻当年是有意隐瞒这个消息了。定是怕这个消息传来京城,会让皇帝对裴家心软,继而从轻发落。 裴震庭见皇帝神情震怒,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出言对皇帝安慰: 「这件事已然过去多年,她们的牌位亦受帝昭回京了,随我次子唯一的骨血一起在队伍后方。」 第23章 皇帝此时还能说什么,当年流放裴家,竟然还出了这等惨剧,可见这么多年来,他对裴家是真放心了,当年的裴家军重新整合编制入各营地,裴家死士尽数斩杀,如今十年过去了,只留他们这一门十几人,正如雄鹰被折断了翅膀,老虎拔掉了獠牙,纵然凶猛,却已不再是皇帝的心头刺,眼中钉。 裴家的女眷都死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皇帝脸上故作哀泣,让裴震庭很是伤感,君臣牵着手,在百官见证之下,往城内去。 魏尧拉着云招福往前走,云招福在他身后盯着魏尧的侧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个什么端倪,魏尧从未与她说过裴家在西北的事情,她不想戳他的痛处,也始终没有细问,可是,裴家女眷全都丧命西北,这么大的事情,魏尧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云招福想起那日杜家被流放出城,她与魏尧坐在二楼上看着那些杜家的女眷,谈及那些女眷去了边关以后的遭遇,魏尧破天荒的流下了两行清泪,当时云招福不是很理解,以为魏尧只是心软,但是现在想想,应该不是心软这么简单。 同样是流放,杜家女眷流放岭南将要遭遇的事情,可能裴家的女眷在流放西北时就已经遭遇过了,所以魏尧才会感同身受,谈及杜家流放的女眷时才那副表情。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魏尧回过头,与云招福对上一眼,云招福在衣袖中捏了捏魏尧的手,他手心有些潮湿,云招福知道他此刻心里定不好受,紧紧的握了握,想把自己的安慰传达给魏尧知道,魏尧微微勾起唇瓣,回了云招福一捏,两人不动声色,跟着大部队回去王城。 皇后确实已经在宣和殿里安排了接风酒宴,裴震庭等十年后再入宫廷,感慨良多,坐下之后,个个姿态拘谨。 淑妃从后妃群中站起,缓缓走到裴震庭面前,提着裙摆,不顾身份,对裴震庭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裴震庭眼眶通红,将淑妃裴氏扶起,父女俩两两相望,淑妃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云招福和魏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裴氏,云招福怕裴氏情绪崩溃,席上失态,便开口说道:「母妃,您什么时候把小殿下抱出来给外祖瞧瞧,外祖还没瞧见过这么小的外孙呢。」 提起小殿下,淑妃的情绪确实稍微稳定了一些,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抿唇转身,让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送到裴震庭的手里,孩子已经快四个月大了,生的虎头虎脑,结结实实的,两只眼睛瞪着霍震霆,圆溜溜的,特别可爱,云招福上前对盯着孩子出神的裴震庭说道: 「外祖父可得小心,我的这个小叔子可调皮了,总爱在看人的时候……」 正说着话,裴震庭就觉得自己的手上似乎湿了,还没等云招福说完全部的话,他的指缝里就明显有水滴下的感觉。 这位小殿下被云招福给说中了,说尿就尿,一点都不给人面子。淑妃见状,哎哟了一声,赶忙唤来奶娘,将孩子给抱了下去,又拿着帕子亲自过来给裴震庭擦拭手和身上,宫婢就近送了水来给裴震庭净手,淑妃还担心的问了句: 「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裴震庭却毫不介意:「童子尿,有什么好换的,不碍事。」 原本的认亲感触戏码,被小叔子的一泡尿给搅乱的无影无踪,云招福上前递给了裴震庭一块帕子,笑着说道:「我说的没错吧,小叔子盯着什么人瞧的时候,就是他要办坏事的时候,百试百灵,我都在他身上吃了好几回的亏了。」 云招福说的是实诚话,顿时就把这一片的气氛给炒的热乎起来。 裴震庭看着她,一边擦手,一边抬头看几眼站在云招福身后的魏尧,似乎有点明白了,自家外孙喜欢这个姑娘的原因,这样甜美可爱,性格又爽朗有趣的漂亮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祖父,你们都不等等婧儿,让婧儿一个人入宫来。」 一个妙龄少女在宫人的带领下,找到了裴家所在的席位,众人回头,就见那少女已经换了一身粉底散花的宫装,同样是来自西北苦寒之地,这个女孩儿的样子与裴家众儿郎完全不同,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五官有点裴家人的影子,却不尽相同,若与裴氏相比的话,至多三分颜色。 她此刻正嘟着嘴,埋怨般看着裴家的人,裴震庭见她换了衣裳,有些不太高兴,蹙眉问道: 「你自己来晚了怎么不说?这身衣裳谁带你去换的?」 云招福看向魏尧,魏尧在云招福的耳边说了一句:「是小姨留下的幺女,叫陈婧柔。裴家孙子辈中唯一的女孩儿了。」 裴家唯一的女孩儿?十年前这孩子最多也就四五岁吧,在家里所有女眷都染病离世之后,她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命大的。怪不得裴震庭对她言语虽然严厉,但仍听得出来宠溺的意思。 陈婧柔将自己的裙子动了动,看起来很满意,还转了一圈,笑靥如花:「是带我入宫的那个嬷嬷呀,她看我穿的衣裳不好看,就让我换了这身,好看吗?」 第24章 裴震庭无奈摇头,裴知衡上前将她拉到一旁,训道:「行了行了,别显摆了,你喜欢就好,待会儿皇上皇后就要来了,你多注意些,别失了分寸。」 裴知衡是裴震庭的次子,陈婧柔的母亲与裴知衡是龙凤兄妹,平日里裴知衡会偏宠这个姑娘一些,作为家里唯一的女眷,在男人堆里长大的,自然被娇宠的厉害,根本不听裴知衡的话,眼光一转,直直的就看向了魏尧,花蝴蝶般跑了过来,对魏尧说道:「尧哥哥,真的是你吗?」 魏尧勾唇一笑:「不是我是谁,亏你还认识我,姨母却不识?」 陈婧柔茫然的看向了淑妃,淑妃对她伸手过来,拉着陈婧柔上下看了好几圈,眼眶又有些泛红:「确实有你母亲的风采。」 听裴氏这口气,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侄女,想来不奇怪,这女孩儿在当年裴家被流放之时就被抱着出了京城,自然没有见过淑妃,这十年又一直在西北,更加难以得见,但她知道,自己有个当妃子的姨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对淑妃喊了一声: 「姨母好。」 魏尧又指着云招福,对陈婧柔道:「还有这个,你的表嫂,她姓云。」 陈婧柔的目光落在云招福身上,似乎对‘表嫂’这个词不太满意,抿着唇来到云招福面前,浅浅一笑,低声喊了句:「表嫂……」 云招福觉得她对自己并不友善,不动声色,回以微笑。 接着裴氏拉着陈婧柔一同落座,裴家各人也坐了下来,魏尧拉着云招福将裴家的人认全了,才回到他们自己的座位上。 裴震庭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叫裴知鹏,次子叫裴知衡,其他跟随他们的都是裴家旁支里的人。 帝后换了一身衣裳,便联袂而来,接风宴开始之前,封赏先行。 不意外的,裴家这回西北战事居功至伟,裴震庭破格被奉为镇国公,赏赐黄金万两,并国公府邸,爵位可世袭。从前裴家是上将军府,那时裴家身后有二十万裴家军,上将军一职当之无愧,现在的裴家,少了军力的支持,再当上将军,有点为难,但是不封赏肯定也不行,皇帝思前想后,干脆大方了一把,给了裴家一个镇国公的爵位,皇帝觉得自己做的非常仁义,本来只想给个侯爵,但是他今日才知道裴家女眷皆于流放期间病逝,就当是为了那一门女眷,将封赏规格再次提升,封做公位,这样的话,那裴家纵然之前对他这个皇帝还有些不满的地方,让他们做了镇国公的话,那些不满应该就要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定是对他这个皇帝的无限感激。 裴震庭感动的上前领旨,谢恩,裴家满门一同跪地领旨。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陈婧柔身上,对皇后看了一眼,皇后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伸手对陈婧柔招了招:「这位便是秀娘的女儿吗,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裴秀娘是裴家的三姑娘,当初陈家也被牵连,跟着裴家流放西北。 陈婧柔上前,皇后‘衷心’感慨:「果真裴家出美人,瞧这孩子多标志,一点不输淑妃。」 皇帝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皇后将先前皇帝的吩咐说出口:「这样标致的孩子,没有身份怎么可以,不如皇上就再给一个恩典,给这小姑娘一个封邑可好?」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皇后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淑妃身上,淑妃坐直了身子,陈婧柔惊讶的抬头,看着帝后,心头紧张的跳动着,她刚才没有听错,皇后真的说要给她封邑? 淑妃站起身来,对帝后行礼:「此事……万万不可,这孩子何德何能……」 陈婧柔往淑妃看了一眼,暗自咬了咬唇,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现在就冲到淑妃面前去问淑妃,有什么不可以的,为什么她就不能有封邑呢? 裴震庭也一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样子,皇帝微微一笑,对淑妃抬手,说道:「依朕看,这孩子颇有福气,给她拟一个什么封号才好呢?」皇帝顿了顿,一击掌:「就叫福泽吧。福泽县主。」 淑妃还想说什么,裴震庭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上前要与皇帝推辞的样子,陈婧柔见状,不由分说赶紧跪了下来,对皇帝和皇后展露一笑:「臣女领旨谢恩。」 速度很快,生怕跪晚了,这个县主的封号就要飞走似的,原本就应该这样,皇帝封赏,她谢恩,只不过,她这一跪下去,淑妃和裴震庭就算想要替她拒绝也不能够了,这件事就这样成了定局。 裴家从西北回归,不仅裴震庭被封做镇国公,赐国公府,就连府上唯一的女孩儿都被封了福泽县主,可见皇帝对千里归来的裴家有多看重。 云招福与魏尧对视一眼,看魏尧的表情,事先应该是不知道陈婧柔要被封县主的事情的,可见皇帝这么做应该也是临时起意的吧,为的就是进一步巩固裴家的臣服,十年前,皇帝做了那样的决定,让裴家流放西北十年,心中有所愧疚,这回裴家强势归来,皇帝想要与他们冰释前嫌,让他们彻底忘了这十年的苦痛,除了大肆封赏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路,封镇国公是一件,封福泽县主是另外一件,皇帝想用这两件事情,将裴家人的心收服。 第25章 裴震庭和裴家儿子的心能不能因为这个而收服,云招福不知道,毕竟她可不相信,他们和魏尧一起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从关外一路杀回京城,就只是为了重回荣耀门庭,若是为了那样,他们实在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只要在被流放以后,对皇帝服软求饶,当年皇帝之所以处置裴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裴家功高震主,皇帝在裴家面前没有自信,若是裴家服软了,皇帝也不会拼着两败俱伤,非要让裴家去流放的。 可是裴家没有选择服软,而是硬碰硬的去了西北,这十年,默默无闻,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京里,只是静静的等待时机,以这种堂堂正正的方式回来。 所以,云招福可以断定,裴家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一个荣耀的门庭,所以无论皇帝给他们什么封赏,都不会让这一门心动。 不过,裴震庭他们的心虽然没有收服,但陈婧柔这个小姑娘的心,肯定一门心思的臣服了下去。瞧那谢恩时雀跃的表情,云招福就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这姑娘是真不知道她跟着裴家回京干什么来了。 一场接风宴,宣告了裴家正式回归京城。 云招福与魏尧晚上回到王府,洗漱过后,魏尧靠在床头看书,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擦香脂膏,不住在镜中往魏尧看去,心里有好些个问题想问,可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就算开口了,魏尧会不会告诉她……正纠结着这些问题,魏尧头都没有抬一眼,继续维持着看书的表情,开口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憋着多难受。」 云招福一阵心虚脸红,干咳一声,搓着手就来到床边,在魏尧的腿上碰了碰,魏尧很有默契的将腿缩了上去,云招福爬上床,掀开被子坐了进去,然后顺其自然的往魏尧怀里头拱,魏尧转过身,让她爬到自己身上,然后才趁着翻书的空档,抽空看了云招福一眼,见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魏尧不禁失笑: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过了今晚,你想问我还不一定愿意答了。」 云招福眼前一亮:「那我今晚问的话,你能全都回答我吗?」 魏尧一挑眉勾唇:「那要看你问什么了。」 还是不愿全都告诉她吗?云招福一阵失望,嘟着嘴半晌不开口,知道魏尧又道:「你这是没什么想问的?那就睡吧。」 「我不睡,要问的。」 云招福伸手将魏尧的脸给掰正面对她,然后迟疑着开口:「我想问裴家的事情,你会告诉我吗?」 魏尧看着她,见她目光期盼,两眼中的黑亮光芒在烛光中都未见黯淡,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搂着云招福肩头的手指在她身上轻抚两下,做好准备以后: 「问吧。」 云招福深吸一口,鼓足勇气,对魏尧问出了一个她最想知道,也算是整件事最核心部位的问题。 「裴家的女眷,真的是接连病逝的吗?」 只要魏尧能回答云招福这个问题,那整件事情她就能知道大概了,但如果魏尧不回答,那事情还会继续云里雾里,拨不开迷雾。 魏尧也很意外云招福会一上来就问他这么直接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云招福以为他不想回答的时候,魏尧开口了。 短短的两个字:「不是。」 云招福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尧陷入沉思的侧颜,烛光的剪影中,他的眼中似乎很快便聚集了一团冷凝的雾气,将他清湛的双眸上蒙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阴影。 裴家的女眷不是接连病逝的,这个答案虽说是在云招福预料之中的,但是亲耳从魏尧口中听见,还是给云招福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那她们是……」 魏尧闭上双眼,紧咬了下颚,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被人害死的。」 至于怎么被人害死,魏尧就没有再说下去,云招福见他表情痛苦,也是识趣,不再继续围绕这个话题继续深挖,对她而言,只要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魏尧原以为云招福会继续问下去,但她却靠在自己怀里沉默了,以为是自己严肃的表情吓到她了,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这些?不想再问问其他的?」 云招福咬着唇,犹豫又问一句:「我还想问,裴家这次回来是起复还是要报仇?」 魏尧开始有点后悔,让她问问题了,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尖锐,上个问题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她又重新问了另一个难以回答的。 「都有。」他没法和她说其他的,便总结说了俩字。 云招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胸膛上缓缓的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是想报仇的。」 魏尧蹙眉:「我何时这么说了?」 云招福抬头,用一副‘你以为我傻,其实我才不傻’的眼神盯着魏尧,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云招福才笑着说道:「若是云家真的只是想起复,就不会花这么多年的时间,等待时机了。所以,你们的目的,不在起复,而是报仇。替裴家惨死边关的女眷们报仇。」 第26章 云招福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就算是与她相拥在一起的魏尧都听得不太真切,有的时候,听到的事情太过于真实,就会让人产生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云招福忽然笑了,看着魏尧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撩起自己一缕发丝,在魏尧的脸上刷了两下,她平日里什么都不去想,自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一旦遇到事情,云招福肯动脑子的话,确实不是个笨的就是了。 魏尧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没想到一个天真的人,一旦开窍,就变成这副聪明相,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握住了云招福不断用发丝在他脸上作恶的手,魏尧一个翻身,将云招福压到了身下,居高临下在她耳旁低喃:「既然你猜到了,那我问你,你怕吗?」 云招福伸出两条胳膊圈住了魏尧的颈项,双眸带笑:「自从我和你成亲以后,你还记得你这是第几次问我怕不怕吗?」 第一回 是刚成亲那会儿,定王府里有人作妖,闹出一些倒霉事情来,那时候魏尧问她怕不怕;第二回是在淑妃回宫以后,她遇到了好些争锋相对的事情,魏尧问她怕不怕;第三回是魏尧在王家村救她出来,让她见识了他杀人的凶狠模样,问她怕不怕;今日是第四回。 魏尧似乎也想起来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频率是有点多,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所以,这一回你的回答是什么?」 第一回 ,她说不怕,可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二回说不怕,是因为她好运不断,没有遭受真正的伤害;第三回是她历劫归来的时候;而这一回,她窥知了一个惊天秘密,事关生死存亡,一念之差的话,很容易就万劫不复了,所以,魏尧依旧很好奇云招福的回答。 云招福伸出一根手指,嘴角噙着诱人的微笑,从他的眉心开始一路来到他挺直的鼻梁,然后滑到他的嘴唇上,眉目微微敛下,这样的诱惑目光下,魏尧感觉被她看到的地方都有些发热,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她的回答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这个无聊的问题。」 在魏尧千呼万唤的期盼之下,云招福终于开口回答了。 「你敬我爱我,我亦然如此。不管你是无权无势的王爷,或是屡遭暗算的危险人物,还是像现在这样,前途未明,生死未卜的复仇者,我既然嫁给你,那就断没有后退的道理。夫妻本是一体,当共同进退。你生,我生,你死,我随,不怕的话,要一同前行,怕,更要一同,因为在这条寂寞又危险的路上,你只有我。」 这样清晰的表白,让魏尧听得心头起火,身上的被子一掀,将两人覆在其中。 这么多年来,若说有谁真正走入他的心,只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她是傻的,却也是绝顶聪明的。她用自己的方式,彻彻底底的打开了他的心扉,给他孤寂了这么多年的生命,添入了温暖又美好的色彩。 他忍辱负重这些年,谁愿意真正去了解他的苦楚?包括裴家在内,给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压力,招福说的一点不错,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不仅危险,还很寂寞,没人理解,没人认同,没人相信,就像是行径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沉沉浮浮中,风雨飘零,还要惧怕随时一场大浪打来,孤舟倾覆。 在招福之前,他并未有过奢望,这世上有谁能走进他的心,分说他的苦楚,他与她成亲以后,也只是单纯的想要获取一些平淡的幸福,不愿袒露心声,但老天对他十分照料,让他冥冥中娶到了这个世上与他最为契合的女子为妻,再没有比身边有个洞悉全局,并坚定追随,不离不弃的妻子更让他心动,更难以割舍的了。 他虔诚的亲吻着身下的女人,要给她这世上最甜蜜的温柔,她是他的妻,无论沧海桑田,日月变迁,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 云招福紧紧将自己攀附在魏尧身上,感觉他难以言喻的热情。 这么多年的隐忍,确实苦了他。在一条看不见头的独木桥上行走了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在这么多个日夜里奋斗着,周旋着,挣扎着,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像他现在这样,掌控了局面,淑妃的回归,裴家的逆袭,每一步里都糅杂着魏尧的心血。 当年裴家女眷到了西北以后,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以至于被集体害死了,这份仇怨可能早已让裴家男儿化作前行的动力,一直撑到了今日。 魏尧虽然不姓裴,但是他姓魏的这么些年,谁又真正重视过他?包括他的父皇,他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受过多少陷害,可是他的父皇却从未过问,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陷害,受人欺负,这样的亲情,有还不如没有。被亲人伤害,比被外人伤害,造成的损伤要严重的多。 所以,魏尧对皇帝必然没有太多父子感情,皇帝是冷漠的,他高座龙椅之上,鄙睨苍生,理所当然的觉得别人因他受苦是应该的,这天下他是主人,别人能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都是因为他仁慈。 第27章 而魏尧和裴家今后要做的,约莫就是将皇帝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让他清楚的认识自己的错误,让他知道,并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会臣服于他手中权力。 云招福没有多少忠君爱国的想法,她只想陪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不管怎么样,都值了。 淑妃宫里,裴氏半躺在罗汉床上,逗着小殿下玩耍,外面嬷嬷进来传话,说皇上已经到了院门口,裴氏立刻起身到门口相迎。 皇帝进门后,就将淑妃裴氏给扶了起来:「跟你说了多次,私下里就不要那些虚礼了。」 裴氏抿唇一笑,拉着皇帝便进了门。 恰逢小皇子忽然哭了起来,裴氏赶忙过去看他,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孩子,放在手里抱了一会儿,哭声就停止了,皇帝凑过去,点了点孩子的鼻头,说道: 「这么小就知道粘着你母妃啦?」 淑妃见皇帝喜爱,便将孩子送到皇帝面前:「皇上抱抱他,叫他今后也粘着父皇。」 皇帝觉得有趣,便从裴氏手中接过孩子,软软绵绵的,在皇帝手里也不安分,伸手就抓住了皇帝的衣带,裴氏一惊,皇帝安慰:「无妨无妨,这些日子为了边关的事情,朕确实冷落你们娘儿俩了,难为这孩子见了朕还不哭,已然非常好了。是不是啊?昭儿。」 这孩子名字皇帝给取一个‘昭’字,魏昭。 淑妃在旁边坐下,看着皇帝跟孩子亲近,皇帝跟孩子玩儿了一会儿后,发现淑妃正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挑眉问: 「爱妃怎的这样看朕?」 不问还好,一问淑妃就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皇帝将孩子交给了一旁奶娘,屏退了房中所有人,将淑妃扶起来坐下,问道: 「爱妃这是做什么?」 淑妃坐下后,对皇帝直言:「皇上,您为臣妾做的这些,臣妾都铭记于心。」 皇帝觉得好笑:「哦?朕都为你做什么了?你且说来听听。」 「您为了臣妾,不仅将我父亲与兄长他们从边关接回来,还隆恩大赦,赐我父亲为镇国公,这份恩情,臣妾说什么都不敢忘。」淑妃语调轻柔,别有一番风情。 皇帝将她这般颜色看在眼中,喜欢的很,拥之入怀: 「为了你朕什么都愿意。镇国公为国为民,应当有此封赏,不过若非爱妃的关系,朕也不会下决心封裴公为镇国公,朝野内外,多少声音都在鸣不平,不过朕不在乎,只要爱妃高兴就行了。」 皇帝大言不惭的对淑妃花言巧语。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男人,明明没多少真心,但言语里都要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可以为爱牺牲的情圣,仿佛这样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多的成就感。 很显然皇帝魏玔就是这样一种男人。 淑妃温柔的依偎在他怀中,乖巧的像是一只猫。 「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没齿难忘。都不知何以为报了。」 淑妃除了颜色好,说话的声音也是皇帝所喜爱的,软软糯糯,不论说什么,都别有一番她专属的韵致,听多了,仿佛能让人上瘾一般,巴不得她再多说一些才好。 「爱妃替朕生下了一个小皇子,这便是功在社稷,若是爱妃真想报答朕的话,要不然……」 皇帝没有接着说下去,淑妃抬头看他:「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就再替朕生一个公主?」 皇帝这般提议,衷心觉得时间对淑妃太过从容,让她这般年纪,还能有如此娇艳的韵致,让人欲罢不能。 淑妃听了之后,便笑了:「皇上也不害臊,生了昭儿都有好些人在背地里笑话我老蚌生珠,若再生一个,还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呢。」 皇帝将淑妃横抱而起,往内帷走去,边走边说: 「谁敢说你,朕决不饶他。」 两人亲密的进了内间,不一会儿便传出一些声响,皇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爱妃身上的香粉味道似乎换了。」 「嗯,皇上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爱妃的味道,朕都喜欢……」 镇国公府位于东城中央大道,坐北朝南,宅子很大,这里就是原来的上将军府,这么多年一直空闲着,没人入住,在皇帝决定要传裴家回来封赏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只等裴家回来,揭开镇国公府的匾额。 裴家不是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在京城有底蕴的人家,谁不知道当年的裴家,如今裴家回京,以一副胜利者的面貌,强势归来。 裴震庭带着裴家上下十几口,将从边关带回的牌匾一一放置在祠堂之上,看着从头到尾加起来三十多块牌匾,裴震庭不禁红了眼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裴知鹏上前劝慰: 第28章 「父亲,莫要想太多,身子为重。」 裴震庭点点头:「去给你母亲,还有妻女上香吧。」 裴知鹏领命上前,裴知衡随之帮忙。 一道身影从外面钻了进来,裴震庭转头一看,只见陈婧柔从门外走入,跟裴家的封赏一同下来,她现在已经是正经朝廷册封的福泽县主了。 陈婧柔掩不住的高兴,嘴角时常都挂着笑。 裴震庭见她这般,也知道小姑娘是什么心思,却也不禁教训:「这是祠堂,你那是什么表情?祠堂里需庄严肃穆。」 这孩子是他的外孙女,当年西北那场浩劫中,幸存的一个孩子,裴家从上到下,对她都十分宠爱,怜惜她四五岁的年纪就要跟着他们在边关受苦,爹娘亲人,大多离世,没有母亲在身边打理,从小过得粗糙,又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宝,所以平日里,若非真的有事,就连裴震庭都很少说她,以至于养成了如今这样有些娇蛮的性格。 陈婧柔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裴震庭见了就心软了,抬手挥了挥:「去给你爹娘上一炷香吧。」 小姑娘应声去了,从裴知鹏的手中接过了两炷香,分别插在父亲陈慎和母亲裴秀娘的牌位前,双手合十,语气掩不住的得意雀跃: 「爹娘,你们知道吗?皇上封我做了县主,封号是福泽。他们都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呢。你们泉下有知,总该放心我了吧?」 裴知衡和裴知鹏他们听着陈婧柔的这番话,不觉对看了一眼,两人往裴震庭看去,只见裴震庭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柔儿这姑娘被他们宠的太过天真了些,他们怕她伤心,所以,并未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出事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根本不懂什么,与当时悄悄随着他们去西北的魏尧藏在屋子后面的草垛里才保住了性命,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着孩子解释当年的事情,以至于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裴家真的是犯了逆天大错才被流放到西北去,如今皇帝大赦了他们,她还感恩戴德,无比荣幸。 等到他们意识到,要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又到了这关键时刻,裴家回京了,也许她不知道西北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还好一些,至少不会因为情绪问题,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 「既然回来了,那就办一回宴吧。将从前认识的全都发一遍请帖,愿意来的,好生招待,不愿意来的,也不勉强。」 裴震庭这般对儿子吩咐。 裴知鹏点头领命:「是。」顿了顿后,又问:「可我们家没有主母,女眷那儿该由谁出面去请呢?」 这倒是个头疼的问题,下帖子容易,可是得要有出面邀请的人才行,总不能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直接写帖子请那些府里的女眷们吧。 陈婧柔听到外祖和舅舅们在商量事情,正为难,便凑上去道:「要不,交给我吧。我现在是县主,身份是够的,无论请谁都该会给我这份面子吧。」 裴知鹏叹息:「你一个为成婚的小姑娘,人家和你有什么交情,要卖你这个面子?小孩子家家的,别多事了,出去玩儿吧。」 对于大舅的话,陈婧柔表示不服:「我年纪小又如何,我是县主,我……」 还没说完,就被裴震庭给打断了:「行了行了,你就别显摆你这县主的身份了,糟心不糟心?跟你说了多少遍,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别插嘴。」 陈婧柔还是有点怕裴震庭的,他一开口,她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嘟着嘴,低下头,也不离开,就站在那里踢脚尖玩儿,裴知衡无奈上前:「柔儿乖,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府里不是没有女眷吗?」陈婧柔真的很想争取这一次机会,她刚被封了县主,正是要跟所有人宣示的时候,若是她第一回 办事就能办成镇国公府里这么大的事情,定能在京城那些贵女圈里露一次脸,让那些京里的小姐们都认识认识她这个皇上新册封的县主。 裴震庭想了想后,对裴知鹏说道:「你去一趟定王府,将定王妃请来,客气一些,这件事情想来想去,就只能麻烦定王妃来办了。」 话音落下,陈婧柔就不开心了:「啊?怎么让她来?她又不是裴家的人,人家会买她的帐吗?」 裴知衡忍不住轻轻在陈婧柔后脑上拍了一下: 「胡说什么呢。定王是国公的外孙,他的妻子如何不能帮裴家出面请人?再说了,定王妃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认识的人总比你这个在西北长大的小丫头多吧。」 陈婧柔揉着后脑,心里还在犯嘀咕,裴知鹏忍不住警告她: 「我可告诉你啊,定王妃来了之后,千万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这孩子也该长大些了,京里的小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要议亲了,还成天嘻嘻哈哈,说话没有点分寸。」 第29章 陈婧柔嘟着嘴,不愿跟他们多言,反正从小到大,在他们眼中,她就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这回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给她锻炼的机会,他们偏偏把这机会拱手让给了其他人,定王妃……尧哥哥的妻子,陈婧柔脑中回想云招福的长相,长得也没有多好看,就是讨喜了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震庭看着陈婧柔出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柔儿多久才能长大。」 这个问题,是裴家所有人脑中在想的。 裴知鹏亲自到了定王府,跟魏尧和云招福提起了镇国公府办宴席,要云招福前去帮忙主持的事情。 云招福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也不是口头答应就算了,当天下午,就从云家领了好几个专门办事的人,以及安谨如一同去了镇国公府,云招福虽然没有亲自办过什么宴会,但是从小范氏怎么办的,所有流程她都知道,再加上安谨如还有云家一些管事的帮忙,风风火火的,确实帮裴家解决了不少难题。 她以定王妃的名义写了请柬,发放到各府去,有几家特别重要的,她带着秦霜秦夏亲自上门邀约。竟无一人是拒绝的,都说当天回准时到镇国公府赴宴。 这回帮裴家邀人,云招福才彻底的感受了些当年裴家的盛况,这些人几乎涵盖了京城贵圈中十之八九的门户,就连一些大儒,名士,士林隐者都一一应允了裴家的邀约。其中也包括了施定山老先生。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意外的,裴家是保家卫国的上将军府,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对这位能保国泰民安的将军,都不会印象差到哪里去,而当年说裴家通敌卖国,如今由皇上亲自赦免,可见当年之事,其中另有隐情,曾经保家卫国的上将军,被流放西北,居然还是没有一刻忘记保卫国土,单就这份义胆忠肝,就没人会拒绝,自然也能吸引那些不爱赴宴的隐士高人。 所以,拟定了宾客名单之后,云招福又被委派帮忙准备宴席等各类琐碎事项,裴家这回要宴请的宾客足足有八百个人次,幸好镇国公府后院有一处演武场,一般人家还真拿不出那么大的空地宴客。 从请客到宴请,总共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云招福从早忙到晚,也就在宴席的前两天将将做完,得以回府歇息。 回去之后,让魏尧给她在床上踩背,实在是太累了。 魏尧很配合,对于这种服务老婆的事情,他向来不会拒绝。坐在云招福的背后,一下一下的给她捏着肩膀,云招福趴在枕头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 怪不得人家总喜欢马杀鸡,累了一段时间以后,身子都是僵硬的,这么马杀鸡一回,筋骨都松了,可不就舒服了嘛。 「怎么样,要不要力气再大一些?」 魏尧二十四孝好老公,体贴入微的问。 云招福摆摆手,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面传出来:「不要不要,这样差不多了,再往下一点,脊椎那儿也捏捏。」 「好嘞。」 魏尧言听计从,心甘情愿。 「国公府的事儿,今后估摸着少不得要劳烦夫人,你尽管去做,做累了,回来为夫替你捏脚捏背,绝无怨言。」 魏尧嘴甜如蜜,把云招福闷声问道:「怎么,我不去国公府帮忙,你帮我捏脚就有怨言了?」 「没有没有。毫无怨言,能帮夫人捏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云招福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 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哪有你这样的,你身为男人的自尊到哪里去了。」 「早在看见夫人的时候,自尊就被我放在门外了,那东西是对别人用的,对夫人你用不上。」一如既往的嘴甜,把云招福逗得开开心心,魏尧继续狗腿发问:「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再给你按按。」 说完,也不等云招福开口,他就自作主张的在她身上乱按起来,一本正经欺负人的样子,让云招福哭笑不得,两人这么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后,才相拥而眠。 「明儿你师父要去吧?」魏尧忽然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想了想:「嗯,应该是要去的吧,话说裴家的面子可真大,除了我师父出席之外,还有不少文豪名士出席呢,什么天一居士,悠然客,这些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师级人物就有好几个呢。全都是冲着裴家面子去的,在其他府邸的宴会上,我可真没瞧见这么多给面儿的名士。」 「当年裴家在京城确实很有威望,若非当年那件事,此时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第。外祖父与那些学者们虽无深交,但裴家的招牌却能让那些人折腰。」 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气节。裴家被重新迎回京城,册封镇国公,这些人真心敬佩原前上将军裴震庭才会出席。 「既然你师父也去,那我得跟你提个醒儿,约莫苏铎也会去,他们俩你看着要不要分开招待。」 第30章 苏铎如今与师父算是处于决裂中,师父去哪儿都不会再提苏铎的名字,倒是苏铎还时常以家师称呼施定山,若是明天他俩遇上,凭着师父的脾气,说不准当场就跟苏铎闹起来,到时候,不仅他们脸上不好看,还连带要坏了裴家的宴会,确实得多注意一些才行。 「苏铎如今是吏部尚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个位置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坐吧?」 既然提起苏铎,云招福就想起了他走了安乐公主的裙带关系,坐着火箭直奔月球去了,这个位置看着风光,可实际上若没有点真本事,哪里压得住手底下那群牛鬼蛇神。 魏尧噙着笑没有回答云招福这个问题,苏铎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做下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云招福就去了镇国公府。 国公府里有皇帝赐的仆婢,云招福又从云家和定王府带去了不少,这么多人,足够应付一场大型的宴会。 云招福今日穿的是一身波纹的轻薄纱裙,碧波色,很是清雅,陈婧柔老远就看见在与管家吩咐事情的云招福,还有她身旁那个秀颀如松的男子,心上一喜,雀跃的向魏尧跑去:「尧哥哥。」 魏尧正和裴知鹏站在树下说着话,陈婧柔跑过去喊他,便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魏尧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温和一笑,裴知鹏忍不住说她:「你这丫头能不能矜持一些,这要是宾客上门,被你这么一喊,不得吓着吗?」 陈婧柔觉得自己在魏尧面前已经表现的相当矜持了,对于裴知鹏的话,不禁横了他一眼,嘟嘴不满道:「大舅舅,您别逮着我就说我嘛。尧哥哥又不是客人。对吧,尧哥哥。」 她少女天真,容貌生的也不错,魏尧把她当小妹妹,不觉得有什么,笑了笑:「是,你说什么都对。」 陈婧柔开心的转圈:「尧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云招福从远处看着这小姑娘对魏尧的态度,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等到陈婧柔离开,魏尧走过来的时候,云招福才拉住他问道:「哎,我怎么觉得福泽县主对你的态度跟对别人的态度不一样呢。我在镇国公府都待了近一个月了,也没见她对我这么热情啊。」 一口一个尧哥哥,听得云招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魏尧见云招福眉峰微蹙,搭上了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旁问道: 「你不会吃柔姐儿的醋吧?」 云招福想了想:「也不是吃醋。总觉得那丫头跟你很有故事。」 魏尧不禁开怀笑了:「不得不说,你的感觉还挺准。她跟我确实有故事。简单跟你说吧,她的一条小命,就是我救的。」 「你救的?」云招福有些不懂。 魏尧点头,旁若无人搂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眼波交流,魏尧对云招福挤眉弄眼起来,杀伤力是巨大的,云招福一个没绷住就笑了出来,伸手在得意洋洋的魏尧胸口轻轻打了一下,只见魏尧很配合的往后一退,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皱了起来,这无赖的样子,让云招福不禁再次追上去要打他,魏尧往旁边一躲,云招福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幸好被魏尧随手那么一捞。 现在院子里还没有客人上门,清静的很,旁边的仆婢都是训练有素的,并不会去看主人家如何,因此云招福和魏尧两人打打闹闹并未引起围观,不过看见的都会说一句,定王与定王妃的感情真好。 不远处的树荫下,裴震庭在树丛后看着正打闹的魏尧和云招福,裴知衡在他旁边站着,自然也看到了,不禁笑着感叹: 「爹,殿下这样开怀的神色,已然多年没有看见过了,我记得还是他小的时候有过,自从裴家出事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 裴震庭微微颔首:「这些年确实苦了他。」 「是啊。苦了他。我觉得招福是个很好的姑娘,知书达理,贤惠温柔,又不失风趣可爱,也难怪殿下会对她敞开心怀。她的父亲云公良也是个正直不阿的,家风如此,令人放心。」 裴知衡心中感慨,魏尧成年之后,变得一年比一年沉默,那时候他们还担心他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郁郁寡欢一辈子,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担心他了。 裴震庭没有说话,负手走出了树丛,魏尧眼尖,瞥见了他和裴知鹏,便停止了和云招福追逐打闹,云招福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怪魏尧招惹她,想要跟裴震庭他们见礼之后就离开,可一只手却被魏尧紧紧的攥在手中,裴震庭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云招福十分不自在,想要抽出来,魏尧却是不让,还不忘回过头对云招福说了句: 「正说话呢,别动。」 云招福的脸咻的就红了起来,往裴震庭和裴知衡看了一眼,就见裴震庭没什么表情,但裴知衡倒是一副忍着笑的样子,云招福心中哀叹,自己这近一个月来知书达理的伪装,没想到会在魏尧身上破功,真是蓝颜祸水,说的一点没错。 第31章 「客人们该上门了,今日还要劳烦王妃。」裴震庭对云招福客气的说。 云招福见他目光往魏尧身上瞥,觉得他好像有话与魏尧说,便挣开了魏尧的手,对他们行了礼:「外祖父不必客气,都是招福应该做的。我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待会儿我便在这院中招待。」 说完便往魏尧看了一眼,转身往前院去了,魏尧的目光一直盯着云招福的背影,知道她转过了角才回过神来,见裴震庭和裴知衡看着自己,这才觉得有点难为情,裴知鹏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甥舅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裴家回京后第一回 摆宴,宾客云集。 京中各府都应邀而来,热闹非凡,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居然连一些鲜少露面的名师名士都出席不少。 在已经到场的客人中,当以书画双绝的天一居士最为抢眼了,众所周知,这位大师一般很少现身,与国学,儒学大师施定山一样,几乎不怎么出现在达官贵人府邸,施老先生上回现身,还是在云相云公良府邸,那之后,便再未听说有哪家有幸请到,今日有好些宾客都听说了,说是天一居士和施老先生都会到场,有那慕名而来,想要一睹大师风采的。 天一居士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留着一段美须,眉眼颇为严厉,身后带着两个弟子,裴震庭亲自接待,说了一番寒暄之言,嘱咐云招福将天一居士招呼好,云招福领着他们进门,天一居士知道她是定王妃,却也没有刻意执礼。 经过回廊,要往那僻静悠然之处去,今日镇国公府的主要宴客厅就在韩非院,往深处去需经过这里,刚过了韩非院的拱门,却听宾客云集的韩非院中传来一声呼喊: 「师父留步。」 声音是从韩非院的拱门内传来的,天一居士等回头,就见晋王妃薛碧霄从拱门内走出,看着天一居士,惊喜的说道: 「师父,今日您竟也被请来了。」 天一居士瞧见她,展颜一笑:「是碧霄丫头啊,裴公诚意相邀,推辞不得。你是一个人来的?」 云招福倒是忘记了,薛碧霄是这位天一居士的弟子,薛碧霄亲热的过来挽住天一居士的胳膊,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云招福,跟天一居士撒娇道: 「师父果然是偏心,我在晋王府邀了您多回,也不见您赏脸,今儿您可得让弟子好好的敬您一杯茶水,弟子有好些话想要与师父说呢。」 天一居士被薛碧霄挽着入了韩非院,韩非院中宾客云集,看见天一居士,有认识的赶忙上前来请安,天一居士无奈摆手,被薛碧霄请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云招福受命给天一居士带路,却不料半路给薛碧霄给截了道,只能也跟着去了韩非院,进了院子就听见一些站在回廊上的公子妇人在说,天一居士如何了不起,没想到晋王妃居然是天一居士的入室弟子云云,实在太让人羡慕之类的话。 星月公主跟宁王,宁王妃也凑上来,星月公主在宫里养了大半年,身上被马踩踏的伤才算是好了些,现在她看见云招福虽然依旧恨得牙痒痒,却再也不敢对云招福动什么歪门心思了,她在云招福的身上吃了三趟大亏,每一回都特别邪门儿,让她不服不行,云招福就是那种天生福命的人,邪魔不侵,百毒不入,让那些想要害她之人,自受其害。 宁王妃吴欣常也不敢再跟云招福为难,星月就是前车之鉴,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就知道其中的可怕了。 更别说,云招福如今身份大不同前,定王府如今俨然压过了晋王府和宁王府的声威,成为了京里最受瞩目的王府,淑妃复位,裴家回归,定王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王爷。 云招福与韩非院中的几个认识的女眷打招呼,来到星月公主和宁王夫妇面前,说了几句客套话,星月公主虽然不敢再动心思还云招福,但是说几句损人的话还是会的,故意指着薛碧霄对云招福说道: 「哎呀,真是没想到,晋王妃居然是天一居士的弟子,要知道,这位天一居士可是从来都不收女弟子的,也就是晋王妃出身好,天分高,这才破格的,有些人什么都不会,这辈子只怕都不要想入名师门下咯。」 云招福看着星月公主,展颜一笑: 「公主这话说的,好像公主就能拜入名师门下似的。」 星月脸色一变,恨得咬牙切齿。 云招福现在才不会管她们对她是什么看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敢当面挑衅,就别怪她当面给没脸。 安乐公主和驸马苏铎联袂而来,正好听见了云招福的话,不禁笑着过来,对星月打趣说道: 「招福说的不错,星月你怎么能拿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来笑话别人呢。」 星月公主被安乐公主说了,自然不能回嘴,往她和苏铎身上瞥了一眼,便学乖了,站到宁王身后,不说话了。 第32章 宁王与苏铎见礼,安乐对云招福说道: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国公府好大的排场啊,我进门的时候遇见的那些都是平日里不怎么出席宴会的,居然今日都到国公府来了。」 云招福笑了笑,还没回答,就听苏铎开口: 「公主难道忘了,国公府是什么前身吗?这样大的排场,才是应该的。定王妃,别来无恙。」 云招福对苏铎的好感早已经被他一手作没了,苏铎也能感觉的出云招福对自己冷淡,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破,不过虽然没有捅破,但是要云招福依旧对他保持从前的敬爱,却是怎么都不能够了。看在安乐的面子上,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驸马客气。」 薛碧霄和天一居士身边围着的人群发出几声骚动,看来是天一居士要离开了,云招福看了就要过去,对安乐公主说道: 「国公让我招福天一居士去悠然阁里,便不多陪了,待会儿中午找你喝酒。」 两人都是酒类,安乐一听就应允了。 宁王对苏铎问道:「驸马,听说今日你师父施老先生也来,待会儿可得给本王引荐引荐。」 提起施定山,苏铎脸上现出一些遗憾,对宁王道:「王爷,我与师父还未破冰,只怕他老人家现在可不愿看见我呢。」 谦逊的态度让宁王笑了起来:「驸马说笑了,施老先生岂是那种迂腐之人,你与安乐成亲都这么些时候了,他难不成还在生你的气?这也说不过去了。」 苏铎无奈一叹,没有做声,站在那儿等天一居士身边的人群散开的云招福听见了,不禁凉凉说了一句: 「有些人其身不正,存心不良,又怎么能怪师父迂腐呢。」 云招福话里的师父自然说的是施老先生,但在场的人听了,都以为她在说苏铎的师父,并未察觉。 苏铎从容淡定,温文尔雅:「定王妃是在说我其身不正,存心不良吗?却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你,要让你这般说我?」 目光灼灼盯着云招福,云招福也没和他客气,迎面而上:「驸马何时得罪我,自己心里该是清楚的。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学不会虚与委蛇,说话太直,若有得罪的地方,驸马见谅吧。」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云招福和苏铎在打什么哑谜,安乐公主也悄声对云招福问: 「招福,你怎么了?驸马何时得罪你了?」 云招福看着安乐,又将目光递向苏铎,只见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仿佛料定了她不敢说。 的确,云招福是不敢说,苏铎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只能说是有关联的猜测,云招福并没有真实可靠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把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正说着话,韩非院里又来了一位尊客,是裴震庭亲自领着进门的,是施老先生和他的大弟子蒋星,裴震庭先前就已经听人说,天一居士被晋王妃请来了韩非院,所以裴震庭就亲自将施老先生请了过来。指着天一居士的方向,正要请施老先生过去拜会,却见施老先生径直朝着云招福他们所在的方向去了。 苏铎瞧见施老先生,一直从容的表情才稍稍冷却下来,低着头上前,对施定山行礼:「师父,您来了。」 可施老先生却仿佛没瞧见他一般,径直走到云招福跟前儿: 「招福啊,你那个醉仙酿回头再给为师送几坛去。」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先前我可是送了满满一车啊,这就喝完了?」 施老先生无奈一叹:「前几日来了客人,逗留了些时日,就全都喝掉了,为师也很心疼啊。就这么说定了,别忘了啊。」 说完这些,施老先生便拍了拍云招福的肩膀,他大弟子蒋星凑过来对云招福道:「师妹,不得不说,你那酒太畅销,来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指名要喝那个呢,我们茶庐的茶都要被你那酒给比下去了。」 云招福哭笑不得:「再好喝,我也不是卖酒的呀。」 蒋星一击掌,开心打趣道:「哟,你要是卖酒那敢情好,咱们今后就不用担心没酒喝了。」 云招福白了一眼起哄的蒋星,裴震庭走过来,众人对他行礼,裴震庭意外的对云招福问道:「怎么,王妃与老先生……」 施老先生对裴震庭拱手回道:「哦,忘了与国公说了,这是老朽最小的一个入室弟子,拜入老朽门下的时候,还不是王妃,现在可了不得了。」 施老先生这句话说出来,云招福感觉到周身的气氛都彻底变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她的身上,安乐公主也惊讶的在她和苏铎之间回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云招福问: 「招福,你,你竟是施老先生的弟子吗?」 云招福缓缓点了点头,就看见安乐的眼中仿佛闪过一丝的受伤,那意思像是在说‘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第33章 而其他人则是十分震惊。 薛碧霄扶着天一居士走出人群,天一居士听说施老先生光临,便要来拜会,薛碧霄扶着他走过来,正巧听见了施老先生的话,薛碧霄扶着天一居士的手指都忍不住捏了起来,天一居士看了她一眼,她才将手给放下。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云招福身上呢? 定王府的声势随着淑妃复位,裴家归来而水涨船高了,好不容易薛碧霄今天找到一个云招福比不上的地方,那就是她是天一居士的女弟子,今天裴家宴客,一向不喜出门的师父竟然破天荒的出席了,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薛碧霄哪里肯放过,于是拉着天一居士就到了宾客群中,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羡慕的目光。 可谁知道,她的高兴不过维持片刻,大家的焦点就又到了云招福的身上,而关注的不是其他,正好也是这么一个点,云招福怎么会是国学,儒学大师,施定山老先生的弟子呢,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裴震庭也是意外的看着云招福,恍然的点点头,天一居士过来找施老先生,两位老先生都是活在人们传说中的人物,此时两人见了面,自然是惺惺相惜的。寒暄几句后,便携手要离开韩非院,就见苏铎冲上前去,喊住了施老先生,跪在他面前,说道: 「师父,弟子知道您还在生气,但请您给弟子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这一幕的发生也出乎人意料,苏铎如今是安乐公主的驸马,又是吏部尚书,这样的官级,在人群面前向师父下跪,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可见其未变的赤子之心。 施老先生停住脚步,看着眼前跪着的苏铎,眉头蹙起,冷声说道: 「苏大人请起,早前就与苏大人说过了,苏大人不再是施某人的弟子,老夫祝愿苏大人平步青云,直上九霄,从今往后,与你再无任何关系。快快请起。」 说完这些话以后,施定山老先生便对天一居士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从跪地不起的苏铎身边走开了,苏铎仍在施老先生背后喊了两声:「师父……」 那表情无辜极了,完全就是一副被师父无端端抛弃的样子,有人上前将苏铎扶起来:「老先生已经走远了,苏大人莫要太伤心了。」 苏铎谢过那人,低着头十分沮丧。 安乐公主来到他身后,扶住了他的胳膊,轻声安慰,那画面看在旁人眼中更加觉得苏铎是个好男人,就因为爱上了一个公主,走上了与他师父预期中不同的道路,就连平日里最信任的师父都将他抛弃了,真是太可怜了。 苏铎这么做,别人不知道,但云招福还是了解的,他这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师父决裂,他如今的身份,这么一跪,自然颇有重量,师父对他那般无情,在别人眼中,肯定觉得苏铎可怜死了,然而,云招福是见识过苏铎手段的,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往上爬,才不管什么手段光彩不光彩。 用他身为驸马爷的一跪,来解决他被人说用裙带关系上位的事情。这样一来,人们只会记得他师父的无情决绝,对他是怎么上位的会稍稍的忽略掉。 裴震庭与天一居士,施定山他们去了悠然阁,云招福还要去前院迎接客人,便不再多留,打算出去,经过安乐和苏铎身边之时,苏铎又对云招福开口了: 「师妹,我与公主是真心相爱的,师父如今还在气头上,若是师妹能替我美言几句,师父说不定会对我从轻发落,让我重回师门。」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云招福如果像施老先生那样甩袖离开,也许舆论就真的要完全偏向苏铎了,到时候人们定要指责师父教徒无方。 耐着性子,云招福深呼吸一口气,对苏铎说道:「苏大人,你与公主成亲,师父是很高兴的。之所以对你如此,你是否该再想想,自己有没有做其他什么有辱师门之事。师父向来正直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苏大人好自为之。」 云招福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离开了韩非院。 镇国公府的宴会,没有因为那一场小插曲而被影响到任何。 该来的宾客大抵全部出席,云招福在范氏的指导之下,算是成功的做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 晚上宾客散尽,裴震庭亲自对云招福的仗义帮忙表示了感谢。 原本都打算回府了,但裴震庭却把魏尧给留了下来,到书房说话去了,云招福在厅里作者喝茶,看着院子里里外外仆婢们忙着收拾,等待着魏尧一起回府。 福泽县主陈婧柔看见她一个人在,便也坐了过来,云招福看着她,笑了笑:「县主今日交了好些朋友,过得可开心吗?」 云招福是真心实意的问候这位县主的,想着她初来京城,从小在西北长大,京里也没什么朋友,今天聚会中,看她跟花蝴蝶似的翩翩飞,应该是很想交朋友一起玩儿的,打从心里,云招福还是把她当个孩子看待。 第34章 可陈婧柔的神情却不太高兴嘀咕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今日原本是想跟京里的小姐们打成一团的,可是那些京里的小姐,个个儿眼高于顶,表面上跟她和和气气,实际却根本不相信她,不愿跟她深交露底,反而三个成群,五个成堆的,看似客客气气,实际上分明就是孤立着她。 云招福见她这副表情,放下茶杯劝慰道:「人和人的感情是相处起来的,你与她们第一次见面,哪里就能比得过她们经常见面的呢。以后多跟她们玩一玩就好了。」 陈婧柔没有做声,低头拿着自己腰间的宫绦玩耍,云招福见她不想跟她说话,便也不强求,拿出一把扇子,喝喝茶,扇扇风,完全不打算跟陈婧柔找话题。 陈婧柔抬头看了几眼云招福,见她生的讨喜,嘴角就算不笑的时候都是微微上扬的,明眸皓齿,杏眼桃腮,衣着得体,说话时总是很有分寸,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就是这个女人,她是尧哥哥的王妃,单这一点,就让陈婧柔难以接受了。 「听说定王府里除了你这个正妃,就只有一个侧妃?是全都被你赶跑了吗?」 花厅里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婧柔主动开口对云招福提问题。 云招福抬眼看了看她:「哪个跟你说的。」 这个姑娘看来不是云招福所认为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已经到了快要成熟的时候了。 「你别管哪个跟我说的,你且告诉我,是不是吧?」陈婧柔从边关长大,身边也没有女性家属教她礼仪,说话的方式很无礼,当然内容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招福觉得自己平时说话已经很放飞自我了,没想到这个妹子更夸张。 深吸一口气后,决定好好的教一教她: 「我的身份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低?你觉得我一个王妃需要无条件的回答你一个县主莫名其妙的问题吗?定王府里有几个侧妃,是不是被我赶走的,这些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婧柔是个暴脾气,听了云招福当面不给她脸面的话,当即就站了起来: 「你,你得意什么?你这王妃的身份,还不知道能做多久呢。哼。」 任性的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婧柔便提着裙摆,愤愤转身,大步离开了花厅。 云招福正纳闷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见魏尧从外面走了进来,进门时眉头微微紧锁,不过在看见云招福的那一刻,眉头又舒展开了。 牵着云招福的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云招福当然随他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遇见了裴震庭和裴知鹏,他们目光灼灼的盯着魏尧,魏尧却没有说什么,与他们行礼告别之后,就拉着云招福出了主院。 裴知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裴震庭问道: 「殿下会同意吗?」 裴震庭咬了两下下颚,没有说话,裴知鹏又接着道:「其实我觉得不必如此,殿下有自己的喜好,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我觉得定王妃挺好的。」 裴知鹏说完之后,裴震庭似乎心事重重,负手转身离开,留下一句;「算了,容我再想想吧。」 云招福和魏尧坐在马车上,魏尧虽然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云招福还是察觉出一丝丝的差别,拉着魏尧的手问: 「国公吩咐你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魏尧寻常在车上,都会跟云招福说说笑笑的,但今天却一言不发,一直盯着车窗外看。 回过头看了一眼云招福,魏尧摇头,安慰她:「没有啊。都是一些朝廷里的事情,不说也罢。」 说完这些,魏尧的头便回了过去,盯着车窗外陷入沉思。他既然不想说,云招福就算是逼问也逼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想起白天的事情,岔开了话题问道: 「对了,你说晚上告诉我你和福泽县主的故事的呢,承诺还算数吗?」 魏尧咬着下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算数。今天我不想说。」 云招福失望的点点头:「哦。」 车厢里的气氛就这样凝滞下来,直到进府的时候,也没有发生多少改变,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进门,但却走在前面,步子垮的还挺快,心不在焉的样子。 以为他睡一觉,心情就会好些了,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魏尧还是那样,心事重重的上朝去了。 云招福实在想不明白昨天国公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样失落,可偏偏魏尧又是个有事喜欢自己扛的人,他总是这样,若感觉事情对她有伤害,或者会给她造成压力的话,就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 这些天,皇帝的案头又不太平了,据保定知府传回京里的消息,民间组织小刀会最近在保定地区活动猖獗,到处吸纳入会的百姓,保定的官差根本拿不下这些人,请求朝廷派兵前往保定支援。 第35章 这小刀会是个反朝廷组织,据说是前朝余孽,他们精通各个领域,曾在江南地区造成过好几起让朝廷无可奈何的大案,江湖中地位颇高,朝廷屡次发兵镇压,都没有什么显着的效果,这一回他们齐聚保定,也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皇帝对于这个眼中钉已经很不顺眼很久了,之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出去镇压,如今裴家回来了,倒不用国公这把杀牛刀亲自出马,不过倒是可以派裴家的人带领两千兵马去保定瞧瞧是怎么回事。 裴知鹏亲自领兵,去了保定,在保定待了大半个月之后,就回来了,不仅瓦解了小刀会在保定的几个团伙势力,还抓了两个头目回京受审,这捷报传来,皇帝高兴极了,直夸裴家厉害云云。 裴知鹏抓了几个头目回来,所以,刑部又开始繁忙了。 魏尧在刑部审案,云招福无聊就回了云家。刚下马车,就看见好些东西正从马车上搬进府里,管家福伯在门外操持,看见云招福过来行礼,云招福顺便问了句: 「家里要送礼吗?这么多东西。」 福伯对云招福回答:「哪儿啊,这是夫人的娘家兄弟,舅老爷带来的礼。」 云招福一时没听清:「谁?」 福伯再重复一遍:「就是二小姐您的舅舅呀,舅老爷不常来,您就不记得了?」 云招福还真有点不记得了,她的舅舅……在印象里就没什么轮廓,云家从扬州搬来京城之后,云招福更是没见过这位舅舅了,想了想之后,又把要去做事的福伯拉住: 「你刚才说,舅老爷带来的礼?不是送来的?那也就是……」 福伯觉得今儿二小姐变笨了:「可不就是舅老爷来了嘛,正在花厅里跟夫人说话呢。」 这么稀罕,真得去看看了。 云招福带着秦霜秦夏便进了府,来到主院的花厅里,果然下首处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瘦踉跄的,个头不高,皮肤黑黑的,云招福还是五岁的时候随范氏回去参加外祖母的葬礼时,见过他一回,现在依稀还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范氏坐在主位上,云招福进门的时候,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云招福一进去,他们就不说了,云招福来到那中年男人面前,试探般喊了声: 「舅舅?」 那中年男人赶忙站起来,似乎有些局促,范氏从旁开口: 「他是你舅舅,小时候你应该见过的。」 范氏开口之后,这个男人才对云招福笑着点点头,云招福规规矩矩的对他行了个晚辈礼:「招福不识舅舅大驾,怠慢了舅舅,实在不该。」 那男人赶忙上前要扶云招福,口中直喊:「哎哟哎哟,使不得使不得。」 范氏开口:「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丫头还算懂点礼数。大哥你快坐下吧。」 这么一说,那中年男人才往旁边坐了下去,受云招福的晚辈礼,两只手就攥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云招福行了礼便起身,走到范氏身旁,范氏对她问道: 「今儿你怎么有空回来?回回也不派人通传一声,真是没规矩。」 云招福拿了一块范氏手边的糕点,咬了一口:「娘,我回自个儿家,还得通传什么呀?魏尧在刑部审案子,忙的很,都顾不到我,我就回来看看您呗。没想到还正好遇见了舅舅来家里,舅舅这回可得在府里多住些时日。」 云招福的客套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见范氏拉着她,对她指了指外面: 「你去找谨如玩吧,娘与舅舅有事要商量。」 云招福吃着糕点,目光在范氏和舅舅之间转了几转,应了一声:「哦。」 然后就走了出去。 在安谨如那儿和小吉祥玩耍了一会儿,安谨如最近在跟账房先生学做账,陪云招福的功夫不多,云招福过了一会儿就又回了主院,原想着跟范氏还有舅舅告别一声就回王府去了,可是没想到刚才还在主院的范氏他们此刻不在了,找了个人问了问:「先前夫人和舅老爷套了马车出门去了。」 云招福满脸问好:「出门哪儿去了?」 门房却只知道范氏出门,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没法回答云招福的问题。 云招福本来就是来解闷子的,现在安谨如繁忙,范氏出去了,云招福又觉得心里闷闷的,深吸一口气后,仍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左想右想,还是回王府去吧。 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见周平牵着他和魏尧的马往马厩去,云招福就知道魏尧回来了,心头大喜,提着裙摆就跑了进去,魏尧习惯一回来先去书房,云招福便直奔书房,果然看见了刚刚拿了本书坐下来的魏尧,魏尧看见她,有些意外: 「你不是去相府了吗?」 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问过门房了。 云招福走过去嘿嘿一笑:「他们都有事儿,我就回来了。你今儿怎么这么早?」 第36章 凑到魏尧身边,云招福圈住了他的脖子,魏尧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用下巴比了比桌面上放着的一个油纸包。 「回来的路上瞧见新鲜出炉的白糖糕,就给你带了一份。」 魏尧说话的时候,云招福已经把油纸包外面的纸给剥开了,白白的糕还有点烫手,果然是刚出炉的,捏了一块在手里,云招福一边幸福的笑,一边嫌弃的说: 「我不爱吃甜的。」 这么说,却已经掰了一块送入口中,魏尧长臂一伸,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白糖糕。 「不爱吃就算了。」 说完就要夺过白糖糕,云招福赶忙将手抬高,让魏尧抓不到。 忽然,云招福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再次来临,打闹停止了,魏尧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云招福放下白糖糕,抚着胸口,深吸两口气:「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魏尧立刻抓着她的手,准备把脉,可云招福腹中忽然就翻滚起来,捂着嘴巴,从魏尧的腿上跳了下来,趴在门扉上干呕起来。 魏尧赶过去替云招福顺了顺气,等她好一点了,才横抱而起,往主院寝房去,周平正好从回廊过来,瞧见魏尧那紧张的神色,赶紧过来问: 「王爷,王妃怎么了?」 魏尧沉声:「有点不舒服,去请太医。」 云招福被魏尧安置在罗汉床上,将软垫垫的稍微高了些,见云招福捂着肚子,眉头紧蹙,魏尧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没有好点?」 云招福点头:「好些了,你别太紧张,我可能吃坏肚子了吧。现在想喝点水。」 魏尧立刻起身去给她倒,云招福喝水的时候,魏尧将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腿上,三指按在她的脉搏上,云招福喝了一口水,感觉腹内汹涌的感觉才稍微好些,见魏尧替她把脉,眉心都成了一个川,不禁好笑: 「没听说你还会把脉。我指定是吃错肚子了。」 这么说着,云招福就在脑中回想自己昨天和今天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可回想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这几天魏尧很晚才回家,她连酒都没心情喝,早早洗漱上床看话本子,然后就睡觉了。 魏尧的手在云招福的手腕上按了好一会儿,眉头就从未放松过,周平将太医给请了过来,太医给魏尧和云招福行礼,魏尧起身,让太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药童给云招福铺上了手垫子,又在她手腕上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老太医这才凝神静气给云招福诊脉。 老太医看起来比魏尧专业多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好了脉,对云招福道: 「王妃有些气血不调,没什么事。」 云招福松了口气,对魏尧道:「我说你瞎担心吧,我身体这么好,能有什么事。」 太医让药童收拾东西,然后对云招福行礼:「那老朽去给王妃开个养气补血的方子。」 「多谢太医。」 云招福对老太医道谢,书锦和听雪等太医走到一边之后,才到云招福身旁来,替她找了条薄毯子盖着半腰。 太医来到魏尧面前,拱手道:「不知可否借王爷书房一用。」 魏尧点头,转头对云招福道:「我去去就来,你先休息。」还不忘对书锦和听雪叮嘱:「照顾好王妃。」 两个丫头领命之后,魏尧便亲自领着太医去书房开方子。 过了好一会儿,魏尧才拿着一张方子回来,云招福正在喝书锦给她泡的红糖姜茶,魏尧进来,将方子交给了书锦让她们去安排抓药,自己坐到了云招福身旁,轻抚了两下她的额头,云招福握住魏尧的手,放在心口,娇声问道: 「太医跟你说什么了吗?去了这么久。」 魏尧摇头:「没说什么,说都挺好的。是我太紧张了。」 云招福在他脸上看不出问题,蹭着他的手,苦恼一叹:「唉,真不懂为什么,我想了想,昨天和今天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这几天早上起来都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刚才吃了白糖糕,味道明明挺好的,可我就忍不住……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 魏尧出门回家还记得给她带东西吃,云招福却暴殄天物,不合时宜的干呕出来,真怕魏尧误会,以后不给她带东西吃了。 魏尧失笑:「傻不傻,几块白糖糕罢了,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你要喜欢,我天天给你买。」 「你送我什么,都是你的心意。」云招福侧过头,像只可爱的小猫般,魏尧忍不住伸手在她毛茸茸的头上轻揉了两下。 云招福觉得有些累,眼皮子打架,抓着魏尧的手,总觉得暖烘烘的,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 「我抱你去床上睡,这里容易着凉。」 第37章 罗汉床旁边放了两只冰盆,睡一会儿没事,时间长了的确会着凉。 云招福迷迷糊糊的,两手圈住魏尧的颈项,不知怎么突然间这么想睡觉,明明晚上都睡的挺好,一点都不缺觉。 魏尧把云招福安顿在床上,书锦跟过来对魏尧说让她照顾,魏尧只当没听见,神色凝重的替睡过去的云招福盖了一层薄毯在腰间,在她身边静坐了片刻才站起身,离开了寝房。 魏尧出去之后,就立刻喊了王顺和周平,将定王府进行了一次小清扫,各个院中伺候的人全都梳理了一遍,有一点问题,都直接从王府名单中除名。 只是这件事,云招福并不知晓。等她感觉府中里外伺候的人仿佛比以往要稍微少了一些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这几天,云招福的状态还是那样,时好时坏,喝了几贴药下去,也未见什么成效,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留在府里养着。 这日云招福在园子里晒了大半天的太阳,一身的汗,回房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看见魏尧正站在她的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什么,云招福擦着湿发走过去拍了他一下: 「看什么呢?」 魏尧一惊,回头瞧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接过她手里的干爽毛巾,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他给她擦拭头发,云招福从镜子里看着他,露出一抹幸福的笑,这两天总感觉魏尧特别乖巧,她只要眼睛看一眼什么,他就立刻把东西送到她面前来,就只有一样,不许她喝酒。 云招福胃里不太舒服,原想着用酒压一压的,魏尧却怎么也不肯,以她身子不好为由,拒绝她饮酒,其他方面倒还挺好。 魏尧在后面给她擦拭头发,云招福拿过香脂膏挑出一大块放在掌心里,边擦拭,边对他问: 「这两天你好像不太忙了,刑部的案子审好了?」 之前裴知鹏去保定抓了两个小刀会的首脑回来,这些天刑部主要就是在办这件事,前段日子魏尧冷落她,也是因为这个,不过这几天云招福病了,魏尧倒是乖了,不仅按时回来,还会提前一些,回来了也都陪在她身边,问她一天在府里的日常。 「没好呢,赵大人顶着,那两个人还挺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云招福将香脂膏抹在脸上,调笑的问了一句:「你们刑部不是喜欢用刑的嘛,用刑后也不说?」 小刀会是民间反动组织,就跟鼩鼱似的,抓到一个说不定就能拉出一堆。 魏尧失笑:「刑部又不是龙潭虎穴,一般情况下不用刑的。」 才怪。云招福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不过既然我们的王爷不愿承认,那她也不必揭穿他,魏尧看着云招福在脸上,手上,胳膊上擦着香脂膏,不动声色的随口问了一句: 「你现在用的这个香脂膏,是岳母亲自调制的吗?」 云招福一愣,然后很自然的点头:「是啊,从头到尾都是我娘自己做的,工序可复杂了,我都学不会。」 不明白魏尧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云招福扭头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魏尧摇头:「没问题啊。只是觉得这味道挺好。」 听到他夸自己娘,云招福当然高兴:「你现在才知道啊?咱们成亲那时候开始,我就在用这个了。」 「是啊,我到今天才知道。」魏尧将毛巾放到一边,拿起了梳子,又接着替云招福梳起了头,云招福享受魏尧的服务,心中还颇为窃喜,抱着魏尧的手臂轻柔道: 「我要是时常生病就好了。」 魏尧挑眉:「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是真心话。你不觉得你这几天对我特别好吗?」云招福虽然钝感,却又不是无感,魏尧的态度再微小,她都能感觉的出来。 魏尧笑了:「怎么,我平日里对你很不好吗?」 「不是。是这几天特别好。一定是因为我生病的缘故。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不过看你这样紧张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云招福将香蜜脂的盖子盖上,起身圈住魏尧的颈项,魏尧顺势搂住她的后背,两人额头相抵,魏尧在她的鼻尖上亲吻一口,小声道:「你知道我紧张你,就快些好起来。」 云招福轻柔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将自己的粉唇送了上去,与魏尧碰在一起,魏尧手来到云招福后脑上轻按,让两人更靠近,过了好一会儿后,云招福才觉得身子发软,整个靠在了魏尧的身上,魏尧将软软的她抱起来,安放到床铺之上,云招福摈弃凝神的躺着,与在她上方撑着身子的魏尧对视,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无论两人亲密多少回,每一回都能让云招福感觉到紧张。 可是今天的魏尧不一样,让云招福等了好长时间,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撑着身子在云招福上方,柔情的凝视着她,云招福伸出两条胳膊,想将他拉近自己,魏尧俯下身,又亲了两下,在云招福的手往他衣服里探去的时候,及时抓住了她。 第38章 在云招福意外的目光下,魏尧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然后用十分克制的声音,在她耳旁说了一句: 「今天不行,还病着呢。」 云招福却心痒痒的:「没事儿,我好着呢。」 魏尧却坚持:「乖,等病好了,再补给你。」 ‘再补给你’四个字让云招福面红耳赤,魏尧从她身上爬起,深吸了两口气,似乎还不行,干脆站起来去了洗漱内间,云招福将稍微松散开的衣领拉好,趴在床边上看着洗漱内间的珠帘,心里纳闷极了,今天的魏尧跟平时太不一样了,怎么就从大灰狼变成了小绵羊呢?到嘴的肉都不吃了。 难道就因为自己生病了吗? 想到这里,云招福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其实偶尔这么生一回病也挺好的,至少她如果不生病的话,也不会知道,魏尧对她这么好。 魏尧换了睡觉的道袍,回到床上,抱着云招福,安睡一晚。 第二天早晨,两人吃完了早饭,书锦正好把药端了上来,云招福脸都皱了起来:「又要喝了,太苦了。」 魏尧接过碗,送到云招福面前:「良药苦口,这药得喝,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云招福看着他,嘟嘴卖萌也不管用,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把这药尽数灌了下去,魏尧立刻递了水过来给她漱口。 吃完了药,魏尧才抚着云招福的脑袋,交代道: 「我去刑部,下午会早点回来,你身子不好,这几天就待家里,哪儿都不许去,没事就多睡睡,养养精神。」 云招福本来也没打算出去,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你真啰嗦。」 魏尧拍了怕她的脸颊,叮嘱书锦她们好生照料,便出门去了。 魏尧走后,书锦就招呼人进来收拾早餐桌子,扶着云招福去旁边坐下,云招福对书锦问:「书锦,你觉不觉得,王爷这两天有点奇怪?」 书锦不解:「王妃是指王爷哪里奇怪?」 云招福想了半天,摇头:「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奇怪。」 听雪在旁边听着笑了:「王妃,您这话要是被王爷听见了,得多伤心呀。您生病了,王爷比自己生病还紧张,对您关怀备至,没想到还要被您说奇怪。」 云招福想了想,觉得听雪的话还有点意思,她确实不该怀疑魏尧的。 身子还是有些乏力,听话回床上休息,没有睡,就靠在那里看看书,没过多久,书锦就进来禀告,说是相国夫人来了。云招福眼前一亮,赶紧让人将范氏请进来。 范氏很快被带了进来,看见靠在床上休息的云招福,范氏快步走来,来到云招福床边,云招福一下就抱住了范氏,搂着她的腰撒娇: 「娘,您总算想起来看我了。」 范氏拍了拍云招福,坐在床边,瞧她的气色:「我这两天忙,今儿才听说你病了,是着凉了还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着凉又不太像,就是浑身乏力,有时候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听了云招福的描述,范氏的脸色十分担忧,低头犹豫了片刻后,才问:「那……找太医瞧过了吗?」 「瞧过了,说是没什么,让我这几天多休息休息。」 云招福见范氏神情紧张,怕她担心,赶忙安慰。 可她这么一说,范氏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似乎十分不安,喃喃自语了一句:「不应该啊。怎么……」 「娘,您嘀咕什么呢?什么不应该?」 云招福听不清范氏的话,遂追问。 范氏瞧着云招福,欲言又止,似乎挣扎着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母女俩就那么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范氏才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 「那……王爷没有跟你说什么?」 云招福不解:「他要跟我说什么?娘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怪里怪气的,是不是魏尧有什么瞒着我?」 范氏勉强一笑,脸色苍白:「没有。王爷有什么事情会告诉我,瞒着你的?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这平日里健壮的像牛似的,突然就病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要担心的嘛。不过既然太医说你没事儿,那……应该就是没事儿吧。」 「我当然没事儿。休息几天就该好了。」 范氏看着女儿这样子,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没事就好。你好生养着吧,我先回去了。」 「啊?」云招福拉住了范氏的衣袖:「娘您才刚来,凳子还没坐热乎就要走啊?」 这么匆忙,云招福还有好些个体己话没和她说呢。 范氏无奈:「唉,这些天不是你舅舅在这儿嘛,他生意上出了点事故,来京城请我帮帮忙,我总得帮着他。你这病再歇两天,若是两天还不好的话,我亲自带大夫来给你瞧。」 第39章 「别呀。您找的大夫,还能比宫里的太医好吗?」 云招福看着范氏把食盒递给书锦,吩咐她拿下去热一热给云招福吃,嘴上答话:「太医再好,也没给你看出个所以然来,两天以后我再来,你这两天别下地了,有什么事儿都让书锦丫头她们去做。」 「哦,知道了。」云招福向来很听话。 范氏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云招福耳提面命一句:「对了,这几天……最好也不要跟王爷同房了。多注意些。」 云招福脸上一红,抿着唇还没好意思开口回答,范氏就转身离开了,经过云招福梳妆台的时候,范氏的目光往梳妆台上放着的那只与妆奁盒一个色调的胭脂盒,这些东西范氏最是熟悉,因为都是她给孩子亲手准备的,如今…… 范氏走后,留下云招福一人在房里,幽幽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话本子继续翻看,原以为范氏来了,能多陪她一会儿,没想到见她没什么事,就急着走了。 不管怎么样,这心里头还挺失落的。不过还是理解吧,毕竟舅舅几年才来一回京城,有事要娘帮忙,娘总不好撇下他,过两天找大夫来给她看,过两天她都好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书锦又端了一碗药过来,云招福苦着脸在床上滚了两圈,最终还是无奈坐起来,捏着鼻子灌下去,把空碗交给书锦,一边接听雪手里的水,一边对书锦问:「这药不是一天三顿嘛,怎么又加了?」 「王爷吩咐的,说是王妃一直不见好,王妃喝了药,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书锦问了之后,云招福回想,犹豫着开口:「呃……刚喝下去那一阵儿好像稍微舒服一些,不过过会儿还是恢复原样,算了,不管了,反正中药就是药效来的慢,估计得喝些时候才能好呢。」 书锦收了药碗,对云招福又问:「那夫人先前送来的吃食,王妃现在要吃吗?小厨房已经热上了。」 范氏肯定带来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平日里馋的很,可是现在嘛,云招福揉揉肚子,似乎并不是很想吃,对书锦道:「让小厨房温着吧,刚喝了药,肚子里涨,过会儿饿了吃。」 这样跟书锦说着话,云招福的肚子里又开始翻腾起来,听雪见状,赶忙拿了银盆来给云招福等着,云招福巴着银盆,将先前喝的药全都给吐了出来,把两个丫头都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书锦要去请太医,被云招福拉住了,擦了擦嘴以后,云招福道: 「别去了,我吐出来之后,好像好点了。去再拿点水来,我漱漱口。」 听雪放下盆子就去了,书锦还很不放心:「王妃真的没事吗?」 云招福摇头:「没事,可能还是吃坏了肚子吧。我要有事的话,太医不早说了嘛。」 书锦想想也对,太医都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事的。 魏尧下午果真如他承诺的那般,很早就回了王府,听书锦说了云招福今天吐药的事儿,实在放不下,让周平又去把太医给请了过来,听说范氏来过,魏尧坐到云招福床边。 「岳母今日来看你,可有说什么吗?」魏尧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遗憾的摇头:「她就问我要不要紧,没坐多会儿就走了,说是我舅舅有事要她帮忙。」 「你舅舅?没听你提过啊。」魏尧给云招福的后腰处又垫了一个枕头,让云招福坐起来一些,回道:「他是安庆人,不常来京城,我都没见过他几回。」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话,说是太医来了,魏尧亲自到门口将太医给迎了进来,太医请了安以后,云招福伸手给他把脉,太医闭着眼睛诊了一会儿脉搏,这回比上回多诊断了一会儿,对云招福询问: 「王妃的药可坚持在服用?」 云招福点头:「坚持服用啊,一天三顿,还带加餐的呢。」 太医笑了起来,点点头,然后如上回那般,起身对魏尧道:「王爷,看来还得再换一个药方,又要借书房一用了。」 魏尧比了个‘请’的手势:「太医您客气了,这边请。」 魏尧和太医走出房门,来到花园僻静处,魏尧拧眉问:「救的回来吗?」 太医捻须摇头:「药量已经很重,这样都无效的话,再救也是枉然。如今还不足二十天,此时下手的话,对王妃伤害最小。若接着保的话,不禁无效,王妃还要跟着受很大的罪。」 魏尧低下头,沉默的叹了口气。 太医安慰:「若是王爷实在想保,那老夫再勉励一试吧,不过结果渺茫。」 魏尧抬手摇了摇:「不了。既然结果渺茫,那……只当是无缘吧。」 「这回的事情,王爷可得好好的查查清楚,王妃身体里的毒素,并非一日而就,若不查到根源,就很难解决。不过照理说,有这毒素在,王妃不该怀上的,但凡事也说不准,合该王妃遭此一难吧。」太医略带遗憾的说道: 第40章 「王爷莫急,您与王妃都还年轻,只要王妃调理好了身子,将来还会有的。」 魏尧看着旁边盛开的一株夏花,问:「劳烦太医开一副药吧,长痛不如短痛,该面对的事,总要面对的。」 「是。」老太医犹豫的问:「那……这件事王爷还是不打算告诉王妃吗?」 魏尧深叹:「告诉她也是让她凭白伤心罢了,左右是保不住的。」 「王爷对王妃真是爱护有嘉。那老夫便去开方子了。」 太医拱手之后,便随不远处站岗的周平去了书房,魏尧一人站在园子里,盯着眼前那一株鲜艳的夏花,久久不能移动。 一个本不该来的小生命,突如其来的来了,可来的匆匆,还没落地就又要离开了。 他看着招福那天真信任的目光,如何舍得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知道。若是她知道了,又怎么能接受小生命来而复返的痛苦呢?而在她身上加注这些痛苦的人,还不是旁人。 魏尧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两排字,全都是花名,药名,其中大多数都是芳香馥郁之物,唯有两个,红花和檀…… 为什么一个母亲要对亲生女儿下这种避子的药。 魏尧将纸合上,闭上眼睛调整情绪。 再回到寝房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沉稳有度,对妻子关怀备至的丈夫了。 云招福正在听太医叮嘱,魏尧过去的时候,太医差不多都说完了,交代完之后,太医就告辞了,魏尧命周平送太医出去,自己坐到云招福的床边,牵着她手问: 「太医都交代什么了?」 云招福伸手细数给他听:「让我不要下床,坚持喝药,这回的药重些,喝了会有腹痛的感觉,不过没有大碍,有少些人喝了这药以后,会将小日子提前来,总之,就是多休养呗,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魏尧细细的听着:「本来就没什么所以然,你让太医说什么呀。所以,你得听太医的话,这些天不许下来瞎走动了,我明日就开始告假,在家陪你。」 云招福惊喜:「你告假在家陪我?这……不好吧?」 魏尧挑眉:「你不要?」 不等他反悔,云招福立刻回答:「要。但刑部的事儿怎么办?」 「刑部少了我照样能转,但你少了我,在家岂非很无聊嘛。」 魏尧对云招福竭尽宠溺的说。 云招福听得简直高兴的像是飞上了云端,一头栽进魏尧的怀抱,口中直念叨:「魏尧你对我这样宠,今后我还怎么看得上别人呀?」 耳垂被魏尧轻轻的捏了两下:「怎么,你还想找别人呀?」 云招福被他捏的痒痒的,伸手拍了拍他:「就这么一说嘛,世上还有谁会像你似的对我好呢。」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暖心的话,魏尧搂着云招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中依旧会流露出哀伤。 他曾经对她承诺过,再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她一分一毫,可是这样的事情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若是他能早点发现不对劲,招福就不用受这些苦,那个无缘的孩子也不会失去。 魏尧自问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难过了,然而男儿无泪,未到伤心罢了。 第二天,魏尧果真就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去刑部,留在家里陪着云招福,他让人在寝房里搬了一套桌椅,云招福依靠在床边看书,他就坐在那里写字,偶尔两人抬起眼睛看对方一眼,都心满意足的继续做事,这样安静的时光走的很快,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云招福喝了今天的第三贴加强药剂,果真肚子有些不舒服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疼的直冒冷汗,捏着魏尧的手,从牙缝里吐出一句: 「哇,那太医也太不靠谱了,说只有一点疼的,这疼的……疼的就跟生孩子似的了。啊呀,好痛啊。」 魏尧焦急不已:「实在痛就咬我的手,要么喊出来,别忍着。」 云招福咬着下唇,感觉身子都在发抖,腹部一阵阵缩动,眼睛没一会儿就给汗湿了,魏尧拿帕子给她擦汗,云招福怕他担心,咬着牙道: 「其实……也不是很疼。你别担心。」 魏尧爬上了床,将云招福抱到自己手上,一只手给她捂着腹部,让她靠着自己,希望她好受一些。 云招福疼了好一会儿,忽然直起了身子,魏尧问她:「怎么,还疼的厉害吗?要不,我去请太医再来一趟吧。」 被云招福拉住:「别了,太医不是说了加重了剂量会疼的嘛,而且……而且……你去把书锦和听雪喊进来吧。我这身上……好像不太方便了。」 魏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云招福又是一阵疼,对他大喊了声:「去呀。」 魏尧这才转身,小跑到门口,把在门口听了半天的书锦和听雪喊了进来,两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可能以为这光天化日之下,房间里在不可描述,可进来一看,才发现情况不对。 第41章 云招福让她们扶着她往恭房去,心里头又一次把那个老太医给从头到尾问候了一回。 那个老头太不厚道了,说是一点疼,可谁知简直疼去了她半条命,说是可能会提前小日子,但云招福感觉下身那喷涌的量,哪里是什么小日子,简直可以用黄河决堤来形容了吧。 云招福离开之后,魏尧的目光落在床铺上的一滩红上,无奈的深吸一口气,不忍再去看。 云招福坐在马桶上酸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站起来了,那种拉肚子的感觉又来了,只好又坐下。 这样周而复始好几回,终于平复了些,身上也都沾了好些个血迹,书锦和听雪吓得脸都白了,打了热水过来给云招福擦了又擦。好不容易擦干净,将月事带换上了,又重新拿了一套衣裳换过,云招福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回到了寝房。 寝房里的床单被褥都已经换过了,魏尧站在那儿等她,见云招福出来,便上前扶她:「感觉怎么样?」 云招福被他抱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自嘲了一句:「感觉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又像是……生了个孩子。」 魏尧无语看她:「那到底是被人砍了一刀,还是生了个孩子呀?」 云招福想了想:「是被人砍了一刀以后生孩子。」 魏尧将她安置到了床上,云招福还没坐稳,一碗药又送到了她面前,苦着脸看着魏尧:「能不能不喝了?」 「这碗是补血的,喝了没事儿。太医之前特意交代了,你这病是淤积所致,如今排了出来,只要多吃些补身子的东西,就无妨的。」 云招福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将信将疑的捏着鼻子喝下去,吧砸了两下嘴:「感觉是有点甜啊,不怎么苦了。」 魏尧在家里陪了云招福好几天, 云招福身上的血量才稍稍减了些, 靠在软垫上,手放在腹部,魏尧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药进来,看见云招福正抬头看着床上的承尘, 坐过去,将药递给她, 云招福接过药,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才抬头, 对魏尧问道:「魏尧,我到底是什么病,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呢。心里空落落的。」 云招福的心里真是有些空落落, 不知道怎么回事, 确实没有之前那腹内翻涌的感觉了, 可随即而来的种种现象,就算她没有经验, 却也察觉出不对劲。 魏尧拥着她的肩膀:「哪里不对?你身子还难受吗?」 云招福摇头:「倒是不难受了, 可……」将手里的药碗放下,云招福坐直了身子,对魏尧正色问道:「你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怀孕了?」 魏尧挑眉, 突然失笑:「想什么呢?你这症状是怀孕吗?怀孕还来小日子啊?」 云招福揉了揉肚子:「我以前小日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血量,倒像是……你就跟我说是不是吧, 反正我心里不舒服。」 云招福拉着魏尧的衣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魏尧被她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心疼,却依旧坚持摇头:「当然不是。若你是怀孕,太医怎会诊断不出来?太医说你就是气血不顺,经脉拥堵,如今疏导一下,就跟那山洪暴发似的,总得经历这么一次,今后才能平缓起来呀。」 云招福低头看着药:「可我心里为什么会难过呢。」 魏尧将药送到她嘴边,哄着:「你是个闲不住的,这些天在房里憋闷的,你快把药喝了,身子好了,我带你去山里的庄子避暑纳凉。」 云招福算是被劝服了,乖乖喝了药,魏尧将碗摆放好了,才转过来看着云招福,见她小嘴嘟着,倾身上前亲了一口,云招福没心情,伸手推开他的脸,魏尧不气馁,再次追上,这么两个三回以后,终于让云招福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能这样无条件的耐心对你,说明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云招福觉得确实没什么好挑剔难过的,至于她的那些什么感觉,可能真如魏尧所说的那般,成天被困在这个屋子里,不能下床,不能出门,闷都闷出心里问题来了。 如果自己真的怀孕的话,太医不可能瞒着她啊,经脉拥堵所以造成了这么大的血量,从逻辑上分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再加上魏尧总归不会骗她的,让自己深吸了几口气,云招福努力调解心情。 魏尧见她好点了,这才放心的轻抚她的面庞,云招福觉得自己关了几天,突然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了,魏尧在她身边的时候还好,不在眼前的时候,那心里就抑制不住产生那种悲观的想法。 靠在魏尧怀中,云招福对魏尧问道: 「魏尧,咱们成亲也有两年了吧?我嫂嫂嫁给我哥几个月就怀了孩子,他们成亲还没我们早呢,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回太医给我诊断说是经脉拥堵,那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我才难怀上呢。」 魏尧静静的听着云招福的话,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胡思乱想,你怎么就知道是你的问题,也许是我的问题呢。」 第42章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壮的跟头牛似的,反倒是我,我娘生我就特别晚,她和我爹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后来我爹外放冀州,遇到了现在的二娘,我二娘从前是土匪头子,把我爹抓到山上做了压寨相公好几天,然后就怀上了我大哥。唉,兴许我就是随了我娘。」 「岳母就算生的比较晚,不也把你生下来了嘛。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我不急,咱们有孩子最好,没有孩子也能过,终究不过我们俩人携手一生罢了。」 魏尧的想法很开明,在这个时代非常难得。 可他越是这样,云招福就越觉得愧疚,魏尧是皇子,不想要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之前淑妃没有回宫,裴家没有归来,他的处境有些尴尬,倒是可以不急着要孩子,可是现在定王府的声威日渐高涨,若是在这个时候能生出一个孩子来,对定王府只会更好。 「别想这么许多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你的身子养好了,太医说了,你这回打通了经脉,需要好好调养,只要你乖乖的喝药,咱们今后不怕没有孩子。」 魏尧这样劝慰云招福,算是彻底的安了云招福的心,蜷缩在魏尧身旁,看着他腰间的盘龙玉发呆。魏尧见她情绪实在不佳,干脆也让自己的身子沉了下去,与云招福并肩而躺,两人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四目相对,凝视着对方,云招福伸手抚上魏尧的脸,咬着唇,噙着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因为她,魏尧都好几天没有去刑部了,也没有去上朝,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刑部最近确实离不开人,魏尧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有好几次,门房来回禀,说是刑部的谁谁谁来找魏尧,若非情况紧急,刑部的人也不会找到定王府来,所以,云招福心里特别愧疚,生怕耽误了魏尧的正事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尧长臂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拉近了自己:「夫妻一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就算是连累,那也该是我连累了你,前几次你遇险,不正是因为我的缘故嘛。若我也像你这般计较,觉得对不起你,成日郁郁寡欢的,那可怎么办?」 云招福耳中听着这些,鼻头微微发酸,不一会儿,眼眶里就噙满了泪,掉落在绸缎面的枕头上,留下一个水痕,魏尧伸手替她抹泪,云招福伸出双臂圈住了魏尧,紧紧的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哭了起来。 魏尧知道她憋了好些天,此时哭出来,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便由着她哭了,心里很庆幸,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凭她这么爱哭,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小生命的情况下,就这样情绪波动,若是她知道了的话,定然更加没法接受了。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像是分不开的连体婴,魏尧就那么抱着云招福,抱了好久好久,等到云招福在他怀里哭到睡着了,他才缓缓起身,将她身子放平,盖上薄毯子,将空药碗拿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周平就从外面过来,魏尧一边关门,一边对魏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到他将房门关好,叮嘱书锦她们好生照顾云招福,然后才跟周平去了院子里,周平对他说道:「王爷,昨天晚上刑部的人说在万千楼看见沈方平了。」 「沈方平?他来做什么?劫狱吗?」 沈方平是小刀会的头把交椅,一般不轻易露面,看来这回裴知鹏抓的两个小刀会堂主还真是不小的人物。 「看着有点像,不过,他们在京里似乎有人脉,沈方平昨日在万千楼里……王爷您猜他见了谁?」周平顿了两声,直接揭晓谜底:「蒋星。施老先生的大徒弟。」 这一点倒是让魏尧没有想到:「沈方平和茶庐的人有什么关联?」 周平摇头:「暂时还没弄清楚,若是动用我们的人调查,没准能查出来,但是靠刑部的话……约莫难了。沈方平的身手,刑部的人根本不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错失了不少线索。」 魏尧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对周平又问:「这件事咱们先不用管,让刑部自己调查吧。上回我让你查的相国夫人,你查的怎么样了?」 周平虽然不是很明白魏尧为什么忽然让他去查王妃的母亲相国夫人范氏,但领了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回禀结果:「相国夫人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是安庆范家的人,安庆范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名门,现任族长叫范涛,跟相国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相国夫人差不多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回的安庆,小时候都住在范阳老家里,十六岁就被说媒,嫁给了当时还是崇敬侯府庶出子的云相。王爷,您为什么忽然想调查相国夫人呢,是跟王妃出了什么问题吗?」 魏尧看了周平一眼,周平立刻明白自己逾矩了,噤声摸头,魏尧沉声道:「再去查她范阳老家的事情,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周平苦着一张脸:「啊?相国夫人今年都近四十多了,她在范阳老家的日子,离现在都二十多年了,这要查起来就很难了。范氏现在都已经全都到了安庆,范阳没人了。」 第43章 魏尧却一口咬定的坚持: 「哪怕过去三十年,四十年,这事儿一定得查。范阳没有范氏人,那邻里相亲总有吧,若是范氏在范阳长到十四五岁,那范阳地界儿肯定还有认识她的人在,多派些人手去,务必尽快调查清楚。」 周平只好领命,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魏尧问:「那……刑部的事情,王爷就不打算管了?若赵大人问我,我该怎么回答。」 魏尧理了理袖子:「他若问你,你就说让他自己解决,小刀会的事情本就是朝廷的事,咱们犯不着冒险插手,再说了,若就此平了小刀会,岂非显得裴家的本事不过尔尔?让朝廷自己解决,解决不了,自然会找裴家出手的。」 周平听了这分析,想想也是,拱手告退:「是,属下告退。」 云招福的身子终于好些了, 太医过来诊治后, 说恢复的不错,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可把云招福给高兴坏了,当即就披了衣裳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去了。 魏尧在后面给她推秋千, 还不是叮嘱让她玩儿会就回房,不能老吹风什么的。 范氏终于忙好了手头上的事情, 来王府探望云招福,云招福拉着范氏坐到亭子里,魏尧也陪伴在侧。 「娘, 您和舅舅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吗?这么些天不来看我,我这都快好了。」 语气跟孩子似的,带着一些埋怨, 让范氏不禁笑了, 看了一眼端着茶杯但笑不语的魏尧, 范氏对云招福回道:「是娘不好,娘忽略你了, 不过想着你在王府里有王爷照料, 不会有事,这才如此的。」 云招福对魏尧笑了笑,娇羞的低下头,拿了几颗葡萄, 自己剥了起来。 魏尧不放心叮嘱:「葡萄性冷,少吃几颗解解馋便罢了。」 云招福嘟着嘴应声。 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看在范氏眼里, 似乎有些波澜,魏尧将范氏的这些微小表情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对范氏问:「岳母近来在忙些什么事,听招福说是舅爷生意上出了事,不知道解决没有,我这几天都在府里陪着招福,没怎么出门,若是岳母和舅爷有难处,不妨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范氏一愣,没想到魏尧会说这些,果断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她舅舅明儿就该启程回安庆了。」 「解决了就好。」魏尧请范氏喝茶,范氏谢过,云招福吐出几颗葡萄核这才又开口:「娘,我真没想到,舅舅这么些年不联系,一来京城就让你帮忙生意上的事情,可也没瞧您这些年打理什么生意呀。」 这事儿云招福有点想不明白,安庆范家虽说逢年过节也会送些东西来府里,可是这么多年,云招福是真的没有听说,范氏跟范家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如果舅舅来是借钱,那还说的过去,但看那天两人在厅里商量事情的样子,舅舅好像不是缺钱,如果不是因为钱的缘故,云招福是真的想不明白范氏能帮舅舅什么忙。 范氏从容一笑,对云招福答:「你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若不做些生意,府里的开销如何维持?你舅舅安庆的生意上有几个掌柜的,是京城人,这回我便是陪他在京中拜访一番,只是有些掌柜不常在家,走错开好几回,才耽搁了时日,不过现在好了,全都拜访完了,你舅舅明儿就回了。」 云招福还想继续问是哪些掌柜的,不知道范氏是相国夫人的身份吗?若范氏亮着身份上门拜访,他们还能错过? 不过这些话没问出来,就听见云招福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惊叫,亭子里的人往那方向看去,唤来书锦问了问,书锦说:「王妃恕罪,奴婢和听雪不小心,将一盆水泼在了夫人的梳妆台上,将夫人的胭脂水粉都给弄湿了。」 云招福一愣,书锦和听雪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鲁莽的事情,见书锦满脸的愧疚和害怕,云招福心软,赶忙摆手安慰:「哎呀,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儿,没事的,去收拾了吧。」 书锦谢过云招福,抬头问道:「那,那些打湿了的胭脂水粉该怎么办?豆*豆*网。」 「既然湿了,那就都扔了吧,回头重新买便是了。」 这几天云招福病着,没有用到那些胭脂水粉。 书锦领命下去,云招福回过身,看见范氏,这才想起什么,站起身就出了亭子,往房间走去,边走边喊着:「哎,书锦,我那香蜜脂也湿了吗?」 说着便追了上去。 范氏听到云招福说出‘香蜜脂’三个字,脸色骤变,被一旁的魏尧看在眼中,敛下目光,放下茶杯,魏尧对范氏问:「岳母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范氏一愣,与魏尧对上一眼,勉强牵出一个笑容:「哦,我在想,招福还没好爽利,不该这样走来走去吹风的。」 「是啊。不该如此的。」若有所指的跟范氏解释:「不过招福大概是心急吧,毕竟她最在乎的就是岳母给她亲手做的香蜜脂,平日里早晚都要涂抹,如今听说被打湿了,自然是紧张的。」 第44章 此言一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像是一把锤子,锤在范氏的心头间,下颚紧紧咬住,端起茶杯,往魏尧看去一眼,只见魏尧似笑非笑的看着范氏,一双眼睛如刀锋般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 范氏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那孩子,素来这样毛毛躁躁的,让王爷见笑了。」 魏尧唤来一旁伺候的婢子,让她给范氏添茶,范氏才放下茶杯,让婢子添茶的同时,眉头紧锁,魏尧始终以那凌厉的目光盯着范氏,让范氏终于有点无所适从,手心里开始冒冷汗,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让她看起来没有心里那么紧张。 云招福披着衣裳,嘟着嘴走回来。 魏尧收起了目光,换做柔和的盯着云招福:「怎么了?」 云招福无奈坐下:「唉,去晚了,东西都给扔了,我刚才忘记说香蜜脂了,打湿一点点也没什么事的。」往范氏看了一眼,云招福道:「娘,香蜜脂给扔了,回头你派人再给我送一盒来。」 因为是范氏手作的东西,云招福也不敢一次要太多,每回都是一盒一盒的拿回来。 范氏余光看了看魏尧,见他未曾说话,深吸一口气后,对云招福道:「回头我给你拿,我新研制了一种香味,本来就想着过段时间给你送来的,这下就派上用场了。」 云招福一喜:「新的香味?是什么的?那是……」 接下来,母女俩就围绕这个香蜜脂展开了讨论,魏尧插不上嘴,却也坐在旁边仔细的听着,就这样说了半天,范氏看看时辰,才站起身来提出告辞:「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嫂嫂一直说要来瞧你,但拖着个吉祥,走不开。」 云招福起身送范氏,送到院门口。 「若是吉祥脱不开手,就让嫂嫂一起带过来王府玩耍嘛,吉祥会走路了,王府里花园比家里的大,她来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云招福这样邀请,范氏点头答应了,让云招福不要送了,回去歇着,云招福拗不过范氏和魏尧的坚持,只好回了房。 范氏从主院走出,往王府大门走去,心里头想着先前魏尧看她的神情,还有今日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心中五味陈杂。 魏尧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一切,招福这回的反应,肯定是怀了孕,不过没能保住,看招福的神情,应该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件事情,魏尧有心瞒着她,他甚至还知道了香蜜脂的事,故意趁她在场的时候,让人把香蜜脂给毁了,为的就是给她警告,范氏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接下来要送到王府来的东西,肯定都会接受严格的筛选才能送到招福的手中了。 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范氏无奈叹了口气,正想着心思,低头往前走,没想到转角却撞上一个人,范氏赶忙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竟然是镇国公裴震庭和其次子裴知衡,上回镇国公府办宴席,范氏曾去参加过,裴知衡认识她,上前行礼打招呼:「原来是相国夫人,没有撞着您吧?」 范氏立刻端庄回礼:「无妨无妨,是我走的不好,撞上二位,镇国公有礼了。」 裴震庭看着范氏,上回没与她打照面,所以有点认不出来,裴知衡在裴震庭耳旁告知了他范氏的身份,镇国公才恍然大悟,对范氏拱手:「夫人客气了。夫人来王府,是探望王妃的吗?」 范氏颔首:「是,不过现在正要出门回去呢。镇国公是来找王爷有事的?」 裴震庭点头:「正是。」 两人见面寒暄了两句,范氏便提出告辞:「如此便不打扰镇国公与王爷说话了,我先回去了。」 裴震庭和裴知衡往旁边让了让,让范氏离开,裴震庭他们便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两步之后,裴震庭忽然停下了脚步,让跟在他身后的裴知衡差点撞到他背上,见裴震庭神情奇怪,不禁问道:「父亲,您怎么了?想什么呢?」 裴震庭纳闷的蹙起了眉头:「总觉得这位相国夫人有点面熟。」 裴知衡不解:「面熟?也是应该的吧,上回裴家办宴席,相国夫人也出席了,父亲见过没什么稀奇啊。」 裴震庭蹙眉想了想,点点头:「许是如此吧。」 说完这些,裴震庭便若有所思的领着裴知衡继续往王府里走去,裴知衡跟上,对裴震庭再次提醒:「父亲,待会儿见到王爷,您可得克制一些,他这几天为了王妃的事情,确实未顾及到其他,您别生气。」 「放心吧,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他这遇到点小事就撂挑子的行径还是不能助长,得说他几句才行。」 裴震庭自言自语,但声音足够裴知衡听见了。 裴知衡叹了叹气,该劝的他都已经劝过了,实在劝不动也没有办法,这几天魏尧全都在府里陪着王妃,外面的事情是一概不管,确实有些头疼的,也难怪父亲要找上门了。 魏尧在书房里接待裴震庭和裴知衡, 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何上门的。 第45章 裴知衡见他神情淡然, 主动开口:「王妃的病可好些了?」 魏尧点头:「好多了,太医早上来过,说是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 「王妃病好了,那外面的事情你可要管起来了?」 裴震庭开口, 魏尧抬眼看了看他:「外祖是说外面的什么事?」 「你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裴震庭的语气有点严厉,魏尧听后, 不禁勾唇笑了:「外祖说的是小刀会的事?刑部在调查,咱们的人无需插手,赵畅手里有足够的兵力, 够调动了。」 「王爷,那小刀会的首领沈方平最近出现在京城,可能就是为了救人来的, 小刀会这些年在江南一带迅速崛起, 打的是前朝的旗号, 力量不可小觑。「「前朝?前朝破国都六七十年了,竟然还有人打着前朝的旗号。」魏尧坐到书案后头去, 随手摆正了桌上的一方砚台。 「破国六七十年又如何, 余孽未清,裴家出事之前,就曾收到过密令,说是在江淮一带有人瞧见过前朝太子后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沈方平与那个后人是什么关系, 小刀会如今彻底沦为了他们复国的刀子,这把火真不知道烧不烧的起来。」 裴知衡说道。 魏尧坐在椅子上,裴震庭看了他一眼,又道:「不管这把火烧不烧的起来,这小刀会都不容小觑。仅仅靠赵畅手里的人,未必能按的住。赵畅那儿不能出事。」 他们好不容易把赵畅送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可不能被人随便的撸下去。 「外祖放心吧,赵畅不会有事的。这小刀会既然连沈方平都出来了,可见这回抓的人确实有点来头,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肯说,那总要让他们发挥点作用。」 裴知衡眼前一亮:「王爷的意思是?让他们做诱饵?」 诱沈方平上钩的诱饵。 魏尧点了点头,裴知衡看向裴震庭:「父亲,您看这样可行吗?」 裴震庭颔首:「你且去安排吧。」 又看向了魏尧:「王爷,王妃的身子既然好的差不多了,那明日起你也该回刑部了。这么久不出去,如此怠慢,若是被有心人参本到皇上面前就不好了。」 魏尧沉默不语,裴知衡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对了,先前进来只顾着说正事,还没问王妃到底得的什么病?」 能让魏尧这么一刻不离的守在身边,想来该是大病了,可距离上回王妃帮裴家办宴席之时,也没有多长时间,当时看王妃还是好好的。 魏尧犹豫片刻,才沉声对他们回道:「招福……有孕了,却没能保住。我怕她难过,就没把事情真相告诉她,这些天就是在家里陪她。」 「什么?」裴知衡听到这里,不禁站了起来:「有孕了?那,那怎会没能保住呢?」 如今若是定王府能有个孩子出来,对他们要图的大业会有帮助,然而不知为何没能保住。 「就是有点不小心吧。」 魏尧淡淡道,将招福真正小产的原因隐了下去,毕竟那个是招福的亲娘,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招福一定不愿看见。 裴震庭也略感遗憾的说了句:「你们都是稳妥的孩子,这些事情不该发生。」 魏尧低头认错:「是,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当心。」 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裴震庭和裴知衡纵然想责怪,也拿他没有法子,毕竟他们都知道,若是此时定王府有个孩子出来的话,定是如虎添翼,然而…… 他主动承认了,裴知衡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裴震庭也只能叹气道:「今后当心些。」 以为魏尧和云招福是因为年轻不懂事,折腾大了才导致这个结果,魏尧一言不发认了下来。 「还有你这房里,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子嗣如何能兴旺的起来,我看还是要多纳几房……」 裴震庭对魏尧开口,魏尧一愣,随即摇头:「我不纳妾,这事儿外祖您就别费心了。」 「什么叫让我别费心?招福是个好姑娘,定王妃的位置还是她的,你喜欢她就多宠她些,但若不纳妾,你的子嗣如何能兴旺起来?晋王和宁王他们不管是庶出还是嫡出,但总算是都有子嗣了,看你瞧瞧你身边,也忒冷清了。在子嗣上面,你就比不过晋王和宁王了,更别说太子。」 魏尧深吸一口气:「子嗣会有的,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你若不想纳,那我就自己挑了给你送来,你若怕招福不肯,我亲自去与她说。」 裴震庭打定了主意要让魏尧纳妾,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魏尧却眉头紧锁:「您与她说了也没用,我不要就是不要。您就算把人送进府里来我也不会碰她们。我这辈子,就是招福了。」 第46章 「你这是什么话?这辈子就招福了?你忘了你今后的大志了?我看你真是糊涂到家了。」 裴震庭的眉头听得都跟着竖了起来,魏尧平日里对他算是言听计从,但今日为了这件事却生出了与裴震庭对垒的心情,眼看祖孙俩的战争就要爆发,裴知衡赶忙上前打圆场阻止:「哎呀,好了好了。别为了这点小事争吵。王爷有自己的想法,父亲不该强逼,不过王爷,你外祖也是为了你好,如今定王府的形势似乎有些起色,但你没有子嗣这一点也是个不小的问题,不过你既然现在不愿意,那咱们也不会给你压力,你且好生陪着王妃,王妃确实是个好女人,这一点我们从未否认。」 魏尧耐着性子听裴知衡说完这些,觉得自己情绪的确有点失控,还是怕裴震庭真的去找招福施压,让她难受。 裴震庭还想再说什么,被裴知衡拉着,裴知衡对魏尧道:「王爷,今日就是上门问问你的意思,既然小刀会的事情说完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若是王妃身子好些了,你就回刑部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不出现,确实不太合适。赵畅都忙的火烧眉毛了。」 魏尧沉着气,点了点头。 裴知衡就拉着裴震庭出去了。 回到裴家之后,裴震庭就忍不住摔了手里的茶碗,吓的周围的婢子尽数跪下请罪,裴知衡屏退左右之后,就上前劝慰:「父亲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裴震庭压低了声音:「怎么好好说,你也听见他说的话了,为了一个女人,他都糊涂成什么样了。」 「父亲。」裴知衡劝慰:「王爷不是说了嘛,王妃近来身体抱恙,他心疼王妃,不愿要其他女人是应该的,他和王妃还年轻,今后会有孩子的,至于纳妾的事儿,实在不能勉强,咱们裴家这么多年来,没有女主人,不也过来了嘛。」 「没有女人的后果就是后人越来越凋零,难道是我要逼他吗?我是为了他好,太子,晋王,宁王,哪个不是子嗣环绕的,就他一人身边什么都没有,我看他就是被云家那个丫头给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裴震庭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理怎会不知道呢,其实说白了也确实没什么大事,犯不着这样过动肝火,然而,他是怕呀,怕事情走到这一步了,那孩子却不听话了。 裴知衡知道自家父亲心里的真实想法,劝慰道:「父亲,这么多年,您难道对王爷还不了解吗?他若有半分不向着裴家,你我乃至整个裴家,如今都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 这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魏尧的坚持,他们裴家早就是弃臣,别说东山再起了,就是回京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可也正因为如此,裴震庭才会越发重视魏尧对他们的态度,两手一摊:「那难道就由着他?」 「父亲……这种事逼不得,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方式。他喜欢王妃,那就让他喜欢,毕竟是云家的姑娘,咱们再朝堂上,多少还得要云相支持呢,王爷他自有考虑。」 劝说道这里,裴震庭的气也算是消了。裴知衡再接再厉,打算跟父亲说点高兴的事儿:「对了,说点其他的。柔姐儿之前在西北,咱们一直压着没给她找人家,如今回了京城,皇上又给她封了福泽县主,身份不同了,她的终身大事,您是怎么考虑的?」 自从裴家女眷尽数离开之后,陈婧柔就成了裴家所有男人保护的对象,包括裴震庭,疼爱这个外孙女到骨子里,不肯她受半分委屈。每次只要提起柔姐儿的事情,裴震庭总能心情轻松一些。 「柔姐儿不急着嫁人,再留两年有什么关系。咱们初初回京,对京里的人家不甚了解,匆忙定亲的话,怕柔姐儿嫁过去受了委屈,从小看着她长大,可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话是这么说。」裴知衡有自己的看法:「但柔姐儿马上十五了,咱们虽说要捂着她,到了年底,明年初,肯定就有人要上门提亲的,咱们若是不提早准备相看着些,到时候措手不及如何是好?」 裴震庭想想是这个理儿,蹙眉问:「你回头去找柔姐儿问问,她听你的话,问问她自己的意思,想找什么样的,若是有合适的,咱们也好替她掌眼。」 魏尧在家里陪伴云招福最后一天, 明天就该回刑部办差了,可是当天晚上, 刑部就出事了。 之前被抓回刑部审问的两个小刀会成员, 在指认外出期间,因消息泄露而被人埋伏, 对方身手强大,把两个成员一下子给救走了。 本次出差是刑部侍郎亲自押送的,出事以后,一脸伤痕回到刑部向赵畅禀报了此时, 赵畅立刻派人去五城兵马司下令封锁城门,然后展开大规模搜索, 可那些人就像是在京城里消失了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件事情, 皇帝听闻后大怒, 天子脚下,那伙贼人居然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给截走,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只要那伙贼人想要刺杀他这个皇帝也是易如反掌的? 第47章 勒令刑部及五城彻查此事, 一定要将贼人擒到。 魏尧在朝上也被皇帝埋怨, 毕竟这件事情正是在魏尧休假期间发生的,多少有责怪魏尧失职的意思。 退了朝以后,皇帝意难平, 在乾元殿处理了一会儿政务,依旧觉得难以静下心来, 干脆去了淑妃的宫里,淑妃正站在小床边上逗小昭儿玩耍,那温馨的画面看在皇帝眼中,心情才稍微好过一些,让宫人不必回禀,他悄悄来到淑妃后头,淑妃还没发觉,小昭儿就发觉了,看着他忽然手舞足蹈起来。 孩子的笑声是纯真的,皇帝一扫阴霾,淑妃见小昭儿兴奋,回头一看,见是皇帝,不禁笑的甜美,欲起身行礼,皇帝制止:「无妨。爱妃不必多理。」 皇帝说完就在小昭儿躺着的小床旁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到小昭儿面前,小昭儿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下子就抓住,那软乎乎的小手让皇帝很是喜欢,与他玩耍片刻后才让淑妃的贴身宫婢来将小昭儿抱到外面院子里晒太阳玩耍去。 屏退了左右,皇帝干脆卸了腰带,爬到淑妃的软塌上,淑妃到他身后给他按压着穴位,皇帝感觉身心放松。 「定王这回休了好些天的假,刑部就出事儿了。」 皇帝闭着眼睛,一边享受淑妃的殷勤,一边对她说出这些话。 淑妃听了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平常说道:「定王妃这些天病了,还挺严重的,定王在府里陪她,刑部出了事儿,他又没有先见之明,如何好怪他?」 皇帝喜欢淑妃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若说她故作大方,听说刑部出事,皇帝有心怪罪定王也无动于衷的话,皇帝倒觉得虚假了,她这样稍稍偏袒自己的儿子,反而让皇帝觉得真实。 柔夷在皇帝颈项处按压,说不出的舒坦,淑妃的身上仿佛有种让人上瘾的魔力,只要皇帝近了她的身,就难以自持,拉着淑妃的手,将她拉坐到自己怀中,搂着她的香肩,欺身而上,在淑妃脸上,身上啃了一阵,皇帝才忠心发出一声感叹:「淑妃身上好香啊,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就变得格外的香。」 「是奶香味吗?」淑妃格格笑着发问。 皇帝煞有其事又埋下头闻了闻,然后才闷着声音道:「不像奶香,倒像是花香。特别特别好闻,好闻到让朕几乎想把淑妃拆吃入腹……」 两人白日宣淫,温存一场,皇帝心满意足的从淑妃宫里走出,哪里还有刚才从乾元殿出来时的苦恼,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淑妃身上还是有那种令他欲罢不能的滋味,仿佛无形中有一股线牵着他日日到她这里来,她的香味已然侵入了皇帝的骨血,只要与她在一起,皇帝就能觉得十分轻松,精神放松的仿佛置身云端。 范氏给云招福重新送了两盒香蜜脂过来,云招福当即闻了闻,对范氏说道:「娘,我总觉得这香味没有之前的好闻,您干吗不送我之前的呢。」 范氏不动声色:「上回的配方没有了,这味道也挺好的,多闻几回就习惯了。」 云招福哦了一声,将香蜜脂放到梳妆台上,范氏在旁边看着女儿,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云招福正在梳头发,见范氏这样看着自己,不禁笑了:「是不是多日不见,觉得你女儿更漂亮了?」 范氏失笑,伸手抚上了云招福的秀发,略带感慨的说道:「只是觉得女儿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那可不,我都嫁人了。」 云招福的语气满满的幸福。范氏低头抿唇:「是啊,都嫁人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娘,我总觉得你今儿不对劲,怎么了吗?跟我爹吵架了?」 云招福放下梳子,决定好好的跟范氏聊一聊。范氏听了横了她一眼:「跟你爹有什么好吵,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嘛,跟他在一起,但凡稍微不开心一点点,他都能让你立马开心起来。」 云招福掩唇笑了,她爹确实是那样的男人。 「这点我爹跟魏尧很像,魏尧也是的,对我可好了。我之前还想着,若是魏尧自己想要纳妾的话,我就给他纳,可是现在我就不那么想了,魏尧是我的,就是我一个人的,别的女人别想要。所以当初娘你给爹纳了二娘,是为什么呢?你怎么会容忍的下去?」 云招福也不是说二娘武氏不好,相反武氏很好,只是她有点好奇范氏当初的想法,同意另一个女人嫁给自己的男人。 范氏愣了愣,然后才叹息回道:「你二娘的事……一时说不清楚。我嫁给你爹之后好几年,都没有生养,你爹对我是真好,又不逼我,也绝口不提纳妾的事儿,眼看着他这一脉就要绝了,正好遇见了你二娘,再加上……」 后面的话范氏没有接着说下去,云招福听着,插嘴道:「所以,你是因为当初没有给爹生下孩子,所以才接受二娘的吗?」武氏怀了孕找上门,那时候正巧范氏生不出孩子,所以就同意纳妾,然后武氏生下了云召采,谁知道后来,范氏又怀上了。 第48章 范氏低着头,深深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云招福的问题。 云招福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对范氏说:「娘,你说我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生孩子特别晚呀?我跟魏尧都成亲两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响动,虽然我嘴上跟你们说我不介意,魏尧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但说真的,我这心里也开始有点急了。」 范氏拉住了云招福的手: 「孩子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太性急。兴许没有孩子,也挺好的。」 至于为什么挺好,范氏没有接着说下去,又跟云招福说了一些家里的家常话,范氏就离开了。云招福送她到门口,看着范氏的马车离去。 没想到魏尧也从巷子口回来了,看见范氏的马车,魏尧下了马,马车停了,魏尧在外面对范氏拱了拱手,说了两句话,范氏马车便离开了,魏尧看见云招福站在门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大步走过去,两只手自然而然的就牵到一起,并肩进门。 「你今儿回来的真巧,刑部不是出了事,你就不要留着处理吗?」 云招福对魏尧问。 魏尧拥着她:「都安排下去了,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做事的还得是下面的人。想着你一人在家里寂寞,就回来陪你了。」 实际上魏尧是听到回话,说是范氏来了王府,他才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赶了回来。 跟云招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商量着这两天魏尧抽空带云招福出去听戏,外面门房就来报,说是福泽县主前来拜访。 魏尧愣了愣:「她怎么来了。快请吧。」 说完之后,便继续坐着给云招福削果子,福泽县主被人请了进来,看见魏尧就提着裙摆,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两个小丫头跟着她身后。 「尧哥哥,尧哥哥,我来了。」 魏尧抬眼看了看她:「就看见我了?」 福泽县主这才看了一眼坐在秋千上的云招福,亭子里一般不会有秋千,看来这个是特意给她做的了,福泽县主对云招福就矜持多了,抿着唇,低若蚊蝇的喊了一声:「王妃也在啊。」 云招福理了理肩膀上的披肩,对她颔首一笑。 魏尧将一条断了的皮放在果盘里,对福泽县主问:「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外祖不是说找了几个礼仪嬷嬷教你学规矩吗?」 跟魏尧说话,福泽县主就很高兴,将繁复的宫绦提起来放到膝盖上,笑嘻嘻的回道:「那什么规矩,我不爱学。今儿来就是想找尧哥哥,回头请你去替我跟外祖父说一声,让他把那些嬷嬷给赶走,成天的限制我这个,限制我那个的,讨厌死了。」 「这世上你讨厌的事儿多了,难道都不用做了?小孩子家家的,哪儿那么挑剔?」魏尧将果子削了皮,放在一只精致的盘子里切成小块,动作娴熟又温柔,看的福泽县主眼睛直发愣。 魏尧将果子切成小块,用签子插好了拿起来送到云招福手边,云招福知道福泽县主不爱跟她说话,干脆就识趣的坐在一旁吃果子,果子甘甘甜甜,滋滋润润,特别好吃,连着吃了两口,以为魏尧没看见,没想到,还想再戳第三个的时候,被按住了手,热茶也给送到她手心里,魏尧一本正经的说道:「一口果子,一口热茶,是要我亲自喂你吗?」 魏尧严肃的样子很可怕, 云招福不敢违逆,乖乖把手里的签子放下, 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往魏尧看去,魏尧扬了扬下巴:「再喝一口。」 云招福:…… 福泽县主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们, 一双眼睛几乎要把云招福给看穿。 「尧哥哥,你就答应我吧。你的话,外祖父最听了,只要你和他说, 他一准儿答应。你以前去西北看我的时候,不是跟我说, 你什么事都可以答应我的嘛。」 福泽县主用一副天真无邪少女的姿态拉住了魏尧的衣袖,骄矜的故意不去看云招福, 像是示威一般, 魏尧低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往云招福看了一眼, 只见云招福正按照魏尧定的规矩,一口果子, 一口热茶, 在旁边安静的吃着,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有别的女人在试图和她的男人搞暧昧。 有点小失望,魏尧果断将自己的衣袖从福泽县主手里抽出来, 然后干咳一声,说道:「这个……我真不能帮你说。他们让你学规矩, 是为了你以后好。京里的人家重规矩,你若什么都不懂,将来嫁去别人家里会闹笑话的。」 福泽县主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秀气的眉头就此蹙了起来,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老神在在的云招福,对她问道:「那这么说,王妃出嫁前也是像我这般学规矩咯?」 云招福用签子戳着果子,老实的对福泽县主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从来没学过规矩。」 福泽县主得意的往魏尧扬了扬下巴:「王妃都没有学规矩,那我为什么要学呢。」 第49章 这个问题让云招福也很感兴趣,这小丫头今天明显就是跟魏尧杠上了,望向魏尧,等待他的答案。 只见魏尧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云招福的杯子里加了点热水,然后才说了一句让人喷饭的话:「因为她嫁的是我啊。若是她嫁给其他人,肯定也是要学规矩的。」 云招福满头黑线,手里的果子都不知道是继续若无其事的吃还是放下来为他的不要脸鼓掌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果然连福泽县主都愣住了,在云招福和魏尧之间目光回转,凝视良久之后,敛下双眸,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那我也嫁给你好了。」 云招福手里的果子是怎么都放不进嘴里了,将签子丢在盘子里,魏尧也察觉到云招福的不对劲,赶忙殷勤的把她丢下的签子,重新插了个果子送到她嘴边,赔笑道:「小孩子,胡言乱语的,听不得。」 福泽县主却小姐脾气上来了,见魏尧对云招福这般照顾,百般捧着,心里挺不是滋味,骄矜道:「尧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怕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西北的时候……」 不等福泽县主说完话,魏尧就打断她:「行了!别张口闭口西北,这里是京城,你若惦记西北,就让外祖父给你找个西北的男人嫁过去。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孩子了,那说话就注意些。」 魏尧突如其来的严厉让福泽县主有点无所适从,印象中尧哥哥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凶过,以前在西北的时候,他对她都是千依百顺的,为什么回了京城,一切就变了呢。 目光落到一旁沉默不语的云招福身上,福泽县主暗自恨得咬牙。 忽然换了个脸色,对魏尧道:「尧哥哥,你这么凶干什么呀。我就算说错了话,得罪了王妃,你也别骂我嘛,大不了,我不让你去跟外祖父说了,我好好学规矩就是了。」 站起身对云招福福了福身子,福泽县主识时务的道歉:「王妃,我嘴上没有把门儿的,说话直了些,你别跟我计较。」 云招福微微一笑:「我不和你计较,不过说句心里话,福泽县主的规矩还是继续学的好,你这样的说话方式,动不动就要嫁给有妇之夫,若是其他人听见了,非得揪着你的这个错漏不可。」 这丫头的心思,云招福怎会看不出来呢,不过她也太天真了,如今的云招福可不是刚和魏尧成亲那时候的,刚成亲那会儿,两人感情不深厚,云招福还能接受其他女人嫁给魏尧,但是现在嘛……就算担上悍妇的名声,她也不会让魏尧和别的女人有牵扯。 福泽县主见云招福一点都不给面子,说的话更是不好听,不过她是聪明的,知道不和云招福明着来,至少在尧哥哥面前,她还是要维持一个淑女的形象,至于云招福,总能找到机会对付她的。 在福泽县主看来,云招福与她的尧哥哥不过就是因为皇帝的一纸赐婚才成了夫妻,她的父亲是丞相,对尧哥哥有帮助,尧哥哥对她好都是有目的的,才不像自己和尧哥哥之间,共同经历过生死,曾经成为过彼此唯一的依靠,光是这份情谊,福泽县主就觉得唯有自己和尧哥哥才是最相配的。 反正她还年轻,再不济,等到尧哥哥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她再把云招福这个女人给挤走,到时候,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尧哥哥一定会选择她,而放弃云招福的。 福泽县主心里打着如意小九九,今天的试探算是告一段落。 知道就算继续留下来,也不可能有其他什么改变,她干脆识趣的起身告辞,魏尧让周平送她出去。 福泽县主一走,凉亭中就陷入了丝丝尴尬,魏尧看着云招福,抿唇一笑,然后将茶杯送到云招福手边,殷勤道:「再喝点热水。」 云招福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热水杯,抬头直面魏尧,冷声说了句:「你不知道,一口冷的,一口热的,更容易闹肚子吗?」 说完之后,云招福便不做停留,从秋千上站起身,拢了拢披肩,走出了凉亭。虽然今天的事情怪魏尧有点冤枉,但是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想独占他。 魏尧盯着云招福的背影,见她走下凉亭,那气鼓鼓的样子明显就是吃醋,莫名觉得很可爱,云招福见他还不跟上,回头对他看了一眼,魏尧立刻心领神会,站起身,狗腿的跑到了云招福身旁,伸手拥住了她的肩膀,云招福象征性的挣扎两下,魏尧象征性的与她推搡两回,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你侬我侬的回房去了。 第二天傍晚,鼎丰茶楼二楼西侧的雅间内,走入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进了雅间之后,将斗篷除下,范氏的脸露了出来。 雅间内,临窗已然有一个男人背身站着,听见身后的动静后,才缓缓转身,魏尧沉着面,对上了范氏。 抬手对范氏比了个‘请’的手势,范氏在一边桌子旁坐下,魏尧坐在她对面,拿起茶杯对范氏问:「岳母喝浓茶还是淡茶?」 第50章 桌上摆放着两个茶壶,透着一股子醇香,可现在范氏哪里有心思喝茶。 「都可以。」 魏尧就给她倒了一杯淡茶,递到她面前,说道:「多谢岳母准时赴约。」 昨天他听说范氏去了王府,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回来,在半路上遇见了范氏,就下马与她说了今天的约会,有些事情,他总要亲自问过她才行,毕竟她从前的事,越调查就越觉得可怕。 范氏捏着茶杯,似乎有些不安,深吸一口气后,耐着性子对魏尧问道:「你今日喊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招福知道吗?」 魏尧摇头: 「招福自然不知。她到现在都还以为,岳母是个处处为她着想,绝对不会害她的好母亲。」 范氏听到这里,有些急了: 「我,我没有想害她。我,我只是……」 不等她说完,魏尧就打断了:「你只是给她下了药,让她不能怀孕是吗?」 范氏没想到魏尧会这样毫无示警的把话直白的说了出来,一时语塞,转过头去抿唇沉默,眼眶里泛着红润。 见她如此,魏尧紧咬着下颚,愤恨道:「为什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你肯定也知道了,虽然你对招福下了药,但是她这回依旧怀孕了,只不过太医诊断之后,就说绝对保不过两个月,我给他喝了好几天的保胎药,一剂比一剂厉害,却没有任何作用,一开始,我以为是谁暗地里加害她,把府里上下全都清理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岳母你。」 听魏尧说到这里,范氏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云招福初现反应的时候,魏尧就亲自给她把过脉,察觉她虽有孕相,但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找了太医来重新诊断,结果是一样的,只是太医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在云招福面前表露什么,只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将招福给隐瞒了过去。魏尧给她保了好几日的胎,但效果甚微,最后无可奈何,才做了那个痛心的决定,事后,他将府里有一点点可疑或不明确的人全都给清理出去,却依旧没找到根源所在。 那日看见云招福擦香蜜脂,他突发奇想,背着云招福取了一些膏脂去调查,调查的结果令他惊心动魄,他猜遍了可能会害招福的人,可最后找出来的幕后凶手居然是这个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如果招福知道了这件事,那她心里该有多伤心。 意外小产, 孩子没能保住的同时,背后害人的人不是旁人, 竟然是自己最爱的母亲。 这个打击, 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正因为如此, 魏尧才会想方设法的瞒着云招福。 「你不再说了。这件事是我对不起招福,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你直接告诉她吧,让她从此以后恨我这个做娘的, 让她今后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范氏将脸埋入了双掌,痛哭起来, 显然害了自己女儿这件事情也让她十分痛苦,这多长时间以来, 都是在隐忍着, 不敢告诉任何人,今天被魏尧当面指出, 范氏再也没有逃避的理由,心理防线一再突破, 哪里还忍得住。 魏尧坐在一旁, 等她哭完,然后才开口道:「岳母忍心告诉招福,我还不忍心呢。她对你没有丝毫防备, 我只是弄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范氏深吸一口气, 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痛哭过后冷静下来,已然恢复了冷然决绝,那样子明显就在告诉魏尧,她并不想将内情告诉他知道。 魏尧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里面的清茶因为没有立刻喝而茶色渐深,微微一动,便是波澜。 静谧的雅间内,魏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件事发生以后,我派人去查过你。从安庆查到了范阳,岳母你猜我的人查出了你在范阳的一些什么事情?」 提起范阳这个地方,范氏的手不禁紧紧捏在了一起,魏尧并未给她丝毫缓和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十四岁之前都生活在范阳,而范家在范阳老宅里确实有一个范小姐,不过这个范小姐却在十三岁的时候,遭遇了匪徒,吓得疯魔了,当时还健在的范老夫人是个眼盲的妇人。」 范氏听到这里,实在是挂不住了脸,站起来就要走,却听魏尧又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不过范家在安庆是个商贾之家,范涛前几天来京城做的什么?」 范氏听到范涛两个字,又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挫败的坐下,对魏尧递去了凶狠的目光:「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要喊我来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你可以让刑部来抓我,甚至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却不能因此来威胁我,我是个从鬼门关爬出来的人,活了这么多年,够了。」 「你可以去死,那你想过这些事情被人知道以后,云家会是什么后果吗?难道那样你也无所谓?」魏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我暂时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与小刀会有很深的关系。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捅出去,你是招福的娘,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之所以今天会把你单独喊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想要你给出一个答案,为什么。」 第51章 范氏闭着眼睛叹息:「就当是我对不起云家,对不起招福。」 「你的秘密让你宁愿牺牲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要保守吗?」魏尧在背后盯着范氏的背影,有那么一刻,他真觉得范氏是铁石心肠的。 范氏低头不说话。 魏尧已经厌烦了这样的谈话,便不再与她卖关子,直接亮出了底牌:「你这么保护自己的身份,又和小刀会有所联系,而小刀会又与前朝的太子后人关系颇深,你……是前朝太子的后人?我猜的对吗?」 范氏惊愕的回头,盯着魏尧那冷然的目光,久久不能自语。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低头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尽管她当面否认了,但是魏尧从她初初的反应来看,就知道自己猜的应该没错。 周平调查她在范阳的事情好长时间,发现都与当年太子后人离开江南北上的时间轴十分接近,再加上最近小刀会在京城盛行,沈方平作为首脑都亲自出来救人,京城里有他们的探子,而这段时间,范氏又恰巧随着范涛出门,不用说,这个范涛自然也有问题。 魏尧紧闭双眼,咬着下颚,为这个事实真相头疼不已。 如果范氏是前朝遗孤,并在本朝勾结了反朝廷势力,其用心自然是颠覆朝纲,可是谁能想到,她阴差阳错嫁给了云公良,而他又阴差阳错,娶了招福,并爱上她。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范氏要对招福下药,让招福不怀孕了。因为他和招福身份上的差异,有了孩子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招福是前朝遗孤的事情更让魏尧头疼了。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那么他和招福必然会受到各方的倾轧。 范氏否认之后,迅速看了一眼魏尧,见他神情震惊,便知自己的否认在他听来有多苍白无效,一时间,范氏真的有点搞不懂魏尧找她来这里摊牌的目的,按照道理说,他既然查到了一切,那应该火速将她擒住才是,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将她约过来,告诉她这些事情。 范氏是前朝遗孤,所以不愿自己的女儿给魏尧生孩子,她对她用了当年她用在自己身上的药。她和云公良之所以那么多年没有孩子,正因为她用了那些药,可后来,武氏找到了她,武氏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从江南北上之时走失了,武氏一身武功,入了山寨,没想到截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云公良,武氏当时怀了孕找到范氏,与范氏相认了,范氏便将她和孩子都留在了身边。再后来,她以为自己用药多年,身子已然坏了,再不可能怀孕,便停了那药,谁知道,却又怀上了招福,这一切都是命。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是去刑部告发我吗?整个云家,包括招福在内,都要受到牵连,皇帝容不下前朝余孽,会将云家满门抄斩吧。不过,若是你真那么做了,你在皇帝面前将会立下大功,大义灭亲,六亲不认,会让你的地位更加稳固吧。从此以后,放眼整个朝野,谁还能是你定王殿下的对手?」 范氏说的是真心话,她一直捂着这个秘密,过了二十几年,早就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只要抓了她,那么多藏在她身后的势力势必也会瓦解,就算不瓦解,短时间内也很难再兴起,这功绩可以让魏尧地位稳固,这是人之常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魏尧这么做无可厚非,反而若是他不这么做,范氏才会觉得奇怪呢。 然而,魏尧的决定确实很令范氏奇怪,因为魏尧在她身后开声说道:「我若想告发你,你今日便不会是这样了。我不会告发,相反这件事情,我会与你一同隐瞒下去。」 范氏蹙眉: 「你会……为什么?你费尽心思将裴家从西北弄回京城,不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吗?把我们交上去,你的位置就无人可以替代了,你却不告发?」 魏尧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目光凌厉却坚定:「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客套话,我不说,全都是为了招福。我喜欢招福,希望一辈子都与她做夫妻,我保护你们,就是保护她。」 范氏依旧有些不相信: 「你会为了招福,放弃眼前的利益?我的这件事很可能会让你的愿望提前达成,你一直期盼着,不是吗?」 也许是对人性太过失望了,范氏并不相信魏尧的话,直到魏尧果断反驳:「我的愿望是什么?你真的明白吗?你以为我费尽心机把裴家从西北弄回来,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对那个位置,并不感兴趣。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裴家回来,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活下去罢了。我知道你背后牵扯了很多人的性命,所以你刚才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不管你是为了云家,还是为了你身后的人,都要一如既往的,对你的身份守口如瓶。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找我。 说完这些话,魏尧便站起了身,最后叹了一口气:「招福那边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残酷,她从小生在蜜罐子里,并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的艰辛,所以她对你的行为,不会理解,若是你冒然告诉她真相,她定然难以接受。」 第52章 范氏知道魏尧这是在警告她,很快收拾了心情,范氏沉着声音对魏尧回了一句:「你放心吧,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是不会主动告诉招福的,只要我在一日,我会保护她的。但是,有一件事,我也希望你能够郑重的考虑,你与招福毕竟身份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她留在你身边,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你何不找个理由将她送走,在她彻底离不开你之前,只要她和你分开了,我相信过一段时间,她一定可以走出……」 范氏的话没说完,就被魏尧斩钉截铁的截断了。 「招福是我的妻子,不管今后会怎么样,我都不会把她从我身边送走。」 这句话之后,魏尧便打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雅间之内,夕阳的光辉照在范氏的身上,范氏目光盯着对面酒楼的琉璃窗户,看着那光晕,久久不能自语。 招福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相公,也许她真的不该再对他们的事情横加插手,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既然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范氏没有拼了命的阻拦,那么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拦着他们相爱呢? 云招福抬首摇头:「殿下误会了,并不是。我只是路过,被人群拦了去路,薛小姐好客,喊我下来喝杯茶而已。」 魏尧回到王府,云招福正在廊下的躺椅上看手里的一份帖子,魏尧回来她都没有发现,魏尧使坏绕到她背后去,在左肩拍了一下,然后果断从右边经过,坐到了云招福对面的凳子上,云招福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就知道是谁,无奈转回,就对上魏尧的那张俊脸。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魏尧捏了一把云招福的脸颊,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脸色红润润的,摸起来软软滑滑的。 云招福把帖子递给魏尧:「南国夫人的女学已经建好,十天以后就要讲学了。」 南国夫人要在应天书院里开设女学,而第一批学生就是她们这些年轻一辈的皇家女,皇家媳。 魏尧将帖子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送回云招福手里:「南国夫人学问不错,去听听没什么坏处。」 云招福嘟着嘴:「可是这样一来,我就要跟星月公主,薛碧霄她们坐在一起了,怪别扭的。」 魏尧失笑:「你怕她们?」 云招福一瞪眼:「怎么可能!就是不喜欢嘛。她们也不喜欢我啊。」 云招福自认没有惹过这些人,但是她们却好像商量好的一样,都对云招福抱有不美好的看法,屡屡陷害于她。 「我觉得你根本不必担心,这些人差不多都被你给整服帖了,轻易不敢动你的。就拿星月来说吧,她上回想用绊马索害你,却自食恶果,让马踩了好几下,我托人打听了,她在宫里养伤那阵子,天天晚上做噩梦,看见你跑都来不及了。」 魏尧这么说,云招福有些不高兴了。 「哪里是被我整服帖了,我根本就没动过她们好不好?」她也很被动的。 「是啊,正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没出过手,所以才可怕呀。她们不得想想啊,你不出手都这么厉害,要是出手了那她们焉还有命在?」 魏尧这种夸张式的安慰,让云招福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起那日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匹马一直盯着星月公主踩踏,若说受惊的话,不是应该跟其他马一样,踩两脚就跑走吗?」 至今云招福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魏尧不动声色:「所以才说你厉害嘛。」 「对了,进去收拾一下。」 云招福一愣:「收拾什么?」 「我明儿休息,之前说带你去山上住两日,纳纳凉的。」 魏尧说话总是能给云招福惊喜。云招福想起来自己生病卧床休息那阵子,魏尧就说,等她身子好些了带她去山上玩儿,当时还以为他是说的安慰她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一个对妻子信诺的男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 刚好这些天憋在府里,哪儿都没法去,难得魏尧开恩,亲自带她出去玩儿,云招福哪里有不答应的,利索的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魏尧喜滋滋的出门去了。 原本以为是骑马的,当云招福看见门外的马车时,转头对魏尧问: 「不是骑马吗?我都好久没见到小矮子了。」 小矮子是云招福给她那匹矮马取的名字,因为它那个品种,个头实在太矮了。 魏尧拥着她上马车:「你身子刚好,骑马要吹风,乖,还是坐马车吧。」 一路上,云招福都巴着窗户往外看,街还是那条街,铺子还是那些铺子,行人也还是那些行人,她虽然这么长时间没出门,但是街上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出门而改变任何。 「看一会儿就得了,帘子拉起来。」 魏尧说话了,云招福就乖乖把帘子放下,隔着一层纱,幽幽叹了口气,魏尧看向她,挑眉问:「怎么?」 第53章 「我在想,人真的是很渺小的,这个世上无论少了谁,人们的生活还是照样过,太阳照常升起,落下,照样有风,有雨,有乌云,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改变。」 云招福突如其来的感慨让魏尧摸不着头脑。 「唉,我就是感慨一下。人生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有人追名逐利,有人争权夺利,有人利欲熏心,可到头来不过是一杯黄土,兴许到最后回想一生,都没有什么幸福和快乐的事情,这样也叫过了一辈子,父母赐予我们健康的身体,敏捷的思维,我们却用有限的生命去做那些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 云招福靠在软垫上,难得哲理一回,魏尧看她如此,也是新鲜: 「我从前便知你想的通透,没想到竟通透至此,怪不得你师父总说你有灵性,能够想到别人参透一辈子都未必能参透出来的事情。然而又有几个人能像你一般豁达呢?」 云招福透着纱帘,看着外面夕阳西下,耳中听着车辙的声响还有街上的人声鼎沸,继续和魏尧参悟人生: 「也许是我病了一场吧,总觉得三千繁华与自身的身体健康相比,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说句不怕触霉头的话,若是这回我生病就这么过去了,我这一生过得未免也太无趣了些。那时候我就后悔啊,没有多喝点酒,没有多吃点好吃的,没有走边名山大川,没有拜访良师益友,没有和心爱的人一起度过美好的日子。便如那猪啊狗啊一般的,吃吃睡睡说说话,一辈子就过去了。」 魏尧听她越说越消极,不禁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这些话倒是真不怕触霉头,也是新鲜,我还真没见过有谁把自己和猪啊狗啊的相提并论。」 云招福捂着额头:「猪啊狗啊怎么了,不也是生命嘛。不过就是没有人高级罢了。它们若也有人的头脑和体魄,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是谁当家呢。」 见魏尧的手又伸过来,云招福赶紧先一步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魏尧收回了手,云招福又忍不住来了一句:「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嘛,相公你得多听听不同的声音,像我这般深刻剖析世情的话,总比那些阿谀奉承的谄媚之言要好吧,我……」 云招福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甜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终于把她的嘴给堵上,不再喋喋不休。 两人的马车来到了郊外一座平缓的山脉底下,这山脉走势平缓,所以云招福他门不用下来,马车依然可以往上走,入了这山壁旁的蜿蜒山道,似乎盘了半座山,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山庄前。 管家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山上,山庄里本来也有伺候的人,魏尧拉着云招福入内,这山庄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内里却别有洞天,十步一景,天然山石坐落,有山有水。 「我从前夏天的时候,最喜欢来这里纳凉,本来早就想带你过来的,但一直没有时间。」 云招福嫁给魏尧以后,魏尧就忙着淑妃回宫,裴家回京城的事情,确实没有时间带云招福过来,云招福走到回廊上,凭栏望着绿翠环值的庭院,眼睛仿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因为每一处都太漂亮了。 「现在带我来也不晚,这庄子里三层外三层,你这是把半座山都砍了吧,居然凿了这么大一块空地出来建宅子,还每一处都留一些山石做造型,设计太巧夺天工了。」 魏尧来到她身后,将她环入自己怀中,下巴放在她的头上:「不是我设计的,是工匠们做的好。明天带你去山上看花,今天晚了,只能去泡山泉了。」 云招福十分惊喜:「还能泡山泉?太好了,这一路走来太热了。」 魏尧笑着将她揽着进了屋:「想什么呢,泡的热山泉。也许会更热哦。」 这个天居然还有温泉?云招福表示怀疑。 一炷香以后,云招福趴在山泉边上喘气,魏尧诚不期她,这山上果真有温泉,夏天泡温泉这酸爽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后山有好几个温泉孔,云招福在最东面的一个温泉池子里泡着,魏尧则在旁边一个,看魏尧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云招福简直怀疑他跟她泡的不是一个温泉,见他闭着双眼,闭目养神,云招福伸手就舀过去一碗水,泼在魏尧身上,让魏尧睁开了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便缓缓靠近云招福,还给她送了一壶清凉的果酿来。 云招福喜滋滋的喝了一杯,对魏尧提出邀请:「虽然这里池子多,但你干嘛不跟我泡一个?」 夫妻俩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害羞的。 魏尧却坚持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咱们各泡各的,谁也不干涉,不影响谁。」天这么热,池子里也热,泡在一起容易出事儿,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云招福是特殊时期,还是谨慎些好。 说完之后,见云招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魏尧趴在池子边上,下巴撑着手臂,对云招福岔开话题道: 第54章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这儿的温泉没有西北的舒服。我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去西北,冰天雪地里,有一潭冒着热气儿的温泉,脱了衣裳往里一泡,那才叫个舒服呢。」 云招福喝着果酿,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脑袋撑在手臂上,与他面对面,问道: 「你以前常去西北吗?」 魏尧摇头:「不常去,一两年去一回。从前父皇不用我,我出京难,偶尔派出京办事,我再想方设法转道而去,很是折腾。」 云招福看着魏尧,知道他虽然现在说的轻巧,但是这些年也着实苦了他,为了裴家的事情到处奔波。 伸出一只手,与魏尧交握:「相公,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能够找到你这样一个好男人呢?有时候我都会想,我何德何能,我长得也不是最漂亮的,身材又一般,学识更加不用提了,勉强识得几个字,若说是因为我爹,那比我爹权势大的有的是,怎么就让我遇到你了呢。」 魏尧看着云招福那张小嘴巴巴的说着这些讨人喜欢的话,不禁抿唇一笑: 「你想知道为什么?」 云招福头点如捣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那你喜欢我吗?」魏尧反问。 「当然!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云招福坚定的回答让魏尧的笑越发加深,敛目问:「那若是今后有人要拆散我们,你会同意吗?」 云招福果断摇头:「不会啊!谁要拆散你和我,就是我的仇人!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就是成为你魏尧的妻子,无关你的身份,就是纯粹的喜欢你这个人,你是王爷我喜欢,你不是王爷我也喜欢,这辈子绝不与你分开。」 魏尧握着云招福的手缓缓加重,深情款款道:「那咱们说定了,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咱们都不要分开。」 「好。」云招福一口答应:「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吗?」 魏尧敛下目光,将身子沉入水中,过了一会儿后又站起来,伸手将头发抚到脑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云招福娓娓道出自己的心路历程。 「若是我说,你在扬州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你信吗?」 魏尧对云招福问,云招福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在扬州的时候?你怎么会认识我?」脑中不断搜寻,不记得她爹在扬州的时候与魏尧有什么交集啊。当时魏尧还是三皇子,她爹云公良是扬州知府,朝廷虽然早有委以重任的心,但若非云公良抓到了一伙滇境流窜来的杀人犯,至少在扬州还得再熬个几年才能回京,而那个时候,可能就赶不上陈阁老退下来,没有陈阁老支持,她爹也不可能那么快当上丞相。 「我记得那时候你和崇敬侯府的人在茶楼里面赌石。一连赢了好几把,震惊四座。」 魏尧的话打开了云招福的往昔记忆,她记得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当时柳氏带着云寄州和云香寒姐妹去扬州游玩,顺便看望他们,云寄州赌瘾大,非要跟人家赌石,把身上的钱财全都输掉了不够,还要问云召采借钱去赌,云召采无奈只好让云招福去露了一手,把云寄州的钱全都给赢回来不说,还倒赢了很多,也正因为那样,惹得那些赌石的人不高兴,追着他们要杀人灭口,抢夺钱财,被官府擒拿,后来才知道,那些人就是流窜的杀人犯,让云公良抢了这个大功劳。 「你……怎么知道?」云招福拼命思索,也想不起来那时候见过魏尧,呐呐开口:「照理说你这长相,如果我从前见过,不可能会忘记的。」 对于云招福老实的褒奖,魏尧感觉很好,与她交代事实:「当时我是追着桑结到了扬州,因为我送粮草去南宁时误了时辰,想着若能抓一拨逃窜的杀人犯回去,也算将功补过,追到扬州的时候,发现他们在茶楼里做赌石的买卖,我们不想招摇,想着等他们做完最后一笔生意,等人全都散去之后再出手擒拿,可谁想到,在我们出手之前,他们就忍不住对你们出手,以至于被你爹抓回了衙门。」 居然还有这事情,云招福确实没有想到。 「你从南宁追着那一拨玉石商人,是为了把他们追回去将功补过的?你送粮草去南宁,怎么就误了时辰呢?」 如果按照魏尧说的话,那云公良当年能那么快回京城,是抢了魏尧的功劳啊。这,这谁能想到呢。 「在遇到你之前,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的运气不是很好,总能遇上一些天灾人祸的,特别倒霉,那次送粮草,我特意选了一条山林里的路,又提前两个月出门,以为万无一失了,可架不住打旱天雷,晴天失火,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那些流言,云招福是听过的,而且还听的不少,毕竟说的人太多了,那几年,三皇子魏尧就像是个被霉神附体的人,走哪儿霉到哪儿。 「那些倒霉事儿真的发生过吗?」 魏尧有扮猪吃老虎的能耐,比起相信他真的那么倒霉,云招福更愿意相信是他故意为之。 第55章 魏尧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嗯……有的发生过,有的没有吧。」 「所以是,半真半假?」云招福的两只眼睛里流露出了光泽。 魏尧没有否认,云招福就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胳膊,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魏尧拉着她的两只手,不让她打人了,要不一会儿玩儿疯了该出事儿了。 「你说你这是干嘛呀,好端端的让自己背上这些倒霉名声?」 云招福有些不解,就算魏尧是为了低调行事,也不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倒霉蛋的样子嘛。 「我小时候的倒霉事很多,走着走着,就给推到池塘里去了,吃着吃着就噎着了,好好的走个夜路都能撞上横跨假山的藤蔓,差点勒死,后来我就学乖了,我自己先把倒霉的事儿说出去,半真半假的,有这么个名声在,我就能谨慎的做出防范,而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再后来,那些想要背地里害我的人,见我这么倒霉,也就不好意思再出手了。」 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谈论语调,然而这些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却很令云招福震惊,迟疑片刻后,问道: 「你小时候被人害的事,皇上知道吗?」 儿子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这么欺负,云招福不相信皇帝会不知道,果然魏尧轻微的点了点头,云招福蹙眉:「他知道,却不管?」 魏尧噙着笑不说话,云招福却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丝丝无奈。 皇帝对自己儿子都能狠得下心,枉顾他一次次死里逃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白了不过就是因为淑妃离宫,裴家倒台,他心虚的同时,也怕魏尧怀恨在心,找他报复,干脆听之任之,能活下来,算魏尧本事,活不下来,对皇帝而言,也不过就是少个儿子罢了,他是皇帝,坐拥后宫三千,死一个没人撑腰的皇子,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都说天家无情,我算是见识了。」云招福撩起一泼水感叹道:「所以,你费尽心思要让裴家从西北再回京城?」 裴家回来了,魏尧就不再是那个没人撑腰的皇子了。 谁知魏尧却摇头:「裴家不是我让他们回来的,是他们自己要回的。我父皇身上背着裴家的血债。」 云招福不解:「什么血债?是……裴家的女眷们?」 除了这个云招福想不出有其他的。 魏尧点头,将身子背了过去,靠在池壁上,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肩膀上,氤氲着水汽。 「当年裴家被流放西北,早已心灰意冷,别说我父皇不让他们回京,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有打算再回京城,他们厌恶了京城的尔虞我诈,西北虽然苦寒,但胜在安稳,然而,我父皇却不这么想,因为杜抻的一句话,他把裴家那些隐姓埋名了的死士全都挖出来,连带家眷,近千条人命,尽数屠戮,那些死士都是跟着裴家出生入死的,信了裴家的话,不反抗朝廷,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魏尧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落寞,云招福听着,脑中想象那些画面,胸口也堵的发疼:「所以,裴家回来是为了那些死士报仇?」 「我还没说完。除了那些死士之外,还有裴家的所有女眷。杜抻密报了裴家豢养死士的事情,父皇震怒,下令杀人,并同时让杜抻去西北做了抚远使,到西北给裴家定罪,杜抻先把裴家的男人们赶出去做工,然后带着兵丁去裴家女眷所在的院子里威逼,要折辱裴家的女眷,让她们陪喝酒,陪跳舞,供他们取乐,我外祖母是个极其刚烈的女人,裴家女眷也都没有那种贪生怕死的,外祖母一声令下,裴家的女眷就抢了那些兵丁的刀,果断自刎了。外祖父他们从外面回家之后,看到的就是女眷们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云招福听的心惊胆寒,原来是这样,当年远在西北之外,居然发生了这样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裴家是百年忠勇世家,通敌的罪名本就虚虚幻幻,有不少人心里都不相信,若是那时传出裴家女眷悉数被逼死的事情,别说杜抻难辞其咎,可能还会引起朝野震动,群臣反对,若是文武百官一条心要给裴家洗刷冤屈的话,那对皇帝,对那些诬告裴家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杜抻作为抚远使,很奸猾的隐瞒了这个消息,对外宣称裴家女眷水土不服,接连病逝。 而皇帝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专门派人去调查裴家的近况,所以就能解释,为什么裴家人回京之时,皇帝对于裴家女眷死去一事,完全不知晓。 「你……当时在哪里?」云招福总觉得这件事情魏尧说的事无巨细,不像是听人转达的,更像亲眼所见。 只听魏尧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声:「裴家流放之时,我乔装打扮混在流放的队伍里,跟着他们去了西北,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柔姐儿被外祖母藏在了后院的雪堆里,亲眼目睹了杜抻的暴行,也亲眼看到了外祖母她们自刎保节,那么多血,从廊下流到雪地上,西北的天儿真冷,人血流出来,不过片刻就结了冰。」 第56章 云招福伸手按上了魏尧的肩膀,尽管是在盛夏,又泡在温泉之中,可他肩膀上却冰凉一片,魏尧按着她的手,缓缓转过身来,双目泛红,眼中噙着些许热泪,裴家女眷的事情,定然给了魏尧很大的冲击,他那么小就见证了那么血腥的事情,回到京城以后,既要防止各方陷害,还要背地里集结势力,将裴家从西北迎回京城,这其中的艰辛,云招福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裴家付出了这样惨烈的代价,怎么可能回到从前?任何人遭受了这样倾巢将覆的对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比其他人幸运的是,裴家本身就有起复的基础,这十年来韬光养晦,皇帝渐渐的忘记了当年裴家给他的压力,渐渐的习惯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他甚至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全能的神之前,却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的事实。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魏尧见云招福神色都变了,一副要哭的样子,赶忙安慰。云招福低头眨了两下眼睛,让眼泪不至于流下来,深吸一口气: 「事情既然发生过,那无论过去多少年都难以抹平。裴家的仇一定要报,这份罪行也一定要有人认下。杜抻如今已经举家被流放西北,当年除了杜抻还有谁参与诬告裴家了?」 云招福难得一本正经的和魏尧讨论这些问题,魏尧犹豫片刻后回道: 「当年诬告裴家的主犯有三人。杜抻,褚闻杰,这两个都已经解决了,还有一个就是抚远侯袁甪刚。」 杜抻全家被流放,这个罪行如今看来只轻不重,当年裴家女眷会集体自刎,和杜抻关系最大,所以让他举家流放,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裴家当年遭受的罪,也要杜家一并遭受了才行,而褚闻杰是诬告之人,他被各种证据钉死,又加上失去了皇帝对他的信任,被判了秋后问斩,没有祸及家人,剩下一个抚远侯,这位才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手握重兵,又是皇后兄长的人,魏尧和裴家若是想要扳倒他,可能还要费一些功夫! 他们会怎么做,云招福不想知道,横竖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不管魏尧决定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会站在他这边。 「抚远侯不好对付,你与外祖,舅舅他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云招福叮嘱着。 魏尧勾唇一笑:「抚远侯的确不好对付,不过他也有致命的弱点。当年裴家落难之后,袁家势力做大,抚远侯俨然成了取代裴家的人,我父皇生性多疑,对于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不会纵容,而袁甪刚那个人,心思缜密,看出了皇帝猜忌的心思,怕落得与裴家一样的下场,干脆自请皇命,离开了他经营了半世的京城之地,远赴岭南镇守,他在岭南势力挺大,成立了袁家军,手握兵权,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裴家,然而袁甪刚错就错在,当年他把京城所有的势力全都转移到了岭南,若是裴家在岭南地区,的确难以和他斗,可如今是在京城……袁甪刚就鞭长莫及了。除非他把岭南的势力再次放下,但他肯定舍不得,这就是他的弱点,善加利用的话,未必不能成事。」 云招福听着魏尧说话,在他眉宇间感受到了一股野心,脱口问出: 「魏尧,若是扳倒了抚远侯……你会想要做皇帝吗?」 抚远侯倒了,太子的背后势力也就不稳固了,那个时候,魏尧若是有心问鼎太子,兴许还真不是难事。 魏尧一愣,没料到云招福会问的这样直白,勾唇一笑: 「若我做皇帝,你便是皇后,不好吗?」这是一句玩笑话,魏尧就是想听听云招福的反应。 云招福敛目想了想,果断的摇头:「不好。我不想做皇后,只想与你做普通的夫妻。当皇帝和当皇后都太累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皇帝皇后都是活在云端的,一点都不真实,与她喜欢的生活完全不同。 魏尧沉默片刻,又问:「那……你想象中的普通夫妻是什么样的?」 云招福觉得肩膀有些凉,往水下沉了沉,抵到下巴处,嘴唇一开一合说话的时候,下颚都能碰到水面。 「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周围有围墙,没有围墙,篱笆也可以,在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菜,后院养鸡养鸭,手里有些银子,不愁吃穿。高兴了去城里喝喝酒,吃吃饭,不高兴了,就留在小院儿里,看云卷云舒,风起风落。闲时我养花酿酒,你下棋舞剑,然后……再生两个漂亮的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全都要长得像你,我们俩看着他们长大,娶媳妇嫁人,听儿子媳妇吵吵架,调调情,再听闺女回来说说婆家的闲事儿。」 云招福觉得,反正不可能实现,那她就可劲儿的发挥想象力呗。自从认定了魏尧这个男人以后,云招福已经自动的把他列入了她对未来畅想的蓝图之中。 「就这些?」 魏尧似乎听得意犹未尽,还想云招福继续畅想下去。 第57章 云招福不禁好笑:「就这些都难做到,你还想要什么呀!」 魏尧挑眉:「我听着,不过是一些很寻常的事情,你为何觉得难做到?」 云招福理所当然的瞪眼:「当然难做了。首先你的身份在这里,不可能和我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让你成天困在一方天地里下棋舞剑,你恐怕又要觉得日子太平淡无趣了。」 魏尧拿起云招福的果酿,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 「如果真的能放下一切,我是愿意困在一方天地里下棋舞剑的。」 「你不用说话哄我,我都理解的。」 他这话也就骗骗人,安慰安慰的,他习惯了雄图大业,让他诗酒田园,会高兴才怪。 魏尧见云招福不相信自己,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是被很多极端的事情推着往前走,在裴家和皇帝这两方势力之间,魏尧的处境其实很尴尬,这种情况,就算他告诉所有人,他没有野心,不想当皇帝,都不会有人相信。 两人在温泉里泡了不少时候,云招福起身之后,感觉身子仿佛轻快了许多,出一身汗之后还能清清爽爽的,这感觉确实不错。 山庄里有酒有菜,酒是那种很淡很淡的果酒,很好喝,而菜嘛就很素了,都是些鲜菇菌笋之类的山货,据说都是就地取材的,也难为那些厨子能把那些纯天然的质朴东西做成这么多花样,每样还都有说法出来。 比如一道鲜笋菌菇汤,就能取个‘雨过天晴’的文艺名儿。 云招福吃了一肚子草,魏尧吃东西慢,她就在一旁喝果酒,偶尔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走动,看看摆设,魏尧吃好了饭,云招福睡不着,魏尧又十分克制,无论云招福怎么暗示,他就是雷打不动的拒绝,若非看他也憋得难受,云招福差点就以为他厌倦了自己呢。 既然不能做那些有意义的好玩的事情,那两人总不能躺在床上干瞪眼,魏尧提出带云招福到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去,云招福自然是一万个高兴了。 魏尧给她拿了一把熏香草过来,让她拿在手上,然后一个弯身,抱着云招福就飞跃上了屋顶,轻柔将云招福放在先前他上来铺好的软垫之上,云招福这才知道,魏尧让她拿一把熏香草是为什么了,屋顶上风光好,但蚊子也很多啊,这种熏香草是特制出来熏蚊子用的,特别管用,烟雾缭绕之处,蚊子都不敢近身,有了这个,两人才能放心的刚下来,看天上闪闪发亮的繁星,还有那一轮皓月。 「你说憧憬的寻常日子,不就是像今天这般嘛。」魏尧双手枕着头,对云招福道。 云招福学着他的样子,深吸一口盛夏的气息:「是啊,就是这样的。很无聊吧。」 魏尧轻笑:「我倒觉得一点不无聊。甚至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你一次两次觉得新鲜,可这新鲜劲儿总有过的时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奢入俭难啊。」云招福想着,只要每年魏尧能像这样安安静静的陪她几日,就算让她陪着他闯龙潭虎穴,她都是愿意的。 当然了,就算魏尧不陪她,她也愿意就是了。 「我说的新鲜,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从前都没有想过,原来我的生活除了打打杀杀,尔虞我诈,还可以这样悠闲轻松,这种万事俱足的轻松感特别好,是一种新的感受,并且我很喜欢。也许将来有一日,你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呢。」 应天学院里开设了一间女学, 院长为南国夫人,云招福等皇家女眷皆被录取为第一届应天书院女学生。与应天书院的正门相隔五百米, 一所颇为气派的女学院修建完成, 工程颇为浩大,竣工之后, 其屋舍建造一点都不输旁边的应天书院,白墙黑瓦,古朴中透着大气,又不失女子的柔婉。看得出来, 就算是一个飞檐都是经过巧匠静心设计过的。 除了云招福之外,还有太子妃, 晋王妃,宁王妃, 及星月公主, 安乐公主及几个皇家公主,郡主, 县主,自然福泽县主也在其列。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膈应人的事情, 云招福还是很愿意与她们和平相处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而正如魏尧所说的那般, 这些人里大多数都在云招福的手里吃过亏,等闲不敢跟云招福太靠近了。 而这些人里, 也就只有安乐与云招福的关系稍微好一些,云招福坐到安乐旁边,对安乐微微一笑,原以为安乐公主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回以微笑,但云招福猜错了,安乐公主只是冷淡的对她点了点头。 云招福觉得有些不对,坐下后,拉了拉安乐公主的衣袖,对她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她自问并没有得罪过安乐公主,两人没有梁子,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快。 只见安乐公主将自己的衣袖从云招福手里拉了过去,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定王妃师出名门,学识渊博,岂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第58章 安乐公主提起‘师出名门’这四个字,就让云招福明白过来了,原来安乐之所以对她这样,是因为她之前隐瞒她自己是施定山老先生弟子的事情,上前解释:「公主,你别这么说,我虽拜在师父门下,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跟师父做过学问,师父他好酒,平日里就是教我怎么酿酒,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他弟子,与其他师兄们的学富五车相比,我什么都不懂。」 安乐公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宫绦,语气依旧不是滋味:「那当初我跟你说苏铎的事情,你为何也不与我说,看着我像个傻子似的跟你倾诉,亏我还把你当好姐妹,什么都告诉你,可是你呢?却连这最基本的都不与我说。若非上回在裴家被我撞见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安乐公主是个直性子,却也不是个火爆脾气,只是这一回确实心里觉得不舒服,自己心心念念的朋友,居然藏着秘密不告诉她,并且这个秘密还与她有关,当初若是她知道云招福是苏铎的小师妹,那她也不会当着云招福的面说了那么多爱慕苏铎的话了,此时想起来,真真羞煞人也。 云招福无奈一叹,诚恳道: 「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地道。我就只顾着自己,没有考虑过旁人的感受。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安乐公主冷着脸往云招福瞥了一眼,见她满面愁容,两条眉毛耷拉着,活像一直被欺负了的小动物,这样子不禁让安乐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横了云招福一眼:「你若早跟我道歉,我也就没这么生气了,可你倒好,做错了事情,什么都不说。不气你气谁?」 安乐公主开始和云招福打趣,那就是要和云招福冰释前嫌的意思了,云招福高兴的咧嘴一笑,那憨憨傻傻的甜美样子,看着也不像是会耍心眼儿的,两人性情本就相投,再说云招福隐瞒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也没有对安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安乐公主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继续生气的地方。 撞了撞云招福,算是两人破冰的意思,对她问道:「听说你前阵子病了?不碍事吧?」 就因为心里气云招福对她隐瞒,所以安乐公主虽然听说了云招福生病,却硬是忍着没上门去探望她。 云招福见安乐缓过神来,也放松下来,伸出胳膊做出一个大力的姿势:「我身子壮的跟头牛似的,能有什么事儿?」她现在这么说,就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躺在床上血流不止,成天担心自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经历了。 「是风寒吗?可我听说你在府里歇了好长时间,定王也不去上朝在家里陪你,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呢,但今天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没什么嘛。」安乐公主的目光终于愿意放到云招福的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是风寒,是血脉不通,筋脉堵塞,确实在家里歇了好久,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养养就好了,可魏尧太紧张,怕我偷着不喝药,就为了在家里看着我喝药。」 云招福将话说的轻松,让人听了果真以为本就没多大的事情,安乐公主点点头,算是放心了,看着云招福的脸,不禁幽幽一叹,现出落寞的神色,云招福见状,问道:「公主怎么了?」 两人冰释前嫌以后,又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安乐公主抿唇犹豫片刻:「万万没想到,我们这年轻一辈的男人里,竟然是三哥最痴情,对你掏心掏肺的好,真羡慕你啊。」 「公主怎么这样说?驸马……我是说苏铎,他对你不好吗?」云招福问。 公主摇了摇头,垂下目光,把玩起腰间的宫绦,回道:「怎么说呢,他对我也不能算不好吧。每天也是嘘寒问暖的,可我总觉得他敷衍我,以前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一些的,不过那时候我会安慰自己,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在我面前放不开,偶尔照顾不到我的感受,我也就忍下来了,可是现在,我与他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他对我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嘘寒问暖的都很敷衍,时常不回公主府里。」 自从苏铎上回用计害她之后,云招福对苏铎的好印象就完全颠覆了,此时听安乐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抓着安乐的手安慰道:「苏铎这件事上,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我与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印象中他一直是个上进好学的天才,可是后来他就渐渐的变了,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他了。我并不是要在你面前说苏铎的坏话,只是我师父是个极其重教之人,若非苏铎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了,我师父与他的关系也不会这般交恶。」 安乐公主看着云招福,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后才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师父为何不愿再接受他。」 自从上回安乐公主撞见云招福和施定山老先生的师徒关系之后,她就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施老先生会继续接受同样是皇族贵亲的云招福做弟子,却唯独不肯接受苏铎呢。她派人去朝中打探了一番,后来才知道,原来苏铎在与她定亲之后,就曾到父皇面前密告了几个清流官员,大多都是刚正不阿的谏臣,他为了立功,还特意搜出了一些他们的即兴小诗文稿,偶有失了分寸的愤慨之言,苏铎颠倒黑白非要说那些清流大人有不臣之心,而大家心知肚明的是,那些文稿只在知己文人之间流传,若非苏铎密告,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晓,苏铎为了取得父皇的信任,用了这样卑劣的手段,定是被施老先生知道了,所以才会震怒之下,再也不认苏铎这个一个手培养出来的弟子。 第59章 安乐公主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云招福知晓,云招福之前只知道苏铎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情,但师父并没有将这些事告知于她,所以云招福不知道,如今听安乐说了才咋舌不已,真是搞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极端,为了攀附权贵,做出这些令人不耻的事情来。 云招福越发惭愧:「公主,我们之前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若是早知道,我定会阻止你嫁给他的。」 安乐公主叹了口气:「唉,横竖都是我自己挑的男人,我从小就喜欢他,就算在婚前我知道了他是这样的人,只要他也喜欢我,愿意继续和我成亲,我还是会选择他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实在不必自责。」 教室内的人都来的七七八八了,云招福和安乐公主坐在教习室的最边上,最后面的一排,因此两人将头凑在一起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没有其他人打扰。 星月公主和吴欣常坐在一张案上,两人的目光全都不时的瞥向云招福,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去挑衅,可心里又十分好奇,云招福和安乐公主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吴欣常让星月公主凑过去听听,可星月公主现在只要靠近云招福周围三五米就会浑身不舒服,哪里肯去。 教习室里大家都在说话,对接下来要学习的课程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没有出嫁的公主,郡主和县主们,福泽县主自从进来之后,她的目光也没有从云招福的身上离开过,她是一个人坐的,对于这些从小长在京城里的天之骄女们来说,她陈婧柔不过就是个刚刚回京的土包子,身边没有朋友陪伴,她自己又太傲气,上回在裴家,她还以为只要她一出场,就能赢取大家的奉承与喜爱,可是没想到根本没人理她。 看云招福和安乐公主的亲昵样子,福泽县主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不仅仅是安乐公主, 还有星月公主,晋王妃, 宁王妃她们也全都时不时的看向云招福, 一副想要上前去和云招福说话的样子,为什么同样是贵女, 可云招福就那样受欢迎呢? 如果福泽县主此时的心理活动被云招福和晋王妃,宁王妃她们听到了,约莫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教习室外传来脚步声,南国夫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袍, 端庄冷漠的走入了教习室内,她身后跟着八个做女书生打扮的严厉女子, 个个发鬓紧绷,手里捧着书, 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大家起身给先生行礼, 南国夫人开始了她的讲话,大意就是讲一讲她想创办这女学的意义, 再鼓励鼓励大家不要因为是女子而怠慢学习文理科知识,灌输一些知识是打开人生和通往天国的钥匙的鸡汤等等。 云招福听得昏昏欲睡, 终于等到了南国夫人讲完了话, 开始和她们介绍这个女学院的女先生,原来那八个站在她身后的果真是女先生,不过她们今天并不授课, 在正式授课的前几天,都由南国夫人亲自讲学。 而这位南国夫人讲学的第一步, 就是想要先了解了解大家的实际水平,不得不说,自古老师都是一个套路,入学先摸底。 女学院的主要课程大致分为诗词,国学,民俗,乐器,演算,译字,射箭与马术。南国夫人始终认为,女子不仅要读书,还要强健体魄,这个教学理念还是很先进的,就从这一点来看,应天书院的女学就比其他书院那些充门面的女学很不一样。 南国夫人问大家这八门课程里,最期待哪些,一个一个回答,其他人回答的基本上都是诗词,国学,乐器,演算,译字等这些高大上的学科,到了云招福这里,她左思右想之后,才给出了一个慎重的答案:「我好像只对射箭和马术感兴趣。」 众女先生和南国夫人虽然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可能已经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云招福的名字,幸好还有安乐陪她,安乐的回答和云招福一模一样。 但这种问题,问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这只是个街边的问卷调查,企业老总也不可能完全按照问卷调查上面的答案来安排生产的程序问题。 所以,摸底考试依旧要进行。 云招福生无可恋的看着面前只写着一句词牌名的白纸——采桑子。 安乐公主拿到的则是——蝶恋花。 题目不一样,抄都没法抄。云招福内心是很绝望的。 她本来对诗词就不甚了解,这种写词牌的方式更是不怎么精通,她只知道词牌分上阕下阕,不仅要写的有已经,还得写出平仄的规律……太难了。 看着大家都提笔在写,就连旁边的安乐都已经落笔写了,直到现在云招福才明白什么学渣的真正意思。 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写了一首半吊子词牌,几乎用尽了她前世今生,古代现代所有的诗词歌赋的才华,甚至还有剽窃古人的嫌疑,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她今天交一张白卷上去,估摸着不仅让大家笑话她,还会连带让大家笑话她师父。 第60章 为了师父的颜面,云招福拼了一把。用了清朝才子纳兰所做的采桑子诗词,这首诗词,是当年她还在做文青的时候特别喜欢的一首,是写纳兰在远在边关思念家乡的。她穿越到了古代之后,更能体会他诗里的无奈与凄凉,凭着仅存的理智,云招福将之署名为摘录诗词《九日》,并未将此诗词占为己有。 作一首诗的功夫,南国夫人待大家写好了之后,将纸全都收了上去,一张张的过目,最终评选出了两个写的最好的,第一名是薛碧霄,她原创的词牌,平仄工整,意境优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而第二名让云招福有些意外,居然是她,南国夫人拿着云招福的纸,将诗句念了一遍,说道:「云同学摘录的这一篇诗词非常好,才情并茂,品味悠远,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若非摘录之文,绝对可以问鼎第一,这个第二是给写出这首诗词的雅客,也是对云同学博览群书的认可,这首诗连我都没有阅过,实属难得。」 南国夫人的评价很中肯,也很老实,她的确不可能读过这首诗。 薛碧霄看向云招福,暗自捏了捏拳,没想到云招福随便摘录一篇诗词就能压过其他人,并且那词居然好的让南国夫人都赞不绝口,薛碧霄从一位女先生手中接过了那首诗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紧咬牙关放下,甘拜下风了,对云招福居然能够读到这种罕见的佳作而积愤不已。 紧接着第二堂课是考大家演算,云招福拿着那张写着密密麻麻字的纸,头有些疼,古代没有阿拉伯数字可真不方便,定睛看下来之后,才发现,题目看着挺多,其实也就五条,她的题目第一条是: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演算出的数额是多少;第二条形式和第一条差不多,云招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稍微数了几个数之后,就很快把答案写了出来,以至于那女先生的一炷香刚刚点上没多久,云招福就能交卷了。 南国夫人端起一杯茶还没喝,就看见云招福将卷子给举了起来。对一旁的女先生比了个手势,女先生走到云招福身旁,将她的卷子给收了上去,教习室内的其他人对云招福的速度表示惊愕,薛碧霄觉得难以置信,吴欣常和星月公主眼睛瞪的都快掉出来了,福泽县主正愁眉苦脸对着面前的纸发呆,不时抓耳挠腮,似乎都没有发现云招福已经交卷的事实。 怎么可能写的那么快? 一定是瞎写的吧? 她知不知道演算是什么意思?不会根本不懂吧? 众人心中的弹幕飞驰,就连安乐也对云招福露出了惊讶的目光,云招福嘿嘿一笑,往她的试卷上看了一眼,大家的题目其实都差不多,全都是一些简单的加法和减法,大多都是倍数直加直减,数清楚了个数,乘除一番,五条题目很快能做好的。 这就是云招福身为现代人的便利了,古代虽然就有乘法表,但是毕竟没有普及,如果是正经书院里的学子们,兴许还有所涉猎,然而这女学今天是第一天创办,姑娘们琴棋书画都学的够呛了,很少有人学演算这门功课的。 云招福想要帮安乐,被安乐指了指讲台上,云招福看见南国夫人正透过她刚交的那张卷子,目光冷凝的盯着自己,顿时放弃要帮助安乐的心思,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大家算完。 云招福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考场内的众生态,有眉头紧蹙的,比如薛碧霄;有抓耳挠腮的,比如陈婧柔;有埋头苦算的,比如吴欣常,还有涂涂改改的,比如她身边的安乐公主。 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在云招福之后大概十分钟之后交卷的是安荣县主,她交上去之后,神情并没有很轻松,反而想折返回去把卷子拿回去重算,然而女先生制止了她,她只能满怀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统一交卷子的时间,有很多人都还没有写完,女先生们只好亲自下来手,安乐的卷子被一个女先生给收走,她特别不甘心的抓着不肯放,最终也没能把卷子给留下。 大家都交了卷子,安乐终于可以问云招福了:「你怎么算的那样快,不会是瞎写的吧?」 云招福摇头:「不是瞎写,小时候我爹给我看过【九章算术】,很容易算出来的。」云招福这个时候就很感谢当年学乘法表的时候认真听讲了,老师当时说过,乘法表就是九章算术演变过去的,这样的九九乘法表,中国古代就发明了,外国人都不是很懂。 安乐公主似乎不是很懂:「九章算术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这么问出口之后,安乐公主就反应过来了,云招福的爹是相国,当年也是以文采斐然着称的,教女儿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学问,也很正常。 安乐公主忽然很羡慕云招福,不仅拜得名师门下,虽说诗词造诣一般,却能博览群书,知道连南国夫人都没有看过的诗词,如今演算的课程一出,依旧难不倒她,这样家学渊源,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第61章 南国夫人亲自将大家的卷子给批阅完,如果说先前姑娘们的诗词水平,让南国夫人很是高兴,那么此时此刻,姑娘们的算术水平就很让她惆怅了。 抽出了两张卷子,一张卷子整洁如新,一张卷子鬼画符一般,正面反面写满了演算的字迹,乱七八糟的南国夫人说道:「这张是云同学的,这张是王同学的。云同学的卷子全都答对,王同学的卷子答对了四条,而其他的几乎都不正确。」 南国夫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张卷子,王同学的那张明显就是一笔一笔加起来的,而云招福的明显就是心算出来的,南国夫人拿起云招福的卷子对云招福问道:「云同学算的这样精准快速,是否学过什么算法?」 自从南国夫人将两张卷子拿出来, 并且指名云招福算的又对又快之后,教习室中的所有姑娘全都愣住了, 云招福先前交的那么快, 大家都以为她是瞎写的,可没想到她居然是真的会算。 云招福被点名, 坐直了身子,如实回道:「我爹教过我九章算术。」 南国夫人恍然点了点头:「怪不得了。很好。」 受到了表扬,云招福还是很高兴的,不过以一个小学生都会做的简单题目受到了表扬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了。 演算考试之后, 就是国学,民俗, 云招福这些东西不能拔尖,但也不至于是最后, 到了译字的课程, 南国夫人并没有如先前那般,而是对大家询问了一番, 据说这位南国夫人通晓多国语言,曾经当今皇帝出使国外时, 身边带的女官便有她一个, 但是国内毕竟只有一个南国夫人,会外语译字的人很少,如果再和先前演算一般考的一塌糊涂, 那这考试完全可以不必考的。 所以南国夫人就先问了问大家,对译字的看法, 简单的抽了几句外文说了一下,一开始云招福还和大家一样的懵懂表情,可直到南国夫人开口之后,她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一些,南国夫人大致的意思是,很高兴成为大家的老师,愿大家可以学好每一门课程,愿我们应天女学能够发展…… 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如果云招福这个时候站出来高喊一声:我能听懂。那么很显然的,必然会引起大家的猜疑与公愤,而她也确实不好解释,她怎么听得懂外语的,算术还能说是会九章算术,可外文的话,她身边可找不到一个会说的,把云公良推出去都没人会相信。 此情此景,所以云招福就很识趣的愣了一愣,然后就和大家一样做出懵懂无知的样子,等南国夫人说完之后,见机行事,跟着大家的反应走。 南国夫人秀了一下外语,见大家大多数都是不懂的,这门学科就没有考,云招福大大的松了口气。 剩下三门学科,琴棋,射箭和马术,这三门都属于杂科,并且不易测试,毕竟音律这种事情,大家学的手法不同,用的乐器也不同,一个人会敲磬却未必会弹古琴,一个人会弹琵琶未必会吹笛子等等,所以也没法考,射箭和马术,只是今天刚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毕竟放眼整个京城里,除了一些武将家庭出身的姑娘,从小可能会接触这些,其他普通人家的,平日里接触的最多的马,可能就是拉马车的马了,射箭更是不用说,谁会呀! 不过就算剩下的三门不考,把其他五门都考到了,基本上这一天也就完了,中午大家都是统一的一碗饭,一个菜一碗汤,坐在席位上吃的,吃完不过休息了十五分钟左右就继续考试了,现在终于熬到结束,大家脸上全都现出了疲惫之色。 当南国夫人说了一句:放课。所有女孩们绷着的神经才总算松懈了下来。 南国夫人和八个女先生离开了教习室,大家就开始交头接耳了,云招福更是夸张的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直言:「唉,这一天过的,简直比我在酒窖里搬一天的酒都要累。」 安乐公主也抬起手臂转了转,云招福见她吃力,坐起身替她按了按肩膀,苦恼道:「你说这南国夫人得让我们上到什么时候啊?要让我每天都坐在这里精神紧绷的话,我肯定会疯的。」 安乐公主享受着云招福的服务,正舒服着,说话安慰:「放心吧,最多个把月吧,等到第一批正式女学生招收进来,咱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云招福额头抵在安乐的后背:「还要一个月啊。」 别说一个月了,就是明天,云招福都不想来了。然而……除非大雨,大雪,下冰雹,要不然还真别想。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女学院外,安乐邀请云招福去她的公主府里坐坐,云招福也提不起兴致,安乐自己也确实累了,两人互相理解,各自上了马车。 就从书院到定王府的这段不算长的路,云招福靠着车壁居然累的就那么睡着了,马车停下来都没有感觉到。 魏尧掀开车帘,看见的就是云招福毫无防备的睡颜,无奈摇头一叹,上车坐到她面前,伸手戳在她的脸颊之上,云招福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魏尧,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到家了吗?」 第62章 魏尧伸手将云招福的乱发给夹到耳朵后面,问道;「今天看着挺累的,去读个书而已……」 云招福摆着手叹息:「唉,你不懂。今天一天下来,简直比我搬一天酒坛子还累,心力交瘁啊。」 两人边说话边走下了马车,云招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魏尧,从她绞尽脑汁写诗词歌赋开始,到最后演算第一,除了自己能听懂南国夫人外语的事情没说之外,其他全都给说了出来。 「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多久。」云招福靠着魏尧的肩膀可怜巴巴的说道。 魏尧摇着头笑她:「不过就读个书,瞧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我还指望你给我们定王府挣个女状元回来呢,看你这样,看来我这个愿望得泡汤了。」 云招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会许这个愿望本身就挺奇怪的。我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会读书的人啊。」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 经过魏尧一夜的鼓励,云招福第二天才勉强来了女学。昨天摸底考试结束之后,先生们对大家的底差不多都了解了,今天开始就可以正式授课了。 一早上的国文课程听得云招福昏昏欲睡,硬是掐着自己的大腿才不至于做出当堂睡觉的事情来。 幸好早上繁杂的国文课之后就是射箭的课程,这种户外的课,云招福最喜欢了,不止她喜欢,其他人也都很喜欢,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跟听国文的时候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完全不同,然而回想起昨天,这些姑娘们都是一口一个喜欢国文,喜欢诗词的。 换上了应天书院的女版劲装,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要出征的女将军,英姿飒爽的很,看见那一排排的弓箭被推了出来,大家都挺兴奋的,拿着弓,没有箭就开始对着彼此比划起来,云招福也不例外,教射箭的女先生是个个头很高的女人,讲解的那些弓箭使用知识也挺全面,讲完了之后,就让大家先拉弓弦,等到弓弦拉的差不多了,才给大家发箭,让大家刚刚提起来的兴趣,又再次减弱了。 不过对于云招福而言,虽然心里也有点失望,希望可以拿到真正的箭,然而这样枯燥的户外练习总归比户内的繁杂国文要好的多,她宁愿在户外拉弓一整天,也不想坐到那教习室里去听学。 和大家一起熬到了傍晚,云招福都已经坐上了定王府的马车,忽然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只顾着收拾东西走,晾在窗台上的画布没有收回来,女院里有专门打扫的人,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把她的画布直接给扔了,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让马车又折了回去,云招福下车后,跑入了女学院,教习室西南角的窗户边上,一块孤零零的画布搭着,云招福赶忙过去将东西收起,卷起来放到自己的座位上。 走出教习室,云招福正要往回走,却看见几道身影穿过了远处的回廊,云招福站在教习室的门内,所以回廊上的人看不见她,云招福总觉得那个回廊上的人很面熟,其中一个女人自然是南国夫人了,她在这里出现并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很稀奇了,如果云招福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皇帝魏琛吧! 皇帝怎么会突然微服私访到女学院来,云招福再探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皇帝跟着南国夫人的身后,进了一间屋子,那间屋子云招福知道,是南国夫人私人的地方,一般人都不得入内,如今却单独招待了皇帝陛下。 回想之前安乐公主与她说起的两人的八卦,云招福捂着嘴,似乎明白了什么,蹑手蹑脚的从教习室里出去,偷偷摸摸的坐回了定王府的马车,催促老刘赶紧回去。 偷偷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并没有看见皇帝的轿撵,也没有马车,看样子皇帝倒这女学院来,走的应该是vip绿色通道,慢慢的放下车帘子,云招福被自己的动作给逗的笑了起来,皇帝微服私访女学院被她撞见了,怎么她表现的好像是自己私会被撞见了一样呢,偷偷摸摸做什么的干什么呢。 回到王府,魏尧还没回来,云招福就先去洗了个澡,到厨房亲自凉拌了两个菜肴,刚准备好,魏尧就从外面回来了,两人吃饭的时候,云招福把今天在女学院看见皇帝的事情告诉了魏尧知道,魏尧听了之后,面上也是一愣,然后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招福有点失望:「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就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单独进了南国夫人的屋子呢?」 魏尧没好气的笑了笑:「孤男寡女,你说是为什么?要我教你吗?」 云招福一阵脸红, 往魏尧身上推了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却不正经。父皇跟南国夫人偷偷摸摸的, 有这层关系, 你就不担心啊?」 魏尧但笑不语,云招福继续忧心:「这事儿一定不能告诉娘知道, 要不然她指定得伤心了。」 皇帝真是不靠谱,后宫那么多女人,他还要去找南国夫人,而这南国夫人也是的, 表面上是个十分有学识的女先生,可是背地里却做这样的事情, 真是叫人有点难以置信。 第63章 要是云招福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可现在知道了, 每天在学院里还得面对南国夫人, 就实在有点考验演技了。 女学是上三休一的,三天过后, 有一天休息,说是让大家在家里温故而知新, 云招福没什么好温的, 魏尧说下午带她去骑马,早上她起床后就回了云家。 回到云家的时候,正好遇见两个大夫被管家给迎入了门, 云招福喊住了人,问管家:「谁病了?」 「回姑娘, 是大公子,被人砍了一刀。」 云招福一惊,来不及细问,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了云召采的院子里,还没走近院子就听见云召采的声音:「哎呀,我没事儿,就是一个小伤,我在衙门里都上过金疮药了。」 安氏在旁劝慰:「你别犟了,给大夫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过来!」 不得不说,安氏虽然平日里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但在治云召采这方面,却很有方法和魄力。 云招福走进去的时候,武氏和安氏把云召采压着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云召采看见云招福进来,吓得就要合拢衣裳,被云招福说了一句:「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干嘛呀。」 走上前,果真看见云召采的腰腹上殷红一片,大概拳头那么大,缠着绷带,血水渗了出来,看着还是挺严重的,安氏瞧见了云召采的伤,眼睛就红了,口中嘀咕着:「还说是小伤,若我不看看,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呀?」 武氏也蹙着眉头,云招福问:「哥,你这伤怎么伤的呀?」 云召采推了推安氏,让她别哭了,对云招福解说:「昨儿夜里奉命去抓一个逃犯,打斗的时候一时疏忽就给扎了一刀,当时我都没什么感觉,还是把人抓回了大理寺才发现受伤了,所以根本就没什么事儿,看着口子大,没伤到肺腑,养两天就好了。」 「说你什么好!人家都知道抓贼的时候护着自己,你倒好,伤着了还不知道。抓的是什么毛贼,我看你们大理寺也没什么高手了。」 武氏功夫不赖,在她眼里能称得上高手的不算多。 云召采是个热爱工作的好青年,听亲娘埋汰自己的工作单位,当然要辩驳两句:「我们大理寺高手如云,娘您不懂就别瞎说好不好?再说了,我们抓的也不是毛贼,是疑似小刀会的叛党。」 武氏动作一顿,看着云召采愣愣问:「小刀会?」 大夫正在给云召采揭开了绷带,云召采到底熬不住嚎了一声,云招福对武氏解释:「我听魏尧说过,小刀会是跟前朝有关的一个民间组织,挺厉害的样子。」 云召采忍着眼泪对云招福点头:「还是招福有见识!哎哟,大夫您轻点儿。」完全不复刚才那不在乎的样子。 大夫瞧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手里的动作,武氏对云招福点点头:「哦,是那样啊。那……那你们抓到了他们了?」 「抓到了一个,还有两个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先抓回去交给刑部审了再说吧。」 正说着话,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框踩到了门槛上,清脆的喊了一声:「娘,吉祥想吃糖。」 一听见小吉祥的声音,云招福就撇下了云召采,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小吉祥,小吉祥搂着云招福的脖子,不等人教就甜甜的对云招福喊了一声:「姑姑好。」 这么一声简直把云招福的心给喊化了,在小吉祥苹果一般的脸蛋上连亲了好几口才过瘾,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小吉祥抱着她,奶声奶气的说:「吉祥想吃糖糖。」 这样可爱的宝宝提出要求,云招福哪里能抵抗,立刻点头:「好,姑姑带你去吃糖,我们买好多好多回来,好不好?」 吉祥高兴的在云招福的腿上跳,安氏擦了眼泪,转过身来,对云招福道:「你就别惯着她了,这些日子吃糖吃的多,最里面的一颗牙齿都坏掉了。」 小吉祥在云招福的怀里扭着身子:「我要吃糖~~」 范氏从外面赶了过来,也是听说云召采受伤了,进来先走到云召采身前,大夫已经重新替他上了药,又给包扎上了,范氏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武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范氏点头表示知道,转头看见云招福在逗吉祥,吉祥瞧见范氏也是亲近,张开双臂要范氏抱抱,范氏从云招福的手里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对云招福问:「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不是听说你去了应天书院的女学嘛?」 应天书院办女学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云招福无奈一叹:「我们今儿休息!每天都读书,不休息的话,还不得把脑子读傻了呀。」 范氏横了她一眼:「有的学就珍惜吧。你是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把姑娘送进女学里去。」 「那感情好啊。」云招福高兴的直拍手:「让她们赶紧进来,我这每天跟坐牢似的,痛苦死了。」 第64章 范氏无奈:「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那个张夫人,为了让张小姐进女学,成天往咱们府里跑,就为了找我跟你说一说,让你去找南国夫人一趟,让张小姐也进女学里去呢。」 南国夫人的名头在京城众贵女中还是很响亮的,但是云招福却对这个女人生理性厌恶,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表面上正正经经,然而却……虽说对方是皇帝,可她总该有点读书人的气节吧。 「我在南国夫人面前可说不上什么话,张夫人找我也是枉然。与其这么求爹告娘的,还不如让张小姐多读书,学问好了,就算是应天书院也没有理由拒绝她呀!」 外面管家来禀报,说是崇敬侯夫人柳氏和两位表小姐来了。 云招福一愣,柳氏和云香寒姐妹来做什么?与范氏对视一眼,范氏让管家请人进来,范氏把吉祥放到了安氏怀里,自己去前厅招呼人去了,自从上回围场事件以后,相府和崇敬侯府就更加不怎么来往了,所以柳氏会带着云香寒姐妹到相府来找人实在有点奇怪。 果然云招福还没坐下逗吉祥玩儿多久,管家又来请她了:「王妃,夫人让您去前厅一趟。」 「我去干什么呀!我跟她们没话说,不去。」 云招福怨憎分明,云香寒她们想害她,她可没有什么好脸对她们去管家为难:「王妃,您就去一趟吧,侯夫人厉害,我怕咱们夫人不敌呀。」 老管家在云家做了好多年,知道怎么说话能达到效果,果然云招福一听范氏可能不敌,就果断站了起来,提着裙摆冷着面,往前厅去了。 还没进前厅的院子,就听见柳氏嘤嘤的哭声,云招福蹙眉走入,柳氏瞧见云招福更是哭的更厉害了,站起身,亲自迎向了云招福,一口一个‘侄女,侄女’的喊,喊的云招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加不能打哭脸人,云招福就算再怎么不待见她们,此时此刻也得耐着性子下来听了。 柳氏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张嘴开开合合,说的全都是云香寒和云香暖两人夫家的不是,说左家对云香寒越发刻薄,如今还把云香寒给赶出了家门云云。又说尚书府如何如何慢待云香暖。 「……原以为都是写个讲道理,明是非的人家,可是谁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呢。寒姐儿那日从大理寺出来,就只有左放一个人找了辆青篷马车去接她,还不敢把她带回府里,在外面住了好几天,又不是外室,堂堂一个正室,居然要被藏在外面的宅院里好几天,这叫什么事儿!那尚书府就更不是人了,暖姐儿去了那里,表面上看着过得挺好,可那尚书夫人最会做面子,面子上好的不得了,实际背地里却丝毫不把暖姐儿放在眼中,她们两人嫁人之后,过的叫什么日子。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啊。」 柳氏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对于两个女儿的婚事,她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 范氏和云招福两人对视,云招福的眼睛扫过坐在柳氏下首处低头不语的云香寒和云香暖,云香寒那日被疯马驮着撞到树干上造成的伤,还没完全好,脸颊上留下了一块极大的疤痕,看着特别狰狞显眼,自从脸上有伤以后,云香寒就一直带着帷帽,进来之后才摘了下来,便把头埋得很低,死气沉沉的,随便柳氏怎么说,她都没什么反应。而一旁的云香暖则顶着一张冷漠的脸,鼻眼观心,对柳氏这种在范氏和云招福面前拿自己短处哭诉的事情很不痛快的样子。 柳氏情绪激动,眼眶红润润的,范氏上前,给柳氏递了张帕子;「大嫂莫哭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从外表看出一个人的好坏呢。」 当初云香寒和云香暖的婚事, 算是柳氏一手敲定的,图的都是门当户对。 左放虽然是威远侯府的次子, 但也是嫡出, 就算不能袭爵,将来也能分得不少家业, 再加上同样是侯府出身,而云香暖嫁的是尚书府的嫡子,有尚书大人在,将来入仕也不会是难事, 这两门看着都挺好的亲事,可到头来, 却结了两对怨偶。 若是没有两人被抓入大理寺的事情,两家的日子过得虽不尽如人意, 却也说的过去, 可是自从两人从大理寺出来之后,那就完全不对了, 先是威远侯府觉得云香寒丢人现眼,一个妇道人家居然被抓入了大理寺里审讯, 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左家之类的话就说了出来, 对云香寒是这也嫌弃那也嫌弃,说当初瞎了眼才娶了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媳妇进门,左放倒是护着云香寒, 只是他的护着,在柳氏和云香寒的眼中都是没用的表现。 「那左二公子就没护着些寒姐儿吗?」范氏蹙眉问。 「他倒是护着了, 可他光是护着不顶用,他得去跟侯爷和侯夫人为寒姐儿争啊,他什么都不争,只一味的护着能起什么用呢。」柳氏觉得,左放就是没用,他要是有用的话,威武侯府上下又怎么会对寒姐儿那样呢。 云招福听到这里,不禁开口对柳氏问:「大伯母,那寒姐姐从大理寺回去之后,可有亲自去侯爷和侯夫人面前去真诚的道过歉呢?」 第65章 柳氏一愣,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叹了口气;「唉,王妃啊,你是不知道左家那些人是什么嘴脸,别说对寒姐儿嘴脸不是,就连我上门讨说法他们都一点不放在眼里,对我颐指气使的,真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家啊。」 云招福将手拢入袖中,往云香寒看了一眼,凉凉道:「哦,那就是寒姐姐至今也没有去侯爷和侯夫人面前道过歉啊。那也难怪了……」 不管怎么样,云香寒和云香暖在外面算是惹了祸,真相没人知道,但她们在大理寺过了一夜却是事实,出了事情以后,如果云香寒能够真诚的去道歉一下,若是道了歉左家还不接受,那左家也确实有很大的问题,但是现在听柳氏说来,云香寒根本就没去道歉,她一个晚辈做错了事不道歉,难道还要长辈亲自来与你打招呼嘘寒问暖,才叫好吗? 柳氏把目光从云招福脸上移开,转到范氏身上:「王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让你在威远侯府里过日子,你也拉不下那身段去跟他们服软呀!若是这一次被他们把头给抹下来了,今后寒姐儿在威远侯府就更加没有说话的地方了。这个头儿可不能开。」 对于柳氏的这种教女理念云招福和范氏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云招福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是,若是寒姐姐做对了事情,不去服软道歉也就算了,可她分明就是做错了事情,却还这般,难不成还要威远侯和侯夫人来向你们道歉不成?你们想的也太美了,事情就没有你们这么干的。」 云招福这番话说的挺厉害的,听得柳氏脸色变了又变,不过却拼命忍了下来,云香寒就没有柳氏的隐忍了,心里本来就对云招福充满了恨意,如果不是云招福的话,那天她的马也不会惊着,更加不会撞到树干上,弄得如今这满脸的伤疤,现在若非有求云招福,而她们的爹又不肯出面帮她们,她们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踏上云招福的地盘,让她嚣张得意的。 如今她都已经抹开了面子,求到她面前,没想到云招福竟然这样嚣张跋扈,不仅对她,连对她娘都开始教训起来了。 「云招福!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和暖姐儿被抓进大理寺还不是被你害的,我们是受你的连累,你有没有跟我们道过歉?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我们在外面说你几句闲话,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逸的坐在这里对我们说这些风凉话吗?」 云香寒以为云招福不知道当初是她们先设计她在先,因为当时大理寺审问的时候,她和暖姐儿一口咬定是马惊着了,绝口不提她们要陷害云招福的事情,而云招福肯定也不知道,因为这么大的事,如果她知道了的话,不可能不上门讨说法。 事实上,当初云招福把针交给了云公良,云公良找上了崇敬侯,崇敬侯知道真相,却又不能把事儿捅开,毕竟两个女儿都嫁了人,影响太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但对这两个女儿,崇敬侯也因为这件事对她们起了隔阂,不再如从前那般娇惯她们了。 所以,柳氏和云香寒她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求到范氏和云招福面前来。 云招福冷笑:「哼,你们是不是被害,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那根针如今可还在我案头放着呢,你们若是想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也不介意帮你们一把。再说了,我会怕你们说我的闲话?难不成,你们说我的闲话还少吗?要我找人一句一句复述给你们听听吗?」云招福对她们早已失去了耐心,不愿再和她们打哑谜,卖关子,直接拍案说道:「你们今日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从进门到现在,一个劲儿的倒苦水,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且不说你们的事儿我娘能不能帮上忙,就算能榜上,你们又凭什么料定我娘一定会帮呢?」 听云招福提起银针,云香寒和云香暖两人脸色一变,对看两眼后全都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云招福多言,生怕她真的再继续追究下去。 范氏拧眉:「怎么跟大伯母说话呢,有没有点规矩?」 云招福心想到底是谁没规矩? 「论辈分,我喊她一声大伯母,论位分,我是王妃,她是侯夫人,怎么着也是我大她几级吧,我要守什么规矩?」 范氏知道云招福心里恨云香寒害她的事情,但是有些事可以在心里恨,若是搬到台面上讲的话,气氛就尴尬了。 柳氏心里的一口气忍了又忍,范氏无奈一叹:「她这性子,真是拿她没办法。大嫂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忙。」 柳氏看了一眼云招福,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今日我算是见识了王妃的威风,原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话做事总要留点情分在,可王妃如今把我们这些亲戚当仇人似的看待,我们上门求你们帮忙,也是走投无路,若真有办法,谁会腆着脸上门惹人厌烦呢。」 范氏又安慰了一句:「大嫂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了,请说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第66章 柳氏迟疑片刻,斟酌了一番后,才往云招福看去,难得的是,嘴上居然还能露出微笑,可见是个为达目的,不顾廉耻的人,都被云招福那么当面说了,她居然还想人家帮她,也是个人才。 「既然弟妹问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的确有事要请王妃帮忙。众所周知,南国夫人在应天书院开设了女学,若是王妃还认我们这门亲戚的话,就请王妃帮帮忙,把你的两位表姐也弄进女学里去,若是能让南国夫人对你的两位表姐青眼有加的话,我崇敬侯府定会记得王妃的这份情义。」 柳氏不仅是个人才,还是个天才,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天才。 被云招福当面骂了也没事人一样,直接扯出了认不认亲戚的话,第一句就告诉了云招福,如果她不帮忙,不答应,那今后连亲戚都没得做,好像谁稀罕跟她们做亲戚似的,并且不仅要让云香寒姐妹俩进女学院,还要让南国夫人对她们青眼有加,柳氏真把云招福当成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吗?她要有这权利的话,早把这女学院给废掉了……不对,如果她是皇后,南国夫人的女学院就根本开不起来! 范氏也觉得柳氏过分了,敛下了笑意:「大嫂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王妃只是在女学院求学,又不是教学,如何能把寒姐儿和暖姐儿一同弄进去呢?据我所知,下个月女学院就要开始招,若是寒姐儿和暖姐儿有意的话,何不自己去考一考呢?」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云香暖凉凉说道:「若是我们能考上,还用来受你们的这份闲气?只说一句,帮还是不帮吧。」 云香暖素来讨厌云招福,从小就是,云招福的运气好的让人嫉妒,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云招福在,就把她们衬托了下去,可她心里不服啊,自问自己没有哪里输了云招福。 云招福双手抱胸,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若非要让范氏好好的看清楚这母女三人的嘴脸,云招福现在就已经喊人来把她们打出去了。 范氏就算脾气再好,听到这里也暴躁了。 她们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一副‘我要你们帮忙,都是瞧得起你们’的意思,到底她们哪儿来的这份自信? 不再犹豫,范氏站起身,对柳氏和云香寒姐妹比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你们都已经直言相告了,那我也不多说废话,这件事……我们不帮,请回吧。」 柳氏领着云香寒姐妹笃定的进门, 却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让管家带她们出去,云招福看向了范氏, 见她端坐在那儿一口一口的喝茶, 这是范氏生气时的小动作,喝水能抑制人的濒临爆发的脾气。 重重放下茶杯, 范氏难得发火: 「什么东西!真是马不知脸长,她凭什么觉得咱们会答应她们这无礼的要求呢?把人弄进去还不止,还要人家先生喜欢她们,她们若是没有真才实学, 人家先生凭什么喜欢她们呢?就跟寒姐儿,明明做错了事情, 却不认识错误,一味的抱怨他人的冷落与漠视, 我看啊, 左放就算对她再好,她都不会有一丁点儿感激左放的。」 云招福之前在大理寺门前看到过左放赶着一辆租来的青篷马车, 满头大汗的来接云香寒,人的本事有限, 左放是侯府的次子, 没什么大的本领,让他公然对抗自己的父母,他肯定做不到, 也根本不能做,他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保护着云香寒, 云香寒就算没有一点感动,也不该这样瞧不起他的毕竟她当初嫁到左家去的时候就知道左放是个次子,如果她真的很介意左放次子的身份,那干脆一开始的时候,就找一个侯府世子嫁嘛。不能嫁过去了,又嫌弃人家不是世子,要左放去争,那就是要左家家宅不宁啊。对于一个想要让自家家宅不宁的媳妇,威远侯和侯夫人能喜欢她才怪呢。 而云香寒和云香暖的性格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柳氏,柳氏从小给她们灌输的就是这种强盗思维,觉得她们身份高,别人就该像星星捧着月亮一般捧着她们,可其实呢,崇敬侯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出过什么让人敬佩的事情出来,从老侯爷手里袭爵降等,没有功绩,等级只会越来越低,他们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要怪旁人对他们不如从前了。 这样的思维如果发散下去,那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 「唉。」云招福叹了口气,来到范氏身后给范氏捏肩膀,感叹了一句:「幸好已经分家了。」 如果没有分家,崇敬侯府的人是这样的性格,那今后免不得要惹出祸事来的,他们一天不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会怨恨别人一天,自己煎熬的同时也折磨别人,等到出事之后,有没有事就要看造化了。 范氏觉得云招福说的一点都不错,跟着点头:「没错,幸好已经分家了。」这么多年,范氏真的是受够了,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上看起来好看些,毕竟老爷出身崇敬侯府,若是关系太僵了的话,外面难免会有闲话出来,老爷在朝为官,最怕就是被人参告,范氏对柳氏她们的容忍,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自家。 第67章 然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柳氏的要求太过分,态度太嚣张,这一回范氏决定不再搭理那些奇葩了。 感觉到女儿在身后给她舒缓情绪,范氏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抓着云招福的手,让她站到身前来,说道「也不知道我今天做的对不对。若是因此给你爹惹了麻烦,可怎么是好呀?」 云招福安慰:「今儿这事儿如果你不这样做,那能怎么做?难不成硬着头皮答应她们?我可没有这本事把她们弄进去,还让南国夫人喜欢她们,就算是公主殿下,也没有这么大的口气,皇上皇后出马都未必能做到,她们也太抬举我了。」 范氏想想也是,这种要求答应了也没法做到的。 「所以说,你看看你能成为南国夫人的学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三心二意了,别人绞尽脑汁,打破头颅都不得其门而入。」 范氏劝着云招福,却见云招福一脸不以为然,云招福在范氏身旁坐了下来,凑到她耳朵边上,对范氏把那日偷偷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范氏听得一脸不相信。 「南国夫人也就这样的操守德行,她纵然学富五车,可人品不行,就很难然人敬佩了。我反正最多待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她不让我走,我也不去了。」 范氏疑惑: 「南国夫人与皇上……这,这怎么可能呢。」 云招福知道,大众对南国夫人的印象很好,范氏自然也如此,又道:「我亲眼所见,怎么不可能!上回围场的时候,安乐公主就与我说过,南国夫人与皇上早年间就有暧昧,皇上那时候就说喜欢她,想把她纳入宫里的,不过南国夫人那时没同意,这是事儿才不了了之。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最后还是跟皇帝走到一起了,只不过这回,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开设女学的名号,做勾引皇上之事,为人不耻!」 如果南国夫人以正常的妃嫔渠道入宫的话,那谁都没话说,可她偏偏不进宫,既要继续自己的事业,还要做后妃的事情。 范氏却仍旧不太相信: 「我觉得,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是她有什么苦衷,若说旁人的话,我还相信,可是她……我不信。」 云招福不解:「娘为什么不信呀!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大家对南国夫人这个女人的印象,大多都是道听途说,谁和她真正的相处过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范氏自己也知道这么说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不相信的。这种话你今后别说了,切不可告诉别人,坏了南国夫人的名声,你可就罪过了。」 范氏提醒云招福,让云招福有些无奈,不过她没有再继续辩驳下去,因为她现在想想,她确实没有看到南国夫人以色侍君,只是看见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可这也未必就说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算了,不管有没有关系,都和云招福不相干,女学院,她最多待一个月!再多一定会疯的。 然而,云招福的计划还没有实现,事情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西北萧国再次来犯,这次更加来势汹汹,打着为萧国战将萧云呼报仇的旗号,在大魏边境肆意挑衅骚扰,陈亮将军在边关派了八百里加急回京禀告战情。 朝堂之上,百官争鸣,为了派谁去镇压萧国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大部分人支持裴家上阵,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怀疑裴家如今的能力。 而就在皇帝头疼之时,一项太平的岭南境内也传来了战报,抚远侯亲自写了战情书加急送回京城,犬戎大兵来袭,抚远侯请朝廷八万兵马,前往御敌。 如今大魏朝的兵马分为四块,南北各两处,抚远侯请的八万兵马就是整个南方的所有兵力,若是倾巢而出的话,那都城的护卫就全都落在了北方那两处兵力上了,若是往常,派出去就派出去了,也没什么,然而这一回却不同,南北都有战事,若是南方的兵全都派给了抚远侯,北方这边萧国来袭又该如何应对。 「皇上,抚远侯镇守岭南十年,素来安然无事,如今连他都报了战报,可见情势更加危急,请皇上派兵增援抚远侯。」 安国公上前启奏皇帝,让皇帝派兵去岭南。 「若是兵力全都给了抚远侯,那北方战事又如何缓解?」云公良上前反问,安国公从容应对:「萧国来战不是一两回了,前不久才被镇国公的父子兵给打退,可见萧国如今势弱,然而,这些年岭南边境小国,韬光养晦,如今实力不知增强多少,能让抚远侯上书请求增援的,定然更加急迫一些,边关的陈亮将军八百里加急禀告了战情,却又没有跟皇上提出要派兵增援之事,可见北方兵力仍旧充足,稍待无事。」 云公良拧眉争辩: 「荒谬,如何能从这方面来确定哪方兵员充足呢?」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皇帝一拍龙案,开口了:「好了!别吵了!」 第68章 群臣闭口,等待皇帝给出结论,皇帝在帝台之上踱步两回之后,就下了决心:「让兵部安排一下,将南方两处兵力调往岭南增援,再将北方烟台地区的兵力暂迁京郊,保护都城。」 云公良和一众大臣看着皇帝,上前问:「那……西北战事如何解决?」 皇帝沉吟:「派几员猛将,前往镇压。镇国公听旨。朕命你领一万兵马前往西北镇压犯境萧国,上回你们在西北,就凭着那么几个人,都把萧国的大将斩杀,那这回朕也希望你们能再大发神威,将萧国赶出我大魏,断了他们卷土重来的心!朕对你抱以厚望啊!」 皇帝的这份旨意,听的人心中五味陈杂的。 皇帝对裴家看似恩宠了,可是出手就这样大方。给抚远侯八万,给镇国公一万,还要镇国公把萧国镇压的不敢再犯境。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些,这么一点兵力,镇国公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镇国公裴震庭紧咬下颚,对皇帝蹙眉说道:「皇上,一万兵马臣不敢作保啊。」 皇帝拧眉:「如何不敢?上回你们连一万兵马都没有,就能从萧国的奴营杀出来,如今朕给你们一万,怎的倒不敢作保了?」 裴震庭拧眉沉默,就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这场君臣对话出结果的时候,魏尧挺身上前:「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往西北,镇压萧国。」 魏尧说完那句话之后, 满朝文武都安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尧, 皇帝也拧眉, 问:「定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帝让裴震庭带兵去西北, 是挫他的锐气,裴家回了京城,朝野相贺,皇帝心里又觉得有点不高兴了, 觉得裴家总要做出贡献的,给一万兵也是无奈之举, 抚远侯因为裴家回京之事,曾上书表示不满, 被皇帝压下了, 这回抚远侯提出要八万援兵,若是皇帝再不安抚的话, 抚远侯那儿可能就真怒了,所以虽然有压力, 但皇帝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毕竟抚远侯如今兵权在手,又有几万袁家军,若是安抚不了他, 抚远侯可不是当年的裴家。皇帝要是想对抚远侯故技重施,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而这一回南北两边都起战事, 皇帝用八万援兵去安抚抚远侯,若是岭南战事真的吃紧,八万援兵可以解燃眉之急,若非如此,那也能让抚远侯知道,皇帝对他依旧信任与宠信,而西北那边,裴震庭领一万人去,必然会拼死抵抗,只要他能撑过一段时间,等岭南的事情解决以后,皇帝自然会再派兵去增援的,那样一来,西北也能安全无虞,而且也能稍微压制一番裴震庭的气焰,告诉京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们,裴家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战无不胜的裴家。 所以,当定王站出来毛遂自荐的时候,皇帝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裴震庭看了一眼魏尧,蹙眉回禀:「皇上,此战凶险,定王殿下虽有能力,但终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还是……」 裴震庭的话还没说完,魏尧就截过了话头:「父皇,儿臣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镇国公年事已高,流放西北十年间,身子骨大不如前,西北战事不得马虎,儿臣愿领兵前往。」 魏尧话音落下,殿中群臣交头接耳,纷纷在心里猜疑,定王殿下这是被下了降头吗?谁都知道皇帝此举是要给裴家出个难题,定王却有心护着裴家,只怕此举不仅达不到效果,反而会激怒皇上啊。 果然,皇帝的声音阴沉下来: 「你愿领兵?领多少兵?你却也只有一万!」 一万的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皇帝不相信魏尧会不知道。 「儿臣知道,一万兵力固然不够,但战事危急,岭南战报,军情险恶,岭南有驻扎魏兵五万,抚远侯麾下还有六万袁家军,如今向朝廷请求增援八万,加起来已然有了十九万兵,而犬戎不过边陲效果,举国兵力不过几万,抚远侯十九万对几万,胜算颇大,凯旋应该不成问题。而西北之地,驻扎魏兵也有五万,然陈亮将军麾下并无额外兵力,儿臣带一万前往西北军营,共六万兵马,想必也能拖住一段时间萧国主力,待此番援兵岭南的八万精兵归朝之后,还请父皇再派兵增援儿臣。」 魏尧这番话说的是真打脸啊。 先前宣读抚远侯请援兵马的信件时,大家心里都还没有算清楚这笔账,现在听定王这么一分析,大家就全明白了,岭南本来兵力就比西北雄厚,却还要朝廷增援八万,这样一来,岭南那边的兵力高达十九万多,十九万兵力是什么概念?别说一个犬戎了,就是扫平岭南边陲也足够了,抚远侯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了,忍不住对他这样自私的行为暗自唾弃。而定王殿下明知此番会是苦战,却还是坚持替年迈的镇国公上阵,先不说能不能打胜仗吧,就这份孝心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然而定王殿下的这份孝心,却不为皇帝所看好,自先前开始,皇帝的眉头就蹙成了川字。 第69章 「皇上,万万不可啊,定王殿下年轻不懂事,不知战争凶险,还是让老臣去吧。」 裴震庭是真的着急,他当然知道皇帝会对裴家下这么苛刻的命令,一来是因为抚远侯,二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告诉裴家,他们已非当年,裴震庭肯定是不想去的,因为兵力的缘故,即便是他去了,西北这场仗打的也会相当吃力,可吃力也得打,就算他战死了也要打,京城自有他的子女坐镇,还有魏尧这个外孙,没有他,计划照样可以进行,魏尧已然成为了他们计划的中心,绝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当魏尧提出要替他去西北的时候,裴震庭是真的急了。 皇帝负手踱步,看着这祖孙俩互相争夺的样子,心里就莫名的生气,他的儿子心里居然这么向着裴家,不惜违抗他这个父皇的意愿,之前他还怀疑定王是假装老实,曾暗地里派人查过他的动向,没查出什么来,而他今天这么一来,皇帝觉得更加没什么好查的了,这孩子根本就没有半点野心,本分心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子。 群臣都在等着他作答,皇帝的目光在魏尧和裴震庭之间回转了一番,甩袖道:「此事再议,朕需考虑一番。」 说完之后,皇帝便走下帝台,出了乾元殿,往后宫去了。 云公良来到魏尧身旁,见裴震庭有话要说,云公良便拍了拍魏尧的肩膀,转身去了乾元殿旁供大臣们休憩的茶室了,皇帝说要考虑,没说退朝,所以他们都还不能回去,得等着才行。 云公良离开之后,魏尧抬首对上了裴震庭,裴震庭指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留下一句:「殿下糊涂啊。」 他这条老命就算丢了也是死不足惜,只要有人代他完成遗愿,恢复裴家往昔荣耀,替裴家乱世中牺牲的家人报仇雪恨就好了,送死的事情,交给他这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就好了,何必如此呢。 太子和晋王也走上前来,太子低声对魏尧问:「三弟,你这是为何?」 太子对魏尧还算不错,知道他这回算是当朝惹怒了父皇,也为他心焦。晋王也忧心忡忡:「是啊,三弟,你这么一来,岂非把父皇陷入了两难之地嘛。」 一面是要压制的臣子,一面是自己的儿子,魏尧这么一来,皇帝怎么选都是错的。 魏尧幽幽一叹:「可我外祖刚从西北回来,他身子大不如从前,母妃成日忧心他,此番凶险,若是外祖在西北出了意外,我母妃必然伤心,也是无奈啊。」 太子和晋王对视一眼,忠心感佩魏尧这个弟弟的心慈,他们天家之间的血脉关系不比寻常人家,因为牵涉了太多太多的利益与势力,不容他们做出一些平常的举动,普通人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帝王家,这八个字简直可以用罕见来形容,天家富贵,父亲是父,也是君,兄弟既是兄弟,也是对手。 而像魏尧这样的,确实少见。若是他够聪明,够有心计手段的话,像今天这个情况,他就不该出口,由着裴震庭去领一万兵征战沙场,赢了是裴家的荣耀,输了裴家还有儿子继承镇国公的爵位,可以重新来过。可这么多方法,他偏偏选了一条最笨的,让人唏嘘。 领着一万兵马去征战西北,对战萧国,他若是赢了,是应该的,若是输了,也许就真的从战场上回不来了,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太子无奈一叹:「你也是一片孝心,怪不得你。」 晋王伸手拍了拍魏尧的后背,两人离开了乾元殿,去了茶室休憩,宁王没有过来与魏尧说话,只是跟安国公还有薛相一起离开。 魏尧是最后一个走的,用冷静的目光,看着乾元殿中那些人对他的态度,眼神看不出波澜。 后宫里,淑妃裴氏坐在床边无声哭泣。 皇帝将魏尧在朝上说的话全都告诉了她,淑妃听说之后,没有评价,而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垂泪,皇帝见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不忍,过去拥住了裴氏的肩头,低声安慰:「别哭别哭,朕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你若不舍,那朕就不让他去好了。」 裴氏抿了抿唇:「若他不去,是否就是我爹去?」 皇帝干咳:「这个……镇国公是萧国的克星,只要他去了,定能让萧国闻风丧胆,我们不战而胜的。」 「皇上……」淑妃转过身子,盯着皇帝犹豫:「我不是反对你让我爹去领兵打仗,可是,你只给他一万兵马,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爹这场仗怎么打呀。」 皇帝立刻摆手,笑了起来,故作轻松:「我的好娘娘,你想什么呢,怎么会只有一万兵马呢,这一万是朕从京城周围的营地特意调给镇国公的,他带着一万人去西北,西北还有好几万兵力等着他呢。」 裴氏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依旧不能相信,低声嗫嚅:「可,可皇上为什么一下子给了抚远侯八万兵,这打仗的事情,又不是儿戏,抚远侯此事做的不地道,他这是要把我爹往死门关里送,我爹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他早非年轻儿郎,这一去,岂非是有去无回了嘛,皇上你的心,怎会这样狠呢。」 第70章 裴氏寻常不言不语,什么话都顺着皇帝说,可今天却说了不少逾矩的话,皇帝心里本来就有些烦,被她这么一哭,觉得更烦了,果然,女人不能光漂亮,还得明事理,懂学问才行。 皇帝脑中不由想起了那人。 太子领众臣在茶室后等候宣召上朝, 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御膳房已经送了饭过来给列为大人用, 吃完饭又等了不少时候, 皇帝还是没有宣召,太子等不及出去问了问, 才听元阳殿的人说,皇帝下朝之后去了淑妃那里,没多会儿就出宫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太子想着宫外有什么能吸引父皇着急赶过去的, 立刻就想到了她,若父皇真去找她的话, 一时半会儿估摸着也回不来,干脆让等候的大臣们全都回去, 言明若有召见, 单独召入宫中说话。 太子监国,有这样的权利, 群臣向太子行礼告辞,魏尧也想离开, 被太子喊住了:「三弟留步。今日之事, 因你而起,要不你就别回了,去我东宫坐坐, 等父皇想明白了,咱们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魏尧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等他的裴震庭, 对太子拱手:「是,臣弟遵命。」 说完,就跟着太子往东宫去,经过门边和裴震庭打了个照面,魏尧别过了目光,裴震庭暗自急在心中。 魏尧在东宫里坐下,与太子下了好几盘棋,太子看着外面日头偏西,皇帝宫里依旧没有动静,不由奇怪低喃:「难不成今晚父皇不打算回宫了?」 魏尧听后,将棋子放入棋盒之中:「父皇是去了南国夫人那儿吗?」 先前元阳殿的宫人对太子说的话,魏尧他们都听到了,一猜也就能猜到皇帝临时出宫是去了哪里。 太子见魏尧神情平静,并没有隐瞒,点头道:「只怕是了。最近父皇好像特别喜欢去南国夫人那里听她讲学,一讲就是好几个时辰。兴许今天晚上……」 后面的话,太子没有接着说下去,魏尧却是懂的,从软塌上下来,对太子拱手:「多谢太子收留半日,眼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招福盼着我回去一起吃晚饭呢。」 魏尧和他的王妃招福关系特别好,这一点太子是知道的,便没有留他在东宫用饭,让他回了王府,魏尧离开之后,太子喊来了亲卫,让人去宫外探一探皇帝的所在地。 唉,如果父皇真的在南国夫人那里的话,那明日朝中定有出人意表的事情宣布了。 魏尧出宫以后,正欲上马,就被镇国公府的人拦住了,说是镇国公请魏尧去一趟镇国公府。魏尧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然偏西,招福肯定已经站在门边等他回府了,对那人说道:「你回去跟国公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让他无需替我担心。」 说完这些,魏尧就翻身上了马,迎着夕阳往王府回去。 云招福果然如魏尧所料想的那般,站在门槛里,迎着夕阳等待魏尧回家,看见魏尧的袍角,云招福就忍不住提着裙摆迎上去了,两人在王府里腻歪惯了,王府里伺候的人也是见怪不怪,只怕哪一天如果两人不抱了,人家可能才会觉得奇怪呢。 今儿晚上吃的都是凉拌菜,按照云招福的说法是,天儿一天天凉下去了,凉菜要是再不吃,等天儿冷了,可就吃不着了。 魏尧一贯是随她的。 酒足饭饱之后,魏尧带云招福上房顶吹夏风,一边替她熏身边的蚊子,一边随口说了句:「我过几天可能要去趟西北。」 云招福正小心翼翼铺毯子,待会儿两人可以躺在上面,听了魏尧的话,动作顿了顿,问道:「去西北做什么?办差吗?什么差事,要跑那么远啊?」 魏尧将熏蚊草插在一旁的罐子里,云淡风轻的说道:「去打个仗,很快就回来。」 云招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正准备点头,忽然一想,不对啊。 「打仗?」 他怎么把打仗说的跟我去买个菜一样简单呢? 「你去打什么仗啊,朝廷没将军了吗?」 云招福怎么也不会想到,打仗的事情还会落到魏尧身上,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你去督军吧,就是成日在营帐里发发军令,商议商议的那种?」 魏尧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胳膊上:「这回应该是真刀真枪的打吧。萧国要替萧云呼报仇,屡屡骚扰我大魏边境,皇上命外祖出战,然而只肯给一万兵马,我就毛遂自荐,说我去打。」 云招福坐在魏尧身旁,总觉得夏天的风都开始发凉。 「不是,怎么就给一万兵马呢。不是欺负裴家嘛。那,那如果你去的话,皇上给多少兵马?」 云招福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魏尧调转过目光,勾唇一笑:「也是一万。」 云招福:…… 见他神情轻松,云招福总觉得不敢相信,失笑道:「你跟我开玩笑呢吧。你出马的话,皇上也只给你一万?」要是亲生儿子,皇帝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给一万兵马,让儿子打仗去呀。 第71章 但事实证明,魏尧也许就不是亲儿子,就一万! 「那这仗,还有什么打的必要吗?你不就等于是去送死嘛。」云招福觉得鼻头泛酸,好长时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一件心爱的东西,仿佛要眼看着他失去,那感觉可真不好。 魏尧没有说话,看着天上的星星,云招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后,才对他问:「你已经决定了吗?」 云招福问出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魏尧才点头,低声答道:「决定了。我非去不可。」 云招福低头哭泣,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魏尧看她哭,起身给她擦眼泪,想要抱她,却被云招福挣扎开,差点一个没坐稳滑下去,被魏尧给捞了上来,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云招福却是止不住的眼泪:「万一回不来呢?」 魏尧失笑:「万一回不来,临死前我派人回来替你张罗个可靠的人改嫁。好不好?」 原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云招福听了,哭的更凶了:「你宁愿派人回来张罗我改嫁的事儿,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魏尧心疼死了,低声安慰:「好了好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嘛。」 云招福急了:「谁跟你开玩笑!」 换句话说是,谁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呢。 「那就不开玩笑了。」魏尧拥着云招福抬眼看了看星光璀璨的天上,一轮皓月高挂,映照着万户千家。魏尧缓缓对云招福解释出了他这么做决定的真正意思:「这仗即便凶险,我也得去。京里天色要变了,有些事情我必须做,但我却不想做,可若是不做,那么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计划全都白费了。」 云招福听不懂:「京里会出什么事儿?」 魏尧必须做,却不想做的,云招福想不出具体有什么。魏尧看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就让云招福瞪大了双眼,想开口,却被魏尧抵住了唇:「所以说,我得去打这一仗吧?若是我不去打,京里的这些事,就该由我亲自去动手了。尽管恨过,但真的让我动手,却还是有点舍不得。」 云招福看着魏尧,先前魏尧在她耳边说了,京里所谓的天色变,就是裴家要开始动太子,晋王,宁王这三个人了,裴震庭去打仗的话,那么这些事情势必会让魏尧去做,可兄弟相残,他下不去手,所以才要主动担下去西北打仗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不在京中,眼不见为净,一切由裴家出手。 裴家的势力在京城蛰伏了十年,等裴家上下回京,他们的复仇大计就要开始了。当年被裴家连累的上千死士,还有满门女眷的血不能白流,魏尧的身份是尴尬的。 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云招福想了又想,然后才轻声对魏尧说道:「你若要去西北,那……我也要去。」 魏尧讶然看着她,果断回绝:「不行。你不能去。此番凶险,带着你去……」 不等他说完,云招福截断:「正因为凶险,所以我才要去啊。若是能回来,咱们继续安稳度日,若是回不来,我便陪你埋骨异乡。怎么说都是个伴儿。」 魏尧看着云招福,深吸一口气,试图开解:「招福,你听我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儿戏,我保证一定会回来!就算打不过,我难道还不会跑嘛。我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回生死一线的事情,若没有点逃命的功夫,也活不到今日。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生几个孩子呢。再说了,你若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岂非更加危险吗?」 云招福盯着魏尧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了目光,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魏尧见她这样,以为自己劝服了她,拥着她的肩膀,两人凑在一起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夜空。虽然嘴上劝着云招福,可魏尧心里又怎么可能一点不担心呢,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回不来了,招福一个人该怎么办,他担心她以后找不到像自己这么疼她的男人,这样的招福,如果没有人疼,他就算死也不会瞑目的。 夜空闪过两道流星,云招福盯着流星的轨迹,从头看到尾,如果在和魏尧一起去死和她一个人独活这两个选择中,她自然更加倾向于和魏尧一起死。 她本来就是穿越来的人,性命于她而言并不是唯一的,但是魏尧却是她唯一爱的人,她要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第二天的上朝几乎没什么悬念的, 皇帝答应了定王的自荐请求,让他回府收拾收拾行装, 明日便出发去烟台领一万兵马开赴西北。 这个旨意一出, 群臣便知皇帝这回是真的怒了,定王殿下不该挑战皇帝的权威, 以帝之子的身份偏袒外祖家,导致如今这自困死局的下场,除非定王殿下能用着仅有的一万人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若是打不赢的话, 那他所要面对的将会是无尽的雪藏,在所有人眼中, 形势大好的定王殿下,真不该如此随意的将手里的一副好牌打出这么烂的效果来。 第72章 皇帝有心让裴家出一个人来让他立威, 最后可以是裴震庭, 也可以是裴震庭的两个儿子之一,但这个人却绝对不能是定王。裴家死了裴震庭或者裴知鹏, 裴知衡,裴家照样成为定王的后盾, 但若是定王没了, 一切可就不一样了。淑妃娘娘虽然又为皇上添了一子,但这一子才刚刚降世,如何能与太子, 晋王,宁王角逐。 魏尧回到府里, 问王妃在哪儿,管家告诉他,王妃在后院里晒酿酒的谷子,魏尧过去,跟云招福说了第二天一早就要开赴西北的消息,经过他昨天晚上在屋顶上的劝慰,今天的云招福倒是没有昨天反应那么大,不过心情依旧不好,论魏尧怎么逗她都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魏尧起身欲离开,衣袖被人抓住,原本以为还在睡的云招福不知何时竟也醒了,正等着两只眼睛看着他,这眼神让魏尧哪里忍心,刚要躺回去跟她再话别一番,云招福却又松了手,对他说了句:「万事小心。」 魏尧欲言又止,最终点头:「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一定回来。」 云招福看着他,第一次感觉这人的甜言蜜语这么不靠谱,他当她什么都不懂,都不知道吗?明明那么凶险的事情,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变成了一桩小事,他总是把一切都抗在肩上,不愿让云招福知道,怕她担心,在他的心中,她就是那种一点责任都担不起的人吗? 云招福起身,给魏尧穿上衣裳,替他束好腰带,正欲起身,却被魏尧长臂一身搂入了怀中,耳鬓厮磨间,在她耳旁低语:「我一定会回来,在家等我。」 眼角发酸,云招福点头,与之相拥。 魏尧一身软甲,提剑而出,背影挺拔如松,云招福站在门内,直到魏尧的背影自院门消失之后,她亦立于门后凝望不已。 定王领兵出征,京城中的风向似乎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其中以沉寂多时的宁王府高调行事最为显眼,定王离京后第二天,皇帝便恢复了宁王虞部司的职务,并让他暂代定王刑部的职务,宁王入了刑部以后,将刑部积压多时的一些卷宗全都翻查出来,桩桩件件列到了皇帝面前,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要多少多少时候,将这些积压的案件尽数查完云云,皇帝对宁王的这些浮夸之言非但没有厌恶,反而赏下了不少东西,美其名曰激励。 云招福在府里深居简出,魏尧离京之后的第五天,云招福才出门回了相府,云公良和范氏都在家里,云公良听说女儿回来了,特地从书房出来,父女俩难得坐下来说说话,范氏在旁边给她们送茶送点心。 「唉,王爷此举虽有些莽撞,但其心却是好的,朝野上下无一不感佩王爷的一片孝心,只是太过凶险了。」 云公良对云招福向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话一出口,就被一旁的范氏啧声提醒:「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王爷此去吉人天相。」 云公良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在女儿面前说女婿此行凶险确实有点不太吉利,赔笑道:「哎呀,我的意思是,王爷不是个冲动之人,他这么做定然有这么做的理由,更何况,镇国公确实年事已高,在西北熬了十年,身子骨定然受损,领兵打仗可能不如年轻人了。」 云招福应景儿般笑了笑,这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云公良和范氏都很担心,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嘻嘻哈哈的性格,遇到难过的事情,基本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全部忘的一干二净,也没见她这样牵挂过谁。 范氏坐到云招福身边: 「王爷不在府里,你若觉得王府空旷,干脆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吧。」 反正云招福和魏尧还没有孩子,魏尧不在府里,云招福一个人就算是住回娘家也没什么影响,王府里自有管家打理一切。 云招福垂目摇头:「我就住王府,不回来。」 云公良和范氏对视一眼,云公良不动声色摇头,意思仿佛在说‘暂时先别逼她’,范氏会意,便没有再提,毕竟王府里还有他们小两口的回忆,回来娘家住,他们哪里能给女儿制造出回忆呢。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了,觉得王府冷清寂寞了,主动回来住,才是好的。 魏尧离京,范氏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心,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女儿对魏尧已经种了情根,而魏尧对招福也是爱护有嘉,两人既然相爱了,招福认定了他这个男人,那么范氏也不希望招福太过伤心,毕竟上回她无意间差点害了招福这孩子,魏尧就算知道所有事情,也没有对招福松口一句,可见是个真诚的孩子,范氏对他自然没有从前那样排斥了。 身为前朝太子的遗孤,范氏自然明白这个身份有多重的责任,随时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自己担了一辈子,并不希望女儿接替她担着,有些事情,到她这一辈做做也就差不多了,其实她哪里会不知道,前朝复辟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梦,大魏已然成立大几十年,这么多年来,已然换了三个皇帝,前朝之事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呢,他们所执着的东西,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第73章 上回与魏尧在茶楼谈过之后,范氏想了很多,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尤其是招福,她纯净的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的她,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小家,范氏又何苦再去拆散他们呢。 从相府出来,云招福就直接去了长安街上,找到了她常去的一家金店,将自己的一些藏金给了那掌柜,让掌柜的帮她消融出一些小块的,适宜携带的小金豆,掌柜知道她的身份,自然应允,约定了两天替云招福赶制出来,云招福回到王府,门房的人递给她一张请柬,云招福当时翻开,是宁王妃吴欣常递来的,邀请云招福两天之后到宁王府赴宴。 宁王府送请柬的人在定王府门房等候,就是等云招福回来给了信儿,他好回去复命,云招福将帖子递还给他,冷言拒绝:「回去告诉你们王妃,我与她早已没了这份互递请柬的情谊,让她以后有什么宴会都不必把帖子递到我定王府来。」 这番话说的极为不留情面,把宁王府传信的那人说的都发懵了,定王府从上到下,全都是跟着魏尧做事的人,自然护着自家王妃,门房老刘将那人拉过去,稍事安慰两句后,就把人给赶走了。 云招福回到主院,把秦霜秦夏喊进了房,让书锦她们出去,把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云招福,秦霜和秦夏三人,云招福不喜欢卖关子,直接对两人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想出京去找魏尧,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来自西北,能把我带到魏尧身边去吗?」 秦霜秦夏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齐齐跪下:「王妃,此事万万不可,王爷临走前交代我们要……」 「我不管他交代你们什么,我只问你们,能不能带我去找他?」秦霜秦夏是当初魏尧从西北调回京城,专门保护她的,所以只要她们愿意帮她,云招福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远走西北去找魏尧。 「王妃,您就别让我们难做了。」 秦霜秦夏真不敢答应云招福这个疯狂的要求,一个女人家单独离开京城,本就凶险万分,更何况云招福的身份是定王妃,一个王妃就算安分守己,有的时候都可能被人诟病,何况她这样大胆的想要离开京城呢,这事儿的后果太严重了,饶是秦霜秦夏胆子大,也不敢轻易答应云招福。 云招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出其不意的要对两人下跪,膝盖弯了一半,被眼明手快的秦霜给扶住了,焦急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万万使不得啊。」 「是啊,王妃,有话好好说,您这样就折煞奴婢们了。」 云招福抬头看向两人,语气坚定的说:「反正西北我是去定了,你们陪我是最好,如果不陪我的话,我就算一个人也会去的。路上若有危险,我爬也要爬到魏尧身边再死。你们俩是他当年从西北调任回来保护我的,我没有将你们当过丫鬟看待,也没有做过让你们为难的事,今后自然也不会!你们若不肯送我去西北,那么从今日起,主仆情谊就此断绝,你们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秦霜秦夏急的不行: 「王妃,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西北苦寒之地,不是好玩的,路途遥远艰辛不说,就西北那大风大雪,冰冻三尺的天气,您去了都不可能适应的。」 秦霜秦夏对云招福说的自然是实话, 西北之所以被称为苦寒之地,一来是因为在那里的都是苦役, 二来也和气候有关系, 从十月开始,西北就漫天飞雪, 隆冬之际,地上河上的冰足足有三尺厚。 她们以为云招福只当西北的气候与京城差不多,故意提醒道。 谁知云招福却不为所动:「我知道西北是什么地方。出了直沽以后继续往北,军营就在离大兴岭不远的地方。还是那句话, 若是你们不带我去,那我就一个人去。」 「可是王妃, 您这样的身份,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呢。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定会派兵将您追回, 到时候,只怕唯有软禁了, 您难道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秦霜头疼欲裂,怎么也没有想到, 王爷刚离京没几天, 王妃就对她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看来在王爷出发前,王妃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了, 所以在王爷出发当日,王妃不哭不闹, 由着王爷离开,而她之所以不对王爷表明,也是怕王爷不肯,如今王爷离京,她再追上,等到了西北,看见了王爷,王爷想再把她赶走,也已经晚了。 两人为云招福的这份诚心所动,可是确实不敢轻易答应,秦夏试探问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问一问公爷吧。」 这公爷指的自然是镇国公了。 云招福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抵在脖子前,把两人吓得够呛:「王妃,您冷静,冷静点啊。」 「你们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便是,若是你们将此事告知第四人知晓,坏了我的好事,我就当场死在你们面前。横竖若是魏尧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晚死不如早死,省得留在世上操心。」 第74章 秦霜无奈:「好好好,我们不说,王妃您冷静点,把刀放下,别伤着您。」 云招福拿着刀,防备的看着她们,像是怕她们从她手里夺刀一般,试探问:「那你们是答应我了吗?」 两人面上依旧为难,两两相望,但目光落在云招福手里的匕首上,又不敢再说回绝的话,最后还是秦霜拿出了魄力:「罢了。横竖爷把我们送来就是为了保护王妃,爷曾经交代过我们,让我们必须唯王妃的命是从,如今王爷不在府里,自然是王妃最大,我们不过是奴婢,哪里能拗得过王妃的命令,既然王妃想去西北,我们带你去便是了。」 说完,云招福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秦夏却忧心忡忡:「姐,这样能行吗?」 被秦霜一句话给怼了回去:「不然你有其他办法吗?」 王妃以死相逼,可见要与王爷汇合的心情有多迫切和坚定,她们俩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她们不答应云招福,她真的会想方设法的从京城溜出去,独自上路。 语气让王妃独自上路遇到危险,还不如一切都有两人安排,至少能够选择最安全的路线,保证王妃的安全。 「王妃可确定想好了?此番只要出了京城的大门超过两日,就断没有回头的路了,今后一路到西北,路上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王妃您也不怕吗?」 秦霜最后跟云招福敲定,希望云招福能够再深思熟虑一番,不要凭一冲之兴做决定,云招福的脸上表情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丝毫的害怕,扑上来就抱住了秦霜,把秦霜吓得脸都红了。 「秦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带我去西北找魏尧,一路上我都听你们的,绝对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秦霜干咳一声:「王妃,那奴婢们去准备一下,您也要准备,并且只能在房间里悄悄的进行,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知晓,待会儿我和秦夏去置办一些东西,马车就用府里的,等到了下一站再换其他马车上路。」 云招福是初次出门,对秦霜的叮嘱认真听着,连连点头:「我这几天偷偷在房里已经整理了一些了,我今儿把一些金锭子送到了金店去融化成小金豆子带着,银票也准备好了,衣裳什么的,直接到当地买,就不带了,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我这些天想了很多,等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我就跟王府的人说,我回相府过一段时日,只要府里没事儿,应该要过几天才被发现呢,等到几天之后,我们应该已经出了保定,若是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能出河北,那时候宫里的追兵应该就要歇了。我这个身份,皇帝不会派兵追杀我的,他们追不到人,就该回来了。」 云招福将这些天心里想的计划全都告诉了秦霜和秦夏,让两人心惊的同时也更加不知她们这么做对不对,王爷回来定会责备她们由着王妃的性子胡来,可是,她们既然要听王妃的话,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妃一个人涉险,算了,死就死吧,王妃曾经救过她们二人的性命,如今只要能保护王妃,就算把命还出去又如何呢。 两人都是好爽备至的人,当即就劝服了自己,不动声色的上街去采买路上要用的东西了。最主要的是吃食,因为一路官道,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城镇,吃食和水尤其重要。 两人买了一个下午,在城门口找了一家铺子,给了掌柜一些保管的钱,将买好的东西放在铺子里,说好了几日后来取。 云招福的金豆子第二天下午,掌柜的就派人赶制出来了,派人到府上回禀,云招福就慌忙赶了过去,拿一个大包袱装好了回房。 未免夜长梦多,云招福和秦霜秦夏准备好了东西,就决定第二天出发。 早上起来之后,云招福就让府里备了马车,说是要回相府小住,搬了些东西上车,书锦和听雪上前问云招福要不要跟随,云招福回她们:「不必了,相府里有丫鬟伺候,王爷不在家,我这回是要多住几日的,人多了对相府也是负担。」 书锦和听雪明白,云招福一般出门都只带秦霜和秦夏,她们只是在房里伺候的丫鬟,相府是王妃的娘家,自然不会怠慢王妃,她们跟不跟过去,其实没什么差别。 云招福带了些去相府小住的东西,便上了马车,未免管家他们怀疑,云招福还特意交代了管家一声,若遇到为难事,可以去相府找她,管家应下,送云招福出门,由秦霜和秦夏亲自赶车离开。 三人从小路走,到了城门口,秦霜把之前她们采购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车,云招福这才发现东西确实不少,沿路秦夏又下车去买了两大口袋的馍馍与肉干,锅碗瓢盆,雨具渔具,棉被外衣一应俱全,她们准备的东西之齐全,让云招福汗颜不已,她嘴上虽然说就算没有秦霜秦夏,她自己也要走到西北去找魏尧,可是她所能想到的,也就是带点金子银票和衣裳出门,其他什么都没想到,若真是她一个人去的话,没准都不用走到半路就能渴死,饿死,还说什么跟魏尧汇合呢,简直痴人说梦。 第75章 马车出了城以后,一路向北疾驰,幸好官道出了寂寞之外,还颇为平坦,马车又是王府的,舒适宽大,所以,即便现在是在赶路,云招福也没觉得有什么累的,沿路看看风景,心中期待着与魏尧汇合的那一日。 她向来都不是一个主动勇敢的人,日子也是得过且过,慵懒的很,但那前提是她没有爱上一个人,她爱上魏尧,那便不管生死都要与他在一起。 朝野都在说魏尧此去凶多吉少,而皇上对宁王的态度更加证明了这件事,魏尧赢了,回京以后也未必能得到皇帝的喜爱,若是输了,那就更加难以在京城出头,进退维谷,两难之地,这一切云招福不想让魏尧一个人承担,她必须和他一起!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他若回来,她随他归来;他若战死,她亦随行。 秦霜驾车技术满分,第一天就从京城赶到了保定一个县城,在县城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换了衣裳,换了马车,第二天补充了点粮草,继续往前。 王府的马车被秦霜秦夏隐藏在小镇边上的一片密林之中,车上东西都搬了下去,周围痕迹也全都隐下,若非专业之人来搜,根本就不可能找出她们离去的方向。 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甩掉京城里的追兵,尽可能的多赶路。 三人间有种默契,云招福虽然不是军旅出身,但因为意志坚定,并不觉得苦,她们运气极好,一路畅通无阻,遇到雨天,就刚巧有庙遮头,遇到口渴,就正好有小溪流过,遇到肚饿,还有那晕头转向的野鸡自己撞到她们车上来,总之,老天爷似乎都很帮忙,让她们怎么顺利怎么来。 秦霜秦夏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世人说定王妃云招福运气好是怎么一回事。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她们担心了一路的各种艰难险阻,在云招福的运气面前,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路途艰辛,说的就是无瓦遮头,无食可吃,无水可饮,路遇盗贼……而这些,她们统统都没有遇到,顺利的让秦霜秦夏都有点难以置信。 因为顺利,所以赶路的进度也很快,从京城出发后的第二十天,就已经到了直沽省。 直沽省算是大魏最北边的城池, 不过九月底,这里的天气就已经十分严寒了, 掀开车帘子, 云招福的口中已然有白白的雾气呼出,她在马车里搓了搓手, 她们路上为了减轻马车的重量,很多东西都没敢买多,云招福在车里都觉得有些冷,何况是外面赶车的秦霜秦夏了。 喊了一声:「秦夏。」 秦霜在赶车, 秦夏掀开帘子进来,云招福对她说道:「待会儿找一家好点的客栈, 在直沽多留两日,把过冬要用的东西全都采买好了再上路, 正好你们也休息休息。」 这一路上, 云招福自觉没做什么贡献,都是秦霜秦夏在奔波, 心里头对她们实在有些愧疚。 「王妃,您身上多裹一层毯子吧, 我和姐姐都是习武之人, 会调息,并不觉得多冷,您身子弱, 可千万别冻着了。」 秦霜秦夏一路护送云招福,与她们从前的经历相比, 这一趟西北之行,算是最轻松的了,一路没有艰难险阻,通畅的不行,她们原本以为云招福会受不了,毕竟她是相府嫡女,一路荣华,直到嫁入皇家,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但是这一路下来,两人都对云招福佩服不已,原来‘吃苦耐劳’这四个字,也可以用在娇滴滴的京城贵女身上。 云招福往旁边看了看,将座椅边上折叠的两条毯子递给秦夏,说道:「我在车里不觉得冷,你们在外面多披些吧。」 秦霜摆手:「王妃,真不用。我们马上就进城了,进了城以后,咱们都得换上棉衣。」 不仅如此,越往北走,天气只会越来越严寒,此刻的西北估摸着都已经大雪纷飞了,而且再往北,人烟罕至,城镇少,客店少,若是不准备充足了,很容易出问题。 她们的马车停在了集市中的一座客栈门前,客栈门庭很高,匾额上写着‘集英客栈’四个大字,虽然豪华程度不能和京城长安街上的相比,但也算是这十几日来,她们住过的最好的客栈了,秦夏将云招福扶下马车,云招福很满意这里,为了赶路方便,云招福和秦霜秦夏都换上了精神的男装,脸上抹了些铜色的粉,遮挡了原本的白皙肌肤,看起来颇有几分男儿的样子,书卷文弱之气。 云招福下车之后,集英客栈里就有个穿着厚重棉衣的跑堂出来迎接:「哎哟,客官您来了,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跑堂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幸好还能听懂,秦夏答道:「两间上房。」 秦霜秦夏对于云招福而言就好像是哆啦a梦一般的存在,不仅对云招福百般照顾,还什么技能都会,就好比她们俩只要愿意,变成男人的声音说话,就连云招福这个知根知底的人不注意都分辨不出来。 跑堂立刻应声,转身往店里大喊了一声:「三位贵客,上房两间。」喊完了又回过头来招呼云招福她们进店去,边走边问:「公子们一路辛苦,要不要来壶烧酒,吃点热菜暖暖身子?」 第76章 云招福确实是饿了,尤其是听见有酒喝,对秦夏点了点头,秦夏压低了声音传话:「那就上点酒菜吧。公子,是在房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云招福进了这客栈,就觉得暖烘烘的,大厅里三两客人,不算人多,但是相当暖和,看了一眼厅里,秦夏便会意:「那就在那角落里摆一桌,先领我们去房里,让我们把东西先卸下来。」 「好嘞,客官您请。」 跑堂是个会做生意的,麻溜带着云招福她们上了二楼,把云招福她们送进了干净的客房,跑堂就退了出去,云招福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回头说道:「待会儿吃完了饭,让店家送点热水上来,咱们好多天没洗澡,趁今儿有条件就洗洗,明儿再去街上买东西,换马车。」 「待会儿咱们商量一下都要买些什么,得列单子写下来,趁着这里是大镇,得把东西买齐了才行,越往北走,地势就越偏,到时候荒山野岭想买东西都买不着。」 秦霜舒展了一下肩膀,这样提醒道。 云招福觉得秦霜说的很有道理:「把马车上往北用不着的东西都弃了,腾出地方来,棉被就得多准备个两三条。」往北走会冷,晚上找不到店家投宿的时候,三人就得挤在马车里过夜,马车最多能挡挡风,却不能御寒,棉被是很重要的。 「是。这些王妃放心吧,我们总能料理好的。还得多备些水才行。」 三人在房里稍事休息,就下了楼,跑堂已经替他们张罗了一桌酒菜,请三人入座,秦夏知道云招福好酒,揭开酒壶闻了闻,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给云招福倒了一杯递过去,云招福接过酒杯先闻后饮,北方的酒够辣,不够绵柔,如果说南方的就像个温婉的姑娘,那这北方的就就像是个彪壮大汉,闻起来冲,喝起来辣,饮下腹中似一团火,相当够劲儿。 秦霜见云招福连喝了两杯酒,给她夹了一筷子还冒着热气儿的猪肉,说道:「公子,这一路瞧您都瘦了好多,多吃点肉补补,别喝酒了。」 云招福嘿嘿一笑:「酒是我的命,我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酒。」 「不吃饭可不成,您若再瘦下去,等真有一天见了爷,我和我哥就真没活路了。」本来带云招福过来,秦霜秦夏就已经做好了被王爷责罚的准备,若是云招福一路走过来,瘦的脱了形儿,那王爷指定更加气愤,想到这里,秦夏就识趣的又给云招福夹了好几筷子菜,将她手里的杯子夺了。 「王妃先吃饭,吃完了才能喝。」 云招福无奈拿起筷子:「你们怎么跟魏尧一个德行?老爱管着我。」 秦霜见她吃的有些不情愿,不禁笑了:「公子,您要是乖一点,我们爷也不会成日管着你了。」 云招福吹了吹筷子上的白菜,听秦霜这么说,很是不服:「我哪儿不乖……」 秦霜秦夏若有所指的笑着,云招福忽然就明白她们的意思了,吸了吸鼻子:「呃,这回是例外。」 若非魏尧此行凶险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担心,以至于冒险跟过来了。秦霜秦夏指的就是这个嘛,云招福哪会不知道呢…… 秦霜秦夏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又分别给云招福夹菜吃,云招福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干脆不说了,正大口吃饭的时候,一个醉鬼撞了过来,秦霜见状迅速出手,将径直撞向云招福的醉鬼给推了出去,那醉鬼脚下一个没站稳,就跌倒了,大呼小叫:。 「谁,谁敢推我!」 这人是隔壁桌的客人,一桌六七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全都带着剑和斗笠,看来是一群走江湖的人,先前下楼的时候,秦霜秦夏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本来没想惹,却不料他们自己撞上来,那个醉鬼被她推倒在地以后,他们同桌的人都围了过来,把那醉鬼扶起来,横声横气的说道:「你们干什么?」 秦霜咬了咬下颚,指着那人说道:「没想干什么!他差点撞上我们家公子。」 那几个人往云招福和秦夏身上看了看,见他们是几个瘦小的身形,就没放在眼里,呼声喝气的骂道:「我呸!还跟老子在这儿装大爷!老子倒要瞧瞧,什么公子有这么大的谱儿!兄弟们,上。」 最前边儿那个看起来挺横的,年纪轻轻,脾气暴躁的很,再加上喝了点酒,越发收不住,秦霜秦夏将云招福护着,严正以待,正要开打,就见那群人里一个略微沉稳些的人过来劝:「行了,别惹事!让你们别喝酒,非不听,若坏了事,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呵斥过后,那几个想要惹事的人也都摸着鼻子收了手,骂骂咧咧的往楼上去了,那呵斥之人来到她们面前,拱手道:「惊扰三位,实属不该。」 别人道歉,那秦霜和秦夏也不是非得出手不可,秦霜当即拱手回礼:「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兄台莫放在心上。」 那群人上楼之后,客栈厅里就安静下来,云招福想问什么,被秦霜递来一个眼神,便不再出口,三人吃饱喝足之后,也上了楼,让小二烧水送到客房里去。 第77章 上楼之后,秦夏把门关上,坐下之后,秦霜对云招福轻声说道:「那些人有点来历,咱们不惹是对的。」 云招福连连点头:「出门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总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行。」 秦夏不禁被云招福给说的笑了起来,抿着唇,秦霜瞪了她一眼:「话糙理不糙。我看那些人的装扮,应该来自南方,身手很不赖的样子。」 「比你们如何?」云招福关心要是真打起来,有没有胜算。 秦霜估量一番回道: 「不好说。」 秦夏也跟着凑过来,轻言道:「先前那个被你推倒的醉鬼,我隐约瞧见他腰上的暗器,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人,他们先前还说什么交差不交差的话,挺可疑的。」 秦霜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既然可疑,那要探一探吗?」云招福问,她虽然以前没出过门,但也知道小心为上的道理。 秦霜沉吟片刻:「探一探倒不必,就算真有可疑,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小二送了热水进房,别说这家客栈怪不得可以客似云来,确实服务挺好,楼上楼下的小二跑堂都挺热情,又健谈的很,一边倒水还能一边跟秦霜秦夏她们天南海北的侃一侃,正说着南方的气候问题,外面又进来一个跑堂,跟在这屋里的那个小声嘀咕道: 「地字号房的那几个爷们儿太闹腾了,掌柜的又不让去惹,住他们旁边的客人可倒霉了。」往秦霜秦夏她们看了一眼,那小二先前也看见了厅里的争执,跟她们解释道:「就是先前在厅里跟几位客官说话的那几个爷们儿。」 秦霜秦夏没什么兴趣,小二哥们送完了水,也就出去了,云招福舒服的泡澡,秦霜秦夏给她拉帘子站岗,不敢耽搁太久,云招福洗完了就出来换衣裳,然后秦霜秦夏接着洗,北方水少,洗澡没那么讲究,三人洗完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装扮好了之后,喊小二进来倒水。 秦霜开门出去,刚好看见先前那些人下楼,下来了三个,似乎没喝够,嘴里说着要再去哪儿哪儿喝点的话,秦霜跟着他们身后,要去喊小二,可突然听加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魏尧。 「这回咱们奉命去干掉魏尧,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少不得酒喝。」 还真是冤家路窄。 秦霜不动声色跟着他们下去,想着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一路跟到楼下,也没再听那几个人说什么,他们从客栈大门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去其他地方找酒喝了,秦霜喊了小二上去倒水,全都收拾好了之后,才将这事儿跟云招福她们说了,云招福正在扫粉,听了之后,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要杀魏尧?」 秦霜有点不确定:「好像听了那么一耳,但我不敢确定,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兴许不是王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云招福还是担心:「万一是呢?」 秦夏安慰:「应该不会吧,王妃您想想,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直沽啊,又不是京城,就算真有人想刺杀王爷,也不会这么巧就给我们听到了吧,这得什么运气……呀。」 说到最后,秦霜越说越觉得心虚,因为她提到了‘运气’两个字! 这一路上她们的运气确实够好的,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一切就有点合理起来。 「这谁说的准呢,也许就是这么巧呢。老天爷既然让咱们听见了,咱们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云招福看着她们俩。 被她这么一说,秦霜秦夏本来心里没觉得有什么的,现在也开始毛毛的了。 秦霜沉吟片刻后说道:「成吧,待会儿我出去探探就是。」 云招福这才稍稍放心,尽管她们定了两间房,但三人还是睡在一间里面,房间里烧着暖炉,地上铺了三四层厚厚的铺盖,云招福先上了床,秦霜出门去了,秦夏守着她,过了一会儿后,秦霜从外面进来,云招福立刻坐起,只见秦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像是刚刚偷来的,对着烛火看看,打开抽出信纸,在灯下上下看了两眼,脸色骤变。 云招福见状,也想看看写的是什么,可信上写的却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字符,并不像是字的样子,秦夏接过,对她解释道: 「这是军中斥候惯用传递消息的字符,上面写着他们此行向北的目的,就是想要刺杀定王魏尧。」 房间里三人面色沉凝起来,谁会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云招福哆嗦着双唇说道:「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啊。魏尧领兵一万来打萧国,已经是凶险万分了,到底是谁还不放心,要背地里派人去杀他呢?这信上可说了他们准备怎么杀?在哪里杀?我们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魏尧知道呢?」 云招福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让秦霜她们没法一下子回答,愣了半天,秦霜才斟酌回道: 第78章 「幕后之人是谁,这点另说,单就我们发现了这件事,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得想法子给王爷传递消息,可是现在距离太远,传递消息不一定精准……」 「那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比他们快些抵达西北,这样行不行?」云招福提议。 秦霜却摇头否决了云招福的这个建议: 「明日得补给,要不然撑不到西北,最快后天清晨出发。」说到这里,秦霜站了起来,对秦夏道:「你守着王妃,寸步不离,我把这信先还回去,然后再去外面探探风,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总得解决才行。」 秦夏似乎知道秦霜想干什么,郑重的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王妃的。」 云招福看她们这慎重的样子,也有所觉,对秦霜问:「你是要去杀了他们吗?」 秦霜沉吟,点头:「别无他法。王妃放心吧,我和秦夏在去京城之前,干的就是杀人的勾当,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关键是我们现在离西北还有一好长一段距离,我们先锋营的传信方式最多能在两百里之内有效,我们现在只能拖住他们,拖住一日,我们就多了一日的赶路时间,距离也将更近。」 道理云招福都懂:「你万事小心,切不可勉强而为。」 秦霜出去之后,云招福也睡不着,秦夏安慰:「王妃,你就放心吧,我姐姐身手很厉害的,那些人虽然武功看着不错,但绝不是我姐的对手。」 云招福依旧担心:「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多啊。」 秦霜笑的笃定,并不太担心:「他们人多,我们又不会跟他们群挑,我姐肯定是逐个击破,您放心吧,我们之前干的就是这个。」 「你们干的是……暗杀?」云招福猜测。 秦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云招福给劝着躺下了,云招福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尽管眼睛已经很累很累,但她就是睡不着,一颗心总悬着半空,不知道安放到哪里好。 一方面是担心秦霜会不会有危险,另一方面是在思索到底是谁在魏尧这样劣势的时候,还要背地里害他。听今日那些人的口音,似乎是从南方来的,云招福脑中灵光一闪,南方来的,要置魏尧于死地的,除了抚远侯,似乎不做他人想了。 裴家回京一事,肯定让抚远侯怀恨在心,他不好明着说,只能以这样卑劣的手段,只要魏尧被铲除了,那么京里的裴家将前功尽弃,没有了扶持的皇子,将会大大的削弱裴家的动力,同时魏尧死了,又可以为太子巩固势力,一举多得。只是手段着实肮脏。 房间的门被推开,秦夏一跃而起,秦霜的声音传来:「是我。」 秦夏这才放松,云招福坐起,将床头的火折子点燃,就瞧见秦霜脸上身上都是伤口,云招福下床,扶着秦霜坐到床沿上,从旁边的水盆里挤了一方帕子来,秦夏给她除去血腥的外衣,问道:「怎么样?」 秦霜似乎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然后才回答:「六死一伤,放跑了一个。」 云招福想起来,那群人总共就七个,六个被秦霜杀了,跑了一个,这战绩已经很了不起了。云招福拿了金疮药出来,秦霜却推辞:「不用上药,我身上个的血大多都是别人的,我就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云招福坚持将她衣裳脱下来看看,确实如她所言,皮外伤居多,秦霜怕云招福太担心,岔开话题道:「对了,先前打斗的时候,我在他们身上摸到了一个小牌子,王妃你瞧瞧。」 云招福心里正在内疚,觉得自己有点可恶,让别人出生入死的去救自己的男人,见秦霜有意安慰她,接过那牌子看了两眼,一个赫然的‘袁’字刻在木牌之上,让云招福眉头蹙起。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和岭南的袁家军脱不开干系。岭南的人特意跑到北方来杀人,看来这抚远侯是不打算让我们王爷活着回京了。」 这个推论,云招福是赞同的。 「他既然有这打算,就绝不会只派这几个人出马,其他人又在哪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秦霜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对云招福道:「这也是从那些人身上搜下来的,我刚在外看看,信上说,他们是分几波汇合的,在西北龙虎峡埋伏,人数应该还不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云招福蹙眉,重复那个地名:「龙虎峡?离这里有多远?」 秦夏想了想后回道:「至少三百里吧,我记得老将军说过,那里是我们大魏军的一处天然屏障,山高陡峭,易守难攻。」 「那他们既然想去龙虎峡埋伏魏尧,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改道直接去龙虎峡?」 因为她们现在还不知道魏尧到底在什么地方,急急忙忙赶到军营里,可魏尧又不在,那个时候就迂回了,而这些刺客,既然定了龙虎峡埋伏行刺,那么他们定然是知道了魏尧某个时段会去龙虎峡,她们只要直接奔向龙虎峡,说不定就能遇到魏尧,如果能在山脚下拦住他,那不就可以将那些刺客的计划给大乱嘛。 第79章 云招福心里这么想着,说了出来,秦霜秦夏也觉得有道理,与其奔向一个不明确的我方目标,还不如直奔敌人的目的地,殊途同归。 第二天,三人一早就出门去采买东西,从棉被到干粮,将需要的东西一并补充完毕,换了一辆大些的马车,第三天清晨天一亮,就启程往北去。 秦霜秦夏老马识途,她们对西北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京城,每往西走个七八里路,就朝着天空发出一个危险的信号,云招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暗自祈祷魏尧能早日看见,在路上一刻都不敢停歇,越往北走,不仅风越来越大,出了直沽的时候,天上就开始飘下鹅毛大雪,不得已停车,给马套上特殊的冰雪用具,再继续赶路。 接连赶了十多日,到了那种积雪特深的地方,云招福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到处都白茫茫一片,她已经换上了纯正的北方的厚重棉衣,偶尔下车休息,都能感觉空气的稀薄,对于一个不适应北方天气的南方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历练是痛苦的,以至于云招福这些日子几乎是肉眼能看见的在消瘦,马车颠簸的厉害,风餐露宿,艰苦的很,再加上身体各种不适,而这些,云招福都没有跟秦霜她们说,一来怕耽误行程,二来,即便是说了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一天天的熬着,幸好在十多天以后,她的感觉就没那么明显了,身体已经开始有些适应。 太阳下山,几乎没什么光了,三人就在林子里找了一块空地,把积雪都清理干净,搭了一个棚子出来,生火烧水,秦夏拿了干草去喂马,顺便给马身上裹上被子,四蹄裹好脚套,拴在一棵树上,秦霜递给云招福一杯热水,云招福戴着皮帽,裹着皮袄,一张小脸瘦的只有巴掌那么大了,秦霜累了一天,每天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可以稍微的放松一下,见云招福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的模样,秦霜忍不住对云招福问: 「王妃,这一路走来,你后悔吗?想过回京城吗?」 云招福被热水氤氲的很舒服,呼出一口雾气,感受了一番林子里的冷冽寒风,果断摇头:「没见到魏尧,我就不想回京。」 秦霜为之所动,仍旧疑惑,虽然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但是她一直没搞懂云招福非要来吃这种苦的缘由。 「可这是为何呢?王妃就算过来西北,对王爷也没有什么帮助,你若在京城里,至少生活的安逸,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女眷一般都很少随军,就算随来也大多都是侧室或妾侍,像您这种身份的主母,原无需如此冒险的。」 云招福将水杯的水三两口喝完,耽搁久了,水很快就凉了,喝完之后,把杯子递给秦霜,呼出一口白气,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 「因为我不想孤零零的在京城等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 魏尧是皇子,在外人看来,他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心里的实际感受呢?从小经历了那场变故,生母离宫,外祖流放,生父不喜,他每走一步,都是靠的他自己,没有人在他身边陪他,他很孤单,也很疲惫,若是不救生母和外祖一家,他心里良心不安,可外祖他们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他的父皇和兄弟,他又不忍动手,只能想出这种置之死地的方法,他想用这一系列的事情的抉择,逼迫自己做出决定,然后痛苦的摘出他们的那场战斗,不管哪方成功,都不算是他亲手参与的。 云招福理解魏尧的苦处,所以,才更加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她从踏出京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是死也要和魏尧死在一起。 秦霜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不再多问什么,她素来敬佩有情有义之人,从前她只觉得王妃是一个娇滴滴的京城贵女,但是这一次,王妃刷新了她对京城贵女的印象,原来就算是养尊处优的人,也能这样果敢决绝,就算是为了成全王妃的这一片诚心,她们说什么也要把王妃安全的送到王爷身边去才行。 再行几日,秦霜指着前方的山头对云招福说道:「王妃你看,前面那座就是龙虎山了。」 云招福大喜:「那咱们快到了吗?」 秦霜摇头:「还有至少四五日吧。俗话说看见青山,跑断马腿就是这个道理。不过也算是快了。」 近两个月的奔波,终于算是看见了头,秦霜让云招福下马车休息休息,正好可以给马喂点干草和水,秦夏在平地上找了一个小山坡,又开始对着天空发出一些云招福看不懂的消息。 这一路她们发送了不少,却都没有回应,不过今天却是不一样,在那西北角的方向,居然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回应信号,秦夏惊喜的跑过来,说道:「太好了,他们终于看见了。目测离我们该还有七八里之地,兴许咱们不需要四五日就能跟他们汇合了。」 云招福也很惊喜:「是魏尧他们吗?」 「应该错不了,我们传递的这种信号是裴家特有的,不会弄错,这个时候,能在西北跟我们用裴家的信号传递消息的,除了王爷的人,就没有其他了。」 第80章 秦霜的这个解释倒时说的通,因为确实如此,西北之地此时已经没有裴家的人在了,都随裴震庭回京城去了,那么能传递的就只能是魏尧他们了。 「那你告诉他们,小心埋伏,有危险没有?」 云招福现在就担心魏尧会被人埋伏,她们这样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好让他防范于未然。 「我发出的就是有埋伏和危险的信号,他们既然回应了,那就应该会起点作用吧。」 云招福有点着急:「要不,我们晚上也赶路吧。」 秦霜却不赞同:「周围都山路,晚上看不见,容易出危险,还是明天一早走吧。」 云招福只好作罢:「那好吧,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启程。」 一夜无话,云招福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总觉得自己这两个月的努力快要见到成果了,再过几天就能见到魏尧,也不知道他见了自己是什么申请,是高兴还是生气,云招福想,也许魏尧会生气吧,并且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他肯定会怪她不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擅作主张跑到西北来给他添乱。 脑中想象着魏尧的表情,云招福就那么辗转了一夜,看见外面有点天光了,就坐起了身,掀开车帘往外看,秦霜秦夏很警醒,一有动静就醒了过来,掀帘子一看,秦夏就下了马车收拾去了,匆匆吃了点东西,就驱使马车上路,往昨日与她们传递消息的方向去了。 秦夏在路上继续放出信号,每两个时辰放一回,可是很奇怪的是,自从昨天晚上的信号回应之后,今天一天都没有回应过任何,秦霜秦夏在车外面看的真切,不禁对看几眼,都觉得很是奇怪,怎么昨天还有信号回应的,但今天就没有了呢?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出事儿了? 两人心里这么想着,没敢将这件事告诉云招福知道,生怕她担心,秦霜给车里的云招福提了个醒儿,就加速赶路。 大概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她们就赶到了龙虎峡山脚下的一处密林,在山脚下似乎有炊烟,秦霜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停了马车,下去探路,秦夏找了几根树枝将马车藏好,与云招福下车等候,秦霜过来,面色凝重: 「前面有人生活,却不是王爷他们,一行大概三十来人。」 云招福蹙眉:「咱们……走错路了?」 秦霜想了想,然后摇头:「应该没有,我先前看见那些人周围有过战斗的痕迹,我们那天晚上发了信号,这边有了回应,但是自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发出任何信号都没有回音了,可见就是那天晚上出的事情,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埋伏刺杀王爷的刺客吧。」 云招福捂着嘴:「那魏尧他……」 离那天晚上他们取得联系开始,已经有足足三天了,如果那天晚上就开始动手,那也就是说,魏尧他们已经遭受了埋伏和刺杀,云招福的鼻头立刻酸了起来。 秦霜也心急,安慰云招福道: 「王妃,别急。我猜王爷应该没事,要不然,这些人如果得手的话,怎么还会继续留在这里不撤退呢。可能他们根本没有得手,所以才要在这里等着。」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刺客杀了人,自然是要撤离,的可他们不撤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没得手!」秦夏也觉得是这样的没错。 云招福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秦霜跟秦夏低声商量一番,秦夏从车厢里她们的行礼中拿出两个碧绿的罐子,秦霜对她叮嘱道:「一定小心,别给发现了。」 秦夏领命隐入了风雪之中,云招福问秦霜:「她去干什么?」 秦霜冷然道:「下毒。秦夏的轻功比我好,真正踏雪无痕。」 她们现在只有秦霜秦夏能打,还带着一个不会功夫的云招福,所以要想两个对三十几个,不用点阴招是不可能实现的,秦霜对云招福解释道: 「待会儿等那些人中了毒,我和秦夏去杀人,王妃别怕,只需跟着我们就好,山上兴许也有岗哨,我们得换上他们的衣服才行。」 这种危急情况,云招福自然是百般配合,没有异议。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天定福妻》卷一 作者:花笑茗 02、《天定福妻》卷二 作者:花笑茗 03、《天定福妻》卷三 作者:花笑茗 04、《天定福妻》卷四 作者:花笑茗 05、《天定福妻》卷五 作者:花笑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