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恋人》 楔子 抬眸望去,天色阴沉,云层渐厚,风袭面而来,意味着一场大雨将至。 一会儿后,远处的天空更加昏暗,骤起的风更为强劲,落叶在半空中飞舞,接着闪电疾疾,雷声震震,倏然而至的雨声刺耳而教人心惧。 不多时,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路上行人纷纷走避,躲避这场雷阵雨。 垂挂于玻璃门上的风铃,扬起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一对专注于窗外雨景的眸子因而回过神来,缓缓调往声音的方向。 一张盛满悲伤的脸庞,让他不禁微愣。 眼前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哭过似的双眸又红又肿,素净的脸庞略显苍白,身子更是被这场急骤的雨淋得湿透。 “我要买药。”女孩的声音是那样的茫然,彷佛不是从她两片嘴唇中所发出的,而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他凝视着她,专注的眸子淡淡打量着,沉默了许久,一道有些慵懒的嗓音轻轻扬起。 “请问,你要买什么药?”他声音就和他的凝视一般柔和,但是带着某种力量。 女孩苦涩的说:“我想买……止痛药。” 闻言,他微扬起眉。 “止痛药?”他的眸光很快的梭巡了女孩一眼。 女孩无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面容依旧充满了哀伤,眸底盈满晶莹的泪水,但她始终咬着牙,不哭出声音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从穿在女孩身上的学生制服来判断,她应该是一名高中生。 这样还在读高中的青涩年纪,不该是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刻吗?究竟是什么令她如此悲伤? 思及此,他一对朗眉不觉深深蹙起,试探着问:“我可以知道你哪里疼痛吗?” 他声音温柔,并带着关怀之意,只是这番恳切的关怀,也间接击溃了女孩力持的平静。 但见他话音刚落,刹那间,女孩豆大的泪珠便涌出眼眶,像雨滴似的纷纷落在衣襟上。 “我这里……”一道哽咽的嗓,带着一丝冷颤,沙哑地、细碎地缓缓响起,“好痛,痛得好像快死掉了!” 她指了指心口处,声音呜咽,睫毛颤动,满是心碎的说下去。 “我想教它不痛,可是它却越来越不受控制,只要想起那个令它痛的人,就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你能救救它吗?我真的不想让它继续痛下去了……” 话犹未了,女孩已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得那样声嘶力竭,那样惊天动地,那样教人错愕莫名。 随着女孩的手指,他俊朗的眸瞥了眼她左胸口上绣的几个字──东阳女中,金文琳。 恍然大悟的他,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神情淡然地任凭眼前的女孩尽情发泄已然溃堤的情绪。 整整一个钟头,她的哭声始终没有减缓过。 第一章 “结果妳就在那个男人面前整整哭了一个钟头?” 而且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一阵不齿的啧啧声接着响起,“天啊,真是有够蠢!” 嘿,讲这样?“谁初恋分手时不哭的?”况且当时她年纪还小嘛! 闻言,怀疑的眸光再度飘了过来。 “你敢说只有初恋吗?”柳美兰不以为然地挖苦好友,“我还记得,之后你跟每一任男友分手时,都是哭得淅沥哗啦,惨绝人寰。” 只是每一次的疗伤期不同罢了。 譬如,交往几天就分手的,金文琳通常只是摆出一张苦瓜脸,然后哀声叹气的度过一天。 若已经交往数月,却仍不幸以分手收场的话,她大多是藉酒浇愁,浑噩过日,此症状最长时可达十天至半个月。 至于以年为交往单位而分手的,在柳美兰的记忆中,仅发生过两次。 第一次是初恋,金文琳为此哭了三天,几乎不吃不喝,脑海中只要想起那个教她伤心逾恒的人,眼泪就会冒上来,停也停不住,彷佛世界已经崩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第二次则发生在几年前,那时,与金文琳已论及婚嫁的第九任男友,某一天突然告诉她,对她的感情淡了,希望她能放手,让两人都得到自由。 只是,男人将话说得洒脱,却厚颜无耻地留下一屁股债,令人气恼的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从头到尾不曾处理自己积欠的债务,意欲将欠债全让金文琳一个人来偿还。 那一回,金文琳整整人间蒸发了三个月。 其间,她不但手机不接,留言不回,就连租屋处也遍寻不着踪影,差一点把大伙儿都急坏了。 后来才知道,在她消失的三个多月里,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疯狂的四处打工,只为能够早日清偿不负责任的前男友留下的烂摊子。 唉!也不知道应该说这女人是天真得可以,还是愚蠢得可怕,但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她根本是遭月老遗弃的小可怜! 每一次恋爱,她几乎被对方莫名其妙的狠甩,不然就是多次拿到好女人卡,被一堆不负责任的男人以各式各样的藉口抛弃。 说穿了,这丫头的恋爱运简直是比国父十一次革命都还要来得惨烈、悲壮!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嘛,相处久了,总是会不舍啊。”微噘着嘴,金文琳小声咕哝道。 瞪着眼前的恋爱达人……不,应该说是恋爱敢死队大队长,柳美兰摇了摇头,直叹道:“你呀,还真是不知长进!” 说起这位大婶,明明已届三十的熟女年纪了,但看男人的眼光却一点长进也没有,挑来挑去总是挑中一堆烂瓜劣枣,全都是可以直接扔进厨余桶的家伙! “你干嘛讲这样啊?”像她有多不堪似的。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银行贷款清偿证明单,柳美兰没好气地将它丢给眼前的笨女人,横眉竖眼的道:“就凭你的恋爱智商,不管让你再遇上多少男人、谈几场恋爱,对于坏男人这类的物种,你永远没有觉悟的一天!” 对于好友的挖苦,金文琳丝毫不以为忤,眉间散发着自信的神态,甜甜地回嘴,“尽管放心,我有自信,这次肯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会跟女人伸手要钱的男人,还能如何与众不同?更贱吗? “阿邦说了,等这笔银行贷款还清之后,就会努力存钱买房子,然后跟我结婚,生一窝小阿邦、小文琳……” “我看是生一窝欠款单吧!”不待她说完,柳美兰旋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直言道:“连信用卡费都缴不出来的男人,有什么条件求婚?” 还买房子、生小孩咧! 连傻子都听得出来,这不过又是那个烂男人的推托之词,其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有个冤大头可以替他分担债务! 再也忍无可忍的柳美兰,终于说重话了。 “我说你呀,都老大不小了,脑子可不可以清楚一点啊?跟着那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会赋闲家中,光靠女人赚钱养活的男人,你未来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真搞不懂,你怎么老是对吃软饭的男人情有独钟?”这不是鬼打墙吗? “不要老是这样说嘛,阿邦为了我,真的已经改很多了。”努力为男友平反的金文琳接着道:“前一阵子他已经找到一份汽车销售员的工作,听说主管十分赏识他,称赞他很有潜力,前途一片看好呢!” 眼见那俨然徜徉在一片幸福光圈中的小女人,柳美兰发现自己继续规劝也不是,不规劝也不是,最后只能长长地叹口气。 “身为你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但身为一位银行行员,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拿清偿证明单给你了。”她早已数不清这个笨女人替男友、前任男友、前前任男友偿债多少回了。 每一回当她在银行柜台前又见到金文琳这个傻女人前来替男友办理欠款缴纳手续时,总是忍不住对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傻蛋破口大骂。 这个总是为爱痴傻的女人,何时才能有开窍的一天? “我说美兰啊,你用不着再替我担心了,真的!我相信这一次我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金文琳又展露出灿烂的笑颜,甜甜地说:“今天是我与阿邦相恋三周年纪念,我正想给他一个惊喜呢!” “惊喜?” “这不就是罗?”晃了晃刚到手的银行清偿证明单,金文琳一脸得意,“这份神秘礼物,肯定会让阿邦惊讶又开心!” 听罢此言,柳美兰脸色顿时一垮,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是对牛弹琴,怎么也没想到金文琳的恋爱智商已经退化到智障的程度,竟自贬身价到拿银行清偿证明单来当讨好男友的礼物? 这家伙……该不会已经蠢到一个极致了吧? 浑然不觉好友一脸僵凝,金文琳兴奋地又喳呼着,“我有预感,今年我一定能嫁得出去,你就等着接我的喜帖吧!” “好,我等着呢。”柳美兰敷衍地回了句,知道陷入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此刻,就是当头泼她一盆冷水,相信也浇不熄这个小女人熊熊的爱火。 “那么我先走罗!”为了今晚,她准备去选购一份阿邦最喜欢吃的起司蛋糕! 看着那道兴高采烈,忙着赶赴约会的幸福背影,柳美兰真心期待,在金文琳未来的感情路上,一切能真如她所期待的那般,已否极泰来,柳暗花明。 提着起司蛋糕,金文琳带着一颗雀跃的心,来到位于市区黄金地段的高级住宅区,一幢租金颇高的豪华公寓式大楼。 这里的中庭花园有着美丽的造景,满园的花卉争奇斗艳,还有一座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喷泉,相当雅致。 凉爽的晚风迎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茉莉花与苍兰的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今天是她与阿邦相恋三周年的日子,说好他们每年都会一起庆祝的,他应该没有忘记吧? 金文琳如此想着,人也已经来到男友居处的大门前,却意外发现一向注重居家安全的他,居然胡涂得忘了把门关好。 “奇怪了,怎么没有锁门呢?” 虽然心中感到十分纳闷,但金文琳仍顺势推开大门,在进屋之后,朝屋内唤了声。 “阿邦,你在家吗?我看大门没……”话未说完,玄关处一双凌乱横躺的红色高跟鞋突兀且刺目地映入眼帘,教她猛然噤声。 平日为了行走方便,添购鞋款时一向以舒适为主的她,绝不会选择高跟鞋来虐待自己的双脚。 因此,眼前这双看起来显然已非全新的红色高跟鞋,应该另有主人。 “阿邦,今天家里有客人吗?” 提着蛋糕,金文琳慢慢踱进屋内,发现客厅里一片狼藉,桌上除了有吃剩的精致外烩,还有几瓶喝空了的红酒与两只高脚杯,其中一只上头还有着红色的唇印,四周的空气中,更弥漫着一缕浓郁的女性香水味。 很明显的,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小型派对,而且人数不多,恰恰两根指头就可以数完。 是什么人来了吗? 发愣的当儿,金文琳忽地听见房里传来些许声响。 带着疑惑,她走进房里,发现声音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来到浴室外,她看见浴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合上,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白雾般的水气缓缓从里头流泄而出。 “阿邦,是你在里头吗?” 见状,她正打算向里头的人打声招呼,却错愕地听见一道充满情欲的喘息声从浴室里传来。 “啊……就是那里,再用力一点……”一道陌生的女子嗓音陶醉地呻吟着,其中充满了羞意、痛楚和愉悦。 接着,另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回应了对方的期待,以满是暧昧的口吻极为挑逗的问:“小宝贝,你敏感带是在这儿吗?还是这儿?” 话落,随即听见女子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纵声娇啼。 女子羞赧的轻捶了他一下,娇嗔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干嘛还一直问,真讨厌!” “既然这样,你就快点成为我的人吧,这样我就不需要在你身上留下爱的记号了。”伴随着方正邦嘶哑温柔的低语,是一阵淫靡的轻微水渍声。 “嗯……好舒服,邦……你真棒!”女子娇声称赞着。 “这样就满足了吗?接下来还有更多甜头呢,我的小甜心。” 他的手指在女子的花瓣间抚摸,找到最敏感的地方,在那里巧妙地画圆圈爱抚着,并将自己的腰压向她潮湿的腿间。 “宝贝,这里不是公司,我们用不着再躲躲藏藏,你可以尽情的呻吟出来,今晚我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就这样,浴室里的不再有交谈声,接着是一阵暧昧的淫靡声响,不多时,女人的娇吟加上男人的粗喘,激烈的肉体撞击声不断从浴室里传出来。 就算是傻子也可以听得出来,此刻半敞的浴室内,正上演着怎样的限制级火辣戏码。 瞪着眼前半敞的门,金文琳将这令人难堪的一切听在耳里,只觉浑身血液彷佛被冻结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转身逃开的力气也像一点一滴的被抽离。 这时候,浴室内男女的交谈声又开始响起。 “说到底,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明明已经有个正牌女友了,还胆敢光明正大的偷吃,就不怕留下痕迹,教你那口子活逮吗?”女子嘲弄的问。 “什么这口子、那口子?我压根就没承认过金文琳是我的正牌女友。”方正邦冷冷地反驳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女子娇笑着问。 “在我眼里,女人有很多种,有的女人就像钻石,不但耀眼,也有一定的价值,是值得男人投资、争取的;但相反的,有些女人就像是卫生纸,使用的时候,固然挺方便的,但你见过哪个人在擤完了鼻涕、擦完了屁股,还会留着那一团卫生纸?”说完,方正邦无情的再补上一句,“对我而言,金文琳就像是那团使用过的卫生纸,既然已经彻底利用过了,不甩掉,留着做什么?” 乍听这恶毒的批判,金文琳彷佛被狠狠掴了一巴掌,愣愣的向后退了一步,半晌无语。 闻言,女子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真的好坏喔!好歹也是替你背过债的女人,这样说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方正邦撇了撇嘴,以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口吻为自己开脱道:“当初是那个女人主动说要替我分担债务的,我可没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再说,在交往期间,该给的甜头,我可一样也没少给过她呀!” 严格说来,他还算吃亏了呢! “怎么说?”女子好奇地问。 方正邦先是夸张的哀叹了一声,然后开始大肆批评了起来,字字句句都恶毒得令人心寒。 “那个女人啊,一上床就像死鱼一条,浑身硬邦邦,光看就没劲儿了,谁还啃得下去啊?若不是看在她替我还卡债,又替我缴这间豪华公寓一年份的租金,谁会浪费精神在那个女人身上?” 这些残酷的话,一字犹如一刀,刀刀都刺进金文琳的心里,当她强忍着心痛听到这里,终于无力地合上双眼,两行热泪瞬间也沿着面颊无声的淌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堆燃尽的余灰,只剩下冰冷。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付出了真心、付出了三年的岁月,换来的却是这个男人的愚弄与伤害,将她宝贵的爱情丢在地上践踏,视如敝屣。 他那丑陋的真面目,她应该早一点发现的!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当初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渣? 这是上天的捉弄吗? 早知道不会有男人真心对她,她却还是上了当,被自己所憧憬的爱情冲昏了头,最后像个白痴一样,呆愣地傻站在这里,面对他一句又一句的言语凌迟。 这时,察觉浴室里的男女似乎已经结束了欢爱,预备走出来,金文琳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强忍着羞愧与泪水,跌跌撞撞的向外奔去,慌乱地逃离这处几乎将她撕裂的伤心地。 夜晚,凉爽的风吹过街道上闪烁着七彩光芒的霓虹灯,吹过人行道旁沙沙作响的白杨树,也拂上倚在车窗边那张白皙粉嫩的小脸。 “比起车里的空调,还是大自然的微风好啊!”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她细致的五官就像是一幅完美的浮雕作品,有着凝脂般的肌肤,玫瑰般细嫩的双颊,一对眼睛大而明亮,长睫黑亮而微微向上卷翘,并且拥有可爱的笑容。 然而,女孩的这句话,却被一道低沉而略带一丝不悦的浑厚嗓音所反驳。 “把车窗关上,脏空气都跑进来了。” 听完,白薇妮红润的小嘴不禁噘起,暗暗咕哝了句,“啧!真是杀风景。” 话虽如此,她还是依言将车窗关上,然后将一双漂亮的眸子与后照镜中仍然冷冷瞪视着她的黑眸对上。 彷佛是与生俱来的,眼前这个近不惑之年的男子,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散发着贵族般的气息,即使沉静不动,也有着一种令女性目不转睛的优雅──这是她的父亲。 白盛元,一个完美的单身贵族,且不说他所拥有的雄厚财力,光凭他傲人的俊美外表,就已经可说是个顶级型男。 唯一的缺憾是,他虽英俊、帅气,却总是面无表情,死板板的像戴着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具。 自白薇妮有记忆以来,父亲总是不苟言笑,老板着一张脸,甚少与人主动交谈,因此她总得绞尽脑汁,想些恼人的话题来刺激他开口。 “虽然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我还是要告诉您,钢琴演奏会就快到了,您来吗?”她问道,口吻却不甚期待。 “对不起,到时候我有几场很重要的学术会议。”白盛元淡淡的解释,彷佛她所说的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几场会议需要花上您每一天的时间吗?”父亲的轻描淡写激起了白薇妮一丝怒气,她不禁微愠地问:“难不成,您今年又想打破纪录?” 握着方向盘的白盛元并没有回答女儿的话,仅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路况上。 于是,心有不甘的她,更进一步加重父亲的愧疚感──当然,如果他还有那种东西的话。 “同学们的家长每年都会陪他们参加,唯独我的父亲年年缺席,您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喔,对了。”故意学着父亲冷淡的口吻,她又回讽了句,“今年我就要升中学了,您还记得吧?” 像是被打败了般,白盛元眉间终于微露出一丝歉意,但也仅是一瞬间。 “我会尽量抽空参加。” 这句话完全没有重量,他就像是打发一通访问电话那般,欲四两拨千斤的结束话题。 只可惜,白薇妮就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非要他给她确实的回应。 “这个藉口与去年、前年一样,难道您就没有更有创意一点的说法?”她朝父亲偷偷扮了个鬼脸,然后咕哝了几句抱怨的话。 白盛元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回道:“就算我没办法去,不是还有严阿姨吗?” “那个阿姨平日只在早晨您上班之前出现,待您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着跷班了。”爽快地回应父亲的话,白薇妮有意浇他一盆冷水。 果不其然,她听见了期待中的低声诅咒,但她故意假装没听见。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直视着后照镜中的女儿,他眉头蹙起,对这个消息颇感错愕。 “从她上班的第一天起。”白薇妮话中带刺地说:“您自己算吧!” 闻言,白盛元立刻转动方向盘,急急将车停靠在路边,身子向后一转,不悦地瞪着斜靠在后座车窗边的女儿。 “你竟然替她隐瞒失职的事实整整三个月?”他语气紧绷,额上青筋突起,声音低沉,克制着怒气。“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尽量以身为父亲的严厉语气说话,但从女儿的笑声来判断,显然他还不够严厉。 “我故意的。”毫无怯意地迎视父亲的怒眸,白薇妮全然不受严厉语气的要胁,回嘴道:“我早告诉过您,我不喜欢有人管我,恰巧那个严阿姨也是个没什么责任感的人,她上班约会,我下课逃家,我们谁也不管谁,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志同道合得很!” 见女儿这样恣意妄为,任性又不懂事,白盛元本想朝她大吼,却在她眼中瞥见似曾相识的倔强之后,完全忘了自己正准备大声斥责她。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向我打小报告了?”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言,她大可以继续装聋作哑,放任严小姐继续怠忽职守,与她狼狈为奸到底才对。 岂知,这会儿小鬼灵精又给了他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张脸看久了,腻了啊。”白薇妮云淡风清的说,神情慵懒,彷佛不过是吃厌了一道菜,想趁此换换新口味罢了。 但事实上,会令她动了开除家中保母这念头最大的主因,是因为那个从不懂得安分守己的女人已经开始向她打听起她那多金、俊美又单身多年的父亲,想知道他的喜好、习惯,甚至是名下所有房地产、名车,以及未来有没有续弦的打算。 老实说,最后一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不过嘛,妈妈这种东西,还是宁缺勿滥得好,她并不着急。 “罢了。”白盛元以无奈的口气道:“明天我会记得再找一位新保母。” “还找啊?”都已经不知被她气走多少个倒霉鬼了,难道他还没死心?“您都不嫌累吗?” “怎么会?”似乎能看透此刻女儿脑子里的思绪般,他故意反将这一向古灵精怪的小鬼一军,“就算一年得换一百位保母来看着你,我都甘之如饴。” 他话中明显有着讥讽的意味,笑声冷冷的,语气也不太友善,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是故意说反话。 暗暗叹了口气,白薇妮深知父亲远比她顽固多了,而且他绝对言出必行,眼下若还企图挑战他的权威,无疑是以卵击石。 话虽如此,但败下阵来的白薇妮仍不愿轻易服输。 正当她苦思着对策,想着该如何让独裁的暴君收回成命,还她自由的当儿,车窗外忽地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哭声,中断了她的思绪。 “呜呜呜……哇啊啊啊──” 一名女子由远而近,只见她身躯簌簌颤抖,边走边哭,并歪歪斜斜的拖着凌乱的步伐,在险象环生的车道与人行道上交错行走着。 尤其她那张忙碌的小嘴不断开合,一边哭,一边还忙着说话,可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黏在一起,咿咿唔唔,哼哼唧唧,让人根本听不懂她究竟在嚎哭些什么。 “天啊,哭成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点?”尤其是那两管鼻涕,真是够经典的了。“她该不会是失恋吧?”白薇妮好奇的降下车窗想看个仔细。 瞥了一眼那名边走边哭的女子,白盛元皱了皱眉头,道:“别看了,那跟你没有关系。” 重新启动车子的引擎,他欲将座车驶离原地,但小丫头仍趴在车窗上,像观赏一出精采的搞笑剧,不肯放过任何一幕令人发噱的画面。 接着,白薇妮甚至开始一连串的实况转播。 “啊,那个笨蛋要撞上电线杆了!” 呼!还好她最后闪了开去。 “不好,转角处有机车冲出来!” 幸好机车骑士身手矫健的避开了她。 “糟了,有狗屎!” 她面不改色的踩了下去。 “哇──前面有施工的坑洞!” 她……掉下去了…… 第二章 “我们应该把她送到医院去。” 瞪着车后座满身烂泥,浑身酒臭的女人,白盛元不认为自己心胸宽大到可以容忍自己带一个醉鬼回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不就是一名医师吗?”笑觑着一脸铁青的父亲,白薇妮眼睛笑瞇了起来,变得有一丝丝工于心计。 “但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他顽固地坚持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平日您在看诊时,也必须对病患先作一番身家调查吗?”她语气相当缓和,却略显讽刺,一对眸子更是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这个臭丫头,摆明就是跟他杠上了! 她到底像谁啊? 白盛元在内心咒骂着,却无可反驳,只觉得眼前情况荒谬到了极点,更不明白总是可以与任何人冷静打交道的他,在遇上家中的小魔头后,就像是瞬间被废了武功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车子也已经缓缓驶进一处宽敞的庭院式大宅内,待座车一停靠好,白薇妮率先跨出车厢,优雅地整了整裙摆后,回眸觑了父亲一眼。 “咦?您不准备抱她下车吗?”她抬起头,看到父亲正探身跨出驾驶座外,但他一点也没有想开后车门的意思。 由于白薇妮一脸正经,不似调侃,让白盛元再也隐忍不住,以恼怒的声调将人小鬼大的女儿拉回现实。 “到底妳是家长还是我是家长?”居然还敢对他发号司令,企图使唤他?“有人像妳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 闻言,白薇妮故意装出一抹讶愕的表情,问道:“难道您真打算见死不救,就让这个女人一直昏睡在您车上?” “我早警告过妳,我不是个圣人。”他声音沮丧而充满了不耐烦:“是妳硬要让这个女人上车的,妳自己去想办法让她进屋里来。”他表情看起来一点想救人的意愿都没有,非但如此,就连口吻也着实冷漠极了! 莫怪他朋友少得可怜,这样孤癖冷傲的性情,谁能受得了? 白薇妮微愠地瞪着父亲,眉心像他一样深锁,他们四目交锁了好久,终于她选择放弃、并且掉开视线。 “好,既然您不愿意帮忙,那我只好独自扛这一头母牛进屋了……” 说时迟、那时快,当白薇妮因赌气走向后车座,打算将半途拣回家的女人带进屋去的当儿,后车门突然自行开启了…… “唔……这里是哪里啊?”女人晃晃悠悠地从车内爬了出来,扶着半开的车门支撑住身体,心里觉得乱糟糟、迷迷糊糊的,“你们又是什么人?带我来这里想……想干吗?” 由于她喝了不少酒,觉得头轻飘飘,晕乎乎的,一对目光也闪闪烁烁、不大自然。 “你们这一高一矮……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吧?”她口齿不清,醉言醉语的说着,并将一张脸凑近白薇妮的面前,含糊的又道:“唔……不对喔,没听说黑无常是个发育不良的女孩啊?” 歪斜着小脑袋,她又转看一旁的白盛元,虽说这个身影是挺高大伟岸的,但是……“怎么,白无常整容了吗?怎么会长得这么帅啊?呵呵呵……” 她一边调侃,一双小手也相当不规矩,居然用掌心托住她眼中以为的帅气白无常下巴摩娑着,并无力地倾靠着他,喃喃自语了起来。 “白先生,您长得这么帅,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厚?”她用着一对迷蒙的目光注视着他,“怎么样,您觉得我如何?在鬼界,我应该也算是奇葩了,没有人会跟我一样,老是鬼打墙,被男人甩……” 说完,她的笑容消失了,呼吸也梗在胸口,眸眶内很快泛起一片红光,突然又对着眼前的白先生非彼那个『白先生』打起商量来,边说还边哭,看起来委屈极了。 “呜……一样都是幽冥界,回头您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月老爷爷,祂老人家是不是忘了帮我种桃花了啊?怎么我偏偏就……就是遇不上好男人?我也不贪心呀,这天底下的好男人,我就只要那么一个,这样会很过份吗?” 语落,她双腿倏然瘫软无力,几乎跌入他的怀抱中,教白盛元措手不及,只能惊骇地连忙接住了突然昏倒的她。 什么这口子、那口子的?我压根就没承认过金文琳是我的正牌女友。 “呜呜……为什么……” 在我眼底,女人有很多种,有的女人就像钻石,不但耀眼、也有一定潜在的价值,是值得男人去投资争取的;但相反的,有些女人就像是一包卫生纸,当你在使用的时候,固然挺方便的,但妳见过哪个人在擤完了鼻涕、擦完了屁股,还会留着那一团卫生纸的?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可恶,好可恶……” 对我而言,金文琳就像是那一团使用过的卫生纸,既然已经彻底利用过了,不甩掉,留着何用? “方正邦,你这个该死的大混蛋……” 猛然哭醒的金文琳,浑浑噩噩之际,尚分辨不出是梦亦或现实,直到发觉自己泪流满面,才顿然发觉昨夜那一场恶梦,全都是真实的。 “做恶梦吗?” “呜……嗯。” “梦见失恋吗?” “是。” “心情沉重吗?” “很重。” “跟妳的体重一样重吗?” “对……就跟我的体重一样……呃?”怪了,哪里来的幻听?居然还跟她一搭一唱的。 金文琳一对搜寻的目光,寻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很快地找着一位真人版的萝莉少女。 陌生的少女先是朝她微微一笑,一对凝视的眸子还盛满了淡淡的奚落,尽管她的态度是优雅而有礼的。 “初次见面,您好。” 这女孩长得真漂亮! 白玉般的脸蛋儿衬着一头柔软的头发,腮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真像一朵绽开在盛夏的扶桑花。 只是,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她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这时候,顿感氛围有异的金文琳,开始默默观察起周身环境,发现自己醒在一栋宽敞的豪宅中。 这栋房子非常漂亮,大厅宽敞却又不失舒适,整个居家环境的装潢风格,是属于优雅的地中海式。白灰的泥墙、连续的拱廊与拱门,橘红色的陶砖、海蓝色的屋瓦和门窗,放眼望去,还可以从窗外看到整片私人庭园、花台,和种满了蔷薇花和波斯菊的草地。 这里的视野很好,而且空气清晰,让她感到完全的放松,完全没有一丝压迫感……除了眼前的这个女孩。 “请问这里是哪里?小妹妹又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 “我姓白,白薇妮。妳可以叫我薇妮,或是白小姐。这里是我家,昨晚我与我的父亲在道路施空坑洞中救了妳。” 只见女孩仪态娴雅,嗓音也十分清悦动听,只是不知为何,她那一对闪烁着黑宝石般光灿的眼珠,总是令她连想到一只狡滑的猫。 “小妹妹,妳今年几岁啦?”看起来矮不隆咚的,个儿还不及她肩头呢!尤其她一张粉嫩嫩的小脸,看上去顶多十二岁,要她称呼对方为『小姐』,会不会把人家给叫老啦? 听及言,女孩笑了,温和而甜美的回道:“我想,我的年纪足以成熟到不会在三更半夜喝醉酒又丢脸狂哭后摔进施工中的坑洞里。” 女孩一席话,铿锵有力,不但没有吃半点螺丝,还字字命中要害,让金文琳不禁又羞又窘,歉赧道:“看来,昨晚我惹了大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昨晚妳的确是惹麻烦了,但『受害者』并不是我。”女孩淡淡打断了她,声调平稳,似乎不以为意。“既然妳已经醒了,一块用早餐吧!” 原本金文琳还想追问一下,女孩方才口中说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她救命恩人的当儿,大厅的旋转楼梯上,正缓缓走下一名陌生的男子。 男子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身上穿着一件柔和的白色丝衬衫,将他结实而挺拔的身材衬托得更加迷人出众! 若以她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相比,他看起来还要比她高上十几公分,身段颀长而优雅,就像是刚从时装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儿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迷人的男性气息。 只可惜,他一对冷峻的眸子破坏了那一份优雅,当她基于礼貌,主动伸出右手试图上前打声招呼,那男人更是完全没有回握她的意思。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目光深邃难测,半晌不语,让他的脸看起来不过是一张英俊、却是面无表情的面具。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率先开口了…… “额头上的伤还疼吗?” 那是一抹相当低沉而迷人的嗓音,柔柔缓缓、极富磁性,这样低缓沙哑的腔调是很容易令天底下所有雌性动物芳心颤抖、神魂颠倒的。 尤其他一对深邃的目光,彷佛要将人催眠般,专注的神情,令她脊背不禁微微哆嗦了起来! “还、还有一点头晕,但是……我似乎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跌伤的?”她被他盯得面红耳赤,满腮绯红,整个人羞得像只煮熟了的大闸蟹,通红通红的。 “昨天妳喝了不少酒。”男子说着,声音就和他的脸一样严肃,“是因为失恋的关系吗?” 只见他也没等她开口回答,便横过她,往餐厅的方向走去,徒留她呆立原地,感觉像被一阵冷风刮过一样! 尽管那男人有着一张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身材,但那一副个性未免也太烂了吧? “这一位是我的父亲,白盛元先生。” 正式向访客介绍了父亲之后,白薇妮并解释道:“昨夜我们在街边看到了妳,当时妳已经摔入施工坑道中了,身上受了多处擦伤,又昏迷不醒,恰巧我父亲是一名外科医师,妳额头上的伤就是他为妳包扎处理的。” 听完,金文琳脸上又是一阵微热,立即用着一抹既愧疚又感激的口吻,向救命恩人道谢:“原来如此,真是谢谢白医师了,还有……真的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确实很烦人。”白盛元也不客套,直言说了:“我从来没有在半夜看诊的经验,妳倒是替我破例了。” 一席又狠又直白的嘲讽,就这么无预警的当头劈来,教金文琳听得一愣! 由于男子说话处处含着刺,加上一副不胜其扰的表情,更令金文琳惭愧得无以复加,一张脸无法掩饰地热了起来,只有更加窘愧的歉道:“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闻言,男子隔着桌子,将目光徐徐的调向她,注视了她半晌,眸光明亮,表情却十分淡漠。 最后,他看似充满温情的向她抛来一句关切:“那么,妳现在的心情好多了吗?” 由于他的口吻意外给人带来一股温暖,让金文琳一时疏于防范,卸下了心防,真情流露的回了一句:“老实说,我的心情到现在还是很沉重……” “喔?”男子略偏着头,挑眉觑了她一眼,两片过份性感的唇,弯成一个完美的弧,恶劣的问:“就跟妳体重一样重吗?” 这、这俩父女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小孩不懂事口无遮拦的也就算了,怎么这会儿连爸爸也是这一副爱损人的德性? “您这么问太失礼了。”哪有人说话像他这样,完全不经修饰,直接『吐槽』女生体重的? 这也太没绅士风度了吧! “失礼?”相较于昨晚差一点被母牛压死的他,那一头企图压伤人的坏母牛,还比较失礼吧?“妳对待救命恩人都是用这种态度的吗?” 他冷不防又给了她一记回马枪,即使她已经气呼呼地直盯着他,仍是一派悠闲的样子,浑身散发着傲气、与睥睨一切的气势。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迷人,教人心动不已……却也让人有了想动拳头的讨厌鬼啊? 思及此,金文琳先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接着故作讶愕的问: “噢,天吶!昨天是您亲自抱我进屋的吗?我一定很重吧?不过我想您一定没问题!因为凡是抱过我的男人,隔天一双手臂通常会酸痛得举不起来的,但您的情况大致看来还不错……” 说到这里,她偷偷瞥了那男人一眼,看见他竭力装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当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时,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手明显地在颤抖…… 八个小时前 这个女人,看起来又干又扁,一点曲线都没有,怎么体重会这么沉啊? 好不容易将怀中满身酒臭的女人扛进了屋内,并且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她检视了伤势、做了简单包扎之后,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那家伙突然又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并开始对他发起酒疯! “呜呜……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倒霉,为什么我总是遇不到对的人啊?你说……我是不是遭天谴了?不然的话,我这一辈子怎么就那么衰啊……” 这个死女人,先是用一双胖呼呼的小臂圈上他腰际,死死环抱着他,教他死拉活扯,怎么甩都甩不开!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她一阵鼻水、泪水齐飞,哭得稀哩哗啦、惨绝人寰的,教他得不断调整姿势,以避免被她的鼻水炮弹所攻击。 “小姐,请妳先放开我。”白盛元微微移动身子,试着将身下的女人她那一张不断往他腰腹间胡乱磨蹭的小脸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为的是以避开被她触碰到他最尴尬的部位。 岂知,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意识到时,身下已传来一阵闷闷的诡异声响,并伴随着她无意识的摇头擦拭动作,教他浑身不禁打起一阵寒颤来…… 不、会、吧? 白盛元一脸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然后错愕地看见她在他的灰色长裤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透明色糊状物,教他顿时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像石雕般僵立,过了许久,仍是一动也不动,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 他真是自作自受,蠢到家了! 握紧了双拳,此刻的白盛元不断压抑着体内节节上升的火气,以及十指间一股欲把眼前这恩将仇报的家伙一把掐死的冲动! “小姐,妳能不能……”看着她那两管鼻水,他抓着她的肩膀,想将眼前的小醉鬼推离自己远一些,但此举反教她有机可趁,只听见稀噜一声,他的洁白无暇的袖角,又再度惨遭她的鼻水玷辱。 这、这个该死的女人…… 就这样,金文琳浑然不知自己抱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黑暗中哭了多久?在她脑海中始终萦绕不去的,是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在狠狠撕裂她心扉时,那难堪的一幕。 今晚,她的爱情结束了,过去美好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而她最终得到的仍旧是一场伤心…… 想到这儿,她又难过的哭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哭,心中的悲伤却不曾减少一些! 莫怪人家常说,在爱情还没结束以前,永远也想象不出,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会有消失的一天。可是,为何她每一段爱情都像只是作了一场美梦,每每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这位先生。” 仰着一张哭花的妆容,她泪眼迷蒙觑着眼前一张陌生的脸庞,哽咽的问:“请问……你有维他命c片吗?” 突如其来的天外一笔,令白盛元足足又怔愣了半晌! 最后,他才沉着气,问道:“妳要维他命c片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吃啊!”她奇怪的望着他,“不然是拿来玩吗?” 这个死女人,就连醉酒也还懂得怎么损人! “我是问,妳为什么突然想吃维他命c片?”虽然大量服用维他命c后,体内的酒精确实可以得到消解,但令他好奇的,这样的医学常识,她是从何得知的? “这其实是个独家秘方喔……”只见她压低了嗓,一副神秘兮兮的说:“就像头痛得吃阿司匹林、便秘得吃软便剂、被蚊虫叮咬得用小护士、胃痛得……” “简洁一点。”他不耐地打断她。 “总而言之,失恋……就得吃维它命c。”她信誓旦旦的说:“我试过很多次了,每一回失恋的时候,都是靠吃它来减低痛苦的,通常吃到三十几颗,我整个人就会好很多了……” 简直是鬼话连篇! 听完她一席醉言醉语,白盛元以手支额,状似不胜疲惫:“算了,就当我没问,妳休息吧。” 语落,他转身欲走,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低下头去,发现一双闪着精光的眸子,直瞅着他。 “你别不信,这方法真的还挺管用的,是很久以前某个药局里的药师告诉我的喔!”由于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教他不得不按捺住火气,耐着性子回应她。 “那我倒要听听,当初究竟是哪个天才,这么跟妳胡说八道的?” 只见她眼神飘渺,像似去捕捉一个遥远的记忆,视线虽然仍停留在他身上,却已经失去了焦距。 “那是一个下着雷阵雨的午后,当时我与初恋男友刚分手,只因为他嫌弃我长得『太随和』,没有刺激感,就对我……” “讲重点。”他再一次打断她。 “这个打击,让我痛苦到连呼吸都会感到疼痛的程度,于是我随意走进一间药局,跟柜台的药师问了一种可以治疗心痛的解药。” 听到这里,原本一脸意兴阑珊的他,表情蓦地变得沉凝了起来,专注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却没有掩饰一脸讶异之色! “我还记得,那个人有着一双很温柔、很温柔的眼睛,后来他给了我三十颗带着淡淡水果香气的药锭,吩咐我一天只能吃一颗,并且告诉我,在吃药锭的时候一定要告诉自己,绝对可以忘了那个曾经带给我无比伤痛的人……” 她说着,轻快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苦涩: “我不是笨蛋,不是不知道那其实只是一堆普通的维他命药丸,但那个人并没有对我说谎,当我吃到第二十九颗时,我真的把所有的不快乐,统统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从此,只要失恋,吃维他命c锭,就成了她的习惯,一种仅适用于她的失恋处方签。 这时,白盛元像是想起了什么,用着有点疑惑的目光审视着她,蹙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就在这当儿,他看见她又抓起手边的提包,开始胡乱在里头翻找东西,一张小嘴还念念有词了起来…… “咦?我的幸运钥匙圈跑哪儿去了?记得明明都放在包包里头的呀?嗝、嗝……”边说,她大小姐还不计形象的大打起酒嗝来,瞬间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气味,令他深深拧起了朗眉。 这个死女人,她最后的一点形象,都被那声粗鄙的酒嗝给破坏殆尽了…… “啊,有了、有了!” 只见那女人将她的包包内所有拉拉杂杂的东西,一古脑儿全倒出来后,她眸儿一亮,像是挖到宝似的,从一堆琳琅满目、乱七八糟的物品中,抓起一只透明心型玻璃小罐的钥匙圈。 但见那只心型玻璃小罐还挺别致的,透明的罐内还仔细地放入了一颗淡粉色的维他命c片,看起来就像是个纪念品。 “这是?” “这是我的第三十颗维他命c锭。”她笑道,并摊开他一只大掌,大方的道:“喏,送你!” “为什么给我这东西?”他问,但没有接过的打算。 只见她先是谜样地对他笑了一笑,最后语出惊人的道:“因为你的眼神看起来也很悲伤,我想你的心……应该也受过伤吧?” 闻言,俊朗的五官变得僵硬,高大的身驱也瞬间冻结,他的黑眸紧盯着眼前的小女人,俊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接下来,她的每一句话,就像是要安慰自已,又像是要说服他似的,一字一句,从她小嘴中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吐出…… “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已经变质的爱情就像倒在掌心里的水,不管是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点一滴的流淌干净。”顿了顿,她的唇扭成一抹痛楚的笑,潇洒的又道:“所以我会忘了他的,将那个坏蛋彻彻底底剔除在我的记忆之外,永远不再想起。” 如今对她而言,时间将是淡化一切苦痛的良药,随着时间的累积,总会有那么一天,那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痛苦,真的就这么给忘记了。 想着想着,小脑袋一沉,她轻轻撞上了他胸口,而原本捏握在掌心中的钥匙圈也同时跌坠在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最后在一片迷迷糊糊中睡去。 在她残存的记忆中,只记得自己一对眼皮又酸又沉,最后是蟋伏在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中,疲惫却又无比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第三章 虽然记忆仍是如此鲜明,但昨夜发生的那一切,应该都只是一场梦境吧? 眼前的男人明明是一样帅气的脸庞、一样好听的声音、一样迷人的双眸,但那一张像是钢板合成的表情,让她怎么看也无法与昨夜那个温柔王子相比, 尤其是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性情,随意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散发出一种教人说不出口的冷漠感,教人难以亲近。 由于已被邀请一同用餐,金文琳不好当面婉拒,只好厚着脸皮入座,并试图炒热餐桌上一片冷冰冰的气氛…… “对了,都还没有与夫人问声好呢,昨天我这样打扰,尊夫人她一定很……”话未落尽,一记凌厉眸光再度横空劈来,教她背脊为之一震,当场噤住了声! “妳在餐桌上一向都是这么多话的吗?”他表情就像石头刻出来的一样,彷佛任何一句最无心的话,都可能令他皱起眉头。 “对、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什么?”她尴尬的问,并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要不要提早『先行告退』的当儿,原本默不作声的白薇妮缓缓地开口了。 “我相信她并没有恶意。”白薇妮就事论事,意外替金文琳缓颊道:“五分钟前,她才算真正从这栋屋子里清醒过来,您还期待她能了解多少?” 话锋一转,她将眸光一转,与金文琳的目光交会,嘴角亦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故若一道:“噢,忘了告诉妳,目前这屋子的女主人还在空缺中,妳有兴趣吗?” “我没有兴趣!” 横了多嘴的女儿一眼,不待金文琳对这个消息做出任何反应,白盛元立即对她下了一道逐客令,忽然语气凉森森地道。 “金文琳小姐,如果妳已经休息够了,那么我必须请妳离开了。”他的脾气就像云一样地善变,方正的下巴一副难得宽恕人的样子,一脸寒意。 这样的初次印象让金文琳深深认为,眼前的男人就算帅得令人屏息,但她还是在他的缺点栏里多加了一条『个性太烂』的恶评,并且在心中默默给他打上一个大叉叉。 虽然对他突然『翻脸』感到相当错愕,但他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只好谨遵所愿,站起身来,再一次郑重地向白氏父女道谢后,转身离开。 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蓦地惊觉,刚刚那个男人,竟是以她的全名来称呼她的? “等等,我刚刚告诉过您……我的名字了吗?”她茫然的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神情显得有些讶异! “何止名字?”他稳稳地回视她,唇角嘲弄地扬起:“昨晚妳硬拉着我,把妳所有该讲的、不该讲的秘密毫不保留地全都跟我说了,教我不想听都难。” 这一席明显带着讥讽意味的调侃,令金文琳不禁又皱了一下眉头,很想回他一句:你这家伙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吗?跟女孩子说话婉转点儿是会死啊! 但为了维持风度,她硬是按捺住了不悦的心绪,朝他优雅地一鞠躬,准备离开。 这时,眼前的大门居然自动开启了,接着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温软娇媚的嗓音…… “对不起白先生,我好像来晚了!” 一名穿着时尚、妆容妍丽,并踩着一双名牌高跟鞋的妩媚女子,笑意盈盈地踏进屋里,彷若无视她一般,风情万种地朝白盛元娇媚走去,并用着一抹嗲声嗲气的气音,歉赧地道:“真的很抱歉,您已经准备要出门了吗?” 只见女子脸若银盆,眼似水杏,身上还飘散着一股撩人的香水味儿,风韵极为诱人! 但最令金文琳感到错愕的是……那前一秒还板着一副棺材脸,对她几尽挖损的男人,下一秒彷若转了性似的,不但收起了严酷的面容,还徐徐展开了笑颜,让原本冷硬而略带几分嘲讽的神情也一扫而空,换成多少女人为之垂青的英俊面孔。 “哪里,妳来的刚刚好。” 此刻,他声音极为温柔,眼神也暖得醉人,光是那迷人的笑容和炽热的眸光,就足以令天下女子瞬间融化--当然,除了金文琳。 拜托喔,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双重性格嘛! 一个人的性情怎么可能在瞬间变化那么大,这家伙若不是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就是脑袋有问题了。 才这么想着,她看见那男人从西装口袋内取出一只信封,彬彬有礼地交递给女子之后,他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也明显收敛了,并用一种极其冷淡的眸光,淡觑着眼前的女子。 “拿去,这是妳应得的。”看着名义上是家中唯一的褓母,却从上班第一天起就对他阳奉阴违女子,白盛元的声音是欺骗性的柔和,“这一段时间,真是辛苦妳了。” “这是?”女子不解,微瞠着一双眸子,怔怔看着手中的信封袋。 “资遣费。”他也不啰嗦,直截了当的宣布:“很遗憾,妳被开除了。” 当场,一张还算称得上国色天香的娇容,瞬间扭曲成一团,不敢置信地哭了出来! “这……这是为什么?” “妳心知肚明。”白盛元不为所动,摆着一张冷酷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态度极其疏远及冷淡,直到女不甘心地人哭花了一张脸,又气又怨的跺了跺脚,忿忿地转身离开。 见着此情此景,金文琳一颗脑袋瓜子底下,很快地对机车男又下了另一条批注……够冷血。 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习惯成自然? 在面对又一次的失恋打击之后,金文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花费太多的时间与力气沉浸在自我嫌恶与颓丧的情绪里。 她一如往常的工作,一如往常的准备食材,一如往常的穿越在闷热吵杂的厨房内,准备着一年一度餐厅内所隆重推出的情人节套餐。 当然,套一老话,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在情人节前夕失恋,说她不会应景伤情,那全都是骗人的…… “金师傅,妳在哭吗?” “我没有。” “可是妳在流眼泪。” “是洋葱的关系。” 呃?“妳切的……是西瓜。” 终于,餐厅侍者的一句话,让身为餐厅厨师群之一的金文琳,不得不停下手边的工作,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大男孩。 “我说志刚啊,你这家伙曾经让女孩子哭过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丢来,令男孩一对浓眉大打了个结,不解一问:“干嘛突然问我这个?” “别问为什么,只管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啊?”她不理他,坚持问到底。 “这个嘛……”挠了挠脸颊,林志刚想了一晌,最后支支唔唔地回道:“我想应该没有。” “没有就好。”先是满意的点点头,尔后又见她神情一黯,幽幽地轻叹了一口气,淡道:“如果让女孩子哭,以后是会下地狱的。” 这、这是恐吓还是威胁啊? “金师傅,妳今天没问题吧?”虽说没有文明规定作为一位餐厅厨师,在烹调美食时是必须面带微笑、时时保持一颗愉悦的心。 但在这样一个充满瑰丽色彩的浪漫日子里,顶着一副颓靡灰暗的情绪,未免也太格格不入了点吧? “我没事。”彷佛在挥赶一只苍蝇似的,金文琳用着一抹打发似的口吻,催赶道:“如果你没事,就到外头招呼客人去吧,别妨碍我继续切洋葱了。” 听完,林志刚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再次提醒: “妳切的是西瓜。还有,”像被打败似的,他又道:“我进厨房找妳,是想告诉妳一声,第七桌有妳的访客,请妳出去一下。” “我的访客?”微蹙着眉,她有些疑惑:“在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我?”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上去好像是一对情侣。”林志刚一五一十的转述道:“尤其是那个男的,似乎跟金师傅还挺熟稔的,一来就指名说要找呢!” 难道……是他? 思及此,金文琳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面孔,心里已经大概有个底了…… 虽说早就知道与那个大烂人之间仍有一些问题尚未解决,但真正面临这一刻,金文琳不禁又怨叹起命运的残酷与现实。 尤其当她远远看见那个男人肆无忌惮,恍若无人般在公开场合与新任情人搂搂抱抱,状似亲昵的恩爱模样时,就有一股欲欲作呕的感觉不断从她喉间冒了出来。 谈过无数场恋爱,对于男人质量的优劣,她眼拙、误判、出状况是家常便饭,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像这样那么叫人想死的…… “听说你找我?” 来到了七号桌旁,金文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温和、且面带微笑的,只可惜,接下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度的讽刺,破坏了力保的沉稳。 “但是,就算你这一枚垃圾没指名找我,我远在厨房内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人渣味呢!” 所以说,人贱则无敌,明明在外头风流的奸情都已经是东窗事发了,他倒好,干脆不遮不掩,还堂而皇之地找来? 当她好欺负的吗? 陡然,方正邦被一股凌厉的气势所包围,她的目光炯炯,直逼他而来,令他不禁换上一副震惊的表情。 “不会吧?我们分手不过才几天,妳就变得如此泼辣啦?”敢情她以往的温柔乖顺,全都只是假象,这才是她的本性? 见方正邦一副大表失望的长叹,金文琳厌恶得只想拿起桌上的水杯往那一张讨人厌的脸上泼去! 这家伙真是个垃圾! 以为别人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来和他在一起的? 如此戏耍了别人珍贵的感情后,居然还故意选在情人节这一天带着新任女友前来示威叫阵,还嫌不够伤她的心吗? “认识你这个人渣,是我金文琳倒了八辈子的楣,我认了。但如果你自认自己还算是个男人的话,就不应该继续前来挑衅。”她语意不善,眼中闪着怒火。 事已至此,俩人也算正式决裂了,于是方正邦撕开了过去的温情,嘴角扭露出一抹无赖般的笑,开诚布公的说了。 “知道妳那一晚曾经来找过我,其实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那么,目前我租的那一所公寓……” “对不起,请不要把我对你的容忍,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她冷冷打断了他,纠正道:“那栋公寓是我租的。” 他顶多只是借住。 “好,就算是妳租的,但现在住在里头的人是我,妳是不是该把当初妳与房东所签下的租赁契约转交给我呢?” 原来这个男人一张俊帅的外表下,装的全是一堆发臭的馊水脑袋,尤其是他的脸,大概是用犀牛皮做的,厚的吓人! “我是你转身就忘的路人甲,凭什么要我对你继续言听计从?”这个人不但脸皮厚,还有强烈的王子病,令她相当不齿地又炮轰了一句:“原以为你只是颓废了一点,今天我才知道,你早报废了!” 乍听此言,方正邦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不敢置信的问:“妳……妳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死王八蛋,给我拉长耳朵听清楚了,若不把之前我替你缴清的租金还我,我死也不会把租赁契约让给你的!” 她变得很严苛,而且冷酷,字字句句都含满了愠怒,面无表情的直视他,不带感情的又说:“方正邦,我虽傻,但不代表天生就蠢,之前林林总总花在你身上的费用,我就当是捐给慈善机构了,但欠我的租金你一定得还。我算过了,一共十九万二千元,是付现还是汇款,你就爽快地挑一样吧!” 她说得简简单单,却教他听得一愣,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本还极度迷恋他的小女人,居然会在分手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特大号讨债鬼? “我说臭三八,妳是不是疯啦?” 这样毫不留情面地被索讨,教面子当场挂不住的方正邦,不禁涨红了一张俊脸,恼羞成怒的斥道:“哪有人像妳这样跟前男友讨债的啦?分手不过才几天,妳就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感情?”她缓缓地眯起眸子瞪着他,眼神是那样冷、那样锐利,几乎将他当场冻成冰雕。“别开玩笑了,你现在在我心里,顶多就值一盒保险套,无论有没有用过,感觉都是一样的脏!” 说完,她一脸寒霜地瞪着他,暗示她的不容妥协:“女人被男人欺骗感情只是一场伤心,但被骗感情又被骗钱那就很伤身了。那些钱都是我辛苦赚来的,如果你还算个男人,理当把那些钱统统归还给我!” 钱钱钱……这女人满脑子都只是钱,对于两人过往的情谊,倒是全忘得一乾二净了! “金文琳,我劝妳不要太过天真了。”心有不甘的他,恨恨的讥讽道:“妳是第一天认识我的吗?以为我会照妳所说的去做吗?”别傻了! “那你就等着搬家吧。”如今他对她的威吓已经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凉声以回:“反正一年份的租金已经预缴了,我也想知道豪华公寓住起来是什么感觉?” 想当初,这个花心大萝卜还哄骗她,说什么情侣就应该分居两地,这样才显得有情调、有神秘感,两人的爱情也不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递减,如今想想……真是统统去他妈的! 她的话就像箭一样,笔直地穿透了方正邦仅存的一丝男性尊严,教他忍不住气得牙痒痒。 “妳这个臭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硬逼着我翻脸是吧?”他自齿缝间迸出声,平时温和沙哑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短促尖锐!“看来,今天我不给妳一点教训,妳根本忘了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了?” 居然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冷声一喝,方正邦高扬起一只手臂,欲对金文琳动粗的当儿,他的手腕猛然被一股力量所阻,接着是一个冷峻的声音扬起……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你若胆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定会教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咦?! 受到警告般,方正邦停下了动粗的手,并随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缓缓地回眸望去。 猛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他就站在他的正后方,一双修长大腿站得稳稳的,就算他双脚略微分开,看上去也还要高上他许多,给人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尤其男子的脸庞还逼得如此之近,一张俊脸暗黝黝的,唇角更是轻蔑地抿起:“我真心祈祷,你能善纳忠言,毕竟……拳头都是不长眼的。” 男子没有抬高音量,但平静的语气更教人毛骨悚然! 方正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脉搏跳动得很厉害,不禁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幽灵一样出现不说,还长得像根电线杆似的,想吓死人不成? 就在方正邦带着一丝惧意,上下打量着对方时,忽闻金文琳礼貌地上前与男子打了声招呼。 “白盛元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他意外的出现,令她感到十分讶愕,却也难掩一丝欣喜! 自从那天离开之后,其间她曾经写了一封感谢信给他,并在信封内附上几张所服务的餐厅优待券,希望能回馈白氏父女的救命恩情。 但一连数日,始终未见父女俩有所回应,原以为自己的小小谢意或许不被重视,岂想…… “我是来接妳下班的。” “接……接谁?”她张大了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亲爱的,妳忘了吗?”只见他勾唇一笑,伸手过来,亲腻揉乱她的发,并以盛满柔情的目光,暗示着道:“昨晚妳躺在我怀里的时候,不是才吵着,以后都要我亲自来接送妳上下班的吗?” 这真是鬼打墙了! “我什么时候……”躺、躺在他怀里?还有……“亲爱的?” “别害羞,这只是我给妳的一点小惊喜。” 此刻,他脸上有种异常温柔的表情,虽然对于眼前的一切,她还是处在一片状况外,但唯一清楚的是,她的心就像击鼓一样,不受控制地狂跳个不停! 突然间,他将他的脸又靠近她一些,压低了嗓,对她低语道:“我现在……要开始吻妳了,如果不喜欢,就躲开吧。” “咦?”闻言,她怔愣了一下!都还没弄懂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的唇旋已经印上了她。 瞪着眼前一张与她『零距离』的俊帅脸庞,他甚至连让她惊喘的机会都没有,旋即展开一连串亲昵的接触…… 他低下头来,湿软的唇轻刷着她的唇瓣,轻松地逼开她羞怯的唇,并刺探着她口内的柔软与湿润,他有力的舌头填满了她口中,恣意地品尝着她,品尝她的唇、与她专属的甜美。 渐渐的,一股热流涌上她的小腹,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吻,炽热而诱人、狂野却又甜美,就像夏娃的禁果,一种足以轻易挑起她体内的火焰,几乎令她就要失控的感官刺激! 她要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起反应就好了,但是她的心跳、脉搏、呼吸、体温,全因为他一个又一个缠绵的吻而慌乱不已,他的气息就浅浅地喷吐在她颊上,热热的、暖暖的,使得她浑身发热,膝盖发软得几乎站不住。 “唔……不……”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怎么会对这个男人的吻产生了强烈的愉悦反应? 重点是,他干嘛突然吻她啦! 想到这儿,她喉间逸出一声呜咽,伸出手想去推他,可是就在剎那间,他的亲吻起了变化,他的吻不再具有侵略性,而是变得更轻、也变得更柔了,尽管他的唇、舌仍流连地探索着她所有,但她能感到他一对柔情的目光就停留在她眉眼之间。 当他对她流露出倾心相爱的眼神时,她内心迅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与深深的震撼! 于是,当他诱哄着她主动响应时,她毫不犹豫地顺从了,陶醉在他似水温柔的眸光中,像一簇火焰般在他怀中燃烧,原来要推开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穿过他的腰际,怯柔地抚上他坚实的背肌。 此刻她唯一的知觉,是他紧贴的坚实胸膛、扶在她脑后的大手、以及那个一再诱人沉沦的吻…… 这擦枪走火、令人暧昧的一幕,让一旁的方正邦看得满面紫红,青筋直冒,心里头相当不是滋味儿,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狠甩的可怜虫。 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的他,像是被触及了开关,两脚立即如着火般跳了起来,颊上一根筋肉痉挛地跳动着,将眸底两团怒火灼向浓情蜜意的两人。 “我说金文琳,妳这是在跟我炫耀吗?还以为妳有多念旧咧,结果才被我给甩了,马上就可以一脸若无其事地和男人接吻。敢情我们在交往的时候,妳就已经习惯吃着碗里又看着碗外的了?” 扳着一张阴阳怪气的脸,方正邦嗓子一扯,珠连炮似的,开始了一连串指责与嘲讽的粗劣字眼。 “还有你这家伙,穿得跟夜店牛郎似的,真的是这女人的新欢吗?该不会也是她花钱故意买来刺激我的吧?”由于太过激动,方正邦原本还算称得上俊帅的脸庞,现下全都涨成了猪肝色,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也都充满了一个男人的怨怼以及浓浓的醋意! 冷觑着显然已经失去冷静与沉稳气息的对手,白盛元开始微笑,并以居高临下的目光,淡然地回以一记重击。 “就凭你?”他轻笑出声,彷佛对方刚刚讲了个笑话,冷道:“就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个只能靠女人养活的吸血虫,还能值多少个钱?” 说完,白盛元毫不掩饰一脸嫌恶的表情,彷佛与这家伙站在同一个空间里,都会瞬间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似的,一脸睥睨的神情、嘲讽的言语,差点就气坏了已是火冒三丈的方正邦! 为了维持住男人最后一丝颜面,方正邦极力苦思着反击的机会,却在一愁莫展之下,竟无耻地批评起前女友粗劣的『床技』。 只可惜,对于这一切恶意的中伤与诋毁的言词,他的对手完全没有想要了解的兴趣! “对不起,我对a片没有兴趣,尤其是人渣演的。”白盛元完全不给对方有任何反击的机会,摆出一副厌烦透顶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权威感! “这是你的手机吗?”顺手拿起方正邦搁在桌上的手机,不待对方响应,他即在手机内输入一组电话号码,最后交还给他,并严肃的提醒。 “这是我律师的电话,烦请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将积欠金小姐的帐款备好,我会请我的律师亲自到府上取款的。”末了,他还免费奉送一记警告般的冷冷微笑。 这时,方正邦脸上渐渐泛起了死一般的惨白,男子却视若无睹,仍没有一丝放过他的迹象。 “噢,对了。”他懒懒地又提醒了句:“若在期限之内你仍然没有还款打算的话,那我就不确定去拜访的会是律师,还是警察了。” 话音一落,白盛元旋即大手一揽,热情搂住仍是满脸呆愕的金文琳,并性感地朝她绽开一抹邪气的笑容。 “我的小甜心,所有麻烦事都替妳解决了,现在也该是妳犒赏我的时候了吧?”他轻声呢喃,眼光柔和蒙眬,戏谑慵懒的调情神态,教眼前不管是情势、或是气势都节节败退下来的方正邦,无疑又是一场火上添油的挑衅行为! “犒、犒赏?”闻言,她吓坏了! “我已经订好饭店了。”他暧昧地对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的道:“走吧,别耽误了今晚我们最火热的一刻,嗯?” 语落,圈在她腰际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迫使她密密地贴上了他坚实的躯体,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心跳似乎也融合在一起了。 就这样,俩人在方正邦一脸错愕的注视下,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人般,亲昵地相拥离开…… 第四章 “妳现在好多了吗?” 在两人甫踏出餐厅大门的那一刻起,白盛元也随之将挽在她腰间的手臂抽回。 这样的小小举动,让她蓦地感到有些小小的失落,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好似方才那种美妙的亲昵,温柔的依偎,被娇宠、被保护的滋味,突然离她好远好远…… 但不管如何,今晚他就像个骑士般的出现,不但替她解了围,也大大为她出了一口气!这样『出色』的表现,教她不得不承认,纵然这个男人性情孤僻、个性乖张,但确实还是有令人激赏的一面! “谢谢你帮我。”她报以一笑,对于他的『出嘴相救』表示了谢意。 “我有说这是在帮妳吗?”他先是挑眉冷睨了她一眼,接着又道:“我只是恰巧在餐厅用餐,怕影响食欲,才勉为其难制止那个不断在餐厅内叫嚣,像个经神病患的家伙。” 突然间,他的温柔与热情统统不见了,就连说出口的话,也显得冷漠与疏离。 “所以……”她呆了一下,渐渐缓过神来,仔细揣摩他那些话的含意之后,怔怔一问:“我们现在并没有要去饭店,对吗?” 闻言,他吃惊地转过脸来,对她会问出这样离谱的话来,感到相当讶愕! “当然没有。”天啊,她脑筋还真够硬的,是入戏太深吗?“刚刚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妳看不出来吗?” 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用着被打败的口吻,淡淡地讽道:“不都说很有经验了,难道身经百战的妳,直到现在还会对男人一个小小的吻,产生某种不该有的错觉?” 他的话有若打了她一耳光! 不该有的错觉? 要知道,是他先主动亲吻她的耶!在给了她一记永生难忘的缠绵热吻,却又讽刺她,说那不过是一场不该有的错觉? “这不能怪我。”她微微掀起唇角,淡淡反将了一军:“是你先让我对你产生幻想的。” “所以妳经常幻想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神情颇为严肃:“因为太沉迷于自己的幻想,才会总把灰不溜丢的驴,当成白马王子来迷恋?” 只有天知道,他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心绪了,但略为高扬的语调,仍是泄露了他对她强烈的不满与反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驴呀、白马的?她就没一个字听懂的! “意思是,妳看男人的眼光还有待加强,在还没搞清楚男人是一种什么动物之前,不要再随便对男人有所期待,这样很危险。”他直话直说了。 “拜托喔,你对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谈男人危险?”谁信啊!她吸一口气迎击:“虽然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是能够入土为安的爱情,总比曝尸街头要好得多吧?” 听完,他侧头瞟了她一眼,“妳就那么想结婚吗?” 岂知,他这样不经易地一句问话,却让她足足沉默了好半晌,最后她才以一种平淡的声音,冷冷回道:“是啊,我只想要有个家,一个真真正正属于我的家。这样很过份吗?” 在听出她轻快的语气中还隐藏着一丝苦涩后,他在那一刻抬头看她,在撞见她眼眸底的落莫后,更是不自然地装咳了几声,并很快别的开了目光,懊恼地在内心不断谴责自己。 真该死!他怎么会忘了?早在他前来这家餐厅找她之前,他就已经先行调查了她的身份…… 原来远在她十二岁以前,她大半的童年生活都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从小父母离异的她从不曾体验过家庭生活的温暖,为了向往着那样幸福而温馨的生活,她始终努力去建筑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尽管为了成立那样一个家,她在爱情这条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吃过不少坏男人的闷亏,但仍一心一意追逐着这样一份单纯而美好的梦想。 只是她这样的梦想,他目前完全没有替她圆梦的意愿,也没有『收尸』的打算,但他愿意给她一份高薪、且相当稳定的工作! “对了,妳在这一家法国餐厅是担任厨师的工作吗?”他看了看她身上一袭专业的厨师制服,随口一问:“待遇好吗?” 他试着转移话题,并对她露出一抹询问的目光,她却脸泛羞红,微露出一丝窘状。 “还……还过得去。”她口是心非的响应,但事实上,不久前她才跟餐厅老板预支了半年的薪水,只为替阿邦添购一部新车。 这几个月以来,别说发饷了,若不是还有些老本,她早就饿死了! 然而,这个说不出口的秘密,就算她故意隐情不报,他也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已经与餐厅老板、兼大学同学的好友达成了挖角协议,不但出面替她归还了欠薪,更是进一步说服了好友,当晚就会将她从餐厅内解职。 换句话说,现在的她,几乎已经是无业游民一枚了! “我给妳两倍。” 突然,他语出惊人的说:“我恰巧缺一位会烹饪的管家,如果妳还愿意兼任保母,那么我会很乐意支付更高额的薪资,如何?” 他一脸正经,不似玩笑,声音十分平静,脸上也没什么特别表情,彷佛就只是与她谈论一场再也平常不过的交易。 但是…… “为什么是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忍不住困惑的问:“你真的能够完全的信任我吗?” 听完,他微微蹙起眉头,回以她同样困惑的眼神,似乎不太能明白她想对他表达的意思? “这么说吧!”看出他眸底的疑惑,她浅叹口气,进一步的问:“我们仅仅见过一面,而且过去从无交集,你甚至不认识我这个人,怎么可以把这么大的一个家,甚至是将令嫒托交给我呢?” 他什么也没说,只露出了一道淡淡的,征服者似的笑容…… 厚,这家伙,又那样的笑了! 既然不许人家对他产生幻想,那他干嘛老是用一抹勾人似的笑容来诱惑她呀? 这种思想上的酷刑,就好比在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摆一份香喷喷的烤鸡,却只许看,不许吃一样的痛苦! 正想抗议,又见他缓缓吐出了三个字:“要多久?” 咦?“什么要多久?” “妳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才愿意考虑为我工作?”他简洁的问,不再与她迂回。 “就算临时要我换工作,也得按照劳基法规定先向服务单位提出辞呈吧?”她面有难色的想了想,“再说了,我还欠餐厅老板半年的预借薪资,若要全数归还,快的话半年,慢的话至少还要八个月才能还清。” “我等不了那么久。”他脸色一整,霸道的下了结语:“那一笔欠款我会从妳未来的薪资里扣,今晚妳就向餐厅提辞呈吧!” 他言简意赅,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权威:“记住,我只等妳一个晚上,考虑清楚后,就打电话给我。当然,如果明早以前妳依然没有回复,我就当作妳已经拒绝我了。” 说完,他从西装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随后走向他停靠在餐厅外的座车,利落地滑进驾驶座后,很快地消失在满天星斗的黑夜之中。 看着那个男人像风一般的出现,最后又像一阵风似的离开,金文琳努力收回散逸的心神,深深吐了口气,忍不住心语。 厚,这个男人……简直专横得可怕!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明亮,正透过窗子射进屋来。 白盛元低着头,背光而坐,垂着长长的睫毛,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手中的报纸。 虽然他眉头没有皱,面孔没有扳,但看起来就是一副心浮气燥的模样,尤其他嘴边还不断嘀嘀咕咕,不知在叨念着什么恼人的事儿? 那个女人……她不打电话是什么意思?怕他付不起高额薪酬吗? 就算她对这一份工作再怎么不领情,基于礼貌上,至少也应该回一通电话,放他鸽子是怎样?当他是纸糊的,全没一点气性? 实在太不象话了…… 浅啜了一口咖啡后,他烦躁地?开了手中的报纸,想为自己点上一根烟,却因为不断将一双眸子往门外飘而分了神。 就这样,白薇妮看着眼前的大男人,手里夹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对朗眉也越蹙越紧,显得十分烦躁不安!她颇为玩味的盯着眼前的父亲,发现今早的他不仅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就连神情也不如以往般专注。 “一整个早上,就看您不断念念有词,难道有什么令人烦心的事吗?”她很好奇,是什么令他如此心神不宁? 听见女儿的调侃,白盛元怔了两秒,将飘散在半空中的心神收回后,头也不抬的说:“如果妳已经吃完了早餐,就准备出门上学去,早上九点我还有个手术,病患应该不会希望看到主治医生迟到。” 餐桌上的空气一往如昔般冷凝,这样打发似的口吻、疏离般的父女对话,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白薇妮早已习以为常,不痛不痒了。 相反的,她很庆幸在关键时刻,他还愿意拿出父亲的角色来牵制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表现得像个尽职的『爸爸』。 原以为餐桌上的氛围就要这样永无止尽地冻结下去的当儿,玄关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并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白先生,我是金文琳,请问您在家吗?” 按了好半晌门铃,仍不见有人前来应门,金文琳不禁失望地心想,或许是她来晚了…… 轻叹口气,她认命地转身想走,眼前的大门却在这时候应声大敞,她讶异的回眸,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直挺挺地出现在门口。 他闷不吭声的站在那里直视着她,加上背着光,一时之间,她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他以一种极度容忍的口吻,愠怒的开口责问。 “妳这个人连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吗?”他带着不满的腔调问:“妳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居高临下的瞪视着她,在他谴责的注视之下,她觉得自己就像不小心在校门口被训导主任逮着的迟到学生,心慌得连手脚都不晓得该怎样摆了? “对、对不起,昨晚我应该打一通电话过来的。”她试图解释。 “但妳没有。”他口吻听起来就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小孩。 “那是因为昨晚我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把你的名片给搞丢了。”先是尴尬地报以一笑,接着她比手画脚了起来:“还好还好,上一回打扰时,我对这里的地址还有点印象,所以今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挨家挨户找了来!” 看到她满头大汗,一副气喘嘘嘘的模样,所有责备也统统梗在了他的喉头,半晌,他低声咕哝了几句,算是接受了她的说词。 “所以妳愿意为我工作了?”问这句话的同时,他脸上的神态不再那么严厉,冷酷的五官,稍稍的软化。 “当然啰!”耸了耸肩,她颇为务实的回答:“二份工作拿三份薪水,这年头去哪里找这么划算的职缺?” 再说了,昨天餐厅老板不知为何,突然宣布将她辞退,虽然最后大发了慈悲心,没要她归还预借的薪资,但严格说来,她等于是被变相资遣了。 一夜之间,白白丢了工作,说她不心慌,那是骗人的! 好加在,东家去、西家来,况且新任老板还长得这么优,就算天天看也不会腻,光是这一项福利,她就算是赚了啦! 将双臂抱在胸前,他注视了她半晌,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我早就知道妳是个务实的家伙。” “咦?”她困惑地看着他,眼中充满迷惘,“早就知道?” 对于她的疑问,他不理睬她,仅用着施恩般的口吻,丢下了一句:“这次就算了,进来吧。” 接着,他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进屋,一边嘱咐道:“我不喜欢我的员工迟到,所以从明天开始,七点之前妳必须准时上班,至于下班时间,我希望是在我进门以后……” 她斟酌着他所说的话,急急打断了他,提出质疑:“那万一你彻夜未归呢?” “我会付加班费。”他承诺。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用力挥了挥手,她苦笑道:“像你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平常应该有很多约会吧?就算晚归,也是人之常情,但是……” 顿了顿,她脸上颇有尴尬之意,小声的道:“我身理时钟通常只允许我撑到晚间十二点,一旦超过了,我随时都可能会昏睡过去的。” 自从她曾经替某位无良男友日以继夜的拚命打工,努力还清债务,却因为太过劳累、爆肝住院之后,熬夜成了她的大忌,她发过誓,以后就算再怎么缺钱,也绝不超时工作! 听到这儿,他停下了脚步,扬起浓密的睫毛,和她的视线相遇。 “我屋里还有空房。”他简洁的说:“在为我工作这段期间,妳随时可以住进来。” 真的假的? 这个一向超级孤僻、冷傲、变脸跟翻书一样快,成天顶着一张棺材脸,说话尖酸刻薄又超级自大的机车男,会容忍一个外人免费住宿他的房子? 难不成那房间还是一间警卫室?换句话说,除了管家、褓姆,他还想让她再多兼一份夜间警卫的工作啰? 就在金文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当儿,一抹温润的嗓音,轻轻缓缓地在她面前扬起…… “原来……她就是让您一整个早上都坐立不安的主因?” 蓦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漂亮小脸,当那一张小脸也回以她一抹灿烂的笑容时,让人一度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愉快! 但,就在几分钟以后,她深深的发觉,那不过只是一场错觉…… “我讨厌洋葱。” 极不感兴趣地搅弄着餐盘里的食物,白薇妮皱了皱眉头,一点也不感激新上任的保母在短短不到十五分钟之内,神乎其技地从他们一片贫瘠的冰箱内取出仅有的食材,重新为他们父女俩准备的美味营养早餐。 尤其当她意外得知,这一位新任保母还极可能进驻家中的时候,她就连动刀叉的意愿都没有了。 她不介意她的父亲在短短期间之内又替她后补了一位新『狱卒』,但有必要二十四小时都把这头大熊与她困在一块儿吗? 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犹记以往,即使是与父亲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别说是想住进来了,就是要求过夜,她们的下场往往也是被她们的情人毫不留情面地轰出门外,且从无例外! 可这一回他不但破了例,而且还是为了这么脸蛋称不上漂亮、三围平板无奇,个头却像只熊般的女人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原则。 这让她坚信,眼前这一头大熊她与父亲之间的微妙关系,绝对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简单…… 殊不知一场险恶的未来就在不远处等待着她的金文琳,努力秉持着专业的服务精神,和蔼可亲地对着眼前百般挑剔的小主人,极力说服道。 “但洋葱很有营养。”她耐着性子,仔细分析了洋葱的优点:“洋葱中有提供了钾、维生素c、叶酸、锌、硒,及纤维质等营养素,可以有效地帮助体内杀菌和代谢的功能,对预防感冒也相当有效!当然了,洋葱对于某些慢性疾病或癌症的预防也有相当的帮助,不吃就太可惜了。” 只见她滔滔不绝、头头是道,但白薇妮却一点也不领情,连看也没再看一眼,仅冷冷回了一句。 “可我就是不喜欢它的味道,它让我整个食欲都没了。”不悦地推开眼前的餐盘,白薇妮欲给新任保母一记下马威!好让她明白,在这栋屋子里,谁才是主人? 不想,只闻啧啧几声响,一只食指就被摆到了她鼻间,并且夸张的左右摆荡着! “小孩子是不可以挑食的喔!”金文琳以诱哄般的口吻,鼓励地道:“尤其妳现在正值发育期,女孩子若能多摄取青菜蔬果的营养,只会对妳的成长过程有益处,没坏处的!” 末了,她又藉以比喻的道:“况且,像妳这样挑食,将来怎么能够长得像爸爸这样,又高又……” 只见她一边说,一边也把眸光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带,却赫然发现,那个名为『爸爸』的男人,也正把自己餐盘中的洋葱丝全都挑了出来,并且还排列整齐地堆到一旁,教撞见这一幕的她声音不禁一窒,下巴也差点当场掉了下来! “老板,您……”这、这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但见他一脸正经,不似调侃的说了:“我也不喜欢它的味道。” 所以说,对孩子的教育,真是言教不如身教啊! “可您是个父亲耶,怎么可以跟着孩子挑食?”这实在太荒唐了! 微挑起一边眉,他稳稳地回视向她,面无表情的应了句:“如果妳喜欢,全给妳?”说着,他直接把挑出来的洋葱丝,全都拨进她的餐盘中。 见状,白薇妮立刻有样学样,也把讨厌的洋葱全拨给金文琳,一边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道:“现在妳知道洋葱在这个家中有多么不受欢迎了吧?下一回,别在餐桌上让我们再看见它了,否则妳就预备一个人全吃光吧!” 听到这里,金文琳的肩膀因挫败而无力地下垂,也终于知道,小女孩那一副刁钻娇纵的性子,究竟是谁放任养成的了? 正所谓养女不教父之过啊! 有白盛元这样纵容放任的父亲,若还能教养得出规矩乖巧的大家闺秀,那就真有鬼了! 唉,不是她爱多管闲事,这个男人的家庭教育也实在太失败了!长此放纵女儿,那还了得? 要知道,高尚人格的养成,家庭教育是最重要的一环,在孩子行为出现偏差之时,若不能够加以纠正或指导,将来孩子的伦理道德、交往礼仪、个人行为与生活习惯等方面,都会造成极大的深远影响。 所以,今日就由她亲自动手,一次性的狠狠拔除去这一对父女严重偏食的劣根性吧! 不察金文琳神色有异的白氏父女,在各自用餐完毕之后,纷纷起身准备上班、上学去了。 “等一下!” 突然,她喊住一大一小的挑食鬼,严肃的警告道:“没有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不但浪费,对于烹煮食物的人,也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听她那一席威吓似的口吻,令白盛元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她,却也没有掩饰他一脸的不耐。 “所以呢?”他带着不悦的腔调问:“妳要我们罚跪吗?” “罚跪倒是不必。”她坚持的道:“但你们得吃光这些剩下来的洋葱。” 白盛元无法掩饰他脸上的讶愕,也无法忽视自己正被一股挑战的氛围所包裹着,尤其她一对直逼他而来的炯炯目光,让他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十分坚决! “别笑死人了!”眼见金文琳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沉不住气的白薇妮,立刻还以颜色:“哪有员工上班第一天就强迫雇主吃下讨厌食物的?” 这还象话吗? “既然如此,这一份工作,看来我是无法胜任了。”话落,她大小姐也不啰嗦,提起背包,准备离开。 “请等一等,金文琳小姐。”就在她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除了熬夜与无法容忍别人挑剔妳所烹煮的食物之外,能否告诉我,妳还有哪些大忌?”此刻他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她听得出来,他已经尽可能把怒气压抑了下来。 尤其他的眼神似乎不断地在警告她,他已经认输了,虽然不是完全的心甘情愿,但至少他还愿意退让这一步,如果她够聪敏,就不应该继续挑战他的容忍度! 所幸,她也不是个喜兴捋虎须的人。 “暂时就这样了。”放下了背包,她走到餐桌,端起那一堆被剩下来的美味食物,递到他的面前。 “现在,您愿意吃掉它了吗?”她声音轻柔、温和,但多少也有点带着命令的语气。 这也让他明白,对于食物,她绝对不会是一个轻言妥协的人!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默默低下头去,一口吃掉她从盘子内叉起的洋葱丝。 就在他勉强咽下那略带辛辣气味的可怕食物时,突然发现她靠近了他一些,然后无预警地对他吐出一句迟来的歉意…… 尽管那一句对不起,听起来细如蚊蚋、几不可闻,却足以震撼地教他呆愣当场! 原以为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懂得感激为何物?居然狠心逼迫才刚刚给了她优渥薪资的老板吃讨厌的食物。 但她这一句意外的道歉,着实令他感到有些错愕,注意力也不觉转移到她身上,不禁心想,这个小女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下一秒钟,她神秘地对他眨了眨眼,等不及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过去,开始恐吓起那个同样拒吃洋葱的刁蛮娇娇女! 当他听见她信誓旦旦的威胁着小丫头,说她现在还是不肯吃洋葱的话,那么这些剩下来的洋葱丝,她将会替她完整的保留下来,直到她愿意吃掉为止时,他适时地藏住了一个笑容,终于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 因此,当白薇妮以求救的目光看向他时,他选择冷冷的别开眼,一副各人造业、各人担的冷漠反应。 就这样,原本自信满满,还暗中想着要如何恶整新保母的白薇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恶计尚未使出,已被敌军狠摆了一道! 第五章 “换掉她!” 白薇妮柳眉微扬,瞪着后照镜中的父亲,咬牙切齿的建议。 “为什么?”扬起一道浓眉,白盛元用着一抹颇为赞赏的口吻,坦言道:“她看起来挺有原则的。” 原则? “那是蛮横与专制!”白薇妮不置可否,脸上热辣辣的,对着父亲大皱其眉:“难道您可以天天忍受被一个管家盯着用餐吗?” “这也没什么不好。”她话中不无讽刺的味道,他却只是漠然地耸了耸肩:“至少我确定在她的坚持之下,我们肯定会活得健健康康、百毒不侵。” 她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眼前这位大叔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一位性情古怪而冷傲,对于生活上的小细节更是处处挑剔而难搞的男人吗? 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佛心来着? 思及此,白薇妮尖锐的语调缓和了下来,死死瞪了父亲好一会儿,忽然间想起什么,冷冷又问。 “为什么偏偏是她?”白薇妮疑心地看着父亲:“难道您对她有什么特殊情感吗?”回想早上他那一副烦躁的表情,她半戏谑地问:“该不会您对那只大熊产生了某种好感吧?” 一句质疑丢来,他既不闪躲也不否认:“如果我说我是呢?” “那我会很好奇,您的口味什么时候换了?”难不成吃腻了大鱼大肉,他想改换清粥小菜,用来清肠胃吗? “如果你只是单纯想找个床伴,我没有意见,但您若是想替我找个新妈妈,那么很抱歉,大熊连及格的边缘都还构不着!”她声调平稳的下了个但书。 “注意妳的态度!”这是一个女儿会对父亲说的话吗? 她的直言不逊,令他深深蹙起眉头,瞪着叛逆期中的女儿,他冷冷地再度警告道。 “听着,我的婚姻由我自己决定。还有,下一回别再让我看见妳又对保母使出那种恶劣的惯用技俩。” 顿时,紧张的气氛又开始凝聚于空气中,过了一晌,白薇妮故意装傻地回嘴:“恶劣的惯用技俩?真是好笑,我又怎么个恶劣法了?” “妳从不挑食。”他点出一个事实。 “但您挑食。”她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都不晓得是谁挑食得厉害,什么都不吃,什么都有禁忌,我是出自一片孝心替您解围,难道有错吗?” 一字不漏地将女儿的嘲讽听在耳底,白盛元不禁俊脸微红,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那是我个人的问题,还用不着妳这个小鬼头来干涉!” 话锋一转,他又道:“就算妳不愿承认,但在以往受雇的保母中,金文琳确实是唯一可以成功让妳乖乖合作的新任保母。”他暗示着她刚刚的妥协,“老实说,我很满意她。” “是吗?”丰润的唇,微微上扬,白薇妮不以为然的道:“但我的坏习惯,或许还不只是挑食呢……” 那个小魔头,根本就是专门生来克她的冤家! 不过,她爸爸也不容小觑就是了…… 想起这一阵子在白宅『受训』的经过,金文琳不禁回想起以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打工日子,就算日子过的再苦,也没有比现在更苦啊! 龇牙裂嘴、一脸痛苦的金文琳,在努力为自己伤痕累累的十指擦上药、小心翼翼地贴上ok绷后,瞪着桌上的成品……一只小熊布偶。 是谁?究竟是谁规定,小学的美劳作品得缝布偶的?又是谁规定,保母还得帮忙小主人做美劳作品的? 她是个厨师呀,平日要她拿再重、再沉的锅产她都不怕,就怕拿小小的绣花针,尤其是这种缝缝补补的细活儿,哪里是一向粗枝大叶的她做得来的? 这根本就是个酷刑嘛! 还有,白盛元真是她这一辈子所见过最难讨好的老板了,怎么会有一个大男人……不,怎么会有一个堂堂大医师,可以完全将营养均衡弃之于不顾,挑嘴成那副德性的? 还记得有一回,她终于忍不住在餐桌上当场指责他,他却只是冷冷回了她一句,谁规定当医师就一定得维持食物均衡的? 还说了,如果非逼他吃下那些恶心食物,他宁可改行。 因此,在继洋葱、胡萝卜、青椒、苦瓜与茄子大战之后,她已经懒得跟他再讲道理了。 难怪常听人家说,食性好的人,没有一个是坏脾性的,而这个男人,他对食物的偏执与心智根本还停留在三岁断奶期! “唉!实在太离谱了……” “的确是挺离谱的。”猛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扬起:“怎么,睡到半夜,发现自己让老鼠给啃了吗?”看看那双手,都快残了。 忽闻一抹低沉的男嗓就靠在她耳边扬起,伴随着热烫的呼吸,直往她耳朵颈间灌来,让无预警的金文琳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啊?”忽见他的容貌,她心中一跳,惊讶不已,险些叫了出来!“还、还没睡?” “我睡不着。”他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相较于她的慌张,他倒是从容自适多了。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平日作息一向严谨规律的他,这时候若不是还在医院值班,就是早早已经过了上床就寑时间,鲜少在大半夜里见他放着空床不睡觉,跑出房来闲蹓哒的! 想到这里,她连忙站起身来,关心一问:“老板,你是不是饿了?想吃点东西吗?我可以煮……” “不用了,我怕胖。”他不感兴趣地谢绝,并径自走到一旁酒柜,说道:“我想酒精比食物更能帮助我睡眠。”末了,他看了她一眼:“要来一杯吗?” 她耸耸肩,同意他说的:“那也请给我一杯吧!” 他为她倒了一杯红酒,她却在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之后,一仰首,当场就干掉了半杯! “这是红酒,不是红茶。”她都是把酒当水喝的吗?“万一不小心又喝醉了怎么办?妳这个女人,怎么老是不懂得适可而止?” 啧,这家伙还真够小心眼的!“不过才喝了你半杯红酒,有必要一直提醒我那一晚的糗事吗?” “酒量不好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为了以防万一,他连手带杯,握住她的手,把她杯内剩下的一半红酒也喝掉!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不但小心眼,还真够小器的! “妳知道让妳保持清醒,我可以省下多少力气吗?”他不悦地提醒她:“托妳的福,那一晚之后,我两只胳臂到隔天都还举不过肩。” 这么悲惨的经验,他可不想再来一遍! “那是我的错吗?”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金文琳微噘着嘴,小声地嘟嚷着:“明明自己体力不好,还爱牵拖……啧,男人一过三十五岁,果然体力都不行了,就光一张嘴最厉害……” 也不晓得她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些什么?只见她一张小嘴还挺忙碌的,不断开开合合,兀自说得起劲。 于是,他向她靠近一点,微弯着身子,想听听她到底都在碎念些什么? “莫怪人家说了,骑白马的未必都是王子,一个男人个性太烂,再帅也枉然……” 这时,白盛元又将耳朵凑近了她一些,脸庞几乎贴上她的,她却仍浑然不觉,一句句似是挖损的言词,依然没完没了的从她嘴里被吐了出来。 “不过,也真多亏了那家伙还有一张俊帅的脸庞,若不然,应该早就排挤了吧?” 听到这里,白盛元颇为好奇一问:“被谁排挤?” “当然是被整个社……”猛一扬首,她的唇不经易地擦过他的,虽然只是短促一扫,却教她呆愣当场! “怎么了?”只见他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容,表情虽然一成不变,但他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却是她熟悉的。“干嘛把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此刻,他高大挺拔的身子仅穿一件单薄的蓝色睡袍,即使她一直盯着他看,他仍是一派悠闲的样子。 就算是沉默不语,他那让天下所有女人着迷的身体、俊帅的脸庞,再再向她显示,他绝对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事实上,以一个性幻想的男主角而言,光凭他英俊的外表,已算是绰绰有余了…… 思及此,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他那片微敞在领口处一再引诱人犯罪的性感胸肌,而是将目光稍稍往上调移,却意外地发现,少了西装笔挺的拘谨装束,他的脖子其实是一道长而高雅的性感弧线。 随着那道弧线而上,是他紧抿着的、性感的嘴唇,而那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充满了诱惑。 然后,她想起了与他的那个吻…… 直到现在,他嘴唇的触感还很清晰得留在她唇边,软软的、烫烫的,只要一回想起经过,她心底便会不由自主地激起一阵轻颤! “没、没有啊?”此刻,只是被他盯着,就足以令她心跳急促、精神难以集中,“我刚才没说话,是你听错了。” 她极力拉开一个机械似的笑容,今晚的他,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魔力,使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着迷的阳刚气息,教她一不小心,就会乱了芳心…… 这时,他看见她手边还放了一本手札,于是又问:“怎么,妳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是一本恋爱日志,用来纪录她每一段恋爱的点点滴滴,每当失恋的时候,她也会仔细地写下当时的心情。 但这种事,她是打死也不会在他面前说的!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日记啦!”倏然,她脸儿泛红,支吾其词。 “不是日记,那是什么?”他讽刺地瞄了她一眼,“被甩血泪史?” 从这个男人说出口的话,还真没几句中听的! “才不是咧!”她愠怒地否认。 “真的不是?”瞧她那一副心虚的模样,早就把答案全写在脸上了,还嘴硬?“就那么令人难以忘怀吗?” “你说什么啊?”她开始企图装傻。 于他故意提醒她。 “那个长得像是一颗菠萝似的男人啊?”轻啜了一口红酒,他淡淡的又问:“妳就那么喜欢他吗?” “菠萝?”她愣了一晌,蓦地想起了阿邦的新造型。“那是贝克汉发型啦!阿邦一向很喜欢这个发型的,看起来很时尚。” 鸡窝头也能叫时尚?“妳看男人的眼光还真是够粗、够浅的。” “喂,不是我爱说,你原本讲话就是这么刀刀见骨的吗?”用词遣字婉转一点是会死啊!“你思想总是这么负面的吗?” “是妳行为比较负面吧?”挑了一张靠近她左侧的位子坐落下来,他抬起眸子凝视她,“留着被伤害过的记忆,有比较好吗?” “你一定没有尝试过一整天期待着喜欢的那个人特地打电话给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吧?”她问。 “我是没有尝试过。”他回得斩钉截铁,几乎没有思考。 “一次都没有?”她不信。 他点点头。“一次都没有。” “是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期待?”她不死心,继续追问。 “这两者有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了。”她认真的举例:“一个人心底没有了期待,怎么可能真正的爱过?别告诉我,当初你与你妻子在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么冷冰冰的。” 这一句话好像刺到了他的伤处,使他回话的口气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有时候,期待并不一定有响应,有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得到了很多,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根本一无所有时,期待……就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形容词。” 接着,一阵寂静弥漫在他俩之中。 她看着他,而他则是眼神飘渺,沉溺在自己的记忆中,让片断的回忆抓住了他…… 已经整整十年了。 他始终清晰记得,雅芝美丽的身影与温柔如水的笑靥,当她去逝时,他们之间的婚姻,尚不满三年。 她始终是个好妻子,不但充实了他的生活,更是丰富了他的生命,他曾经以为……他拥有了真正的幸福。 可是当有一天,他发现这一切的幸福其实只是一场虚幻的假象时,那种心痛,远比被狠狠撕裂了还要难受! 想到这儿,白盛元停下来吞了更多的酒,藉以麻醉漫延在胸口间一抹心痛的感觉,有关于雅芝的每一份记忆,都已经深深地在他心上划下了一道伤痕,再也难以愈合。 “我很怀疑,”在可怕的寂静之后,他缓缓的开口了,声音中有着伤痛与质疑,“所谓的真爱……是否存在?” 他声音里的麻木与漠然令她吃惊,教她不禁用有点疑惑的眼睛审视着他:“难道你与你的妻子,你们……是不相爱的?” 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她,她的话已经击中了他要害,想起他与雅芝那一段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婚姻,他眼中不禁闪过一片痛苦的阴影! 他曾经深爱着那个女人,几乎倾尽了他所有,却发现她对他的温顺与柔情全都是刻意的伪装,每当他吻她的时候、拥抱她的时候、对她说爱她的时候……她的心,从来就不曾留恋过他。 忆起雅芝的背叛,仍然使他深觉痛苦,不明白她怎能在接受了他的爱,与他缠绵之际,心底想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蓦地,白热化的回忆,如一把火焰般,在他脑海中燃烧着!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那一天他看见那两具冰冷的遗体时,所带给他深深震撼与永无止尽的残酷打击…… 冰冷的太平间里,气氛肃穆而冷凝,当确认了白布下两张苍白而死灰的遗容后,他的表情崩溃了,一手掩着脸,无助地往后跌了一步! “妳是说……他们是殉情?” 须臾,一个单音扬起,冷冷的回答了他:“是。” 闻言,白盛元的心彷佛被扯了一个大洞,整个人也晕眩地一晃,瘫软地跌靠着墙,许久之后,仍然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这个事实,那么令你难以置信吗?”一旁说话的,是雅芝最好的朋友,林丽雅。 同时,她也是这一场殉情事件的现场相验遗体检察官。 “在雅芝的心底,她所深爱的男人始终只有舜臣一个。”望着眼前面如死灰的男人,林丽雅质疑一问:“这么多年来,难道你从来就不曾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好的过份吗?” 闻言,白盛元脸色大变,表情充满了震惊与痛苦,庞大的身体也忍不住微微轻颤着,彷佛痛苦已折磨他至死的模样…… “但他们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亲弟弟啊……” 白盛元将脸埋在双掌之中,全身肌肉也紧绷着,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声,几乎要震聋了她的耳膜!“妳要我怎么去相信,他们之前还存着一份男女的感情?要我怎么去相信,我的妻子爱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唯一的亲弟第!” 他眼中流露出来受伤的神情,撕扯着她的心,但尽管如此,为了他、为了自己的私心,林丽雅决意再告诉他另一个秘密。 “光是这样,你就已经承受不了了吗?” 闻言,他错愕的抬起头,一脸冷凝地瞪着她:“妳还知道什么?” 她却闻而不答,只是从手边的活页夹中取出一张检验报告,表情淡漠地交递给他。一见到她递过来的dna检验报告,他自己心里已有数,眼底不自觉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一份dna检验报告,是雅芝让我转交给你的,她一直希望……你能谅解她。” “不可能。”他不信:“雅芝不会这样对我……” 然而,随着检验报告的答案显现,他最后一丝对雅芝的信任也随之崩溃了,整个人宛如被抽取了灵魂,英俊的面容顿然变得灰白,紧绷,就连手中的报告书也滑落在地面…… 看着眼前曾经令她心动的男人,林丽雅不让他闪躲,一字一句转述着雅芝生前对她所说过的话。 “其实雅芝一直很痛苦,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当初她会答应嫁给你,也只是想对她一双早逝的父母有所交待。” 这个铁的事实,让他内心亦有着泣血的感受,不禁苦涩地合上了眼睛…… 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于他的感受,把他的心狠狠撕裂成一片又一片。 “所以盛元,你清醒一点吧!雅芝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她甚至曾经对我坦白过,在你们这一场婚姻里,从头到尾她对你只有怨恨,若不是你的执着,她不会怀着舜臣的孩子,百般委屈地嫁给你!” “够了!”他的心扭紧了,冷冷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他声调平板,不带感情,目光却锐利得可怕! 这时,被保母牵在手中的小薇妮也察见了父亲倏然大变的脸色,不禁挣脱了保母的手,奔向父亲。 “爸爸,为什么阿姨说妈妈跟叔叔都睡着了?我刚刚一直叫他们,他们都不醒来,爸爸,你可以帮我叫醒他们吗?爸爸……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突然,他冷硬的开口,冰寒的语气,让小女孩畏怯地噤住了声! “再也别那样叫我……” 只见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破碎,冲着脚边还拉扯着他的裤管,不断向他要妈妈的小女儿,无情地低吼! “听清楚了,我不是妳的爸爸,永远都不是,以后不准妳再那样叫我!” 由于话题突被中断,加上他一直沉默不语,因此金文琳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此刻的眸子阴暗,表情萧索,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自顾斟酒独酌,好像要把自己灌醉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简直把酒当水喝。 “别再喝了,凌晨喝酒,加上空腹,很伤身的。”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她好意提醒了他一句。 但他对她所说的话置若罔闻,仍是自顾喝着,当他再度举起了空杯,并斟满时,她拿走了他手中的酒,不让他继续荼毒自己的健康。 “你到底是想把你的肝搞坏,还是把你的胃弄残啊?”有人喝酒是这么个喝法的吗? “还我。” “不给。”她冷哼了声。 “把酒还我!”他佯装出一脸的严厉。 结果,面对他严峻的瞪视,她仍是冒着被开除的危险,皮皮地回了一句:“就是不给。”怎样? “妳再这样,我就要吻妳啰?” 突然,他压低了嗓,故意用着一对充满情欲的眼神凝视着她,出言恐吓道:“妳要知道,当一个男人在半夜对一个女人展开攻势的时候,绝不会光是一个吻就能完事的。” 恶作剧般,他将话刻意说得暧昧,以为这么讲,这个小女人一定会被他吓得落荒而逃! 若不然,依她保守的性情,为了保护自己,也会对他做出一连串反击的举措……譬如把她此刻紧握在手中的酒瓶,往他头上砸之类的。 但她没有。 她甚至没有出现闪躲的动作,直到他恫吓似的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顺势将她往他敞开的胸前一带,她也只是本能地用手肘抵住了他,却从没想过要立即推开他、或是狠狠给他一巴掌。 “还不怕吗?”他眼底飞舞着火焰,在酒精的催化之下,他力保的自制力,也逐渐地在失控中。“那我就不客气地享用啰?” 她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为了确定她是不是已经被吓傻了,还是有意大方献身为他『解酒』,他像是挑衅般,将两手缓缓插入她发际,然后轻轻捧起她的脸,自然而然地亲吻了起来…… 第六章 当他的唇印上她的时候,记忆中的电流再度窜遍她的全身,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抹淡淡的酒意,从他的唇舌之间,缓缓地扩散到她的嘴里。 她紧张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结果嗅到了一抹专属他的气息,使她更加迷乱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当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觉得那彷佛是她这辈子的第一个吻,而当他再度拥抱她时,她的心似乎也感到一阵悸动,而这一股莫名的悸动感,远比初恋男友带给她的感觉,还要强烈上千万倍! 她柔弱地任他吻着,却发现他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一簇激情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让他们的吻充满了欲望,狂野又深入,绵密而冗长,不再单单只是一时的兴起、或是刻意地恫吓那般简单。 而在此同时,一股难以名之的情愫,已悄悄进驻了两颗陌生、却又紧紧相拥的心…… 她喘息着,感觉他又将她拉得更近,让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散发的阳刚气味与淡淡的男性麝香,在他火力全开的热吻之下,她感到浑身都要燃烧起来! 一吻既毕,他略显喘息地在她唇畔低语:“都做到这程度了,妳还没打算推开我吗?” 闻言,她愣愣地抬起头来,凝觑着他同样也燃着一对欲焰的眸,知道自己应该立即中止这样失控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才对!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并不爱她,就算吻了她,也仅于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对于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浪荡女人一种身理需求的基本反应。 他对她甚至没有投注过一丝一毫的男女情感,继续下去,也只是在玩火! 但是,她就是停不下来。 尽管明白自己极可能被这一把无名火所灼伤,却也无法就此彻退,欲任凭自己跌坠在他所刻意编织的情欲里…… “我……不想。” 她颤抖着,将紧握在他胸前的一对拳头,慢慢地松了开来,改而贴抚在他一对贲起的胸肌上,然后缓缓顺延而上,最后十指也不觉扣住了他的后颈,微倾着身子,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唇。 她明白,爱上这个男人的同时,也是她挑战飞蛾扑火的开始,一时沉迷于他诱人的吻,只会一再让自己丧失了立场。 但是就算他可能会就此厌恶她、轻视她,甚至是遂她所愿,无情地玩弄了她之后,再狠狠地推开她、嘲笑她,她也统统无所谓了。 她只是想要确定,一直以来,在他身上那一股令她悸动的感觉,究竟只是她一时的痴迷、还是……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思及此,她更是收紧了双臂,将柔软的身子更加熨贴在他厚实的胸前,怯柔地吻着他,并紧张地屏着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 像是经过了一场漫长的等待,当他刮胡水的浓郁香气直扑她的鼻腔、温润的舌尖也再度侵入她的嘴里时,她的意志力便瞬间涣散了。 这是勾引。 再也明显不过了! 他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她居然还是连一点闪躲的意识都没有,还主动迎合,任凭他对她为所欲为、放肆到底。 既然,她已经踏进他的警戒线了,那他只有遂其所愿,直接拿这个小女人来开刀,趁机矫正一下她那副松散迷糊、对男人全无防范的个性! 他回吻着她,如愿地给足了她想要的欢愉,当他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顺势跌坐在他的双腿上时,她亦柔顺地服从了他。 他可以感受到她和他同样处于某一种兴奋的状态中,而这项认知,也使俩人格外的迷醉、忘我。 他持续温柔地吻着她,令她沉醉在他的怀中,浑然不觉何时已经被解开了胸罩,让她一对雪白的浑圆,完全呈现在他一对贪婪的眼前。 在一片虚无飘渺的感官世界中,她只觉得他一双粗砺的掌,用着一种极轻的力道,不断摩挲着她那细致的曲线,感觉着她的柔软与重量。 “唔……”她挺着身子,喉颈处也发出了渴望至极的呻吟声。 这时,他又用手捧起她一只乳房,流连地盈握片刻,这才用大拇指与食指轻拉着她敏感的乳尖,带给她一种类似痛苦的快感。 他听着她逸出一声娇咛,却不容她退缩,用手臂紧握住她酥软的身子,然后把她举了起来,直到他的嘴唇含住她一对诱人的乳尖为止。 欲焰已由他吻触的那一点,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喘息着、轻颤着,一心只渴望这一股欢愉永远持续下去。 而她的甜美让他吻得更深入,更加着迷地探索着,让灼热的呼吸与新蓄的髭须同时刺激着她细嫩的肌肤,当她乳尖受到他柔舌的吮吻与逗弄时,他能感觉她几乎要溶化在他怀里…… 他的吻灼热而潮湿,他甚至没有给她平缓的时间,将唇先是落在她的颈背间轻轻啄吻着,当他衔咬住她耳垂时,她惊喘出声,感觉他温热的气息是如此地令人兴奋,他在耳边的喃喃诱惑低语,更是令她全身颤抖、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需要! 一波波浪潮般的欢悦感不断冲刷着她,将她更推入了迷醉之境,就在一阵晕陶若醉间,她隐约地感觉到她的裙摆被拉高了,然后意识到他的手探入了她底裤内,并停在她两股深处,按压在她最敏感、最神秘的部位上。 至此,她依然没有抗拒,只是更觉得更加虚软与欢愉,手指也深深掐入他厚实的背肌,等待着他甜美的侵略…… 但就在此时,她感觉他的撤退,就连她被撩高的裙摆,也被他拉回原来的位置,这让她僵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睁开一双尚未消散的情欲眼眸,愣愣地看向他。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他的声音沙嗄而粗重,像是一个濒临失控之境的男人,冷冷的道:“今晚在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是清醒的!” 在经过那样的事件之后,昨天凌晨她几乎忘了当时被他狠狠拒绝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在残存的记忆中只依稀记得,当他对她丢下那样的一句话后,他就像是被火烫着了般,立刻松开了她,并大步的走向窗边,欲让夜晚的冷风,吹去他一身的燥热。 她默默注视着他僵立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平息了体内的欲火,摇晃地站了起来,尽管她很想再度奔入他的怀中,乞求他完成进行到一半的行为,但她能做的,只是用着颤抖着嗓,喃喃地对他说了一声抱歉,最后在他沉默的驱赶之下,一路逃回自己的房间…… 现在,他可能因为她把私人的感情投入他俩主雇的关系中,而决定要开除她了。 餐桌上,她偷瞄了他一眼,在清晨的阳光下,他略带着一丝慵懒的神态,神色自若,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喜怒哀乐等情绪,很少能够主宰他。 眼前的他,正低垂着头,一如往常翻阅着早报,一对闪烁着碎光的俊眸就映掩在低垂的长睫下,身上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麝香与刮胡水的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风平浪静得让人彷若有一种错觉,昨夜与他的那一场激情,根本只存在于她自己的想象中。 心不在焉地将一对迷惑的目光从他身上抽回,她暗暗的心忖,这样也好,在经过昨夜以后,她根本不敢奢望他还会再多看她一眼,她很清楚,想要独得这个男人的心,无疑是痴心妄想! 只是……此刻反噬在她心口处的那一股失落感,又为何如此强烈? “对了,那个……”由于他突然开口,让她整个人抖了一下,而她正在倒一杯橙汁,受到惊吓的结果,是将手中的果汁全都倒洒在红木餐具上。 顿时,金文琳满脸尴尬,赶紧取来纸巾把水污擦干,一张脸儿红通通的,眸光闪闪烁烁不大自然…… 察觉有异的白盛元,一对目光专注地在她身上来回移动,默然无语地打量着她。 须臾,当他再度开口时,语气很平淡,几乎像是在话家常:“妳还好吗?” 他的口气淡淡,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差点又再度失去了平衡! “妳今天看起来很不正常。”他明知故问:“昨晚没睡好吗?” 笨蛋,让我失眠的凶手就是你! 只有天知道,打从今晨她睁开双眼后,昨夜被他吻得散落的理智,也全都统统回到她的脑海里了。 一想起自己昨晚的放浪举止,她窘愧得差点丧失了踏出房门外的勇气。 为此,她不下数百遍的挞伐自己,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老板产生任何旖旎的情思呢? 最可耻的是,她还是那样的浪荡放纵、无所遏抑,就像个欲求不满的欲女似的,一个劲儿地只想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这样的她,与那些主动投怀送抱、故意色诱他的女人又有何差别? 为了自己错误的行为,她已经是这样自责与沮丧了,怎知他却表现得如此平淡、无谓,完全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更恶劣的是……他还故意调侃她。 金文琳呀金文琳,她在心里对自己大吼,不准再想了,就到此为止吧!是该收势的时候了,就算她对他的喜欢早已经升级为迷恋,但她仍必须学会控制自己,不能再任自己跌入感情的深渊。 昨天他会吻她,完全是因为他喝多了,脑袋突然打了结,所以才会这样发神经,要是他是清醒的,根本就不会把她当成一般女人般看待,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除了主雇关系,他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他跟她唯一的关系,就是没关系。如果她还继续放任自己的情潮,还对他有一丝妄想的话,那她就真的是傻得不可救药了,到时候她心痛、心碎,也都是活该! 想到这里,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稳定了紧张的情绪之后,将下巴一抬,学他一样冷静与沉稳,并尽可能不发抖的迎上他一对询问似的目光。 只是,万万想不到……在经过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她仍是当着白氏父女的面口齿不清地说出一连串令人发『冏』的台湾国语…… “不嘿,偶岁的粉好,卸卸老鸨的乖心。” 瞬间,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住了,就在一阵死寂过后,白薇妮率先从一片僵化的状态中缓缓回神过来。 只见她呆愕的嘴唇动了一动,劈头就是句:“怎么,昨晚妳嗑药啦?” 听完,金文琳双肩挫败地一垮,在心里叹气:如果可以,现在她真想一头撞死,或是干脆挖一个坑,直接将自己就地掩埋算了。 就在她为自己的『失言』懊恼得无以复加的当儿,那个男人似乎有意加深她的尴尬,蓦然从胸膛间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让她的脸彷佛着火般,整个烫红了起来! 当他再抬眼看她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眼神,一语双关的又暗示道:“如果真的不太舒服,我今天可以放妳一天假,妳的样子看起来极需冷静一下!” 闻及言,她面带窘色,感觉自己几乎要变成石头,紧抿着嘴,正想反驳,又见他缓缓地开口了。 “另外,我必须转告妳。”他一敛笑容,懒懒地说道:“那个长得像菠萝似的男人,他终于点头在近期之内搬出妳所租赁的房子,但唯一的要求是,妳不能再向他追讨过去的……”他想了一下,稍稍修饰了那男人的原意,补充道:“演出费。” “演出费?”闻言,她愕然一愣:“阿邦他……是这么说的?” 他耸耸肩:“虽不尽然,但差不多也是那个意思了。” 事实上,经由律师的转达,方正邦认为当初公寓是金文琳主动为他所承租,虽然住在里头的人是他,但这都是彼此妳情我愿的事,怎能在俩人闹翻之后,悍然向他索讨已付费的租金? 况且在那一段期间内,对她虽然只是虚与委蛇,并非真心相爱,但他确实也尽到一个男友的义务,那就是替她制造了不少肉体上的欢愉,就算那些租金是她付给他的『夜渡资』,应也不为过吧? 以上这些厚颜无耻的言词,他虽然不想欺瞒,但也无法在她面前一字不漏地转述那个像垃圾一样的家伙对他律师所作的辩述。 “其实,他也曾经对我好过的,只是……”只是一但想起自己从来就不被爱的事实,还是令她难过得无法顺畅的把话说完。 张了张嘴,她本来想以轻松的语调说话,假装自己已经不在乎那个男人了,但声音里的细微哽咽,还是破坏了这一切。 皱皱眉,他突然觉得,不应该在早餐时间向她宣布这件事,这让他的好胃口都没了!于是他打断她,除了不让她继续自艾自怜下去,也不愿让自己再看见她眼中对于往日恋情还留有一丝眷恋。 “他向来就是那种会笑着、等着妳把钱送去的男人吧?”他问,并挂上一个无奈的表情:“虽然我一直很怀疑妳看男人的眼光,但会选中那种毫无价值感的男人,未免也太不挑了吧?” 她抬头凝视他,总觉得他那一席话既是挖苦、又像埋怨,尤其当她意外瞥见他一对深邃的眸底还残存着一丝对她的怜惜时……突然觉得,他或许是在安慰她也不一定?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基本上,白盛元这个男人,他的良心早让狗给啃了! 明明都说好了要放她一天假要让她好好『冷静』一下,却在她故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出门看场电影犒赏自己之际,他又借故询问她过去的工作经历。 结果…… “真教人看不出来,妳过去的工作经历还挺多元化的?” 他双臂盘胸,一脸悠哉地站在后面看着她,想不到她那一双手除了拿锅铲,就连使用螺丝起子时,感觉也挺得心应手的! “看来,当初选择雇用妳,算是相当聪明的决定。”至少,在保母界来说,她称得上是经济又实惠;若是在管家界的话,她几乎可以算是升级版的全能管家了。 听得出来,他已经设法用最恭维的话来称赞她了,但美中不足的是,这些话听起来,还是让人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刺耳! “看来是洒水系统的喷嘴角度被撞歪了。”调整了一下自动洒水系统的管线与高度,确定损坏的部分后,她先是挽起了袖子,接着打开手边工具箱,挑选着适合的修补工具。 打从一个小时前,她硬生生的被他从门口唤回来以后,她难得的美好假期就已宣布告吹。 为了在一片泥泞的草坪上,修补这早不坏、晚不坏的该死洒水系统,看看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她弄脏了一身外出服不说,就连细细打扮过的妆容,也因为挥汗如水,被毁掉了大半! 最惨的是,当她好不容易完成最后一个收尾工作,正准备站起身时,却因为一个不留神,绊到一旁的自动洒水定时器,整个人猛然往后摔跌而去…… “哇……”她心惊地大叫一声,但她大概只往后跄踉了两、三步,就被他一把从背后稳稳抱住。 他就站在她背后,她看不见他的脸庞,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双臂环抱着她的力量,以及他坚实的胸口传来的一阵微热感。 不一时,拥着她的力道稍稍松了一些,接着他低沉的嗓音也缓缓在她顶上扬起,令她的脊背哆嗦了一下! “妳还要赖在我身上多久?”他轻柔地开口,语气虽然平淡,但话里故意有点挑逗的味道:“妳在赶进度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妳就那么喜欢我吗?”他继续说着,语气中充满了诱惑和奚落:“我以为在昨晚以后,妳至少会再忍耐个几天才会对我展开攻势,像妳这样第二天又扑上的,实属罕见。” “你误会了!”乍听他那一席毫不润饰的暗讽,她像是被火烫到似的跳开他,并连忙想解释:“这只是个意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刚刚不小心绊倒了!”拜托喔,她又不是大花痴,怎么可能三不五时老想把自己往男人身上送?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干坏事,只要做错一次,人家直接就把她当成嫌疑犯看待了。 “真的是误会吗?”轻拂散落在她额前的发丝,他伸手撩起她一缕掉落在脸颊上的发,轻轻替她拨到耳后去。 当他看见自己这样不经易的小动作使她臊红了耳根子时,他的嘴角上有着一丝调皮的扬起……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妳的心脏跳成这样?”他质问。 “我、我的心脏又跳得怎样了?” “像擂鼓似的,噗通噗通,教人想装作听不见都很难。” 羞愧,顿时充满了她全身。 在他专注的目光与温柔的拂触之下,她心跳确实加快了不少,但他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来说嘴吗? “你一定要说这些教人暧昧的话吗?”她有些微愠地瞪着他:“你再继续这样,我会当作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诱惑,你是吗?” 她迎战他的凝视,但这一次是他先把目光移开,然后她开始暗叹自己过于直率的天性,女性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恐怕已经被她给吓坏了。 “对不起。”轻叹口气,她以谈和的口吻,自嘲道:“刚才是我有些口不择言了,请你别放在心上。”语落,她随意找了个借口,转身想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想回房换件干净一点的……” “不要是我。” 突然,她的一只手臂被他拉住,她仰头看他,只见他的神情严肃,不似玩笑:“接近我,只会给妳带来坏处,没有好处。”而他……并不想伤害她。 “你又何必这样说?”咬了咬唇,她有些伤感的说:“或许我比不上你平常往来的女人,但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身份的女人……” “听着。”他低下头,沉重而严厉的说:“我不是一个可以付出感情的男人,我探索过我的灵魂,除了一片空洞,什么也没有。” 他说出来的话深深困扰着她,他没说出来的话更加迷惑了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尽管尚不能探究其中的原因,但她能够感觉到,在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股力量,而那股力量已经扩大到足以影响他们彼此之间的心智…… “金文琳,如果妳够聪明,就别再重蹈覆辙,让任何一个男人再有伤害妳的机会,尤其是我。”这是一句温柔的请求,但多少也带点命令的口吻。 可是……“我不懂。” “妳不需要懂,妳只要记得,就算妳成功诱惑了我,我也只会当作这是一时放荡的激情。” 他握紧她手腕,眸中有着压抑的火焰,声音也带着同样的情绪,横着心,又说:“我永远都不会对妳动心,所以……千万别让我再有伤害妳的机会。”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已颇为冷峻。 这一番表白,同时也等于他向她正式宣告,他没有爱人的能力,她若爱上他,注定要倒大楣! 这一晚,她再度彻夜难眠,明明已经清楚接受了他的拒绝,却还是能依稀地想起,当他在说那些话时眼底的抑郁与温柔,以及那一抹彷佛是错觉般,与她相同悸动的心跳…… 第七章 就在一股洋溢着暧昧的气氛中,深秋的季节悄然来临了。 一天,晚间的气温不算冷,但湿气颇重,夜风吹来也有些沁凉,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气,欲有风雨欲来之势…… 果然到了半夜,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一边听着雨水沉重敲击着玻璃窗的声音,一脸疲惫的金文琳吃完了诊所开给她的退烧药,眼眸半合、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试着让自己再度进入睡眠。 已经整整五天了…… 在过去这五天里,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平躺在床上度过的,整个人始终在昏昏沈沉的状态,一点动力也没有! 这教金文琳怎么也不敢相信,平常自己壮得跟头牛似的身子,居然会受到一点小风小寒就这么病倒了。 一病,还连躺了五天,躺得她浑身骨头都快散了! 她不禁心想,或许不只是她的身体感冒了,就连她的心……也感冒了。 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又已将近凌晨了,屋外的车库仍然没有传来半点声响,今晚……他大概又要留守在医院了吧? 这几天……不,应该说,自从白盛元那个男人斩钉截铁地向她清楚表明,希望俩人保持界限,不相互逾越之后,他有意无意地选择在医院彻夜职班的次数也明显地增加了。 这样的改变让她更加坚信,造成他这一阵子有家归不得的窘境,身为罪魁祸首的她绝对是难辞其咎! 可话说回来,身为一名老板,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煞费苦心地闪躲一名雇员,她并非是个不知分寸、不懂进退的女人,只要他一句话,她随时可以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 谁教她一时意乱情迷,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对自家老板动了企图心呢? 最教人不解的是,他始终没有开除她的打算,就只是这么僵着…… 哔哔、哔…… 这时,床头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中,她胡乱抓起手机,声音懒懒的轻应了声。 “喂,哪位?” 很快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妳这死丫头,可终于愿意接电话了!” 是美兰的声音,只见她气急败坏,劈头又是一阵河东狮吼:“妳知不知道,为了找妳,我差一点就把整个台湾给掀啦!” “找我?”她耳朵被吼得隆隆作响,愣愣的问:“怎么啦?” “还问我怎么了咧!”隐忍多日的柳美兰,当场就在电话里大肆抱怨了起来:“我说妳这个坏丫头,换工作就换工作嘛,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通知一声是会少了妳一颗门牙吗?” “呃……对不起啦!”恍然大悟的她,鼻音颇重的连忙歉道:“因为上个月是很突然的离开了餐厅的工作,加上身边又发生了一些烦心琐事,所以我没想到要通知……咳咳……”话未落尽,一阵咳嗽袭击了她。 “咦,妳生病啦?”终于听出不对劲的柳美兰,连忙关切的问:“严不严重,需要我过去陪妳吗?”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小感冒,还挺得住。”她苦笑的又解释:“况且,我之前的租屋已经退了,现在没住在那儿。” “那妳现在住在哪?”大街、公园、地下道?“妳还病着呢!” “妳不用担心,我现在改行当管家兼保母,待遇可好了!不但管吃、管喝,还管住,尤其是薪水方面,新老板给得很大方,几乎是以前工作的两倍呢!” 听她一副满足的响应,柳美兰脸色一沉,突然在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 “那个……”只见她顿了顿,迂回了半晌,终于实话实说了:“我知道这件事妳一开始可能很难接受,但身为妳最要好的朋友,我一定要告诉妳,其实方正邦那个坏家伙,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话说,就在几天以前,她恰巧从某一家汽车宾馆外经过,无意间撞见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状似亲昵地在宾馆大门前的车内就猴急地调情了起来。 这不看还好,待她定睛一觑,赫然发现,那在宾馆前就开始上演限制级戏码的一对情侣,竟是方正邦与另一名浓妆艳抹的陌生女子后,她先是吃惊,迷惑,然后是一阵愤怒! 怎么也不敢相信,已与好友论及婚嫁的男人,竟是个劈腿现行犯? 听到这里,金文琳仅是浅声一叹,心平气和的证实:“其实上个月,我跟阿邦就已经协议分手了。” “分了?”闻言,柳美兰诧异地愣了一下!随即又问:“妳什么时候开窍啦?”苍天有眼吶,这小女人的脑袋,终于变得清醒多了! 想必,这小女人大概是被雷劈多了,天灵盖突然被打开,知道在错误的过程中选择回头也不是一件挺丢人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去相亲吧!”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丢来,让金文琳突然发现自己很难跟得上好友的思绪,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一丝开玩笑的成份。 “妳是说……相亲?” “是啊!”只见电话的那一头,满是雀跃与兴奋的口吻:“我正好知道有一场不错的联谊派对,对象大多是大型医院里的高级医师,我调查过了,其中有几位无论外型、人品,亦或身家背景,都是在水平之上,绝对是顶极中的顶极!” 还顶极咧!这是看车还是买房啊? “我还是不去了。”她意兴阑珊的婉拒:“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怎么会没有?”这女人不是号称打不死的恋爱敢死队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错过了这一次,得等到哪一年才有这样的机遇?” 柳美兰就像是在菜市场内吆喝着准备收摊的菜贩一样,不断游说着最后一位光顾的客人,死活想把摊上最后一把青菜出售。 “总之,这一、两天妳就给我好好地专心养病,有空的话呢,就做一下脸部保养,顺便减重个几公斤,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下个星期我会再跟妳联络的。” “那个,美兰啊……” “总之,咱们就先这么说定了,嗯?” “我是真的……” “很晚了,我也该去睡美容觉了,下星期见啰!” “不想去。” 嘟……嘟……嘟…… 瞪着被挂断的电话,金文琳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被抢了一样,哭笑不得的合上了电话,这时屋外的雨又下得更大了,水蒙蒙的,一片阴沉而苍灰…… 这几天夜里,她经常做梦,还做了相同样的梦境,梦境中的天空也下着与窗外同样的骤雨,远处的雷声、雨水声,甚至是透过窗框呼啸的风声,都带给她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梦中的她始终不断地哭泣,可是不管怎么哭,心中的悲伤却不曾减少一些,直到一抹温柔、低沉的男嗓,深深攫获了她,驱赶了她的悲伤。 在一片模糊的梦境中,一双清彻而耀眼的黑眸始终用着一抹温柔的目光凝觑着她,而伴随着那双黑眸的,是一抹可以带给人温暖、并极具安抚能力的磁嗓。 声音的主人,是个样貌清秀的男子,模样看起来相当年轻,顶多才二十初岁,丰润的唇角总是微扬一抹善意的笑,而那微笑就像是阳光穿透了冰层,也像落日般地灿烂,温和而又自若。 当他对她开口时,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就和他的凝视一般柔和有力,一下子就冲淡了她心底的悲伤…… 还记得,男子声音磁柔,伸手替她拈去滑落在颊上的泪珠,温柔的对她说了一席话……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时间,可以替妳筛选出真正留恋的人;已经失去的,若真的不舍,那就让它继续留在回忆里吧!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温暖,让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并缓缓抬眸,望向眼前那一张好温柔、好温柔的男性脸庞。 只可惜,梦中的画面实在太模糊了,无论她怎么看,都没能好好看清楚男子的面容。 这让她感到有些气馁,于是不断瞇起一对眼睛,努力地想看清男子的样貌,但梦中的画面彷佛就是要与她作对似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教她怎么也看不清…… 这个小女人,她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一对本来就不算细致的眉毛,现下都教她皱得可以当场夹死一只苍蝇了! 透着窗外一丝月光,白盛元难得显露出一丝柔情的目光,看着在他指尖下熟睡的女人,他就像轻抚着珍爱的人儿般,在她蹙紧的眉间轻划,欲把她眉间的皱折抚平。 在他温柔的抚慰之下,眼底下那一张紧抿的小嘴,渐渐有了微笑的弧度,就连一对紧蹙的眉,也瞬间松缓了不少…… 自从那一天拒绝了她以后,他脑海中总是不时回想起她那一双盛满失望与落莫的眼神,每每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没有预料到她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转变。最初,他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愧疚感,待日子一长,那种感觉便会慢慢的被冲淡。 于是,他刻意疏离俩人之间的距离,刻意不见她、不想她,以为这样他就可以把放纵的感情一点一滴的收回来。 可当他发现,他对她投注下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多时,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便不断在他心中发酵了起来! 尤其每当清晨,看见她在餐桌上毕恭毕敬的为他准备餐点、谨守分际地与他对话,甚至不再用一对迷恋的眸光偷偷盯着看他的时候,那一股失落感,就会莫名地又加深了些…… 她做到了他所要求的,不再对他产生任何一丝奢念。 可他……却后悔了。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始终不确定心中乱成一团的感觉是什么?但如果他对她只是单纯的情欲作祟,他大可以让那股欲念凌驾他、主宰他。 可是他没有,这让他开始怀疑,甚至是担心,自己可能已经爱上这个女人了。 自从雅芝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亦随着她的逝去而湮灭,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爱上别的女人,或者再投入另一段感情。 如今这两个问题,深深困扰着他。 多年来,他的感情始终一片荒芜,他也坚信此生不会再娶,更不会再有另外一个女人教他动心、动情。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的心、他的情又复活了,却也令他陷入了两难的泥沼…… 此时,下了一夜大雨的天际,渐渐出现了粉红色的微曦。 几缕金黄色的晨阳,也自云端慢慢地扩散开来…… 天快亮了,原本只是前来关心病况的,知道床上安然沉睡中的小女人,她的烧应该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也准备离开。 就在他离开床沿的那一瞬,蓦地听见从她小嘴里逸出一声轻柔的低吟…… “你……是谁?” 闻言,陡然他怔了一下,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他不作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发现她仍在自己的睡梦中,并未真的醒来,而刚才那不过是她的一句呓语。 低下头来,他温暖的目光恣意爱抚过她可爱的睡容,微微一笑,用指背轻触她脸颊上柔滑的肌肤。 不一时,他朝她趋近一些,用手轻托起她的下颚,俯身在她唇上烙下一个浅吻。 “唔嗯……”这时,她原本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开了,舒适地伸了懒腰之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就在她翻身的同时,不经易挥落肘边一本手札,眼捷手快的他,顺手一捞,很快截获那本该死的日记本,轻巧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咦,这是什么?” 待白盛元看清了手上这本一开头就在书封上大剌剌写着『恋爱纪录』四个大字的手扎时,他原本是不感兴趣的想搁回原处,但最末那纪录两字,不禁又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突然间,他很想知道,这个只要一谈起恋爱,总是屡战屡败的小女人,在她那过去的恋爱纪录中,究竟有过多少『辉煌』的战役? 虽然平日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这一本无意间被他发现的恋爱日记,却是让他越看越恼火! 只见她在日记中有记录的历任男友中,不乏是一些歪瓜劣枣,有伸手牌的米虫、没有主见的妈妈男孩,若不然就是劈腿惯犯、滥情鬼,均是一般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就这点货色,究竟有什么好纪录的?”啧,蠢蛋一个! 嗤之以鼻地丢开手中的日记本,白盛元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注视着半空中袅绕的白色烟雾,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回想起方才日记里的内容…… 三月六日 有人跟我说,跟男人发脾气是没有用的,用糖比醋更能招引苍蝇。可是我用糖讨好了男人,却为自己招来了更多的账单…… 四月十五日 人的感情总是很脆弱的,若是全心全意的对待对方,却又被背叛,那真的就是全盘皆输了。 四月三十日 明知道他不是真心对我,我却还是像个白痴一样依恋着他,被那男人的虚情假意给冲昏了头! 现在,我自食恶果了…… 五月十六日 吴勤翰,你真是个垃圾,你以为别人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来和你在一起的?居然如此儿戏般地耍弄别人的感情,太过份了! 五月二十日 今天是我生日,我分手了。 “吴勤翰?”深深抽了一口烟,他皱起眉头,暗暗心忖:“这又是哪一号浑球啊?”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思及此,他又勉强拿起丢在一旁的手札,慢慢地翻阅着,好奇那个小女人又遇上过哪些人渣败类? 就在他意兴阑珊地翻开的当儿,发现有一篇内文是以凌乱的潦草字迹所写成…… 八月三日 很多事情,总是在经历过后才会懂得。 一如感情,痛过了,才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傻过了,才会懂得坚持和放弃。 早知道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我却还是赌上了一切,但爱情终究没有教会我任何东西,却教会了我不要轻易去相信神话。 所谓的真爱,其实并不存在。 “八月三日?”浓眉一蹙,白盛元依稀想起,那一天恰巧是他在道路施工的坑洞中救起当时已喝得烂醉如泥的她,那时她嘴里喃喃的,似乎也是这么一段话。 “觉得……真爱不存在吗?”看到这儿,他淡淡地重复念了一遍,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原来的表情,只是眉头锁得更深了。 这个傻女人,她又不像他,曾经经历过一场失败的婚姻,况且她这一辈子也不过才经过三十个年头,未免太早下定论了。 就这样,他随意又翻看了几页…… 八月十二日 曾经听人说过,鸵鸟的幸福,只是一堆沙子。 如今我对于爱情也是如此,心不动,则不痛,曾经渴望与一个人长相厮守,以为自己深深爱着那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不是爱,那是在对自己说谎。 多么庆幸自己离开了……尽管还恨着、还痛着,但我相信这一道伤口总会有愈合的一天。 加油,金文琳! “加油,笨丫头……”他勾起薄唇,露出难得的浅笑。 就这样,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这一本恋爱手札也被他看了大半,就在最后几页,他意外发现一件惊人的秘密…… 九月三日 在一段感情还没开始以前,我永远也想象不出,自己还能那样地恋上一个人、那样为一个人心动着。 尽管我将这份情愫一直隐藏得很好,当他对我不管是揶揄、还是温柔的话语时,我都使自己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和往常一样,其实很残酷…… 九月十五日 今天意外提及了他的妻子,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可我想,能让他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的,应该就是他最在乎的人吧?或许在他的心中,他与他妻子的那一段感情,至今依然还未划下休止符。 九月二十一日 昨晚,我主动吻了他。 但我在今晨看见他时,心底却清楚地明白,与他根本不是恋人。 在他的眼底,除了雇主与员工的身份之外,他与我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九月二十九日 就算知道他并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我却还是无法消除对他的眷恋,这份情感……连我自己都觉得悲哀。 十月五日 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但我明白,一旦爱上那个男人的同时,也是我品尝心碎的开始,为了不再铸成大错,我决定放手了。 终究,他不过是我编造的童话故事中的王子,而我只是他生命里一个匆匆的过客。 看到这里,白盛元两指紧捏着未熄的香烟,持续沉默了好半晌,仍无法顺利咀嚼消化这个讯息。 直到最后他被燃尽的烟灰烫着指尖,才怔怔的回神过来…… 第八章 今早一起床,金文琳即一扫过去几天病体恹恹的模样,终于能够再度精神抖擞地料理早餐。 不一时,白氏父女前后踏进餐厅内,一桌美味丰富的早餐,也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 “太好了,我的餐盘内终于没有洋葱了。” 瞄了一眼餐盘里的食物,白薇妮故意以一种感激的口吻,道:“谢谢妳啰,大熊。” “不用客气。”金文琳耸耸肩,四两拨千金的回应:“反正我也早已经吃腻洋葱了。” 之前小丫头为了与她长期抗战,扬言死都不肯再吃洋葱,直到她吃够了剩下来的洋葱丝,这才意外发现,真正挑食的并不是那个小丫头,而是小丫头为了掩护父亲挑食的恶习,也故意跟着不吃的。 这个小秘密,是在她偶然一次瞥见那个体贴的小丫头,偷偷地从父亲的餐盘中,将平日白盛元所厌恶的食物全都挑出来,并放在自己餐盘里的诡异举措而意外所得知。 也因为如此,让她间接了解,白盛元对于送到嘴里的食物,还有哪些要求与种种的喜好? 嗯……大部分啦! 将糖与奶量的比例调好后,她把茶杯搁放在他习惯的位置上:“老板,这是您的奶茶。” “我一向只喝黑咖啡。”蓦地,白盛元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吓了一跳! “您、您说什么?”没由来的,她那样恭恭敬敬的一声老板,教白盛元听在耳底相当不是滋味。 “给我黑咖啡。”他又说了一遍,嗓音虽缓,但略藏怒气。 “还是喝奶茶吧!”浑然不觉的金文琳,仍坚持已见,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是在捋虎须了!“经常喝黑咖啡容易伤胃,身为一名医师,您难道不懂得这个道理?” 剎那间,餐桌上的气温,因为金文琳不经易的一席话,骤降了几十度! “每天早晨都要喝上一杯黑咖啡,是我父亲长久以来的习惯,妳不会连这一点也要干涉吧?”白薇妮忍不住为父亲出声了。 “但经常熬夜加上喝黑咖啡,并不会让他更有精神。”金文琳据理力争。 嘿,这家伙,还敢顶嘴?“我说妳这一头大熊,怎么总是那么蛮横啊?” “这不是蛮横。”金文琳一脸正色,又强调了一遍:“俗话说得好,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只要我还在这屋子里工作的一天,我就会持续关心屋主人的健康。” “啧!”白薇妮不以为然,冷哼了声:“妳那不是关心,是无礼加上鸡婆。” 就这样,在白薇妮与金文琳意见相佐,妳来我往,僵持不下的当儿,一阵清脆的瓷杯碰撞声突兀地响起,让两个唇枪舌剑的大小女人陡然停下了战火…… “也罢。”浅啜了一口香甜浓郁的奶茶,白盛元意外的妥协:“偶尔换换口味也不算太坏。” 过了好一晌,白薇妮最先反应过来,她瞠大了一双眸子,讶异的轻喊! “可是……您不是从不碰奶制品的吗?”对他敏感的体质而言,那是一项禁忌,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应该很清楚! 但喝下奶茶的他,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无谓地耸耸肩,淡道:“我连青椒、红萝卜、洋葱都吃了,一杯奶茶算得了什么?” 语落,他瞅着家中的『营养师』一眼,故若一问:“请问,我这样配合,今晚在餐桌上,我应该可以得到缓刑吧?” 他磁性的嗓音在空中飘荡,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四、五呎,但她却觉得他那些话像是在她耳边说的。 尤其现下的他,虽然只是懒洋洋的斜坐在椅子里,却有一种逼人的无形力量,教她不禁绯红了双颊,顿感四周空气变得稀薄了起来! 为了不被看出破绽,金文琳逼着自己轻笑地打破了沉寂,“您的意思是……今晚您不用再加班了,是吗?” 他们的眼眸相遇,这是距离上一回他们彼此表明了立场之后,第一次的深凝。他觉得她应该会想在早晨间看见他,但她越渐疏离的目光、严谨的态度让他苦涩的嘲笑自己,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早已经拒绝了她,也知道她不是那种会纠缠的女人,可是如今再看着她,为何他心中会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怅然? “今天晚上确实没有安排手术。”他仍凝视着她,眸中有难以控制的火焰:“怎么,妳找我有事?” “嗯。”她点点头,神情自然:“今晚我恰巧有个约会。”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坦荡,他却听得一脸讶愕! “约会?”这两个字,让白盛元脸色当场就黯淡了下来,两道浓眉也慢慢纠成一块,似乎难以消化这个讯息。 但她仍滔滔不绝,脸庞还略带一丝期待的神采:“其实是受友人所邀,参加一场联谊派对,她希望我可以出席。” 闻言,他心紧了一下!但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原来的表情,只是一对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就像一座雕像般,无端地沉默了起来,表情僵硬,一言不发!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白薇妮,深觉诡奇的当儿,旋又瞥见父亲一对冷峻的眸底正逐渐升起一股莫名的薄怒火焰…… 这一份突如其来的不悦,令一向纤细敏感的白薇妮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纵然从头到尾,他都将这一股情绪掩饰得很好,但她心中十分清楚,眼前这一对熟男熟女之间,他们肯定有着她所不知的秘密! 无视于空气中一股渐浓的诡谲气氛,金文琳仍自顾自的说下去,全然无视一旁眉头越蹙越深的白盛元。 “听说参与这一场派对的男士们,大多都是已届适婚年龄的精英,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可以在今年底把自己顺利地嫁出去吧?”她表情明净坦然,整个人就像一只透明的玻璃瓶,让人可以从她的脸、她的心,一路看见她的心底。 他静静的聆听,一颗心却凌乱的跳动,彷佛有一种错觉,她确实是相当期待这一场联系派对。 “就那么期待婚姻生活吗?” 须臾,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低沉的声音中,还透着一丝暗示,“过度美化婚姻的结果,只会加深妳对爱情错误的观念。”当他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酸得刺耳。 思及此,他深摄入一口气,稍稍平稳了心绪后,脸上又恢复一片平静,只有一对冷飕飕的眸子,还透露着他不悦的情绪。 “什么时候的约会?”尽管控制住了表情,他却控制不了声音,用着一抹平淡到没有温度的语调,冷淡的解释:“我得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赶回家才是对妳最恰当的时间。” 他此刻的表情令人费解,就那样直瞪着她,好似她刚从他身上挖走一块肉似的! “今……今晚八点。”她看着他,喉咙干得像要着火,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生气? 接下来,他们之间是一段长长的休止符,让金文琳一颗心悬吊在半空中,不住来回晃璗着。 所幸,经过一分钟令人心焦的沉默之后,那一尊雕像终于开口了。 “去吧。”他声音略为和缓,淡淡的提醒:“但我希望妳可以在等到我之后再离开,这是我们约定的工作守则之一,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见他眼神不再那么严厉,她神情一松,欣然同意:“您放心,我一定等您回来。” “那就麻烦妳了,金小姐。”他点点头,嗓音虽然僵硬,但脸上的线条却异常平和,好似他们主雇之间刚刚达成一个和平的协议。 尽管他们最后还是愉快地达成了共识,但眼尖的白薇妮还是注意到了,此刻父亲拎着杯子的手是僵硬的,就连指节都握得微微泛白了。 缄默地看着这一切,她的内心有说不出的疑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 这两人之间肯定有鬼! 一双纤细的手,熟练地在光滑的黑白琴键上滑动、跳跃,像是自有生命似的,弹奏出一个个宛如天赖般的音苻,令在座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流露出一抹如痴如醉的神情…… 悠扬的琴声就飘散在空中,其间曲调深深打动着人心,这般优雅、这般动人,让初次参加音乐会的金文琳,不住屏气敛息、全神贯注,陶醉在一曲优美的琴声当中。 当一曲结束,她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想替台上的演奏者来个热烈鼓掌的当儿,一道长长的叹息,中断了她…… “唉,这孩子弹得真好!只是可惜了……” 说话的,是一名西装笔挺的老先生,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评头论足的模样,似乎对于台上的钢琴演奏颇有一番见解! “可惜?”只闻那音色甜美,合韵何辙,就连她这个门外汉都听得陶醉不已,何来可惜之有? “难道九号参赛者弹错音阶了吗?”转身看向身旁的老者,金文琳疑惑一问。 面对丢来的疑问,老先生赞赏的笑道:“不,她弹得很好,每段一小节、每一段曲目,都弹得非常出色!”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您觉得可惜呢?”满怀不解的她,继续追问着。 “她的表情。” 语落,老先生用着一抹颇为可惜的口吻,叹道:“明明是一首动人心弦的曲子,但演奏者却是眼神空洞、毫无表情,看起来像是『弹奏』一首曲子,而非是『演奏』。” 说到这里,老先生又是摇头一叹! “九号参赛者的水平,原本是目前所有参赛者中,评分成绩最高的一位。但很可惜的是,就算她表现得再出色,一旦没有将心留在琴键上,这一首《月光》听来也是空洞、是完全没有灵魂的一支乐曲。” 只见金文琳仍是一脸迷惑:“怎么说?” “难道妳都没有注意,自这个女孩走上台,到演奏完最后一段曲目,她的注意力始终没有集中在琴键上,甚至还有好几次将眸光偷偷投向观众席,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似的?” 像是了然一般,老先生点出的一个事实,让金文琳顿时哑口无言! “看来,还是个孩子呢!唉,真是可惜了……” 待老生生摇着头,与离席的其余观众一同离开后,金文琳这才将若有所思的目光,缓缓调向已是空无一人的舞台…… 看见无预警出现在音乐演奏会后台的『管家婆』,白薇妮虽感惊讶,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故意拉长着一张小脸,一脸酷样。 “妳怎么来了?”她冷冷一问,小脸上满是倔强。 这个小妮子,明明很期待家人前来欣赏她的演出,却又故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不好意思喔,昨天替妳整理书房时,我恰巧瞄到了妳在日历上的标记,恰巧发现妳今天有一场钢琴演奏会、然后我恰巧的记下了演出时间、又恰巧的在演出时间前忙完了家事,最后恰巧地发现还有一点时间、恰巧的赶来了音乐演奏会、恰巧地看完了妳的……” “好了。”被金文琳一连串的恰巧魔咒给弄得昏头转向的白薇妮,不耐烦地截断了她,“不是说今晚妳还有个约会吗?都这个时候了,妳不把握时间好好打扮打扮,想办法把自己一身肥肉给藏起来,难不成妳还想留着晚上吓精英吗?” 这小鬼……跟她老爸一样,从没一句话是中听的! “妳与妳爸爸还真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搞的程度,简直无人能出其右。“你们一向都是这么难以讨好的吗?” 对此,白薇妮闻而不答,反问道:“这么说来,妳讨好过他啰?” 这一语双关的问话,令金文琳表情倏然一变,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却还是让白薇妮看出了一丝端倪。 “相信我,”她黯然一笑,脸上很平静,像是在谈论一段往事:“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没有谁能够对妳的父亲免疫。” “所以……妳被拒绝了?”白薇妮再度试探一问。 只见金文琳脸儿一垮,不解一问:“妳一定要在这个话题上绕着不停吗?” “也罢,就算妳不说我也知道。”侧头瞟了她一眼,白薇妮满含着怀疑与挑衅的语气:“我只是好奇,已被我父亲拒绝的妳,怎么还能够安然无恙地继续被聘任中?” 咦?“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如果妳以为在我父亲这样『善待』妳之后,是因为他想与妳保持良好的主雇关系,那妳就真的傻得无可救药了。” 说到这里,白薇妮忽又想起今早他在听见这一头大熊说要去约会时,脸上那一抹失落的神情。 自从她的母亲过逝之后,父亲便再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出现过那样的神情,尤其当他面对金文琳的专制与啰嗦时,尽管脸上表情一成不变,但从他眸底一闪而逝的纵容,却是她所熟悉的。 他喜欢她。 而且,可能还不只一点点…… 思及此,白薇妮心中惦量了一番,最后她微扬着一抹甜笑,转身对着那一头笨熊,探试性的问。 “对了,妳参加的那一场派对,是在哪里举办的呢?” 家里的气温是白薇妮有记忆以来,所面临过最低温的一次…… 眼前的男人一脸阴沉,一如窗外风雨欲来的天色,独自一人站在窗旁,手里夹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脸上交织着矛盾的表情,整个人看起就好像一个流浪的旅人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显得相当烦躁与不安! “您还要顶着那张脸多久?” 白薇妮微瞇着眸子,研究起眼前的父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刚灌了一缸苦瓜汁呢!” 闻言,白盛元恍若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样,正想藉以吸一口烟来缓和这一份被逮着的尴尬同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替烟点上火。 唉……咬着牙,他轻叹了一声,动手点燃了香烟,却在吸了一口之后,又不感兴趣的捏熄了手中的烟。 尔后,又见他毫无目的在屋内徘徊了一晌,接着他将双臂僵直地往窗架上一撑,冷着一张脸,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兀自沉思了起来…… 白薇妮深思地审视着父亲,如果她不是深知父亲的性情,她绝对会相信他对家里的那个女人真的完全一点兴趣也没有! 尤其在稍早,当那一头大熊打扮得像个淑女,脚步轻盈的自他们面前道过一声晚安,转身赴会的当儿,他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大熊身上一秒钟,这让在一旁的她用闻的,都可以闻出空气中的不自在味道。 “您在担心她吗?”白薇妮假装不经易地问起:“那个在五分钟前,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蝴蝶的熊?” 白盛元没想到小丫头会这么单刀直入的问他? “胡说,我并没有担心金小姐。”他极力否认。 冷不防,她淡淡反将了他一军:“我提起金管家了吗?” 好一段时间,他无法反驳一句话,只能无语地瞪着那个鬼灵精,而小丫头彷若无视于他的瞪视,仍是一脸闲适地享受饭后阅读的乐趣。 从他方向看去,小丫头侧面轮廓已经有她母亲当年的风韵,如今的她已然成长,再也不是那个刚刚失去母亲,只懂得窝在他怀中哭闹的小娃娃。 才十三岁,她却比他期待中还要坚强、独立,面对他刻意的冷漠与疏远时,也从没想过要离弃他这个从来就不懂得付出,也未曾尽过责的父亲。 若不是金文琳,那个好管闲事的小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将薇妮在日常生活中的一颦一笑记录下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眼中的小娃娃,已然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对不起,我今天没能来得及参加妳的音乐演奏会。”他顿了一下又说,脸上有着愧疚,允诺道:“我保证,下一回我一定准时出席。” 白薇妮心中一跳,猛然抬眸仰视眼前的父亲,不敢相信他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好父亲。”他烦躁地抓抓头发,设法用最轻松的语气,并努力寻找他想说的话。 “因为我内心的怨恨,让我蒙蔽了双眼也蒙蔽了内心,让我吝啬于对妳付出父爱。”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睛凝视着女儿,其中参杂着无奈与悔恨!“我很抱歉,我不该把对妳母亲的怨恨迁怒于妳,妳并没有错……” 当他说到这里,白薇妮深深倒抽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直到她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她才深深吐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屏住了呼吸。 就算她再会幻想,也编不出这样令人心悸的情节,她的父亲……在对她道歉? “其实有好几次……您几乎成功了。”嘴角轻扬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父亲』,“几乎成功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只可惜,她那早逝的母亲带给这个男人的伤害太深、太重,足以掩盖去他对她仅存的一丝父女之情。 “妳都知道了……是吗?”自从她在三年前,忽然改口唤他为父亲,而不再是亲亲热热地喊他一声爸爸时,他便开始怀疑,她极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并非是他亲生女儿了。 “是。”她点点头,松口坦承:“我都知道了。” “怎么发现的?”他表情严肃地问。 “是一份单纯的学校例行健康报告。”她笑着说,眸眶却已泛红,“我想同是a型血型的夫妻,应该是生不出b型血型的孩子。” 那一年,当她得知事实的真相以后,那种既无助又怨恨的痛苦,一开始确实令她难以承受,但也令她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对她长年来的冷漠,全都是其来有自! 原来命运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替她标上一个残酷的记号,让她必须背负着母亲的不贞之罪,再也无法得到父亲的一丝宠爱。 “我知道,就算我再怎么装傻、再怎么忽视,永远也无法否认我与您之间确实没有血缘之亲。”从一出生,她身上就留着令他难堪的血液,而她长相又该死像极了他那只因为不甘寂寞,便背叛了婚姻、背叛了丈夫,与小叔暗偷款曲的妻子。 只见她声音微颤,双眼也被眼泪刺得发痛,却还是一字一句,述说着那长久以来,横亘在父女之间,那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从一开始,您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早在我母亲嫁给您之前,她就已经怀有了我,明明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您却还是答应娶了她……” “够了,不要再说了!” 听到她满怀着痛苦与悲怆的嗓音,白盛元不禁苦涩地合上了眼睛,冷冷地打断她,不愿见到她再将上一代父母之间的恩怨统统加诸在自己身上。 但她却执意将这一段伤口,重新赤裸裸地摊在两人面前…… “也许……我们都应该恢复原来真实的身份了。”这个提议,同时刺痛了两颗心,她仍坚持说完。 “与其日渐加深彼此之间的嫌隙,何不在还没开始怨恨之前,让我们早一天结束这样尴尬的父女关系,大伯?” “笨蛋,叫我爸爸!”强止住如刀割般的心痛,他逼迫自己拿出父亲的最后一丝威严,怒瞪着眼前这样目无尊长的坏丫头。 “是谁允许妳可以对我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我不记得我有这样教过妳,妳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臭小鬼!” 语落,他大叹一声,急切的走向女儿,怜惜地将她揽拥入怀,心疼万分地拥抱着她,一如她婴孩时期,让她小小的身子伏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听着,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心痛的拥抱她,弯着身子,下巴抵在女儿柔软的发上,满是悔不当初的说:“尽管我确实怨恨过妳的母亲,但当妳的名字被写在我的户籍子女栏上时,我便已经认定,不管妳身上流着谁的血液,妳是我白盛元的女儿,这一点无庸置疑。” 父亲的一席剖白,让白薇妮心里顿时觉得温暖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还可以再度拥有父爱。 她扬眸梭巡着父亲的脸庞,感觉他慈爱的目光在她脸上的凝注,以往父女之间的那一层无形的薄冰,也在在这一刻,全数都消弭了…… 但,她还是有个疑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总是对我如此冷漠?您甚至从来不参加我任何一场钢琴演奏会……” “只有几次是意外。”这个爱记恨的小鬼!“妳知道要养活一个难搞的小孩必须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吗?还有,我不努力多赚点钱,妳这个不知感激的臭丫头,有办法像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站在这里跟我顶嘴吗?” 一边抱怨,他一边把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当她看着他手机里的桌布,正是她今日在台上弹着钢琴的侧脸时,他还不忘糗了她一句! “听说妳在演奏的时候,不但心不在焉,还东张西望的?”他问,并瞇起眼瞪她:“妳知道为了培养妳成为一位出色的钢琴家,我拜托了多少名师来教导妳吗?” 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被父亲所遗弃,尽管此时面对父亲像是法官在审问犯人似的严肃表情,她仍是开怀地笑了! 热泪盈眶的回应父亲的责备:“您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出色的钢琴家……爸爸。” 不过,在她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之前,她另一个首要任务是……替她那可怜的爸爸,再度找回幸福。 第九章 就像是刘姥姥逛大观园,头一回参加联谊派对的金文琳,对于眼前灯火辉煌、气派豪华的一切,感到咋舌不已! 首先,是派对外车水马龙的盛况,待苦等了半个小时,终于顺利踏进派对现场之后,她接着又被眼前这一片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上千坪豪宅所震慑! “这是办联谊会,还是开轰趴啊?”场子也搞得太大了吧? “所以一开始我就跟妳说过,这是一场『顶级』的单身联谊派对啊?” 睨了一眼没见识的好友,柳美兰千叮咛、万嘱咐的又道:“妳千万记住了,一定好好把握今晚,为自己物色个绝世好男人吧!” “我尽量。”金文琳意兴阑珊的轻应了句。 “什么尽量?”这家伙,今天怎么连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啊?“是一定、肯定以及确定!” 为了好友的终身幸福,柳美兰不忘再三耳提面命一番:“别忘了,今天妳眼中看见的可都是社会中的精英,顶级中的顶级人选!妳今晚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把自己推销出去,懂了吗?” “喂,妳这话说得未免也太露骨了吧?”还把自己推销出去咧!那她是要租借还是买断啊? “总而言之,今天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真的不行,我会好好替妳物色个好对象的。” 这个女人,怎么越说越像个拉皮条的了? “妳不用担心我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话虽如此,派对才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她便感到有些倦意了…… 只见一片漂亮的翠绿大草坪,却挤满了人潮,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浓郁的香水、粉味,以及同时上百人一起张口的吵杂声,这令原本就偏爱安静环境与大病初愈的她,渐感吃不消! 就在这时候,一阵可怕的晕眩袭击了她,眼前一切景物都莫名地旋转了起来,就连脚下的地毯也开始不安地摇晃…… 金文琳相信,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自己绝对与脚下一片冷硬的草皮来一记热情的大拥抱。 就在她惶惶然之际,只觉自己忽被一股力量,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那一股温柔的力量,带领着她穿越过了人潮,在她可以仔细地分析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已经被安放在一张皮制的沙发上了。 “小姐,妳还好吗?” 眼前男子看起来很优雅,衣服也很名贵、很得体,五官白皙清秀,还有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那亲切的笑容、温柔的眼神,不但巧妙地消弭了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尴尬,更是大大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时,眼前的柔嗓再度轻扬,听起来有种暖洋洋的亲切感:“需要我替妳拿一杯冰水吗?” “当然,麻烦你了。”当她回答时,一抹微红爬上了她的双颊,隐隐约约透着一抹蔷薇色的粉嫩。 今晚她,眸子底是一望无际的水色,有着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闪着灼人的明亮,一张经过细细妆点的脸颊,更是精致无一丝瑕疵! 为了增加女人味,平常习惯绾起的头发,今晚也被她散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垂在白皙的双肩上,有着最自然的起伏与弧度,令人有一股想用指尖去轻抚那些发丝的丰盈与触感的渴望。 尤其在辉煌的灯光底下,她的脸就像白玉一样光润透明,当她那粉嫩嫩的双腮,泛起一抹玫瑰色的娇羞时,是显得那么纯净而又妩媚,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他』相信,这样的感觉,现场见过她的男人,绝不只他有。 但话说回来,那个不断围绕着她,像只挥不去的苍蝇似的男人,他显然还不清楚自己将面临到一场怎样的悲剧? 瞧瞧他,还笑得如此开怀,等他明天一早,发现自己双臂无力,甚至严重到无法顺利用餐的时候,他就懂得悔不当初了。 “老兄,趁你还有脱逃的机会,快远离这个脾气像大炮、头脑像浆糊、体重像花岗岩的女人吧!” 远远的,只见白盛元走过拥挤的人群,却轻松得像是经过一片旷野,如同河水遇见摩西,纷纷让出一条小道,让他可以顺利来到她的面前。 他意外的出现,让金文琳张大了一张嘴,无法不流露出一脸震撼的表情,愣愣地瞪着他,劈头就是一句!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着一抹诡谲的目光,深深打量着她,当他开口时,语气很平淡,几乎像在话家常。 “我也是今晚的『精英』之一。”他那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她差一点失去平衡从沙发上跌下。 “你、你说什么?”突然,她有一种要晕倒的感觉。“你也来联谊?” “怎么了?”他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看出了她脑海底的思绪,故意揶揄了她一句:“难道鳏夫就没人权了吗?这一场联谊派对妳能来,我就不行吗?” 话落,他大少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落了下来! 最机车的是,他别的位置不坐,偏紧捱着她与另一名男子的中间位置,好好一张双人沙发椅,同时挤了两个大男人与一个满脸写满『冏』色的小女人。 当白盛元以胜利之姿,顺利挤走对手,并且在金文琳心中勇夺了破坏王与牛皮王第一名宝座后,他用着一抹颇为愉悦的语调,赞赏道: “这里真是个不错的位置,不但灯光暗、气氛佳,还可以远离吵杂的人潮,从这儿看出去的角度也挺不错的,加上又是整个会场里的死角,的确很适合男女之间私下幽会……” 说话同时,他又贴近了她一些,令她不安地挪了挪位置,感觉自己像是悬在了半空中,只因为他的存在。 接下来的时间,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时刻,她心跳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真怀疑身旁的他也能听得见? “妳瞧,他们连座椅都选用一系列极富情调的沙发床椅呢!”蓦地,又见他拍了拍俩人身下的座椅,意有所指的道:“这一点,摆明了这场派对的本源就是动机不良,正所谓愈上流、愈下流,许多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大多都发生在这样的豪门派对中。” 怔怔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才赫然发觉,从头到尾,他口吻其实都是充满讥讽意味的! 就在一股窒息难碍的浓厚气氛,渐渐在他们之间酝酿开来,一名个头少说也在一米八以上,像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美男子般,拥有俊美外表的混血帅哥,拿了一杯调酒,像是一个专业模特儿一样,嘴角扬着一抹性感的微笑,缓缓向她走来。 “嗨,美女,要来一杯鸡尾酒吗?” 眼前的混血帅哥,拥有彷佛精雕细琢般的脸庞,一举手一投足,无一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这、这哪里是人? 这根本就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嘛! 想起了今晚的任务,金文琳眼见机不可失,在附上一抹甜笑之后,连忙接过男子的调酒,才刚浅尝了一口,旋又听见身旁扬起一抹不置可否的冷嗓,面不改色的呛声起来。 “长岛冰茶?”他先是用着一抹极其冷酷的眼眸瞪了眼前男子一眼后,接着兀自分析了起来:“这种鸡尾酒调制的主要成份为伏特加、琴酒、兰姆酒与龙舌兰酒,酒精浓度接近30%,只消喝上一杯,妳被男人成功扑倒的机率至少高达百分之八十。” “噗……” 极不淑女的喷出口中的调酒后,金文琳只觉胃部蓦地一阵翻腾,就像是挨了扎实的一拳,顿时苦不堪言。 这个家伙……他今晚究竟是来干嘛的呀? 枯等了三十个年头,好不容易今晚她桃花朵朵开,眼看着前来搭讪的男士一个比一个还帅,这家伙干嘛老是来破坏她啊! 这时候,失踪已久的柳美兰,领着一位陌生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脸雀跃的道:“文琳,替妳介绍一下,这一位是朝阳医学研究院的陈医师。” 来人是个少见的俊俏人物,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嵌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庞上,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男子。 “您好,我是金文琳。”她礼貌的招呼着。 “金小姐的芳名,刚才我已经从美兰小姐口中探知了,靠近一看,果然人如其名,一样文雅有气质。”但见男子眼中盛满了赞许的光芒,绅士的又道:“妳好,我是陈浩南,很荣幸认识妳。” 基于礼貌上,她回握了男子伸来的大掌,脸儿却不住微红,第一次感到受宠若惊,从来没有男人这么直接盛赞过她! “您很会说话,陈先生。”一阵甜意涌上心头,她感觉这一天十分的美好,一颗心轻飘飘的。 “唤我浩南吧,这样显得亲切些。”此时,男子又展露一个足以融化人的笑颜,在古铜色肌肤的衬托下,他笑起来时,一口整齐的白牙益发雪白。 啊,果然是她的理想型呀! 才这么想着,一阵舒缓优美的音乐,若柔风吹拂般扬起,男子顺势邀舞,笑道:“文琳小姐,我可以请妳跳一支舞吗?” 当男子如此邀约之后,白盛元一对朗眉已是微微蹙起,而浑然不觉的金文琳,仍是露出一抹近乎于羞怯的笑容,怯柔地将小手递出之际,他脸色更是骤然丕变! “很抱歉。”白盛元霍然起身,就像是小男孩被抢了最心爱的汽车玩具似的,一把将金文琳牢牢揽在身边,让她无法从他身边逃开! “你等下一支舞吧,我刚刚已经先邀请这位小姐了。”瞪着眼前的男人,白盛元一脸的敌意。 “咦?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跳舞啦? 最后几个字,他没等她喊完,便拉着她往舞池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设法挣脱他强而有力的怀抱,但他不许,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抱得更紧! 在拥挤的空间里,他们突然变得靠近,一股怡人的男性气息再次侵袭了她,在他引导与示范下,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衣领上,随他熟练的舞步,婆娑起舞…… 耳边听着浪漫的琴声,他们彼此凝视着,某种火热但温柔的神色自那对黑眸深处浮起,催眠着她,也逐渐攫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眼前的他,气息清爽怡人,双臂强壮而温暖,她可以透过他的衣服感觉到他的体温。 当他轻松而优雅地移动时,她则柔顺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当她忘情地回视那一对也同样闪烁着热情目光的眼眸时,发现他好像也在她眸底搜寻些什么,并且也已经找到了! “你以为你自己在干什么?”不置可否的,尽管曾经被拒绝,如今他对她仍有一定的『杀伤力』! 今晚女性的直觉不断警告她,她得千万把持住自己,否则她很可能再度沦陷,又轻易地爱上这个男人…… “妳看不出来吗?”他表情十分严肃、认真。“我们正在跳舞。” “你正在破坏我!”她纠正他。 结果,他居然还有脸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反驳的问:“我有吗?”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但她觉得她的胃又开始剧烈地抽痛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的青春有限?”她望着他,眼光热辣辣的。 “嗯哼。”他点头,同意她所说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浪费我的时间?”她忿忿的问,语气中透着恼怒。“你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生,一个晚上同时被三个帅哥搭讪的机率有多低吗?” 平凡? “别妄自菲薄。”他绽出个笑容,眼睛紧紧攫住她的:“妳一直有着蛊惑人心的特质,尤其是在今晚。” 顿时,她被他话与他火热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脸儿直发烫,不禁转开头,低喃一句:“很不寻常的特质。” “我从不说假话。”他深深的注视她的脸:“今晚的妳,确实很迷人。” 像是被烫到一般,她急退了一步,并一脸怒色地抽回被他抓握的手,冷道:“既然如此,那你更不应该剥夺其他男人认识我的机会,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卑鄙吗?” 现下,她的模样就像只蓄势待袭的小野猫,所幸他一向都是超级冷静且谨言慎行的,不但没有闪躲,更是以惯有的理性口吻,与她解释。 “那个家伙不好。” 很快的,他听见她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 “你又知道了?”她没好气的回顶了他一句。“你跟他很熟吗?” “难道妳看不出来,那家伙头上戴着的其实是一顶假发吗?” 她慢慢转过头来,一对柳眉皱成一团看向他。 “假发?” “还有,我恰巧认识那个家伙。”他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他是个秃头。” 难以想象自己跟『电火球』谈情说爱的模样,金文琳话题一转,又追问:“那一开始便与我交谈的那位绅士呢?”那位体贴的男士,还救了她呢! “他是个劈腿惯犯。”他举例说明:“被他玩弄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多得可以把101围成一圈了。” “好,那刚才那个混血帅哥,你又怎么说?” “初次见面,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拿着烈酒给女人的男人,就连低能儿都看得出来,那混蛋绝对是满肚子的坏水。” “那你呢?”她噘嘴瞪他:“你这样处处搞破坏,难道对我就不是别有居心?”老实说,他的态度比起那些会对她奉承的男人,更教她感到不齿! “如果我说我是呢?”话才刚说完,旋即看见一脸闲适的他,表情蓦地变得专注了起来:“妳会拒绝我吗?” 闻言,她愕然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回得这么爽快! 顿然,她感觉全世界都彷佛在这一刻瞬间静止了,仅剩下她连连受惊的心,仍不断怦怦直跳! 不,他绝不可能是认真的,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不过是在戏弄她罢了! 他怎么可能对她…… 为了防止自己再陷泥淖,做出连自己都后悔的事,她决定筑起一道高墙,将这一股失控的洪流阻档在外。 “对不起,逢场作戏我不懂、乱搞男女关系我也没本事,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我不是你可以试验的对象……”蓦地,他的嘴吃掉了她未竟的话,这令她又是大大一愣! 只见他的吻,起初如雨丝般极其轻柔徐缓,接着逐渐转为贪婪的索求,在他极富技巧的挑逗下,她仅存的理智早就飘得老远了…… 他的唇很软,吻也很温柔,让她极其自然的偎向他宽广的胸膛,无条件的启唇向他投降。 原以为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千年冰山,没想到他也有如水般的温柔,而他灼热的吻告诉她,他似乎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她脑海中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待他松开她,她尚未从那个吻中恢复过来,全身像风吹树叶猛颤不已,若是他没有抓着她,恐怕她早已经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她被他吻得浑身虚软,喘息不已。 “不喜欢吗?”语落,他微倾身子,将左脸靠向她,笑道:“那妳打我好了,一记巴掌换来一吻,其实还挺值得的。”他无所谓。 瞪着那一张帅气的脸庞,温柔的目光,有谁能打得下手啊? “你原本就是如此恣意妄为的吗?”她为他的过度诚实而怒瞪他。 他挑挑眉的看向她,“妳现在才了解吗?” 啧,莫怪说迷人的白马王子,偶尔也会变成大野狼,这家伙明显就是最恶劣的其中一匹! “风流鬼。”她皱了皱眉,一脸鄙视地盯着他。 “风流,不过是身为男性的一种基本配备。”原本他还担心是不是他的费洛蒙都没了呢! “所以你吻我,又只是一时故意的捉弄我啰?”她瞪着他,打量他的一对水眸底,写满了挑衅及戒意。 “不全然是。”他说着,一面绅士领着她回到他们原来休息的位置。 但他接来来的一句话,却害她差点将自己绊倒,当场跌得狼狈…… “事实上,我吻妳,只是想确定一下,过去这几天我对妳只是一时迷恋,还是真的爱上了妳?” 听完,她心跳漏掉了一拍,不安地看着他,发现这个男人卸下武装的脸,远比平日他那些挂在脸上的冷漠笑容更加迷人! 但是…… “请不要假装对我有好感,我很傻,会当真的。”她无奈的摇摇头,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就当真吧!”他温柔地看着她,坦言道:“对于感情戏,我没演技,假装不了,也演不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琳,难道妳还听不出来吗?”他首次轻轻唤出她的名,声音拥抱着她、爱抚着她,其中更有着期待:“我正在向妳告白。” 由于她一时来不及消化他的话,怔了半晌,才愣愣开口: “告白?对我?”最后两个字,她至少拉高了八个音。 “为什么这么惊讶?”他睨了她一眼,“难道台湾律法有规定,一个带着女儿的鳏夫,就不许再谈恋爱了吗?” 努力将半张的嘴合上,她不解的问:“我只是不懂,为什么是我?” 他不是至今还忘不了他的妻子吗? “人生最可悲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着不该坚持的。遗憾的是,这些道理在过去这几年,我并不了解……” 轻叹了口气,过了似乎有一世纪那么久,他才重拾他的声音:“在遇见妳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在遇见妳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在逃避的过程中选择回头,其实也不算什么太丢脸的事!” 就像淋过雨的空气,在大雨过后,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包括他记忆中的那个伤口,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沉淀中,开始慢慢的愈合。 “所以……你选择了我……重新开始吗?”她强装镇定地的问,却克制不住自己的结巴。 “是。”他不再逃避、也不再否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充满深情的对她低语:“我已经学会了放手,也明白自己的幸福其实是需要由自己来成全……”他说话时,头越垂越低,直到话声像暖风般吹拂着她微启的唇,随后他的吻便封上她甜蜜的曲线。 当他灼热的唇,印上她唇瓣时,她全身顿时僵硬、脑袋也混乱成一团,唯一的感觉,是他唇上的温度,还有一股欲把她融入他温热怀中的力量。 一晌后,他退开身子,支起手肘俯视着她,嘴角荡漾着难以自抑的笑意,彷佛随时都会爆笑出声似的,“傻妞,妳没有接吻的经验吗?” “啊?”盯着他性感饱满的唇瓣,她愣愣地轻应了一声:“什么?” “妳难道不知道要闭上眼睛吗?”他问着,用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当一个男人亲吻女人的时候,他不会喜欢女人老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瞪他。”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从来就没有被男人这么吻过,尤其是他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座千年冰山似的男人。 他的吻……意外的温柔。 “是吗?”他姆指温柔的游移过她的唇及脸颊,眼光专注地在她身上来回移动,最后他的声音转化成一种沙哑的低吟…… “那么在未来……妳需要被调教了。” 第十章 尽管他的话很诱人,也确实已经成功诱惑她了,但她仍坚信,一但顺从了他,答应他的追求,那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再从失败的感情世界中全身而退。 他就像一团火焰,耀眼、炽热,但他却绝不是一个可以控制的小火苗,只要一不小心,就极有可能引火自焚! “我这个人很枯燥乏味的,只要跟我单独处一晚,就会想找最近的门。”她先撂下一句狠话。 “喔?”他挑高一边眉,唇边的一丝微笑暗示着她,他们曾经好几次在夜晚不期而遇!“至少我没找过。” “所以你还挺不正常的。”就凭他敢开口跟她提交往,就已经相当有勇气了。 “妳何不让我自己作决定?”他与她打了个商量。“给我一个夜晚,让我们单独的相处,看看我会不会真的想找最近的门?” “你会找的。”她用着一抹肯定的语气:“只要跟我单独在一起超过一个钟头,你会发现我是个多么枯燥、无趣、不会说话,毫无情趣可言,就连嘴也不甜的女人。” “是吗?”他用一对火热的黑眸,满意地浏览过方才被他蹂躏过的枫唇,浅笑道:“谁说的?妳的嘴很甜,我以见证者的身份保证。” 今晚,眼前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地诱惑着她,不管是他的眼神、他的言语,无一不动摇着她的心。 思及此,她苦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飞向了他…… “我很意外,今晚你让我发现,除了挖损别人,你就连说服别人的方法,也挺有『技巧』的。” 闻及言,他眸光一亮,一对黑眸立刻变得炯炯有神了起来! “这表示……妳答应跟我交往了?” “如果你不后悔的话。”她让步了,但仍不忘丢下一句警告:“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很无聊,绝对会活活被我闷死的。” 听及此,他笑而不答,眸光中却露出了一副期待的微笑…… “那,趁今晚还没结束之前,我们就来一场约会吧!” 在他丢下这样一句极为暧昧的邀约后,她整个人就好像置身在火焰上,使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她意识到他今晚对她态度上的转变,亦相信他提出的交往宣言也是认真的,只是她脑海中仅存的理智仍不断在敲击着她,让她心中不住产生了一些迷惑与不安! 而这一份不安的恐惧,在她五分钟后坐上他身边的副驾驶座后,又更加剧烈了一些…… “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白盛元眉宇深敛,瞪着打从上了车后,整个人便巴着车门不放的小女人,“妳再继续往门边靠,就要摔出去了。” 他用眼光诱惑她,“靠过来一点,我又不会吃人。”语落,他一只掌也无预警地抓紧她,将她拉近他一些。 “啊?”她惊喘了声,由她震惊的表情可以猜到,此时她内心有着无比的惶惑! “喂,妳那是什么表情啊?”活像他预备将她拆吃入腹似的! 这让他忍不禁笑出了声,伸手抹平了她轻蹙的眉结,柔声的承诺道:“我并不是暴虐成性的人,更不会去虐待自己喜欢的女人,所以妳不必担心。” 听见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一句喜欢,让她突然觉得,原来两情相悦的滋味就像是把糖、蜂蜜、蔗汁调和在一起饮下的味道,直教人甜到心底去。 她缄默着,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动,但看了看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陌生街景,她不禁又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她讷讷的问,显得有些腼腆。 “放心,我们今晚的目的地,不会是汽车旅馆。”笑觑了她一眼,为了使她安心,他放软了声调,故若道:“希望这个答案没令妳失望。” 她一听,神情甚为忸怩,气呼呼地把脸转过来,“我哪有失望?” 这一望,她才发现,他那一对搜索的双眸似乎从没放过任何写在她脸上的表情。 在他的记忆中,她依然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她就像是一朵未开的花,初看并不起眼,但慢慢的,仍会见到那深藏其中的娇媚。 接下来,一阵寂静弥漫在他俩之中,他专心开着车,并彷若她不在他身边似的,一径出神地想他的事。 此时,他们全身上下并没有一个地方是相接触的,但她却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而且每一秒钟都比上一秒更灼热,彷佛要将她的骨头融成浆! 就在她一阵天马行空的想象与猜测中,他们终于抵达了今晚的目的地…… “一间药局?” 而且,还是一间已呈歇业状态中的旧药局。 “这就是我们交往后第一个约会地点?”金文琳一脸不敢置信的问:“怎么,这是怀旧之旅吗?” “算是吧。”只见白盛元的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暗示性的问:“难道妳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咦?“为什么这么问我?” 他笑而不答,却兀自走上前去,看似要闯入一片漆黑的药局之内。 见状,她赶忙低呼了起来! “喂,你要干嘛?这是人家的药局,况且大门都上锁了,要是随意闯入,让人发现了会被当成贼的!” “别担心,”他微笑解释,“这间药局是属于我白家的产业,在医学院毕业之前,我一直都在这里替我父亲招呼药局里的生意,跟我来吧。” 话落,他从口袋取出一串钥匙,并开启了门锁,接着像是走自家大门一样,领着她踏入门内。 很快的,她旋又见他在一片幽黑的药局内,熟稔地在门后找到了电灯开关,当他开启了电源,眼前霎时一片光亮! 蓦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设计简单的药局柜台,虽然药局已经歇业已久,但眼前所及的一切,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空气中还可闻到一丝的药香。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画面,皆令她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熟悉感,有着令她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好像来过这里?”她语气是不确定的。 但面对她的疑惑,他的响应却是肯定的。 “相信我,妳确实来过这里。”接着,她看着他走进柜台之内,并微倾着身子,微笑地凝视着她:“还记得妳那个用维他命c片治疗情伤的处方签吗?” 他淡淡起了个头,然后注意到她的反应,她脸上布满了疑惑,但很快的露出一副恍然忆起的表情! 这是个好征兆。 一抹几近于无的满足笑容,开始泛开在他的唇角…… “十四年前,我曾经在这里开了同样一张处方签,给站在这张柜台前的女孩,而那个女孩,恰巧也姓金。”语落,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看见她眼眸大瞠、大张着嘴,像似想起了些什么? 于是,他继续把故事说完。 “后来,我又再度遇见了她。”他轻柔地说,“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哭;第二次见到她,她眼泪依然还是掉个不停!我常在想,她到底是从哪里招惹来这么多眼泪呢?” 他低低地说着,柔软的嗓音,唤醒了她往昔的记忆,她眼底开始闪烁着几许泪光…… “怎么哭了?”他温柔地伸出一只手,以指托起她的下颚,温暖的黑眸恣意爱抚过她脸庞。 “我是太惊讶才哭的。”语落,她旋紧紧环抱住他,眸眶里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却都是感动的泪水。 “我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这一句话,她珍藏在心中多年,曾经有几度想去找他,却因为自己提不起勇气而作罢! 当时的她,年轻无知,不懂得把握机会,等到了解原来幸福是需要自己去追求的时候,时间已从指缝间流逝。 而她,也已找不回那存在于模糊记忆中的药局…… “但妳没有变。”他轻啄她小巧的鼻子,笑语道:“从我在街头一眼看见妳的时候,妳仍如我记忆中一样的爱哭。” “那时候你就晓得是我了?”她讶问。 “不,当时我只是对妳那惊人的哭声感到熟悉,直到妳送了我一样『见面礼』,我才算真正认出妳。”他深深凝望着她,又道:“我一直不知道妳对我的感觉如何?是一时迷恋亦或只是为妳盲目追逐爱情的另一个挑战?但当我看见天真的妳,单纯的像张白纸,对男人毫无防备,傻气得令人心疼时,我生怕我会伤害到妳,于是我临阵退缩了……” 没有占有她的念头,并不是对她失去了渴望,相反的,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对她动了心,所以更无法随意地放纵自己。 最初,他以为他对她的怜惜,只是基于一般人对于可怜虫的自然反应,可不知为何,怜惜成了深深的依赖,而依赖……也一点一滴地变成了渴望。 他从来有想到他还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也从来没想过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可是他若不先打破僵局,他知道他永远都会心神难安,无法做事。 思及此,他又想起今晚出门之前,薇妮对他说过的话…… 我知道您不愿再回想起过去在感情上的失败,但是把苦闷压抑在心底不说出来并没有好处,伤口总是得让它透透气才好得快! 用不着顾虑我,感情是您自己的,如果您想找个『伴』一同度过余生,我乐观其成,从不介意拣个现成的妈。 就连薇妮那个小丫头都能一眼看穿他们之间的暧昧,还预知般,刻意从金文琳口中套出她的约会地点,只为替他制造出一场不期而遇的机会。 如果,他再故作矫情,不懂得把握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幸福,那他就真的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了! 轻轻替她掠开脸上的发丝,此刻,他嘴角弯成一抹半圆型的弧度:“我知道我愚蠢的决定令妳很失望,但没想到妳会因为这样而不再多看我一眼。” “不,我是因为……” “嘘……”她想解释,他却不让她说完,“当妳允诺走进我往后的生命之中,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语落,他将双手插入了她的秀发之中,再次低头吻住了她,载以浓烈的爱恋和馥郁的柔情…… 这一晚,星空显得如此耀眼。 当他的唇在她脸上缓缓滑动,烙下深深的唇印时,她闭起双眸几乎不敢呼吸,深怕这是一场美的不能再美的梦,只要一睁开眼,它就会消失不见! 但它并没有结束,待她再度睁眼,她发现他一对眸子底,盛满了柔情…… “文琳……”他以最富磁性的柔嗓,轻唤她的名:“我的爱人。” 他的气息混合着她的,他们的心跳似乎也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兴奋的、紧张的、狂野的、情迷的夜晚,她让他神魂颠倒,他相信她也是如此。 “过来。”在月光下,他用眸光诱惑她,她没有拒绝,柔顺得像只小猫。 她可以感觉他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高挺的乳房,她心头彷佛有几千百只小鹿在冲撞! “说妳属于我。”他的手如同他的吻,四处在她的身上出没攻击,亲昵的爱抚她全身,燃起她炽热的激情。 没有女人经得起如此温柔的折磨,她的身体向他发出渴望的邀请,一迭连声的娇吟在他身下难耐的轻喘着……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敏感,他只是轻抚着她,便能让她得到这么多的快乐、这么多战栗的反应! “是的……我属于你……”她学他的动作,轻柔的抚摸他坚实的背肌,他身上有一抹淡淡的烟草香,给人安定又让人深深着迷,沉醉其中。 他挑逗似的亲吻她敏感的耳后,害得她情欲高涨,娇躯不断在他怀中频频骚动,他喜欢她为他疯狂的样子,喜欢诱她说出他爱听的话,来满足他听觉上与心理上的快感。 ...... “说妳爱我。”此刻,他一对眸子彷若两道银色的火光,不断蛊惑着她。 最后,她鼓起了勇气,回应了他:“我……早就已经爱上你了。” 得此重诺,他唇角逸出一抹微笑,捧起她的脸,唇缓缓低下,她则期待的闭上双眼。 很快的,他充满了占有欲地吻住了她,舌头像是做爱般地入侵,几乎使她融化…… 现在,他的吻已不再温柔,他的唇饥渴而炽热,狂野地饱尝她唇上的滋味,尔后,他潮湿的舌头一路向下漫延,来到了她双峰间,并绕着乳头划圈逗留了一晌,接着再下至肚脐、再向下……最后,寻找她双腿间的敏感地带,恣意逗弄探索着。 这时,微风自窗口徐徐吹送进来,拂过他吻过的润湿、赤裸的肌肤,感觉一股热力似乎也随着他亲吻的痕迹,慢慢扩散至她全身的每一处! 宁静的空间里,就算是轻微的湿润声响,听来也是那么令人羞怯,在他极富技巧的挑逗下,她渐渐灼热、潮湿的身体,已经准备好接受他,而她甜蜜的呻吟更是再再暗示他,她的需要就和他的一样狂野! “要我……”她紧攀着他,认为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份甜蜜的折磨,决定向他投降了。“现在。” 之后,两人再也无法交谈,热情像野火一样地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他的脸深埋在她飘散着玫瑰香气的颈间,拥紧了她,并缓缓进入了她。 不一时,两人随即迷失在那盲目、激烈的热情中…… 他深深嵌入她体内,感觉她的美好与温暖,而她似乎也全然地接受,完整地被他所拥有。 他从来没和其他女人这样疯狂过、沉迷过,就像是受到魔咒般,顿时全忘了有关温柔的一切,将他体内所有的热情都释放了出来,将她带入他的旋律之中。 他协调地配合着她每一次深呼吸,每一个动作,当他感到一阵颤动袭遍她的全身,他知道她已经融化了…. 这一辈子,他从没有感觉到如此鲜活过,生平的第一次,他感到全然的满足! 当激情过后,他紧紧搂抱她,在她耳边低语:“谢谢妳再次走入我的生命,为我带来希望和活力,这一次……我决不会让真爱再度从我的身边溜走。” 最后他以行动证明他的话,给她充满承诺的热吻,保证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拥有彼此,一起度过未来漫长数十年的幸福人生。 这时,窗外一束朝阳正透过窗棂射了进来,片片的晨曦就像替一片蓝天抹上了一层胭脂。 “天亮了。”她倚在他怀中,共赏晨光的美景,“一天即将开始。” “亲爱的,”他柔情蜜意的说,“我们的幸福人生,也即将开始呢!” 尾声 十年后 “双胞胎,别捣蛋,我的捧花就快让你们俩小鬼给毁啦!” 拔尖着嗓,一把抢回新娘捧花的白薇妮亦是一身新嫁娘装扮,一袭浪漫的白纱礼服,将已然成长为可爱小女人的她,衬托得更加迷人! 是的,今天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原以为这样幸福的一天,将永远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但这一场美梦如今成真了! 今天,她将挽着父亲的手,踏进礼堂、也踏进她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她很感激这一路上,身边始终有最亲爱的家人的陪伴。 尽管,身旁的老爸,他仍试图阻碍她的婚礼…… “孩子,爸爸并不是个老古板,就算妳一辈子不结婚,家里也没有一个人会催促妳,难道妳没有注意到最近的离婚率?” 对于父亲的『劝阻』,白薇妮不置可否,心知他只是舍不得她太早出嫁,因为他们之间的情感,在过去十年中,好不容易才变得更亲密、也更加珍爱彼此。 “早知道妳这么容易『昏头』,一开始,我就应该严格规定妳,必须年满二十五岁,才可以谈恋爱的。”白盛元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 “爸,您不用担心,您的女儿一定会幸福的!” 像是自我期许又像是保证般,白薇妮体贴地替父亲整了整领口的胸花,一脸幸福而满足的道:“因为我来自于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对非常爱我的爸妈,在幸福成长中的我,一定也能把这份幸福继续延续至我另一个全新的家庭。” 岂知,她这一席感人的话尚未说尽,一旁双胞胎的妈,早已是听得一阵鼻酸,忍不住掩面啜泣了起来! 这一哭,让白氏父女神情一愣,同时转头看向那在短短几秒之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妇人。 “看看妳这孩子,又把妳妈弄哭了。”看见妻子就快哭花了一脸的妆容,白盛元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悦地责道。 见状,白薇妮上前拥住了双胞胎的妈,取笑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妳哭个什么劲儿呀,臭老妈。” 闻言,金文琳把嘴一抿,用着一双哭红的眼,横了怀中的宝贝女儿一眼!“都跟妳说好了,喊妈就好,别总是加个老字。” 听完,白薇妮哈哈大笑,揶揄了句:“哇,女人年近四十,果然很介意被喊老呀!” “臭丫头,不跟妳闲扯淡了,我只妳要永远记得,咱们家门是永远为妳而敞的,虽然妳今日出嫁,但妳仍是家里最珍爱的女儿,我们会永远为妳祝福的。”语落,金文琳脸上不禁又露出一丝不舍的表情。 “谢谢妳,我可爱的……妈。”为了不让他们看出她眸底的泪光,亲亲热热地唤了声后,白薇妮走向前去,一左一右,大大方方给她一对父母最热情的拥抱,心满意足地忖思着。 纵然不是血缘之亲又如何? 此刻,被她拥在怀中的父母,是她世界上最可爱、最完美的父母! 在他们长久以来的呵护与疼爱之下,她享受过最美好的家庭生活,拥有过最完整的父母之爱,她已心满意足。 最重要的是,她深深的明白,他们给她的这一份爱,将永无止尽…… 终于,当教堂的大门开启,她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迈向红毯的另一端,看着那世界上仅次于父亲另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闪烁着一双深情的眸子,向她绽开一抹温柔的笑靥时,她的心更是被满满的爱所充斥着…… 最后,当心爱的男人朝她递来一只温暖的大掌,一股幸福满满的甜蜜感,瞬间在她心头化开,几乎令她泪泛银光…… 只是,在这一场看似平顺完美的婚礼进行中,还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等一下!” 眼睁睁看着就只差那么最后一步了,她的手却硬生生被父亲扣留在半空中,让眼前的新郎倌顿时脸色一阵铁青,发现他接过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满是错愕的表情。 就在席间不断发出质疑与窃窃私语中,白薇妮旋即听见她那个顽固的爸,用着一抹慢条斯理的嗓,以老丈人的身份,警告似的三再『叮咛』起准女婿…… “混小子,如果婚后你敢伤我女儿的心,让她哭着回家的话,我绝对会以你所想象不到的手段进行全面报复,对于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一语既出,同时震愕了两个女人。 “爸!”讨厌死了,他干嘛恐吓人家的老公啦! “亲爱的……”他这直话直说的坏习惯怎么还没改呀?也不想想,席间的亲家公和亲家母都还看着呢! 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