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娘子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正文开始】 傅新桐烧了一壶热水进屋子,刚进去就吓得转过了身,顾歙脱掉了上衣,大刀阔斧坐在她的凳子上,温覃正蹲在地上给他看腰间的伤口,傅新桐背着他们,移步到了水盆旁,将水壶里的热水倒入了盆中,然后再背对着他们走到门边,说了一句: 「那个……水倒好了,我,我再去烧点。」 正要出去,就听温覃喊住了她: 「三姑娘留步,小武你去烧水。遥知腰上的伤口太大了,不知你这儿可有缝衣线之类的东西?」 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少年过来,对傅新桐笑了笑,接过傅新桐手上的水壶,掀开棉帘子走了出去,先前他们在屋子里,听见傅新桐和画屏说的话了,知道有那丫头看在半山腰上,暂时不会有人上山,所以才让小武出去的。 傅新桐回头看了一眼紧咬牙关的顾歙,连连点头:「哦哦,缝衣线……有的有的,在柜子里呢,我,我来拿。」 那伤口太严重,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傅新桐手脚麻利的走到床边的一处矮柜旁,将画屏的女工篮子取了出来,送到温覃面前,一边翻找,一遍说道: 「这可都是针线,就这么缝……皮肉吗?太疼了。」 看见温覃随手拿起一根画屏纳鞋底的粗针,吓了傅新桐一跳,赶忙阻止:「别别,那是纳鞋底的,有绣花针,绣花针细一些。」 她情真意切的声音,在这个愁云惨雾的山见木屋中显得格外有趣,屋子里的少年们全都不约而同的发出几声苦笑来,傅新桐红着脸,像是要证明似的,很快就从篮子底下,一个画屏还没做好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根极细极细的绣花针,递给了温覃。 温覃拿着那针穿好了线,走到烛火旁烧烤起来,傅新桐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但疗伤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便不敢提意见,想着待会儿若是真用针线给顾歙缝伤口的话,他指定疼的咬舌头,左右看看,傅新桐就到自己床头柜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金丝绸缎球,用手捏了捏,里面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荞麦皮。 在温覃烤好了针,蹲下身子就要动手的时候,傅新桐赶忙将这绸缎球球送到了顾歙面前,顾歙蹙着眉头不解她的意思,傅新桐指着球说道:「你咬着吧,待会儿缝起来,可疼可疼了,别咬坏了牙。」 温覃也点头赞成:「对,还是咬着吧。多谢三姑娘。」 顾歙低头看了一眼这花里胡哨的东西,神情是拒绝的,可看见傅新桐那满脸期待和心疼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就张口咬上了那东西。 温覃动手一点都不留情,捏着顾歙的皮肉就前后穿、刺起来,顾歙紧咬牙关,额头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这血淋淋的现场,别说傅新桐了,就是其他几个少年郎看的都心惊肉跳的,两个人在顾歙身后按着他的肩膀,顾歙自己的手还巴紧了桌沿,手指关节捏的泛白,额上频频落下汗珠,到最后,傅新桐简直都不敢看,只得转过头去。 温覃的手艺如何,傅新桐不知道,但速度倒是真的很快,被他缝好的伤口,稍微清洗了一下,然后就抹上金疮药,包扎完,就把衣服套上了身,傅新桐这才觉得稍微自在了些,顾歙对站在门边一个个子稍微高点的少年使了个眼色,那少年就掀开帘子出去了,温覃扶着顾歙站起来,傅新桐指了指软塌,问道: 「要不要躺会儿?这样就……行了?」 指了指顾歙的腰间,顾歙没说话,温覃先开口了:「先这样儿,待会儿等看看,周围没有追兵的话,我们就下山,回去之后再行处理吧。」 傅新桐点了点头:「哦,是这样啊。那,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顾歙站不稳,还是坐下了,对傅新桐招了招手,傅新桐忐忑的走过去,温覃给她让了个位置站着,病弱的顾歙看起来别有一种颓废的俊美,尽管有些狼狈,但周身那尊贵的气息却丝毫未减。傅新桐有些局促,漂亮的小脸微微垂下,忽然看见顾歙的手抬了起来,目标似乎是傅新桐的头发,傅新桐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脑中甚至开始怀疑,顾歙不会是要杀人灭口什么的吧,毕竟他们今天这么多人出动,看样子就不像是去做什么好事的,若是怕传出去被人发现的话,还是很有可能会把她杀人灭口的吧。 越想越害怕,傅新桐的两只手捏在一起都快打结了,两只眼睛吓得滴溜溜直转,顾歙从她头顶上拿下了一根枯草,送到傅新桐面前,冷声说道: 「你不会以为我要杀你吧?」 顾歙一句话,让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笑了出来,包括一旁的温覃也忍不住将嘴抿了起来,傅新桐觉得脸有点红,轻咳了一声后,才摇头:「没、没有。就……你们什么时候走,我的丫鬟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山下有我们傅家的护卫在……」 傅新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温覃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说不是怕你杀她,这就告诉你山下有她的人在了。」 温覃的两句话,让其他人笑的更厉害了,傅新桐更加难为情的低下了头,顾歙一记厉眼扫过发笑的人,顿时间,屋内鸦雀无声,顾歙用修长的指尖敲击了两下桌面,声音特别突兀,傅新桐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只见顾歙唇微动,感谢的话便说了出来: 第2章 「今日我们探事一营集体得三姑娘搭救,大恩没齿难忘,今后三姑娘若有何驱使,我们必当全力以赴,以报今日之恩。」 顾歙显然是这些人的领头,他话音刚落,就听身边此起彼伏的谢恩之言,这下倒换傅新桐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么客气,顾兄长之前也救过我一命,今日算是我报恩,无需记在心上。」 傅新桐是真不想跟这群人有什么牵扯了,看他们跟顾歙的情谊,想来今后也就是跟着顾歙一同赴死的命,傅新桐这一世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种点花,赚点钱,把家人照顾好就行了,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其他人神情无异,只是顾歙,一双比潭水还要深邃的黑眸,锐利钢刀一般,透出一股子令傅新桐感到害怕的森寒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傅新桐,没有说话,一旁温覃见他的眼神吓到人了,心疼这刚救了一干兄弟的小姑娘,上前打圆场: 「你这什么眼神,吓着三姑娘了。」转过头对傅新桐笑道:「三姑娘别怕,你顾兄长就这德行,三尺开外都没什么热气儿,不过咱们真不是坏人,说的也不是客套话,姑娘的救命之恩,咱们没齿难忘,今后姑娘有难事,尽管找我们,推辞一句就不是爷们儿。」 与顾歙相比,这温覃温世子可随和多了。傅新桐又抬眼偷偷看了看顾歙,微微一笑: 「我没什么要你们帮忙的,你们下回……当心些就是了。」 看这些人的情况,必然是偷偷做了什么事情,才让人追杀至此,追杀他们的人估摸着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要不然,应该不会像这样子,完全不留后手,要置他们于死地吧。 温覃见傅新桐左右看着他们的惨况,知道这回他们算是阴沟里翻船,丢人丢大了,摸了摸后脑,解释道: 「这回是我们轻敌了,没想到他会下那么黑的手。」温覃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冷哼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说话。 对于他这番话,傅新桐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屋子的门开了,先前那个被顾歙派出去的高个儿少年走了进来,对顾歙认真的点了点头,顾歙扶着桌沿站起身来,一手捂着腰腹,看了一眼傅新桐,说道: 「我们要走了,过几日再找你。」 顾歙说完这话之后,便不等傅新桐给出反应,便对屋内众黑衣少年比了个走的手势,温覃,还有另一个少年扶着顾歙走出屋子,来到廊下。 屋外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雪渐渐小了,天地间银装素裹,空气凛冽肃杀。 傅新桐最后一个出门,迎面一股冷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抖了两下,将衣领裹好,吸了一口寒气,走到顾歙身旁,轻声说道:「我……让护卫们上山,你们看着躲在半山腰,等护卫们上来之后再走吧。」 傅新桐看他们这残兵败将的架势,若是行动不便,引起山下护卫的堵截,他们若是被抓住了,傅家倒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是她的名声估摸着也就毁于一旦了,但半夜的,一帮男人从只有她在的山上下去,不管事实怎么样,她总逃不过流言蜚语的。 上一世傅新桐因为名节一事吃了大亏,这一世虽然想不在乎这些,但至少不能毁在这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吧。 顾歙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能够平安回府就很不容易了,实在不能再遇上什么混乱,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连累这刚救了他们这些人性命的姑娘。 点了点头,虚弱的声音说了句:「有劳。」 傅新桐抿嘴一笑,呵着手入房,过了片刻后,就听见山里响起了一连串的铃铛声,看来这便是山上和山下联络的方法了。 铃声响起后,傅新桐又出来,对他们一行人挥挥手:「快走吧,护卫们马上就上来了。」 众人没有耽搁,几个稍微健全点的,对傅新桐抱拳比了个谢,然后便钻入了夜色之中,傅新桐站在廊上,看着那些不太清楚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圃那头。 一直警惕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将院子里的柴火摆放整齐,水壶灌满了水放到炉子上继续烧着,然后走进屋子,飞快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对着镜子将乱掉的发髻干脆全都披散下来,梳洗干净之后,果然就听见了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护卫班头左翼的声音在门外头传来:「三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新桐从窗子后头看了一眼,见十几个护卫全都气喘吁吁的在院子里等候,深吸一口气,傅新桐打开屋子们,画屏紧张兮兮的走到了傅新桐身边,先前她在半山腰遇到那些人了,知道这是自家姑娘用的调虎离山,傅新桐身上披着外衣,做出一副确实睡下又起来的样子,指着院子的一角说道: 「这山里就是山里,我先前觉得冷,起来灌了壶水,就看见一个也不知道是黄鼠狼还是什么的东西从角落里窜了过去。」 第3章 左翼是个四十多岁的粗莽汉子,听了傅新桐的话,就立刻带人往傅新桐指的方向看过去,口中说道: 「姑娘是不是看错了,按理说这个天儿不该有黄鼠狼出没的,更何况,姑娘是在这么高的山上……」 傅新桐干咳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鼠狼,反正左叔你带人看看吧,要没有是最好了,不然这一夜都没法儿睡了。」 左翼是傅安的兄弟,从前干过草莽,是傅安引荐他到傅家当护院的,属于二房的护院班头,对傅新桐的话,还是相当听的,没有过多存疑,领着十几个护卫就往院子外找去,找了一大圈之后,左翼才来复命: 「姑娘放心吧,没什么东西。这大雪天的,要真有东西从那儿走了,肯定得留下脚印儿的,但什么都没有,估摸是姑娘眼花了。无碍的,请姑娘放心。」 傅新桐这才放心的点头,对画屏说道:「左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今儿睡得早,可能是有些睡糊涂了,劳烦你们跑了一趟,画屏去给左叔他们取点银两,当是我请大伙儿喝酒的。」 画屏心里虚,不敢多言,进房取了一小包碎银子就出来了,交到左翼手中,护院们素来知道三姑娘出手大方,全都谢过,左翼领着护卫要走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院门外,还特意折回来跟傅新桐说道: 「对了,先前忘记跟姑娘说了,大概是酉时一刻的时候,京兆府的官兵曾到山下来搜过一回,看样子是在追捕什么人,说是城里发生了大案,有一户人家,一家三十六人全都被灭口了,总之最近不很太平,要小的说,这几日,姑娘还是回府去住着安全些。」 傅新桐一愣,呐呐道:「发生了大案……全家被……灭口?」 左翼带着护卫们下山去了,傅新桐和画屏回到了木屋子里,画屏撩起袖子开始打扫,看傅新桐进屋之后,就一直呆坐在软塌上,一动都不动,画屏放下笤帚,对傅新桐道: 「姑娘,你想什么呢?」 傅新桐一惊,看向画屏,见她正担忧的看着自己,赶忙摇头,说道:「没想什么,要帮忙吗?我去看看外头水烧好了没有。」 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去,被画屏拉住:「哎呀,姑娘!你坐着吧,我来就好了,水还没开呢,我刚看过了。」 画屏将傅新桐按回了软塌上,又往她手中塞了一只小小的暖手炉,见傅新桐的表情依旧心不在焉,画屏转过身去,捡起了笤帚,一边扫地,一边对傅新桐说道: 「姑娘,今天晚上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知道呀?」 傅新桐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摇头回道:「已经过去了,告诉他们也只是让他们凭白的担心罢了,还是别说了,咱们也没受到伤害。」 画屏有些犹豫,咬了咬唇瓣,踌躇说道:「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先前在半山腰上等候的时候,顾公子他们不是下山去嘛,我偶然间听见他们说什么‘一个活口都没有’之类的话,刚才又听见左先生说京兆追捕人的事情,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 傅新桐看着画屏,惊觉这件事情原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往那方面想,顾歙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受人追捕,而刚才傅新桐也没有问清楚他们,到底追捕他们的是谁,若是追捕他们的人就是京兆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城中一户被灭门的事情与他们有关系呢? 搜肠刮肚的回忆上一世的事情,仿佛对这事儿有点印象,当初她听见这事儿的时候,二房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并没有时间分心去关注,但那件事情太大,以至于全城皆知,被灭门的好像是吏部侍郎张挺张大人家,三十六口,无一幸存,可傅新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桩事,会跟顾歙扯上关系,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在山上遇见了顾歙一伙儿的话,这一世的傅新桐,也不会把这两件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串联到一起的。 顾歙这一世还没显现,上一世他可是个会弑父的人,有了这个前提,那说他带人去灭了张家的门,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画屏见傅新桐陷入了沉思,也不禁紧张起来,原本她只是猜测一下,算是跟姑娘找点话题说,因为虽然顾公子他们今晚在山上出现很可疑,但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去做杀人灭口的事情呢,可现在瞧自家姑娘的表情,画屏却有点不确定了。 抱着笤帚上前:「姑娘,不会吧……他们……」 剩下的话,画屏不敢说出来,傅新桐也不让她说出来,伸手在自己唇瓣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道:「这种事情不许胡说八道,顾公子他们只是偶然落在了咱们山上,跟城中那什么案子没关系,今晚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的话,咱们两个只怕也要性命不保了,听见没有?」 傅新桐说的比较严重,画屏惊呆了,立刻闭上嘴巴点头,透过指缝嗡嗡说道:「奴婢知道了,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知道的。」 第4章 傅新桐见她被吓到,又出言安慰:「你也不用害怕,这件事横竖跟咱们也没关系,不管城中灭门案的凶手是谁,就算真的是他们,咱们只要不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事,毕竟刚才他们又很多机会杀了咱们,却没有动手不是吗?」 画屏听傅新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惨白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但毕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恐怖的事情,扫地的动作还是忍不住的僵硬着。 主仆俩在山上将就了一晚上,傅新桐辗转难眠,根本没怎么睡得着,画屏也好不了多少。第二天一早,两人刚刚起来梳洗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傅安的声音,傅安估摸着是听左翼禀报了昨天晚上京兆在山脚下搜人的事情,这不一早就带着傅庆昭的命令,来接傅新桐回家去住。 傅新桐心里很乱,想着就算留在山上,也做不了太多事情,就让傅安把那些花匠安排回来,自己则收拾收拾东西,跟着下山,回傅家去了。 在山上,傅新桐不知道,可一旦回到了城里,经过一处街角的时候,她在轿子里就听见了人们谈论张家血案,傅新桐赶忙让轿夫停下,傅安前面勒马,不知发生了什么,傅新桐掀开了轿子一角,找到了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 「哎哟,一夜之间全死了,太惨了。」 「我特地去瞧了几眼,官差把尸首抬出来的时候,好些个人都吐了,身首分家的就有好几个,太残忍了。」 「听说是个官员府邸,也不知是惹了什么人,给报复了。」 「我怎么听说好像是什么山妖,那家小姐上香途中被妖怪给盯上了……」 那两个中年男人倚靠在墙角,说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俩当时在现场亲眼看见了似的。 傅安翻身下马,来到傅新桐轿子旁,顺着傅新桐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两个正在谈论张家血案的百姓,兴许是听了恐怖的事情,画屏的脸色都变了,傅安拍了一下画屏,让画屏醒悟过来,然后弯腰对轿子里的傅新桐说道:「姑娘,别听这些闲话了,没那么玄乎,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老爷夫人都担心坏了。」 傅新桐这才点头,放下了轿帘,傅安让轿夫起轿回府。 回到府中,傅新桐就先去了萧氏那里,商素院今儿热闹,有客人在,大夫人余氏,大姑娘傅音渺,还有三夫人宁氏和另外还有几个相熟的夫人小姐,花厅里看着满满当当的,王夫人和李夫人围着一个鼻眼具红,一看就是大哭过的夫人,看样子两位夫人是在安慰她了。 傅新桐走进花厅,沿路给客人们见了礼,走到萧氏身边,乖巧的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萧氏的眼睛似乎有点红,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才点点头:「哎,累不累,用早饭了吗?芳冉,给姑娘拿个手炉来。再上几样糕点来。」 傅新桐坐下说道:「娘,我不冷,也不饿,你们在说什么呢?」 傅新桐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哭泣的夫人身上,见她着装素净,眉宇间说不出的哀泣,隐约觉得该是和张家血案有关系的,只听宁氏开口回答傅新桐: 「三姑娘有所不知,昨儿晚上城中发生了大事,吏部侍郎张挺张大人一家,一夜之间全都被……」 宁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氏给打断了:「好了好了,这么吓人的事情就别跟孩子说了。」 傅新桐想听,于是道:「全都被杀了,是不是?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都听好多人说过了,现在情况如何了?凶手可有抓到?」 傅新桐是真的想确定,这件事情跟顾歙他们有没有关系。 那个哭泣的夫人听了傅新桐的话,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姐姐啊,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啊,我的个老姐姐呀……」 傅新桐不明所以,萧氏跟着擦了擦泛红的眼珠子,轻声说道: 「那是刘夫人,张挺张大人的夫人,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正说着这事儿,刘夫人太伤心了,你就别问了。」 傅新桐看着那夫人哭的伤心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倒是宁氏无所顾忌,接过了话头: 「刘夫人别太难过了,这事儿也算是天灾人祸,我听说,还有可能是山妖所为……」 宁氏禁足佛堂三个月,过年前刚出来,因为没了管家的权利,为人也低调随和了许多,但维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看着是一点没变。 她一句话过后,就见那刘夫人怒道:「什么山妖所为?分明就是被人仇杀了!一家三十六口,我那老姐姐前段时间刚怀了孩子,一夜之间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三夫人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戳我的心窝子呢,你这是存的什么心啊?」 刘夫人发怒,宁氏觉得很无辜:「你姐姐一家又不是我杀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刘夫人听到这话,更是受了刺激,猛地站起来,痛哭流涕道:「好好好,你是对的,我惹不起你,我走还不行嘛。原以为你们傅家都是些明事理的夫人,却没想到也如那市井鄙妇一般见识。告辞!」 第5章 这样说完之后,刘夫人便转身要离去,王夫人和李夫人赶紧拦着,萧氏也上前劝阻,傅新桐看着她这模样,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如果张家血案真的是顾歙他们做的话,那傅新桐昨天晚上救了他们,不就成了杀人者的帮凶吗? 脑子里混乱不堪,那里刘夫人和宁氏又发生了争吵,萧氏在两边走动,劝和,估摸着也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傅新桐被她们吵得头疼,便站起来,离开了花厅,往自己的青雀居去了。 她现在需要安静下来,她潜意识中,并不愿相信顾歙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但这份相信,还需要等她捋清楚前因后果的思绪之后,才能确定下来。 傅新桐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出门去,听得最多的就是张家血案,上一世她虽然听说过这件事情,但那个时候的傅新桐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如今听起来,却是别样的感受。因为心里记挂,所以傅新桐对这件事特别敏感,甚至还不惜亲自到傅庆昭那里去问过情况,可是傅庆昭也不知是真没关注,还是不愿将这些血腥的事情告诉傅新桐知道,总之,没能问出点什么来。 府里的姑娘们也全都在讨论这些事情,但说的全都是一些听着就不太靠谱的传闻,傅新桐坐在观鱼亭的栏杆上喂鱼,故意不去听亭子里其他姑娘说话,那傅灵珊真是天生的交际能手,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话题,她都能把气氛很快调动起来,傅新桐听着那些越来越荒诞的话,无奈的将手中鱼食全都抛入了水中,正要起身离开,傅音渺坐了过来: 「哪有珊姐儿说得那么玄乎,你不用怕。」 原来傅灵珊正说着市井中流传的杀人方法,傅音渺以为傅新桐害怕了,特意过来安慰。 傅新桐对傅音渺弯唇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儿,站起身回了句: 「我不害怕,是觉得没意思,先回房去了。」 傅音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好,那你回去吧,好好歇歇,我瞧你这两天似乎没什么精神。」 从观鱼亭出来,傅新桐叹了口气,画屏和春桃见她不高兴,春桃提议道:「姑娘,要不咱们陪你上街逛一逛去?」 傅新桐现在可没心思去逛街,直接摇头拒绝:「不了,我回房去睡会儿,你们不用管我了。」 说完这些之后,傅新桐便将手拢入宽大的袖子里,埋头疾行,往青雀居去。原本打算找本书看看的,可把书拿在手里,一点都没有看的意愿,只觉得心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堵着,怎么都无法纾解,干脆拿着书走入了卧房,想到床上去躺会儿。 走到床边,正要坐下,就看见枕头下面压着一张纸,傅新桐心中纳闷,将那张纸抽出来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干净的纸上只写了一行笔锋苍劲的字: 申时到兰舍找我。 傅新桐知道的‘兰舍’只有皓兰轩里的那处,而那处又是顾歙的地盘。也就是说,这张纸是顾歙送来的?傅新桐惊恐的左右看了两眼,最终将目光落在房间此刻紧闭着的西窗之上,如果这真是顾歙送来的,那也就是说,他能够入她闺房,如入无人之境?这也太可怕了吧。 顾歙约她申时在兰舍见面,为了什么?想起最近的传闻,傅新桐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去赴约,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又在怂恿她前往。 经过一番严重的心里挣扎后,傅新桐中午饭都没怎么吃,未时三刻才最后做出了决定,让车轿房备了轿子,只带着画屏一人,往皓兰轩去。 姚久娘在门外盘点盆花,看见傅新桐坐轿而来,上前打趣:「哟,今儿什么风把三姑娘给吹来了?自己有了山头,可就不来光顾我们这小店儿了。」 换做从前,傅新桐一定跟姚久娘打几句嘴仗,可是今天,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咬唇轻声在姚久娘耳旁说了句: 「你家公子让我来找他的。」 姚久娘听说是顾歙让她来的,也不敢继续打趣,将手里的事情安排给下人做之后,亲自领着她去了兰舍的方向,照旧是送了傅新桐进顾歙的竹园,姚久娘就离开。 傅新桐让画屏在皓兰轩的外面轿子旁等候,约定了若是她半个时辰不出去,她就带人冲进来找她。 竹园的人将傅新桐带到了一直接待傅新桐的客厅中,原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却没想到,她才换上屐鞋,顾歙就大步流星的从回廊那头走过来,他在竹园里似乎特别喜欢穿宽大的道袍,行走间,衣袂飘扬,配上他那张绝世出尘的俊美面庞,颇有一股遗世独立,仙风道骨的感觉,而他这样子看在傅新桐的严重,还有一点高处不胜寒的意思在里面。 顾歙没有含糊,走到离傅新桐四五步远的地方,就对她说道: 「不用换鞋了,去换身衣裳,跟我出去一趟。」 傅新桐有点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目光被他伸出袖口,缠着绷带的手腕吸引住,这才想起他那日的伤势,有心问他有没有好些,可顾歙急匆匆的态度却让傅新桐没有机会问出口,只见顾歙身后,似乎是特意跟随着的两个丫鬟上前来,扯着傅新桐去到客厅旁边的房里,用不由分说的态度,给傅新桐换上了一身还算合身的男装,然后半推着她出门。 第6章 顾歙站在台阶下等她,听见响动,回过身看着穿了一身男装的傅新桐,上下打量一圈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目光落在傅新桐只穿着罗袜的脚上,傅新桐意识到自己没穿鞋,刚一转头,就看见先前替她换衣裳的丫鬟手里拿过来一双崭新的男人谢,蹲下身子,伺候傅新桐换上,意外的合脚。 傅新桐完全不知道顾歙到底想干什么,只能随着他的步调走。而顾歙本来话就不多,更加不能指望他会主动对傅新桐解释缘由了,傅新桐跟着他身后,直到出了竹园后,才觉得这样的现象太奇怪了,因为她发现每次见了顾歙,都觉得自己的行为被他控制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往东,傅新桐绝不会往西,就好像现在,她莫名其妙的被他的人换了一身衣裳,像只小狗被牵着鼻子走,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于是,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顾歙身后,对他问道:「我们到底去哪儿啊?你让我过来做什么的?」 顾歙回头,双手拢在袖中,穿着男装的傅新桐看起来比穿着女装时要稍微大一点,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雌雄莫辩的秀美,弯下腰凑近傅新桐的耳旁,敛目轻声道: 「去个地方,我需要你的帮助。」 傅新桐僵立当场,不是因为顾歙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离自己太近了,近的她似乎都能感觉出他脸颊上的温度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踉跄倒地,顾歙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轻佻,一直把她当个小孩子看待,倒是忽略了她是个姑娘的事情,尴尬的咳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通往门外的小径,然后自己转身走了。 看见顾歙转身,傅新桐紧张的心情才得到了缓解,暗自呼出一大口气,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跟着顾歙往前走,他先前说有事要她帮忙,看来是真的有事了,可是……傅新桐的脚步又顿了顿……可是这家伙到最后也没告诉她是什么事啊。那句让她失了仪态的话,仔细想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现在也不是傅新桐矫情的时候,毕竟顾歙应该也不会是那么无聊的人,无缘无故的潜入她的闺房,在她枕头底下放了那么一张纸条,凭他放字条的本事,如果要杀她的话,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把她喊过来之后,又急匆匆让她换了一身男装随他出门,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既然他不想杀人,那傅新桐觉得自己跟他过去看看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 傅新桐跟着顾歙走出皓兰轩,就看见画屏站在轿子旁惊愕的看着她,傅新桐对她摆摆手,让她不要跟着,皓兰轩外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候着,顾歙站在马车旁,等着傅新桐过去,指了指车,轻声道: 「上去吧。」 傅新桐稍加犹豫,顾歙就已经伸手拉住了她,亲自扶着傅新桐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跟着上去。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新桐局促的坐在一旁,总觉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顾歙坐在马车的主位上,目光随性的看了两眼明显很紧张的傅新桐,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问道: 「喝水吗?」 傅新桐一愣,回头与他对视,看见他指着茶壶的手势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哦,我不渴。」 舔了舔唇,又问:「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都跟你上车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急死人了。」 傅新桐的声音和表情明显就是在抱怨,比平日的故作沉稳多了几分俏皮状,顾歙看在眼中,不禁勾唇暗笑,将一杯茶递到傅新桐面前,在傅新桐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去张家。」 三个字,成功让傅新桐的抱怨变成了震惊。 两只眼睛盯在顾歙的那张俊美的脸上,咬了半天嘴唇,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去张家……哪个张家?」傅新桐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为顾歙说得这三个字竖起来了,做最后挣扎问道。 顾歙喝了一口茶入口,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明知故问的傅新桐:「你觉得最近城里还有哪个张家能让我带你去呢?」 一句话将傅新桐最后的期望都打破了。 傅新桐暗自捏起了拳,在自己的掌心狠狠的掐了两下,还嫌不够,又伸手在忍不住发凉的后颈处重重捏了两把,这才拼命忍住了想跳车离去的想法,这顾歙一定是疯了吧,居然要带她去那个恐怖的凶案现场吗?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马车停下,顾歙率先下车,然后亲自掀着车帘子,对傅新桐伸手去扶。 傅新桐借他的力跳下马车,就看见一座门前守着官兵的宅院,院门紧闭,说不出的压抑。 顾歙对官兵亮出一个牌子,两队官兵就肃然起敬,站在大门边上的两个人,接到指令就赶忙将大门打开,请顾歙和傅新桐进去。 第7章 看着大开的大门后,地面上的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傅新桐就不太想进去,顾歙不等她反悔,直接上手拉着就进去了。身后大门立刻被关了起来,傅新桐一个没站稳,差点踩到那一滩血迹上,吓得赶忙往顾歙身边靠了靠,顾歙见她真害怕,干脆揽了她的肩,将之带下了石阶,冷然的声音在傅新桐耳边响起: 「不用怕,这里面没人。」 傅新桐深吸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没人了,可就是因为没人,所以才怕啊。尤其是她耳朵里还能听见很多正常人听不见的东西,更加让她抗拒了。 「不是,你,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呀?这地方,我不想进去。你,你放手,我,我要回家去。」 傅新桐知道这么说会很怂,但是实在忍不住了,如果不是顾歙现在紧紧抓着她的手,傅新桐绝对立刻转身逃离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顾歙见她神色有异,也意识到了问题,左右看看,对傅新桐问:「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傅新桐挣扎不出自己的手,无奈的看了一眼门里石狮子后面的那两株铁树,面色苍白的回道:「听见很多尖叫,像人间炼狱似的,你别抓着我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真帮不了你。你再不放手的话,我,我就喊了啊。」 庆幸自己还赖在门后,现在她大喊的话,外面肯定能听见。 顾歙居高临下盯着她看了两眼,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让傅新桐立刻安静下来的话。 「那天我救你下树之前,你好像就断气了吧?头,很重的撞在假山石上……」 傅新桐呆愣的看着顾歙,脑子里嗡嗡的响,被他话里的那句‘断气’给吓醒了过来。 顾歙原本只是试探试探,可现在看傅新桐的表情,倒是有点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她难道是借尸还魂的? 弯下腰,在傅新桐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但只要你帮我做事,这个秘密我保证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傅新桐只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了,明明是很清冷悦耳的声音,可为什么会让她产生这种刺耳的感觉呢。目光往上抬起,对上顾歙那一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俊目,对视良久之后,傅新桐才深吸一口气,妥协的低下了头,走下石阶,往张家园子里走去,顾歙看着她的背影,眉峰微微蹙起,难道真是因为借尸还魂,所以才能听见花草树木的声音。 顾歙带她来张家的目的,傅新桐从进门后听见第一声花草的尖叫就明白过来了。 他想让她来跟花草交流,然后获取一些当时的情况,傅新桐实在不知道自己帮他对不对,可现在她骑虎难下,顾歙的确是她重生时,最接近的那个人,他原来早就知道,她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断气了,后来见了几次面,他一直没有说破,以至于傅新桐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因为顾歙一直都知道她是死而复生的,有古怪,所以那天她在雪林里救他时暴露了技能,他也只是意外了一下,然后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当时傅新桐还觉得挺奇怪,觉得他接受的太容易了,可现在想起来,原来他早就见证了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傅新桐来到张家的花园里,看着地上的血迹,有喷溅状的,有拖行状的,还有那种渗入青石板的大块血迹,就算不用问那些花草,光看这些血迹也能明白那天晚上整个张家到底遭遇了怎样的灭顶之灾。 捂着口鼻,傅新桐蹲下身子,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眼前的血腥画面,顾歙来到她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冷声说道: 「当晚的情况,重新复述一下,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人,穿的什么,拿的什么,怎么杀人的,这些细节你能问出来吗?」 傅新桐的手不愿离开口鼻,酝酿了很久之后,才鼓起了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凑到了花圃旁,对着两株染血的花轻声说起了话。 顾歙一直在她旁边看着她,就看见随着她的问话,整个花圃里的花草都像是被疾风吹过了一般,掀起了花浪,情绪似乎很激动的样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不仅仅是花圃中的花有反应,花圃后头的几株老槐树,槐树下面的矮灌木丛,全都无一例外的晃动枝丫,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可是顾歙将手伸出,并不能感觉出周围有一丝丝的风吹过。 张家的花草树木,这样激荡了好一会儿之后,就看见傅新桐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伏趴到一旁的石灯上吐了起来,顾歙被她的反应吓到了,走过去替她拍背,傅新桐抱着半人高的石灯,稳定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的恢复过来。 眼眶红润,鼻头酸楚,往旁边看了一眼,顾歙立刻给她递来一方干净的帕子,傅新桐接过帕子,捂在了嘴边,声音闷闷的说道: 「那天晚上,有好多人从屋顶上飞下来杀人,穿的都是黑衣服,手里拿着长刀和短刀,他们开始下来之后,就先埋伏在院子里,把经过花园的人一刀割喉,藏在假山后头,大概有七八个吧,然后再在院子里发出声响,引屋子里的人出来,出来一个杀一个,终于把府里剩下来的人全都惊动了,吓得四处逃窜,那些人从暗处跳出来,拦截了张家所有人的去路,像砍菜切瓜一样,把所有人都杀死了。」 第8章 傅新桐说的这些比较详尽,顾歙听得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那天晚上我们赶到张家,看见的就是满园尸体,那些人有好几批……」 抬眼问傅新桐:「那些人从屋顶上下来,是全部下来了吗?还有人埋伏在屋顶上,对不对?他们杀了人之后,为什么不立刻离开?」 傅新桐见他神情认真悲怆,她这几天还曾怀疑过他是杀人凶手,直到今天见了面,傅新桐才彻底推翻了这个怀疑,杀人的另有其人,他和温覃他们,那天晚上应该是另有目的,正巧遇见了这桩惨事,想要救人,却反被人追杀。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逻辑是通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顾歙不是杀人的那个就好。 傅新桐放下帕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挑选那没有血迹的地方落脚,走到了花圃后头那两株老槐树下,伸出手摸上了树干,将顾歙想问的问题,对那老槐树问了出来,老槐树很高,超过屋顶高度,若是要问屋顶上有没有埋伏,只能问它们。 傅新桐听得很认真,越听越觉得可怕,张家一定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所以才会有此下场。 树叶沙沙的响,傅新桐看向在一旁等候的顾歙,说道: 「屋顶上还有两批人埋伏,一批是弓箭手,还有一批是后来的,后来的那批想要救人,被弓箭手和杀人的那些黑衣人追杀,大概就是你们了吧。」 顾歙心情难以平复,响起当晚情景,点了点头,又问:「是我们,我们离开之后,这些人就立刻走了吗?」 这个问题傅新桐刚才已经问过了,可以直接回答:「没有走,他们翻箱倒柜,不知道是在找躲起来的人,还是在找什么东西。」 顾歙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脚边的那一滩血迹,久久都没有说话。 傅新桐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人心究竟可以残忍凶恶到什么程度,一家三十六口人,连孩子都没放过,全都被杀了,光是听这些花草行容,傅新桐就能想象那天晚上这里的炼狱景象,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惹来这样的灭顶之灾呢。 顾歙兀自埋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傅新桐靠在槐树的树干上,眼泪挂满了面庞,似乎有点止不住的样子,顾歙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看刚才那些花草树木的激烈反应,就知道她所听见的是怎样罪恶的场景,不管她这个人是否奇怪,也不管她是什么来历,第一次接触定然会很难受。 上前去拉过傅新桐到面前站好,为了配合傅新桐的高度,顾歙缓缓弯下腰,两手按在傅新桐的肩膀上,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哭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张家三十六口人,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你今天做的事情,就是替他们伸冤的关键,是你让我明白了细节,通过这些细节,我可以确定凶手是谁,确定了之后,就可以通缉他,抓到之后,能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该有的代价,你明白我说的吗?」 傅新桐确实是被吓到了,重生以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种技能可怕,她几乎能感受到当时张家被灭门时的场景,有一种窥探了真相,却又无能为力,救不了人的挫败感。 顾歙的声音很坚定,目光很深邃,面对面的向傅新桐解释了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和安慰,让她明白了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傅新桐鼻眼具红,低头跟在顾歙身后走出张家府邸,为首的守卫来到顾歙面前,顾歙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往马车走去,傅新桐已经上了马车,在里面等候,顾歙掀开车帘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傅新桐坐在窗边,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张府大门。 那眼神中满是哀泣,这一瞬间,顾歙感觉有一点后悔,把她给牵扯进来。 马车开动,走过了张府门前之后,傅新桐就把车帘给放下了,低着头不说话,情绪这么也好不起来。忽然听见顾歙梆梆的敲了两声侧壁,吓了傅新桐一跳,就听车外传来一声询问: 「公子,怎么了?」 顾歙看了一眼傅新桐,冷声说道:「去阮香楼。」 「是。」 随着车外的应声,傅新桐感觉到了马车正在改变方向,她有些不解:「阮香楼又是什么地方?今天不早了,我出门好长时间,该回去了。」 顾歙瞥了她一眼:「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然后便双手抱胸,靠在车壁,闭目养神,很显然并不想跟傅新桐说话了,傅新桐看着他这张俊美的令人发指的脸,忍不住扬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他的样子,暗自将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在心里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今天就不该过来,那天也不该上山,让他自生自灭多好,她还省心了,现在上山救了他,反而被他抓住了把柄,暴、露了自己的一切秘密。 傅新桐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收回,顾歙像是有所感觉,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看见傅新桐扬起的小拳头,愣了一下,傅新桐自己也愣住了,赶忙生硬的把拳头张开,转到自己的后脑勺上,装模作样的捏着:「咦,怎么头这么疼……」 第9章 顾歙敛目冷哼:「阮香楼的位置待会儿你记一下,明天下午申时,到阮香楼来找我。」 傅新桐放下手臂,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又找你干什么?你,你就不能有事一次性说完吗?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就算你之前救了我,可我那天也救了你呀,不仅仅是你,还有你那么多兄弟,救命之恩,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了,你别以为我怕你,明天我不会去找你的,你别等了。」 顾歙双手抱胸,看着这个秀美如云的小姑娘,乖巧的外表之下,隐藏的脾气还不小,他只说了一句,她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句,瞧着她那认真到鼻翼掀动的小表情,顾歙不由得冷笑: 「哼,来不来的,随你啊。」 一声冷笑,让傅新桐感觉车厢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了,尤其是最后那句‘随你啊’,杀伤力比那记冷笑还要叫人害怕,背后包含的意思,让傅新桐立刻就明白了。 自己如今有小辫子抓在他手中,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傅新桐的确没有和他唱反调的资本。可要这么认命,也不是傅新桐的风格,从前不想和他有牵连,所以处处躲着他,可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还招招紧逼,傅新桐再忍就不是她了。 「顾歙,你别以为你能控制我,这些事情就算你说出去,有几个人会相信?谁看见我能跟花草说话了?谁能听见?我这回帮你,并不是因为我怕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让我下车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傅新桐十分硬气的说出这番话来,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气的发抖了。原以为顾歙要发怒,可是傅新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顾歙的反应,车厢里的气氛依旧十分凝滞,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却掩盖不住傅新桐心如擂鼓,跟人吵架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慷慨陈词,石沉大海,对方毫无反应,会加重自己对自己的怀疑。 不安的咽了下口水,傅新桐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几句话说出来的分量有多重,她就是因为害怕顾歙把秘密说出去,所以今天才会过来的,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这个世上,跟父母哥哥相处不过一年,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啊,就算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一般人说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可若是这个说出去的人,换成了顾歙这种身份的,影响力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时候,若真把她当妖怪,架到火堆上去烧,那傅新桐可就真要后悔莫及了。 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顾歙,对上了一双沉静无波的黑眸,不得不说,顾歙的这双眼睛是傅新桐所见过男人里,最好看的,她亲爹傅庆昭本身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她上一世嫁的韩进臣,撇开人品不说,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可无论是傅庆昭还是韩进臣,他们生的都没有眼前这短命的男人好看,上一世傅新桐少女时就曾听人说起过顾歙的名字,若论俊美排名的话,他若认第二,便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傅新桐才反应过来,暗自谴责自己什么时候了,还被美色所惑,回敛心神,傅新桐干咳了一声,正要再次开口,就听顾歙用略微慵懒的声音对她问了句: 「你叫我……顾歙?」 傅新桐头皮发麻,因为顾歙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你胆儿够肥’的样子,咬着唇瓣,傅新桐委屈的低下了故作高傲的脑袋,将身子往旁边转了转,完全不想在这个一点不受人唬弄的男人面前说一个字了。 真是倒霉,怎么给他抓住了把柄呢。重生回来的傅新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身份揭露,再次离开家人。 顾歙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今天第二次想要发笑,怎么说呢,在这姑娘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从前没有看到过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发脾气唬人也好,色厉内荏之后立刻认怂也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一个鲜活的,丰富的人。 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刚一停下,外面的人请顾歙下车,这回傅新桐没有等顾歙,而是自己先一步窜了出去,不用人扶,虎虎生风的从马车凳子上跳了下去,气冲冲的往前去,不想跟顾歙有更多的接触。 可是傅新桐走了两步之后,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猛地停住了脚,眼角余光扫到了几抹可疑的光亮,僵硬着脑袋抬头看了看,一块黑底烫金的匾额上,娟秀字迹写着:阮香楼。三个字就让人感到一股吴侬软语的娇柔…… 匾额两边的彩绸赫赫醒目,垂柳般落下,匾额之下,是一间比普通宅院要大一些的门儿,迎来送往的都是穿着体面的人。如果不是外面那几个穿着暴、露,披红挂绿的妖娆女子的话,这完全就是一座很上档次,很有品位的……酒楼? 阮香楼……青、楼啊! 傅新桐倒吸一口气,猛地回过头,眼珠子几乎像是要瞪着掉在地上的样子,看着那个不急不缓,优雅自如,扶着一个小厮臂膀,一步一步走下脚蹬的俊逸风雅男子。今天第二次感觉智商受到了愚弄。 第10章 顾歙申请自如的来到傅新桐身边,从容淡定的挑眉问道: 「怎么了?就是这里。」 说完就要往前去,被傅新桐拉住了胳膊,低着头,咬牙切齿道: 「你带我来青、楼做什么?」 换句话来问就是——你带我来,我又能做什么? 顾歙一脸认真:「是青、楼啊,我也没说不是。放心吧,你这不是穿的男装嘛,可以进去的。」 傅新桐用力闭上了双眼,害怕再瞪下去,眼珠子真就要掉出来了,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平复下了内心的激荡情绪,睁开双眼,正要忍下脾气,跟顾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一睁眼,面前哪里还有人,傅新桐左右看看,顾歙已经走到了那倚红偎翠的门前,她身旁就留下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厮,对傅新桐十分认真的比了个‘请’的手势: 「傅公子,里边请。」 傅新桐欲哭无泪啊,想跑,可顾歙的那几个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硬着头皮走到了顾歙身边,立刻就有一个妖娆女子蹭了过来: 「哟,哪家儿来的俊秀小公子呀!这才多大点儿,就动了凡心了?待会儿让姐姐好好教教你……」 傅新桐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了,一张小脸,涨红的简直不是她自己的了,憋着一口气好长时间,刚一松口,就闻见了身旁女子那浓郁扑鼻的香粉味,只觉得整个身上的鸡皮疙瘩在这一瞬间全都竖起来了,下意识的蹭到了顾歙身子另一边。 顾歙回头看着她这怂样,居然恶劣的笑出了声儿,看呆了阮香楼外的一群姑娘,也替傅新桐纾解了一些尴尬,而让傅新桐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姑娘连她这么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小男孩儿都要来撩拨一番,可是放着顾歙这么一个俊秀非凡的年轻公子,她们却很克制,不仅克制,甚至可以说是回避,连顾歙跟前儿都不敢过来。 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傅新桐就更加坚定了要贴紧顾歙的决心,因为只有这样,她在这群魔乱舞的地方才有那么一丢丢的安全感。 如果可以的话,傅新桐现在真的很想扑到顾歙身上咬他,这都什么人啊,把她一个这么丁点儿大的黄花姑娘往青、楼里带,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傅新桐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相比于门外的群魔乱舞,傅新桐感觉进门之后,倒是意外的安静很多,因为她和顾歙进来之后,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前来迎接,将他们往一处僻静的小道领去,小道上,透过山石林,能清楚的看见主楼张灯结彩的热闹,此时天还没有暗下来,主楼之中就这般热闹,可想而知,等天黑之后,是一番怎样的光景了。 直到现在傅新桐的心还跳的很厉害,因为就算她活了两世,也没有过来这种地方的经历,如果被萧氏知道了她来这种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把她的腿给打断了…… 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她就跟着顾歙身后来到了一处相当雅致的小楼,看着小楼的样子,并不像是会接待客人的地方,傅新桐想到了他皓兰轩中的竹园,等到她们在丝竹环绕,却十分幽静的房中对面坐下之后,她才凑近顾歙的耳旁,轻声问了一句: 「别告诉我,这什么阮香楼也是你顾家的产业啊。」 顾歙抬眼看了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一旁恭谨守候的中年男人说道:「准备一盅金丝蜜。」 中年男人领命下去之后,顾歙才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傅新桐倒了一杯水送到面前,傅新桐才没心情喝茶,两只眼睛盯着他,不依不饶问道:「是你顾家的产业,对不对?」 顾歙将那茶端起来递到傅新桐手里,神色恬淡的喝了一口之后,才冷傲道:「不是顾家的,是我的。」 傅新桐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想掏帕子擦嘴,可掏来掏去,也就只掏出了先前顾歙给她的那一方,将就擦了擦后,又塞进了衣袖里,整个人几乎都要爬上矮桌,她觉得非这样近距离盯着顾歙,都无法表达她震惊的感情之一二。 相比于傅新桐的激烈反应,顾歙倒是很平常,被那样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依旧能从容不迫的喝茶,挑眉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 傅新桐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软垫上,端着茶杯,认真点头:「确实不可思议,外面不都说你是高洁君子吗?」 真是不接触不知道,谁能想到那尊贵非凡的承恩侯世子,私产里居然还有青、楼这一项。 顾歙不以为意:「开青、楼,就不是高洁君子了?我也没干什么下作的事情,阮香楼只卖艺,不卖身的。」 他直白的解释,让傅新桐顿时不自在起来,连忙摇手:「别别别,别说了。你是不是君子,跟我又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今天带我来这儿,目的是什么呀?」 不会是唱歌跳舞来的吧? 顾歙没说话,因为门外有动静,刚才出去的那个中年男人又回来了,手里亲自托着一只银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特别精致漂亮的青瓷碗盅,那中年男人蹲下,将那托盘放到桌面上,看了一眼顾歙,只见顾歙指了指傅新桐,那人便动手将碗盅挪到了傅新桐面前,然后拿着托盘,对傅新桐他们行礼,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第11章 傅新桐不明就里的看着顾歙,指了指面前的青瓷碗盅,问道: 「什么东西?」 顾歙放下茶杯,替傅新桐揭开了碗盅的盖子,露出内里琥珀色,夹着金丝的浓汤,散发出特别诱人的香甜气味,顾歙将一旁的青瓷小勺递到傅新桐的手中,冷然回了一句: 「金丝蜜,除了皇宫,只有阮香楼才有的特制甜品,别的地方想吃都吃不到。」 傅新桐低头看了看碗盅,又抬头看了看起身坐到窗口看书去的顾歙,实在有点糊涂:「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请我吃这个?」 顾歙从书后探头瞥了她一眼:「快吃吧,金丝蜜凉了粘牙。热的时候吃……养胃。」 傅新桐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丈二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不可思议,比她刚才知道顾歙开青、楼还要不可思议,可是再怎么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顾歙如果要害她,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拐弯抹角的,还不如一刀子解决她呢。 她中午因为记挂着午后与他的约定,所以没吃什么东西,而先前在张家,她又把腹中之物吐了个干净,此刻肚子里确实空空如也,咕噜咕噜的,金丝蜜的香味刺激着她,傅新桐再也忍不住,舀了一口吃,不得不说,这第一口就足以让她惊艳半生了。 入口即化,香甜淡雅,那羹中金丝不知是什么做的,像是糖饴,吃起来有股干果的清香,咽下去之后,腹中暖烘烘的,胃里别提多舒服了,反正不管别人感觉怎么样,傅新桐觉得,这东西完全能够担得起‘镇楼甜品’四个字。 顾歙站在窗边看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就见她笑弯了眼睛,没有了平日里那股子聪明劲儿,变得傻乎乎的,但很显然,这种傻乎乎的神情更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 傅新桐一点不矜持,将碗盅吃了个底朝天,用勺子刮了又刮,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恨不得让顾歙再给她来一碗,幸好还残存一点理智,没有真的那么说,要不然可真要让顾歙笑掉大牙了。 傅新桐心满意足的放下碗,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不吝啬夸奖的对顾歙说道: 「我吃完啦,多谢款待,东西很好吃。」 顾歙拿着书走过来,没有看她有么有吃完,直接便往门口走去,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吃完了就走吧,时间不早了。」 傅新桐看了看窗外的夕阳,太阳都快下山了,她出门已经至少一个半时辰了,慌忙站起来,跟着顾歙走出去,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阮香楼,傅新桐看见那些个倚楼揽客的姑娘心有余悸,乖乖的贴在顾歙身旁,才得以不被骚扰。 肚子里暖暖的,傅新桐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乖乖爬上马车之后,居然愿意跟顾歙打趣了。 「你楼里的姑娘们也太奔放了些,真看不出来,是卖艺不卖身的。」 顾歙到了车里,光线没那么好了,干脆把书卷起来,塞入了衣袖,好整以暇的看着傅新桐,冷冷说道: 「你也太不矜持了,真看不出来,是个年仅十二岁的闺阁千金。」 傅新桐:…… 终于又体会了一把,有人把人给聊死了是什么感觉。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就从阮香楼辗转回到了皓兰轩,傅新桐回头看来一眼顾歙,见他正闭目养神,便不打扰他,想直接下马车,可她刚走到帘子后头,还没伸手掀开,就听顾歙闭着眼睛说道: 「明天申时,阮香楼来,别忘了。」 傅新桐想回头拒绝,顾歙就对她挥挥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别废话了,天色真不早了。」 跟这人说话,还真是分分钟要憋死。傅新桐真是不懂,怎么从前还觉得他是个翩翩君子呢,不接触不知道,京城里的所有人都被他那高洁尊贵的外表给骗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肚子的心眼儿! 对他这话不以为意,想着就算她明天不来,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呢。总不会因为她一次爽约,他就满天下去说她不正常吧。 「你若不来,我会亲自去你门上找你。自己看着办。」 傅新桐掀开帘子正要下去,就听见马车里幽幽的传出这么一句话来,差点让她脚步不稳,从车蹬子上摔下去,她说什么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仗势欺人这四个字给他,不能更恰当了。 跳下马车后,画屏就撒丫子跑了过来,埋怨道:「哎呀姑娘,你都跑哪儿去了,可把我急坏了,天都黑了,再不回去的话可了不得。」 傅新桐没法和画屏解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因为就连她自己到现在还有点懵懵的,顾歙从马车里下来,目不斜视从她们主仆身边经过,傅新桐对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姚久娘出来迎接,把傅新桐请进了门,顾歙自顾自的往竹园去了,傅新桐跟在身后也不含糊,一路小跑,跑到了顾歙前头,一点都没有二人初见面时那种拘谨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她在顾歙面前也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那还注意什么呀,怎么高兴怎么来呗,他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反正她又不想顾歙对她另眼相看。 第12章 竹园守卫认识傅新桐,直接就放她进去了,傅新桐一路奔到了她换衣裳的屋子里,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下,匆匆忙忙的换好了衣裳,梳好发髻,走出房间。 原以为顾歙已经进去了,没想到傅新桐出来的时候,依旧撞见他坐在出门必经之路的小亭子里,傅新桐不情不愿的走过去,福了福身子,不等顾歙开口,就转身兔子一般撒了出去。 顾歙看着她那毫不做作的背影,今天第三回勾起了唇,双目微微眯起,但愿他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姑娘天赋异禀,若能收为己用,将来必成助力,却也有些担忧,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前途未卜,无端端的把一个姑娘家拉扯进来,是否太过自私了。 但不管自私与否,他现在都必须要这么做才行。 傅新桐坐在自家的轿子里,虽说没有顾歙的马车舒服,可到底心安理得。想起明日还有约,忽然鼻子就发痒,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就连画屏都问她是不是着凉了。 只有傅新桐自己心里清楚,她哪里是着凉了,分明就是着魔了!遇着一个叫做顾歙的魔! 傅新桐在太阳下山之前,终于赶回了家。画屏老远就看见春桃在门口等待,看见傅新桐的轿子落下来之后,春桃就赶忙跑下了台阶,迎上来说道: 「怎的到现在才回来,夫人都问了两三回了。」 画屏替傅新桐掀开了轿帘子,傅新桐从里面走出,看了春桃一眼,问道: 「可摆饭了?」 这个时辰,正是傅家摆饭的时候。 「摆上了,今儿老太爷休沐在家,便集了几房一同吃饭,所以夫人才急着让奴婢来等着姑娘,若是姑娘片刻后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出去找了。」 傅新桐也知道今儿回来的有些晚,提着裙摆走上石阶,跨入傅家大门,看样子也没工夫让她梳洗换衣裳了,直奔主院而去。 主院的饭厅里,摆饭的丫鬟们已经开始往外撤,傅新桐知道自己来的还不算太晚,也就放心了,往饭厅里探头看了一眼,大夫人余氏在张罗,其他人应该还在偏厅里说话,傅新桐进去之后,跟余氏打了个招呼,余氏笑言: 「马上就开饭了,正好你来,随我去请老夫人。」 傅新桐应声,牵着余氏的手去了偏厅,里面言笑晏晏的,母慈子孝,三夫人最近特别巴结着老夫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嫁进门的那段时间,到哪儿都把老夫人给哄得高高兴兴,宁氏天生就是调节气氛上的高手,有时候为了让老夫人高兴,惯于说别人的笑话儿,言语上没少得罪了人,可偏偏,段氏就吃她这一套,总念着老三家的好。 余氏和傅新桐一进门,宁氏就从老夫人面前回过头来,看见了傅新桐,破天荒的笑了起来: 「哟,正主儿回来了。刚说到三姑娘呢。」 傅新桐敛目一笑,上千给段氏她们行了礼,然后就走到萧氏身边,萧氏给她理了理袖子的内衬,宁氏没有得到傅新桐的回应,也不气恼,走过来又说: 「三姑娘这是能耐了,连家里人都不理会了。」 宁氏这是找茬儿,傅新桐鉴定完毕,抬眼看着宁氏,冷然掀唇笑道:「三婶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如何不理人了?没头没脑的,我刚进来,您就说这莫名的话,知道的说您是心直口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存心针对我呢。」 傅新桐觉得,自己也就在顾歙面前矮了那么一头,在其他人那儿,还真没怕过。 宁氏的脸色果然不好了,可也抹不开面儿跟一个小辈吵架,傅灵珊见母亲为难,便站了出来,主动对上了傅新桐,笑吟吟的说道: 「三妹妹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我们先前正说你呢,说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姑娘了,买了个山头,你这是要做山大王啊。」 傅灵珊的一句话,就让厅里的人全都抿嘴笑了起来。 傅新桐早就料到她们对她包山头的事情有看法,也料到她们会当面嘲讽,在她们看来,傅新桐的这个行为,简直和疯了没什么两样,徒增她们口中的笑柄罢了。 萧氏听了傅灵珊的话,生怕傅新桐受打击生气,打圆场道: 「哪是什么山大王,她就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养养花罢了。养的都是些娇贵的兰花,一般地方养不出来。算是个兴趣吧。珊姐儿喜欢弹琴跳舞,三弟妹不是还专门重金请了女先生在家里教嘛,都是一样的。」 萧氏原是要打圆场,把傅新桐包山头的事情说成爱好,谁家孩子还没个爱好呢,可这话出来之后,宁氏却又不乐意了,走到段氏身旁,笑嘻嘻的针对道: 「二嫂这话就不对了,珊姐儿喜欢弹琴跳舞,这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该做之事,桐姐儿喜欢种花,也算是个爱好,可这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若是府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没人会说闲话,可二嫂你自己也知道,桐姐儿包那山头,用了多少银子。」 第13章 宁氏自然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些话的,说着说着,终于把最终目的说出来了。 只见她夸张的一拍手:「足足十万两!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为了桐姐儿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二嫂也是真舍得啊。」话锋一转,又开始自艾自怜:「唉,都是一个家里住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有人能为了一点点爱好,豪掷千金,十万两银子说出就出去了,我们这些人,为了给自家姑娘找个好点的先生教本领,花光了体己钱,不是我们心眼儿小,看不得人家过好日子,而是这横竖都是一家子,总不能差别太大,厚此薄彼呀。二嫂若是真嫌钱多的用不掉,接济接济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不也挺好?何必花那冤枉钱呢。」 宁氏这话说的是真酸。 傅新桐看着她那作妖的样子,回想上一世她雷厉风行打压二房的架势,不禁又一次感叹人生步步为营的重要,上一世蔡嬷嬷卷款,宁氏压榨,让二房难以翻身,这一世,抢了先机,打破了宁氏的计划,反败为胜,如今在最关键的一步上败了的宁氏,如今,宁氏手里无权无钱,也不过就是个呈呈嘴皮子的酸妇。 宁氏的话针对性太强,勾起了萧氏的护犊之心,本就对宁氏失了信任和好感,萧氏说话并未留任何情面: 「三弟妹说话得有分寸,你自己花光了体己钱,也要替孩子请先生,那我为什么不能给桐姐儿花钱?十万两银子是很多,可那都是我自己的嫁妆钱,没有动公家一里,三弟妹怎么说的好像我的嫁妆钱,也要算作公家里用?」 萧氏怼的不留情面,宁氏自然觉得脸疼。 「这能一样吗?我知道二嫂是皇家出身,身家底子不是我们这些平民可以比拟的,可你既然嫁到了傅家,那便总要顾及顾及傅家的感受吧。你的嫁妆多,所以就可以胡乱挥霍了?」 宁氏是存了心要跟萧氏计较那花出去的十万两银子了。傅新桐的目光在宁氏和段氏之间回转,宁氏这段时间,总是围在段氏身边卖好,她手里的管家权利被老太爷剥夺之后,如今都落在了段氏手里,宁氏如果想要再次管家的话,她就得把段氏伺候好了,让段氏出面替她在老太爷面前说话,可是平白无故的,怎么才能让段氏去说话,段氏就算去说了,又怎么能成功说服老太爷松口放权呢? 所以,现在围绕着二房无故花出去的十万两银子,宁氏便想借这件事情踩着二房,再次夺取管家的权利。 过年的时候,傅安曾经跟萧氏禀报过,二房从今年开始,所有的花销都要主院开了条子才能支取,可见段氏对萧氏去年给傅新桐用的那十万两银子很在意,但是又不能明着说,便暗地里给账房下了规矩,宁氏想重新获得段氏的信任,若是能压着二房,把这笔十万两银子给吐出来的话,段氏定然会对宁氏重新信任的,所以此时此刻,宁氏才会抓准了机会,做出这胡搅蛮缠的姿态。 可是让宁氏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萧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她百般信任,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萧氏了,经由傅庆昭和傅新桐的洗脑,萧氏现在已经完全把宁氏当做敌人看待。 萧氏对自己人,可以十分宽容松懈,但对于有可能会害到家人的敌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银子是我的,我愿意给桐姐儿挥霍,别说十万两黄白身外物,就算桐姐儿跟我要心窝子,我也能给她掏出来,三弟妹若是觉得手头紧,日子过不下去的话,大可直接跟我说,凭着咱们妯娌间的关系,借你个几百两度日不成问题。」 萧氏这番话极其强势与打脸,别说其他人,就连傅新桐都看呆了。偏厅里因为萧氏的这番话而变得鸦雀无声。 萧氏说完之后,就有些心虚了,两只手搅着帕子,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微微扭过身子,抬头看了看傅新桐,傅新桐猛地醒悟过来,不早不晚的对萧氏比出一个大拇指,不吝夸奖道: 「娘说的太对了。咱们有金山银山,愿意挥霍还是愿意节俭,跟别人有什么半文钱关系吗?」 宁氏被这对母女连消带打,弄的溃不成军,原本是想用自己的节俭事迹,反讽萧氏花钱大手大脚,可是没想到萧氏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承认了,并且还把她的话掰开了说,逆转矛头笑话起她没钱的事儿了。 顿时宁氏感觉颜面尽失,看向了一旁段氏,其实今天的事情,是她和段氏早就说好,段氏对那无故花出去的十万两耿耿于怀,宁氏想立功表态,两人一拍即合,段氏让宁氏起头说这件事,等到她们争吵起来之后,段氏再出面调停,为的是让萧氏把那花出去的十万两银子给要回来。 可没想到萧氏自那寿礼事件过后,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个灵魂,对其他人其他事还好,偏偏对宁氏剑拔弩张。 「全都给我住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夫人在,难得老太爷休沐在家,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的吃顿饭,可你们倒好,一个比一个厉害,哭穷显摆的,怎么,现在觉得咱们傅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大佛了?」 第14章 段氏的这话针对性更强,萧氏的出身摆在这儿,所谓的大佛,说的不就是萧氏嘛。 萧氏瞬间就被说红了眼,对段氏,萧氏还不敢像对宁氏那样反抗,被点名说了,也只能干坐着掉眼泪。 傅新桐弯下身子对萧氏小声安慰了两句,目光动了动,才直起身子,对段氏说道: 「老夫人这话是针对我娘说的吗?我娘就是这个出身,她也没法改变,她的钱也是这个身份带给她的,如果三婶因为我娘比她有钱而心怀不满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夫人怎么能因为三婶的几句话,就说容不下我娘在傅家呢。」 傅新桐清脆的声音在偏厅中响起,段氏拧眉:「长辈说话,如何轮到你一个小辈开口分辨?说到底你娘和你三婶之间的矛盾,就是因你而起!我倒要问问你,从小教你德言容功的先生是如何说的?做女子当贤惠持家,可你看看你,无缘无故耗费家中钱财,肆意挥霍,买了那处无用之地,还敢在这里开口说这个。」 萧氏见段氏抨击傅新桐,抹了眼泪就要开口,被傅新桐给按住了肩膀,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给段氏跪了下来: 「老夫人息怒,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是,我是真喜欢种花,那座山价格的确很高,但却十分适合养兰,淑女性如兰,也是先生说的,没有想到会因为多花了钱,而惹得家中不平,新桐实属不愿,若三婶娘当真介意的话,容我过段时日,找到下任买家,再出手好了,总不能因为那么点银子,而让家宅不平的。」 傅新桐的行为和话语让段氏感到有些意外,这丫头去年的所作所为,段氏看在眼中,知道她绝非这好相与的性子,说道: 「你果真这样想?」 傅新桐态度十分坚定,连萧氏在身后拉她都不理,吸着鼻头,可怜巴巴的长篇大论: 「如果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将心头好卖掉肯定是不愿的,可是,三婶对这事儿耿耿于怀,觉得我娘用了自己的嫁妆钱,就像是用了她兜里的钱一样,如今又哭着说三房开支吃紧,显得我娘花钱给我买山种兰有多铺张浪费似的,可这么多年来,我娘出手大家是看在眼中的,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与众婶娘有争执,如今为了我担上这样的罪名,简直太冤枉她了,我不觉花钱买山有错,只觉得让我娘遭此非议有错,为了我娘,我愿意割爱,把那买山的钱拿回来,若是老夫人愿意,也可直接把那钱记到三婶娘的名下,省得三婶娘成天哭穷,说自己连体己钱都贴补在家用里,这些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可若是被外人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傅家山穷水尽,无钱买米了呢。」 傅新桐的话音刚落,宁氏就冲上来推了一把傅新桐,把傅新桐推得整个人往后倒下,一个没坐稳,直接滚了往后滚了好几圈,余氏吓了一跳,跟萧氏一起小跑着过去扶住傅新桐,萧氏指着宁氏大叫: 「你做什么!如何要使这么大的力推她一个孩子呢?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你不就是要钱嘛,你三房缺什么,少什么,来跟我说,我给你买就是了。」 宁氏低头看着自己手,确定刚才只是稍微用了一点点力,可傅新桐的表现,又是倒地,又是滚圈儿的,就好像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正发懵之际,就见偏厅门内走进来几个男人,为首的不是德高望重的傅远,又会是谁呢。 宁氏看见傅远和他身后的几个老爷,就立刻明白了傅新桐的用意,心中愤慨,怒不可遏,指着傅新桐道:「好你个臭丫头,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说完就要冲过去打傅新桐的样子,却被傅庆昭一把抓住了胳膊,往一边傅庆城的身上甩去,傅庆城反应还算快,把宁氏稳稳抱住,怒道: 「还嫌不够丢人嘛!简直是个泼妇!」 傅庆城的怒吼让宁氏回过了神,惊恐的看着傅远,意识到她好像又闯祸了,想起三个月的佛堂禁足时光,宁氏依旧心有戚戚。 傅远转过身来,看着宁氏,没有发怒,而是冷声说了句: 「你三房若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便来与我说吧,我总不能看着你们辛苦。但老二家的钱,你们就别存着心了,正如桐姐儿所言那般,老二家她出身没得改,你心中不平亦无法改变,这件事到此为止,若今后有人再拿这个说事儿,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家法伺候了。」 傅远的话让宁氏和傅庆城全都吓得低下了头,虽然傅远没有发怒,但是这样温声说话的效果,却比指着他们骂的效果要令人心悸的多。 段氏也意识到不对,看了一眼躲在萧氏和余氏怀里的傅新桐,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也明白,此时不是说理的时候,调整心态,打圆场道: 「哎哟,好好地家宴,这都在置什么气呀!你也是,别跟孩子一般计较了。」 段氏扶着傅远,傅远低头看了看段氏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胳膊从段氏手中抽出,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偏厅,只蛋蛋留下一句:「什么都别说了,你心里有数。吃饭去吧。」 第15章 这么说,便算是给段氏在儿女面前留了颜面,没有当场数落她的不是,段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开始回忆先前她说的话,心里发虚的很,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傅远是从哪一句话开始听的。若是听见了她指责傅新桐和萧氏的话,那段氏就觉得太郁闷了。 萧氏和余氏一同扶着傅新桐站起了身,傅庆昭来到她跟前,低声问了句:「没事吧?」 傅新桐摇头,萧氏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余氏跟着众人一同出去,偏厅内就剩下他们,傅庆昭才拧眉,伸手在傅新桐的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傅新桐捂着脑门,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却是不敢发出声音。 傅庆昭哪里还会看不出今天这事儿是这丫头一手促成的,鬼心思一大堆,必是听见了外面的响动,猜是傅远来了,才故意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为的自然就是阴一阴段氏和宁氏。 自从去年开始,傅庆昭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姑娘的性子,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想,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一点亏都不肯吃,这性子也不是说不好,但总归没有无忧无虑来的开心,傅庆昭曾试图和她说道理,可有的时候,说出一句道理,她能跟他顶出十句似是而非的道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段氏对二房的开销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年的时候,他曾经委婉的来跟段氏提过要把萧氏的嫁妆要回去自己打理的事儿,但被段氏以其他各房都在公中为由拒绝了,傅庆昭想着不要在殿试之前再闹出乱子来,便想先缓一缓,没想到,他没说什么,这边就闹了起来,还好这丫头只是想教训教训宁氏,并没有做太大的动作,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傅庆昭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动作让萧氏也感觉到了奇怪,讶然的看着傅新桐,呐呐的问道: 「你这丫头……不会是……假装的吧?」 傅新桐笑的像只小狐狸,不怕死的说道:「娘,说实在的,您真不算太笨啊。」 此言一出,又遭受了来自一对夫妻的联手攻击,傅新桐抱头鼠窜,还不忘转过头来,对萧氏和傅庆昭做了个鬼脸,但一转身,跨出偏厅的门,她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委屈中带点无辜的样子,这样的表情变化,让萧氏和傅庆昭再次感觉到了女儿品种的突变,这么刁钻,到底是像谁呢? 一顿家宴因为一场小插曲而变得尴尬万分,宁氏和段氏一顿饭就没吃几口,宁氏是吓得,段氏是心虚的,再加上凭白受到宁氏牵连的傅庆城,主桌上的菜明显少用了很多。 傅庆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傅庆昭敬酒道: 「二哥,今儿这事儿,我替她像你和二嫂道歉,你们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傅庆城现在真是觉得憋闷极了,一直以来脑子都很清楚的宁氏,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错误频犯,去年刚惹了一回大事,被禁足佛堂三个月,她还不知道悔改,今日的错虽然没有上回大,可到底是让老爷子动了怒的,他要是再不站出来表个态的话,就怕今后被老爷子心里记上一笔,他的事业才刚起步,仕途还未打通,官场上瞬息万变,他可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老爷子厌弃了。 再加上傅庆昭下个月就要殿试,根据官场老手的推测,傅庆昭这一回必然是榜首之选,有这样高的起点,将来自己也势必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关系不能搞得太僵。 傅庆昭端起杯子跟傅庆城碰了一下,温和道: 「不过一些小事,三弟无需放在心上。」 说完这些之后,便与傅庆城碰杯饮下,傅庆城喝完后,扣杯道谢: 「二哥心胸豁达,二嫂宅心仁厚,乃吾楷模。」 寒暄之言听在邻桌的傅新桐耳中,只觉得胃里的酸水都出来了,她三叔这话说的,就好像旁人都听不出来他是拍马、屁似的,可让傅新桐没有想到的是,傅庆昭接下来的话,只见傅庆昭用他那张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脸对傅庆城道: 「从前不知三房竟有这般困难,没有照顾到,实在不该,今后若你有什么花用,一时没有钱应对的话,来我这里取便是。」 得,一句话坐实了三房穷的揭不开锅的事情,傅庆城脸上的笑都快掉到桌子上了。 因为傅庆昭的那句话,傅新桐的一顿饭吃的还算顺心,傅灵珊和傅毓敏就不开心了,不过吃了几口,两个人就一个借口身子不舒服,另一个借口陪她回去,离开了饭厅。 吃完了饭,各归各房,傅新桐被傅星落给拦在了半路: 「今儿我怎么觉得饭厅里的气氛不对啊?回来晚了,我是错过了什么?」 傅新桐左右看看,确定周围空旷没人之后,才让傅星落凑过来,她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了出来,傅星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事儿你怎么敢做?爹娘就没说什么?」 「哪儿啊。」傅新桐转身往凉亭柱子上一靠:「给爹凿了个好大的爆栗子。」 第1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该!你这疯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就不怕老夫人和三婶背地里给你小鞋穿啊?」傅星落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表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活像偷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嘴角都是甜的。 「我怕她们做什么?三婶现在又不管家了,还惦记着咱们二房的东西,老夫人那里……口蜜腹剑,嘴上一套礼义廉耻,贤良淑德,可实际上却是自私自利的性子,行走天下,无非就是说的一个理字嘛,我又没有事情有求于她们,我才不怕呢。」 这些都是傅新桐的真心话,上一世她和萧氏处处受制,被她们摆布了半生,惨淡收场,这一世若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由着她们去祸害,也实在太憋屈了些。 原以为傅星落要说出点什么丧气话来,没想到,傅新桐觉得肩膀上猛地一痛一沉,傅星落大力拍在自家妹子肩膀上,豪气干云的对傅新桐竖起了大拇指:「说的漂亮,不愧是我傅星落的亲妹子。其实老夫人和三婶,我早看出来她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跟爹娘提过,他们偏不信,如今终于等到你长大,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你在爹娘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傅新桐揉着肩膀,蹙眉道:「马后炮,就会说好听的,我又不能在爹娘身边一辈子……」傅新桐没好气的小声嘀咕道,忽然转念一想:「什么叫你就放心了?你要去哪里吗?」 傅星落没想到妹子这么敏感,略带稚气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干咳了两声,对傅新桐敷衍摆手:「哎呀,没什么,你瞎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地方去?不过是感慨罢了,感慨我妹子是个能人,这还不行了?」 傅新桐疑惑的看着她,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字,看的傅星落直心虚,无奈之下,才对傅新桐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不过是有点想法,还没确定下来,不过你放心,我只要确定了想法,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毕竟咱俩可是亲兄妹。」 傅星落能说出这些话,就说明离他想要出走的时间不远了,傅新桐回想上一世,傅星落大概就是在傅庆昭参加殿试的下一年初,也就是明年正月里,离家出走,要参军去,可是他临走前夕,听说了傅庆昭遇袭,伤势严重的事情,才撇开一切,回到了家中。 傅新桐从凉亭出来,往青雀居走,夜风深重,却吹得人神清气爽,傅新桐裹着貂绒披风,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几缕稀疏的流云飘在天际,看样子明天不会是个好天气。 脑中想着,如果这一世傅星落真的要离开家去参军,她到底该不该提前和傅庆昭说,若是说了,傅星落的参军梦兴许就这样断送了,可若是不说,由着傅星落的性子去闯,战场上敌我分明,厮杀争斗,他又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不求他闯出名堂,衣锦还乡,只求他能平安归来就好,可傅新桐也没有把握,傅星落出去了就一定能平安回来呀,若是他回不来的话……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又该让家中老父老母如何是好呢。 一时间,心乱如麻,呼出一口大大的雾气,回到温暖的房间,依旧不能敞开心扉,在床上烙饼似的辗转了半夜,才累极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之后,傅新桐就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傅星落有傅星落的人生,他并不喜欢读书,上一世蹉跎了一辈子,他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并不开心,与其这一世再逼着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一辈子,还不如让他选择自己想要过得生活,至少他能尝试,能心安理得一些吧。 其实说到底,傅新桐即便是重生回来,她可以辅助别人的人生,却没有资格替别人选择人生。 想明白这一点后,傅新桐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在园子里转悠转悠,就过了小半日,吃过午饭之后,就歪在软塌上睡了过去,直到外面一声疾风吹醒了她。 傅新桐睁开双眼时,就看见外面的天似乎都有些黑下来了,她房间的西窗被狂风吹开了扉,屋子里一下子就灌满了风。 画屏走进来给傅新桐关窗,见傅新桐在揉眼睛就说道: 「外边看着像是要下雨了,姑娘干脆再睡会儿吧。」 傅新桐放下手,清醒了一下后,问道:「什么时辰了?」 画屏将窗子从内锁好,转身对傅新桐回道:「快申时了。天儿不好,看不着太阳。」 「申时……」傅新桐自言自语了一句,猛地睁开了双眼:「什么?都申时了?坏了坏了!」 她怎么就忘了跟顾歙的约定呢,虽然心里十分不愿意去,可是她也害怕顾歙真的会因为她的爽约而找上门来,从前觉得不可思议,可经过昨天的相处之后,傅新桐已经彻底觉得,那个看似谪仙的男人,本质是相当恶劣的,毕竟哪家的正经公子,会开青、楼,做他的私产呢? 「姑娘你怎么了?」 画屏看着傅新桐风也似的卷入了内,打开衣橱,随手拿了一套衣裳,就换了起来,画屏很被动的过去帮忙穿衣裳,梳头发,等到插完了发簪,她还没搞明白好好的下雨天,自家姑娘梳洗换装做什么呢。 第17章 直到傅新桐往外冲去,画屏才紧跟其后问道:「姑娘,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去哪儿啊?」 傅新桐头也不回的说道:「昨儿我在皓兰轩外头的院子里放了一盆花,这么大的雨得去收进屋子里啊。」 画屏拿着伞追在傅新桐身后,一路从青雀居追到了大门口,傅新桐在门边等候,画屏急急忙忙去车轿房给她准备轿子,下雨天的轿子准备起来没那么简单,车轿房的人都觉得很奇怪,怎么三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她还巴巴的要出门。 傅新桐站在大门外的屋檐下等候,看着大门两侧的水墨灯笼随风摆动,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问画屏轿子准备好没有的时候,就看见一辆车厢外写着‘皓兰轩’三个字的马车停在了傅家门外,姚久娘从车里掀开了帘子,对傅新桐招手道: 「三姑娘是否要去皓兰轩?我这刚巧从李府出来,瞧见您了,要不就坐我这车去吧,待会儿我再给您送回来。」 姚久娘傅家的人都认识,傅新桐愣着没说话,姚久娘从车上跳下来,对傅新桐言笑晏晏:「三姑娘还犹豫什么呢,待会儿就要下雨了,我走的时候,也没吩咐人替姑娘看着花房外,再不去的话,花可要被淹了。」 傅新桐看着姚久娘睁眼说瞎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对对对。眼看就要下雨了,如此便劳烦姚掌柜了。画屏,让车轿房别准备了,我坐姚掌柜的车去,你也跟我坐车走吧。」 画屏从车轿房出来,看见是皓兰轩的马车,傅新桐对她招了招手,就转身跟姚久娘上了车,画屏赶忙跟上,随傅新桐一起坐上马车,回头跟门房喊了声,算是知会。 马车缓缓驶动,画屏才掀了车帘子,准备和傅新桐坐到一起去,可帘子一掀开,她就呆住了,指着车内一处,惊讶的正要张嘴,却被姚久娘一把揽住捂住了嘴,并同时递来一抹警告的目光,吓得画屏赶紧把惊讶给咽了回去,看向了同样惊诧的傅新桐。 傅新桐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眼前这个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男人,顾歙一如既往,穿的人模狗样,俊美如谪仙,可他办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叫傅新桐难以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的找到她门上来了,如果刚才不是她凑巧出门的话,他是不是真打算进去找她? 「你这人也太……太……」 傅新桐‘太’了半天也没太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搜肠刮肚,都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顾歙这个人的词语,而被她如此嫌弃的男人,此时正冷冰冰的看着她,看的傅新桐一阵心虚之后,才缓缓的张开双唇: 「我说过,你若不来,我就亲自来找你。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开玩笑呢?」 车厢里回荡的全都是这个男人好听的声音,低柔中带了天生的威仪,不怒自威说的便是这种感觉了,可是,这么好听的声音,在傅新桐看来,却是属于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他如果真的下车去傅家找人的话,他准备说什么? 承恩侯世子顾歙大驾光临,估摸着连傅远都要出来接待吧,那时候若傅远问他,你是来干什么的?想想那个画面,傅新桐就觉得浑身恶寒。 马车驶出傅家所在的那条街巷后,就停了下来,傅新桐不明所以的看着姚久娘,只见姚久娘从车厢里站起来,对傅新桐笑了笑,然后自然而然的拉住画屏的手往外去,画屏愣愣的看向傅新桐,傅新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你带她去哪儿?」 姚久娘看了看顾歙,目光转移到傅新桐脸上,笑道:「你的丫鬟跟我回皓兰轩去。」 「啊?为什么?」 傅新桐的问题,姚久娘没有回答,拉着画屏就下了车,傅新桐也想跟着下去,可到了车门边,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低头一看,就看见顾歙的一只脚踩在她的裙摆上,稳如泰山,怎么拉扯都拉扯不出来,傅新桐简直要被气死了,马车猛地驶动,傅新桐一个没站稳,就跌坐到了座位上,额头轻轻的撞上车壁。 「哎哟。」 好不容易从车里坐好,顾歙才缓缓收回了脚,双手抱胸,气定神闲,照旧闭目养神,那神情简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看着人模人样,却不干人事儿,傅新桐对他这种不顾及他人感受的行为很是反感,这回也没客气,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抱胸,对顾歙怒道: 「顾歙,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好歹也是傅家的小姐,又不是你身边的丫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成天装冷漠,装高深,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傅新桐的怒火并不是没有作用,至少让闭目养神的顾歙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到傅新桐身上,缥缈似天空外的稀薄云层,平静无波,叫人看不出喜怒,傅新桐刚才还挺硬气的,可在接触到这样的眼神时,忍不住心虚了起来,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咬唇等待顾歙接下来会说什么话来回应她。 第18章 可傅新桐等了好一会儿顾歙都没反应,再抬头看他时,就见他目光深远的盯着她的身后,她身后是被风吹得不住掀动的车帘子,幽幽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下雨了。」 傅新桐:…… 赌气般将身子转到一边去,傅新桐感觉如果自己再继续和这位说话一定会被气死!眼不见为净,做出了决定,再不会让第二次这样的情况发生。下回他要去府里找她,那就让他找去,反正她这一世也不打算要什么名声,干脆破罐子破摔,看谁精贵! 马车很快来到了昨天傅新桐来过的阮香楼,不过今天顾歙带她走的却不是昨天的正门,而是没什么人出入的后门,傅新桐也是跟着他进门之后,看见内里的陈设和丝竹环绕的声音,才判断出这里是阮香楼的后院。 今天来的这座院子与昨天那座完全不一样,这一座院是建造在湖心的,进来之后,傅新桐才惊诧的知道,顾歙所谓的私产有多了不得,能在京城里引山泉而下,围湖建楼的人,除了顾歙这样的皇亲显贵,其他人还真做不到。 湖心亭的那座楼看着像是水榭的样子,楼高两层,只有一条九曲水廊通往湖心,周围只有一些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其他包括鸟雀声在内,傅新桐似乎都没有听到,整片湖面安静的有些恐怖。 顾歙将她领着去了湖心水榭,越走越安静,等到了水榭大门前,耳中就几乎连远处丝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眼看就要进门,傅新桐的脚步却踌躇不前了,顾歙在门内回身看着她,傅新桐被他盯上,拔腿就想转身离开,被眼明手快的顾歙给一把抓住了,瞪着傅新桐的眼神仿佛在说:都到这里了,还想跑? 傅新桐心里就更加没底了,手腕被顾歙给拉扯着,挣脱不开,顾歙看着文弱,可手里的力气却大的惊人,拖着傅新桐往前走,不费吹灰之力。 傅新桐和他进入这水榭,原以为在里面会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毕竟这里是阮香楼,昨天她从门外走进的时候,那香风扑鼻,艳、舞笙歌的架势,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所以傅新桐以为水榭里也会是那种画风,然而并不是,水榭楼高两层,富丽堂皇,然而里面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站在水榭的中央,环顾四周,傅新桐轻咳一声都能听见回音的地方,像是离开了尘世喧嚣般的安静: 「那个……你带我来……看鬼吗?」 除了鬼,傅新桐真不知道顾歙带她来干嘛的。想想自己胆子也是大,跟着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单独来到了这么个鬼气横生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可来都来了,凭顾歙的本事,要杀她易如反掌,她跑也是枉然,干脆放弃了挣扎。 顾歙看了她一眼,感觉手里挣扎的力气没有了,也就放开了她,傅新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左右转动,上下环顾起来,忽然也不知道顾歙动了个什么机关,在通往水榭二楼的楼梯下方打开了一扇蓝幽幽的门儿,门儿有点窄,只能供一人通行的样子,傅新桐头皮发麻,顾歙却对她果断招手,傅新桐着实不想过去,脚步迟疑抗拒,顾歙站在楼梯旁,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修长的指尖轻扣楼梯扶手,发出‘哚哚哚’的声音,就像那长嘴鸟啄树木时那种声音一样,一声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圆形水榭之中,无形给了傅新桐很大的心理压力,仿佛感觉到顾歙的眼中升起了腾腾的杀气。 长叹一口,傅新桐迎着顾歙越渐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他身旁,顾歙放下手臂,指了指那蓝幽幽,仿佛通往地府之路的窄门,对傅新桐道:「跟我进去。」 说完,便欺身入了门,傅新桐绝望的向后看了一眼,水榭的大门已经彻底关上,她就是拖着不进门,也是出不去的,一咬牙,就学着顾歙的模样,侧身踩入了那窄门之中,她跟在顾歙身后,走了一段不算长,却蜿蜒直下的幽蓝通道,又从另一道窄门出去,傅新桐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谁能想到,窄门之后,居然会是这样奇幻的场景呢。 七彩水晶琉璃阻隔之外,全是飘扬的碧绿水草和灵动的大鱼小鱼,它们在水中游来游去的样子,让傅新桐彻底开了眼界,不由自主的就趴到琉璃水墙之上,想透过那琉璃晶孔往外看的更加真切,窄门之后的世界,是七彩斑斓,神奇幻妙的。 「这里好漂亮啊。是哪里呀?」傅新桐由衷的发出赞叹。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现在她和顾歙应该就是在水榭之下的湖底了,所以周围才全是水中景象,谁能想到,在城内首屈一指的青、楼楚馆阮香楼中的湖心亭底下,会有这样工程浩大的地底建筑,这条琉璃水道足有百米长,要做到这种程度,非能工巧匠倾力而为,非巨额金钱投入,绝不能建成这等奇景。 顾歙见傅新桐脸上绽放的笑容,完全没有先前被逼着进门时的幽怨和愤怒,不禁暗自一笑,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往前走去,傅新桐没有得到回答,又看呆了水底的景象,不觉身后没人了,猛地回头张望,在琉璃水道的那头处,看见了顾歙的袍角往右转去,尽管很想继续留在这里看水景,但若待会儿追不上顾歙了,她可能连出去都出不去了,提了裙摆,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 第19章 琉璃水道之后,光线没有那么亮了,顾歙从一旁取下一只早就安放好的火把,用火折子将火把点燃,照亮了前路,傅新桐骑虎难下,不敢离他太远,一路跟着他去到了一座石雕大门前,大门上有一个硕大的铜兽脑,兽脑之上有扣环,顾歙捏起扣环,在兽脑之上轻扣了三下,重扣了三下,然后放下手臂,站在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石门就被缓缓打开了。 顾歙将手里的火把插入墙壁中的灭火洞中,领着傅新桐走入了石雕大门,来到一处密室外,进门之后,傅新桐的耳朵里终于又听见了声音,这种声音是很杂乱的,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移动的声音,书本翻动的声音,还有一些她分辨不出来的声音,总之五花八门,奇奇怪怪。 两个少年从一处门内走出,傅新桐才看见那门内灯火通明的样子,里面似乎有很多人在,不过开门关门的一瞥,就看见他们在里面说话,写字,翻书的场景。 「公子,你们来了。」 其中一个个高少年脸上挂着笑,傅新桐认识他,便是那日在山林中的一员,他也认识傅新桐,对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打招呼道:「三姑娘好,我叫楚明,这是楚朝,我们俩是兄弟,今后还请三姑娘多指教。」 傅新桐一头雾水,满头发懵,愣愣的看向了顾歙,咽了下口水后,轻声问道:「什么多指教,我,我是来干什么的?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搜肠刮肚的想,傅新桐都想不出什么地方需要这么隐秘,建造在湖底下。 这个问题俨然成为了傅新桐此时此刻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只见楚明和楚朝往顾歙看了一眼,楚明就咧出了爽朗的笑容,对傅新桐解释道: 「看来公子还什么都没和三姑娘说,你今后便是我们皇城司探事一营的同伴了,这里便是我们探事一营的根据地啊。」 傅新桐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脑子里有几百头羊在奔跑,呼啦啦的让她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探事一营……干什么的?」 傅新桐的心里隐约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小手捂在了唇上,暗自祈祷自己猜错了,可顾歙接下来的话,让傅新桐彻底傻眼了。 「探事一营就是枢密院下所属,直接受命于皇的探事机构。」 「受命于皇的探事机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傅新桐做出垂死挣扎:「我,我想我还是回去吧,你们这里看样子好像挺忙的。」 说完就要转身,可转过去之后就看见先前她进来的那扇石门早已关紧,傅新桐看向顾歙,只见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傅新桐的目光从拒绝,渐渐的变成无奈,顾歙满意的挑了挑眉,冷漠的对傅新桐说: 「只有我们探事一营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这里,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绝对不会让她活着出去。」 傅新桐垂头:「顾歙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想进来的,是你……」 「不管你想不想,你已经进来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不等傅新桐把话说完,顾歙就打断了她。 傅新桐蹙眉:「哪两个选择?」 「第一现在就死,我把你的尸体送回傅家;第二跟我们一起,作为探事营的人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顾歙的话说的很简洁易懂,无非就是要么横着出去,要么苟且而活。顾歙很开明的站在原地,给了傅新桐片刻的思量时间,傅新桐心中哀叹自己的重生命运才刚开始,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到这个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地方来。 「想的怎么样了?是死,还是活?」顾歙用他的实际行动,完美的诠释了一个优雅的无赖,让你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他还能云淡风轻的问出这种欠揍的问题。 傅新桐又一次感觉那天她宁愿跟温覃拼的鱼死网破,也不该善心大发上山去救他的,暴露了自己的技能,非但没有让自己过得更好,反而被恶人盯上,不由分说就给拉入了泥潭。 探事营是什么地方,傅新桐不是很了解,但是应该就是替皇上探听情报的部门了,那天他们在山上,几乎全军覆没,可想而知这个工作的危险程度,更别说,还有顾歙这么个注定短命的头领在,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前程似锦的所在。 可傅新桐别无选择,她在顾歙面前,连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的资格都没有,她就算死了,最多也就是爹娘和哥哥伤心,对傅家,对社会没有任何影响,她当然不想死,大概是拼了几辈子的运道,才让她重生回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想靠着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和家人谋求一个幸福的人生。 顾歙从她的表情看,就知道了她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冷然转身道:「考虑好了,那便没的改了,跟我进去吧,从今往后,你傅新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顾歙边走边说,走到门边停下脚步,缓缓回过了头,对傅新桐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如有不忠,满门陪葬。豆,豆,网。」 第20章 如鬼似魅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密室中幽幽回荡,钻进傅新桐的耳朵,直戳心窝。震撼的难以附加,因为从顾歙的这句话听来,傅新桐就清楚的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时间傅新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顾歙将她带入了那忙碌的关键地带,将里面形形色色的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可是傅新桐脑子混乱的很,根本不记得顾歙说了什么,别人说了什么,连她自己说了什么都浑浑噩噩的不记得,只知道从今往后,她的人生,除了效忠,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窗外的雨急急而下,豆大的水珠子打在窗子上,发出莎啦啦的声音。 傅家后院青雀居中灯火通明,丫鬟婆子来往不断,萧氏和傅庆昭全都守在床边,萧氏焦急的一边替傅新桐擦汗,一边对跪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画屏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呢?这么烫,还抽搐,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萧氏平时脾气特别好,对下人也相当宽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病而无能为力,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傅庆昭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脊,往床铺上陷入被褥中的女儿看了一眼,只见傅新桐面色潮、红,眼珠子闭不上,不住颤抖,仿佛想睁开却睁不开,嘴唇嫣红嫣红,像是着了什么癔症似的,没由来就变成了这样。 画屏跪在一旁,也对床铺上的傅新桐忧心极了,她就知道姑娘今天不对劲儿,她被姚久娘拖下了马车之后,不知道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再见她时,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早知道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画屏觉得就是爬也要爬着跟随自家姑娘去的。 夫人的问题问在画屏的心上,画屏想跟她说出实情,可她不敢说,因为她没有忘记,姚久娘把姑娘交到她手里时说的那句话:若敢把今日看见之事说出去,我要你娘老子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画屏知道,姚久娘指的就是今天在马车上看见承恩侯府世子这件事。其实就算姚久娘不吩咐,画屏也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的,傅家是什么规矩她知道,如果让老夫人得知了三姑娘与其他外姓男子同一辆马车的话,等待三姑娘的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 「姑娘去皓兰轩收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回来之后,就这样了,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画屏的回答让萧氏无可奈何,又对外面催促大夫,过了片刻后,春桃打着雨伞走上了回廊,在外面就喊了起来:「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一个年老的大夫,身后跟着个药童,满身的风雨气,对萧氏和傅庆昭行过礼之后,就走到傅新桐的床边,萧氏赶忙起身给他让位,并让画屏过来帮忙把傅新桐的手腕放平,让老大夫诊脉。 温暖的室内一阵安静,老大夫捻须诊脉过后,起身对傅庆昭和萧氏说道: 「老爷夫人不必担心,小姐是受了惊吓,一时郁结所致,只要开一些安神的药,在府里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萧氏听了大夫的话,这才稍微放下心,拍着胸口,嘴里默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之类的话,傅庆昭先前给傅新桐稍微诊了诊脉,所得的结果也是惊吓过度,如今有大夫的确认,心中就放心了,对老大夫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大夫往一旁去斟酌药方去了。 萧氏再坐回傅新桐的床边,慈爱的用帕子给傅新桐擦拭额前的汗珠子。 傅新桐感觉自己的魂魄一收一放的,身子仿若置身火海之中,可过了一会儿,又掉入了冰窖,半冷半热,痛苦不堪。满脑子都是上一世她被浸在水中的感受,口鼻难以呼吸,周身被绳索禁锢,动弹不得,可过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场景忽然又变了,她仿佛入到一处血腥的炼狱之中,炼狱里,周围满是血淋淋的尸体,只有一道孤孓的背影挺直站立,只见他满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宝剑,冰寒彻骨的天地间,他口中呼出浓浓的雾气,看着气喘吁吁的,傅新桐看出来,这周围的人,全都应该死于他那把剑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靠近的他,只知道越来越近,近到咫尺之时,那背影猛地转身,一双冰煞黑眸带血嗜杀,直接对上了傅新桐的双眼,仿佛一把利剑,从傅新桐的眼睛里刺入,直插心房。 「啊——」 傅新桐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整个人从一处温暖的地方弹坐而起,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似的,急的直喘气,吓的趴在床沿守了一夜的画屏一跳,爬起来就替傅新桐抹着后背,抱住她安慰: 「姑娘不怕,姑娘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画屏的声音让傅新桐渐渐回过了神,缓缓转过脑袋,看向了她,混沌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清明,傅新桐又是满身的冷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确定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 画屏见她安稳下来,又赶忙到一旁的水盆里给傅新桐拧了一方帕子过来,轻柔的替她擦汗,傅新桐觉得喉咙干哑的厉害,对画屏指了指桌子,沙哑的说了句: 第21章 「水,要喝水。」 「哎,姑娘稍等。」画屏放下帕子,就麻利的去给傅新桐倒了一杯水过来,傅新桐夺过杯子,就一阵豪饮,却还不够,让画屏把整个水壶都拿了过来,她对着壶嘴吹了起来,一直咕嘟咕嘟,直到肚子里喝满了,再也灌不下去,才放下水壶。深吸一口气后问道: 「我睡了多久?」 画屏回道:「一天一夜,可把夫人急坏了。」 傅新桐看着画屏满脸的疲倦,顿时知道这一天一夜,必然都是她守在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感激道: 「辛苦你了吧,我没事,就是被梦吓到了。」 画屏往后看看,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才凑到傅新桐面前,轻声说了句:「哪里是被梦吓到了,分明是被顾……」 听到那个字,傅新桐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挺直了身子,伸手把画屏的嘴给捂住了,直摇头:「别说!不能说!」 顾歙站在一株已然出芽的金羽兰前,静静的想象其开花时的美态,几乎都有些痴了,就连温覃进门似乎都没察觉。 温覃凑到他旁边,出其不意,伸手拍了一下顾歙的肩膀,让顾歙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温覃被看的有些心虚,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我这不是怕你被花儿给吸走了阳气嘛。成天这么盯着,我要是那花,都要成精化人,以身相许了。」 温覃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歙早已习惯,收回了目光,转过身与好友面对面,温覃笑的灿烂,指着顾歙腰间的伤口问道: 「伤怎么样了?承恩侯没问什么?」 顾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修长的手指轻弹了一下,无所谓的说道:「他怎会注意到这些。」 承恩侯的性子温覃还是了解的,如果没人告知的话,的确不会注意儿子身上是否有伤,父子俩之间有难以化解的仇怨,也是没有办法的。 顾歙指了指茶几上放的茶壶,意思让温覃自己倒水喝,温覃不和他客气,知道顾歙素来喜静,身边几乎没有贴身伺候的人,身为他的朋友,每次来找他,都需要自己动手做一些事情,习以为常了。 兀自倒了杯茶,闻了闻清香,顾歙这里虽然没人伺候,但是却总能喝到比别处更加精良的茶,也算是一个小小补偿。细细品了一口之后,温覃睁开双眼,就见顾歙已经从窗前离开,站到了他的书案前,执笔看着桌面上早就铺好的一张质地精细的宣纸,没有做太多犹豫,下去就是一笔,看这熟悉的笔锋,要画兰无疑了。 等顾歙将兰草的主叶画的差不多的时候,温覃才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对顾歙问道: 「对了,听说你给司里找了个小姑娘去,是那傅家三姑娘?她才多大点年纪,等到你将她培养出来,能做事的时候,都得几年以后了,她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还得嫁人,你说你辛苦培养她是图什么呢?」 温覃今日过来,便是来问这件事情的,虽然他之前就知道,顾歙想给探事司里添人,可是真没想到,他添的人居然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风吹即倒的小姑娘,还不是普通出身的女子,太子太傅傅远家的三姑娘,温覃就算知道顾歙这人从来不做不靠谱之事,却也很难理解,这回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歙的兰花画的娴熟自然,不急不缓的开口回答: 「图她有天分,如今我身边就需要她这样的。身份也不错,不会让人怀疑到她。」 温覃糊涂,不懂顾歙说的天分是指哪方面的天分:「什么天分这么厉害?好,就算她有天分,可她今年……十二吧,过几年就得成亲了,能给你做几年的事?更何况,她小姑娘心性的,能不能胜任还不知道呢。」 顾歙提笔欣赏画作,悠悠作答:「嫁人了也没什么相干,既然入了我门,那便要替我做一辈子的事,哪里可能因为嫁人就脱离呢。」 「你可真霸道。人小姑娘同意了吗?我可听一营的人说了,三姑娘从你那儿回去之后,就被吓病了,迷迷糊糊的昏睡一个日夜,要我说,你可真不地道,也不想想上回在山上是谁救了咱们。」温覃最烦顾歙说三分捏七分的说话方式,叫人一口气都喘不完,憋在心里难受。 「稚子无辜,怀璧其罪。更何况她在山上已经见过我们的全貌,若不吸收入司,岂非将一自害武器遗落在外?」 顾歙简短的几句话,让温覃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顾歙似乎又没有了画画的兴致,将笔搁下,拿起那张画了一大半的兰花,上下扫视了几眼,然后便两手一团,将那栩栩如生,跃然于纸上的兰给彻底毁了,看的一旁的温覃心疼不已。 市面上,遥知公子的字,云雁公子的兰图,全都被叫卖到了天价,而坐拥这两项精绝技艺的人却丝毫不为自己这才能所喜,世人只知两者字画乃当世翘楚,遥知公子善书,云雁公子善画,却没有谁知道,遥知和云雁两位公子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眼前这暴殄天物的承恩侯府的顾世子。 第22章 「怀璧其罪不假,可你到现在也没说清楚,她到底怀的是什么壁?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温覃两手一摊,对顾歙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傅新桐那个姑娘,除了漂亮之外,并没有露出更多才学方面的天分,所以他才会十分不理解顾歙的行为。 只见顾歙重新将一张宣纸摊平在桌面上,提笔蘸墨,一鼓作气画出了兰花骨相,眉峰微蹙,轻声回了一句: 「她认路啊。」 短短四个字,让温覃感觉到了天雷滚滚,简直难以相信自己亲耳听见的话。 「认路?你没开玩笑吧?」这也算技能? 顾歙却毫不掩饰的点头,对着画纸,郑重说道:「没开玩笑,她认路的本事比狗都强,这就是她得天独厚的天分。」 「……」 头一回,温覃感觉自己在顾歙面前说不出话来了。真不知道因为这个技能被顾歙看中的傅三姑娘,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大概是不幸的吧,毕竟没有哪个姑娘会被人与狗相比会高兴吧。 傅新桐因为一场惊吓,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三天,萧氏才肯让她下床走动。 经过两三天的调养,傅新桐才感觉稍微走出一点那恐怖的梦境,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耳中听着花圃里的小花小草们说话,感觉有点昏昏欲睡。 这几天傅新桐虽然醒着,但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若非那日在湖底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傅新桐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把自己给吓到了。 顾歙强势的把她带入了一条两眼一抹黑的绝路上,皇城探事司,这个部门傅新桐虽然从未接触过,可是却也是如雷贯耳的,一群替皇帝做事的斥候,分布在民间各个角落,有的斥候做一阵子,有的则做一辈子,全看自己的命有多硬。 想到这里,傅新桐昏昏欲睡的眼睛就张开了,双掌在脸上搓揉几下,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画屏端着茶点在园子里找她,看见她坐在花丛里,便走了过来,柔声喊道: 「姑娘怎么又坐花堆里去了?夫人让送了些点心过来,说是宫里送来的,快来尝尝味道。」 傅新桐意兴阑珊的从花丛中站起,来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看着画屏从托盘里将两盘看着就很精致的点心给端出来放到她面前,傅新桐看着那两盘花瓣状的糕点,忽然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顾歙阮香楼里那好吃的要命的金丝蜜盅,齿颊留香的感觉令她记忆深刻,到现在就算是夹杂着对顾歙这个人的私人情绪,回想那味道都能令傅新桐垂涎三尺。 同样是宫里出来的,傅新桐拿起了一块粉色的花瓣糕,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的品味,却怎样都吃不出金丝蜜那种惊艳的感觉来,勉强用了一块,便将糕点往旁边推了推,对画屏说道: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拿下去吃吧。我回房躺会儿去。」 说完,傅新桐就站起了身,走出了亭子,失魂落魄回到房间,傅新桐将肩上的披风卸下,目光刚一接触到床铺,就被枕头下的一张平整的纸给吸引,心上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去,就见纸上娟秀的字体写了几行让傅新桐吓得差点大叫的字: 桃花糕好吃吗? 比金丝蜜如何? 明日辰时,湖底见。 这三行字,并排写着,一字一句都戳在傅新桐的心房之上,四处看了好几眼,却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这纸条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谁送进来的?居然连她刚刚吃过什么点心都知道,还猜出她心里惦记着金丝蜜?这种无时无刻不受人监视的感觉真的很可怕,让傅新桐感觉自己在顾歙面前,俨然一个刚出生,连襁褓都没有的婴儿,赤身露体,毫无隐私可言。 努力将心上堵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傅新桐无奈的拿出梳妆台抽屉中的火折子,点燃了这一张令她害怕到无以复加的纸张,这是那天在湖底,她浑浑噩噩的时候,所记住的为数不多的一条规矩,看过即毁。 傅新桐的目光盯着地上那一撮越来越小的火苗,一张雪白的纸被烧成了灰烬,可上面的那几行字,却深深的印入了傅新桐的脑海里,无论怎么样都挥之不去。 她蹲在地上,抱膝而立,很想将自己缩成一团,钻到谁也找不到的缝隙中去,只觉得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人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彻底打乱了,她想太平一世,护家人平安,然后找个情投意合的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上一世富足的生活。 可是现在呢,她连自己的平安生活都没法保证,强行被顾歙拉去了那刀口舔血的探事司,成了半个还未完全入门,就已经被既定了灰暗人生的斥候,斥候刺探无数,可若是一朝被擒,那下场可就惨烈了,像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可就是这样看不见任何前途的道路,傅新桐稀里糊涂的就被安排上了路,简直欲哭无泪啊。 第23章 傅新桐再次来到这湖底世界,走过琉璃水道时,已然没有了第一次的惊艳,现在全身上下都被一种叫做‘压力’的东西给笼罩着。 傅新桐以为这次还会进去那忙碌的密室,可是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引路之人带她走了不同的方向,似乎是从湖底穿过好长一段路之后,才打开一扇门,让她上去:「姑娘请,公子已经在上面等候姑娘多时了。」 傅新桐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除了任人宰割,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对那人点头之后,就按照他的指示,走出一道窄门,来到一处空地,空地那头是十几节台阶,傅新桐走上去,将那扇门给推开,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不由自主眯起了双眼,左右看了看,门外像是某户人家的宅邸,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从湖底穿行而过。 她趴在石壁上,悄悄的探头,小心翼翼的像一只田鼠。 顾歙站在繁花锦簇的亭子上,远远就看见傅新桐偷偷摸摸的样子,不禁轻咳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傅新桐心上猛地一惊,捂着心口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那个让她梦魇了好几天的男人。 期期艾艾的走了出去,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假山石的入口,入口处绿叶环绕,若非从里面走出来,很难发现这是个入口,十分隐秘。 傅新桐紧张的捏手指,只敢瞥了两眼站在亭子上头,看起来比天王老子还要高大的顾歙,都不敢与他对视。 「上来。」 顾歙的声音在园子里传开,傅新桐左右看看,一边往亭子里走去,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她先前在假山后头看的没错,这正是一座宅院的后花园,除了雅致精巧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到了亭子里之后,顾歙指了指石桌的一边,冷道:「坐。」 傅新桐偷偷的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可饶是再怎么努力,也只敢在石凳上沾了一点边,顾歙见她这样,也不多言,直接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本书,一只手肘撑在石桌上,好整以暇的看起了书。 就在傅新桐欣赏了一圈周围的景色,以为顾歙喊她来就是为了让她坐着玩儿的时候,顾歙头也不抬的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 「会些什么呀?」 傅新桐一愣:「嗯?会……会什么?」 顾歙从书页后抬眼看她:「特长。」 特长……傅新桐抿唇深思,因为不能很好的判断这位大哥问题的真正含义,所以她感觉十分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惹来杀身之祸,顾歙也不催促她,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傅新桐深吸一口气,仿佛有了答案,咳了一声后,故作镇定道: 「我……手指和脚趾都比同龄人长一点,但也不算特别长。」 顾歙翻书的手顿住了,维持原来的坐姿,将头扭转看着傅新桐,额头上的汗珠和紧紧蹙着的眉头告诉顾歙,这姑娘还没胆子跟他开玩笑。 将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顾歙用他的手指轻扣桌面:「我问你都擅长些什么。」 擅长……傅新桐为自己的答案默哀,擦了一把冷汗之后,又搜肠刮肚:「我擅长……种花?」 问个问题,问到这种地步,简直让顾歙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这姑娘其实就是一个伪装成聪明人的傻子?将身体坐姿调整过来,跟傅新桐面对面: 「字写得如何?」 「呃……一般。」 「会琴棋书画?」 「呃……不太会。」 「会诗词歌赋?」 「这个……也不会。」 顾歙一挑眉:「那你到底会些什么?」 傅新桐回答的十分心虚:「除了种花这个后天技能之外,我几乎什么都不会。」这句确实是个大实话,如果不是性命攸关,傅新桐都不愿意自己这么没用的问题。 顾歙还是不相信:「你祖父是傅远,太子太傅,学识渊博。你父亲是傅庆昭,今年状元的最大热门,你跟我说你什么都不会?想什么呢?」 傅新桐一击掌,恍然大悟: 「啊,顾公子你是不是因为我祖父和我父亲的才学,对我有所误会啊?我,我虽然出身在书香门第的傅家,可是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大草包,除了认识几个字之外,没有一项能够拿得出手的本事,所以,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你们这个行业,我……」 不等傅新桐长篇大论的说完,顾歙便打断:「所以你想死?」 傅新桐立刻闭嘴,保持微笑:「并不想,顾公子请继续。」 顾歙沉默的凝视傅新桐好一会儿,才叹道:「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女红呢?女红总会吧?」 对于顾歙还没有对她死心,傅新桐自己都要感觉不好意思了,对顾歙恬恬一笑:「女红……也不太会。」见顾歙的脸色一变,傅新桐赶忙追加解释:「这是因为,我娘她就不会,怪不得我。」 第24章 顾歙沉沉呼出一口气,目光往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傅新桐不敢出声打扰他思考,顺便心里期待着,顾歙会因为她的无能而放弃她。 只见顾歙站起身,对着空荡荡的院子拍了一下手,傅新桐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过了片刻,就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手中捧着个托盘,恭谨走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亭子里的石桌上,是几张宣纸和文房四宝,放下东西之后,就如来时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傅新桐看着那纸和笔,以为顾歙要考她写字,老实交代道: 「顾公子,我写字真不行,我们傅家女子求的是无才便是德,你让我写,我也写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顾歙不和她废话,坐回了石凳上,拿起笔在墨中蘸了蘸,头也不抬对傅新桐说道:「既然什么都不会,那这件事先放放,现在你来把那天在张家听到的凶手模样,再来与我复述一遍,我看看能不能将之画出来。」 话题跳跃太快,傅新桐有点懵,但顾歙不是要考她写字和作诗,还稍微让她感觉没那么担心了,坐下之后,回忆那天花儿们对她说的话,将它们话里提到的那些凶手的模样,包括刀的样子,还有动作,身上,头上的特征,傅新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给顾歙听。 只见顾歙头也不抬,一丝不苟的根据傅新桐说的那些零散线索,构思画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好几张画了出来,虽然全都是黑衣黑裤加蒙面,但是顾歙的画里每个黑衣人动作都不一样,即使没有露脸都能让人明确的感觉出这画中人的不同样子,傅新桐对顾歙的画技表示衷心的敬畏,又想想自己什么都不会,一时心虚不已。 顾歙将笔搁下,将最后画出来的那幅画展开,然后又将前面几幅全都摊在桌上,站起身对着这几张画反复观摩起来,傅新桐在一旁,不敢打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顾歙才将那几张画全都叠放在一起,卷了起来,对傅新桐说道: 「随我过来。」 说完,根本不等傅新桐有反应,顾歙便拿着卷起来的那几张画,走下了亭子,傅新桐赶忙小步跟随上去,不敢有丝毫懈怠。 跟在顾歙身后,将这间宅院逛了小一半吧,从这沿路看来,宅院的摆设和构造,就连傅新桐这个门外汉,也能察觉出这院落的不一般,可能是按照五行八卦来分布的,因为她在回廊下方的园子里,似乎看见了几条不一般的红线,那线应该就是禁止踏足的雷区,包括回廊之上,都有各种小机关在,傅新桐心中对这庞大建筑群震惊不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一无所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圈子,永远都围绕在女子后宅,被规矩约束,整日里只想着如何讨男人欢心,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七个字,其实是扼杀了多少女子的才华,让她们固步自封在一个没有自我的世界里。 她今年十二岁,正如她和顾歙所言那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刺绣……一样都不会,这种被人当面戳穿自己无能的感受,有点难堪,就好像是被人当面否定了自己从前的生活,一无是处,毫无作用。 顾歙的步子很快,快到傅新桐必须要小跑才能跟得上,穿过了回廊,从一处拱门去到另一座古朴的院子里,两个正在几株苍松树下谈论事情的人迎上前来,对顾歙行礼,顾歙将手中的画卷交给他们,傅新桐听顾歙说道: 「让其他人去议事房开会。」 其中一人领命下去召集人手,顾歙回头看来一眼傅新桐,吓得傅新桐赶忙收回了想要跟着他往前的步子,双手捏在一起,显得有点局促,顾歙又对另一个人说: 「让徐枫过来一趟,就说我给她加个人去,务必短时间内要看出效果。」 对那人说完之后,顾歙便走到傅新桐面前,此时的傅新桐,个头方到顾歙的胸口处,与他这么近的站立,难免会叫傅新桐感觉到压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只听顾歙对傅新桐认真说道: 「徐枫是探事营的长老前辈,你跟她学一段时间这里的规矩,人在这个世上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学会了,尝试了,你才能体会其中的奥妙,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懈怠,既然你已经进来了,那就好好的做下去,这一行有风险,但你所学之事能够替你化解风险,学的越多,会的越多,将来遇到情况时,你活着的机会,也会比别人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好生记住。」 萧氏最近发现女儿变了,变得……要好了。 坐在镜子前面梳妆,芳冉从外头进来,对萧氏行礼,萧氏招手:「怎么样?起来了吗?」 芳冉连连点头:「起来了,听青雀居的下人说,姑娘卯时就起来了,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水,就坐到绣房里面去了。昨天缠着绣娘教了基本针线的走法,奴婢悄悄在绣房外看了几眼,正练习呢。」 萧氏听得仿佛在做梦一般:「从前老夫人也说要让她学刺绣,她哭了那么多眼泪,我好不容易给她顶住了压力,现在她竟然自己要绣花了?」 第25章 芳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一声清咳自屏风内传来,傅庆昭整理好外罩衫走出来,丫鬟们给他行礼,萧氏也站了起来,迎上去替他整理腰带和配饰,口中稀奇的说道: 「老爷你说怪不怪,咱们三姑娘用功起来了。」 傅庆昭不是没听说,这几天的傅新桐确实有点奇怪:「昨天下午她还抱着字帖去找我,让我给她写了几幅字,说要临摹,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真的想要学点东西。」 对于女儿的奋发,傅庆昭不鼓励也不反感,不鼓励是因为他并不想让女儿吃苦,不反感是因为谁不希望自家女儿更加出色一点呢。 听了傅庆昭的话,萧氏觉得越发奇怪了,犹豫片刻后,说道: 「我待会儿还是去看看她吧,这孩子,别是魔障了才好。」 傅庆昭对妻子的小题大做无奈一笑:「去看看就得了,别泼她冷水,孩子上进怎么着都是好事,不管她坚持不坚持,总归能学点回来,这就够了。我下个月初就该住到国子监里去了,家中就劳烦夫人了。府里若有事情,便派人给我传话,若不是急事,就先压着,等我回来再处理。」 萧氏贤惠的点头: 「爷放心吧,家里有我在呢。」 傅庆昭三月下旬要参加殿试,三月初就该住到国子监里面去,他的授业恩师想再替他保驾护航一番,府里其他事情与傅庆昭参加殿试这件事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傅新桐在素面绸缎上飞针走线,从前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东西,现在学起来还是有点困难的,绣花如此,写字亦是如此,只有当自己真正的去尝试一件事情的时候,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顾歙的话犹在耳边,每一字每一句对傅新桐而言都像是激励,虽然那个危险的世界是顾歙强行拉她进去的,但是她跟在他身后,也确实见识到了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布局精妙的建筑,规模宏大的场景,如果不是顾歙,她又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大片的湖底下居然建造着一座隐秘的城池,让她见识到了一群真正在做大事的人。 她两世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上一世下场凄惨,她之前怪傅庆昭,觉得就是因为傅庆昭的不培养,所以才让她变成了那一无是处,被人欺负的角色,可是如果把这件事情反过来想想,傅新桐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傅庆昭的确是纵容她的,可若不是她自己疏于学习,懒惰成性,一味依赖的话,又怎会导致那样的后果呢? 别人也许可以成为你的依靠,但是却没有人有义务对你一生会经历的事情负责。 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也没有男儿的胸襟和抱负,没有想过进出朝堂,为国家效力,如果不是顾歙,她到现在为止也不会这么想,就连做梦也不会做到这些事情,可是现在看来,顾歙的强势,又何尝不是给了她一个,像男人一样为国效力的机会呢? 斥候又如何,探事司又如何?就算危险,就算随时会没了性命又如何呢,人生在世走一遭,不能光想着怎么苟且下去,家人要保护,生活要继续,可这并不妨碍她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够有此机遇呢?重生以来,她都把父母,哥哥放在第一位,为了扭转他们上一世的惨痛人生而努力的做了一些事情,现在也是该她为自己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萧氏和傅星落都来找过她,傅星落直说她想不开,萧氏倒只是问问,没说别的。 傅新桐觉得在家里不安静,便跟萧氏请了命,再次回到云熙山去,不过自从张家出了事之后,萧氏还没有缓过身,坚决不同意傅新桐一个人住到山上去,所以傅新桐大多都是一早出发,晚上回,行动更加自由了,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在云熙山的日子过得飞快,傅新桐有时候写字写累了,就到山间去和花儿们说说话,听听它们在山间的趣事,而令傅新桐高兴的是,她年前培养的几株名贵松羽墨兰,好像过两天就要开花了,这松羽墨兰,算是墨兰品种里最为娇贵的兰花,因为不必普通墨兰好种植,所以市面上并没有很多,当时姚久娘跟她说过,这种松羽墨兰,她未必能养的出花,而就算勉强开花,也不一定能开出好的姿态,傅新桐自问对这几株放在山壁前养着的松羽墨兰很是用心,对它们的要求几乎都做到了满足,花儿养的连花匠都说非常好,所以,傅新桐有信心它们能够开出好看的姿态来。 当天晚上就把六株松羽墨兰带下了山,送到皓兰轩去,让姚久娘着手准备观兰事宜。 姚久娘对傅新桐能够种出松羽墨兰这娇贵的品种,很是惊讶,让园里的几个花匠看过之后,也都说确实到了花期,大概这几日要开的样子,傅新桐养兰并不是纯粹为了欣赏,她更希望在这方面获得一些成就,皓兰轩中每隔十多日,就会开展一次赏兰会,邀请文人墨客前来赋诗,若一株兰花能够在赏兰会上获得名次,那便算是成功的,天下爱兰之人千千万万,有京城本地的,也有专门从外省特意赶过来的好兰之人,有时候,若兰花实在稀罕,在赏兰会中,就能以高价卖出。 第26章 而傅新桐只负责养,其他赏兰,卖兰只是却是一概不想沾手,交到了姚久娘手里。 姚久娘跟花匠们确认了好多次,才相信这六株确实是松羽墨兰的品种,并且从叶颚的光泽饱满度来判断,六株都是生长极好的胚子,绽放只是时间问题。 六株松羽墨兰若是遇上懂行之人,少说一株也要卖到千儿八百两银子,六株的话,就有近万两的收入,这么大的金额过手,姚久娘心里没底,抽了个时间找到顾歙,将这情况告诉了他,原以为顾歙会很奇怪,为什么傅新桐那小丫头能培育出松羽墨兰来,可谁知顾歙的反应相当平静,还说了一句让姚久娘听不太懂的话: 「应该的,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姚久娘不太明白,踌躇问道:「那……银子方面,咱们照付吗?」 其实说白了,皓兰轩就是一个中介体制,搭建一个供人观赏买卖的平台,一般来说,皓兰轩收钱多少都是按照与客人关系好坏而定的,但对于傅新桐这么个小丫头,姚久娘实在拿不准主意,这么又问了一句后,顾歙的回答更加出乎姚久娘的意料。 「傅三姑娘是自己人,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只管替她办就是,无论多少银两,分毫不取,悉数交给她便是。」 姚久娘虽然还是没搞懂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就变成了‘自己人’,她想往那些粉红画面想去,可是毕竟傅三姑娘才那点年纪,但不管怎么说,自家公子发话了,那她自然就只能照做了,看着那几株名贵的松羽墨兰,暗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小小年纪,种植花朵就有此成效,实为罕见也。 傅新桐自然不知道因为她送去的几株墨兰,皓兰轩中有过这样一段谈话,她每天练字,刺绣,在山上种种花,养养草,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眼看傅庆昭收拾了行装,三月初就住到国子监里去了,直到他殿试结束都不能回家来,对于傅庆昭殿试的结果,没有人比傅新桐更加确定,甲榜榜首,状元及第,傅庆昭在这方面的荣耀,绝不会少一分,反而需要关注的事情,是傅庆昭中了状元以后可能发生的事。 傅新桐现在还不知道傅庆昭是因为什么而遭受了袭击,真的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这日她从湖底上岸,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练字,端端正正的坐着,背脊挺直如松,手腕悬空,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着,额头与鼻子上都沁出了汗珠,可见其专注程度。 顾歙站在远处山坡上看着亭子下面的傅新桐,接过了徐枫递来的纸,纸上是傅新桐这段时间的成果,徐枫是探事司里专门教授新人的前辈,对傅新桐的评价很高: 「这孩子有天分,有灵气,难得自己还肯努力,不骄不躁的,当初公子将她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是个娇娇小姐,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短短的时间,能把字练成这种程度,已非易事了。只要坚持不懈,将来在临摹字体上,应该会有所成就的。」 顾歙将手里的纸交还到徐枫手里,目光再次落在那亭中女子身上,孱弱单薄,却如劲竹一般透着股难言的韧性,阳光斜斜照在她的侧脸之上,仿佛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傅新桐每天刻苦训练,不敢丝毫懈怠。渐渐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察觉,自己从前那狗爬是的字体,开始变得有些娟秀起来,徐枫说过,如果要学仿字的话,首先你自己本身写字的基本功就要过关,要不然根本就搞不懂,该如何运用笔锋才能写出你想临摹的字。 傅新桐觉得自己没有音律和画画方面的天分,那就好好的钻研书和棋,如果再能学一点其他更有用的东西就更好了,比如说,绣花……这里说的绣花,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绣花,而是那种以针为刀的暗器针法,但同样的,首先你得学会刺绣…… 只是听听,傅新桐就觉得自己前路漫漫,幸好这一世她还年轻,一切从头学起都不算晚。 时光过得飞快,傅新桐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一般,走动闯西的,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埋怨她成天往外跑,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三月科举,举国瞩目。 傅庆昭连过三关,好文章成就了他的好前程,状元及第。傅新桐只记得开榜前一天晚上,傅远就勒令全家不许睡觉,像是守岁一般,从晚上守到凌晨,再从凌晨守到辰时三刻,宫里头终于派了人来敲锣传喜,一声‘状元大老爷’让傅远高兴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个劲儿的朗笑,比生了孩子还要高兴,当即下令赏赐全府,那传信来的公公,傅远就直接封了大大的红封,府中上下全都沉浸在一片欣喜之中。 萧氏高兴的直颤抖,拉着傅新桐和傅星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傅庆昭中了状元,暂时还不能回府,但傅远已经吩咐下去,大开宴席三天三夜,请同僚喝酒,请邻里吃饭,声势浩大。毕竟就连他自己,当年考科举,也只是勉强得了个探花郎,傅家先祖也只有一人中过状元,如今他的儿子再现了祖宗辉煌,光耀门楣,让傅远如何能不高兴呢。 第27章 傅家在喜悦中迎来了一次盼望已久的美好成绩,当傅庆昭穿着一身火红的状元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时候,傅远亲自上前给他牵了一下马缰,吓得傅庆昭赶忙就要行礼,几乎是被傅远给拥着入府的。 傅新桐站在人群中,在周围欢喜的气氛中,默默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傅庆昭中状元按道理说,应该是傅家的骄傲,不该是傅家人暗地里出手刺杀他,可是,仔细想想的话,又觉得不是那么个道理。 因为傅庆昭初中状元,在六部观政,朝堂之中还没有来得及树敌,并且其在朝堂的影响力也还没有形成,所以,推测身边同僚动手的可能性很低,若非身边同僚动手,那有没有可能是傅家人呢,毕竟如果傅庆昭受伤被毁的话,虽然傅家因此遭受一点打击,可只要傅远当断则断,将其他两个儿子推行而上,中和下来,傅家也不会因为傅庆昭的被毁而落魄。 如果是傅家人动手,那傅新桐首先怀疑的自然就是三房的人了,宁氏嚣张,三叔也令人捉摸不透,可是傅新桐在暗处观察了好长时间,宁氏虽然表现的没那么高兴,却也跟着萧氏后头,忙东忙西的,殷勤的很,没有做出任何不适的举动,而三叔傅庆城更是对傅庆昭十分友好,一口一个二哥的喊着,十分亲昵的样子。 单单从他们的表情中,傅新桐很难判断出到底是谁对她爹存了异心,又或者,一切根本就是她想错了方向,也许就不是傅家人动手的,也许就是傅庆昭命中该有一劫? 脑子里相当混乱,傅新桐辗转了好几天,非但没有想明白事情,反而把自己越想越乱。 这日她在亭中练字,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只是片刻的失神,却不料就被人抓了个现行,身后正在翻书看的顾歙忽然开声:「怎么?写不动了?」 傅新桐看来他一眼,摇了摇头,将笔尖蘸了点墨后,又继续埋头写了起来,可接连写了几个字,都不在状态,依葫芦画瓢都没有画对力道,正心烦之际,就觉得背后一热,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来了,顾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手里的书放下,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弯腰站在傅新桐身后,另一只手握住了傅新桐的手,吓得傅新桐连忙要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着不放,回头往上看了一眼顾歙,只见他神情安详认真,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过来拍了一下傅新桐的后脑勺,喉咙上下动了动,磁性的声音说道: 「别东张西望的,这字应该这样仿才对。」 傅新桐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着动,赶忙回头盯着,就见顾歙的手完全将她的手包围住,又热又干燥,用强大的把控力量,让傅新桐在他的带领之下,写出了几个漂亮的仿字。 若是之前,傅新桐自己一个人写出来这几个字的话,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连动一下,笑一下都没有力气。刚才顾歙没教她写字之前,她只是觉得心烦,现在顾歙亲自动手教她了,她除了心烦之外,还多了其他的异样情绪,比如说,心跳如擂鼓,两颊红透,直到耳根。 顾歙低头看着这个脸红的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一下两人此刻的姿势,也难怪小姑娘害羞了,缓缓松开了手,尽管意识到了尴尬的气氛,但顾歙冷了这么多年的表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比没经历过事情的小姑娘那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站直了身子之后,若无其事的拿起了刚才放在桌面上的书,继续回到一旁去看书了,从容不迫的坐在亭子栏杆上,目光认真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把他出卖。 傅新桐将笔搁置在一旁,然后两只手不自然的抓在了一起,左右若有似无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脑中忍不住回想先前的感觉,偷偷瞥了一眼顾歙,只见他毫无所觉,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继续看书,傅新桐让自己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被他发现一般,呼吸的特别慢,特别轻,不时抓着自己的耳朵,以表达自己六神无主的状态。 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顾歙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姑娘而已,在他眼中,自己的样子可能连‘女人’这个词都没有上升到,所以不注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可顾歙能够把她当个小孩子看待,傅新桐自己却不能,毕竟是个活了两世的老女人,对这种事还是相当敏、感的。 顾歙见傅新桐缓和了好久都没有恢复,从书后抬眼,开声问道: 「怎么了,还是不懂怎么写吗?」 傅新桐回头,连忙摇头:「没,没有!懂了,已经懂了。」 懂什么懂,刚才顾歙教她写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看字一眼,哪里知道他是怎么运用笔锋的,全程盯着两人的手看了,可是现在傅新桐又不敢说自己不懂,生怕顾歙再来重复一回刚才的动作,那这回她可真要羞到地缝里去了。 傅新桐重新拿笔,强迫自己沉淀下来,却总是不成功,顾歙也感觉出她的不自在,干脆将书放下,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决定说一点让她不这么尴尬紧张的话题。 第28章 「听说你爹中了状元,你祖父应该很高兴吧?」 听见顾歙开口,傅新桐的背脊都挺直了,机械般回身,看着他,点头回答:「啊,是挺高兴的。」心中十分安慰,顾歙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让傅新桐可以光明正大的把笔放下来,转过身去与他对面而坐。 顾歙一挑眉,冷道:「傅家其他人呢?也高兴吗?」 傅新桐一愣,不解道:「嗯?其他人是指谁?都,都挺高兴的。」说到这里,傅新桐的心中难免起了警戒,这几日困扰她的便是这个关键问题,听顾歙话中有话,似乎知道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傅新桐能在顾歙这里得到答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顾歙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听傅新桐开口之后,就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让傅新桐话问到一半,十分不尽兴,坐直了身体,对顾歙试探的问: 「顾兄长的意思是,我们傅家,应该有人会不高兴吗?」 顾歙清明的目光落在傅新桐那一脸‘快给我正确答案’的表情,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天生带着润泽,像是一头善良无害的绵羊,瞪着大大的眼睛,对他‘咩咩咩’的叫。 被自己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了,顾歙嘴角一弯,见傅新桐的目光更加期盼,稍事斟酌后,才对她说了一句: 「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要分成两面来看,一件事情,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高兴,所以你说,你爹中了状元,你们傅家会有人不高兴吗?答案是肯定的。」 傅新桐蹙眉,觉得顾歙说了半天说了一句废话,还是没有说出来那个会不高兴的是谁,心中焦急,又问: 「可我瞧他们的表现,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我,我该如何分辨呢?」 如果可以分辨出来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那傅新桐自然就有把握可以事先抓到想要害他父亲的那个人了。 只可惜顾歙并不打算直接给她答案,讳莫如深的说道:「该如何分辨,这就是你要学的。如何从身边的事情上发现蛛丝马迹,你可以去问问徐先生,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傅新桐回到家里,站在园子里一株绿叶悠悠的桃树下,还没开花结果,却已经能够很好的展现出春天的气息了。 昨天她根据顾歙说的,特意去问了徐枫这个问题,徐枫告诉她: 「你想要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嫌疑,首先要做的就是观察他呀。」 傅新桐不解:「可我该观察谁呢?」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如果你确定了要观察的目标,那不就等于找到了证据,有了证据,要做的就不是观察了,所以,我现在和你说的观察,指的就是讲你怀疑的对象,全都调查一番,然后从你调查的结果中,找出一个最有嫌疑的人,最后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出你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徐枫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傅新桐却知道,自己真的要做的话,会很困难。虽然徐枫跟她讲解了调查一个人时,应该要有的注意事项。 傅星落在傅新桐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傅新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平静的回头,果然看见傅星落一张失望的脸。 「切,一点都不好玩儿。」 傅新桐心里正烦,对傅星落做出了嫌弃的表情,伸手将他先前拍她肩膀的地方拍了拍,仿佛那里沾了很多灰尘似的,气的傅星落指着她就要抓过去,傅新桐最近因为勤于锻炼,身子轻快了不少,算到傅星落的动作,快一步闪开,让傅星落扑了个空。 「你不去读书,来找我干嘛?小心爹罚你。」 傅新桐往旁边挪了挪,故意挑这件事对傅星落说,知道他最讨厌读书,只见傅星落从容一笑,并不害怕: 「爹最近都忙疯了,才管不着我呢。」傅星落从树上掐了一片绿叶下来,放在手里卷着玩儿,傅新桐看着他问道: 「爹最近在忙什么?是要去六部观政了吗?」傅新桐的问题让傅星落有点惊讶: 「哟,小丫头有点见识,听娘说你最近在用功读书,我本来还不相信,怎么着,不会也想跟爹似的,考个功名?」 傅星落和傅新桐打着嘴仗,见傅新桐脸色沉下来,这才摸摸鼻头说道:「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可不就是要去六部了嘛,老太爷成天把他关在书房里,估摸着是跟爹在说官场的那一套呢。」 傅新桐点点头:「该是如此的。」 科举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无功名的栋梁之才入仕,为国效命,傅庆昭有这般才学,又有这般家底,自然是朝廷重点招揽的对象,傅远严正以待是应该的,他虽为太子太傅,可年纪毕竟大了,若是有儿子入朝为官,父子同朝,对傅家的实力绝对是一个质的飞升,这也就是上一世,为什么傅庆昭毁容,不容于仕途之后,傅远会立刻选择舍弃傅庆昭,改捧傅庆城和傅庆业,因为那时候,他在朝里的关系肯定都已经打通好了,傅庆昭毁了,若无人接替上去的话,那他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第29章 「哎。」傅星落见傅新桐陷入了沉思,用手肘撞了撞她,傅新桐回头,傅星落才说: 「你说咱爹现在功成名就,咱们二房在府里的声势是不是无人能及了?」 傅星落的问题奇怪:「什么叫无人能及啊?咱们二房在府里的声势,不是一项很高吗?」 「那不一样。从前爹不是还没中状元嘛。」傅星落摇头。 傅新桐疑惑的看着他:「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傅星落犹豫的低下了头,欲言又止的,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傻笑着摇了摇头:「唉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觉得爹现在肩膀上的担子肯定要卸下来一些了,没有以前担心了。」 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胡言乱语之后,傅星落见傅新桐脸上露出的迟疑,才拍着傅新桐的肩头说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成天忙的不见人影,能遇着也不容易,我走了,还约了张成他们去看马球呢。」 说完这些话之后,傅星落也不等傅新桐反应过来,就负手离开了,傅新桐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算算时间,傅星落差不多就是在傅庆昭中了状元以后,决定去参军的……难道说,就是现在了? 傅新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情就有点复杂了。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轨迹在行进,傅庆昭中了状元,现在傅新桐需要立刻解决的,就是那个藏在背后,对傅庆昭痛下杀手的人。刚才傅星落的她,她算是听明白了,只有傅庆昭平安无事,傅家二房就能屹立不倒,只要二房没事,那么就算傅星落不在家里,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那也不会有妨碍。 可傅庆昭背后的杀手究竟是谁呢。 傅新桐当即就决定,先从她心里最怀疑的三房开始查起。宁氏有侵占二房钱财的先例,不怪傅新桐怀疑她,而当年傅庆昭被毁容之后,也是傅庆业率先被傅远推荐入朝,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可是经过傅新桐好几天的观察,从宁氏每天去的各府女眷家,到傅庆业经常去的茶楼,酒馆,全都调查了一圈,让傅新桐感到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宁氏喜欢交际,她去的女眷家,基本上都是别人邀请的,没有主动去过哪户人家,而傅庆业,在城防营里挂了个闲职,不需要每天都去报道,剩余的时间,他更多的是喝茶和去酒馆打马吊,日子过得寻常的很。 傅新桐穿了一身普通人家的男装,故意把脸上抹的黑了点,手里牵了一头咩咩叫的羊,头上戴着斗笠,这形象,俨然一个进城卖羊的乡下小孩儿,没有人会怀疑到她。 她一路跟着傅庆业到了他经常去的那座酒楼外面,都没有泄露丝毫蛛丝马迹,傅庆业完全没有发觉异样,照常进入了酒楼,酒楼的酒保认识他,一口一个‘爷’的将傅庆业引入了酒楼,傅新桐坐在酒楼对面的茶摊儿上,跟老板买了一碗茶,端着茶碗,故意牵着羊,坐到了酒楼外石狮子旁的墩子上去喝茶,看着就像是在晒太阳,耳中隐约听见那酒楼小二说了句:「今儿傅大爷也在,三爷您是见还不见?」 傅大爷指的难道是傅庆城? 从石狮子的肚子底下看过去,正好看见了傅庆业连摆了两下手,看样子是不想跟傅庆城见面了,小二就领着他往里走去,消失在了酒楼门口。 傅新桐牵着羊,端着茶碗,又回到了茶摊前,正要把碗还给老板,眼角余光忽然就瞥见了一抹跟这茶摊儿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不得不说,顾歙这个人,不管穿的多普通,所在地方有多平凡,他都能硬是将周围环境变得不平凡起来。只见他正坐在茶摊儿外面的一张桌子上,旁边坐的是一脸笑嘻嘻,正在跟茶摊儿老板说话的温覃,而刚才傅新桐买茶的时候,确定那个位置上还没有人,这么短的时间,这两人神出鬼没的本事让傅新桐惊讶。 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原本正低头喝茶的顾歙就抬起了头,目光准确无误的对上了傅新桐,吓得傅新桐猛地往后一转身,将头顶的斗笠压低一点,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做完了之后,傅新桐才无奈一叹,认命的转身,往顾歙的方向走去,顾歙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来茶摊儿喝茶呢,肯定就是认出了她,傅新桐现在遮掩还有什么用呢。 牵着羊,走到他身旁,却是不敢坐,毕竟她现在这一身乡下小子的装束,如果大大咧咧的跟两位贵公子坐在一起,反而更叫人觉得奇怪。 「哟,这孩子挺精神,你那羊是要卖吗?」温覃最先跟傅新桐说话,温润的眼中满是揶揄,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顾歙。 傅新桐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心想反正已经丢脸了,不在乎再多丢一点,把养往身前一拖,乡土气十足的说道: 「是啊,俺娘让我卖羊,你要买吗?」 傅新桐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温覃的嘴角不自然的抖动了两下,被顾歙瞪了一眼之后,头才点如捣蒜: 第30章 「买买买!爷我家里就缺一头羊吃锅子呢。遥知,你觉得锅子是吃麻辣的还是吃鲜香的?」 把问题丢给了顾歙,傅新桐也跟着将目光放到了顾歙身上,温覃这厮玩儿上瘾了,就看顾歙要怎么对应了,就听顾歙淡定说道: 「麻辣的吧,这羊挺肥,鲜香的不够味儿。」 「好好好,我看还是麻辣跟鲜香的一起,再把那羊架子放汤里煮,配上点儿葱姜蒜,哎哟,那滋味儿可真是绝了。」 傅新桐满头黑线,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两个无聊的人在那里讨论怎么吃她的羊,茶摊儿里没什么人,就算看见了他们,也只以为是两个公子哥儿要买羊,不会怀疑。傅新桐正想把羊给他们,然后要钱的时候,眼角忽然瞧见了酒楼里走出一个人,赶忙扭过了头。 一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那人就上了马车,不是傅庆城是谁,而让傅新桐觉得奇怪的是,傅庆城刚才从酒楼里出来之后,手里还挽着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看着有点面生,不像是他院儿里的妾侍,可他们俩刚才那姿态,分明就是很暧昧的关系嘛。 在看见傅庆城的那一刹那,傅新桐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目标定在三房身上呢,同样是傅庆昭毁容之后的受益者,大伯傅庆城也同样可疑啊。 傅新桐想要立刻追上去,可却被温覃给拉住了:「哎哎,别走啊,这羊还没卖呢。」 这人是专门来捣乱的吗?狠狠瞪了他一眼,温覃也不甘示弱,抓着她牵住羊的绳子,一副要和她杠到底的架势,傅新桐气急了,眼看傅庆城的马车都快驶出街口了,她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看向顾歙,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可谁知那顾歙却装死,坐在一旁研究人家茶碗里的残渣,完全没有看见傅新桐递过来的求助目光。 悄悄对温覃说了句:「你到底想干嘛?」 温覃却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啊?要卖二十两?你这孩子抢钱呢。」 他的声音很高,让茶摊儿周围经过的人都看了过来,傅新桐心虚,生怕暴露了身份,匆匆回了一句:「你,你爱买不买!俺娘说了就这个价!」 说完就扭头要牵着羊走,可刚一转身,肩膀就被人给拍住了,这回不是温覃,而是顾歙,傅新桐简直要被这两人给害死了,一个没解决,另一个又来插手,打定了主意,如果顾歙也敢像温覃似的捣乱,她就直接坐地上嚎啕打滚,骂他们抢东西。 可谁知道顾歙从怀里爽快的掏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子,拍到了桌面上,然后似笑非笑的在傅新桐惊讶的目光中,牵走了她手里的羊,从她身边经过,老神在在的钻入了人群,一点都没有俊美公子牵着羊走路的异样感,反而有一种仙人入世的潇洒。 温覃忍着笑,来到傅新桐身旁,拍拍她的肩膀,故意说道:「哎呀,你小子今儿可真走运,就那只瘦踉跄的小羊,二十两银子亏你敢开口。」 傅新桐听见他说话才回过神来,将桌上的银锭子收入了腰间口袋里,抬起头来,对温覃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买不起就别胡咧咧,瞧你这打扮,看着人模人样,都不如俺们村里那走货郎,走开走开,别挡着小爷的去路,好狗还不挡道呢。」 这么一通绘声绘色的话,从傅新桐嘴里说出来,完全就是一个傻小子的标配,学的惟妙惟肖,一副瞧不起温覃不舍得花银子的眼神,还真看愣了温覃,周围的老百姓指指点点,活像温覃就是舍不得银子的小气鬼似的。 傅新桐钻入人群里,不再理会这不仅不帮忙,还拖她后腿的混球,往街角走去。走的并不是很急,气定神闲的,左看看,右看看,仿佛真的是一个乡下进城,没见过世面,看了什么都想摸一摸的穷小子。 温覃站在那儿看着傅新桐离去的背影,双手抱胸,意外的笑了出来,还真没看出来,这傅家三姑娘是个人物,不过这么点儿时间,居然长了这么多出息,都能当街怼人了,还真是顾歙所说的那样……孺子可教? 傅新桐走的不急,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傅庆城最后会去的地方,不是她手眼通天,而是刚才顾歙在付了银子给她之后,牵着羊从她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一个地方:帽儿胡同。 顾歙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她说一个地方,必然就是傅庆城所在的了,之前跟顾歙说话时,顾歙就好像知道傅家背后的事情,但是并没有直接告诉傅新桐,是想让她自己找出答案,但这也说明了,顾歙知道内情,他现在是想拉她一把,毕竟事关她父亲的前程和性命吗? 不管怎么样,傅新桐肯定是要去顾歙给的地方瞧上一眼的,帽儿胡同位于城东,离她刚才离开的酒楼并不是很远,一路玩闹着也就走过去了,傅新桐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沿路走,沿路吃,对于她现在的形象而言,不仅不违和,还相当贴切,傻小子进城的戏码演的很过瘾。 第31章 突然傅新桐看见了一辆停在门外的马车,赶忙躲到了就近的巷子里去,悄悄探头观望,马车的确是傅家的马车,傅庆城刚才坐的那一辆,赶车的靠在车门儿上打盹儿,傅新桐大着胆子靠近,走到那马车多看了几眼,那车夫睁开眼,就嫌弃的对她挥手,口中说着: 「走开走开,瞎看什么?」 傅新桐大咧咧的白了他一眼,张口咬了两颗糖葫芦入口,傻兮兮的样子让那车夫厌恶的很,跳下车就要下来打她,傅新桐赶忙撒开丫子跑了。 傅新桐在巷子口找了一处太阳好的地方,靠坐在墙角,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傅庆城出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就听见马车的声响了,傅新桐将盖在脸上的斗笠悄悄推开一条缝儿,眼看着马车从巷子里出去,风吹开了车帘子,里面只剩下傅庆城一个人了。 这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住在帽儿胡同,难道是傅庆城在外面养的外室?那女人傅新桐不认识,也就是说,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那个女人都没有进的了傅家的大门。 傅新桐换了衣裳回到家里,先去萧氏那里报道,没想到大夫人余氏在,傅新桐今天才知道傅庆城在外养了外室这件事情,现在看见余氏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幸好余氏看见她并不打算久留,站起身跟萧氏告别,萧氏把她送到门口,傅新桐对余氏甜甜一笑:「大夫人好。」 余氏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便回头让萧氏别送,便跨出门槛,往外走去,右手似乎一直捏着左手的衣袖,傅新桐和萧氏站在廊下,一直等到余氏出了院门,两人才转回了屋里,傅新桐对萧氏问道: 「娘,大夫人来做什么的呀?」 萧氏命人收了桌上的两个茶杯,对傅新桐回道:「大夫人最近手头有点紧,来跟我支兑几两银子花销。」 傅新桐坐下后,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惊讶的问: 「手头有点紧?怎么会呢?」 大伯有钱在外面养外室,家里大夫人却连正常开销的银子都难以支付了? 萧氏有点无奈,看样子是在替大夫人觉得可惜,不隐瞒的对傅新桐道:「哎呀,有些话我也不太好说,你大伯那个人吧……有些瞧不上大夫人,把持这院儿的银子,都不让大夫人管,有时候院儿要用钱,大夫人还得自己贴,她又不是个刁钻的性子,贴了就贴了,回来也不好意思和你大伯说,这不就掏空了嘛,也是可怜的。」 「干嘛不跟大伯要呢?」 傅新桐也觉得大夫人有点心酸,想起帽儿胡同那座宅院,少说也是个四进的,没有十万两下不来,可那样的房子,大伯都能用来金屋藏娇,却连一点点家用都吝啬给家里,亏他平日里还表现出一副公正严明,正气凛然的样子,简直恶心。 「你以为没要过,可要了他能给吗?都是一句‘没有’就把大夫人给打发了。他原就瞧不上大夫人,觉得大夫人出身贫寒,回回都要用言语奚落,大夫人性子再好,那也是个有血性儿的人,所以宁愿不便的时候,来跟我支兑支兑,也不愿意让你大伯小瞧了她。」萧氏说着,自己的情绪都不高了,深吸一口气,对傅新桐道:「哎呀,这些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孩儿就别问了。反正啊,等到你嫁人的时候,我可一定要替你多掌掌眼,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生命,若是嫁错了,一辈子就全毁了,被困在后宅的方寸之地,还成日里受委屈。」 萧氏这番话,傅新桐确实感同身受,上一世她可不就是嫁错了人嘛,不过这一世她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顾歙说得对,人生在世,不能凡事都依附别人,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命总是自己的,一生就只有一回,若还勉强做别人的所有物,也太亏了。 今天傅新桐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收获的,至少让她走出了一个既定思维的圈子,三房虽然讨厌,可是却也未必就是他们动手,也有可能是大伯呀!毕竟傅家的家规在这儿,不允许儿孙在外吃喝嫖赌养外室,就傅庆城瞒着家里养外室这一点看来,他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表面是正人君子,背地里却不然。 看来,明天起她又有新的任务要做了,将三房放下,转而去查一查大房的事情。 跟萧氏坐在一起吃了点东西,傅新桐正要回青雀居去构思一下明天应该怎么查,可是刚出了门儿,还没走到拱门,就看见傅安急匆匆的从拱门那头跑了进来,简单的跟傅新桐打了个照面儿,就经过她身边跑到了廊下,对着屋里的萧氏喊了一句: 「夫人不好了,二爷要对二公子动家法呢。都打上了,您快去瞧瞧去吧。」 能让傅安亲自过来报信,就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傅新桐赶忙折了回来,萧氏也从屋里走出,惊魂未定的说道: 「好端端的,怎么动起了家法?星哥儿做了什么事,惹他父亲生气了吗?」 说这话,就跟着傅安后头,往傅庆昭的书房跑去,傅新桐自然也要跟去的,因为她可能有点知道,为什么傅庆昭会突然对傅星落动家法。 第32章 应该就是为了‘那件事’了。 萧氏和傅新桐刚刚靠近傅庆昭的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声音,看来真如傅安所言,已经打上了。 门外围着两个吓坏了的小婢女,看见萧氏过来,慌忙就走下石阶行礼,萧氏经过她们,直接去了书房,傅新桐随后,书房里,傅星落直挺挺的跪在书案前,傅庆昭高举藤鞭,傅星落的背部衣裳上面已经被打出了几道印子,傅庆昭看见萧氏和傅新桐进来,还是将手里的那一鞭子打了下来,傅星落紧咬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你干什么呀!」 萧氏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傅星落,对傅庆昭喊道,这还是萧氏第一次对傅庆昭这么大声说话呢,傅庆昭指着傅星落回道:「你让开,这小子就是欠打!」 萧氏如何会让,紧紧抱着傅星落不放:「别打了,孩子总会犯错,你跟他说说道理就好了,何必动刑呢。」 傅庆昭过来拉扯萧氏:「你不知道这小子说了什么,你起来,今儿我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萧氏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让开,傅庆昭又不能连萧氏一起打,生气的将藤鞭放在书案上,自己则气呼呼的坐到一旁椅子上去猛灌了一口水下肚。 傅新桐这才敢进门,走过去将萧氏和傅星落给扶了起来,萧氏迫不及待看傅星落身上的伤,傅新桐也探头看了一眼,完好的衣裳下面的皮肉上,竟然有了纵横交错的红印子,可见傅庆昭真是用上了力气打的。 萧氏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埋怨傅庆昭: 「你说你,把孩子打成这样,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了吗?你要这么打他!存心想叫我不好过嘛。」 傅庆昭最受不住萧氏的眼泪,站起身,想要过来安慰,可看见傅星落又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唉,你是不知道这小子说了什么。他放着好好地书不读,跑过来跟我说要去参军。我傅家从百年之前开始,就没有出过参军的武将,你说他是不是头脑子昏了。」 傅新桐看着傅星落,心道果然是因为这件事,看傅庆昭的表情,当真是气极了。 傅星落被打了,心里自然也憋着气,不等萧氏替他说话,就大声的对傅庆昭反驳道: 「爹爹太保守,我想参军怎么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志在沙场,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么多年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中,父亲还要我读书,将来我能有什么前程?」 这番话刺激了傅庆昭,指着傅星落骂道:「混账东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么多年没有中童生,不是因为你不是读书的材料,而是因为你心不在此,成天喜欢舞刀弄枪,你当那军是那么好参的?将来你就能保证,你参军会比读书有更好的前程吗?」 傅星落犹豫了一下,当即就想明白过来: 「我,我就算没有前程,至少我尝试了。我不喜欢诗词歌赋,不喜欢四书五经,我只对兵法策略有兴趣,我喜欢舞刀弄枪多过读书,我就不知道,这有什么错的,就因为您喜欢读书,在读书上有了这样大的成就,难不成,我就该依着您的轨迹,走和您一样的路吗?爹,我明着跟您说了,我不是那材料,我就算日夜不睡觉,苦读个几十年,也达不到您一半的程度,为什么您就不能答应我呢?」 「糊涂!」傅庆昭似乎被气的心口发疼,萧氏红着眼睛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傅庆昭甩开,与冥顽不灵的傅星落叫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错了?」 「我不知道!」 傅庆昭声音大,傅星落的声音比他还大,傅新桐在傅星落后面轻拍,提醒他这个时候不能再刺激傅庆昭了,果然,傅星落大吼之后,傅庆昭又拿起了桌上的藤鞭,作势就要往傅星落打来,却被萧氏抱住了胳膊,不肯撒手,傅庆昭怕伤着萧氏,不敢有大的动作,最后无奈,便对门外喊了一声: 「傅安!」 傅安出现在门口,拱手领命,只听傅庆昭指着满脸汗珠,气喘不息的傅星落,道:「把这孽子关入柴房,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傅安有点迟疑,傅庆昭又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小人遵命。」 傅安领着两个护院走进了屋子,护院一左一右将傅星落押着出门,萧氏想阻止,却被傅庆昭拦住了去路,直到傅星落被带走之后,萧氏才崩溃的坐到一旁大哭起来,傅新桐走到萧氏身边,轻拍她后背安慰。 傅新桐有心替傅星落辩解几句,可是看傅庆昭完全还是气头上的样子,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开口替傅星落求情,傅庆昭也是不可能会接受的,干脆先不说,等两边都平静一下。 傅庆昭这回是动了真怒,在他看来,傅新桐可以不求上进,可以不学无术,因为她是女孩儿,将来可以找丈夫依靠,可是傅星落是男人,男人就该担起家族的责任,在傅庆昭看来,傅家的家族责任,就是读好书,考科举,入仕途,而他一直也是这样去培养傅星落的,可是,今天傅星落对他说了那番要去参军的话,这事情从根本上对傅庆昭来说,就是个打击,这说明了,自己对儿子一点都不了解,而往常做的那些个努力,就像全盘被人否定了一般,这让习惯了优秀的傅庆昭如何能接受的了。 第33章 傅新桐扶着萧氏回到了商素院中,萧氏还在闹情绪,傅新桐在傅庆昭回去之后,就乖巧的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青雀居中,被傅星落这么一闹,天都完全黑下来了,傅新桐站在窗子前,两手撑着脑袋想事情。 画屏和春桃给她送了晚饭进来,傅新桐对她们问道:「爹娘吃了吗?」 春桃看了看画屏,摇头道:「夫人还在哭,要让二爷把公子从柴房放出来,二爷不肯,两个人都在怄气,谁都没有提出要吃饭。」 从前萧氏只要一哭,傅庆昭说什么也会顺着她,把她哄好,可是今天为了傅星落,傅庆昭是铁了心不会妥协了。 想着被关在柴房里的傅星落,傅新桐也觉得食不知味,随便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画屏劝道: 「姑娘好歹再吃几口,不用太担心了,二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待会儿就要下令去把公子放出来了。」 傅新桐却不看好画屏的这几句劝慰之词,傅庆昭现在宁愿让萧氏一直哭,都没有改变主意,可见在傅星落主动认输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脑中想着上一世的情况,傅星落离开家的时候,她跟傅灵珊她们去了其他小姐家做客,第二天回来,就听说傅星落不见了,府里派了好多人去找,全都无果,到后来傅庆昭出事,傅星落也就自己回来了。 傅星落跟傅庆昭摊牌的时间,似乎早了些,可是结果会不会一样呢。傅庆昭对这件事很敏感,所以上一世肯定也是把傅星落关进柴房的,那后来,一夜之间,傅星落又是怎么跑掉的呢? 傅新桐脑中灵光一闪,赶忙将在外面守着的画屏喊进来,轻声在画屏耳中说了几句话,画屏便领命下去了。没过多一会儿,画屏就回来了,对傅新桐回禀道: 「姑娘猜的没错,傅林一个晚上都没见人影了。」 傅林是傅星落的贴身书童,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傅星落被关了,傅林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的,傅新桐按照从徐枫那里学来的判断事物的方式,在脑中假设着如果她是傅林,此刻应该在什么地方,傅新桐似乎想到了什么,稍加犹豫之后,便已确定,转过身走到自己床边,从床头柜里取出了自己的宝匣子,从宝匣子里将之前从傅星落那里借来的一万多两银票取了出来,正要合上,但想了想,又打开盒子,从里面将所有的小额银票全都拿了出来,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她将所有银票都折叠好了,分放在四个荷包里,将荷包藏入衣襟之中,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门,画屏追上来,傅新桐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了句: 「你去房里守着,别让人知道我不在,我就在府里,不会有事的。」 说完之后,傅新桐便将后背的斗篷帽子戴了起来,从回廊尽头钻入了黑暗之中。 她就算猜不到傅林现在在什么地方,但她可以去他们离开的路上等着,傅家拢共就那么几个门,大门他们肯定不走,东门连着大房的院子,也不不会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商素院西边的侧门了,傅林从柴房把傅星落救出来之后,两人一定会从这侧门离开的。 傅新桐躲在一株大树后面,让大树给她望风,有人来了就说一声,傅新桐一直从戌时三刻,等到了亥时一刻,果然看见两个仓皇出逃的身影往她这边跑来,正是傅星落和傅林两人,傅林肩上背着包袱,手里还要扶着傅星落,踉踉跄跄的,真和逃亡没什么两样。 傅新桐从树后走出,可把那两个人给吓坏了,傅星落止住了脚步,瞪着傅新桐,仿佛在跟她说:别多管闲事啊。 傅新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裹着斗篷急急走近,莹白的小脸在月光下越显苍白,只见她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将怀里的四个荷包全都递给了傅星落,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 「在外一切当心,我们都在家等你回来。」 从偏门送走了傅星落之后,傅新桐回到房中,心里不安的睡了一夜,不那么安稳,有些心虚,再次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杂乱,傅新桐从床铺上坐起来,画屏早就梳洗完,听见屋子里有响动,就敲门进来,看见傅新桐已经搭着绣花鞋,下床来,身上没有批外衣,只着内衫,站在窗边像是要推开窗户的样子,画屏进去之后,在衣架上顺手给她取了一件外罩衫,批到了傅新桐的肩膀上。 「姑娘不用往外看了,是公子……昨天夜里跑了。」 画屏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一直盯着傅新桐的,因为只有她知道,傅新桐昨天晚上曾经出去过好长一段时间,第二天公子就跑了,到底谁放跑了公子,就算不是姑娘亲自动手的,可也跟姑娘有联系,画屏是个好丫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永远分得清,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傅新桐披着衣裳坐到了床沿上,有些失神,画屏又接着道: 第34章 「昨儿夜里在柴房外看守的两个人都被迷烟给迷倒了,老爷说这是江湖路数,说什么也要把人找出来。现在正在气头上,姑娘还是别往上凑了。」 画屏一边说,一边替傅新桐从衣柜里拿衣裳,伺候傅新桐穿戴整齐后,春桃就端着热水进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对傅新桐说外面的事情,傅新桐听得意兴阑珊,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傅星落现在在什么地方。 春桃见傅新桐神色有异,便偷偷对画屏递去一抹询问的眼神,画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春桃也是聪明的,想来姑娘没什么反应,是因为画屏先前进来已经告诉她了,看起来姑娘心情并不是很好,春桃决定自己还是不要继续说话,触了姑娘的霉头。 傅新桐吃了早饭以后,便直接出门去了,府里已经乱作一团,就算她现在陪在萧氏身边,也只是看着萧氏哭泣罢了,傅庆昭一定会派出很多人去外面搜寻傅星落,然而傅星落既然打定了主意离家,那就绝不会轻易被傅庆昭找回来,而傅新桐现在要做的事,抢在傅庆昭被行刺之前,找到那个行刺他的凶手,只有这样,傅星落的这番折腾,才不至于落得和上一世同样的下场。 而根据昨天的怀疑,傅新桐变装后直接从后门出入,来到了帽儿胡同,花了两纹钱在胡同口的烧饼摊上买了两个烧饼,搭上一碗甜呼呼的豆浆,慢悠悠的吃着喝着。已经做好了一天都耗在这个地方的准备了,可是她烧饼还没吃完,就看见一男一女从巷子口走了出来,那个女人,赫然就是傅新桐昨天在酒楼外看见的那个,她身边的男人看起来与她有几分相像,两人也许是姐弟,从巷子口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往南走了没多远,就钻进了帽儿胡同斜对面的一条胡同里,胡同口挂着几张旗子,旗子之上赫然写着‘春申赌坊’四个字。 傅新桐把脚从凳子上放下来,走到烧饼铺老板那里去付钱,脸上抹的很黑,看着流里流气的,烧饼铺老板对她没有好感,正要收钱,傅新桐又忽然收了手,烧饼铺老板蹙眉,傅新桐又从腰带里拿出了另外一锭碎银子,和自己的几个烧饼铜板放在一起,送到烧饼铺老板面前,然后指了指那胡同口,问道: 「那巷子里是赌坊?平时都有哪些人进去?」 烧饼铺老板见钱眼开,收了钱就知无不言了:「是啊,春申赌坊嘛。平时去的都是些有钱人,手头没有点银子,谁敢去春申赌坊里赌去?听说那赌坊背后势力大着呢,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还是别沾了这种事的好。」 那老板说着说着,就说道了傅新桐身上,觉得这孩子虽然看着没什么教养,可出手还挺大方,以为她是要找春申赌坊做什么事,怕她年纪小赔了命,才好言劝道。 傅新桐不理会老板的劝告,给了钱就离开了烧饼铺子,走到春申赌坊的巷子口,犹豫了片刻后,才决定大胆闯进去,那巷子挺宽,但两边全都插着春申赌坊的旗帜,无形中就给进这条巷子的人一种压迫力,普通老百姓都不太敢靠近这个地方。 傅新桐作为一个小女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自然是怕的,可是她觉得现在脑子里的有些线索,似乎正在慢慢地连城线,只等她去揭晓,而这条线的关键,有可能就落在这春申赌坊后头。 假设傅庆城是刺杀傅庆昭的凶手,那么他就要有计划,计划要有人替他执行,如果春申赌坊后面刀口舔血的人替他出手的话,那刺杀的人就有了,而这个假设,完全是有可能的,因为傅庆城养的外室似乎和春申赌坊有关系。 一切点都飘在脑中,只等她去连线。 一步步走到了春申赌坊的大门前,门外不像是其他赌坊那样偷偷摸摸的,他们赌坊外面还摆放着特别巨大的镇宅石兽,看着不像是狮子,倒像是貔貅,真是讽刺,一个赌坊门外光明正大的放着貔貅招财,不就明摆着告诉这些赌徒,钱到了赌坊就绝对出不来的意思吗?就这样,居然还有那么多赌徒对这赌坊趋之若鹜,倾家荡产也想在这里圆上发财的梦,简直可笑。 两头巨型貔貅后面,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其中一个面部还有一记很深的刀疤,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憷,前一刻将赌钱的人迎进去,后一刻看见傅新桐这么个明显没钱的主就是一阵恶狠狠的驱赶,傅新桐被吓得愣在当场,脚有点发软,那刀疤大汉还以为傅新桐一动不动是对他的挑衅,从石阶上走下来,对傅新桐抬起手掌就要拍下来,傅新桐吓得闭起了双眼,可预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傅新桐张开了双眼,就看见顾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到她身后,那大汉的巴掌正是他给拦住了,那大汉看见顾歙,顿时收起了凶恶的嘴脸,对顾歙笑道: 「哎哟,这位公子见谅,我没瞧见您过来,这小子……」 顾歙不等那大汉说完话,就将大汉的手放下,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一起的。」 说完就往前走去,傅新桐和那大汉都愣住了,顾歙走了两步,见傅新桐没有跟上来,才回头看看她,又道:「还不跟上?」 第35章 清冷的声音将傅新桐的思绪拉了回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跟在顾歙身后,跨入了赌坊的大门,先前的害怕也在看见顾歙的那一刻消失不见了,甚至有种安心的感觉,有顾歙在,什么地方她都敢进去。 想到这里,傅新桐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歙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然避开了目光: 「你对自己倒是狠得下手。」 傅新桐一愣,不知道顾歙说的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脏乱又破旧,才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我要不打扮成这样,怎么走街串巷,要是给人认出来,我爹娘还要不要做人了?」 顾歙没有说话,傅新桐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冷场了,刚想出声说话,却听顾歙说道:「改明儿让徐枫教你易容。」 易容……傅新桐听徐枫说过这本事,如果学会了这个,也就是说,她就可以不用每回都打扮成这种脏乱差的形象,只要改一改脸面就可以了,当即高兴的直点头:「好好好,你跟徐姐说一下,易容好,我要学。」 顾歙见她这高兴的样子,似乎有些意外,深吸一口气,像是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对这工作似乎挺热衷?从前真是没想到。」 傅新桐知道顾歙说的是自己一开始的厌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开始是不喜欢的,但是后来跟着徐姐学了很多,觉得如果一个人能够掌握很多人的技能,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嘛。我为我一开始对顾兄长的恶意腹诽道歉,是你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让我知道……原来人也还可以这么活着。」 顾歙扭头看着她乌黑的脸上绽放的笑,牙齿雪白的叫人羡慕,收回目光,嘴角也微微勾起: 「现在倒是我有点担心,把你领到这个世界中来,是不是正确的事情了。」 傅新桐刚做起了热情,害怕顾歙改变主意,于是立刻上前,抓住了顾歙的胳膊,急急说道:「正确啊,你说的很对,女子也未必就要如那般依靠着别人过生活,我走街串巷,看到了很多平民女子,她们同样凭自己的气力在生活,为什么出身好,就天生高贵呢,出身好就不能做普通百姓的工作了?一辈子像个金丝雀一样被养在后宅里,成天悲春伤秋,自怨自艾,那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受拘束,也不喜欢受拘束,所以,我想要过得更像自己一点。」 顾歙低头看了看傅新桐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脏兮兮的枯柴一般,若是平时有人用这样一双手抓住他,顾歙一定想也不想就会把人推开,可是这么一双小手,脏虽脏,却蕴藏着一股令他欣慰的力量,反倒是傅新桐,瞧见顾歙看着自己的手,才惊觉自己失态,立刻松开了,将手背到了身后。 顾歙不由感觉到一点点的怅然若失,似乎很想那双小手继续抓住他似的…… 从春申赌坊出来,傅新桐就一直陷入沉思中,她和顾歙走在大街上,因为两人装束完全不同,而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她因为在思考问题,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顾歙,本身就不是个会在意旁人怎么看他的人,因此两人就这么肩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傅新桐在听春申赌坊的坊主说了那番话之后,了解了不少大伯那个外室的事情,那个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春申赌坊三当家的妹子,三当家叫吴青,那个女人叫吴倩,对于吴倩是否做了人家外室一事,坊主并不知情,只说吴倩素来不太平,从前在外就有好几个勾勾搭搭的姘头,不过近两年就没见她怎么出去乱来了。 傅新桐还要问关于傅庆城的事情,坊主认识傅庆城,并且一副很熟悉的口吻,因为傅庆城是赌坊的常客,这让傅新桐并没有觉得很意外,而根据坊主所言,傅庆城最近输了很大一笔钱,八万两外加京西两套园林宅子,春申赌坊与一般的赌坊很不一样,其他赌坊可能也就是牌九骰子之类的,但春申赌坊有比一般赌坊更刺激的项目——赌石,赌马,斗鸡,斗狗……只要是京城达官贵人喜欢玩儿的东西,他这里基本上都有。 而傅庆城那些钱就是输在了和人赌石,赌马上,每次输了之后,又付不出现钱,就只能跟赌坊借,借到最后,利滚利,滚到了如今这个数。 「你大伯好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可能也就是傅家人没听说吧。」 顾歙看着两人身前的影子,觉得傅新桐的身影细细长长的,身高才到他的肩膀。 傅新桐看向顾歙: 「你早就知道了?」 因为知道,所以在傅新桐找到春申赌坊这里来的时候,他才能很迅速的来给她解围,因为如果不是顾歙的话,凭傅新桐一个人的话,很难从春申赌坊里听到这么多关键的消息。 顾歙唇瓣微勾: 「我还知道,你大伯与那三当家的有个计划,关于你爹的。」 傅新桐捏紧了自己的衣摆,紧张的抬头盯着顾歙,沉声说道:「他想杀我爹?」 第36章 顾歙不意外傅新桐知道这事儿,一挑眉:「你从来就知道有人要害你爹,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傅新桐点头:「是,我也是昨天偶然看见大伯和那女子出入,才有所怀疑,可是我还是不懂,大伯既然欠了春申赌坊这么多钱,为什么春申赌坊的三当家还会替他做这种杀头的事情呢?就算事成之后,我大伯肯定也是没钱给的,那他们图什么?」 顾歙在一处卖糖人的摊位前站定,跟摊主指了指一个九天玄女的糖人,付了银子,就靠在一旁的桌椅上等候糖人做出来,傅新桐一心扑在疑问上,根本没有意识到顾歙这是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了顾歙的回答: 「因为一个名分。」 「名分?」傅新桐惊讶。 顾歙点头:「吴倩怀孕了,她想进傅家的门。你大伯大概就是利用这个,驱使那对兄妹替他做事的吧。」 这个答案让傅新桐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确实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可以肯定,上一世吴倩兄妹就算替傅庆城做了那件事,吴倩最后也没有入得傅家的大门,心念一动,又问: 「我大伯不会让她进门,她最后会怎么样?」 顾歙满意傅新桐的敏锐,勾唇说道:「刺杀你爹,这可不是个小罪名,朝廷会追查,傅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吴青和吴倩肯定会被查到的,等待他们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你大伯,为了不让罪名牵扯到自己身上,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傅新桐叹了口气,立刻想到了答案:「他不会让吴青和吴倩活着。」 这就能说通了,为什么上一世吴倩就算帮着傅庆城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却依旧没能入得傅家的大门,因为傅庆城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真的把吴倩这个风尘女子纳入府里,可能在他看来,吴倩这种女人,就算是入府里做妾都是没资格的吧,他骗了吴倩,然后又杀了她。 傅新桐觉得知道真相也不是很好受,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她都怀了孩子了,为什么大伯会那么狠心?」 傅新桐的问题,顾歙没有回答,甚至在傅新桐说完之后,顾歙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傅新桐觉得奇怪,抬头看他,可人没看到,却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通体琥珀色的糖人,正是顾歙先前买的那只。 傅新桐愣愣的看着糖人,看着顾歙,只见顾歙微微弯起唇瓣,说了一句让傅新桐十分意外的话: 「因为,女人就是傻,就是好骗啊。」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就凝滞了,顾歙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玉树临风,嘴角含笑,虽说在笑,可周身仍旧透着疏离,傅新桐拿着糖人,一时间竟拿不准,顾歙到底是在说吴倩好骗,吴倩傻,还是在说她傻,她好骗……按照道理,也不该说到她身上来,可傅新桐却很难忽略,自己收到糖人时,心里泛起的涟漪,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她真的对顾歙改观了,可以忽略他的强势,他的毒舌,感觉到他的温暖。 然而,一句话彻底把那温暖给抹杀了,顾歙还是那个顾歙,原汁原味,丝毫未变,送个糖人都能把人送得呕出一口血来,也是人才。 顾歙送傅新桐去了她特意租赁来换衣服的小屋,站在门外等她换好了衣裳,梳洗完毕,才与她一同走出了巷子,他坐的是皓兰轩的马车,傅新桐很放心的跟了上去,因为怕暴露自己每天在干什么,所以,傅新桐最近出门都是一个人,悄悄的从侧门走,就连画屏都没有带,平心而论,每天这么折腾,确实很累,所以,现在有一辆马车能送她回府,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顾歙面前已经没有了当初见面的矜持,因为傅新桐发现,自己现在很难把顾歙这个人当做一个男人看待,他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先生,也是她的头领,重重身份,让傅新桐把顾歙彻底归类到父亲哪一级别去了,在长辈面前,只要不失礼,矜持什么的都是浮云。 顾歙倒是更喜欢现在这样随意放松的傅新桐,以前看她,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压抑,看着特别辛苦,现在她突破了自己,反而更随性可爱了。 给她倒了杯茶,傅新桐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顾歙问道: 「你大伯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我早就命人将他们的行动计划记录下来,按照那计划来看,动手应该就在下月中旬了。在这之前,你能解决吗?」 傅新桐喝了杯茶,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在那之前我一定可以把事情解决好。」目光中透出坚定,傅新桐的眉头都跟着蹙了起来,她和父母哥哥,上一世受尽了苦楚,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傅庆城这个伪君子,这一世既然查到了他头上,那还有什么放过他的理由呢。 顾歙看傅新桐的样子,想着之前他得到的情报,这丫头本就不是个善茬儿,从她这些天的表现来看,谁惹了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3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点头又问:「对了,你哥哥真的离开家了?」 这个问题,让傅新桐把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神色认真的看着顾歙,语调也十分正经: 「顾歙,我能不能要求你一件事?」 顾歙讶然:「你说。」 傅新桐斟酌一番后,鼓起勇气说道:「你能不能别再监视我?或者说,能不能别再监视傅家,怎么我家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你都知道呢?」 顾歙挑眉:「你哥哥离家出走,这可不算鸡毛蒜皮的事儿啊。」 傅新桐不依不饶:「这件事不算,那之前我吃桃花糕的事儿你怎么说?那总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吧?」 顾歙想起来还真有那事,不过现在也解释不了,只能委婉说道: 「这件事,恕难从命。毕竟也不是我要做这些事的,朝廷官员,三品以上的宅邸,谁家没有点眼线盯着?就算我不盯,也有其他人会盯,这个道理跟你没法细说,但确实存在着。」 傅新桐越听越沮丧,从前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给人监视就监视了,可现在知道了这回事,再让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话,真有点困难。 顾歙见她这副不开心的样子,又道:「回头我让徐枫教你怎么隐藏,至少能保证你的私隐不被人瞧见。」 傅新桐眼前一亮,看顾歙的样子仿佛身上带着光,连连的点头:「好好好,就等你说这句话呢。顾歙,你人还是不错的。」 顾歙:…… 马车颠簸了一会儿就到了傅家门前,傅新桐谢过之后,正要下车,就听顾歙喊住了她,说道: 「你的羊该吃了,后天在温覃家的天福庄里,吃全羊宴。」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傅新桐回头看来他一眼:「你是在邀请我吗?我怎么去温家的地方?」若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傅新桐乔装一番就能去,可温家嘛,这个目标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太大了。 谁知道顾歙只是对她摆摆手:「你去吧,后天不见不散。」 傅新桐下车的时候,不禁在心中腹诽,什么不见不散,这个顾歙,每回让人对他印象稍微好一点之后,总能再出一个什么幺蛾子让人讨厌他。 温覃家,她要怎么去? 傅新桐回到府里,先去了商素院,傅庆昭不在家,萧氏还在午睡,因为傅星落的事情,萧氏昨天晚上肯定一夜没睡,今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精神肯定受不了。 芳冉看见傅新桐蹑手蹑脚的进门,对她招招手,看见傅新桐手里拿着个糖人,不禁笑了笑,指着萧氏的房间说道: 「夫人刚躺下没多久,姑娘就别进去了。」 傅新桐也就是来看看萧氏的情况,既然她睡下了,傅新桐自然不会打扰她了。 将芳冉拉到廊下,轻声问道:「哥哥找着了吗?爹还没回来?」 芳冉点头:「老爷出去找了一天,还没回来呢,估摸着是没找着。这事儿就是傅林干的,那小子平日里奸猾奸猾的,这回居然引着二公子做了这样出格的事,若是被抓回来,定要好好严惩他。」 傅星落失踪,跟他一起不见了的就是傅林,所以一下子就把他给暴露出来了,傅新桐心里暗自为傅林祈祷,他这回完全是被傅星落所连累,如果不是傅星落坚持要去参军的话,傅林又怎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跟芳冉叮嘱了一声,若是萧氏醒了,或是傅庆昭回来了,就派人去给她传个话。芳冉又给她提了一篮子糕点,说道:「赵郡王府送来的,听说府里出了事,郡王妃还特意来瞧夫人,带了这些宫里的糕点,你拿回去吃,这几天家里乱,你就别到处乱跑了,免得老爷夫人看着心烦。」 芳冉是大姐姐,对傅新桐就像是对小妹妹一样亲切,还把她当个不懂事的孩子,傅新桐提着糕点盒子,谢过了芳冉,就回到青雀居了。 画屏和春桃在廊下纳鞋底,春桃眼尖,瞧见傅新桐回来就立刻站了起来,然后目光落在傅新桐手里提的糕点盒子上,眼馋是肯定的,要是以往的话,傅新桐不想吃的糕点,肯定就赏了她们,可今天却不行。 让画屏替她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傅新桐就拎着糕点和几张花样子图纸,往大房所在的西央院去了。自己一个人,没要画屏和春桃跟着。 西央院算是傅家的次院,因为傅庆城是长子,理应住在次院里,但是架不住傅庆昭出息,十四岁中了解元之后,傅远就让人给傅庆昭重新修葺了商素院,等到第二年娶了萧氏回来,因为萧氏的身份,傅家只好又把商素院给扩大了近一半,如今傅新桐和傅星落住的院子,其实就是后来扩建出来的,因此与侧门离得并不远。 西央院的陈设格局自然不如商素院好,再加上傅庆城把控钱财,从不用在府里,而余氏又是个寒门出身的女人,手里没有闲钱布置,所以西央院,此时看来十分简朴,但上一世傅新桐是见过二房没落之后,大房兴盛时期的,院子至少比现在要大了两倍有余,只可惜这一世,大房想要再想上一世那样腾飞而起,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第38章 傅新桐还没进院门,就有仆婢进门给通传了,余氏不在家,是傅音渺出来接待的傅新桐,看见傅新桐之后,傅音渺热络的迎来,傅新桐将手里的糕点送到她手上,说道: 「今儿赵郡王妃来了一回,给带了一盒糕点,说是宫里的,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拿来与姐姐尝尝。」 傅音渺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赵郡王妃定是送给二婶的,我怎么好用呢。」 傅新桐摆摆手:「没事,我娘因为我哥哥的事儿正难过呢,怎么安慰都不行,我爹在外面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傅星落的事情,傅音渺自然也听说了,闻言答道:「二弟素来稳重,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竟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儿,二叔和二婶定是着急坏了,我今儿也没敢去烦他们,明儿该去了。」 「不碍事的,姐姐心意,我替爹娘领会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然后傅新桐将先前从青雀居拿来的几张纸摊开在傅音渺面前,说道:「马上就是姐姐生辰了,我想给姐姐绣两个荷包,可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儿的,便让春桃画了几张出来,姐姐看看,喜欢不喜欢。」 傅音渺更是惊喜不已:「难为妹妹还记得这些杂事,我岂是那等嫌好道丑之人,妹妹娇贵,能给我绣一个荷包,已然是好,断不敢挑样子了。」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最近在学刺绣,手艺见长呢,姐姐想要什么样的,尽管与我说,我定能绣出姐姐喜欢的样式来。」 傅新桐在府里苦练绣艺的事情也已经传开了,傅音渺敛目一想,失笑道: 「也罢也罢,妹妹既然这样诚心,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我喜欢那种如意祥云式的,绛紫色底,黑边花,这颜色用的时间长久,还不容易脏。」 傅新桐连连点头:「颜色没问题,但我不知道是哪种如意祥云式,姐姐这儿有书房吗?」 傅音渺一愣,立刻摇头:「我这里没有,西央院只有我父亲那儿有书房,要不我让人取了纸笔过来吧……」 说完却被傅新桐拦住了:「取什么纸笔呀,大伯现在又不在,咱们去画几张花样子就出来,画好了我就直接回去绣了。」 语毕,傅音渺想想也没什么不妥的,遂点头道:「那好吧,还请妹妹移步。」 傅新桐跟在傅音渺身后,往傅庆城的书房走去,她当然知道傅音渺的房里没有书房,整个傅家,也就只有商素院里的孩子有自己单独的书房,而傅新桐这么问的目的,就是要去傅庆城的书房。 看着前面走动的傅音渺,傅新桐心中并没有太多愧疚,上一世她的确是受过傅音渺的恩惠,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原来害了自己父亲的人就是傅庆城,想来在傅庆昭受伤,二房没落之后,傅音渺定是有所察觉是自己父亲干的好事,所以才会在傅新桐困难的时候,给了她几千两银子做周转。 傅音渺打开书房,让傅新桐进去,傅新桐自然而然的来到傅庆城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了一支笔,等着傅音渺给她找纸铺纸,两人交流画出了几张样子,供傅音渺选择,而傅新桐则拿着笔,佯装到处观望,宽大的袖子拂过桌面,便将傅庆城做过批注的一本杂记纳入了袖口。 傅音渺选中了一张图后,傅新桐没有任何异议,放下笔,接过傅音渺递来的那张纸,就笃定说道:「成,就这样子,给我个十天八天,我就能把它绣好了。」 傅新桐的天真之言让傅音渺笑了起来,姐妹俩就这样从书房走出,傅新桐说自己要赶紧回去开工,傅音渺留了几声,没留住,就由着她去了。 傅新桐将那本杂记拿回了青雀居,关上房门,就走到自己的小书房里,将那本书打开,找到有傅庆城笔迹的纸张,然后飞快的在纸上写出了几个字,上下比对一番,虽然力道不太够,但乍一看已经很像了。 这便是傅新桐这段时间学会的东西,学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学以致用了,模仿笔迹这一点,傅新桐自问最为刻苦,所以现在成效也最能看的出来。 她照着傅庆城的笔迹,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写下了几句话,对比傅庆城的笔迹,若非本人看,一般人应该分辨不出来。 傅新桐将纸折好,夹入书架里的一本书页里,然后将那本杂记再次藏入衣袖,拿着刚才那张花样纸,再次去了一回西央院,拉着傅音渺就往书房去:「哎呀,我去比对了一下,有几个角,以我的水平可能绣不出来,要不再改改吧。」 傅音渺配合着改了两回,傅新桐将东西放回原处之后,才拿着新的图纸,跟傅音渺两人走出了书房。可这一回,她们刚出来,就听见了傅庆城严肃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傅新桐心上一紧,转头就看见傅庆城和傅庆业两人走在一起,表情都有点严肃,看样子是在商量着什么事,而当傅新桐的目光看向傅庆业的时候,他居然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这个表情让傅新桐有些不解,不动声色的跟着傅音渺身后,去给他们行礼请安。 第39章 说了来由之后,傅庆城扫了一眼傅新桐,傅新桐乖巧的笑了笑,傅庆城咳了一声,这才挥手让她们离开,还吩咐了一句:「今后少来书房。」 傅新桐被傅音渺拉着离开,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傅庆城和傅庆业,就见傅庆城勾着傅庆业的肩膀,像是在劝说什么,而傅庆业一脸为难,似乎有点不情愿的被傅庆城拉着进了书房,然后书房的门就紧紧关了起来。 傅音渺见傅新桐回头看,说道:「别看了。我爹最近心情不太好,刚才估摸着是跟三叔从京兆回来吧,好几天都严肃的很,我和母亲都不敢与他说话呢。」 傅新桐一愣:「嗯?大伯和三京兆干什么呀?」 傅庆城是城防的,傅庆业一直在工部挂差,全都是闲职,与京兆没什么交集。 「不知道为什么,我爹一直想离开城防营,大概是拉着三叔去说话的吧。其实我爹就不该拉三叔去,等到二叔入了仕,直接请二叔提拔就好了嘛。」 傅音渺的话在傅新桐耳旁飘动,她却也只听了个大概,因为此时此刻,傅新桐脑子里正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傅庆城和傅庆业会一起去京兆呢? 回到青雀居中,傅新桐坐在小书房里发呆,芳冉派人来告诉她,说萧氏醒了,傅新桐就赶去了商素院,萧氏虽然醒了过来,却没有下床,依旧靠坐在床边,看见傅新桐,萧氏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又聚集了起来,傅新桐到跟前后,就抱着傅新桐哭。 傅新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任由萧氏抱着,过了会儿傅庆昭回来了,萧氏赶忙起身相问: 「怎么样,找着了吗?」 傅庆昭沉默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萧氏大喜过望:「他在哪儿,回来后你就别关着他了,他这个年纪,最受不得人管。」 萧氏说完话之后,就听傅庆昭又来了一句: 「在征兵处,没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回来。」 萧氏刚刚好了点,听到傅庆昭这话就又要哭了:「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魔障似的,我,我去找他,他孝顺我,定会随我回来的。」 说完,萧氏就要下床去,傅庆昭拦着,说道: 「别去了,我跟他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你去了也没用。」 傅庆昭看来一眼傅新桐,说道:「你先回去,我与你娘有话说。」 傅新桐知道,傅庆昭这是要安慰萧氏了,自己留下不方便,给两人行了礼,就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回头看来他们一眼,傅新桐走到门口的时候,傅庆昭已经坐到了萧氏身旁,将她揽在怀中说着什么。 从傅庆昭的表情来看,也许他的态度已经有点松动了,他虽然对傅星落严厉,但却绝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父亲,他希望傅星落继承他的衣钵,从文入仕,可若是傅星落死活不愿,甚至不惜离家出走来表示抗议,傅庆昭自然不会强势成那样,完全不顾傅星落的死活和想法。 傅星落离开家以后回去什么地方,傅庆昭只要猜猜就能猜到,所以肯定是直奔征兵处去的,见到了傅星落,父子俩谈了一整日,所以才到这个时辰回家来,就算嘴上没有完全承认,但是心里必然没有昨天那么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了。 只要傅庆昭同意了,萧氏那儿一切好说。 傅新桐回到青雀居,再次将自己锁在小书房里,连晚饭都没有吃,画屏以为她是为了傅星落的事情闷闷不乐,也不敢打扰,只说让傅新桐饿了就喊她,她去热饭端来。 傅新桐坐在书案后头,低头看着自己临摹的那张笔迹,脑中回想着先前在西央院里遇见傅庆城和傅庆昭的画面,总觉得他们俩这回去京兆,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件事,必然与傅庆昭有关,因为傅庆业看她的那一眼太复杂,似乎夹杂着心虚,他是长辈,对一个孩子心虚什么? 如果把傅庆城和傅庆业的两件事连起来,傅新桐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傅庆城肯定是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傅庆业吧,之前傅庆业的确不知道,所以一切行为正常,可是如果他知道了傅庆城的计划,看见傅新桐心虚,这么一解释,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那他们俩相约去京兆干什么呢,京兆是管治安纠纷的,难道说傅庆城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在吴青和吴倩替他动手之后,他就把他们做的事情,转而暗地里通知京兆,让京兆去查封春申赌坊?而不管是吴青还是吴倩,这两人必然是活不成了的。 傅庆城算无遗策,步步为营,这是一场滔天阴谋,他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傅庆业也牵扯进来,只怕就是为了让傅庆业给他做个开路先锋,因为上一世,傅庆昭遇刺之后,傅远首推的傅家人,就是傅庆业,这样在外人看来,傅庆昭遇害之后的最大,最先的得益者就不是傅庆城,而是傅庆业,就算外界有所怀疑,那么也会先怀疑傅庆业。 如果真是傅新桐所猜测这样的话,那傅庆城这个人也太卑鄙狠毒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然后自己独善其身,隐藏在真相后面,坐收渔人之利,并且还完美的维持了自己在外界的君子形象。要知道,上一世人们提起傅家大老爷傅庆城,没一个不说他好,是难得的正经人,大器晚成,傅远因病隐退之后,傅庆城就是傅家的中流砥柱,赚尽了好名声。 第40章 此时想想,还真是恶心,虽然这一世傅庆城还没有得手,可他已经动了心思,并且对吴青和吴倩这对兄妹实在过分,别说吴倩还怀着他的孩子,心狠手辣,虚伪恶毒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傅新桐看着这张纸条,似乎有点改主意了,既然要玩儿,那就干脆玩儿大点,让傅庆城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余地。 三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生辰,段氏信佛,这日会带着府里的夫人小姐们一起去城中的白马寺上香。傅新桐一早就去了商素院,萧氏原本是不想去的,傅星落离开家已经两天了,虽然傅庆昭跟她说了很多话,可是萧氏一时间还是难以释怀,心情低落的很,傅庆昭便让傅新桐缠着萧氏,一定要把她领出府去散散心。 萧氏意兴阑珊的梳妆完,嘴里念叨的依旧是傅星落的事情,又是要给他准备棉衣,又是要给他送银子,想一出是一出的,傅新桐扶着她出门,顺从的附和着,萧氏直到在园子里跟段氏,余氏,宁氏她们碰了面,才止住了喋喋不休,段氏如今看萧氏更不满意了,虽然平日里,也没见老太太对傅星落有什么青眼相加的地方,可傅星落一声不响离家去了征兵处,儿子没教好,段氏觉得,萧氏这个做母亲的责无旁贷,这就像个错漏似的,给段氏抓住了,好在二房如今声势正旺,段氏不至于骂人,但态度确实冷冷淡淡的,连扶都不要萧氏扶着,只让余氏和宁氏一人扶一边,段氏这样,让萧氏更加难过了,傅新桐扶着她,摇晃了两下她的衣袖,萧氏才勉强眨了好几下眼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十九上香是大事,不仅府里的女眷们要去,连男人们也得跟着前往上一炷香,除了昨天去了六部没回来的傅庆昭,傅庆城和傅庆业全都出现了,还有家里的公子,姑娘们,全家出动。 府外早就准备好了十几辆马车,仆婢成群,声势十分浩大。 门房的人早就守在门外,看见段氏领着大家出门,管家带领众仆行礼,段氏给大家发了点功德钱,然后正要上车,就看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喜形于色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参差不齐的丫鬟,一个胖的,一个瘦的,穿的衣裳也不统一,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那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来,就跪在了段氏跟前儿,眉开眼笑的跟段氏行大礼,可能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行,直接跪在地上,给段氏磕了好几个头,把段氏给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的?」 段氏开声,一旁的嬷嬷就要来驱赶那女人,谁知那女人笑的十分灿烂,对段氏说道: 「老夫人好,我叫吴倩,是大老爷的人,今儿特地来跟老夫人请安来了。」 吴倩这么一开口,就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住了,段氏看向余氏,余氏觉得莫名其妙,上前问道: 「这位娘子,我们是傅家,傅家大老爷是我的相公,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吴倩知道余氏是正头夫人,紧接着又磕了几个头:「原来你就是大夫人,吴倩给夫人磕头,今后定会好好孝敬夫人的。」 这下女眷们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萧氏站在马车边上,正要上前去,却被傅新桐给拉住了手,萧氏不解,回头看她,只见傅新桐指了指门内,说道: ‘别去,大伯他们出来了。」 傅庆城跟回事处交代着事情,一跨出门槛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吴倩瞧见他出门,立刻站了起来,提着裙摆就跑上了台阶,一把抱住了傅庆城的胳膊,吓得傅庆城连忙就要推开他,可吴倩手底下有点功夫,傅庆城一下还没推开,只好压低了声音对吴倩怒道: 「你来干什么!」 吴倩见他这表情,不解问:「什么来干什么,自然是来认门儿认亲的,你不是总说大夫人不允我进门吗?那我今儿就来求一求大夫人。」 短短几句话,让傅庆城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一个劲儿的想要撇开吴倩,终于使了大力气,推开了她,吴倩惊愕的看着他,说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嘛,怎么现在又翻脸了?」 这边吴倩摸不着头脑,那边余氏和段氏就追了上来,余氏指着吴倩对傅庆城问道: 「夫君,这位娘子是何人?为何与你拉拉扯扯的?」 傅庆城府里也养了两个小妾,不过那都是进不得主院的玩意儿,她认下也就罢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找上门来,若余氏再不问,那就别做人家的正头夫人了。 傅庆城心虚的尴尬一笑:「不,不认识。她,她认错人了。」越过余氏,往前一步,对吴倩冷道: 「你这女子真好笑,疯了不成,快快回去。」 吴倩见傅庆城这样子,似乎也知道情况不对了,敛下目光,偷偷看了一眼余氏,见余氏正瞪着自己,两只拳头紧紧捏着,很明显已经非常生气了。吴倩也不是笨的,知道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错,可如果今天她就这么扭头走了,看余氏和傅家人的态度,估摸着她这辈子都进不了傅家门儿了,若只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第41章 吴倩鼓起勇气,打算为自己和为肚子里的孩子搏一搏,不管怎么说,今天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机会,她早晚都是要进傅家大门的,现在关键是让正房夫人承认她,毕竟以后进了门,她更多要相处的是这个夫人啊。 扑上来跪在余氏面前,吴倩磕头道:「夫人,我,我是大老爷的人,大老爷把我安置在帽儿胡同里,我本应该安安分分,可是架不住肚子里有了大老爷的种,我被人指指点点无所谓,可你们傅家的种不能吧,求大夫人开恩,大人大量,让我进门吧。」 吴倩是个江湖女子出身,走南闯北,胆子很大,却没有规矩和修养,也不知道大户人家是怎么说话,一口一个‘傅家的种’挂在嘴边,就冲这个,傅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也不可能真的将她收进门的。 余氏被这番话弄得六神无主,指着吴倩对傅庆城喊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 自从嫁入了傅家,余氏还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傅庆城说过话,从来都是傅庆城吼她,可是今天的这件事显然是触动了余氏的底线,让她再也忍不住脾气了。 傅庆城不敢看余氏,眼看石阶下面,家里所有人都在看着这里,觉得脸面实在无光,没了先前的硬气,上前去把吴倩给拉了起来,忍着声音,好言相劝:「你别闹了,先回去。」 吴倩回头看来一眼,想把她推走的傅庆城,立刻明白了过来,把胳膊从傅庆城手中抽出来,冷下了脸: 「你是骗我的,你根本没有跟你家里说我的事儿,她们都不知道我,那你怎么还骗我说一定会让我进门?你是不是就为了让我帮你……呜呜……」 吴倩的嘴被傅庆城捂住了,傅庆城在她耳边低吼:「我让你别闹了,先——回——去——」 傅庆城脑子已经混乱了,他不知道吴倩怎么会突然过来,可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得先把她弄回去,要不然等一会儿傅远出来,一切就不好办了。 傅家禁止儿孙养外室,单这个罪名,就足以毁了傅庆城在傅家的印象,跟别说,这个吴倩背后,还有一桩大事等着筹谋,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谁让她走了?不许走!傅庆城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对于一个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来说,余氏没有背景,如今靠的也就是正房的名分了,她可以允许傅庆城把小妾纳入府里,可那是公婆同意的,她没有办法阻止,只能接受,但外室就不一样了,若是她连这个都不做声,那今后还不非得给妯娌亲人笑死,她也别做人了。 余氏瞧见宁氏和萧氏,还有一干府里的孩子们全都关注着门口发生的事情,余氏告诉自己,不能再软弱了,而且这女人还说肚子里怀了傅庆城的孩子,就是抬进府里的妾侍都没有资格生孩子,傅庆城居然让这个女人怀上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真被她进了门,生下了孩子,那余氏在府里就更加没有地位了。 越想越生气,余氏一个箭步上前,就拉住了吴倩,傅庆城见状,急了,对余氏吼道: 「你就别添乱了。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了!给我滚开!」 随着傅庆城的一声怒吼,就去拉扯余氏,想让她松手,可余氏平日里好欺负,此时却怎么都不肯撒手。 石阶下,马车前的段氏和宁氏走了上来,宁氏饶有兴趣的环顾了一圈,这种热闹她是最喜欢看的了,走到余氏身旁,替她拦住了傅庆城的动作,傅庆城当然不能连宁氏一起碰,只好指着她们道: 「你们想干什么,都走开!老三,老三呢,你家的都管到我头上来了,你就这么看着不成?」 说着就扭头去喊傅庆业,傅庆业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宁氏就开炮了: 「哟,大哥这话说的,怎么着,非得等你把大嫂给打死了,我们才能说话不成?我嫂子是天下第一的好女人,大哥你居然在外面养了这种货色的狐狸精,哎哟,还想装若无其事的,我看你啊,是真不把咱们傅家的规矩放在眼里咯。」 宁氏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说话毒辣,句句带刺儿,听得傅庆城更加生气,傅庆业见状不妙,才上来把宁氏拉到一旁: 「就你多事儿,歇着吧。」 宁氏还想再说什么,被傅庆业给瞪了回去,傅庆业这才上前对傅庆城道:「快打发了吧,这像个什么样子。」 因为傅家门前的骚乱,左邻右舍都已经有人出来看热闹了,这么弄下去,跌的可是傅家的面子。 傅庆城哪里不知道要快点打发,可余氏紧紧揪着吴倩不放,傅庆城无奈,只好对余氏大喊:「你有没有脑子?是想看着我死是不是?你想我死,就言语一声,犯不着用这种法子,简直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余氏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尖锐:「傅庆城你把话说清楚,我十六岁嫁给你,与你夫妻这么多年,我给你丢人现眼过吗?倒是你,偷偷摸摸在外面养了这么个玩意儿,还让她怀了上门,与我耀武扬威,我竟不知,究竟是你丢人现眼,还是我丢人现眼!今儿你不把话说清楚了,我绝对不依!」 第42章 傅庆城又要上前去把她和吴倩分开,余氏大喊:「你想让她进门,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想都别想。」 余氏的话让吴倩不高兴了: 「凭什么不让我进门?我人是他的,肚子里的种也是他的,我来见你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吴倩的话让余氏冷笑,看着傅庆城,目光仿佛在说‘瞧瞧你的好女人’,傅庆城也知道吴倩那话说的过了,他可以骂余氏,因为他是她男人,可吴倩不行,她只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室,若对正房这样说话,傅庆城都不阻止的话,那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就少不了了。 上手就给了吴倩一个嘴巴,怒道: 「你给我闭嘴!」 吴倩给打懵了,余氏放开了她,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傅庆城正觉得余氏只要不纠缠的话,那一切就轻松点了,可还没得意多会儿,就被扑上来的吴倩给用力踢了一脚,吴倩是有功夫的,她的一脚可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把傅庆城给踢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傅庆业立刻上前去扶傅庆城起来,傅庆城觉得今天把他一辈子积攒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从地上起来,推开傅庆业,吴倩也知道自己下了重脚,有点心虚,可捂着肚子,忽然又有了自信,往傅庆城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傅庆城,你最好不要惹我,把我惹急了,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吴倩的话让傅庆城和旁边的傅庆业心中有数,低头对看一眼,傅庆业暗自对傅庆城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别刺激吴倩。 「你之前骗我的事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我今日,当着你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儿,就要你一句准话,什么时候抬我进家门,什么时候让我做姨娘,就这个月的几天吧,你随便给个日子,我立马就走,回去收拾收拾,该干什么干什么,等着你去迎我,你要不给我这准话,我今儿反正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不怕再大一点。」 吴倩不愧是个江湖女,说话带着煞气,让傅庆城无话可接,余氏从旁冷哼道: 「就你这种货色,也想进我傅家的大门,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傅庆城,从前算我高看了你,瞎了眼!」 余氏说完就要往石阶走,牵了傅音渺的手,就要上马车,对车夫说了句:「去余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就是要回娘家了。 段氏听到现在,当然知道门前发生的是什么事,大儿子捅了篓子,在外包养外室,还给人找上门,老大家的生气了,要回娘家,这可使不得,回去了,这罪名就定下来了,万万使不得,走到傅庆城身旁,一拄拐仗,怒道: 「还愣着干什么,去拦着呀!」 傅庆城如梦初醒,就要去追余氏,可胳膊一紧,吴倩拉住了他,说什么都不让他走,嘴里说的话更气人:「让她回去!一个女人这么矫情,活该她下堂!」 段氏的拐杖立刻就打到了吴倩的身上,怒道:「你个孽子,还愣着干什么!这等没有规矩的乡野村妇,到底用什么东西糊了你的眼,让你连夫人都不要了!」 傅庆城慌了,想推开吴倩,可吴倩就是不撒手,给段氏打了两下腿肚子,她也不撒手,傅庆城无可奈何,只能用力推了她一把,吴倩下盘没站稳,倒在地上就破口大骂,傅庆城想让她闭嘴,扬起手就要打,傅庆业见状,赶忙拦在了傅庆城面前,不让他打吴倩,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吴倩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外室这么简单,她知道他们的底细,若是就这样曝光出来,别说傅庆城了,就连他也要遭殃的,所以,说什么都能让傅庆城再刺激她了。 余氏看见这情景,终于忍不住,趴在车厢上面闷声大哭了起来。 就在两方焦灼之际,傅远终于听了通报,从门内走出,冷哼喝道: 「真是丢人现眼!要在大门口闹到什么时候!还嫌热闹不够大吗?全都给我滚进来!」 因为吴倩的突然到来,把傅家的进香之行彻底打断了。 余氏也给宁氏和萧氏劝了回去,本来也就是表个态度,让余氏现在真的一怒之下回娘家,还是没有那个底气。 傅庆城一进门就让傅远勒令跪下了,余氏见状,自然也跪到了傅庆城身旁,吴倩有点不知道要干嘛,但看余氏跪下,她也就跪下了,心里想着,反正今后都是傅家的人,家里别人怎么做,她也怎么做就没什么问题了。 傅远背对他们站着,为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头疼,一拍桌子,转身就指着傅庆城骂道: 「你简直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以为你是家里最省心的一个,可你瞧瞧你都办了些什么事儿!」 傅庆城两手打摆子,试图解释:「爹,我……」可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什么,因为谁都知道,他在外养外室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说再多也无法掩盖,现在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从吴倩嘴里另外说出点什么来,那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第43章 说白了,养外室是操守问题,顶多赔了名声,可若是那件事被捅出来,就不是赔名声那么简单了。 「不用解释了。规矩就是规矩,找个日子把人抬进来吧。」 傅远是真不愿意为这种事情费神了,老二刚中了状元,后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打点操持,这种败坏德行之事,傅远能抛多远就抛多远了,反正大儿子读书不行,天分平庸,今后也难成大器,还是老二的事情比较要紧些。 傅庆城看着傅远随便的态度,感觉比傅远打骂他一顿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因为傅远这态度,就直接说明了,他在他心里没什么地位,傅庆城想,如果今天是老二做了这事儿,傅远还会敷衍了事吗?打骂正是重视的表现啊,他活了这么大,道理怎会不明白呢。 余氏瞪大了眼睛,对傅远的决定十分不满:「爹,这,这怎么可以呢!她,她凭什么入府?若是,若是她……」 余氏是想说,若是她入府,她就离开。可愣了半天,就是没敢把后半句说出口,傅远自然看出了余氏的不甘与不敢,叹了口气,上前亲自将余氏扶了起来,好言安慰道: 「你是个好的,大人大量,别跟那混账一般见识,大局为重啊。」 傅远的话,余氏怎敢不听,知道若是再拒绝的话,傅远肯定就会不高兴了,吸了鼻子,擦了眼泪,余氏才委屈的说道: 「人进来也就罢了,我听您的。可是,她肚子里的……我是定然容不下的。」 抬个妾侍进门,最多只是个玩意儿,但生了孩子可就不一样了。就好像如今最得宠的二爷傅庆昭,当年便是一个傅远最喜爱的妾侍生下来的,凭着庶子的身份,如今都混成什么样儿了,老太爷当年为了保傅庆昭生下来,只好答应了段氏,今后再不要其他妾侍,更别提生子了,到了下一辈,段氏也是这么要求儿子的,纳妾可以,但不许有庶子生出来,若是今日为了这么个货色坏了府里多年的规矩,余氏是真咽不下这口气的。 傅远看了一眼吴倩,只见她捂着肚子,不等傅远开口,就拒绝了: 「管你容得下容不下,这是傅家的种,我要进门,孩子也要生,要不然……」 吴倩的话被傅庆城打断了:「老太爷面前,少说两句。」 吴倩被傅庆城瞪了一眼,没了声音,她心里笃定着呢,傅庆城指着她和哥哥做事,不敢拿她怎么样,如今傅家的老太爷都开口要她了,等到进了门,就凭这么个没用的大夫人,还能对她肚里的孩子怎么着?吴倩一万个不相信,会有大户人家不要自己骨血的事情发生。 傅远摆摆手,懒得理他这事儿了:「要不要的,你们自己回去商议吧。我只一个要求,如今正是老二的关键时候,府里不许出岔子,都给我警醒着些,听到没有?」 说完这句话,傅庆城和傅庆业全都抱拳领命,吴倩越发得意,暗地里白了余氏一眼,把余氏又给气了个倒仰,转到一遍暗自垂泪去了。 段氏看着从地上起身的大儿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定下来的规矩,有一天会让自己的儿子为难,可她就是看不惯庶出的,一个傅庆昭就让她后悔了半生,当年若是心狠一点,如今府里哪还有这庶子的地方,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傅庆城,正要扶着傅远进里屋去休息,幸好这几天老太爷忙的厉害,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老大。 可就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两个门房的人,跪在门外急匆匆的喊道:「老太爷,不好了,有人,有人打上门来了。正往里头冲呢。」 说着话的功夫,只见傅家的护院全都一股脑儿的涌入了主院,因为从外部打进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人。 吴倩站起来往外一看,惊讶极了,冲出去就喊道:「哥,你,你干什么呀!带这么些人做什么?我,我就是来说个话,傅家同意让我进门了。」 吴青一把拨开吴倩,手里的棍子恶狠狠地指着傅庆城,怒道: 「傅庆城,你个孙子,给我出来!老子今儿不杀了你,老子就跟你姓!」 说着就要往里冲,若不是傅家的护院挡着,还就真被他冲进去了,傅庆城成了傅家人眼中的众矢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傅庆城被逼无奈,走了出来,冷声对吴倩和吴青说道: 「你怎么回事,她不都说了吗?我让她进门,让进门还不行吗?」 傅庆城以为吴青今日是来给吴倩撑场子的,心里也在后悔,为什么他会跟这些草莽人扯上关系,没有修养也就罢了,做事全凭一时冲动。 可偏偏,现在傅庆城有把柄在他们兄妹手上,不敢对他们太强硬,若非如此,早让人把他们给打出去了。 可谁知道,吴青接下来说的话,让傅庆城摸不着头脑了。 「别说什么进门不进门,你们傅家这门,咱不稀罕!傅庆城你就是个阴险毒辣的伪君子,我们兄妹真是信了你的邪。居然瞎了眼帮你做事。」 第44章 吴青凶相毕露,对傅庆城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棍子在地上敲了几下,表达他现在十分生气的情绪,然后不等傅庆城询问,就接着说道: 「我早该想到,你他、妈一个要找杀手杀自己亲兄弟的狗东西,能是什么好货色!大家看看啊,就是这个傅大老爷,用让我妹子进门做姨娘来勾着我们替他做事,让我们替他杀你家的二老爷,你们二老爷刚中了状元,他心里那个憋闷啊!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要不是为了我妹子,我早他妈一棒子打死你了。」 傅庆城面如死灰,吴倩也惊呆了,捅了两下吴青:「哥,你说什么呢。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吴青看来他一眼,将衣襟里的一封信递给了吴倩,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还死乞白赖的要给他生孩子,你看看他是怎么对咱们的?啊?表面上跟咱们哥儿俩好,骗着你,骗着我,说要抬你做姨娘,可背地里呢,连什么时候去官府告发我们都想好了,如果不是这封信,我们还真给他蒙在鼓里了,要是我们真替他杀了人,他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就成了他的替罪羊,我们兄妹还有命活吗?」 吴青像是一条疯狗似的狂吠,可他说的那些话却也足以震撼人心。 傅远拨开人群,神色完全变得和刚才的敷衍不一样了,因为吴青的话虽然说得快,但他还是听见了要杀二老爷这回事,来到傅庆城身旁,目光冷冷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跟护卫比了个手势,对吴青说道: 「这位壮士可否将那封信给我看看,让我看看我府里是否真的出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傅庆城不知道吴青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只知道一定不能给傅远看见,连忙扑上去拦着傅远,哭丧着脸道:「爹,爹,您别信这些无稽之谈,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对二弟图谋不轨呢。是他们,他们诬陷我的呀!您别看,看了就正中了他们的奸计呀。」 傅庆城真是不懂,怎么今天所有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的来了,让他连个准备的机会都没有,人越是怕什么的时候,越是来什么,原以为只要把吴倩安稳好之后,就不会有事了,可谁知道,吴青怎么会突然带人闯进了府里闹事,还有,他是如何知道他的计划,傅庆城就算心里有这想法,想让他们顶罪,可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至今也就只和傅庆业说过…… 傅庆业……傅庆城的目光瞥向了同样脸色不好的傅庆业身上。 傅庆城的阻止没有奏效,那封信还是到了傅远的手上,傅远看了一眼那信之后,就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傅庆业,看的傅庆业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傅远将信上下看完了之后,闭着眼睛,对着拦在他跟前儿的傅庆城就是一脚,很重很重的一脚,踢得傅庆城整个人都掀翻了出去,直接滚下了几节台阶。 傅远又看向了傅庆业,将手里的信扬了扬,冷声说道: 「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老二哪里对不住你们了?啊?要让你们处心积虑的买凶杀他?啊?」 傅远一声怒吼,吓得傅庆城和傅庆业双双跪了下来,傅庆业向来是个怕惹祸上身的人,一点骨气没有,当初就是宁氏犯了错,他都竭力撇清,更何况是傅庆城了,当即摇手否认: 「不不不,不关我的是,都,都是大哥,大哥的主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畜生,杀得还是骨肉兄弟,傅庆业可不糊涂,这罪名说什么他都不能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件事他也就是前两天刚刚知道,一切都是傅庆城自己做的,他最多算知情,若因为知情这一点,就要和傅庆城一起承担罪名的话,傅庆业说什么都不愿意。 傅庆城怒目瞪向了傅庆业,早知道他没义气,可没想到这么没义气,什么都还不一定呢,他就记着把自己摘出去,送他上前。 「爹,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您不能因为一个外人随随便便送来的一封信,就给我安上这么大个罪名啊,我,我怎么会买凶杀二弟呢,我,我就是欠了他们赌坊的钱,没钱给他们,他们才让人来诬陷我的,爹,您相信我,我是您儿子,我岂是那种狼心狗肺,谋杀亲兄弟之人?」 傅庆城说着就要去抱傅远的腿,被傅远一脚踢开,扬了扬手里的信,看着傅庆业: 「是否谋杀兄弟之人……你说!」傅远猛地指向了傅庆业,傅庆业缩着头,只听傅远又道:「你说你不知情,那我倒要问问,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他恶毒,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傅庆业见傅远把矛头居然对准了自己,实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生怕傅远把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傅庆业干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合盘托出: 「爹!这,这跟我真没关系呀,我,我也就是前两天才知道大哥的计划,他拉着我去京兆,找了京兆的王大人,说定了下个月初八,让王大人去城外十里亭拿人,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爹啊,我原本就打算这回去了观音庙回来就跟您禀报这件事,可事情出的太突然了,我,我,真和我没有关系呀!」 第45章 傅庆城暗自捏拳咬牙,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而院子里的吴青听了傅庆业的话,再次激愤起来: 「傅庆城,你个龟孙子,老子杀了你!」 吴青真是气的要杀人,没想到自己居然着了别人这么大的道儿,如果真替他办了事,只怕事成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指着傅庆城对傅远说道: 「傅大人,吴青自知有罪,可我的罪是受人诱、惑,受人欺骗,傅庆城骗我初八动手,说府上二公子每个月初七都会去十里亭外的白马寺听主持讲经,让我带人初八清晨埋伏在十里亭外杀人,他给我的代价就是让我妹子进你们傅家的大门,让我妹子做他的正经姨娘,我爹娘死得早,妹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道不该杀人,可为了妹子的将来,我答应他做了,可你听听,傅庆城他个狗东西还是人吗?我妹子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你觉得他把我杀了之后,我妹子还有命进你们傅家大门吗?他派兵抓我还不算,连我妹子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放过,这种人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吴青的话终于让傅庆城绷不住了,回身对吴青吼道: 「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时与你说这些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我不过是欠了你们赌坊的钱,你要不到,就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来陷害我,要是你有证据证明我让你杀人,你就拿出来,如果不能证明的话,那就给我闭嘴,我们傅家岂是容你胡言乱语之地,来人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把人赶出去。」 傅庆城色厉内荏,对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护院们大吼起来,护院们看向傅远,只见傅远对着傅庆城又是一脚狠狠地揣在其面门之上,让傅庆城刚刚爬上台阶的身子又骨碌碌滚了下去,捂着鼻子,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段氏见状,再也忍不住下去扶起了傅庆城,对傅远说道: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凭几个外人说的话,您就这样对老大,是不是他们说了您心头宝的事儿,让您受不了了?别忘了,老二是您儿子,老大也是!他还是你的嫡子,老二不过是个庶出!」 傅远对傅庆城的行为刺激了段氏,让段氏又勾起了当年被一个妾侍压了一头的事情,也想借这事儿,看能不能稍微岔开一点现在的话题,段氏自己也知道,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定是傅庆城真的做了什么,可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也不能真的就此被毁了,儿子是她的希望,若是毁了,她这辈子岂非都要在傅家抬不起头来了吗? 段氏的心思傅远没空理会,指着傅庆城狠狠说道: 「你少岔开话题,若只是几个外人随便说的,我会冤枉他吗?老二下月初七生辰,他娘信佛,他每年生辰都会去白马寺听方丈讲经,在白马寺留宿一晚,第二日清晨归家,这种习惯,除非家里人,外人谁会知道?如果不是他告诉的,别人又怎么能说出这样详尽的计划来?他算的可真好,我都想不到,自己身边居然养了这么一头猪狗不如的畜生!」 段氏心虚的看了一眼傅庆城,只见他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段氏心里有数,依旧把傅庆城护在身后,说道: 「那,凭什么您就说这一定是老大传出去的呢,难道不会是其他人吗?老二初七去白马寺,肯定要带小厮啊,对,傅安,他每回都是带傅安去的,为什么老爷不怀疑傅安呢?对,一定是傅安!他想杀老二!」 站在萧氏身后的傅安动容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闹剧,居然会跟自己扯上关系,想要上前为自己辩驳两句,却被傅新桐拉住了衣袖,傅安回头,就看见傅新桐似笑非笑的对他摇了摇头,目光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在段氏说完那句话之后,吴青又站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儿,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银票,送到傅远手里,指着银票说道: 「这是傅庆城给我的一千两银子,是让我分给那些跟我一起动手的兄弟们喝酒的,我还没分,这银票就是他的。」 段氏像是疯了一般,颠颠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几张银票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你说那银票是天王老子给你的,我们也要相信吗?这算什么证据?」 傅远低头看着银票,正犹豫之际,只听一旁的宁氏就开口了。 「银票上有号,每一张都不同,若是从府里出去的话银票,账房有记载的,府里谁支取,谁花用,都有记载。」 宁氏从前是管家的,对这些事自然了解的很清楚,她不是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容易被老夫人和大伯记恨,可是,这些事情,就算她不说,别人也会说,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在老太爷面前表一表功,至少要把罪定到大伯身上,让三爷稍微脱离点嫌疑。 这种买凶杀兄弟的罪名,三房说什么也不能沾上的。 段氏和傅庆城看着宁氏的眼神,几乎要把宁氏给戳死,宁氏不管不顾,在傅庆业的鼓励之下,从傅远手里接过了银票,当场传了账房过来,把这几月来,傅庆城从府里支取的银子项目全都翻找出来,宁氏和账房亲自对比,场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结果。 第4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萧氏在人群后头,傅新桐给她找了张椅子坐下,让她好好的看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戏。 「找到了,找到了!」 宁氏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她把一本账册捧到了傅远面前,指着正月二十六日那天的账目明细,上面显示,那天傅庆城从账房支取两千两,四张,五百面额的银票,其中两张的号码,便与吴青给出的那两张完全一致。 傅远对比了那两个号码,将账册和银票全都摔到了外面,指着傅庆城怒道: 「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给我拿刀来,拿刀来,我要亲自宰了他!我傅家做错了什么,居然出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啊!」 傅远平生没动过武,文人一个,提着衣摆跑到院子里去,抬脚就往傅庆城身上踹去,踹的段氏和傅庆城抱头鼠窜,狼狈至极,傅远从护卫的腰上拔出了一把刀,指着段氏说: 「你给我让开!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跟你一个德行,让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杀!」 段氏却始终护着傅庆城,对傅远叫嚣:「我知道你想杀我想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给你找到机会了,你又怎会放过呢?杀了我吧,杀了我把那个女人的尸骨从地底下启出来,供奉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好了,让你的心肝儿子做个嫡出,你杀了我好了!」 段氏胡搅蛮缠,让傅远很无奈,让护院去拉开段氏,院子里充斥着段氏发疯般的嚎叫声,听得在屋里的傅新桐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院子里动静这么大,余氏和大房的几个孩子也哭喊着跪到了傅远面前,让他手下留情,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女人的尖叫,还有孩子们的哭泣声,乱作一锅粥。 萧氏来到傅新桐身后,看着院子里的乱状,摇头轻声说道:「这事儿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你爹还不知道呢。」 傅新桐回头看看萧氏,笑道:「爹不在家才好呢。」 若是傅庆昭在家,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是劝好呢,还是不劝好呢,若是劝的话,人家要杀他,他还要替他说话未免无用憋屈,可若是不劝,到底是一家子兄弟,见死不救也会落人话柄,还不如不在家,落得清净,等现在傅远把事情解决好了之后,他再回来,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有段氏和余氏,还有孩子们拦着,傅远近不得傅庆城的身,急的一把将刀抛在地上,吴青站出来说道: 「傅老爷舍不得下手,那就我来好了。我吴青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今日就算不要了这厮的命,总要斩他一双手下来,更何况正如他自己所言,还欠我们赌坊八万两银子和两栋宅院呢,说什么也要把钱拿出来,我才好回去交差!」 说完这话,吴青就捡起地上的刀,往傅庆城冲去,段氏她们拦不住他,被他掀翻在地,傅庆城抬手去挡,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吴倩跑着拦到了吴青刀前,哭着说道: 「哥,他到底是我男人啊。」 吴倩难堪的说完,尽管今天才知道,傅庆城不是个东西,可是她实在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还想着保护傅庆城这个男人,可谁知道刚一跪下,就感觉背后一紧,一条胳膊直接勒上了她的脖子,把吴倩拉着站起来,故意往前一推,吴青手里有刀,吴倩被推得直接戳上了吴青手里的刀,刀尖刺入她胸骨。 吴倩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刀,回头看着傅庆城,只见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对周边的护卫狂叫道: 「你们都是瞎子吗?看不见有人要杀我!抓他!把他给我抓起来!豆,豆,网。」 周围的护卫没有傅远的吩咐不敢上前,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只听到一声‘铮’,只见吴倩把刺入自己胸膛的那把刀拔了出来,发狂似的砍向了傅庆城,傅庆城没想到吴倩还能反扑,看见那刀就要砍在头上,赶紧抬起手去挡,吴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跟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同归于尽,力气之大将傅庆城抬起的那只手直接砍断后,刀锋还劈过了他的脸,留下一道从左边额头到右边下颚,贯穿整张脸的刀伤,顿时间,傅庆城的血就喷洒而出,整个院子里都惊呆了。 还是段氏尖叫着跑过去,后院里的护卫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将吴倩和吴青团团围住了,然而为时已晚,傅庆城被砍断了一只手,脸也似乎被劈成了两半。 段氏一个劲的喊大夫,场面极度混乱。 吴倩砍人的时候,萧氏虽然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没忘记挡住女儿的视线,傅新桐被萧氏挡了目光,只看到了结果,心道了一句,天道轮回。 如果傅庆城不是这么狠心的话,有吴倩在,吴青也不会真的对他动手,可偏偏,这个人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的,推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去死,被那女人砍断一只手和毁了容,可不就是报应嘛。 不过,傅新桐知道,傅庆城不是无缘无故推吴倩去死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心,觉得只要把吴倩和吴青杀了,这件事就能在内部解决,而要杀吴青和吴倩,傅远肯定不会动手,那么他只能自己动手,吴倩只要死在吴青手里,吴青惊愕的时候,正好可以被人拿下,只要护院拿下了吴青,傅新桐一点都不会怀疑傅庆城会立刻捡起刀,上前去给吴青一刀。 第47章 在傅庆城看来,今天这个祸,他闯都已经闯了,傅远反正都知道了,那么他在傅远面前的形象也就彻底完了,可若是让吴青和吴倩离开傅家,把今天这件事传出去,那他在外面的形象也没有了,傅远这里的话,有段氏在,傅远绝不会杀了他,傅庆城料定了自己父亲不是那种果敢之人,他先前提刀来杀自己,一来是宣泄情绪,二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要不然,他如果真的要杀傅庆城,又怎么会被几个女人和孩子挡住了去路呢。 可是傅庆城没有想到,自己输在了天道上,吴倩的反扑成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剑! 傅新桐后退一步,靠在萧氏的身上,轻声对萧氏说了一句: 「娘,这个时候该你上场了。」 萧氏有点不懂傅新桐的意思,低头看着她,傅新桐无奈,对萧氏招了招手,萧氏附耳去听,傅新桐说了几句之后,萧氏才没什么底气的上前,走出了屋子,此时傅庆城已经被几个大夫抬下去医治了,段氏,余氏,还有大房的孩子全都跟着去了。 「爹,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伯他,他真的要买凶杀二爷吗?我,我看到现在都不看不懂了,您跟我说一说吧。」 萧氏可怜兮兮的跪在傅远面前,她素来不谙世事,这是府内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傅远一点都没有怀疑萧氏是假装的,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心痛万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老颜崩溃的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若非今日……老二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傅家可如何是好。你放心吧,这事儿,我总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等老二从六部回来,我也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说完之后,傅远就走到了早就吓得魂不守舍的傅庆业和宁氏身旁,两人见傅远过来,赶忙跪在地上,傅庆业看见傅庆城的下场,怕的直抖: 「爹,真跟我没关系,我前天才知道的。我当时就劝大哥不要这么做,可大哥不听我的。我,我……」 傅远似乎并不想听傅庆业说话,按着头冷声回了句:「他不听你的,所以你就这么害了他,好,真是兄弟情深啊。好,做的真好。好啊——」 傅庆业一头雾水,宁氏也莫名其妙,傅远转过身,将那封信从衣袖里拿出来,又看了一眼那信上的笔迹,将那封信团在了手中,紧紧捏着,失魂落魄的往回廊走去。 今天院里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确实太过残忍,傅远一直以为的积善之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原来全都是假象,大的心狠手辣,连兄弟都敢买凶杀害,而小的阴险狡诈,明知计划,非但不阻止,还写信挑拨外人来对付大哥,只有老二最可怜,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昨天父子俩在书房里谈论着,等他官位稳了之后,定会提拔兄弟之言,现在傅远回想起来,可真是讽刺啊。 先前萧氏跟傅远说话的时候,傅新桐就溜出了门外,硬是给吴倩扯下了一个大夫,给她看病,傅庆城推她的那一刀没有戳在肚子上,也许未必就是一尸两命。 傅新桐虽然重活两世,但对于孩子却很向往很陌生,上一世她和韩进臣不亲近,所以八年也没有孩子,看着后院里其他妾侍一个劲儿的生,她要说不想要个孩子,那是假的,可随着对韩进臣越来越死心,要孩子这个想法,也就越来越淡了,可淡虽然淡了,却始终在心里,并不想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因为大人的错误而离开这个世界,尽管他现在还没有拳头那么大…… 吴倩的血暂时止住了,然后两兄妹就被傅家的护院给关进了柴房里,等候傅远的发落。 萧氏来找傅新桐,问她:「你帮他们做什么,他们可是要杀你爹的。」 傅新桐抿唇想了想:「他们良心未泯,不该死,吴青是为他妹子将来过好日子,吴倩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坏的就是大伯了,他才是罪魁祸首,这点道理,娘会分不清吗?」 萧氏没想到傅新桐会说出这番话来,深吸一口气叹道:「我哪会分不清呢,就是分清了,所以才觉得人心可怕,你说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就算不是嫡亲的,可至少同父异母吧,再说你爹平日里可没亏待他们,你大伯好赌的事情,你爹早就知道了,背地里替他还了好几次呢,都是好几千,好几千两的,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萧氏的话让傅新桐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为什么傅庆城会突然决定对傅庆昭动手,若是他有赌博的习惯,平日里输了来找傅庆昭要钱填补,傅庆昭都给了,可是这一回他欠下的赌债实在太多了,八万两外加两座园林宅子,至少三十万两以上的空缺,傅庆昭自然不可能再替他补这么大的缺了,必然是拒绝傅庆城了,所以,傅庆城就恼羞成怒,想出了这么一条奸恶计策。而遗憾的是,上一世,这计策就给他实现了,他成功刺伤了傅庆昭,毁掉了他的前途,然后踩着傅庆昭的血肉上位,官场亨通,好不快活,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是傅庆昭乃至整个傅家的悲哀。 第48章 这件事情,傅新桐猜想,傅远心痛归心痛,但是却不会对外公布事情的真相,不是说他还要保护傅庆城,而是现在如果傅庆城传出这样不堪的行径,对整个傅家的印象都是致命性的打击,为了傅家的名声,为了傅庆昭的前程,所以,傅远必然要将这件事捂下去的。 傅新桐不会意外这个决定,也早就料到了,反正对她来说,公布与不公布,都没什么差别,罪魁祸首傅庆城已经受到了惩罚,断手毁容,足以毁掉他的一生,并且比上一世的傅庆昭还要凄惨。 傅庆城被抬下去医治,断手是接不上了,脸上的伤也重的很,那一刀吴倩用力极大,连傅庆城的鼻梁都砍出了一个大缺口。 段氏咬牙切齿的要去杀了吴青和吴倩两兄妹,傅远不仅不让,还命人连夜把这对兄妹送出了京城,勒令今后再不许回京一步。吴倩心如死灰,吴青尽管心中仍有怨愤,但见傅庆城已经落了这样凄惨的下场,也觉得留他一条命比要了他的命,更加折磨痛苦。 傅庆昭听说了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特意从六部告了一天假回来,傅安在路上就把事情原本的告诉了他,回来之后,傅庆昭就去了主院找傅远,在书房里跟傅远说了半天话之后,便回到了商素院。 「这事情你觉得是偶然吗?」 傅庆昭换过一身衣裳,就去了书房,傅安在旁边给他磨墨,可傅庆昭怎么也写不出来字,干脆放下笔,对傅安问道。 傅安想了想:「这事儿依我看,未必都是巧合。」 「不是巧合……」 傅庆昭坐在太师椅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傅安,傅安看过信之后,对傅庆昭道: 「这信是告发大爷的,吴青拿过来的。」 傅庆昭点头:「你认得出是谁的字吗?」 经由提点,傅安才仔细辨认了一番:「有点眼熟,但……」 「三弟!」傅庆昭直接揭晓了答案,傅安惊讶:「三老爷?啊,二爷这么一说,确实是的,我说有点眼熟,原来是三爷的字。」 话说道这里,傅安才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当时老太爷看见信的时候,不是第一时间质问大老爷,而是看向了三老爷,原来这封告发信是三老爷写的? 傅庆昭从傅安手里拿过了信,走到窗边,盯着信看了好一会儿,才让傅安拿笔墨纸放到窗台上,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是刻意模仿纸上的笔迹,虽然总体不太像,可有些棱角的地方确实是依照纸上的笔迹写的。 写完之后,让傅安去看,傅安有点不解,不懂傅庆昭为什么会突然学起了傅庆业的字。 傅庆昭见傅安沉默,便放下笔,举起手里的这张纸,沉静说道:「这封信是仿的,不是三弟手笔。」 这个问题傅安确实没有想过,他认识傅庆业的字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可傅庆昭一提醒,他就知道了,但现在二爷居然跟他说,这封信不是三爷,是仿冒的,这就让傅安越来越搞不懂了。 「尽管写的非常像,从力道到摆布,几乎没什么问题,可是仿冒的人技艺再高,一时间只怕也很难知道三弟写字的全部习惯,三弟的‘戈’旁写出来的时候,最后一笔,不喜欢出头,这封信上,只有这一处破绽,父亲心神俱损,一时没有察觉到,等他静下心来看的话,也一定会看出来。」 傅庆昭说完之后,傅安便在此拿起那张信纸,找到了傅庆昭所说的那处,果然如他所说那般,一个找字的右边,正是个没有出头的戈字,这个习惯非熟悉之人不知。 傅安放下信,对傅庆昭犹豫问道:「那……二爷有否将这件事告诉老太爷知道?」 傅庆昭看来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拧眉回道: 「自然没有,正因为发现了这个细小的地方,所以我才把信给拿了回来,若是等老太爷再仔细看的时候,势必会有所察觉。」负手踱步:「从前我原以为,他们二人只是不喜我,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对我动了这样的杀人心思,我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可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以真心待他们,他们报以我恶毒,从今往后,这家里再无兄弟可言。」 傅庆昭确实非常生气,没有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差点被兄弟杀掉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从前。 从小到大,他一心攻读圣贤书,没日没夜的读,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庶出,不为主母欢喜,言语冷漠,生活困难,如果自己不读书的话,这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在他九岁考中童生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傅远的眼中看到了惊喜,那时候他更加明白,如果要让父亲喜欢自己,那就只有更加努力的读书,获得更多的功名和认可,这么多年以后,他现在终于是成功了,十四岁中了解元,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那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解元来的有些运气,老师们爱惜他,不想让他砸了招牌,便以授课为由让他缓了这么长时间,直到完全有把握之后,才让他出战,让他轻松的打赢了这场万众瞩目的战争。 第49章 虽说是文科,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科举试场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大家凭着文思和笔端激烈交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才,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他坚持的时候,没有人看见罢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成绩来的有多不容易,可有人居然想毁了他的成绩,让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傅庆昭怎样都不可能原谅。 所以,他不管用傅庆业的笔迹写这封信的人最终是什么目的,至少他帮了自己,所以傅庆昭才替幕后之人,将这封可能会成为把柄的信件,拿回来。 想到这里,傅庆昭走到了还未燃起的灯罩前,让傅安打开之后,拿起灯罩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火苗,烧了一阵过后,便将那张信纸卷起来放到火尖之上,看着那信纸在面前燃烧成灰,傅庆昭才放下心来。 将一切清扫干净之后,傅安对傅庆昭问: 「二爷能不能猜到这写信的是什么人?」 傅庆昭摇头:「不知道。但一定是帮我的人。」 从吴倩莫名其妙来到傅家开始,这个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想通过吴青和吴倩两兄妹,把傅庆城的诡计揭露出来,不会是傅庆城的仇家干的,因为要毁掉傅庆城的方法有很多,真正的仇家是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办法的,这件事情被揭露之后,受益的便是他这个原本要被人杀掉的人,并且,这个幕后选择以傅庆业的身份向吴青揭露此事,费尽心思仿冒了傅庆业的字迹,现在想想,也只有那个原因了——那人希望傅庆业也受到深重的牵连,因为事情确实是傅庆城一个人做的,傅庆业如果没有牵连,那么他只需要矢口否认,就可以脱身,那就算除掉一个傅庆城,傅家还有一个傅庆业,就算傅庆业不成器,可终究是傅家的嫡子,保不齐傅远今后会对他多加关照。 但现在肯定不会了,因为傅庆业在傅远的心里俨然成为了一个出卖兄弟的卑鄙小人,傅远痛恨傅庆城心狠手辣的同时,也会痛恨傅庆业卑鄙奸猾,所以,从今往后,傅家表面上看,仍旧还有三个儿子,可实际上,傅远真正会提携的,只剩下傅庆昭一个人了。 不得不说,这个幕后之人的确是为他考虑良多。 傅新桐坐在花架下面给一盆郁金香换盆撒土,没由来的忽然大了一个大喷嚏,郁金香嫌弃的声音传出: ‘哎哟,太脏了,别喷到我。’ 傅新桐无奈对那盆花做了个鬼脸,画屏给她递了一方帕子过来,傅新桐手上脏兮兮的,就让画屏给她擦了擦,春桃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八卦的表情,这几天春桃可高兴了,她最喜欢探听这些事情了,并且还有一个官方理由——为姑娘探听情报去。 画屏见她跑的满头大汗,无奈一叹: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真不像个大姑娘家的。」 春桃心里头有事儿要说,才不计较画屏的多嘴,来到傅新桐身旁,顾不上喘息,就结结巴巴的说道: 「姑娘,您,您猜怎么着,大爷醒过来了,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啊。把大夫人端去的药都给泼了,泼了大夫人一身呢。嘴里还直骂人,西央院里都没人敢近身去伺候他了。」 傅庆城要害傅庆昭的事情,虽说有很多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但是傅远明确规定不许外传出去,所以这事儿还在府里被捂着,对外只说大老爷喝醉了酒杯马车给撞出了重伤,可画屏和春桃却是知道内情的,所以,打探起西央院的事情来,春桃才敢一点不含糊,因为她知道,大老爷要害二老爷,她身为二房的丫鬟,对大房应该深恶痛绝,要搁在平时,她才不敢那么编排大房的话呢。 傅新桐懒得理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没说什么,春桃觉得自己满腔倾诉无处说,还以为姑娘喜欢听到这些消息呢,见傅新桐并不喜,春桃也不敢多说了,直起了身子,对一旁画屏用嘴型问了下: 姑娘怎么了? 画屏白了她一眼,让她自行体会去,春桃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这个时候,青雀居外的守门婆子进来传话,说是门房刘二来了,说门外有人求见咱家三姑娘呢。 画屏让刘二进来,问道:「是谁要求见咱们姑娘?」 刘二将手里的一块牌子递给了画屏,嘴里回道:「据说是温候府上的。」 「温候?哪个温候?」画屏嘀咕了两声,忽然瞪大了眼睛:「威远侯府吗?」她印象里,姓温的侯府就只有这一家了,那也是个高大的门第啊。 刘二点头:「温候府二姑娘亲自来的。」 画屏告知傅新桐之后,傅新桐一愣:「温候府上二姑娘来求见我?可说了是为什么事?」 「这个刘二似乎不知,但温二姑娘既然亲自来了,姑娘总不能不迎接啊。」画屏提醒傅新桐,生怕她一个脾气发出来,把温候府上的二姑娘都给拒绝了,那可就难办了。 第50章 傅新桐当然不会那么做了,整理了一番后,就亲自迎了出去,来到门外,果真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傅家大门口,门外站着一位华服少女,那少女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娇俏可爱,瞧见从门内出来的傅新桐,甜甜一笑,似乎认出了她,说道: 「是傅家三姑娘吗?」 温二姑娘说着便对傅新桐行了一个礼,吓了傅新桐一跳,赶忙过去搀扶,回了个礼:「姑娘别多礼了。快些请进吧。」 两人进了府里之后,傅新桐在青雀居里接待她,命人给她上了最好的茶,坐下之后,请温二姑娘喝茶后,才问道:「不知姑娘来访所为何事?」 温二姑娘年纪虽小,但说话是少见的稳妥,笑着对傅新桐答道:「不是我来求见,是待人来求见的。后天我哥哥在别院里做全羊宴,得知姑娘喜欢,却碍于身份,不好前往,便叫我来请姑娘的。」 傅新桐一愣,当即想起了那日顾歙在马车里说的话,她只跟他抱怨过一回,说自己没法去温家,他居然就这么劳师动众的让温家二姑娘前来邀请她,有了温二姑娘的邀请,便是姑娘家的交往,便不会落人话柄,顾歙这么做,就只是为了让她去吃一顿烤全羊吗?傅新桐怎么总觉得背后凉凉的,印象中的顾歙可不是这种体贴之人。 温二姑娘见傅新桐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抿唇笑了笑,便持杯喝茶,静待傅新桐的回答。 傅新桐想了一会儿之后,对温二姑娘笑了笑,道:「温家别院的宴会,我去……只怕不太合适,我想请问姑娘,是令兄温覃邀我,还是其他人邀我?」 既然能被顾歙指派过来请她,那肯定是知道她和温覃,顾歙的关系的,所以傅新桐对她安心的问道。 果然,温二姑娘没有惊讶傅新桐的直白,反而暧昧一笑,对傅新桐说道:「三姑娘希望是我哥哥相邀,还是希望别人相邀啊?」 傅新桐脸上一红,指着温二姑娘道:「你这嘴可真叼,问题让我如何回答?」 温二姑娘看着文静,其实是个爽直之人,听了傅新桐的直言,非但不生气,还将傅新桐引为知己,她宁愿和傅新桐这样说话直接的人交往,都不愿意跟那些嘴里没有半句真话,成天只知道勾心斗角,肚子里肠子弯弯绕绕的人说上半句话。 所以,温二姑娘觉得跟这位傅三姑娘很投缘呢,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明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偏还要来问我,问了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我嘴刁,我偏不告诉你。」 傅新桐真是没料到这位姑娘居然这样牙尖嘴利,一时间居然有点明白,顾歙找她来对付自己的用意了,不禁又暗自在心中鄙视了一番顾歙的为人。 温二姑娘见她不说话,伸手推了她一把,道:「怎么了?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说话了?哎哟,还能是谁,若是我哥哥要我来邀你,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这么说,便是间接告诉傅新桐,是顾歙让她来的。 见傅新桐依旧沉默,温二姑娘才敛下了些许笑容,问道: 「三姑娘莫不是……不愿意吧?我跟你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主动邀哪个女孩儿,那样的人品,三姑娘可要三思啊。」 傅新桐有点为难:「我……跟他……不是很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去了容易尴尬。」 「我可不管什么尴尬不尴尬的,我就知道,他难得请我办件事,我总要替他办成的,你若不去啊,我今儿就留在你府上不走了,与你一同吃喝,一同睡觉,让你不胜其烦,非要答应我不可。」 温二姑娘得意的看着傅新桐,让傅新桐不禁觉得这姑娘邀请人的方式实在特别,两个姑娘对视着,一会儿后,两人都忍不住失笑出来,有种爽快人的默契。 既然温家二姑娘亲自来请了,并且惊动了傅家,傅新桐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后天由萧氏亲自备了礼,让傅新桐带着去了温家的别院做客。说起来这还是傅新桐第一次单独接受邀请,去别家做客呢,所以一大早萧氏就把她从床上挖出来,给她穿上了一身鲜艳的新衣裳,两边垂髫上挂着彩带,行走间有风飘逸,十分轻灵动人。 傅新桐的马车到了别院门前时,温家二姑娘就亲自迎了出来,将傅新桐的礼收下,让门房安排傅新桐的车夫和丫鬟们休息,自己则挽着傅新桐的胳膊往别院深处走去。 亭台楼阁,温府的别院都比一般官邸的宅院要好太多了。穿过假山林,在回廊转了两个弯,终于到了地方,温二姑娘指了指前面那栋单独的两层小楼,说道: 「就是那里,他们都在了,你从这回廊走到尽头,就能看见门了。」 傅新桐一愣:「你不去吗?」 温二姑娘摇头:「我想去啊,可也得他们带我呀!哎呀,算了算了,别管我了,今儿是你们探事司的聚会,我参加的话,你们也放不开说话,就不去凑热闹了,你若真想与我相聚,回头我再发帖子单独请你不就得了。」 第51章 说完,在傅新桐的背上推了一把,傅新桐往前踉跄一步,温二姑娘对她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傅新桐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早知道是探事司的聚会,温二姑娘不参加,她说什么也不穿的这么花枝招展了,要给温覃和顾歙他们看见了,指不定得笑话她呢。 可来都来了,现在要回去也晚了。 傅新桐按照温二姑娘的指示,找到了那拱门,穿进去之后,果然看见了探事司的一派作风,入目无人守卫,可是铺天盖地的机关,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老鼠穿过,只怕里面都会知晓吧。 怪不得温二姑娘送到回廊就不来了,这里的机关布局,不是探事司里的人,根本弄不清楚啊,就是傅新桐如今的水准,穿过这片机关重重的院子都有点吃力。 好不容易穿行上了台阶,傅新桐就听见了二楼传来的欢快笑声,听声音,似乎人还不少,男男女女的,温覃的声音最特别,楼下都能听见的清清楚楚。 傅新桐真是有点不想上去了,站在门边上犹豫片刻,只听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温覃的脑袋从窗户后头探出,看见了傅新桐,就喊了起来: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来都来了,只打算在门外闻闻肉香啊,快点上来,都等你呢。」 被他这么一吼,傅新桐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深吸一口气,推开一楼的门往里去,从楼梯处扑鼻而来的就是烤羊的香味,似乎撒了不少孜然,叫人闻着食指大动,傅新桐扶着楼梯走上了二楼,眼前热闹的景象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徐枫看见她停在楼梯上不动了,就主动跑过来把她牵到人群里,这里的人傅新桐基本都认识,因为在第一天进探事司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并不陌生,跟大家文文静静的打了个招呼以后,傅新桐就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的桌上摆了好多好多盘切好的羊肉,有块儿,有片儿,温覃今儿看样子是大厨,像模像样的站在那儿烤着肉,傅新桐左右观望了两圈,很奇怪没看见顾歙,心中一喜,如果没有顾歙在的话,她还是很情愿和这些同僚们打成一片的。 接过了温覃递来的羊肉,是把羊肉,几块串在一起,用一根细细的棒子穿着,这种吃法傅新桐还是第一次见,徐枫给她在肉上撒了一点辣椒面儿,说道: 「这是关外的做法,咱们中原很少见,羊肉还是烤着吃最带劲。」 徐枫平日里的形象是一丝不苟的女先生,可没想到私底下这样豪放活泼,酒都是拿碗喝的,粗放的像个男人。 傅新桐不矫情,徐枫给她弄了,自然就开吃了,一想到顾歙没来,她胃口就好了许多,温覃给她拿过来多少,她就吃了多少,连连点头赞美: 「嗯,我从前真没这样吃过,太香太香了。」 徐枫嘿嘿一笑,拍了一把傅新桐的后背,吓了傅新桐一跳,只听徐枫说道: 「瞧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能吃的。开始都以为你吃不惯这些东西呢,温覃还说要不要给你去买点甜腻的糕点回来……」 温覃在炉子后头探头,手里拿着一根串儿: 「哎哎,我可没说啊。我可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没那么多儿女情长,爱吃就多吃点,不爱吃就少吃点,还去买什么糕点?毛病不是!」 「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干什么跟你做出生入死的兄弟呀!要做也是做姐妹!」 二楼的气氛因为温覃的一句话热闹了起来,徐枫端着酒碗过去找温覃理论这番话,其他人也跟着凑热闹,傅新桐看着他们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大伙儿都看见了楼梯口走上来的一个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仿佛餐风饮露的谪仙掉落凡间。 傅新桐砖头看见那人,心上猛地一撞,二楼的欢闹因为顾歙的到来变得突然安静,然后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头儿你手里拿的是鼎泰轩的糕点食盒吗?」 顾歙将食盒提进来,若无其事的放到桌上,觉得周围气氛有点不对,环首一圈后,挑眉冷问: 「怎么了?」 所有人立马收回了目光,继续手里的动作,吃东西的吃东西,说话的说话,顾歙莫名其妙的坐下,将食盒推到傅新桐面前,说了句: 「你若吃不惯腥膻之物,就吃这个。」 傅新桐看着顾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周围人全都对她和顾歙所在的方向递来了若有似无的关心目光,才对顾歙回道: 「我……吃的惯。」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傅新桐端起面前一杯酒正要喝下去,谁料却被顾歙给夺走了杯子,道:「年纪小,不能喝酒。」 说完,就把手边的一只水壶递给了傅新桐,让她自己倒水喝,把她的酒杯没收走了,到温覃那儿取东西去,徐枫立刻蹭到了傅新桐身旁,傅新桐正盯着自己手里的茶壶看,徐枫幽幽的开口: 第52章 「我怎么总觉得,头儿对你不一般呢?」 傅新桐转头看着徐枫,眨巴两下她的大眼睛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枫姐,你帮我写的那封信起了大作用,还没来得及谢你。还有……你是不是喜欢顾歙?」 徐枫听前半句还莫名其妙的,可听到后半句,脸上的八卦表情彻底僵住了,然后哪儿蹭来的就又蹭回了哪儿去,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看着纯良无害小白兔的杀伤力。 傅新桐用一招围魏救赵,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利用傅庆业的手笔写给吴青的信,是出自徐枫之手,毕竟要给傅远过目,凭她的功力还不足以做到。 傅新桐看着顾歙和温覃站在窗边说话的样子,敛目咬了一口肉,其实她可不觉得顾歙对她不一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观察,傅新桐发现,顾歙看着冷,说话做事也和体贴沾不上边,但是他很重视身边人的感受,比如说上回她感叹人性丑陋的时候,他会特意停在路边给她买一个糖人吃,就好像这回觉得她生在闺阁,可能吃不惯酒肉,会特意带一食盒糕点过来给她,傅新桐对他而言,可能就是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原本可以养在深闺,受人娇养,照料,却被他强势的拽出了温室,顾歙其实对她……是有点不好意思吧? 一场插曲过后,探事司的聚会就正式开始了,大家喝酒吃肉,有说有笑,比一般家庭里的兄弟姐妹还要热络,傅新桐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觉得自己不仅不讨厌,还十分喜欢,那感觉就和傅星落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有什么说什么,少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多了你损我更损的直接笑谈,今日聚会,大家喝的都很痛快。 酒足饭饱之后,大多数人都喝的太多,就直接趴着睡下了,让傅新桐意外的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就连顾歙也似乎有点不胜酒力,倚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睡了。 温覃酒量不错,在大家都倒下的时候,他还能继续坚持着收拾东西,傅新桐突然有点感谢顾歙先前阻止她喝酒的行为,毕竟如果她也跟这些人似的喝的酩酊大醉,回去傅家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走过去跟温覃一起将收拾的东西拿到楼下庭院里去。 庭院里吹着微风,阳光明媚,傅新桐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服的眯起了双眼,温覃见她小脸红扑扑,有点热的样子,从楼下的一处冰鉴中取了一罐桃花蜜给她,傅新桐有些意外,温覃说道: 「桃花跟果子酿成的蜜汤,不是酒。」 傅新桐接过,将瓶上的封口解开,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一股清香扑鼻,便直接在石阶上坐下,美滋滋的喝了起来,温覃见她丝毫不扭捏,也觉得有趣,在石阶另一边坐了下来,如今也就他们俩还算清醒。 「真没想到,顾歙当初的决定居然是对的,你这性格真不该是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徐枫说,你是她所教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你天生就是探事司的人。」 傅新桐喝了一大口桃花蜜,听温覃这么说,差点喷出来,温覃见状不禁笑了,傅新桐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说道: 「什么天生不天生的,要不是顾歙,我才不会进什么探事司呢。」 温覃失笑:「其实他也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进来,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坚持的事情,就一定有道理。」 傅新桐翻了个白眼:「切,你这是对他的盲从,未必理智。顾歙奇怪的很,跟我说女子也该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不该成为男人的附属,这些话我从前都没听说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温覃将身子靠在廊柱子上,双手交叉,让身上多晒点太阳,舒服的眯起了双眼,说了一句让傅新桐意外的话:「怎么,你知道?」 温覃点头:「我知道。」 停顿片刻后,温覃睁开了双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周围寂静无声,最是安逸的时刻。傅新桐小口小口的喝着桃花蜜,感觉香甜沁入口鼻胸腹,也不催促温覃,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凡事都只听男人的话,没有自己的思想,以夫为天的女人。」温覃看着天空一片云,这般幽幽的说着话:「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女子和她母亲一样。」 傅新桐将桃花蜜咕在口中,忘记了咽下去,对温覃的这两句话并不是很理解,片刻后才咽下口中桃花蜜,蹙眉问道: 「他母亲?承恩侯夫人?」 温覃点头:「前承恩侯夫人,现在的承恩侯夫人并不是顾歙的生母,他的生母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的母亲一辈子都以侯爷为天,从不反抗,受了委屈只会藏在心里不说,侯爷在他母亲病中纳了新妾,使他母亲病发而亡。后来那个妾被扶正,就是现在的承恩侯夫人。」 因为有一个那样软弱的母亲,所以顾歙才会觉得女人不该软弱,因为如果他的母亲够坚强的话,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丧命了。 第53章 「所以……他会对你说那些话,你救过我们的命,可能在他看来,这样的方式算是他对你的报恩吧。」 「……」 温覃说完这些话之后,就从石阶上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傅新桐微微一笑,就入内收拾去了,傅新桐继续留在这里晒太阳吹风,天空湛蓝湛蓝,有几朵稀薄的云飘在天际,这样的好时光真是令人感到舒服,靠在廊柱子上,脑中回想着温覃的话,再往前探身,看了一眼依旧歪在二楼窗边睡觉的顾歙,只见他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时,眉头似乎都舒展不开,可见梦中多心事,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些人的冷未必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冷漠是伪装,只有与他们深交之后,才有可能透过他们的伪装,看到他们真实的性情。 傅新桐自从收到了温候府的邀请,在府里的名望似乎也高了一些,不仅宁氏会经常派人来给她送些礼物,就连段氏都亲自把她喊到主院去说话呢。 段氏因为傅庆城的事情,这些日子都挺郁闷,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还在榻上养着,傅新桐去了之后,直接被带到了榻前,行礼之后,段氏让人给她端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这对于傅新桐来说,可是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殊荣,上一世不必说,段氏不喜欢她,等二房没落之后,对她就更加挑剔不喜,过来拜见不是跪着,就是站着,哪有如今这种待遇。 说了几句你问我答的话,段氏叹了口气,对傅新桐说出了她的关键目的: 「听说前儿你去侯府做客了。」 「不是侯府,是温候府的别院,在城郊呢。」傅新桐答得小心,但几乎已经有点明白段氏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段氏听后,点点头:「不管是侯府,还是别院,既然你与侯府姑娘有了交往,那就要好生交往下去,咱们家虽然也是官宦之家,可到底不如侯门公府,你与那些贵女交往时,须主意言语和举止,不可有任何有损傅家颜面之事。」 傅新桐鼻眼观心,低头称是。当然知道段氏还有下言: 「若是交往的好,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的几个姐妹,唉,你大伯的事,确实是他对不起你们,如今他也有了报应,你们就该放下对他的成见,音姐儿这辈子有个这样的爹,估摸着没什么前程了,但你三叔的两个女儿,珊姐儿和敏姐儿,她们与你都是好姐妹,你若再去参加这种贵女的聚会,可以将她们也一并带上,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姐妹,若是你们都嫁的好,将来也是照应不是。」 傅新桐缓缓抬眼,对段氏天真问道: 「老夫人何出此言,为何音姐姐这辈子就没前程了呢?若是贵女间的聚会,我是带她还是不带她呢?若其他贵女不愿我带人前往,又该如何应对?珊姐姐和敏姐儿能同意跟我一起吗?她们平日里可不怎么喜欢我,到时候若她们不去,我又该如何呢?」 没有正面应承段氏的问题,傅新桐用一连串的啰嗦问题将话题引开。 段氏被傅新桐问的有些烦,想呵斥这姑娘的不懂眼色,她说那些,只想让傅新桐答应,并不想听她问问题的,但如今二房势大,老二素来与她不和,再加上出了傅庆城这档子事,更加让段氏在傅家的地位告急,不得不对这么个小丫头耐下性子来。 「我有些头疼,具体事情具体再说吧,你下回去赴约之前,先来请示我一下。」 段氏的吩咐,傅新桐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就算没有上一世的生死恩怨,就凭她这一世对二房的态度,傅新桐也不能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事,不过表面敷衍两声,她也不怕今后有什么麻烦,因为除了温二姑娘会来邀请她,其他哪个府里的贵女都不可能和她交往,所以从根本上,段氏就判断错误了。她太钻营,看见一点点能够爬上贵圈的机会都不肯放过,而且太过现实,大房如今没了指望,所以她连提携一下傅音渺都不愿意,甚至言语态度中,还处处轻蔑,怪不得上一世就算大房得宠的时候,傅音渺也只能远嫁京城外的一个世家,不得不说,段氏的门第之见,实在目光短浅至极。 傅新桐懒得理她。 傅庆昭在六部观政了一段时日,终于要被外放出去了,据说去的是肃州,做肃州知府,肃州是一个偏远的地方,离京城有近千里路呢,位置虽远,但对于一个初入官场的人来说,能够一被外放就是五品的官职,也是相当少见的。 地方和日子确定下来,傅庆昭就在家里等着官文下来。正好可以有多点时间陪陪萧氏。 萧氏这几天可真是不开心,因为儿子才离家没多久,眼看着丈夫又要离家去外地述职,萧氏提出跟傅庆昭一起去,可傅庆昭觉得肃州苦寒之地,萧氏去了必然适应不了,才委婉安抚,并未直言拒绝,只说等他安顿好了之后就回来接萧氏去,萧氏这才安下心,不再成日以泪洗面了。 不过傅庆昭的话也就是骗骗萧氏,傅新桐可不觉得傅庆昭说的是实话。 第54章 他外放肃州,顶多也就两年吧,只要出了政绩,提前回京也不是没有可能,等他真正意义上的‘安顿好’,其实就跟马上要回京一个意思,不过对萧氏,这样的迂回方法确实比较奏效,萧氏想的多,胆子小,若一口回绝她,那么傅庆昭这两年在外的时光,萧氏非得把眼睛给哭瞎了不可,这么连哄带骗的,就和温水煮青蛙是一个道理,等到萧氏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傅庆昭也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就不怕安抚不了萧氏。 傅庆昭安抚着萧氏,接收到女儿那了然的目光时,不免尴尬的干咳一声,抱着萧氏,越过萧氏的肩膀,对傅新桐瞪了一眼,意思是让她聪明点,别多事的意思。 傅新桐两手一摊,用眼光回道:我才不会多事,你多哄哄,多骗骗,要不然我在家里可不好受。 父女俩交流过了眼神,傅新桐就把时间留给这对腻歪的夫妻了,主动到外面去不打扰他们。 其实有时候,傅新桐还有点羡慕萧氏,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上一世傅庆昭被毁了容貌,没了前程,偶尔也会发脾气,但对萧氏,却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萧氏,傅新桐上一世嫁给韩进臣,回门之日,韩进臣只是来露了个脸,连饭都没有在傅家吃,回门那天下午,傅新桐就跟傅庆昭,父女俩坐在庭院里晒了一个下午的太阳,当时傅新桐问了傅庆昭这个问题,为什么他能对娘从一而终,始终爱护,是因为娘的身份吗? 傅庆昭的回答,傅新桐到现在都记得,他说是,也不是,他的确是因为萧氏的身份,才觉得要对她更好,他说这辈子能娶到萧氏这样身份,这样品行,这样对他一心一意的女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对她好呢。 一个男人只要对一个女人有怜惜之心,那就绝不会让她伤心。说什么男人管不住自己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因为你不重要,他们才会毫不在意的伤害你罢了。 就好像韩进臣,他不在乎傅新桐,所以婚后两个月就纳妾,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迎进门,傅新桐尝够了那种被人伤害的滋味,到后来也就麻木了,沉迷赚钱,他要多少妾,她就给他纳多少妾,然而,事实证明,她那种放养的方法也不对,自己就算再宽容,可是在功名利禄面前,再宽容的女人对韩进臣来说都是阻碍。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事业上帮助他,最好让他不用奋斗就可以拥有一切的女人。 希望他这辈子能如愿吧…… 傅庆昭是在五月十三那日离开的京城,官文批下来之后,他便带着十八名官差,日夜奔波往肃州去了。 傅新桐跟萧氏去送他,原本以为萧氏要哭的不成样子,还好,萧氏忍的不错,直到傅庆昭出了城门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萧氏才抽出帕子抹了一把眼泪。 傅新桐扶着萧氏从城门上下来,不想让萧氏难过,就主动提出请萧氏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萧氏才破涕笑了。 吃过了饭以后,傅新桐和萧氏准备回府去,可却被皓兰轩的伙计找到了,上前对傅新桐行礼: 「三姑娘好,我们掌柜的让小的去府上找姑娘,姑娘不在,府上人说,您和夫人在这里,小的就来了。」 傅新桐不解:「你家掌柜找我何事?」 那伙计笑道:「上回您寄放在皓兰轩的六株兰花已经全都卖出去了,款子都收回来了,我们掌柜的请您去对账取钱。」 傅新桐惊喜的看了看萧氏,萧氏也有些一头雾水:「什么兰花?卖出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在云熙山上种的兰花,上个月有六株出了芽,眼看就要开花了,我就寄放到了皓兰轩,请姚掌柜待我卖掉,现在他们来通知我说已经卖掉了。」 傅新桐对萧氏解释过后,萧氏才了然点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普通的兰花价格,随着傅新桐坐马车去了皓兰轩,傅新桐问萧氏要不要一起下车看看,萧氏还有点心情低落,就说在车上等傅新桐回来。 傅新桐下了马车,直奔姚久娘的花坊,姚久娘等候多时,看见她比看见亲人还热情,过来就抱住了傅新桐,说道: 「哎呀哎呀,我的财神爷终于来了。」 傅新桐不解的看着她:「什么财神爷?说什么呢。」 姚久娘但笑不语,拉着傅新桐在软垫上坐下,从一旁的矮柜中取出一只匣子,屏退左右之后,才把匣子打开,推送到了傅新桐面前,匣子里有一叠银票,全都是五百两面额的,看着足有半截小指那么厚,傅新桐惊讶: 「这是……」 姚久娘把匣子合上,全部送到了傅新桐的手中,说道:「总共八万两银子,一株卖了两万两,我也不瞒你,我收三成的钱,这便是剩下的,这回的主顾是从保定来的,一眼就看中了你的那六株松羽墨兰,直说从没见过精神和花型那么好的松羽,我开了两万两一株的价格,他眼睛都没眨,就给买了去,你说,我是不是要称你为财神爷呀!」 第55章 姚久娘的话让傅新桐也懵了,从前虽然知道兰花挣钱,可也从没敢想过,居然这么多钱,并且还只是一次而已,姚久娘见她呆愣,不禁眉开眼笑: 「我一开始也和你是一个表情,你知道吗?我心里价位,是想把你的那六株兰花卖个一万两一株,开两万是让那人还价来的,可谁成想,遇到个识货的,连价格都不还,直接买了,还说今后如果有同样成色的兰花,咱们有多少,他收多少,你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意吗?」 傅新桐还是不敢相信,再次把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银票,感受着那厚厚的一沓,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姚久娘见她笑了,过来抓住傅新桐的手,说道: 「妹妹,别嫌姐姐老,姐姐没嫁人,喊你妹妹也不错,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今后你那儿若再出了什么好东西,千万记得给姐姐生意,说实话,像这么爽快的生意,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花匠们虽然也能培育出好的兰花,可是成色和花型终归还是差一点,你有这养花的本事,姐姐今后,哦不,整个皓兰轩都要靠你吃饭了。你可要答应姐姐啊。」 姚久娘夸张的话让傅新桐不禁失笑:「你们皓兰轩还要靠我吃饭啊?说这话,你问过你们顾公子了吗?你就放心吧,我的兰花也没别的地方去,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有了傅新桐的保证,姚久娘才高兴的放开了手,傅新桐去自己的花房里看看花儿们,然后就告辞了,姚久娘亲自拉着傅新桐的手,把她送到了皓兰轩门外,听说萧氏在车上,还特意过来给萧氏行礼打招呼。 萧氏掀开车帘子对姚久娘点头致礼,傅新桐上了马车,姚久娘直到傅家马车离开了花市口才转身进了皓兰轩。 萧氏看见傅新桐手上拿着个匣子,问道: 「这是什么呀?」 傅新桐立刻献宝是的,将匣子送到了萧氏面前,说道:「我在云熙山种出了六株松羽墨兰,托姚掌柜卖的钱呀。」 萧氏将匣子打开,看见里面那么多银票,也是惊呆了,傅新桐见她表情惊愕,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这,这得多少呀?松羽……墨兰……你,你在云熙山上,种出了松羽墨兰?」 傅新桐骄傲的点头:「嗯,可不是嘛,正宗的松羽墨兰,六株,卖了十二万两,姚掌柜拿了三成,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萧氏的目光在傅新桐和银票匣子之间回转,又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奇妙,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笑容,萧氏怎么都想不明白,女儿怎么能种出松羽墨兰,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脑中就只有一句话: 乖乖,这是要发呀! 傅新桐从皓兰轩拿回了八万多两银子,本来打算全都给萧氏的,让她拿去填了之前的支出,谁料萧氏却没要,说那支出又不是借给傅新桐的,哪里还要换回去的道理呢。 萧氏既然不收,那傅新桐自然不会勉强啦。而且经由这回的事情之后,萧氏就更加不会阻拦傅新桐经常往云熙山跑了,毕竟从前傅新桐买了云熙山种兰花,萧氏以为只是兴趣爱好,可是当她亲眼看见傅新桐种出了六株松羽墨兰,不说赚了多少银子,只说着培育兰花的手艺,便已经脱离了兴趣爱好,成为真正的本领了。 女儿懂事,好学,对于萧氏来说,没有比这更加省心的了,心中怀着对女儿的绝对信任,她要折腾就折腾好了,总归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做父母的就能高兴。 如今二房只有傅新桐和萧氏两个女人在家,傅庆昭外放,傅星落参军,家里没个男人,就像是没有主心骨,萧氏多少是有点寂寞的,傅新桐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就到萧氏这里来陪萧氏吃早饭,跟萧氏说说话,问她一天的行程,萧氏虽然不善交际,但因为性格和善,相熟的官家夫人也不少,时不时的也需要出门应酬,倒能稍微派遣一点孤寂的感觉。 这日吃早饭的时候,傅新桐给萧氏盛了一碗粥,然后就问道: 「娘,咱们傅家前面那一条街是不是你的产业?」 萧氏给傅新桐递了个花卷,正要喝粥,听傅新桐问了,就讶然抬头,点了点:「嗯,是啊:「。从春熙巷尾那条弄堂开始到如意巷尾那条弄堂,这中间的差不多一里地的街都是我的,不过已经很旧了,街上除了一些老店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人去,大家更喜欢去春熙巷和如意巷。」 傅新桐咬了一口花卷:「你的那条街有名字吗?」 萧氏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条破街,哪有什么名字。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主意,好端端的问起那条街做什么?」 傅新桐但笑不语,上一世那条街傅庆昭接手之后,给取名为杜若巷,杜若是萧氏最喜欢的一种香草名,再加上那条街的街头和街尾,街头的接连巷子名为春熙巷,街尾的接连巷子名为如意巷,当时大家去的更多的地方,便是春熙巷和如意巷,春熙巷里更多卖的是布匹颜料,如意巷里多为酒馆酒肆,而杜若巷一开始是没人去的,直到傅庆昭把那条街变成了专卖诗书用具的地方,因为国子监里先生的帮忙,将杜若街化作国子监学子统一购买笔墨纸砚等一应文学用具的地点,凭着与各大书院的关系,杜若街才得以发展起来。 第56章 不得不说,当时傅庆昭毁容之后,虽前途尽失,但从前的同学和老师对他还是颇多照顾的,若不是这样,当年二房的生活就更加难以维持了。 这一世傅庆昭没有毁容,前程似锦,所以也就没有杜若街了,但那样一条街道就那么空着,实在有些可惜,更别说傅新桐还知道,在一两年以后,春熙巷和如意巷街尾中央街道会统一扩宽,得封路,所以两条巷子的入口就变成了和杜若街交接的地方,现在那条巷子看着死气沉沉,可一年之后,就会大不相同了,若是能在中央街道扩建之前,把杜若街收拾出来的话,那等到封路之后,人流扩充过来,一定可以带动整条街的生意的。 但傅新桐不善诗词,跟城里书院也没有关系,傅庆昭又远在肃州,不能帮忙,所以傅新桐不想把这街道延续上一世的诗书用具之地,其实说实在的,诗书这一行到底是文人的生意,跟书院联系之后,赚肯定是有得赚的,但比起其他更赚钱的产业,文具类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萧氏见傅新桐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往嘴里送粥,连酱菜都不需要,不禁放下碗勺,伸手在傅新桐的面前晃了两下,说道: 「想什么呢?不淡吗?」 傅新桐这才回过神,看着萧氏,然后才发觉自己手里的一碗粥都快直接喝完了,放下碗后,饶有兴趣的对萧氏问道: 「娘,你那条街的地契和房契在你这里,还是在主院那里?」 萧氏想了想:「嗯,整块儿的地契在我这儿,但每一间的房契,放在我的嫁妆盒子里了,嫁妆盒子在公房的仓库里摆着。」 「那……」傅新桐斟酌了一番,鼓起勇气对萧氏道:「那你能不能去把房契拿出来,那么长一条街,就那么半生不死的摆着也太浪费了。」 「不摆着,你想干什么呀?」萧氏终于有点知道傅新桐的想法了。 傅新桐嘿嘿一笑:「自然是重建,经营起来了。」 「你丫,就别想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经营什么经营,更何况那条街听起来好像挺厉害,实际上你去看过了就知道,房屋破旧,街道脏乱,又有春熙巷和如意巷在前,人们都不愿意从这街上走,你就是重建铺子,修路,那也是白白的往里贴钱,这多不划算。」 萧氏说的也是真心话,那条街她之前从那里经过了一回,便不太想去了,连她自己都不想去,更别说其他人了,但凡有点人气,她都会派人去打理打理的,正因为死街一条,打理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就一直搁着了。 傅新桐没法跟萧氏说那条街以后的发展,只能依靠萧氏对她的信任,继续坚持: 「哎呀,划算不划算的总要试试才知道嘛。娘你就吃点苦,去主院那儿把那条街的房契全拿回来,交给我,让我去折腾折腾吧。」 萧氏无奈看着傅新桐,伸手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你呀,早知道把你的那点钱没收了,手里有了点银子,就开始想花花肠子,不把手里的钱折腾干净了不罢休是不是?」 傅新桐捂着额头:「哪儿啊。我,我……哎呀,反正钱放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花在有用的地方了。我想开铺子,与其花大价钱去买别人家的,咱家既然有,而且也没在使用,那给我用又有什么关系嘛。」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呀!这回别说找傅安帮你了,傅安跟你爹去了肃州,你打算怎么弄?房契拿回来简单啊,可拿回来之后,你能做什么呢?若是开的不好,反而惹人笑话。」 萧氏口中的‘惹人笑话’,指的应该就是宁氏和段氏她们了,傅新桐可不在乎这两个女人的看法。 「笑话就笑话呗,咱自己家的地方,爱怎么折腾都是自己的事儿。傅安不在也没关系啊,我可以请皓兰轩的姚掌柜帮忙,上回云熙山的事情,就多亏了姚掌柜,我和她是生意关系,她不会不尽心帮我的。只要娘把房契拿给我,其他的就不用您操心了。」 萧氏无奈,叹了口气,终于被傅新桐给说服了,答应傅新桐吃过了早饭就去库里把房契从嫁妆盒子里取出来。 有了萧氏的承诺,傅新桐就放心了,陪萧氏吃完了早饭,就去了云熙山。 云熙山果真是个好地方,如今都五月里了,城里已经开始有点闷热,但云熙山上却依然凉爽,傅新桐在山上转了一大圈,跟花儿们说了一会子话,如今山上的花圃已经扩大到了四片,地方不一样,有的兰花喜阴,花圃在背阴的地方,有的喜阳,就在日照好的地方,总之花儿们有什么要求,傅新桐几乎都能满足它们,所以说,她养出来的花,怎么会有不好的道理呢。 从山南转到山北,傅新桐这么好的体力都觉得有点吃力了,中午和画屏在山上随便吃了点,一直到傍晚时才下山,坐马车准备回府。 在路上的时候,傅新桐闻见了丰鼎斋的八宝酱鸭味道,便让马车去了丰鼎斋,画屏下车去买,她在车上等候,掀开车帘子之后,看见路边上有好多人都在排队,全都是买八宝酱鸭的人,不禁在心里感叹,人只要世道太平,首先想到的就是吃,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 第57章 衣服首饰不会天天买,可吃食却要每天都吃,一日三顿,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所以太平盛世里,做什么生意最好,傅新桐脑子里似乎有点答案。 她跟萧氏要那条街的时候,只是想着要把街重建起来,可是到底要重建成什么样,那条杜若街既然不做诗书文具生意了,那又该做什么,杜若街前面是春熙巷,后面是如意巷,如意巷本身就是酒肆饭庄,价廉物美,到了吃饭的时候,人确实很多,可是像样一点的酒楼却是没有,如果杜若街上开几家比较有特色的酒楼,就像是朱雀街那种规模的酒楼。 可是如果要建那样规模的酒楼,所投入的金钱势必不会很少,凭着六株松羽墨兰的售卖经验来看,钱这方面,傅新桐似乎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了,那么…… 既然地方也有了,钱也不用担心,傅新桐就实在没有理由让自己不去做了。 画屏等了好一会儿,才买到了这八宝酱鸭,由衷道:「这店儿的生意可真好,若是真搬走了,得去什么地方找呀。」 傅新桐听了画屏的话,问道:「搬走?生意做得好好地,为什么要搬走呢?」 画屏指了指车外,说道:「门外边儿贴着告示呢。说朱雀街的房租到期了,买鸭子的时候也听里面的掌柜在说什么太贵,租不起的话。大概房主见他生意好,要涨价吧。」 傅新桐掀开车帘子,果然看见了一张先前被她忽略了的告示。 萧氏幸不辱命,傅新桐一回家就被她喊去了商素院,不等傅新桐开口,萧氏就把一叠房契交到了傅新桐的手中,让傅新桐大喜过望,对萧氏道: 「娘您可真够意思。」 萧氏笑了:「不过一条废街,我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傅新桐根本没心思跟萧氏斗嘴,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这么多张房契上面,萧氏见她着了迷,也就不和她说话,兀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段氏最近卧病在床,除了大夫人余氏要照顾大老爷,萧氏和宁氏两个人要轮流去老夫人床前侍疾,也就是端端药,陪坐陪坐罢了,不费什么精神,却必须到场。 萧氏去了主院之后,傅新桐就拿着房契和地契回了青雀居,在房间里研究了半天,终于把位置和面积,大概的看了一遍,只等明天她实地勘察之后,再决定怎么规划。 萧氏去主院的时候,段氏正在喝银耳汤,老嬷嬷劝她多喝两口,段氏不高兴搭理,萧氏去了以后,就主动接过了嬷嬷手里的碗,亲自舀了一勺送到段氏嘴边,段氏看着萧氏的面子,勉为其难的张了口。 进了半碗,段氏实在不想喝了,便让嬷嬷将碗撤了下去。 「躺的久了,扶我坐一坐。」 「是。」 萧氏扶着段氏坐起,给她在腰间垫了两个垫子,就在这时,宁氏从外面进来了,看见萧氏也在,脸色似乎有点不好的样子,来到段氏面前,简略行了个礼,便顶着萧氏不说话,段氏瞥了她一眼,道: 「你这什么表情看着你二嫂,没有规矩。」 宁氏这才走到段氏身旁,对段氏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不怪如此,您倒是问问二嫂今天做了什么事儿再说我呀。」 段氏和萧氏全都不解,萧氏讶然:「我?我做了什么事?惹着你了?」 应该没有啊,萧氏这两天也就跟宁氏见过一面,话都没顾得上说,怎么会惹着她呢。 「有事就说事,藏着掖着的做什么,还等我猜你的心思啊?」段氏病中,脾气本就不好,对宁氏的态度也不怎么耐烦。 宁氏努了努嘴:「二嫂今儿私自开启了公库,还从里面拿了东西出来,母亲既然让我代管家里的事儿,我就得负责吧,二嫂这不言不语就开了公库,拿走了东西,也不知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段氏生病了,这些天府里的事情依旧托给了宁氏打理,不是完全交给她管,只是代为管理,等段氏病好了,管理的权柄还是要交还的。 段氏眉峰一蹙,看向了萧氏:「哦?有此事?」 萧氏见她说的这个,便承认了:「是,有这事。我把嫁妆盒子里的房契拿出来了,就我们前边儿那条街的房契,一直没用到。我想着拿的反正是我自己的嫁妆,又不涉及金银,便没有来回禀老夫人。」 段氏知道萧氏的嫁妆里有一条街,那条街死气沉沉,没什么人气,街面上也就几家半死不活的铺子开着,往软垫上靠了靠,问道: 「哦,是那个啊。」 段氏才说了几个字,宁氏就忍不住了,说道:「就算是二嫂嫁妆里的东西,可你开公库总得跟我或是老夫人说一声吧,你不言不语的,谁知道你拿了什么东西呢。」 段氏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为小声,算是嘀咕出来的,但萧氏还是听见了,说道: 第58章 「三弟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顺手牵羊公库里的东西不成?你说这话可得有根据,若是信不过我,你大可现在就让账房去盘,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萧氏对宁氏早不说从前那样的态度了,甚至这个府里,萧氏现在最不会容忍的人就是宁氏,因为宁氏是亲身害过她的人。 宁氏仗着段氏在场,也没有给萧氏面子,冷冷的白了萧氏一眼,挑衅似的,却没有说话,侧过了身子,仿佛不愿跟萧氏费口舌似的。 段氏见状,对萧氏问道: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好端端的开公库拿房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变卖那条街吗?」 萧氏不满宁氏,却不会对段氏甩脸子,回道: 「不是变卖,是桐姐儿要铺子,与其让她在外面买,我这手里反正有,干脆就给了她,反正我手里的东西,今后都是她的嘛,没有告诉老夫人和三弟妹,是我疏忽,可三弟妹也不该影射我拿其他东西吧。」 段氏一听不是变卖,是给傅新桐的,当即就坐直了身体,严肃的对萧氏说道: 「又是给桐姐儿了?」 萧氏不懂段氏怎么这么激动,宁氏从旁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真是没话说了,只要是桐姐儿开口的东西,只怕要了二嫂的心,二嫂也会眼睛不眨的把心挖出来给那丫头吧。上回的十万两,这回更好,一条街的铺子说给就给了。」 十万两是段氏心头的刺,宁氏当然知道,她就是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的,果然段氏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段氏本就不喜欢傅新桐这个姑娘,哪里见得她拿走那么多,十万两银子说要就要,如今又要了一条街的铺子,当真是没个人管她了。 「三弟妹莫要再说酸话,我的东西自然都是桐姐儿的,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全都得随着她的嫁妆出去,我现在给和以后给又有什么区别呢?上回就说过了,我的嫁妆自然是我做主,给桐姐儿能有什么错?」 萧氏虽然心里不安,可是却不想在宁氏面前落了面子,据理力争道。 谁知道,萧氏不提上回的事也就罢了,一提就让段氏想起了那日被傅新桐那个臭丫头算计的事情,连带自己都被老太爷训斥了好些天,这口气还没咽下去,没想到那臭丫头又来惹事,如今老二不在府里,就她们娘儿俩,没人来护着她们了,段氏可不想再憋着这口气了。 「给你做主,可你也不能瞎做主。桐姐儿才多大年纪,离你给她买那什么破山头才多久的事情,现在又要你一条街的铺面,你也太纵容她了,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事儿我不答应,来人呐,去把三姑娘给我喊过来,让她把房契地契全都拿过来,有些东西该她碰的可以给她碰,不该她碰的,她也休想碰。」 段氏说什么也要教训教训傅新桐,不能让那丫头再继续嚣张下去了,当即发怒命人去喊她过来训话。 萧氏急了,看见那嬷嬷急急出了门,就要追出去,可那嬷嬷腿脚快,她没追上,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看着段氏和宁氏,忍不住红了眼眶,抽出帕子,嘤嘤说道: 「老夫人这是做什么,东西已经给了她,如何还能要回来?这不是……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段氏冷哼了一声,可瞧不惯萧氏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说道: 「别说了,你自己应该知道自己的能耐,我为什么不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你做,就是因为你没有能力,没本事,管不住家!你说你上回,平白无故的就用了十万两银子,若是用在刀口上也就罢了,可你用哪儿了?给桐姐儿买了个破山头,谁家姑娘为了种花就去买个山头的?就是你们皇家的公主陛下,也不过如此吧。那还得是个受宠有封号的公主,上回我就想说你来着,可老太爷护着,我硬是没开口训你,谁知你这回不吸取教训也就罢了,还变本加厉,你知不知道一条街若是变卖的话,得卖多少钱?在你眼里可能就是几张房契地契,可实际上的价值,你又知道多少?就你这花钱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傅家有金山银山,出手阔绰到这般地步呢。你这是宠她吗?真正宠她,你就该让她多学学规矩,这么大个女子,还成天抛头露面,简直败坏我傅家的名声。」 傅新桐跟着主院的嬷嬷走来,进了院子,就听见段氏这番长篇大论的话,不禁冷笑一声,从门槛跨了进去,就看见段氏坐在床上,萧氏坐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宁氏站在段氏床边,幸灾乐祸。 傅新桐去给她们行了礼,段氏也不等她分辨,更不与她说明情况,劈头盖脸就对傅新桐说道: 「你个没家教的东西,狮子大开口也不过你这般,还不速速将那些房契交还回来,莫让我动家法教训你。」 傅新桐站起身,抬头直接对上了段氏的眼睛,沉静的根本不像个孩子,段氏没由来心里一顿,只听傅新桐沉着冷静的缓缓开口: 第59章 「老夫人这莫名其妙的,我素来就没有修养,但是家教还是有的,您要我还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对您狮子大开口了?」 傅新桐四两拨千斤,软着声音跟段氏耗着,段氏一拍床头案:「你说什么东西?你娘那条街,你也敢开口!真不知道你这没羞没臊的东西是谁教出来的。」 傅新桐冷哼:「我自然是我爹和娘教出来的,我爹一直教导我,说不要总是盯着别人家锅里的东西不放,一天到晚的,妄想霸占别人家的东西,这些人才是真正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呢。」 宁氏和段氏变脸,宁氏上前: 「大胆,你竟敢这样与老夫人说话!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是胆子大,没规没矩的,目中无人至极。」 傅新桐冷笑: 「三婶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的话,怎么就扯到老夫人身上去了?莫不是你觉得老夫人就是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人吗?要不怎么就自己代入进去了呢。」 宁氏可没想那么多,一时语塞,傅新桐走到萧氏身边,将自己的帕子也递给了她,生怕她不够勇敢,萧氏抬头看了看女儿,顿时想起之前桐姐儿跟自己说的话,做人不能太软弱了,可是…… 傅新桐也明白萧氏又回到以前是为什么,以前不管怎么说,有傅庆昭在身边,就算出了什么事,至少都有傅庆昭挡在前面,所以相对心里能坚强一些,可是现在,傅庆昭人在肃州,府里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她一个女人家也无能为力,没人帮衬,越想越觉得不敢惹事,这才忍气吞声的。 可现在,萧氏看见了桐姐儿,先前不安定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桐姐儿的到来无疑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傅新桐见萧氏稍微好转,才转身对上了宁氏和段氏,沉声说道: 「就像是上回那十万两银子一样,我娘一没有动用公库里的钱,她想给我多少,都是她自己说了算,这回的街也一样,她愿意给我的,你们有什么理由,觉得不行?说个正当的理由出来啊。」 宁氏咬着牙,想说又不敢说,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东西的确是萧氏的,就算是放在公库里管着,那也只是放着,她要用的话,还真没什么正当的理由说不许,因为如果她说不许了,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她算计嫂子嫁妆嘛。 宁氏可不傻,她才不会当这个出头鸟,就是要承认,也得是段氏开口承认。于是理所当然的退下,等段氏出马来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男人家在院儿里也敢横的小丫头! 是的,宁氏经过上两回的事情之后,是不敢再跟二房闹了,可是傅庆昭外放了,还不知道何年马月能回来,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先欺负欺负这娘儿俩,他远在肃州也不知道,等到接到消息,傅庆昭要回来的时候,宁氏再收敛也不迟。 段氏一眼就瞧出了宁氏的小九九,老三家的和老三就是一个德行,遇事推诿,没有一点点担当,事儿要挑,却没法担下来,怂的要命,段氏如果不是手里没有其他人用的话,哪里会让这么个东西来身边做事呢,可没办法,从前她还有个老大家的做后备,如今老大不行了,大房彻底无望了,老大家的更加担不起事儿了,如果要跟二房抗衡,唯有捧着老三家的才行。 「正当理由,给你就给你。你年纪小,不会打理产业,若是在你手上废了……」 谁知道,没有等萧氏把话说完,傅新桐就接过了话头:「废了……那也是我娘的!老夫人这算什么理由?难不成因为我年纪小,不会打理产业,所以我娘的东西就成你们的了?所以我娘的产业就要你们来打理?」 段氏拧眉:「胡说八道,我是这个意思吗?别一口一个你娘的嫁妆,你娘既然嫁到了傅家,那她的东西就是傅家的,她要花用也得经过我这个老夫人的同意才行,别问我什么理由了,在我傅家,就是这个规矩。」 段氏的话说的相当横,傅新桐却毫不畏惧,像是就等着段氏说这话的样子,一言不发,抬脚就往门外走去,宁氏和段氏一愣,对看一眼,段氏在床上不能走,宁氏跟着傅新桐往外看了看,就看见傅新桐从她的贴身丫鬟画屏手里接过了一面锣……宁氏回头正要告诉段氏,却没想到傅新桐拿着锣就走到了主院中间哐哐哐的敲了起来,吓了屋里的段氏和宁氏一大跳。 傅新桐敲着锣,把主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过来,然后她就大声在院儿里叫骂了起来: 「我们二房如今没有男人在家,走到哪儿都被人欺负!外边的人也就罢了,如今家里人都上赶着欺负我们,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段氏吓得几乎赤脚就下了床,宁氏颤颤抖抖的给她穿了鞋,段氏披了个外衣就匆匆的赶了出来,指着院里撒泼的傅新桐喊道: 「你个小泼妇,这是做什么?哪里学来的市井做派,还不给我进来,丢人现眼的。」 傅新桐又泄愤似的重重敲了几下锣,声音震天响,就算是府外估摸着都能听见,敲完了之后,傅新桐就赶在嬷嬷上手来夺锣之前,就把锣和棒子扔到了脚边,对段氏怒道: 第60章 「我这些市井做派,还不都是跟着老夫人你学的。外面都说我们傅家是书香门第,老夫人又是受过贞节牌坊的诰命夫人,懂的规矩比我吃的饭都多,可是我今儿还就要问问老夫人了,这媳妇儿的嫁妆,到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东西,这是哪个正经府邸的老夫人该说的混账话?你们不就是仗着我爹不在家里,以为我们娘儿俩孤苦无依的好欺负吗?我娘给我东西,没有从公库里拿过一分一毫,全都是她自己的嫁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霸占她的嫁妆,这又是什么道理?」 段氏被傅新桐骂的脸色都发白了,手指着傅新桐的方向,不停的颤抖着:「你,你,你个没大没小,目无尊卑的孽女,来人呐,将这孽女给我绑起来,我,我要动家法,我要教教她什么叫做规矩。」 两个嬷嬷往傅新桐那儿抓去,傅新桐正要捡起地上的锣开跑,就听见主院拱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傅远这些日子可真不好过,大事小事一连串,好不容易安排好了老二的前程,如今后院又开始不太平了。 「都给我住口!」 傅远从拱门外走入,他自然是被傅新桐手里的锣声给吸引过来的,他正在南边的书房里跟人议事,本来就是想离后宅远一点,安静安静,可没想到,躲得远也没用,还是给召唤过来了。 傅新桐看见傅远,喘着气,收了声,低头让到了一旁,傅远看着她手里的锣一眼,傅新桐就把锣抛在地上,二话不说给跪了下来,萧氏也走到傅新桐旁边,娘儿俩跪在一起,萧氏一言不合就掉眼泪。 傅远看着这娘儿俩,就算想说傅新桐惹是生非也开不了口了。怒目瞪向了段氏和宁氏: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让家里太平几日?放过我几日,行不行!」 宁氏见傅远怒了,也不敢含糊,扑通也跪了下来,段氏也被这情景弄得六神无主起来,今儿宁氏来告诉她事情的时候,她之所以敢这样放肆,就是因为知道老太爷今儿在南书房,南书房离主院远的很,就算是吵闹,只要没人去通报,老太爷根本就不会知道,事后只要知会一声,想来也不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可是段氏哪里想到,傅新桐这个贼丫头,早就打算好了,还让她的贴身丫鬟,拿着锣在门口守了那么会儿,根本就是存了心要跟她闹一闹的,段氏心里那个恨啊,若是傅远不在,她简直都有把这个臭丫头一口气打死的心了,可现在,傅远来了,二房如今是他心头的宝,哪里舍得动手呢。 可饶是如此,段氏也没有就此放弃,对傅远软下了姿态,低头掉起了眼泪,别以为就那娘儿俩会哭,她也会! 「老爷,不是我不让家里太平,而是咱们家里养了个祸害呀!哪次事情不是她给挑起来的?她就是存心要让家不安宁,要让老爷和我不得安生啊。我不过就是训斥了她几句,我作为当家主母,训斥她几句难道有错吗?她就敲锣打鼓,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说她丢人难道说错了吗?老爷您别什么事都怪到我身上来,我,我也是拿那个祸害丫头没有办法了。」 装可怜的段氏让傅新桐觉得恶心,耐下性子,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等她说完了之后,傅新桐才跪着爬到了傅远脚边,没有了先前撒泼的姿态,反而沉着冷静下来,对傅远说道: 「老太爷,如果老夫人只是训斥我几句,我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老夫人避重就轻,她怎么就不告诉老太爷,她为什么要训斥我呢?」 傅新桐的话让傅远回头看了一眼段氏,见段氏提到‘为什么训斥’的时候,眼神一个闪躲,傅远便沉下气,对傅新桐道: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训斥你?最好说出点道理来,否则,就你这种目无尊长的行径,至少得挨二十个手板子,关柴房两天!」 傅远故意这么说,是想看看傅新桐会不会害怕的,毕竟是个孩子,如果真的心虚的话,听到这些话,必然是要犹豫的,那就说明心里有鬼,可傅新桐目不斜视,毫无惧意,反而很快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沉稳道来: 「事情还要从上回我娘给我十万两买山头种兰花的事情开始说,那时候我发现那座山十分适合种植兰花,因为兰花难种植,价格高,所以我便想走这条路试试,若是能因此养出些名贵的娇兰,也算是一项本领,前些日子,我把种植出来的六株松羽墨兰托皓兰轩的姚掌柜卖掉了,卖了八万两银子,这些都是可以查证的,老太爷若不相信,可以传皓兰轩的掌柜来问一问,松羽墨兰不多得,一株卖了两万两,六株就是十二万,姚掌柜分了三成,我拿七成,如今那八万两便在我房里,老太爷若想看,我也能立刻就把钱拿过来跟姚掌柜对峙。我想着既然手里有钱,那放着也是放着,干脆利用起来,我本是想到外面去买几家铺子试试,但我娘说她有些没有打理的铺子,可以直接给我,省得花钱到外面买去。今儿她就去了公库里,把她铺子的房契从她自己的嫁妆盒子里取了出来,然后就是这件事,惹了三婶和老夫人不高兴,她们把我娘困在这里,让嬷嬷去提审我,还要逼着我把那些房契交出来,我娘胆子小,被她们逼得都要跪下求饶了,我见我娘这样,心中不忍,才做出现在这般出格的举动,这些事,老太爷也只需问主院的人就知道,问问她们,是不是老夫人说了‘媳妇的嫁妆进了傅家,那就是傅家的东西’之后,就扬言要打我,嬷嬷都已经动手抓我了,这些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老太爷自可问问,到底我有没有说谎。」 第6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傅新桐以不急不躁的语速,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平静的说了出来,其中虽然略有加工,但是大的事件轮廓却是真的,只有一些无法求证的小地方夹杂在真实的事件中被简略提起,这也算是傅新桐的攻心策吧,就好比她说萧氏被逼的差点跪下来,这一点根本没法求证,因为傅远绝对不可能去问萧氏有没有被吓得想跪,可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的带过,却能将傅远的怒气值提升很多倍。 只见他等傅新桐说完之后,就扭头看向了跪地不语的宁氏和脸色有变的段氏,牙关紧咬了几下,才强忍怒火对段氏和宁氏说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老二家的给桐姐儿的东西,你们觉得自己凭什么让人家还回来?」 傅远的声音似乎听不出喜怒,但是此后他多年的段氏如何会不知道丈夫已经濒临暴怒的阶段,脑中想着如何回击那臭丫头的告状之言,急急辩解道: 「我,我,我不是要她还回来,就是觉得她一个孩子,未免宠的太过了,小小年纪就这般奢侈,将来大了可如何是好,人家外人也得说咱们傅家的闲话,我,我这一切都是傅家好呀。」 无论段氏如何辩解,其实在傅远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段氏的狡辩在他看来,都变成了处心积虑,嫉妒成性,大手一挥,怒道: 「还是那句话,老二家的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你如何能评判她是否奢侈?天下富贵之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个嫉妒的过来吗?若今天老二家的用的是傅家的家产去奢侈,你作为主母的确有权利站出来说话,可说了半天,你们回回惦记的都是人家的东西,也不嫌臊得慌!」 段氏面白如纸:「可是,可是她既为傅家妇,难道不该替傅家……」 「替傅家做什么?替傅家贴上自己的嫁妆吗?你当初入我傅家门,母亲可曾让你贴上自己的嫁妆来家用?若是母亲曾让你贴过,你如今这般对儿媳我便原谅你,那你现在回答我,当初你入傅家门时,母亲可曾动你的嫁妆?」 傅远真的是气极了,平日里总要顾及到段氏的颜面,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被捅到了这个层面,傅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段氏的为人他从前便知道,一辈子没怎么和她计较,后宅之事,她爱如何便如何,只要不把傅家的门风带歪了即可,从前段氏持家还算太平,可不知为何近来总是出错,而出错的理由还惊人的相似,全都是因为沾了二房的嫁妆,看来从前太平,全都是因为老二家的不计较,对段氏言听计从,可随着二房的事情变多,花销大了,让习惯了管事的段氏看在眼里不舒服了。 所以,傅远觉得,如果要在这件事上有个终结,那便不能再敷衍了事了,直接将已故母亲抬出来与段氏说理。 段氏被傅远问的哑口无言,傅家的规矩的确是从她手里变的,她当初让媳妇把嫁妆放到公库一并管理,也是为了怕她们乱花用,傅远看在眼里,一直没有说什么,段氏就以为傅远是默许的,可没想到,几十年都过去了,他会在这种情况下提起这事儿来。 傅远见段氏不说话,深叹一口气后,冷道: 「既然当初母亲没有动你的嫁妆,那么,你又凭什么管着媳妇儿们的嫁妆呢?从今天开始,三房媳妇儿的嫁妆全都还给她们自己管理,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音姐儿明年就好议亲了,你霸着她们的嫁妆,若让别家知道了,只怕也会沦为笑柄,凭的帮傅家抹黑,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还给她们,她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段氏呆呆的看着傅远,一时竟忘记了说话,段氏心情很复杂,又很委屈,眼泪这回是真心掉了下来: 「老爷是当真要让我难堪吗?」 傅远紧咬下颚:「不是要你难堪,而是近来你做错了许多事,傅家正是多事之秋,老大出了那档子没脸没皮的事情,我留他一条命就是看在跟你的情分上,你对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真当这个家里没人了不成?老二是去了肃州,可他不是去游玩的,他是去替傅家挣名声了,你呢?不对老二家的娘儿俩多番照料也就算了,居然还存了这种险恶之心,我若再不管着,那这个家,我看迟早都要葬送在你手上!」 这样重的批语,段氏从嫁入傅家之后就没有听过,当然接受不了,隐忍片刻,实在忍不住了才痛心的说道: 「说话可得凭良心,老爷,我管家这么多年,何曾出过乱子,我为傅家劳心劳力,吃尽了苦头,到头来却只换来老爷一句‘险恶之心’,我不甘啊,老爷要给老二家的做主我不能说什么,谁让老二是你的心头肉,是她生的宝贝儿子呢。可你这么说我,我不服!」 傅远盯着段氏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指在了宁氏身上: 「难道就因为老二是我的心头肉,是苏情的宝贝儿子,所以你就要打压不成?还得让我由着你打压?老二家的老实好欺负,如今不愿意给你们欺负了,你们倒不乐意了,是吗?上回寿礼之事后我是怎么说的?我让老三家的不要再管事,她对老二家的做出那样过分的事,差点还害了我傅家上下,犯了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你非但没有惩罚,反而毫不在意,又将管家的权柄交到她的手中?你可曾问过我?可曾问过老二家的?就因为她是你宝贝三儿子的媳妇儿吗?所以她在府里犯了任何错,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吗?你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我从前怎的竟未发觉,你竟是这种狭隘卑劣的女人。」 第62章 段氏被说的低下了头,却还想辩解:「可是,老大家的出了事儿,我身子不好,家里事多,总要有个人担着,我让老三家的帮忙有何不可?上回寿礼之事,原就已经说分明了,是她身边的人不好,与她有什么关系?老爷偏心就直说好了,一口一个苏情的,叫的让我恶心。这下谁都知道老爷你忘不了那个勾搭人夫的贱人,狐狸精了。」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段氏脸上,傅远终于彻底沉下了脸: 「苏情是我堂堂正正纳回府里的姨娘,别一口一个狐狸精,她才情犹在我之上,家道中落才不得委身于我,若她家世与你相当,我穷极一生,也休想近她半寸,你若恨她,当初就该在房梁上吊死阻止她进门,她既进了门,有了名分,就不容你污蔑她!」 主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 傅新桐也愣住了,没想到段氏的几句话竟然能让傅远气的说出这番话来,不管是前世今世,她是第一次听傅远提及传说中的苏姨娘,傅新桐没有见过苏姨娘,听说她的名字都是在傅庆昭口中,她生下傅庆昭每两年就病死了,真是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年的缘分,竟然让傅远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 接下来的事情,傅新桐觉得就和她们没什么主要关系了,段氏哭崩坐在地上与傅远理论这个本该几十年前就理论清楚的事情,围绕苏姨娘到底是不是狐狸精的事儿,争执起来居然比管家之事更激烈。 因为段氏和傅远彻底争吵起来,傅新桐让萧氏出面,对主院里还在看热闹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一来是为傅远和段氏遮一遮丑事,二来这样的画面确实不适合被外人看去。 将院子里的人全都赶走之后,萧氏便领着傅新桐出了主院,走在回廊之上,似乎还能听见段氏的哭声,看来比起权柄,金钱一事,最让段氏和傅远不能提及的,是一个叫做苏情的姨娘,段氏恨了她一辈子,只因为傅远爱她,这就成了段氏心里不能碰的地带。 「真没想到,老太爷竟然对苏姨娘爱的那么深。」 傅新桐扶着萧氏走在花园小径上,出言感慨道。 萧氏听了傅新桐的话,不禁勾唇笑了,傅新桐见她神情似乎有异,不禁问道:「难道娘不这么觉得?」 萧氏回头,然后左右看了一眼,一般她这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有一些叛逆的话想说的时候,确定周围没人后,萧氏才搂过了傅新桐的肩膀,轻声说道: 「其实我觉得老太爷未必有多爱苏姨娘,顶多算是仰慕吧,他若是真爱苏姨娘,怎么会忍得老夫人诋毁误会她这么些年,在苏姨娘之后,又纳了好几房妾侍,老夫人对这事儿有心结,不能明着让府里男子不纳妾,只规定不许养外室,也算是宣泄心中不满吧。老夫人是个可怜人,虽然很多时候有点可恶,但她对老太爷是真心的,只有真心才会在乎。」 傅新桐听得一头雾水:「可老太爷他爱的不是苏姨娘,又不是老夫人,那他爱的是谁?」 「他爱的他自己和傅家的名望。」萧氏语出惊人。 傅新桐咋舌,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傅远爱的是他自己和傅家的名望,所以他对傅庆昭的关怀,也不完全是出于对傅庆昭的偏爱和对苏姨娘的寄情,因为傅新桐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傅庆昭出事之后,傅远便毫不留情的将傅庆昭抛弃,转而栽培其他两个儿子去了,而现在,傅庆昭之所以能够得到他的偏爱,那是因为傅庆昭本身能力出众,能够给傅家带来更高的荣誉。 萧氏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看见傅新桐的表情震惊的有点奇怪,挑了挑眉,说道: 「不过,你现在年纪小,可能我说的这些你还不能明白,以后等你长大了就自然会懂了。」萧氏这般说完,伸手在傅新桐的头上抚了抚,母女俩勾着肩膀往商素院走去,萧氏回想今天主院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对不起女儿,如果她能强势一些的话,今天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遇到事情,她没有保护女儿,反倒让女儿站在她面前承担下了本该她自己承担的责任。 傅新桐砖头看了一眼萧氏,低头牵起了自己的衣带,一边搅动一边对萧氏问道: 「娘,你说爹和老太爷一样吗?我是说,如果他将来当了大官,他会不会也和老太爷一样,只爱自己和傅家的名望呢?」 傅新桐的问题让萧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回道: 「你爹和老太爷不一样。老太爷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但你爹心里有我们,他把我们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要。」 傅新桐有点不懂萧氏的自信来自哪里,于是问:「何以见得?」 傅庆昭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就连傅新桐这个经历过一世的人都没法肯定,萧氏凭什么肯定的说呢,傅新桐真的很好奇。 「何以见得啊……」萧氏一点都没有慌乱,嘴角带着笑容,仿佛想到了什么令她感到甜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后,才对傅新桐回道: 第63章 「打一个最简单的比方吧。你哥哥的事。如果你爹是个自私的人,那么他那天在征兵处找到他的时候,就会强行把你哥哥绑回来,你哥哥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心里真的在乎你哥哥的想法,他又怎会让你哥哥和他的理想背道而驰呢?」萧氏停下脚步,扶着傅新桐的肩膀,与她对视: 「还有你,如果你爹与老太爷一样,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往外跑,没点规矩,你爹又怎会纵容呢。这两件事,我觉得足以说明你爹爹对咱们的心,你说是不是?」 萧氏的眼神很温柔,看的傅新桐如沐春风般舒畅,见萧氏的目光中颇有些期待的意思,傅新桐才回以微笑,点头道: 「是,娘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过来了,我爹和其他人都不不一样,他比天下任何男人都要好。」 萧氏被傅新桐的话说的笑了起来,身处手指戳了戳傅新桐的额头:「你呀,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却在这里和我嬉皮笑脸的。」 傅新桐捂着额头喊冤:「冤枉啊,哪有嬉皮笑脸的,我不是在夸爹爹吗?难不成娘希望我说爹爹不好吗?」 萧氏再次伸出手指,傅新桐赶忙一闪,萧氏道:「还不承认。你也不小了,今儿听见老太爷的话没有,明年给音姐儿议亲,后年就该轮到你和珊姐儿了,看你这皮猴儿似的模样,真到议亲的时候,被人家嫌弃,我看你怎么办才好。」 傅新桐没想到萧氏会突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有点不自在,大大咧咧的说: 「嫌弃就好了,我不嫁人,在爹和娘身边多留几年,不是更好嘛。」 萧氏掩唇笑了起来,然后就拉着傅新桐转身,缓缓走向树荫底下,长叹一口气:「唉,也不知我的桐姐儿,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可千万要是个好脾气的,不然的话,我和你爹可有的头疼了。」 母女俩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商素院中。 萧氏回来之后,就立刻让芳冉去主院外面盯着,具芳冉回禀,老太爷和段氏的争吵一直持续到了大半夜,段氏平日里对老太爷从来没有发过飙,但是今天却破了例,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的拿出来,摊在了老太爷面前。 而在这一场预料之外的争吵之后,正如傅远所承诺的那般,第二天,就有回事处的管家带着账房和库房管事前来商素院跟萧氏核对嫁妆,萧氏的嫁妆最多,一直核对了两天才核对结束,芳冉等带人将东西和物品一件件的盘点入了商素院自己的库房。 萧氏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忽然有点惆怅: 「唉,从前不在手里,也不用想心思,如今都回来了,这么多东西,简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理了。」 傅新桐坐在一旁喝茶,对萧氏没好气的说道:「娘,您不会吧,自己的东西当然得自己管着呀,总是放在别人手里,真不知道您每天怎么吃得下睡得着的。」 萧氏似乎有点疑虑:「你说我们在你爹不在家的时候,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你爹知道了,会不会怪咱们呀?」 「怎么可能。」傅新桐一口否定了萧氏的疑虑:「我爹是个不喜欢管事的人,可不代表他怕事啊。这回又不是咱们故意设计的,是三婶小心眼儿挑起来的事儿,咱们若是不抓住这回的机会,等到将来要再想拿回来东西,可就难了。爹绝对只会说我们干得漂亮,才不会生气呢。」 「唉,但愿吧。」萧氏将手里的账目放在桌上,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说道:「不行,我晚上还得写封信给你爹,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他总要知情的,免得回来之后听别人挑拨。」 傅新桐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突然觉得有一个像萧氏这样的妻子也挺好的,什么事情都不隐瞒,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真相,其实有的时候,像萧氏这样的坦白也是一个很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至少,傅新桐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不可能做到像萧氏这样,对傅庆昭完全信任,完全依赖,大概这就是遇到对的人和遇到错的人的区别吧,傅新桐上一世自然是遇到错的人的那一个了。 而这一世的话,她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 脑中莫名其妙的闪过了一个俊逸非凡的清冷身影,傅新桐赶忙摇晃脑袋,让那个身影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萧氏看见傅新桐这样,不禁奇怪的问道: 「你怎么了?头不舒服?」 傅新桐心上一紧,赶忙摇头:「没,没不舒服。嗯,娘的这些目录我拿回去看看,之前跟着安叔后面学了不少管账的事情,说不定能替娘把这些分类分类,重新规划一下应该要怎么管才好。」 萧氏没什么意见,她本就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点点头,就同意了,傅新桐抱着十几本目录回去了青雀居。 傅新桐凭着上一世的经验,将萧氏的嫁妆划分出了几个区域,金银类的放着不动,田庄,地产,铺子之类的整合出来,制定出了完善的管理,因为萧氏从前的懈怠,将这些东西全都当做死物一般放在库房里,田庄什么的要等人去探过之后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另外一些铺子的经营,没有特别打理,每年掌柜的只固定送来利钱,傅新桐一边叹息萧氏的暴殄天物,一边又感慨他们二房上一世坐拥这么多宝贝,最终却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第64章 傅新桐自从接手了萧氏的那一条杜若街之后,成天就变得更忙了,几乎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的时候萧氏也会去云熙山找她,顺便帮傅新桐看看山上的兰花,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杜若街已经改头换面,其中最先入驻杜若街的是一家让人没有想到的店家——享誉京城的八宝酱鸭。 傅新桐自从上回听说了那铺子老板要搬家的事情,便暗地里派人去跟那老板交涉,以免两年租金的条件,成功说服了那酱鸭店的掌柜,让他带着他的东西和人手,来到了傅新桐新建的杜若街上,一开始的时候门庭萧条,可当八宝酱鸭熟悉的味道从杜若巷里传出去之后,客源就渐渐上门来了,有些人就好这一口,专程前来买的不在少数。 杜若街的进展,每天都有人来向傅新桐禀报,酱鸭铺子左右对面的铺子基本上全都已经租了出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酱鸭铺子,居然能够将一条死气沉沉的街给带出了生命,而让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杜若街建造完全之后,似乎刚刚有了一点客流,但对于朱雀街,春熙巷,如意巷这样的成熟街道而言,依旧是不足为据的,可是,年底官府放出来的官文却让人彻底震惊了。 因为中央街道要扩宽,所以暂时封了中央街道上通往春熙巷和如意巷的入口,也就是说,人们再也不能从中央街道那边进入两条商铺林立的巷子了,若要进巷子,只剩下杜若巷这么一个出入口,这个消息一经证实,杜若巷中所有的铺子几乎没用几天,就全都租了出去,傅新桐也仿照朱雀街的样子,将杜若巷分开了两三块区域,但主要经营酒楼,茶楼,饭庄这样能够带来客源的产业,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一条杜若巷似乎在京城里横空出世,聚集了大量的客人,客人有了,就不愁生意做不出来了。 而杜若巷中,有两家最豪华的酒楼和酒楼,一为醉仙居,一为八方汇,两处地方皆为傅新桐自己投钱建造而成,醉仙居以类似宫酿的酒品出名,八方汇则店如其名,汇集城中茶楼之最,四通八达。 说起杜若街上得醉仙楼和八方汇,很多人似乎都没法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京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和茶楼,分明在不久前,那条杜若街还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人气的。就因为中央街道封了春熙巷和如意巷,一下子让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巷子入了人们的眼,而很巧的是,这条巷子明明才修建成没多久的样子,如今就发展成这么大的规模了。 傅新桐在八方汇茶楼的三楼,有一间属于她自己的雅间,用来招待特殊的客人。比如说现在,这间雅间里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温覃拿着茶杯在雅间里走来走去,不时的啧啧称奇: 「哎呀呀,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这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若是将这话传出去给别人知道,估计都没人会相信。」 温覃站在三楼窗前,看着杜若街上人来人往,越想越觉得奇怪,他在京城里土生土长,这条街道从前也来过两回,可这才过了多久,一条那样破旧不堪的街道,居然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翻云覆雨,变成了如今这样貌。 傅新桐与顾歙对坐在棋盘两边,如今她是主,他们是客,她自然得多招呼着些,给他们斟茶倒水过后,刚刚坐下,就听见温覃的这番感慨之言,不禁笑答: 「没人信便没人信,这条街是我娘的嫁妆,本来我就是想收拾出来自己开几家铺子,谁知道,街刚建好,那头中央街道就给封了,人们要去春熙巷和如意巷的话,就势必要从我条街上走了。」 温覃听了傅新桐的话,不禁再次感叹:「你说说看,该你赚的钱,真是一分不少都会给你。就你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人有的。我看用不了多久,你这小丫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到时候咱们司里少不得要靠你支应呢。」 傅新桐被温覃说笑了:「好哇,只要温世子你不断了我醉仙楼的皇家御酿,司里今后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尽管跟我说便是。」 醉仙楼的招牌皇家御酿,都是温覃给搞来的,那时候,傅新桐只是跟他提了一句,说自己酒楼要开了,却一味镇楼的酒,他第二天就给她送了三十车过来,大张旗鼓的搬进醉仙楼,搬了两天才搬完,而且都是白天搬,晚上歇,务必要让人都看见,那酒坛子上一个个的‘御’字,无疑像是给醉仙楼镀了一层金,甚至有人在背地里猜测,醉仙楼其实就是某个皇家子弟开设的,要不然怎么御酒坊的酒跟不要钱似的送过来呢,要知道,御酒坊的酒那是一两一金的价格,普通商贾就是有钱也搞不到,一下子就把醉仙楼的名头给打响了。 傅新桐可不会忘了温覃的这份情,如今当面说出感谢来,温覃却转身摇手,指了指她对面一直在喝茶,没有说话的顾歙,道: 「别,御酒坊的酒我最多搞几坛喝一喝,要供应的话,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得问问他。」 傅新桐一愣:「那就不是你送的啊?」 第65章 来送酒的都是温家人的穿着,傅新桐还以为……将目光转移到了顾歙身上,只见顾歙放下了茶杯,将棋盘右侧的棋盖儿打开,捏起一颗,抬头对上了傅新桐,比了比棋子,意思相当明显。 温覃见他们要下棋,顿时感到无趣,放下茶杯,说了一句:「喝茶不适合我,提起皇家御酿,我也好久没喝了,趁这机会去喝两杯,走了。」 傅新桐摆下手里的棋之后,回头看来一眼温覃离去的门,守在外面顾歙的随从早就替他们把门再次关上,偌大的雅间内,居然就剩下了傅新桐和顾歙两人,这安静的气氛,让傅新桐多少觉得有点紧张了。 顾歙下了一子,抬头看她,见她不动,只得出声:「该你了。」 傅新桐收敛心神,不敢再多想,落下一子,顾歙静若处子,整个人仿佛一尊玉雕般,傅新桐下棋的空档,偶尔瞥他一眼,每一眼都会惊叹鬼斧神工这个词,为什么会有男人生的这般好看呢?这样的男人将来得什么样的女子堪配呢?这个问题让傅新桐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她怎么忘了,顾歙上一世一直到死好像都没有婚配吧。 「跟我下棋这般没趣吗?」顾歙忽然开口。 傅新桐一愣:「嗯?怎,怎么会。」 顾歙捏着棋子,一手支在棋盘上,棋子在修长的手指尖转了两下,那样子明显是不相信傅新桐的话,傅新桐无奈一叹:「我……想事情呢。」 顾歙目光灼灼,辨别了一番傅新桐的表情之后,才继续落子下棋:「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傅新桐眼光一动,挑眉道:「自然是在想生意的事情了。这些你也要听吗?」 要是普通人,这句话之后,应该就不会追问了,可傅新桐忘了,她面对的是顾歙,只见他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嗯,你说我听着。」 傅新桐:…… 心底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勉强一笑:「顾公子想听,我可不愿说了。」 顾歙好看的唇角勾出浅笑,看的傅新桐心上一紧:「你笑什么?」 「我笑你怎么不喊我兄长了,从前见了我可是一口一个兄长的,当初那个小丫头如今变成了小老板,开始目中无人了。」 顾歙的话让傅新桐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一个冰山似的顾歙,居然也有跟她说玩笑话的一天,横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因为她总觉得,如果接了他的玩笑话,似乎关系就变得有些亲昵,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可不敢越了那条线。 傅新桐的沉默让顾歙再次抬眼看她:「哎,想不想把生意做得更大点?」 这个话题似乎安全,傅新桐疑惑与他对视,等着顾歙接下来的话,可他却又不说了,傅新桐等了好一会儿,他都只是敛目饮茶,故意吊人胃口的样子,傅新桐等的急了,只好开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呀。」 顾歙放下茶杯,见傅新桐脸上生出了怒容,白皙的脸颊上两抹飞霞,很是可爱,收回目光回道:「既然你这条杜若巷成了气候,那又何必借着春熙巷和如意巷的人来做生意呢?」 傅新桐听不出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沉吟问:「你……什么意思?三条巷子在一起,人们要到这一带来玩儿,自然就来了啊。」 顾歙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一句让傅新桐目瞪口呆的话:「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想过让三条街全变成你的?」 傅新桐有好一会儿脑子里都是放空的——让三条街都变成她的? 这种话估计也就顾歙这种人说出口才不会引人发笑,但就算不笑,可傅新桐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一条杜若街已经让她倾囊而出了,并且还是在拿有房契,地契的情况下,可春熙巷和如意巷就不同了,那两条巷子规模比杜若巷要大很多,里面的店铺也开了很多年,要想撬动那里,除非是有滔天的权势或者取之不尽的金银,否则要做到难于登天。 顾歙见傅新桐傻眼了,似乎很满意,用棋子敲了两下棋盘,用他那特有的低柔声音,对傅新桐诱惑道: 「你若想的话,我买下来送给你啊。」 傅新桐:…… 顾歙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对视良久,雅间内悄无声息,顾歙也不着急,看着傅新桐犯傻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无聊,还觉得很有趣,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等着傅新桐自己回过神来。 复习题弄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可心里却翻了天,因为顾歙的一句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明知道顾歙的意思和她想的意思肯定不一样,但她就是忍不住往那处去想,从前只听说过美色误人,傅新桐还不相信,可是现在,却不由得她不相信了,顾歙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了,一句话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将一个女人的心撩出涟漪,只要他愿意的话。 干咳了两声,为自己的失态找回一点面子,傅新桐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第66章 「你这话……若给其他人听见了,势必要误会你的。什么叫买下来送给我呀?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顾歙抿了抿唇,黑眸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稳下来,继续与不好意思的傅新桐对话。 「你只要说,你要不要吧?」 傅新桐对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终于从美色中脱离出来,理智回归,深吸一口气后,对顾歙回道: 「要肯定想要了,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想把春熙巷和如意巷发展成探事司的地盘吗?」 这是傅新桐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果然,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在顾歙的眼睛里看到了赞许,顾歙直言不讳: 「不仅是春熙巷,如意巷,你的杜若巷也很不错,这三条巷子,巷巷相连,从前我竟没有发现,这三条客流旺盛的巷子,其实完全可以变成一个最大的情报转换处,你懂我的意思吗?」 傅新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顾歙的意思,他是想把这里打造成一处交流情报的地方,一般市井情报的流传,少不了茶楼和酒楼,这两处是口舌最复杂的地方,很多消息都可以从这里发出,收回。 傅新桐觉得现在面对顾歙的这种理所当然的要求时,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生气了,却也不会言听计从,将手里的棋子抛入棋盒之中,双手抱胸,对顾歙说道: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这个要求,你这样算不算让我把私器公用?」 顾歙因为傅新桐的这个要求而笑了出来,是那种真真正正的笑:「你的街还是你的街,另外再额外给你两条,所有盈利都归你所有,这算不上是私器公用吧。你若不要那两条街,我也会买下来,你这里我照样会用,你觉得你希望是哪一种结果?」 傅新桐脑子里飞快的将这笔账算了一下,她的一条杜若街虽说现在初见气候,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暂时的,等到春熙巷和如意巷那头的中央街道扩宽好了之后,那边同样可以进出的话,杜若巷的客人就会少很多,但如果,听顾歙的,趁热打铁把春熙巷和如意巷也一并吃下来,那么到时候就算中央街道修建完毕,三条街道成了一个整体,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额外的流失,更何况顾歙这个要求,明面上像是吃了现成的,可是实际想想,他要收了春熙巷和如意巷这两条街道所要花费的金钱,估计得有五六个杜若巷这么多,而他投入这么多钱之后,居然不要盈利,这种好事,傅新桐如果不答应,那就真是个傻瓜了。 正如顾歙所说的那般,他确定下来的事情肯定会做,而傅新桐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杜若巷在顾歙眼中可能已经算是和他在个地盘上的了。 「你确定……盈利归我?」 顾歙对傅新桐肯定的点头,傅新桐听后,一拍桌面:「好,一言为定。那你什么时候收?」 「不会太久,你等消息就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歙又再次拿起了棋子,对傅新桐比了比,两人就又继续下棋。 下了几手之后,顾歙再次开口对傅新桐问道:「你似乎对赚钱很感兴趣。为什么?」 傅新桐一边研究顾歙的棋路,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因为钱是个好东西呀!」 「你很缺钱吗?」顾歙觉得有时候真的看不透这个小姑娘。明明大家闺秀出身,却对金钱十分执着。 傅新桐点头,顾歙意外:「为何?」傅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也绝对不会缺钱,而她所在的傅家二房,因为出了一个出息的傅庆昭,娶得还是公主,这样的家世,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要好不知多少,按理说她的生活绝不该缺钱。 「为何啊?」傅新桐仔细咂摸这个问题,没法跟顾歙说是因为她比别人多活一世,所以更加了解钱的妙用,不管是什么境遇,有钱傍身能省去很多很多烦恼,她这一世再不想为金钱所困扰。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穷怕了?」她半真半假的对顾歙说了这么一句话,忽然找到顾歙棋局里的一处破绽,高兴的落下一子,吃掉了周围他的几个黑子,得意的对他比了比手势。 顾歙低头看了看,从容淡定的在棋盘另一边围剿了傅新桐,让刚得意没多久的她大惊失色,没想到她拆了东墙,补了西墙,最终也没逃过被围剿的命运,失望的将棋子抛入棋盒,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顾歙微笑着指了指棋盘上的一角,对傅新桐说道:「你先前一步虽是巧妙,却少了些稳妥。」 傅新桐虚心接受,点头道:「嗯,我下回一定注意。」 两人正说话之际,温覃去而复返,脸色有异,直接走到顾歙面前,对他低声说道: 「先前阿荣传来消息,说人找到了,一个月前,曾在江都出现过。」 傅新桐不解:「什么人?」 第67章 温覃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张家血案的杀手头目。我们找了他好长时间,如今终于有了线索。」 提起张家血案,傅新桐仍心有戚戚,看向顾歙,只见他从榻上下去,将披风拿在手里,对傅新桐点头致礼,: 「棋下回再教你,这段时间我们都不在京城,你一个人当心些,有事找徐枫他们,春熙巷和如意巷我会安排人下去,到时候你跟着接应处理一下。」 简略的吩咐过后,顾歙便将披风穿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雅间,温覃拍了拍傅新桐的肩膀,傅新桐问道:「你们是去江都抓人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温覃摇头:「抓人不是你要做的事,我们也不会单独去,还有大理寺和锦衣卫随行,你不用担心我们。」 傅新桐一脸不自在:「谁担心你们了?」 温覃走到屏风那儿拿起了自己的披风,见傅新桐不好意思,故意又道:「哦,你就算不担心我们,总该要担心顾歙吧。放心吧,他也没事的。就他那个身份,大理寺和锦衣卫就算倾巢出动,也不会让人上了顾歙一根毫毛的。」 傅新桐满头黑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温覃这话,她才不担心顾歙呢,顾歙的确命不长,可那也得要到好几年以后,现在她才不担心呢。 温覃笑着离开了雅间,傅新桐原地站了会儿,然后就走到了窗台后边,推开窗户,往楼下看去,直到看见顾歙和温覃上了马,顾歙似乎有所感觉,回过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因为看的十分精准,吓得傅新桐赶忙把身子往窗户后头缩了缩,可忽然又觉得自己太傻了,顾歙必然早就看见她了,她躲起来反而更像心虚的感觉。 从缝隙里,傅新桐似乎看见了一个顾歙的笑脸,等她再探头的时候,他们俩已经骑着马快要到杜若巷的巷口了。阳光下,两年轻公子鲜衣怒马,说不出的恣意张狂,顾歙这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名字,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到,他将来会是那么个下场呢。 傅新桐叹了口气,低头搅动了几下手里的帕子,咬唇犹豫,就像是傅庆昭毁容的事情一样,顾歙的事情,如果提前了解和预防的话,会不会也能达到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效果呢? 这一世顾歙能不能不死?他弑父必然有他弑父的理由,从这段时间和他的相处来看,顾歙绝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做出逆天举动的人,他沉稳,有思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他又怎会做出那样极端的反应呢,所以,一切皆有因,只要寻找到根本原因,要让他改变命运,只是单纯的想想,似乎并不是那么难实现的一件事吧。 可是,这个因又会是什么呢?如果她直接问顾歙的话,他会信任她,从而将一切告知吗? 不知怎么回事,傅新桐脑中被这件遥远的,虚无缥缈的事情弄得一整天都没法静下心来,在雅间内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她才从这过度思虑中清醒过来,收拾一番后,回到了傅家。 在傅家门前,傅新桐遇到了大夫人余氏,她亲自送两位夫人出门,那两位夫人傅新桐曾经见过,一位姓张,是御史夫人,还有一位姓刘,是国子祭酒夫人,这两位夫人是贵圈中有名的红娘,喜欢替人牵姻缘线。 余氏的笑容有点勉强,两位夫人表情倒还不错,遇到刚要进门的傅新桐,余氏对傅新桐笑道:「桐姐儿回来了。」 傅新桐点头,对两位夫人行了个客礼,张夫人看见傅新桐,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来牵住傅新桐的手道: 「这便是三姑娘吧,都长这么标志了,前儿瞧见时还没这么高呢。」 傅新桐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刘夫人也凑上来与傅新桐说话,傅新桐看向余氏,余氏赶忙将她拉入了门内,对两位夫人说道: 「如此,今日便不留二位,慢走。」 张夫人跟余氏行了告别礼,拍着余氏的手背说道: 「这事儿大夫人可得考虑清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余氏笑容尴尬,没有应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送走了两位夫人,见傅新桐还没走,站在门内等她,余氏才勉强对傅新桐牵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傅新桐上前扶住她,轻声问道: 「她们是来给大姐姐议亲的?」 对于余氏和傅音渺,傅新桐没有恶意,上一世的坏事全都是傅庆城一个人做的,与她们并无关系,而这一世,她早早便将傅庆城做的事情揭露出来,断绝了他的恶行,虽然解气,让傅庆昭平安了,可是,却也让余氏和傅音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因为傅庆城的关系,她们娘儿俩需要面对更多的非议,傅音渺上一世嫁的也是个侯府,尽管侯府实在关外,可到底还算是出身显贵的,但这一世,傅音渺的姻缘势必又要打个折扣了。 见余氏不说话,傅新桐便明白过来,追问道: 「是谁家的公子?」 第68章 余氏扭过头去,眼中似乎有些泪光,傅新桐赶忙给她递帕子安慰:「大夫人别难受,我,我不问了便是。」 余氏接过傅新桐的帕子,掖了掖眼角,语气略带疲惫的说道: 「不是因为你。我是替音姐儿可惜。张夫人和刘夫人今日来与我说,太史令宋家三公子还未婚配,问我家音姐儿可有婚约。」 傅新桐在脑中搜索一番,喃喃道: 「太史令家宋三公子?那不是素有隐疾传闻,一条腿还有些不灵便的那个吗?」 傅新桐把宋家三公子的情况说出来之后,余氏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傅新桐看着她这样,不禁又问: 「怎么这样的人家也来给大姐姐说亲呢。不说要门第相当,可至少不能有隐疾吧。」 余氏欲言又止,最终两边看看,确定没人才轻声说道: 「我原已经回了宋家,可不知怎的,他们便盯上了音姐儿,这不,今儿还请了张夫人和刘夫人过来说项,我只能说考虑,这样的人家,若说的重了总归不好。」 说完这话,余氏便不等傅新桐回答,转了个弯儿与傅新桐分了道。看着余氏这样子,傅新桐也很无奈。 回到商素院,萧氏正在选料子,傅新桐过去之后,她把今日选的几种料子送到傅新桐眼前,傅新桐草草看了两眼,便闷声喝茶,萧氏见她这般,便知她有心事,放下料子,凑过来问: 「怎么了?你那些了不得的生意出问题了?」 傅新桐看着萧氏,摇头道:「我那儿都上轨道了,能有什么问题,是音姐姐,我今儿在大门口瞧见了御史张夫人还有个刘夫人,她们是来替音姐姐说媒的,可说的却是太史令宋家,那宋家三公子有隐疾,音姐姐如何能嫁过去。」 这事儿萧氏似乎是知道的,听了傅新桐的话,便接过话说道:「唉,音姐儿命不好。生在你大伯那一房,宋家三公子确实不是良配,可也怪大夫人,一方面中意宋家的家世,另一方面又嫌弃三公子有隐疾,拖拖拉拉的,不给出个爽快话。」 「大夫人难道真有意思把音姐姐嫁去宋家吗?」 傅新桐眼睛瞪大了对萧氏问道。 「如果今年没有其他称心的人家来提亲,到了明年,说不定大夫人就同意了。若真嫁去宋家,音姐儿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听了萧氏的话,傅新桐的心里有点无奈,正如萧氏所言,傅音渺生在大房,傅庆城做了恶事,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势必会连累妻儿,如果如萧氏说的那般,余氏最终会不顾宋家的情况,答应那桩婚事的话,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因为她若不贪图宋家的家世,只在乎音姐儿今后过得好不好的话,那她完全可以替音姐儿找一户相对殷实简单的人家,不一定要大富大贵,声名显赫,其实不愁吃穿,家庭和睦,也是一种幸福啊。 「哎呀,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自有大夫人去帮音姐儿做决定,咱们到底隔了房是外人,她们总有自己的思量。」 萧氏这般劝傅新桐,傅新桐觉得有道理,就表示知道了,回去青雀居去看账本了。 可是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萧氏和傅新桐刚坐上桌,外边来传,说是大姑娘来了,萧氏一听,连忙传她进来,傅新桐也起身出门去迎她,傅音渺穿着单衣,脸上带着泪痕,傅新桐见状,连忙让芳冉给她取一件自己的披风来。 傅音渺牵着傅新桐的手,来到萧氏面前,二话不说,就对着萧氏跪了下来,口中呼道:「二婶娘救我,二婶娘救我啊。」 萧氏赶忙躬身扶她:「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别跪着了。瞧瞧这手都冻的这般凉,快些给大姑娘端一碗姜茶来暖暖手。」 傅音渺含泪站起身,被萧氏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好言问道:「别哭,说说怎么了,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是。先前与我娘大吵了一架,便出来了,无处可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二婶娘能救我。」傅音渺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傅新桐在她身旁给她递帕子,问道: 「姐姐和大夫人吵,可是为了宋家的事?」 傅音渺意外傅新桐怎会知道,看来她一眼,便没有隐瞒:「是。正是为了此事。我娘怕是要我嫁去宋家了。可是那宋三公子却是个瘸子,听说是早年在外沾惹了有夫之妇,被人家打瘸的,人品实在差劣,我如何能嫁给他,这岂不是毁了一辈子的事嘛。」 果然因为此事,傅新桐一叹:「既然人品如此差劣,大夫人又怎会一定让姐姐嫁过去呢。可还有商量余地?」 萧氏替傅音渺擦了眼泪,低声说道:「孩子别怕,与我说说,既然那宋家三公子这般差劣,那说什么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啊。」 傅音渺咬唇犹豫了一会儿后,才低下头,,低声说了一句: 「原本我娘还要再考虑的,可是……傍晚的时候,舅舅来了一趟府里,说我家表哥要娶新妇,家里拿不出筹办婚礼的银子,问我娘借去了八百两,我娘手头也不宽裕,自从我爹……那以后,大房的日子不好过,我娘手里拮据,又不好拂了舅舅的面子,也是过够了这困苦日子,想着那宋家三公子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才动了这心思的。」 第69章 「哦,原来是这样。」萧氏点头。 傅新桐又问:「那大夫人可知道宋三公子的劣迹?」 「我娘说那些只是传说,没有证据,未必是真的。可是我……我不想嫁去宋家……二婶娘,您去跟我娘说说吧,让她歇了这心思,我宁愿上山做姑子,也不要嫁去宋家。」 傅音渺哭的伤心,确实是走投无路了。父母是儿女最大的靠山,她爹是个混账,她娘又没有底子,娘家帮衬不了也就罢了,还时常来打秋风,让她日子更不好过,傅新桐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当初在韩家一穷二白的时候,为那几千两银子求爹爹告奶奶,脸都丢尽了,都没能借到,只有傅音渺出手帮了她,不管她是出于赎罪还是真心,这份情傅新桐是一直记在心中的,如今傅音渺有了难,傅新桐觉得自己还是想帮她一帮。 萧氏本来就心软,最见不得人有难处,更何况傅音渺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连连答应替她做主,傅音渺才感到稍微好过一些,傅新桐也在旁低声安慰。 过了一会儿后,余氏也来了。 手腕里挂着一件傅音渺的披风,表情无奈又无助,进了门,看见萧氏竟也没忍住,用傅音渺的披风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萧氏不忍,将她扶着去了偏厅里说话。 傅新桐便在傅音渺旁边陪着,给她拿果子吃,可傅音渺一心记挂着偏厅里的事情,也吃不下去,傅新桐见状,低声对傅音渺问道: 「大姐姐,你不想嫁给宋家那样的人家,那可有想过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呢?」 傅新桐的问题让傅音渺一愣:「嗯?什么?」 「就是你嫁人的首要条件是什么,是家世吗?」傅新桐补充问。 傅音渺吸了吸鼻子:「自然不是。家世什么的我不在意,只想要找一个人品好的,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就好,不求他给我大富大贵,挣诰命夫人什么的,只求他为人上进,肯为家里付出,能撑得起一个家来就好了。」 傅音渺的要求很实际,并没有一般女孩儿的虚荣,很惊讶傅音渺这个年纪便参透道理,傅新桐上一世是在嫁给韩进臣好几个年头之后,才参透的,女人所嫁男人的家世,也就是嫁人的时候好看,等到真正过起日子来,就知道一个男人的好坏,跟家世是没有关系的。 男人的家世,并不能让你今后过上好日子,脚踏实地,老老实实,有上进心,肯为家庭付出的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好男儿。 有了这个标准傅新桐心里就有数了。 招待傅音渺心不在焉的吃了些东西后,萧氏才领着余氏从偏厅里出来,余氏的鼻头红红,显然是大哭过,傅音渺立刻站起了身,紧张的看着萧氏和余氏,欲言又止,余氏来到她面前,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披风递给傅音渺,低头说道;「回去吧,今儿晚上的事情是娘说错了,宋家既然你不喜欢,那明日娘便给张夫人和刘夫人答复,拒绝了便是。」 傅音渺眸子里露出了惊喜,然后看向萧氏,感激道:「是。谢谢娘,谢谢二婶娘。」 萧氏怜爱一笑:「用不着谢我,就算你不说,你娘也舍不得把你嫁给宋家。」 余氏牵过了傅音渺,对萧氏和傅新桐道:「让你们见笑了,这些事情还来麻烦了你们,真是过意不去……原本就是我们对不起……」 萧氏阻止了余氏的话:「大嫂快别这么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与你们绕弯子,那件事作恶的是大伯,我不能原谅大伯,可是跟你们是没相干的,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音姐儿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的为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不论前事,今后你们有什么难处,只管来跟我开口便是,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萧氏的大度让余氏和傅音渺都很感动,傅新桐也觉得萧氏很大气,虽然软弱心善,可至少能辨是非,不会将不好的情绪撒到无关的人身上,这一点很难能可贵。 送走了余氏和傅音渺之后,萧氏才大大的叹了口气: 「大嫂原也是个有灵气的女子,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若是大伯能长进一点,她们母女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呢。」 傅新桐想起上一世的余氏,大房立起来之后,余氏也能做到像个真正的官夫人,可见人的际遇和经历有多重要,不能说余氏和傅音渺的一世太平是被傅新桐破坏的,但傅新桐依旧觉得惆怅,都是无奈的可怜人。 傅新桐既然说要帮傅音渺,那就不只是说说,第二天就找到了楚明和楚朝两兄弟,在八方汇的雅间里跟他们说了几句话,成功把这两兄弟给吓住了。 「你是说,你想找个男人做相公。要老实可靠,家境殷实的?」 楚明和傅新桐早就处熟悉了,说话就没有从前的拘谨了,所以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被傅新桐给瞪了一眼: 「听不懂是不是,不是我找,是给我姐姐找。」 第70章 楚明咧嘴一笑:「嘿嘿,你姐姐生的如何?有你漂亮吗?」 傅新桐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楚明身上扔去,楚明一下接住,立刻打招呼:「开玩笑开玩笑,别生气嘛。」 「谁有空跟你生气,我就问你,这事儿你们能不能办?」 傅新桐的问题让楚明和楚朝两人对看一眼,楚朝比楚明沉稳靠谱,思量一番后,回道:「要找这样的人也容易,就不知令姐喜欢什么样的了。」 「要不咱们把这样的人多找几个,然后你抽个时间,让你姐姐悄悄瞧上两眼,自己相看相看,怎么样?」 楚明总算提了个比较有意义的建议,傅新桐有点犹豫:「我姐姐的性格内向,也不知肯不肯看,不过,她若不肯,我替她看也成,最多就是费点时间呗。」 「那成,等我们消息吧。」 两人给了答复,傅新桐心里就放心了:「那麻烦你们了,事成之后,请你们喝酒。」 楚朝笑答:「喝酒可以,不过别说客气话了,都是自家人,难得你有事儿请我们帮忙。」 就这样,傅新桐把这件事就托付给了那两兄弟去办,希望能够替傅音渺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她不想要名门望族,在傅新桐看来,的确是明智之举,名门望族表面上看着好看,其实内里乌糟糟的事情一大堆,各房相处麻烦不说,还成天要避着这个,避着那个,做什么都有人管着,不如一个殷实人家,人口简单,心思没那么重,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就是福气啦。 傅新桐送楚明和楚朝下楼,探事司的人在外面都是正常打扮,楚明和楚朝也是官宦子弟,暗地里跟着顾歙办事,明里就是两个纨绔子弟。 傅新桐送他们出门,与他们最后敲定细节,没注意撞到了一人,身子往旁边偏了偏,让过那人,想让他先走,可是那人却不动,傅新桐才抬头看他,熟悉的脸如今看起来早已没了波澜。 韩进臣就那么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见傅新桐发愣,他才微微弯下身子,对傅新桐笑道:「我道是谁走路不长眼,原来是傅家三姑娘啊。」 傅新桐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点头之后,便要越过韩进臣出门,可脚步一动,只见韩进臣便一伸手,用手臂和扇子阻拦了傅新桐的去路,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锦缎直缀,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再加上他容貌出色,又站在门边,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傅三姑娘对在下这般冷淡,莫不是不认得在下了吧?」 韩进臣脸上扬起一抹笃定的笑,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不相信有女人在见过他之后会记不得他的样子。 傅新桐耐着性子,双手抱胸,无奈开口: 「韩公子想干什么?」 韩进臣将手负于身后,弯下腰,故意要凑近傅新桐的样子,傅新桐眉头一蹙,又往旁边退了两步,韩进臣看着这越长越漂亮的小姑娘眼中那浓浓的防备之色,觉得十分好奇,他真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就算是上回因为表哥和她哥哥的事情有过不愉快,但那也不是因为他造成的,可这姑娘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对他就夹带着浓浓敌意,还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这样对他无动于衷呢,所以此时见了,韩进臣才想再试探试探她,没想到就来了兴趣,觉得看她生气的模样,也挺不错。 「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跟三姑娘打个招呼罢了,还是说,三姑娘想我对你干什么?」 傅新桐强忍着脾气,面无表情对上了韩进臣,并不为他这类似登徒子的话而羞臊,抬脚就要往他旁边经过,韩进臣见她再次漠视自己,心里不爽,伸手就拉住了傅新桐的胳膊,吓得傅新桐叫了一声,韩进臣刚要开口让她别怕,就觉得眼角余光一闪,两个人影就窜到了他和傅新桐之间。 楚明和楚朝两人将傅新桐从韩进臣手中夺下,藏到了身后,楚明认识韩进臣,都是官宦子弟,平日里也打过照面,知道韩进臣是首辅公子,没必要的话,两人也不想与他有过节,所以韩进臣拦住傅新桐的时候,两人只在旁边等着,若非傅新桐惊叫了一声,他们也不会动手了。 韩进臣看着楚明和楚朝两兄弟,想了想后,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见他们对傅新桐十分保护的样子,不禁觉得奇怪,冷声问道: 「你们做什么?我与她说话呢,让开。」 楚明回头看来一眼傅新桐,问道:「三姑娘,你想跟他说话吗?」 傅新桐正在揉胳膊,闻言自然摇头。 楚明便对韩进臣摊了摊手:「你看吧,人姑娘不愿意跟你说话。韩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呢。」 韩进臣疑惑;「你们和她什么关系?为何护着她?」 楚朝淡定自若:「我们和这位姑娘没有关系,只不过瞧不惯韩公子的行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没错!韩公子这样轻浮的行径,真是叫人大跌所望啊。这要让京城里那些暗自喜欢你的姑娘们瞧见了,得多伤心啊。」楚明在不行动的时候,就是个纨绔子弟,要说这些不正经的话,韩进臣还真不是他对手。 第71章 果然,楚明一番话之后,韩进臣就变了脸色,见周围围观的群中越来越多,这才扬起了笑容: 「我不过见到故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既然三姑娘不愿与我说话,那在下自然不会勉强,山水有相逢,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三姑娘请了。」 韩进臣就算再怎么混,也不会在大街上真的对一个姑娘怎么样,傅新桐倒是不怕他的,只是不想理会他。 韩进臣进入了八方汇,直接上了二楼,楚明和楚朝才回身问她:「怎么样,没伤着吧?」 傅新桐放下手,摇头道:「没那么娇贵。」 楚朝轻声问:「你怎么认识他,那小子看着人模人样,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新桐笑了笑,韩进臣是什么货色,还有人比她更了解吗?对楚明楚朝道:「嗯,我知道的,他表哥之前和我哥哥有过冲突,他曾领着他表哥去我家道歉,有过一面之缘,不想第二次见面,就跟无赖似的缠了过来,幸好有你们在。」 「嗨。」楚明嘴上功夫了得,却也是个实在人,摆手道:「就算没我们在,量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如何,对付这种男人,下回你只管声音大些,这种人好面子,你声音大了,他就不敢靠近你了。」 傅新桐把楚明说的话放在脑中咂摸半天,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 「你这办法挺好,我记住了。」 楚明一脸得意:「那是!对付这种人咱哥儿俩是祖宗。你放心吧,等头儿回来,我把今儿的事儿告诉他,让他给你再出出气。」楚明话里的头儿指的是顾歙,傅新桐一愣: 「你告诉他干嘛?他会给我出气,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头儿对你的事儿可上心了,他就是看着冷,其实心里头别谁都热乎。」 楚明越说越不靠谱,傅新桐只觉得刚才面对韩进臣的时候,都没有紧张,可听楚明说顾歙,没由来的心头就砰砰的跳了起来,只能在没有暴露出太多情绪的时候,就把他们打发走。 辞别了两人,楼上雅间傅新桐也不敢回去了,让店内伙计去喊了后院里休息的马车,傅新桐就坐上马车,往云熙山去。却没有发现二楼的客窗后,有一道目光盯着傅家的那辆马车看了好一会儿。 韩进臣站在窗口,身后约的朋友过来拍了拍他:「看什么呢?莫不是看见漂亮姑娘了吧,眼睛都直了。」 屋子里好多个富家公子哥儿聚集,听了这话,满堂哄笑了起来,韩进臣从容转身,居然破天荒没有否认,似笑非笑的点头:「嗯,确实漂亮。」 那小丫头的漂亮是从内而外的,所谓骨相美,说的应该就是她那样了,怎么看都觉得顺眼,哪怕是她气鼓鼓对他瞪眼睛生气的时候,韩进臣都觉得这小美人儿很可爱。 韩进臣的一番话,让房间里的哥儿几个都炸了,纷纷扑倒窗子前往外看,争先恐后的生怕晚了就瞧不见让韩进臣夸奖的佳人长什么模样。 韩进臣懒得理他们,端着茶杯坐到了茶案后头兀自品茶,脑中那一抹俏丽的身影怎样都抹之不去,她爹傅庆昭去年中了状元,随即就被外放到肃州去当知府,只要熬过了这两年,等到回京述职的时候,傅家就要今非昔比了。那小姑娘的身价又得涨了,也不知那个时候,他再去求的话,还能不能得手。 韩进臣对自己的容貌和气度有十分把握,觉得这个世上只要他上心,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傅新桐嘛,只要他想,那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就冲着今天她对自己的无理态度,怎么着也得把她这朵带刺儿的花摘下来闻闻,看看是不是像她看起来那么香吧。 傅新桐让傅音渺到青雀居找她,来了之后,傅新桐就要拉住她往外走,傅音渺急道:「哎哎,去哪儿啊。」 「大姐姐跟我走就是了。」傅新桐头也不回,拉着傅音渺就上了画屏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在车上傅音渺还是不停的问:「桐姐儿,你倒是说话呀。带我去哪里?」 傅新桐放下车帘子,转过来对傅音渺一笑;「带你去相看几个人。」 「什么人?」傅音渺仍是不解。 傅新桐但笑不语。 马车很快就到了八方汇门前,傅新桐带着傅音渺下车,傅音渺左右看了看,认得这里是傅新桐自己开的茶楼,被傅新桐拉着去了二楼,最东南角的一间茶房里,茶房里没有人,傅新桐让小二上了些茶点过来,然后就让傅音渺喝茶吃点心,傅音渺心里没底,可她无论怎么问,傅新桐就是不告诉她到底是来看什么人的。 直到隔壁传来了一阵男声,傅新桐站起身来,走到两边相连的屏风后头,悄悄的探出头过去看了几眼,然后就对傅音渺招手,傅音渺也跟着过去看了一眼,就见隔壁房里来了四五个男子,正围坐在一起说笑喝茶,傅音渺看了一眼,就转头对傅新桐轻声问: 第72章 「什么呀?」 傅新桐指着对面:「你看呀!你住他们长什么样啊。」 傅音渺又看了几眼,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傅新桐拉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哎呀,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你若再不说,我便回家了,别胡闹了啊。」 傅新桐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放到傅音渺面前,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傅音渺解释道: 「先前他们坐的位置你可记住了,这纸上列出来的就是那四个人的身家资料,第一个为南首之人,你看看再说。」 傅音渺低头看了看傅新桐给她递来的东西,终于有所察觉,面上登时就烘了起来,结结巴巴的把纸放下:「你,你不会是……哎呀,你也太胡闹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傅新桐见她害羞,赶忙抓住她的手,说道: 「我没有胡闹,就是没胡闹,所以才替你想了这么个办法来的,你放心吧,这些人全都是我朋友认识的人,身家清白,老实肯干,人品相当不错的。」 傅音渺都快哭了:「可,可,可也不该这样儿……」 傅新桐打断她:「不该怎么样?不过就是对着资料看一眼人罢了,再说了,又不是看了就让你跟他好,先选选条件嘛。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他们全都不知道内情的,你放心好了。」 傅新桐的话让傅音渺低下了头,依旧觉得不妥,傅新桐只好接着说道:「大姐姐,我知道我的行为有点鲁莽,可是,我也是真心替你想的,你上回说想找个老实可靠,与上进心的人家,我给你挑的正是这样的,你若还是不放心,我也就不瞒你了,上回我去过温侯府你知道的吧,我认识温家二姑娘,这些人全都是温世子手底下的好儿郎,家世清白,为人厚道。」 生怕傅音渺怀疑这些人的来历,所以,傅新桐干脆一并把这些人的来历全都交代清楚了,反正整个傅家都知道温候府二姑娘与她相熟,这件事情若是说傅新桐亲自挑的,那就会惹人怀疑,她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手里哪儿来那么多的资源呢,毕竟探事司的事情也是不能曝光的,所以,一切推到温覃身上是最好不过了。 傅音渺听了傅新桐的话,心中感激她这般认真的替她着想,可就是这样的方式实在叫人难以接受,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可就真没脸做人了。 傅新桐见傅音渺还是不肯看,无奈一叹:「唉,好吧,今儿的确是我鲁莽了,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姐姐若实在不想看的话,那咱们就回去吧。下回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下回你还想想什么法子呀?」傅音渺抿了抿唇,低头拿起了那几份资料,从头到尾看了起来,看过之后,才确定傅新桐的确是认真对待这件事的,因为这上面的资料,连那些男儿的家庭底子亲戚,连家里兄弟娶了几房妻妾,妻妾好不好相处,这里面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傅新桐见傅音渺开始看了,才松了口气,然后将她自己的一些见解也从旁说给傅音渺听,隔壁的男人换了两三批,傅音渺对着资料,从中午看到了傍晚,直到天色都有些黑了,才算结束。 「今儿暂时就这么多人,姐姐可有钟意的吗?」 傅新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傅音渺问道。傅音渺红着脸,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但也就是扭捏了一会儿,傅音渺便动手抽出了几份她觉得还不错的,没有说话,只放在一边。 傅新桐拿起她选的那几个出来看,笑着说道: 「姐姐眼光还不错嘛,跟我昨儿选的差不多。」 傅音渺抿唇一笑,经过了一个下午的历练,现在已经没有开始那般不好意思了,至少能开口对傅新桐问问题了: 「所以,之后该做什么?难不成再相看一回吗?」 傅新桐嘿嘿一笑:「哪儿能再相看一回。你挑的这几个人里,我也得托二姑娘再去问问人家的心意,看看人家想娶个什么样的。」 傅音渺想了想,点头道:「嗯,该是如此。」 不可能只是让她单方面挑选,总要问问对方的意思。现在傅音渺是真的相信傅新桐在认认真真的替她办这件事,不管事情最后成不成,傅音渺心里都会记着傅新桐帮她的这份情谊。 不过,傅新桐现在可不知道傅音渺心中的想法,还在研究她选出来的那几个人,暗自对应着长相,然后见外面天黑了,姐妹俩就下了楼,准备回傅家去了。 谁知道冤家路窄,正要上车,傅新桐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不太受欢迎的声音。 「三姑娘倒是很喜欢这间茶楼,今儿赶巧,又见面了。」 傅新桐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一看,韩进臣那帅气逼人到惹人讨厌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韩进臣走到傅新桐身前,笑着作揖,假兮兮的说道:「咱们可真是有缘呢。」 目光落在傅音渺身上,讶然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第73章 傅音渺一愣,没想到韩进臣会问到自己身上来,看看傅新桐,正犹豫要不要说话的时候,傅新桐就挡在了她面前,冷冷的对韩进臣回道: 「她是我姐姐,韩公子有何贵干。」 韩进臣一脸了然:「原来是令姐,幸会幸会。在下韩进臣,曾到府上拜会过,大姑娘有礼了。」 说完便对傅音渺又是一揖,做足了表面文章,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翩翩公子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表率了。 傅音渺规规矩矩的回礼,并不知道傅新桐与这位韩公子是什么关系,但韩公子的目的一看便知是想与傅新桐说话的,傅音渺思虑一下,对傅新桐说道: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我先上车,你……莫要说太久。」 傅音渺对傅新桐交代了一句,眼神试示意傅新桐主意周边的人来人往,不要说得太久,得主意自身形象。傅新桐点点头,就让傅音渺先上了车,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韩进臣的身上,打量着他,猜测这人是碰巧的,还是刻意的,若是碰巧来的,那也未免太巧了,若是刻意来的,那就要当心了。 韩进臣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盯上了自己,必有所图。 傅新桐的冷淡与疏离,韩进臣早就领教过,并不觉得奇怪,将手放入衣袖中,身子微微倾斜到傅新桐面前,低声说道: 「我有个朋友在兵部当差,听说你哥哥如今在军中,我便随意托人打听了一番,倒还真让他打听出了消息,不知三姑娘有没有意向听呢。」 韩进臣笑眯眯的对傅新桐说出了这番话,抛出了傅星落的事情来,然后像是笃定傅新桐有兴趣一般,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想让她到旁边说话去。 傅音渺在车上咳嗽了一声,傅新桐没有理会,看着韩进臣的衣袖,猜想着待会儿若是她随他去了旁边,他定能掏出一封像模像样的公文来,上面写的肯定都是关于傅星落的事情,先不论真假,但不管真的还是假的,一般女子若有可以听见亲哥哥近况的消息时,定不会有戒心,只要看了那公文,对韩进臣这个人就算是有敌意的,也会不好意思,韩进臣此举,为的是想拉拢两人的关系,想必他也察觉到,傅新桐每次见他时,都刻意冷漠,在他那从未失手的脑子里,可能自动的就把女人对他这种青年才俊的冷漠,归类到欲拒还迎的方面去,以为傅新桐是故意这样,只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所以,他主动示好,便是要给傅新桐一个台阶下,让傅新桐接受了他的好,那么今后两人就可以正常交往了。 不得不说,韩进臣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挺不错的,凭他显贵的出身和出色的外貌,只要他想对哪个女孩儿下手,能够抵御住他的女孩儿还真不多。 只可惜,他遇到了傅新桐。一个对他的内在外在全都了如指掌的女人。 韩进臣见自己比了半天手势,傅新桐都在原地不动,一挑眉,从容笑道:「怎么,三姑娘对令兄之近况没有兴趣知道?」 傅新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回了一句: 「我哥哥的近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一个月会写三封家书回来,我和我娘都嫌他烦呢。谢谢韩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请韩公子今后,千万别再托朋友打听我哥哥的事情了,咱们两家也不是世交,你与我哥哥也不是朋友,这样打听来打听去的,总归是影响不好,未免旁人说韩公子公器私用,还是注意些吧。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韩公子请。」傅新桐将话说完之后,走到马车前,正要往上爬,回过头看了一眼韩进臣,见他表情渐冷,目光中满是不爽,傅新桐敛目一笑: 「对了,韩公子应该也知道了,这间茶楼是我开的,那个与你通风报信的人,我明日便会查出来,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伙计,我可是不敢用了。韩公子请。」 傅新桐说完这句话,目光从韩进臣身上瞥向了自从她和韩进臣开始说话,就一直躲在门后面看的跑堂小方,最后几句话,自然是说给他听的,只见小方脸色惨白,后悔不已。 再不理韩进臣,傅新桐便爬上了马车,韩进臣站在八方汇的门前,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暗自将袖子里的一张纸拿出来,将之揉碎了在手心,一把抛在地上,正要转身,就见小方从门内跑出来,抓住了韩进臣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 「韩公子救我,姑娘的话您也听见了,小的,小的可都是为了您才叫姑娘厌弃了的,您,您可不能不管小的呀。」 韩进臣转过身来,抬脚就往小方身上踢了过去,冷冰冰的说了句:「滚。」 然后便拍拍袍角,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往反方向策马而去,他自己都吃了一肚子气,还管得了其他人的死活。 独留小方倒在人来人往的八方汇门前,暗自后悔自己为了那几两银子,丢了一份挺好的工作。 第74章 马车上,傅音渺看了傅新桐好几回,看的傅新桐都忍不下去了,问道:「大姐姐有什么话就问吧,憋着多难受啊。」 傅音渺听了,不免一笑:「那个韩公子……是干什么的?」 傅新桐一耸肩:「一个登徒浪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招蜂引蝶呗。」 这句形容的话让傅音渺听得笑了起来:「你,你这嘴可真是不饶人。到底是韩首辅家的公子。你这般不给他颜面,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麻烦。」 「有麻烦也不能太给他脸啊。大姐姐觉得他这人如何?」傅新桐靠在侧壁上,对傅音渺问。 傅音渺想了想后,说道:「容貌和家世都是极好的,但……我总觉得他的身上少了点东西。」 傅新桐以为傅音渺也会像其他女子见到韩进臣那般花痴,现在听来,傅音渺似乎有自己的见解,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少了什么?」 「嗯……」傅音渺仔细斟酌了一番,然后才郑重说道:「怎么说呢,正气吧。他的举止神态,看着就不像在跟你真心说话。」 傅新桐对傅音渺比出了一根大拇指:「还是大姐姐高。」 上一世她嫁是嫁给韩进臣之后,才看清了韩进臣的为人,在嫁他之前,见过一两面,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幸运,居然能嫁给那样好看又有才的一个男人,可是后来的生活,彻底的给了傅新桐一个响亮的耳光。 傅音渺白了傅新桐一眼,说道:「我始终觉得,男人不一定要有家世,有钱,关键还是得看品行和修养,若是品行不好,将来不仅自己难有长进,更会连累家人。就好比……我爹那样。」 傅音渺说到这里,就难为情的低下了头,看来傅庆城做的事情,在她心里也是个伤害,一直崇拜的父亲,居然是个那样残害兄弟的卑鄙小人,任谁也很难欣然接受这件事的。 傅新桐叹了口气,傅音渺便伸手过来牵住了傅新桐的手,轻声说道: 「桐姐儿,我与我娘其实早就想去跟你和二婶娘道歉的,可就怕你们不肯原谅,如今你们还愿意这样帮我,实在令我惭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傅新桐微微一笑:「我娘说了,做错事的是大伯,又不是大姐姐和大夫人,你们也是受连累的。大伯如今变成这样,他当初害人的时候,就不曾想想你们,也是狠心的。」 傅音渺的眼睛里聚集了泪水,扑簌簌的流下,傅新桐给她递去帕子擦了擦,说道: 「我,我心直口快,大姐姐别怪我。」 傅音渺摇头:「本就是事实,我怎会怪你。就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们了。」 「别这么说了。我与我娘都不曾怪过你与大夫人的。若是怪你们,那这回的事情,我们就不会帮你了。对不对。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在老夫人插手你的婚事之前,给自己先挑一个中意的,赶紧把亲事定下来,不是我说,如果咱们这些姑娘的婚事都落在老夫人手里,那将来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傅新桐从来就没有隐藏过自己对段氏的讨厌,而傅音渺素来受老夫人冷落,也明白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听傅新桐的话之后,心有戚戚,咬唇道:「若交给老夫人定夺的话,确实很危险。」 就段氏那种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性格,如果有合适的人上门提亲,她才不管提亲的人是谁,若是家世高贵一些,没准还能同意傅音渺去给人做妾呢,想到这里,傅音渺更加相信傅新桐的话,要在那种事情发生之前,自己先看看才好。 两人回到傅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傅新桐邀傅音渺去商素院吃饭,傅音渺说要回去跟余氏一起吃,自从傅庆城废了之后,西央院里也就她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傅庆城如今才不愿见到她们。 傅新桐送傅音渺到分叉口,看着她离去,自己才从回廊转过两道弯,回到商素院中。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萧氏说了,萧氏先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才瞪大了眼珠子对傅新桐问: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音姐儿……怎么说?」 傅新桐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回道:「音姐姐说再考虑考虑,也挑了几个出来,还得再看看呢。」 萧氏惊讶:「音姐儿居然陪着你一起胡闹啊。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样的家世,匹配吗?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呢,若是挑错了人,你将来可怎么对得起音姐儿和大夫人呀。」 傅新桐将傅音渺挑的那几份资料拿出来交给萧氏看,萧氏看了之后,犹豫着说道: 「这些孩子倒看着没什么问题,可就是门第有点低,音姐儿就一点不嫌弃吗?」 傅新桐走到萧氏身后,看着她手里的资料,说道:「音姐姐说想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男方人品好,身体健康就成,对家世门第,并无要求。」 第7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指着纸上的一人说道:「更何况我也不是随便挑的,好比这个都龙,他爹是十里八乡都敬重的员外郎,每逢节日都会施粥放粮给穷苦人家,都龙是家中独子,都员外也就一妻一妾,都龙还有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这样的人家,人口简单,家境殷实,在我看来就是挺好的人家了。我将来若是能够自己挑选的话,也要挑这样的人家嫁去。」 萧氏听着前面觉得傅新桐说的话还在理,这个都龙家庭情况确实不错,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良善之人,家庭关系简单,可听到最后一句,萧氏就不禁失笑,回头戳了戳傅新桐的额头: 「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才多大就一口一个要嫁人。」 傅新桐吐了吐舌头,也觉得自己说的太顺口了,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打比方嘛。意思就是我没有把音姐姐当外人,是真心替她着想的。就这都龙,我觉得都比那个什么太史令家的三公子要好上百倍。」 萧氏听傅新桐提起了太史令家,将手里的资料一合,对傅新桐说道: 「提起太史令家。今儿大夫人请了张夫人和刘夫人来,与她们拒绝了宋家的事儿,我也一同在场,我瞧着那张夫人的脸色很不好,没准儿这回还得跟宋家置气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男婚女嫁,难不成他宋家看中的女子,就一定要答应他家吗?那样岂不是太霸道了?若真敢欺负到我们傅家头上来,咱们也不是豆腐做的,说句实话吧,他太史令也就三品官儿,老太爷是太子太傅,从一品呢。官大一级压死人,量他宋家也不敢如何的。」 傅新桐觉得宋家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吧,毕竟傅家也不是什么随便他们欺负的,到底是傅家的姑娘,就算不受宠,但她也是傅家的呀。 萧氏听了傅新桐的话,点点头:「嗯,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宋家应该不会糊涂才是吧。」 说完这些之后,母女俩便把这事儿放下,继续替傅音渺研究起傅新桐给她找的这些‘未来姐夫’们的资料了,不得不说,从傅音渺挑选的这几个来看,她最注重的都是那种比较孝顺,仗义的类型,有两个官家子弟的选项,都被她给剔除掉了,可见一心要找个人品好的。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花语娘子》卷一 作者:花笑茗 02、《花语娘子》卷二 作者:花笑茗 03、《花语娘子》卷三 作者:花笑茗 04、《花语娘子》卷四 作者:花笑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