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媚表小姐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冬至,天大寒,清凌凌的蓝天上飞过一群黑鸦,落到院中老树上如树叶一般密密麻麻。 姚妍借住在英武侯府西北一隅,紧挨着下人居所,平日里很是冷清。当初进府时,舅母握着她的手连连说心疼,特意安排这清净之地便于守孝。 后来即便知道舅舅舅母全是虚情假意,既算计她的钱财却又嫌弃她,所以才放任奴仆欺辱她,可她也只能忍下。 曹嬷嬷从院外走来,见到姚妍默立在树下,本就纤弱的腰肢越发不盈一握,清澈双眸里含了一丝哀愁,如捧心西子一般让人怜爱。 也怪不得府中少爷们都喜欢,这绝色多情模样,她这个老妇都难免多看几眼。 她心中忍不住叹一句「可惜了」,脸上却还是堆上笑:「表姑娘,天且寒着,您连大氅都未披,莫冻坏了身子。今天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夜里便要嫁入谢府,老奴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姚妍冷眼望过来,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言,竟让她再说不出恭喜的话。 嫁?谁家傍晚时分一顶小轿子便嫁人?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吹吹打打热闹气儿,更没人来添妆祝福,只派一个老奴来说一声而已。更何况,她还在孝期,就这样急匆匆成了妾! 姚妍却连叫苦都不能,轻声道:「曹嬷嬷,我今儿想一直守着弟弟。到了夜里,你们自来叫我便是。」 曹嬷嬷讪讪笑:「姑娘想如何做都好。表少爷如今躺在床上,也念您着呢。姑娘,老奴说句实在话,这谢凌昭谢公子虽传言厉害了些,却是有名的美男子,且位高权重,人人忌惮,嫁过去您身份便水涨船高。再者他如今无妻无妾,姑娘去了便是头一人,只要抓住男人的心,何愁将来好日子?何况,表少爷冲撞了王府世子,若不求了谢府,少爷可就……」 小命保不住!姚妍懂。 可听说那谢凌昭手段残忍,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她心中怕。更别提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分妾室,被弄死也无人追究。 见到弟弟躺在床上痛苦□□,姚妍泪如雨下。明明是那宁王世子肆意纵马伤人,却反怪弟弟挡了路,害他堕下马来。 弟弟如今失了一条腿,送去半条命,可那世子不过是受了一丝惊吓而已,却还是想要弟弟死。这世间,权势太过可怕。 听到姐姐哭泣声,姚景元醒了过来,努力抬手替姐姐拭去眼泪。悄声道:「姐,你莫听这府中人主意,他们一个个不过是想吸我们姐弟两个的血罢了。不用管我,你拿着剩下的一点银子,到南城置办个小铺子小宅子也能安身立命,绝对不能嫁给谢凌昭。」 弟弟自小聪慧,来京城不过月余便看透了这府中人心。可是她却不能当机立断,怕姐弟两个出去后更加孤立无援,被人欺凌,谁想到不过半年便落到这样境地,真真生死不如。 当初从家中带来的几万两银票,零零散散本就被拿走许多,这一次借着打点弟弟之事,更是全部哄走。现如今手里的,不过是缝在衣衫里的千两银子罢了。 姚妍咽下泪水,将荷包塞到弟弟贴身衣服中。「如今你我各带几百两应急,等姐姐在谢府站住脚,立即接你走。你莫怕,只要姐姐在谢府活着一天,他们便不敢折磨你。」 姚景元骂自己无用,却也留不住姐姐,只能看着姐姐从一个火炕跳入另一个火炕。 夜色刚浓,一顶青色小轿就把姚妍送进了谢府。连大门都不得进,悄无声息从西南角门直接进了内院。 偌大的内院,却连一丝人声都听不到,只听到老鸦在叫,夜色中更加瘆人。京城多鸦,煞气重的地方更是。她心想,难不成谢府与侯府一样,皆死了好些无辜之人? 是了,听说谢凌昭能将人的头颅当蹴鞠玩耍,府中死几个丫鬟小厮也是寻常。 这样想着,她越发害怕,却只能一个人紧紧握着床单,连钻到被子里也不敢,怕惹恼了那男人。 虽怕,却还是抵不住累。快要睡去时,姚妍听到门「吱呀」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腰背挺了起来。 谢凌昭望着坐在床边的女人,就着烛火冷哼了一声:「模样倒是不错,难为他们了。」 谢府哪里会舍得让他娶妻,听说皇上要赐婚,便提前找来这样一个女人,无非就是膈应一下,让他们夫妻未成婚先离心。 谢家人也是能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女人天生克父克母克夫,爹娘刚死了,送来克他了。 也罢,他若是怕克,早该死上一万次了。 下巴被捏的紧了,姚妍有些痛,便抬头望着他。眼中含泪,粉腮飞霞,轻轻呻吟一声如猫儿叫一般,让人心痒。 谢凌昭挑眉:「叫一声。」 姚妍眼中全是迷茫,叫什么?这男人虽邪性,长相却好看。长眉入鬓,丹凤长眼,鼻梁□□,脸颊棱角分明,与时下流行的扑粉男人十分不同。只是,看她那眼神,如看小猫小狗。 谢凌昭手指用力,面上虽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不叫就滚出去。」这女人眼睛如汪泉升雾,十分诱人。谢府又费劲心机让他用了药,虽排出许多,却还是有些影响。女人罢了,即使不喜欢,受用了倒无妨。 只是他心底有一不可告人秘密,最喜爱的并非女人脸,反而是声音。若声音不美,脸再好看也不想吃下。 若真滚出去,便是死路一条。姚妍忍痛,小声道:「汪汪汪。」羞死人,即使当她是狗,也不该逼着她这样。 第2章 谢凌昭:「……」忍不住眼角放松,嘴角翘起,这女人莫不是个傻的?这样的傻子,谢府找来对付他?「叫老爷!」 姚妍这才明白是她误会了,恨不能将头埋到床上,低头露出一截脖颈,白如玉嫩若花。声音颤颤巍巍:「老爷。」虽短短两个字,却如千回百转一般,勾人心。 谢凌昭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将姚妍一把托起扔到床上,连一丝喘息机会都不给人。 痛。破茧成蝶,美是美,却需经历万千撕扯,可也只能硬生生忍过去。 这男人也不知是以别人痛苦为乐还是如何,这一夜竟不想停歇,即使她苦苦哀求,也狠要了几回。 ………… 醒来,姚妍觉得有些汗意,打开车帘一瞧,竟然下了雪。 见姑娘醒来便往外看,吓得刘嬷嬷赶紧拉紧了帘子,嘴里连道:「姑娘多大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身体。刚刚是不是做梦了?脑门上竟出了一层汗,也敢吹冷风!」 丫头文琪、文慧也赶紧端热水、拿帕子,边伺候她擦面、摸面脂,边笑她爱看热闹。「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长,这会都快到济南府了,若再多睡几觉,很快便进京了。管家说咱们在济南府住一晚,明儿继续赶路。」 姚妍笑骂她们暗指她是猪,「看你们皮的,若惹急了我,直接将你们扔在济南府。」两个丫头装作害怕样子,连连讨饶,笑成了一团。 姚妍心里叹气,前世若真将这两个丫鬟留在京外多好,省得她们一个个被人害了去。不过重来一回,再不会善良懦弱了。即使没有爹娘护着,她也要活得很好。 听到管家催促赶路的声音,姚妍冷笑,英武侯府真真缺银子,这样急不可待连开春都等不得,便带着他们进京。若是他能明晃晃抢了钱财,说不得就直接把他们姐弟二人抛下,拿着银子飞奔到京城。 前世不知,还以为是舅舅想念他们,所以派人一路马不停蹄接他们进京。真相却是侯府嫡女刘嫔在宫中过得不如意,时常需要打点。而侯府十几年来没有立得住之人,既无人做高官,也无人经营得方,却个个维持奢靡生活,早就卯吃寅粮,入不敷出了。 为了维持荣光门楣,为了让刘嫔获得盛宠,侯府急等着他们姚家银子的来支应呢。 她们姚家虽只是商户,却是江南盐商,且经营南北货物,说是日进斗金不为过。要不是为了银子,当初侯府怎会将女儿嫁到商户,即便是庶女,也让京里人笑话了好一阵子。 只不过侯府算计再厉害,姚家也不可能让两个孩子拿走全部家业,最终家族出面将房子、铺子、田产和周转用的银子留下,只让姐妹二人带走了母亲嫁妆和几万两银子罢了。 但即使只这些银子,也足以让侯府好过几年。若刘嫔再得宠,那英武侯府重回昔日辉煌指日可待。 只是老天让她回来了,让她有机会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明知侯府是刀山火海,魑魅魍魉聚集,姚妍却还是要去。不去,怎查出父亲去世真相?怎为自己和弟弟报仇? 雪下得越来越紧。江南最冷之时也会有雪,但最多只是薄薄一层,还未落地便先化了,像这样紧的鹅毛大雪也只北方才有。 姚妍素手捏起帘脚,望着白茫茫天地。这大雪纯白干净,掩盖了一切泥泞和肮脏。 正思量往事,一阵「踏踏踏」马蹄声响起,马上一黑衣男子,面色苍白,眼角带寒,从后面飞速过去,留下扬起的雪花飞舞。 刘嬷嬷斥道:「竖子无礼,这样急匆匆赶路也不顾他人是否方便。好在扬起的是雪,若是尘土岂不扑人满面?」 姚妍见那男人十分眼熟,低头略一思量,大惊失色。忍下心中讶异,唤来侯府管事。 那管事姓宋,人不高但长相精明,乃侯府二管家,平日里听候夫人调遣,在府中很有几分脸面。他去江南接姚家姐弟之前便从夫人那里听得消息,知道这姐弟二人虽不是紧要亲戚,却也是财神爷,便面上从来带笑,「姑娘可是有吩咐?」 姚妍忍下厌恶,点头道:「雪天赶路乃出门大忌。宋管事,此去济南府还需一两个时辰,加上雪天路滑,说不得更加拖延时间,一个不好便连城门都进不去。我们便不要冒险,在城南驿站住下如何?」 宋管事想了想劝道:「若不冒雪进城,万一一直下着,我们岂不是在驿站中困上几天?向来都是下雪好走化雪难,赶车的又是老把式十分放心,我们赶一赶进城多好?」 上辈子,他们姐弟俩进城后第一夜便遇到了贼,装在首饰盒中的万两银票和各色珠子宝石丢失。姚妍姐弟找上店家,店家说他们乃济南府第一大店,里面有大人物入股,岂会做那种不顾名声之事? 且他们十分强势,说他们姐弟想诬赖讹钱,要闹到官府评理。 这时候,宋管事出面劝和,私下对姚妍说:若是进了衙门,斗不过地头蛇不说,还凭白惹一身骚。尤其她乃女子,但凡往衙门口一站,这名声便没了。不若先忍下这口气,回到侯府,自有侯爷夫人补偿。 她从小听父母说当官之人难惹,宁愿花钱打点也莫得罪,不然一个不慎便破家甚至满门遭殃。虽心疼那样多银票和首饰,却也知轻重缓急,只能憋下这口气。 后来进了侯府,谁也没提那丢失之事,自然也便没人说一句补偿。可巧得是,在她进入谢府为妾那一天,她看到刘三娘头上一颗滴水红宝石,像极了母亲留给她那一块。 第3章 人不多想时处处平静,一往心里去了,便觉这侯府谁都是贼。虽没有证据,姚妍却觉这宋管事实在不是个好的。 姚妍静静望着宋管事:「难不成宋管事济南府中有家人或朋友?竟然非要冒雪进城。只不过舅父舅母让你来接我们,自然是想让我姐弟平平安安入府。若是咱们耽误了行程,未能进入济南府,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天生了重病,你觉得能交代过去?」 说完,她将车帘子一闭,沉声道:「嬷嬷,我向来以为舅父舅母是真心疼我,没想到却任由下人辖制欺负。既然这侯府不欢迎咱们,咱们打道回苏州便是。好歹我大伯还活着,再不济也不会让姚家女冻死在荒郊野外。走,咱们去驿站住一晚,明儿便返程。」 大雪天里,宋管事头上却冒了一层汗。心道在江南时这小娘子还十分听话,只要拿出她爹娘说过什么,便一切都当了真,怎越往北越难缠,实在不好对付。 他倒是恨不能找几个人扮做强人将这姐弟给杀了,自然一了百了。可一来江南那边姚家势力不小,不到关键时刻侯府不想开撕。另一个,这小娘子前几天竟然雇了一队保镖,他想下手都难。 仆斗不过主,一行人只好住进驿站。 因是冬季,驿站里几乎无人。见到京城武威侯府帖子,驿站驿曹和杂役皆十分欢喜。他们虽有一点薪金,但少得可怜,还是要靠贵客打赏才能养家糊口。 姚妍还未下车,车门帘便被掀开,一个矮矮小小孩童扑了进来,抱住她手臂:「姐姐你刚刚好厉害,吓得宋管事都不敢多话。车里虽有炭盆,可我还是冷,如今住进驿站,终于能暖和了。」 「我们景元乖,以后若是冷便喊姐姐,咱们带着铜水袋,还有最厚的羊毛毡,裹紧了便不冷了。」摸着弟弟小脑袋,姚妍柔声道。 姚景元低垂着头:「嗯,以后我知了。之前是怕给宋管事他们添了麻烦,不好多提。」 姚妍笑:「他再是侯府中人,不过是仆,有何可怕。即使进了侯府,咱们也是正儿八经亲戚,是侯爷亲自派人去请的,底气足足的。再说还有姐姐护着你,实在不行,咱们住到娘亲购置的小宅子里便是。」 姚景元今年九岁,比姚妍小了五岁半,平日里很是依赖姐姐。自从父母相继去了,更是恨不能黏在姐姐身上。「姐,我都听你的。日后咱们同住一屋,坐车也一起好不好?」 姚妍用脸贴贴弟弟额头,笑道:「好,都听我们景元的。」 刘嬷嬷无奈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少爷不许闹姐姐。」因把姐弟二人看大,刘嬷嬷虽是仆,却被姚家人当半个主子待,说话也有长辈语气。 姚景元湿漉漉大眼睛望着姐姐,一脸你若不答应我便哭的架势,姚妍笑着投降:「我们景元睡小床,咱们便不同席了。」怕大雪湿了鞋袜,便亲自抱起弟弟便进了屋子。 房间不精致,就是最普通的明暗各两间,装饰更寻常,但胜在暖和,一进门便一股热浪。 文慧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杂役:「辛苦小哥了,帮我们提来一桶热水如何?」 那杂役一看竟然有一两了,真真大方,乐颠颠便去弄来了两壶热水,「若用光了,可以直接在屋中烧水,耳房里有凉水。若有其他需要,姑娘尽管吩咐。」 梳洗一番,又躺了一会歇歇被马车颠簸快断掉的腰,姚妍便起床。见旁边弟弟睡得香,她轻手轻脚到了外屋,让人找来杂役说说话。 初来时,姚妍用厚巾蒙面,杂役并未见到真容。此时对面一小女子亭亭而立,虽只着素色棉布衣裙,却让她于娇媚气质中透出一点憨,男人最爱那种。 见杂役眼睛不眨,刘嬷嬷咳嗽一声,心道有话她这个老婆子来问便好,姑娘非要抛头露面。这小哥也是,好歹也是见识过南来北往各色家眷,至于这样傻愣愣的。 杂役听到咳嗽,一个激灵半低下头,脸都红了,磕磕巴巴道:「姑娘,姑娘……」 姚妍坐在桌边,右手撑着腮,见他这样便笑了出来:「小哥莫怕,我从小未出门甚少,所以喜欢听听各地趣事。你若不忙,捡着有趣的说上一说可好?」 「好好好,小的不忙。」这小娘子声音如温泉一般暖,让人浑身舒泰。小哥乃土生土长济南府人,便将风土人情捡着女儿家可能爱听的说了起来。 听了一会,姚妍插话道:「不知济南府最有名的客栈酒楼是哪家?我是个爱吃的,想雪停了去玩一两天。」 杂役笑:「若说客栈,自然是孟家客栈最干净也最安全,若酒楼,便是太白酒楼,济南府本地菜、南北东西菜式样样都做得来,只是略贵了些,非达官贵人富商不敢去。不过这两家背后主子实乃一家,势力十分大。」 一听「孟家酒楼」,姚妍眼睛一亮:「势力如此大,岂不是容易店大欺客?」 那杂役连连摆手:「姑娘哎,您可冤枉人了。孟家便是孔孟之家的孟,圣人后代,哪里会做出欺客之事?虽然只是孟家旁支,要不然也不会行商,但背后靠的是嫡支,人家要脸面呢。我们济南府很认孟家招牌,至少小的二十年来从未听过一次店里出事的。」 听小哥这样一说,姚妍更加坐实了,上辈子丢了钱财,估计真不是这店家所为,实为内鬼。 听了好一会,姚妍才作刚想起来模样:「对了,这驿站除了我们,可还有人住?要不要拜访一二?」能住驿站的,定然都是官家人,多数都会讲究礼节互访。 第4章 杂役小哥小声道:「您住进来前两刻钟,有一个男人住了进来,腰牌是羽林卫的小将领。不过一脸寒霜,不好惹的样子。您是姑娘家,莫拜访的好。」 想起前世听闻这位曾经在济南府驿站受伤,差点将命丢了,没想到真让她遇上了,倒可以做一番文章。 不过打点关系不急,先解决了某些人再说。 姚妍笑:「谢谢小哥讲了这样多,能麻烦小哥送来两盒墨汁吗?不要好,劣质味浓量大的那种便可。」说着让李嬷嬷又递了一小块银子。 杂役本就被姚妍笑容所摄,这会子又见到钱,哪里有不应的,转身便将驿站存的墨汁都送了过来。 刘嬷嬷见状很不是不解:「姑娘,咱们自带了兰花墨,您用这些臭墨作何?这小哥也是,意思意思拿一些便是了,拿来这样多,恨不能有一水桶了。」 姚妍笑容更盛,多才好,最好让贼人一身臭墨,洗都洗不干净。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到了晚间方有停歇势头。第二日推开窗一看,耀眼阳光洒在雪地上,如铺了一层绵糖,又美又甜。 姚妍披上白狐大氅,穿上羊皮小靴便要出门。刘嬷嬷吓得跟在后面唠叨:「姑娘,您别看阳光灿烂,却能冷到冻手。您皮肤嫩得掐出水,一出门吹冷风便通红,窝在房中暖和多好。」 上辈子在京城呆过两年,姚妍自然知道冬天有多冷,可若一直呆在房中,就没法给有心人下手机会了,她那臭墨岂不是排不上用场? 「景元,跟姐姐堆雪人去,咱们南边可没有这好玩之事。」 姚景元虽从父母去世后乖巧沉默许多,但从小也是爱玩爱闹的少爷,一听姐姐招呼,哪里还忍得住。 两位小主子一出门,嬷嬷丫鬟的自然就全部跟上来,呼啦啦院子里热闹起来。 堆雪人、打雪仗,两姐弟玩得不亦乐乎,跑跑闹闹中将郁气散发出去许多,人也活泛起来。 刘嬷嬷见小主子开心了,自然也不拦着,大不了一会给他们二人多搓搓手搓搓脚就是了。 闹够了,也快到了晌午十分,姚妍带着弟弟溜着墙边走,到了西厢房处,听到屋中好像有一点动静。 姚妍好奇道:「院子里还有人住?」 驿站不小,有一个大院子、四个小跨院,还有后罩一溜大通铺,方便给各级家眷及所带奴仆居住。 不过因驿站炭火钱少,且冬日里来往官员家眷更少。为了省下炭火补贴一下家中,驿曹和杂役们一商议,便只开了大院子,其他小院都锁住了。 姚妍一行住的便是大院的北房,坐北朝南属于正房。她还以为要见到那人,总要想法子探一探几个小院子,没想到西厢房竟然有人! 杂役小哥十分不好意思,拱手讨饶:「实在对不住姑娘,咱们冬日里规矩便是只有大院子才供应炭火。昨儿那位壮士虽只是羽林卫低阶小将,但也不好得罪,只好安排他住进了西厢房。」 姚妍心下念佛,真是老天助她!「我怎听到里面有呻吟声,难不成这位壮士病倒了?不行,爹爹说过,日行一善必有后福,且人在旅途理应互相关照,我进去一看。」说着便推门而人。 杂役:「……」这位姑娘应有十四五岁了,还真是不知道避嫌。「好,姑娘随意。」 刘嬷嬷:「……」姑娘平日里最是文静娴熟,怎么出门一趟让她越来越看不懂,连闯男人房都这样利索。不敢多想,赶紧随着进了房。 西厢房并不大,进去隔着屏风便是床了。一进屋,呻吟声便更加明显了,似乎是极力隐忍压抑痛苦一般。 这男人侧躺在床上,门一开照进一束光,正好打在他脸上。他眉心一皱,人却未醒。剑眉长眼、高挺鼻梁,长相俊朗却有些硬,看着便不好相处。 不过他此时整个面庞通红,倒是显得柔和温顺了许多。 姚妍心下笑,这人明明是皇上第三子安王,非要装羽林卫小将,一个人出来办事,快要烧死了都没人管。 具体这男人经历了什么,为了什么冒雪赶路她不关心,她只知道,此人日后高高在上。只要结交上他,成为他的恩人,她们姐弟二人便此生无忧了。 冰凉凉小手摸了摸安王额头,姚妍叹气:「再烧下去就糊涂了。这位小哥,麻烦您到附近请个郎中可好?驿站中是否有酒,擦拭一下后背也是好的。」 亲自将五锭银子放到杂役手中,「雪天路滑,麻烦您了。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人死在这里,回头京城找过来,驿站麻烦也大。一般郎中信不过,去济南府请个名医可好?一切诊金,我来承担。」她两世为人,早已知道没有银子买不通的人。 莫说有银子拿,便是没有,驿站也不能放任人死了。无故死人,上峰会追究的。杂役去了济南府,驿曹去拿烧刀子,房中便只有自己人了。 刘嬷嬷有些生气:「姑娘太冒险了,这人病了咱们出手相助也不是不行,可您何必亲自在这里。」盯着姑娘那贴在男人额头的纤纤玉手,恨不能去撕下来。 姚妍可不管这个,重来一世,在她心中名节可没有实惠重要。笑着继续安排:「阿牛,你一会留下替这位公子用烧刀子搓搓后背,务必半个时辰来一回,喂水喂药也伺候好了。文琪你负责熬药,帮衬阿牛一把。」 阿牛是弟弟小厮,名字虽土气,人却激灵,还算得用。 第5章 而此时,安王曲哲浩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只感觉烧的灵魂就要出窍,却突然被一冰凉凉之物覆了上来,舒坦了一点点。 耳边声音若有若无,但他觉得有一清泉般声音在缓缓低语,如幼时生病后母妃哄他一般,温柔安静,让他安心。 拿到药酒,阿牛便要开始搓背。需要解衣衫,姚妍自然不好再留下。还没垮过门槛,便听阿牛「啊」了一声。 姚妍停步:「怎么了?」 阿牛声音哆哆嗦嗦:「姑娘,这位公子背上全是伤……」他只是小厮,平时端茶倒水还成,真没见过这样血腥场面,不免有些害怕。 刘嬷嬷抓住姚妍胳膊:「姑娘,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可看他这样子,明显不是好惹之人。若他背后还有仇家,难免连我们也盯上。」 知道嬷嬷是为自己好,可姚妍笑着将她手拿开,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嬷嬷,我想起爹爹一个人上京后无缘无故去了,心里便难受。时常想,若是爹爹能得好心人相助,是不是结果便不同。我虽不认识这人,可看他孤单单赶路可怜,不出手相助良心难安。」 姚景元跟随姐姐脚步,「嬷嬷,圣人说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看到了,明知可能有危险,还是该做。」 两位主子都这样坚定,且抬出老爷来,刘嬷嬷哪里好拦,只好让人都闭紧了嘴,莫将这里的事情传出去。 姚妍自认见过许多血腥,但看到安王后背一条又深又长的刀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再深几分,怕是无法活命了。 前世听说安王差点在济南府去了半条命,当时只道夸张,原来竟比外人传的更凶险。早知道是刀伤,便该请个擅长跌打损伤的郎中来。 好在巧了,杂役小哥请来的郎中便擅长这些。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姚妍解释:「姑娘实在对不住,仁仲堂最擅长风寒的大夫到大户人家出诊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只好请了这位。虽然主要是治疗跌打损伤正骨,但听说治疗风寒也还好。」 阿弥陀佛!姚妍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拿去喝酒。」 那小哥连连摆手,人蹿了出去。他都拿了仙女姐姐好几回银子了,再拿可就不地道了。 姚妍笑,这位心地还行,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 郎中将伤口处理一番,又写下方子,留下几贴膏药。「多大仇多大恨,砍得这样狠。好在这是冬日,肉不容易腐烂,若是炎炎夏日,早都没命了。不过烧得太厉害,若是一直烧下去,即使命留着,脑子也傻了。」 姚妍:「……」她救人可不是因为好心!若安王傻了,她救了有屁用!「大夫,您乃杏林圣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 郎中白了她一眼:「我既然出手,能不尽力?不过有些事还要看他自己毅力,若意志坚定,自然能闯过去。若他自己先没求生的心气了,神仙也拉不回来。」 郎中走了,可愁死了姚妍。既然出手了,万不能白忙活。她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里,亲眼把他弄醒了。 打发了其他人,屋中只留下阿牛和刘嬷嬷。看阿牛敷药敷得哆哆嗦嗦的,姚妍将药拿了过来,亲自抹药。 刘嬷嬷想替,姚妍却不让。笑话,替这位抹药的机会一生仅此一次,还能假手他人? 「嬷嬷,自从父亲母亲去了,我这心里总是自责。觉得当初自己多懂事一些,多帮助有困难人一些,是不是就能给家里积福,家人便都平平安安?如今我和弟弟到侯府借住,说是亲戚,在旁人眼里却是打秋风一般。同时孤苦无依之人,我不忍心看这位壮士去死。」 「姑娘心善。不过咱们虽是借住侯府,却是带足了银两去的,谁敢低看?你莫多心。」 「可我娘只是侯府庶女,舅舅当真就疼我和弟弟?即使舅舅有几分真心,舅母呢?当初是我糊涂了,留在姚家虽然也是看人脸色,可总归是自家。这一路北上,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前路渺茫。」 主仆几人一边照顾安王,一边唠一唠家常,时间倒是也快。 喝了药、擦了背,尤其闻着药味中飘飘渺渺一股兰花香,安王脑子清醒一些。虽听得迷迷糊糊,却也听了一个大概。 心里还想,莫说舅舅不是亲的,便是亲的也未必能靠得住。且听着是英武侯府?这刘家可没几个好东西。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以后日子不好过呀! 姚妍在安王房中装了贤惠,诉了苦楚,又表了迷茫。心道若这男人但凡有良心,日后总该能帮扶他们姐弟一把?她可是正儿八经的恩人! 但她也不敢肯定。因男人若可怜女人,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可若是心硬,便是女人掏心掏肺,他该不理还是不理,说不得还因为她见过他最狼狈时候,直接来一个灭口!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她只能往最好处想。 这时文慧匆匆跑了过来,悄声道:「姑娘,您快回去看看,咱们的首饰盒子丢了!」 姚妍大惊失色,高声喊道:「竟然有人偷了首饰盒子?」 文慧愣了一下,她以为以主子的性子,定然不会大声嚷嚷起来。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是是是,而且还撒了一地墨汁!」 因为声音不低,院子又不是那样大,所以大家都跑了过来。 驿曹本来在屋里吃烤地瓜,暖烘烘的,一听到有人丢了东西,心里骂娘急忙忙跑过来,头上都起了一层汗。一开口先撇清:「姑娘,咱们驿站虽不大,但向来清清白白,可从未出过偷窃事件。」 第6章 姚妍也不纠缠这个,吩咐镖师:「把咱们和侯府的所有人都集合到这里,所有人!」又笑着对驿曹道:「我自是信任驿站,所以不敢劳烦您,先从我们的人查起如何?」 话虽说得客气,意思确实我先从自己人查了,你总不能不让驿站的人出现吧? 驿曹虽觉得丢了脸面,但为了清白脸面,也只得吩咐手下十几人皆聚拢过来,包括帮衬做工的粗使婆子。 宋管家也是一头汗,他悄声劝道:「姑娘,咱们好歹是侯府,捉个贼还这样招摇,让旁人知道会笑话。」 姚妍微笑:「您是堂堂武威侯府管事,我不过是商户女罢了,脸面没有您重要。」 逼得一个主子这样说,他人都瞅着宋管家。 宋管家表情讪讪,但也没敢再劝。好在他提前吩咐了,拿到东西立刻藏起来,冰天雪地的,应该不会轻易被找到。 几十人呼啦啦被围在院子里,有的低头垂目老老实实,也有人觉得表小姐太过分,竟然让他们挨冻。 姚妍见镖师点头,知道人到齐了,便开口道:「今儿委屈各位,一会给每人一串钱打酒喝。不过,我这人旁的还好,却最见不得贼。今儿敢偷东西,明儿就敢杀主子,你们觉得呢?」 众人一听有钱,不过就是冻一会,值了,脸上就带出高兴,跟着便连连点头:「姑娘英明。」 按照事先吩咐好的,镖师头丁师傅喊道:「每个人都伸出手来。」 天寒地冻的,为了保暖大家都抄着手。但镖师喊了,便也听话伸了出来。有一个青衣粗布婆子却还是抄着手,在袖子里摸来摸去的不知道作甚,脸上也发了一层汗。 姚妍看过去,丁师傅将那婆子的手拉扯出来。 众人一看,嚯,一团黑,这是偷碳了? 姚妍笑着对服侍他们的杂役小哥道:「麻烦您把昨天给我一桶墨的事情说一下。」 这事并不复杂,杂役小哥两三句说个清楚。 姚妍又对文慧点头:「把昨晚你干了什么讲一讲。」 文慧这才明白,姑娘昨儿为何吩咐她做那种无理取闹之事了。「我们姑娘昨儿下晌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偷了首饰匣子,将所有身家都偷了去,日后过得十分凄惨。这不夜里睡前吩咐奴婢,把匣子里东西给挪了个地方,又把墨盒子放了进去。今儿早晨我们出来赏雪景,屋子里没人,然后……」 然后这婆子竟然大胆到偷东西!不用细说,大家都听明白了。 心道表小姐竟然连有人偷东西都能提前梦到,可真是个福气人! 那婆子「咕咚」一声跪在雪地里,哭喊道:「表小姐冤枉啊,老奴不过是早起烧火摸了碳,绝非什么墨汁子。」 刘嬷嬷冷笑:「当大家都是傻的,碳和墨汁能一个味道?宋管家,这可是您的手下,您来说说碳和墨汁怎么分辨。」 宋管事见逃不过,踢了那婆子一脚:「你个蠢货,有话就老实说,偷了便认罪,没偷就说这墨汁是怎么来的。」 听到暗示,那婆子一个机灵:「老奴刚被吓住了。老奴见南边墨汁便宜,便买了带回京给孙子写字用。今早上一不小心,竟然打翻了墨汁,这才引来误会。」 姚妍笑着看了杂役一眼,那小哥觉得自己被一阵仙气吹了,心里美滋滋。他跳到婆子身边,拉起袖子一闻,冷笑道:「这是咱们明水特有的老臭墨,味道臭了一点,但上色好,而且三天以后会回复普通墨香味,因为便宜,穷书生爱用这个。怎地,都说南边富庶,竟然也产这种廉价货色?」 南边跟来的一众人都摇头。江南富庶,却并非家家富裕,但即使穷人也讲究,尤其是书生,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旁人笑话,还真没听说过谁用臭墨。 婆子抵死不认,一口咬定墨汁而已,怎就说她是偷? 不过正僵持,一个镖师捧着一首饰盒子过来,「姚姑娘,在这婆子屋中发现了这个。」 宋管事:「……」不是说了让这婆子处理了! 他哪里知道,婆子因没偷到值钱物件,而首饰匣子上的碎宝石却值钱,所以便私藏在床底下。 那婆子见抵赖不成,打滚跪地求饶:「表小姐饶命,老奴一时财迷心窍这才犯下错事。宋管事,求您救老奴一次。」她眼中透着威胁,若是宋管事不救,便把他也扯进来。 姚妍笑望宋管事:「没想到你们两人关系倒是亲厚。也罢,既然是您的人,我便卖个人情。只是侯府里的人可别都跟这婆子一般,不然我们可不敢去住。」 宋管事:「……表小姐,您说笑了,我怎会和这种偷亲厚。只不过我只是小管事,处置人这等事,还要夫人才行。」现在把婆子卖了会逼她狗急了跳墙,回头找个机会悄悄弄死便是,留着是个祸害。 姚妍点头:「很是,很是,舅母能派这种人来接我,可见是亲信了,我一个外甥女哪里好处置舅母手下。好了,天这样冷,大家也散了吧。一会去买两只羊,炖了给大家去去寒。」 宋管事:「……」这表小姐实在难缠,竟然往夫人身上泼脏水!可他却无法反驳,不然越描越黑。 驿站众人:「……」这武威侯府可真够乱的。不过大冬天有羊肉吃,舒坦,表小姐敞亮。 因着这个事情,姚妍将武威侯府跟随服侍的人全都打发给了宋管事,只留自己带的二十余奴仆外加镖师。 第7章 众人喝羊汤之际,丁师傅悄悄汇报:「姚姑娘,刚刚我们的人去里里外外搜罗首饰盒子时,发现有人似是盯梢。」 姚妍心下一紧,「是盯咱们还是盯西屋那位?」 「我们虽带的钱财招人,但随行上百号人,除非悍匪不敢来抢。且驿站虽不大,确实正儿八经官家地盘,乃地方军和政府双重管制,一般人绝对不敢来这里惹事。倒是西屋那位,听说一身伤,可见是遇到了仇家。只是,谁敢随便与羽林卫对上?」 姚妍心道,若只是羽林卫还好,那位可是皇子,仇人能是一般人?说不得身份旗鼓相当。「丁师傅,您走镖多少年了?」 丁师傅一愣,怎突然说到这么家常的事情?还是老实回答:「十五六年了。」 「我爹在时,您便帮我姚家走过镖,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您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孩儿,还有一贤惠能干妻子,在他们心里,您就是顶梁柱。说来镖师来钱不算少,但却是辛苦活,一个不好还容易遇险。您若信得过我,我给你指一条明路。若你们能把西屋那位救下,日后荣华指日可待。」 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也不想在刀刃上舔血,可丁师傅还是有许多疑惑。「西屋那位,姑娘认识?」 姚妍摇了摇头,「并未见过,但上午帮他用药时,发现了一枚玉佩。师傅多了莫问,若信便保他一保,即使这高位之人薄情寡义,并不安排您差事,我也不会让您白忙活,千两白银打底。」 说到这个份上,丁师傅自然要搏上一搏。 不多时,正房传来姚妍不满之声,说不想在这驿站中住下,想到济南府钱庄,将身上银两寄放,到了京城再取出,不然还不定被哪个贼给偷去。 这时候能够流通银票的钱庄皆有皇家背景,可靠是可靠,却从中抽成很高,是以一般人但凡能自己带的,哪里舍得到钱庄倒腾。 但此时也无人敢出来劝姚妍,毕竟抽成也比被人全部偷走强。 因为对他人不信任,姚妍收拾细软时让侯府下人都离开院子。宋管事虽不满,却也怕万一表小姐再丢点什么,那可真是沾一身脏,再也洗不清了。 一切收拾妥当了,姚妍让人悄悄抬了用床板被子简单制成的架子进了西厢房。看安王脸色没有上午那样通红,她轻轻走过去摸一摸,想试试这人是否还那样烧。 只手刚一碰上额头,便被一只大手握住。 安王本就生得伟岸,又从小习武,手劲十分大。他下意识随手一握,姚妍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另一只手赶紧扑打:「松开,松开,痛死了。」痛起来娇滴滴的,眼中含泪,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一个镖师看不过去,捏住了安王手腕,这才迫他松手。 看着通红的小手,姚妍气得要跳脚,要不是这男人将来还用得上,她这会就该让人劈了他。 迷迷糊糊半晕半醒的安王睁开眼,只见一小女子撅着嘴吹着手,眼里泪水要滴不滴,看他时也是一脸控诉,好似他怎样她了一般。 看安王醒了,姚妍委屈道:「我好心好意救你,刚刚差点被你弄痛死。」 那模样,实在如娇艳欲滴的花朵被他摧残了一般。 安王:「……」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见他不开口,且毫无负罪感,姚妍心中气极,却还是忍着让镖师赶紧将人抬进马车。 见姐姐带了一个大男人进车,姚景元吓得不清。「姐姐,难不成你看他长得俊?可咱们是投奔亲戚,再俊也不能带个大男人进府。」 见弟弟这样说,姚妍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刚刚丁师傅寻贼,发现外面有盯梢的,应是冲着这男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将人救下,难不成撒手不管?进了济南府,咱们耽搁几天,让他也养养伤,之后就各奔东西,我再不操心。」 她这样说,也是为了解释给安王听。 「姐姐太过良善了,见到受伤的猫儿狗儿都心疼半天,冬天里更是施粥舍棉送药的。如今见到这人血淋淋半死,自然更抛不下。可您也不和我商议商议,总归有更好方法。」带个被追杀的,总感觉不妥。 他哪里知道,姐姐早就换了一个人。还良善,良善早喂了狗了。若是没有好处,莫说救下将死之人,便是让她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不过姚妍自然不会告诉弟弟这些,她还特意冲着安王一笑:「小孩子不懂事,你莫在意。我既然出手,定然不会将你抛在半路。」 刚刚被渡了一层良善金光,面前女子又笑得这样纯真,安王觉得他可能运气好碰上了活菩萨。不过这女子眼睛含笑有些娇媚,难不成不是菩萨而是重情重义的小妖精? 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缓缓将眼睛闭上了。 白演了!姚妍心里气。这男人便是个榆木疙瘩,像她这样的美人还这样善良可爱,竟然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难不成这安王根本不是男人? 想起前世,谢凌昭被世人传为冷心冷肺冷面魔王,说什么不好女色,不近人情,夜里还不是来她这里好一番调弄,哪次不是把她弄得手软脚软下不来床。 可眼前这男人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前世安王登基两年,并未生下一儿半女,难不成她的猜测是真?姚妍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对他本来就没有任何旖旎心思,更不想掺和进夺位之争中。要不然,嫁给一个太监,又有什么意思! 第8章 想起爹娘在时,她只会对月吟诗、摘花酿酒,等到了年纪再找一家世差不多的夫君,一辈子悠闲幸福。 可自从父亲上京给老侯爷送葬后便一去不归,连尸身都未寻到。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好端端身子不过月余便垮了。 从此他们姐弟失去依靠,从幸福云端低落到泥潭,只能看人眼色度日。后来更是弟弟残废,她委身做妾,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很多事情当年想不通,后来细细寻思,里面全是破绽。 如今能重来一回,她只想到侯府中查找真相,将背后黑心之人碎尸万段。可她一介孤女,即使手中有些银两,又能做什么? 英武侯府再没落,也不是她这样人能动得了的,只能寻找靠山,安王就是最好的靠山之一。 冰天雪地,官路上行人稀少。快到济南府,丁师傅前来请示:「姑娘,济南府三面环山,若是从南边直入,怕是容易受埋伏。如今天色尚早,咱们从东边绕进去,可否?」 丁师傅南来北往每年都要走这趟官路一两趟,对这里地形也十分熟悉,姚妍自然由着他做主。 刚要开口,安王突然睁开双眼,哑声道:「那些人十分狡猾,四个门皆不安全。麻烦姑娘往西南一偏,将我送到千佛山上。只要平安到了山下,自然会有人接应。他们四处分散,即使有人堵在这条路上,闯过去也不难。」 听他这样说,姚妍叹气:「早知路上如此凶险,便将我家弟先留在驿站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信你一回。」 要到千佛山,必然要离开大道。宋管事等人岂能依?「姑娘,既然要进城,咱们往小路上走作甚?侯爷和夫人想念您紧,快快回京才是。」 姚妍冷笑,不是想念她,是宫中不安宁,刘嫔急需银子吧? 「听说千佛山有万千佛坐镇,我想去求一求问一问父亲如今身在何处。宋管事若着急,可以先带着侯府众人到孟家客栈等候。您放心,最迟两三日,我便过去。」 宋管事自然不敢自行离去,万一这姑奶奶一时任性返回江南呢? 可姚妍反倒不依他们跟着,扯皮之后,才答应让几个护卫相随,其他人还是到济南府等候。 看宋管事带走了多半马车和土产,姚妍只带着自家奴仆和镖师,押运细软往西南小路而去。 姚景元有些担心:「姐姐,他们带着护卫走了,咱们会不会不安全?」 姚妍笑:「他们人数众多,一时看不出我们脱离出来,说不定那些贼匪错以为这位公子还在队伍里,直接找上他们去。」 她其实只是一说而已,关键还是看出侯府护卫一心只听宋管事调遣,遇到事情说不定还趁火打劫,实在靠不住,还不如打发出去。 没想到真让她说中了。 宋管事一行并不知道他们曾经带过安王,更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刚一过山,便从山坡上下来十几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就刺杀起来。 英武侯府虽靠军功起家,但上下三辈子都没人从军了,养出来的护卫功夫也寻常,三不两下便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见同伴中死了几人,其他人全部弃了马车逃了。 这些人目的并非杀人,便由着侯府人跑了,只将马车一一搜捡。只可惜,连车架子都给拆了,也没找到所寻之人。 等过了好半晌,宋管事一行人三三两两重又聚在一起。老大不笑老二,统一口径贼匪太强悍,不然回了京又是一顿挂落。 没有马和车,一行人只能靠着两条腿走路。虽然都是下人,可侯府下人过得比寻常小门小户都要好,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和累。等望见城楼,他们腿都僵硬得不是自己的。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下,城门正缓缓闭上。 宋管事一路吆喝:「我们乃京城英武侯府之人,请稍后片刻……」 若是巡抚知府在这里,可能还听过这种三等候的名头,寻常城楼兵丁小将哪里听过这个,心道老子一年能碰上千八百回自称出自高门的骗子,信他个鬼! 一行人拼着命跑到城门,却只能将脸贴在厚重冰冷的大门上流泪。 无车马可歇,无棉被可挡,虽然身上穿着棉衣,可刚刚跑得身上起了汗,这会冷硬北风一吹,跟被冰刀子刮过一样,要了老命了。 这一天,太踏娘的倒霉了! 话说姚妍这边,他们一路紧张万分,还算有惊无险,眼看着千佛山在望。只快到山门,后面突然想起了阵阵马蹄声,几个黑衣人骑着黑马飞速前来。 丁师傅心道不好,让几个镖师护送马车继续前行,他则带人二十来人掉头拦上一拦。只是镖师虽强,比起武艺高强之人却差远了,只能仗着人多势众撑上片刻。尤其这些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身手诡异出奇,招招毙命。 丁师傅一行就要抵抗不住时,一群僧人拿着棍迎了过来。这些僧人皆黑瘦利落,虽执棍却不落下风。 对面黑衣人不敌,想要逃离。僧人却毫不手软,一群人将黑衣人围住,用棍子打个半死,往山上拖去。 丁师傅也跟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好在姚姑娘要了车上男人一信物,让一镖师快马加鞭往千佛山求助。 要是这些僧人再晚来一刻钟,估计他们就小命交代在这里了。心里却想着回头更要勤加练习武术,竟然比吃素长大的和尚还差老大一截,丢人。 第9章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僧人乃武僧,从小练就一身童子功,浑身肌肉都是硬的,绝非普通只知道吃斋念佛的普通和尚。 见丁师傅等人安全回归,姚妍也放下心来。虽然拿出养镖师全家老小三代人的诱饵,却也不舍得让他们就这样送死。 本来想送下安王便走,可见丁师傅等人一身伤,姚妍开口求带头僧人:「我家护卫皆受伤不轻,这会济南府城门也关了,可否允我们进山歇息一两日?若是有药,也请相助一二,信女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那僧人:「……施主无需如此,既然救了我们寺院恩人,任您多住几天也无妨。」面上不显,心里略尴尬。虽是千佛山,可寺庙却隐藏在山中犄角旮旯,实在香火不旺。 如今有人给佛祖重塑金身,好事!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死吗? 姚妍以亲身经历为证,怕,十分怕,比一般人更怕。因为知道死时有多痛苦,反而比常人更加留恋人间。 想当年她被人用了药,浑身痛到如被活活烧死一般,从此想都不敢想,梦都不敢梦到那种滋味。 但也许是白日里被追杀刺激了她,夜里便又重新体会到那种滋味。 她在谢凌昭身边那两年,日子谈不上好,却也并非坏。他白日里如何她不知,只但凡回府,夜里便回来她这里。温柔暖语虽没有,却欢好无限。 即使只是妾室,也是唯一的妾室,且时时受宠,自然在府中地位不低,至少明面上奴仆十分尊重她。所以即使只能困在一个小院子里,却也吃穿无忧。最重要,只要她得宠,弟弟在英武侯府就过得好。 可在她进府之前,谢凌昭已经被赐婚,女方乃秦国公嫡女秦娉婷,据传高高在上、美貌无双,真正京城明珠。 姚妍当时想着,夫人进府后,她一定更加安分守己,不给夫人添堵。可她的存在本身就错误。 没有女人得谢凌昭欢喜,唯有她两年来依然受宠,自然成为秦娉婷眼中钉肉中刺。她进府不过五日,便是姚妍丧命之时。 姚妍还记得两个婆子架住她,一个丫鬟捏着她的嘴,秦娉婷则亲自将药灌下。这个女子很美,眼里却淬着毒,「我乃天之娇女,国公府唯一嫡女,母亲又是大长公主,连公主郡主都让我三分,而你不过一个低贱商户女,却敢骑到我头上来。」 那药无色无味,可进了口中却立即烧了起来,将喉咙烧起燎泡,痛得姚妍拼命挣扎。可那几个婆子十分有力,哪里能挣扎开。 她想辩解,因深知自己身份,所以一向安分,除了夫人叫她到正院立规矩,平时根本不敢往前凑,哪里又敢不尊不敬? 看她眼中含泪摇头挣扎,秦娉婷大笑着用两根竹签捅入她的双眼,「我最恨你这双眼,无时无刻都含着春水勾搭夫君!还有这管声音,绵绵软软娇娇滴滴,让男人听了身子发软,真真恶心。成亲当夜,夫君宿在屋中,却远远的避着碰都不碰我,第二夜之后则夜夜宿在你那里。我成了整个谢府的笑话,很快就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都是你这个贱人所害,我要让你尝尝口不能语,耳不能听,眼不能视的滋味。」 姚妍尝到了,这种滋味只让人恨不能立刻撞死。可她连撞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熬着痛死。 她不甘心,她没有勾搭男人,是他夜里从窗子翻进房来,连话都不说一句便直逼深处,毫不怜惜她还未动情。 事后她小心翼翼劝他回夫人那里,可他却冷冷看着她,一脸她有胆再说一次便将她剁了的意思。之后更是翻身上来,任意辱她。 明明不是她的错,罪过却由她来承受。她死了,也不知道秦娉婷日后过得如何。 原本想,谢凌昭会不会为此迁怒秦娉婷,可又一想这婚乃皇上所赐,秦国公手下又有二十万大军,哪个男人会傻到为了一个妾室毁了这样一门好亲。 只是梦,却那样真,如再受一次酷刑一般。 姚妍哭着醒来,将头埋在被子里流了一夜眼泪。不,她不能软弱,她要进京将公道讨回来,让那些人挨个付出代价! 第二日,刘嬷嬷等人一见到姚妍这幅样子,「哎呀」一声叫起来,文慧更是吓得险些将脸盆给摔掉。 刘嬷嬷将人搂进怀里,急道:「姑娘这是害怕了?昨日受了惊吓?您还说少爷年纪小,让我过去守着。少爷一点事情没有,您倒是受了惊,也不知道让丫鬟们夜里熬一碗安神汤。」 姚妍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子道:「嬷嬷,我睡前喝过汤了,莫怪她们了。只是夜里梦到爹和娘,有点思念他们,这才哭了。」 「寺庙主持医术精通,昨日那位公子和丁师傅都是他亲自看的,伤好得极快。文琪,赶紧请主持来帮姑娘看看。」刘嬷嬷吩咐。 姚妍觉得她不过做个噩梦,能有什么大事,不好麻烦大师。可文琪腿脚快,已经跑了。 看看镜中自己,金鱼肿泡眼,嗓子如破锣,丑死了,她都没脸见人。 主持大师其实平日里除了药佛月到济南府附近走医,其他时候很少为庙外之人出诊。但知道是姚家姑娘救了安王,即使听着只是受惊,一碗汤药便好的事情,也还是亲自过来诊治了。 昨日这位小姑娘蒙着面,大师并未上心看。今儿打眼细看面相,心下便是一惊:这女人和安王的关系还真是纠缠。不过这女人命里桃花太多,也不知日后对安王是好是坏。 第10章 压下心头所想,大师替姚妍把了把脉,便起笔写了一个方子:「都是寻常药,也可入食,比一般安神汤效果略好,日后但凡遇事害怕,喝上一碗便能睡得安稳。只是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忧思过度,再这样下去可就容易损耗心神。万事随心,往开了想才成。」 刘嬷嬷叹气,将老爷夫人相继去世、家中又不□□稳的事情两三句说完,求大师帮调理一番。 主持略一沉思,又起了一个方子,「若非重病,一般都不好用药,毕竟是药三分毒。这是一药膳,寻常五天一喝,女人用了只有好处。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想开了才是关键。日常也多走动,身体累了,想得还能少些。」 姚妍垂下头装作羞涩,其实却想着她估计这辈子想不开了,除非大仇得报。可仇家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既富且贵,报仇谈何容易。 煎药熬药,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半晌午。 外面雪开始化了,天气更加冷了。不过已经是年后,这场雪后,估计春天也快来了。 千佛山是否有千佛之多,姚妍不知。但随山势却真乃一步一佛,更有万佛窟、观音庙……从山脚下,每见一佛便跪拜祈求。她所求并非报仇之事,而是父亲有幸活着,母亲地下安息,弟弟顺利长大。 人都说求佛不如求己,可无奈之时找不到依靠,也只能求佛哄一哄自己。 回到寺院,姚妍只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靠着文琪文慧才勉强站立。因寺庙不大,供外人休息地方很小。如今姚妍一行和安王皆住在同一院中,抬头不见低头见。 本想直接回房中休息,却见大师从安王房中出来,眼中笑意明显。姚妍行了一礼:「大师,可是公子醒来,伤势见好?」 昨日安王本就高烧未退好,又经过颠簸,伤口看着都吓人。要不是大师精通医术,姚妍都觉得自己可能要白救了。 大师佛祖般微笑:「是,再调养月余便完全好了。」 姚妍:「……」月余?那她就不等了。 做人情要把握度,让对方感觉自己赖上了,反而不妥。「那便好,有大师相助,我也安心了,明日我们便启程进京。」 大师自然无所谓,他私心里甚至希望这姑娘和安王此生不复相见。实在是这姑娘面相隐晦,让他不安。 而安王则躺在床上,静静想着姚妍所作所为。本怀疑她见过他,有心攀附这才冒险相救。可知道她的身世和来历,便明白二人从未有过交集,也不可能有。 萍水相逢却仗义相救与有心攀附完全不同,让安王心里不能不感动。 再者若是没有她,这会子估计他早被弄死在驿站里了吧。 只是,昨日还是软语娇音,今儿怎听着像是着了风寒。示意服侍的小沙弥将主持叫回来,问道:「舅父,可是姚姑娘病了?若是病了,不好着急出门,路上容易闪失。」 见冷清性子的外甥难得关心一个女人,主持既欣慰又担心:「你放心,不过是昨日惊梦吓哭了,哭多了自然嗓子不舒服?一碗汤药下去已然好了大半,夜里再来一碗,明日保管活蹦乱跳。」 用过药了还这样哑,那昨夜是哭了多久?想到那明媚纯良的女子被吓得躲进被子里哭,安王突然觉得心尖被针扎了一下。 「舅父,您多留她两日,好歹完全养好了再走。」 见外甥说得这样热切,主持心下叹气,只盼这女人是个好的。 听说安王留他们,姚妍心里有些欢喜,能让大人物记在心上,日后才有脸上门求帮衬。本想亲自去探望,表一表善心,却想起自己眼肿嗓哑实在难堪。 转眼一想,这男人估计是个太监,她就算美如天仙也是白搭。倒不如就这样自自然然,无需刻意用女色讨好,做成兄弟或姐妹也好。 寺庙里全是素食,姚妍便让丁师傅派人到附近村中,找一户干干净净人家买鸡炖汤。捧着陶罐,姚妍便进了安王房中。 主持大师果真神医,不过一晚,安王便清醒过来,脸色也不像先前那样难看。 见姚妍莲步轻移腰肢纤细,脸色憔悴白如薄瓷,眼眸如水洗过般清澈,越发显得如病中西子、雨后桃花,让人心生怜惜。 姚妍将鸡汤放在床边桌上,舀了一小碗,端到安王手边方开口:「病人多喝鸡汤肉汤身体才能好得快。寺里都是僧人,自然没人想到这个,我让人到村中熬得,你偷偷喝了。」 边说还眨眨眼睛,笑得像个偷糖吃的孩子。 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父皇虽已老迈,身边却围绕着无数美貌少女。但在他眼里,这些女人美如花、心如蝎,招惹不得。即使母妃,见到父皇贤淑柔顺、人淡如菊,背后还不是处处算计。 因见惯了女人的狠,安王向来对美色敬谢不敏。但这一次受伤,却让他见识到不一样的女子。 虽长相偏妩媚妖娆,性子却温柔善良,关键时刻又十分大胆,偏偏有时候又纯真得像个孩子。 「我怕贼人守在济南府,进京路上不会顺利,丁师傅几个未必应付得过来。待我伤好了一同进京,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这人竟然能主动开口挽留自己,姚妍心中一喜,却还是垂头哀叹:「就算没有贼人,我和弟弟进京路上也不会平坦,只怕进京后更加麻烦重重。只是萍水相逢,遇难互相拉扯一把就是了,往后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您乃正儿八经侍卫,我和弟弟却是飘零人,哪里还有机会见面。」 第11章 安王:「……」听她这意思,侍卫身份都高了??? 见安王皱眉,姚妍忙收敛神色,强笑道:「何必说这些恼人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将身体养好才是。鸡汤还要趁热喝,将体内寒气逼出来,您才能好得快。」 一双白嫩嫩芊芊素手捧着一亮红色釉彩汤碗,相互映衬十分好看。盯了片刻,安王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忙端过碗来。却因为急,半捧住了姚妍的小手儿。 姚妍羞涩得将手往回撤,差点将碗给丢了,安王怕烫了她的手便又越发捧住…… 两两相望,姚妍脸红如桃子,小声哼哼道:「你先把手拿开吧。」 安王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耳朵尖也红了。 将碗放到桌上,姚妍往后撤了两步:「我们明儿便走了,您在这里安心养伤。」说完匆匆离去。 安王捧着汤碗,轻轻啜了一口,明明是苦药,却喝出了蜜的味道。 又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大事未成还被重重堵截,日后没有安生时候。也罢,何苦把她也牵连进来。 姚妍到了院中方长出一口气,捧住脸想:难不成这人并非太监?若非太监,位高权重,真真夫婿好人选。 又拍了拍自己脑袋,前世这人可是两年未有子嗣。重来一回,她不能拿自己终身幸福冒险。 主持大师在远处看着这里情景,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女人绝非表现出来那样纯良,但愿外甥别入了套。 第二日,姚妍说走便走,临行前往安王窗边站了片刻,终究没有进去,叹口气便走了。 而安王一直等她进来,哪怕见上一眼,却连这也没有等到。听到那一句叹息,心里紧了又紧,终究没有舍得开口留人。 第一次见到对他不死缠烂打的女人,他却反而只能无奈放走。 而没等到安王主动开口的姚妍,心里也埋了一丝阴影,心道昨日果真只是一时假象,这男人心里并未有她。 不过管他是不是太监,日后但凡能用上,她厚着脸皮也要去求一求。 望着济南府城楼,姚妍感叹万千。上辈子被宋管事等人给整了一顿,这辈子她可要好好讨回来。 吩咐丁师傅:「您派人先打听一下宋管事等人住到了哪个孟家客栈,咱们暂时先避一避。」 丁师傅明白了,姚姑娘这是不想同路了。 本以为要等好一会,消息才能传回来,可眨眼见打探消息的小镖师便回转了。 「济南府东南西北四家孟家客栈,我本想先到南店看看,没想到一进城便见到了宋管事,正坐在城墙根下晒太阳。」 姚妍:「……这大冬天的,宋管事倒是好兴致。」 那人裂开嘴笑:「我怕他们认出我,便将帽子围巾一遮,问旁边的人他们这是干啥。那里闲汉多,打听事方便。」 宋管事等人如此凄惨,其实说来也简单,都是没钱闹的。 这些人路上遇到黑衣人截杀,人倒是死得不多,但多多少少都带了伤。一看情势不对,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顾得上财物。 等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身无长物,又跑回官道上寻找马车,可哪里还能找到。又因为一路靠腿走,到了济南府城门都关了,只好在冰天雪地里混了一夜。 本就身上带伤,又被冻伤,一个个再不找郎中估计小命不保。 但看郎中要钱,他们哪里有? 出门在外,这些人多少身上有几个铜板,可奴才又有几个钱。唯有宋管事还好些,只是混乱逃跑中也没剩多少银两了。 若要救人,银子必然一个不剩,若不救,宋管事怕回去不好交代。正犹豫中,有了解他的便威胁道:「宋管事,当初夫人可是给了你五百两银票,咱们去江南还多少花了几个钱,可自从到了姚家,之后花费可全是他们来负担。咱们都受伤了,你还留着银子装进自己腰包里?」 其他人附和:「对,老宋你赶快拿银子,咱们死了,你一个人回府也活不成。」来江南算是肥差,这些都是家生子,背后关系复杂着呢,也不是好得罪的。 宋管事急的头上冒汗,把荷包往外一掏:「你们看,这里面哪有银子。就这几两碎银子还是我那婆娘给的,让我从南边多买几盒胭脂,说是便宜又好用。」 有人不服:「夫人信任你才交你保管,你竟然丢了!当初姚姑娘要去千佛山,你偏偏不去,若是去了,哪里会遇到这种事情。」 「就是,你平日就爱自作主张,还偷偷克扣银子,别以为咱们不知道。寻常无事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可咱们如今小命都快不保,你还这样便是下作,让咱们瞧不起你。」 这些人里有男仆有婆子,这些还好说,问题是护卫也虎视眈眈盯着他,宋管事觉得自己要不掏这个钱,这些人能生撕了他。 为了平安活到京城,宋管事只好掏光银子给这些人找了郎中。 结果自然是钱花光了,这还是郎中好心给免了零头。因都是皮外伤,再就是冻了一夜有些风寒,弄点寻常药便好,倒是不麻烦。 可之后呢?没钱日子岂能好过?饿着肚子,越发觉得饥寒交迫要死要活。 他们寻到孟家客栈,说是与主子走散了,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最多一两天便汇合,请掌柜通融通融,让他们先住进去,哪怕是大通铺呢。 第12章 宋管事觉得大通铺委屈了自己,可客栈掌柜还嫌弃他们呢。一脸沧桑,一身臭味,衣衫还破破烂烂,尤其还有好多个挂彩的,总之就不是正常人,不定是哪家土匪窝子里出来的,与人火拼失败了,来坑他们客栈的。 客栈背后靠山硬,能怕无赖?直接将人哄走。 宋管事又拿出英武侯府名头,被嘲笑个底朝天。 「莫说英武侯府,便是国公府我们也不给白住,在济南府地盘上,小小侯爷我们还看不到眼里。」小儿一边说一边「呸」,骗吃骗喝还有理了,德行! 不仅孟家客栈,论谁都不会施舍,便是面铺子都懒得施舍一口面汤,嫌弃他们脏了地盘。 饿极了护卫还想耍横抢包子,被老板娘抡着棍子便打了起来。虽然是小本买卖店里没几个人,可街坊都是认识的,老板娘一声吼,围过来几十个人。 别说山东大汉,便是大娘都壮实,没把他们揍死算是手下留情。 无法,最后这群人只能沦落到在南城门蹲守等姚妍一行人,比狗等主子还急切。 听完这些,姚妍只觉身心通泰。上辈子这些奴仆一个个比大爷还拿谱,时不时说些不中听的暗示,坑她往外掏钱,不然在侯府中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现在好了,加倍让他们尝尝挨冻受饿被人欺负是个什么滋味! 一路往北,一马平川,官路越发宽敞平坦。 当初因宋管事催的急,京杭大运河还在冰封期,姚妍一行便只能坐马车颠簸。如今官道好走,速度也能快上许多,不到半个月便进了京城。 自宋朝开始,江南富庶超过北方,这几年又因为东南起了海运,越发豪富起来。但到了京城,一行人方知小看了北方,帝都终究还是有帝都气派。 姚景元小小年纪,从未出过苏州城,最多也不过跟着母亲到郊区寺庙上个香而已。后来一路被颠簸得蔫蔫的,话都不爱多说,更谈不上有观景好兴致。 这会却趴在车窗上连连惊呼:「姐,转糖人的!那个小孩拿着一匹马!姐,看那里,耍猴的!那里,玩把戏的……姐,到处都是卖好吃的!」 文琪文慧也跟着连连点头:「京城真好,连街道都比咱们南边宽了三四倍,天也更清湛。」 刘嬷嬷笑得低调又自豪:「那是,只有京城这样好的地方,才能培养出咱们夫人那样优秀的闺秀!这才是南市,不过是穷人住的地方,小打小闹而已。到了皇城附近,到处都是侯府、国公府,还有一二品大员聚集,那才叫华贵气派。」 姚景元眼睛一亮:「舅舅家也是侯府,肯定也气派喽。」 刘嬷嬷笑:「自然。」嘴角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心想若是侯爷真器重这一对外甥外甥女,就不该只派宋管事那等二等奴仆,好歹会派一个主子去迎一迎,哪怕是祖中旁支呢,名头也好听。且宋管事之流不过奴仆,态度却称不上多恭敬,可见主人态度了。 姚妍摸着弟弟碎发,「虽是舅舅家,却和咱们娘亲不是一母所生,景元莫太过依恋了。你想想咱们苏州城富贵人家有几个没有妾室的,不同母亲生的孩子真有那么团结友爱?」 姚景元虽小,却不傻。仔细一想身边认识的孩子,果真如姐姐说的,异母所生兄弟姐妹即使在外人面前都时不时打机锋,在家里还不定斗成什么样的乌眼鸡。 他眼神黯淡下去:「姐姐,我懂了。如果舅舅待咱们不好,咱们是不是回苏州?」 姚妍搂过弟弟笑道:「莫怕,咱们京中有宅子也有地,不愁吃不愁穿,即使旁人不喜欢咱们,也不妨碍咱们好日子。放心,姐姐定让你过上舒心好日子。」 见姐姐眼神坚定,姚景元也笑了起来:「嗯!我信姐姐。」 刘嬷嬷听了后便小声问:「姑娘,咱们不是要住在侯府?」 姚妍摇头:「嬷嬷,你从侯府出来的,你觉得母亲当年在府里过得如何?我和弟弟这样商户身份,他们能当正儿八经亲戚待?与其去了侯府处处看人脸色,倒不如自己单住好一些。仗着侯府亲戚的名头,一般市井小民也没人来敢欺负咱们。」 当年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日子谈不上坏,却也绝对不好。不然京城这样多适龄人家,何至于会被嫁到江南。说是嫁,可姚家给了十万聘礼,多数被侯府扣下来,和卖闺女也没差别了。 老爷夫人相继去了,姚家家族为了争夺盐利斗个你死我活,当时见到侯府来人,她以为姑娘终于可以过清净日子了。没想到,出了狼窝,等着的可能是虎穴! 见刘嬷嬷脸色发白,姚妍拍拍她的手:「一切都会好的,侯府还是要脸的。」即使坏到骨子里,该要的脸面还是会要,不然会被戳烂了脊梁骨,在权贵圈子里再混不下去。 刘嬷嬷心道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还不如姑娘想得通透。她静下心来,指挥着车夫往姚家宅子赶去:「过了这条街,马车就要往右拐,咱们宅子离国子监不远,风水宝地!」 「因为咱们是商户,爹爹便特别羡慕读书人,当时来京城置办宅子,一听说国子监附近有院子出,紧赶慢赶抢到手,比旁人多花了几百两银子。即使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可爹爹觉得特别值!」姚妍笑,觉得爹爹有时候也是瞎胡闹。 刘嬷嬷一脸赞同:「可不就是值了,以后咱们元哥儿进了国子监读书,离家近是个宝,早中晚都有热乎饭吃。」 第13章 姚景元点头:「对的,我要考状元,还要养姐姐。」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恭维小少爷一定得偿所愿。至于日后,还真真让人服气,切切实实说到做到,这倒是大家没想到的。 到了路口,姚妍赶紧吩咐车夫:「押货的先回家,咱们先往左边拐去,我今儿很想四处转转。」 刘嬷嬷虽觉得姑娘第一次进京就瞎指挥有点胡闹,但只要姑娘高兴,她也不拦着,马车左拐右拐便到了玄武大街上。 马车刚行了一会便被人群堵住,问了问情况,却原来是前面有一年轻貌□□在卖身求助。 这少妇丈夫前年出海,一去不归,她和婆婆儿子一家三口苦受家业。去年婆婆去了,村里闲汉便时不时想来占便宜,日子便越发难过。过年时节儿子又一病不起,村里镇上郎中问便,钱花光了,病却还未治好。 于是一狠心求里正写了文书,自卖自身,但条件却是儿子保留良民身份。因为不是全家卖,稍有些家底的人家就不放心,是以看的多,真出手卖的却没有。 也有几个男人看中了这少妇美貌,想买了做妾,可这妇人放下话来,宁愿当清清白白奴仆,不愿与人为妾,即使正妻也不成。 姚妍上辈子便听说这少妇故事,里面曲折不细说,但这女人后来做胭脂水粉生意,眼光独到不说,性子泼辣、嘴皮子利落、为人也仗义,实在是经商能手。后来她相公回来了,带回大批钱财,两口子把几家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京城有名的大商户。 现如今,姚妍指靠不上老本,为了将来生活得好,只能另辟蹊径,自己做一做生意。可即使重来一世,她也有自知之明,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她记起前世这少妇便是上午在这里自卖自身,下午晚上帮夜市摊子干苦力,勉强拿些药维持着他儿子生命。 没想到,她没来晚。 观看一会,姚妍觉这女人眼神坚定,即使有闲汉撩骚,她眼神也只当他们是死人,果真是自强自立之人。 便从马车上下来,走过人群,半蹲在这少妇面前:「跟我来吧。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能帮你养活儿子。」 这么多天,头一次有女人来询问,还是一小小少女。那少妇抬起头来,入眼的便是一妩媚桃花颜。媚则媚,眼神却纯,她心里安定几分。赶紧站起来行了一礼:「奴家夫君姓薛,奴家姓李,您叫我薛氏或薛李氏都可。奴家想大胆一问,姑娘家中几口,真能容下我这儿子?」 姚妍笑,心道估计是这阵子被骗怕了,便也不计较。「这里不方便多言,先拿着银子治好了你儿子,再到国子监旁边的安阳胡同来寻姚家便是了。」 将银子放到薛氏手中,姚妍也不再多停留,往马车里走去。 薛氏愣在当地,足足有两个大银锭,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多钱。等反应过来,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抱起儿子便往医馆赶去。 刘嬷嬷小声唠叨:「姑娘您也忒好心,她拿了银子跑了怎么办?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骗子,到处都有卖身葬父之类的女子,也有那自残的男子等等,多数都是骗钱而已。」 卖身的人多,她又不是个个照应,还不是想着互惠互利。「不过二十两银子,对她是救命,对我却只是听个声响。就算是骗子,也伤不到根本,全当买个教训。」 刘嬷嬷:「……」那姑娘您这教训可真够值钱的。 姚妍倒是没想到,因为出手大方,被几个闲汉给盯上了。等到了一处僻静之处,那几个人围住了马车。 一癞子笑嘻嘻道:「姑娘好漂亮,听你们口音,南地来的吧?这京城人多地广,没有爷不熟悉的地方,爷今儿得闲,带你去玩玩?」 另几个附和:「爷几个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间富贵天。」 不等姚妍吩咐,丁师傅鞭子一挥,将几人撂倒在地上,冷笑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大家小姐也敢调戏。」 那几个癞子屁滚尿流往远处滚,嘴里还骂:「车上连块宝石都没镶嵌,还充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南边来的土包子。」 姚妍:「……」京城这边流行的还挺奇特,回头她也镶上几块,省得旁人狗眼看人低。 丁师傅就要再挥鞭子,口中骂道:「打不死你们几个杂碎。」 姚妍探出头来:「师傅,不可。虽然他们无礼在先,咱们也犯不着惹了官司。」刚嘱咐完,便见对面不远处一马,马上一人。 那人长眼半眯,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边。 姚妍却像是被冰锥子钉在胸口一般,冰凉透心。 姚妍再没想到,进京第一天便遇上了谢凌昭。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救命的蜜果,也是夺命的毒药。 每一次他看人时,都像今天看她一般,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冷漠和疏离。 上辈子,她见他多是在夜里,虽也是面无表情,眼睛里却带着欲望,偶尔也有一丝暖意。他喜欢她卧在床上,喜欢从后面捞起她抱在怀里,喜欢她似有若无的呻吟,喜欢她喵喵喵学猫叫……可一旦事毕,他便不再多言一句,像是刚刚欢好只是一场梦一般。 姚妍上辈子到死都没明白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有没有在他心里驻扎过片刻。 而这辈子,她再不想与他牵扯,心累,身累。 第14章 放下帘子,闭上双眼半靠在软垫上,她手心里全是汗。 刘嬷嬷握住她的手:「刚刚叫您也不理,手抓着窗棂那样用劲儿,都快把皮给蹭破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姚妍轻轻摇头,「嬷嬷,我累了,想回家。」 刘嬷嬷笑:「可是知道累了,懂事的时候比谁都乖巧,任性起来还不如小少爷。」 主仆二人声音不大,谢凌昭习武之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他打这里路过,见几个闲汉围上车来。本来不爱管闲事,却忍不住停下来看。不过那护卫是个厉害的,三两下便将那几人打跑了。 他本待要走,却听见一软软声音响起,激起他一片心痒,很想多听几句。等见到那女子,更觉唯有这脸才能配起那样声音。 想到这里,谢凌昭心道自己这是刚刚杀人太多累出幻觉?竟然突然评论起女人来,是有多无聊。 只是那女人盯着他,即使时间很短,掩饰得很好,他办案办久了,却能品出几分意味来。这女人看他,像是看洪水猛兽,又像是看多年未见有情人,十分复杂。 他想了一轮,确信从未和这女子有过交集。应该说,他和任何女子都未接近过。旁人说他不近女色,实则是有些怕女人,怕她们前一刻还温柔善良,下一刻便能掐死亲人。 谢府里,这样的女人还少吗? 明明拒绝女人,可听她小声软糯说「累了」时,他还是有些想将人抱起来,想让她依靠片刻。 马车走了,谢凌昭也觉得自己该走了。平生一见,不过是多想两句,并不影响他做事。 人人都道他是皇上心腹,掌握百官生死。只有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皇上手中一把刀,而握刀之人已经老了…… 一路上刘嬷嬷嘴里不闲着,路过每个地方,便将她知道的十几二十年前的典故一一说来,进了家门,更是连连夸老爷厉害,眼光独到才能选到这样一个好宅子。 文慧也跑过来迎着,「姑娘,刚刚奴婢打听了一下,除了国子监,咱们附近还有一家百味书院,里面夫子都十分厉害,最关键是不限出身,只要好学便成。咱们少爷最爱读书,一定能考进书院。」 姚妍自然知道这个,百味取人生百味之意,院长和夫子们都寒门出身,十分务实,教导学生也用心。不过他们多收秀才以上,启蒙孩童收得很好,一年也不过二十人而已。 「咱们景元从小就聪慧,是招一个夫子上门来教导,还是到书院读书,还要先看看再说。」 姚景元搂住姐姐胳膊,眼中冒光:「姐,我更喜欢到书院,还可以认识同窗,比闷在家中强。」 姚妍摸摸弟弟耳朵:「好,姐姐都依你。」心里却有些害怕。前世弟弟在书院里过得并不好,虽然是侯府中人刻意让人欺负弟弟导致,可谁知道这辈子会不会顺利。若私心,她宁愿将弟弟保护在家中。 逛了逛小宅子,虽只有两进,在寸土寸金的内城来说,已经足够大了。旁人家几代人都能住下,他们就姐弟二人,自然是宽敞得很。 很快就晚膳了,不过她胃口不算很好,自从见过谢凌昭,心里就一直憋屈。只喝了一碗粳米粥,用了一个小煎包便躺下了。 刘嬷嬷几个也没多想,只当是她累了,便服侍着躺下,心道好好睡一觉便好了。莫说娇养长大的姑娘,就连她们做惯了活计的,奔波了一路回到家,也只想歪头便睡。 二月里,南方已有春意,京城却还是寒风凛冽。好在北边人有炕,尤其是穷人家都爱这个。即使大户人家里老人,也喜欢睡炕。 不知这宅子原先住什么人,总之正房里有炕,倒是让姚妍稀罕了一会。躺上去热乎乎暖融融,舒服得没有时间想其他。 …… 深夜,月亮都躲了,姚妍整个人都懒在床上。她以为今夜会是一个人睡,倒是没有寂寞之感,只觉得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平日里,他一回来便会要她。即使她睡下了,他也会将她抱起来直接闯了进来。半睡半醒中,经常听见他在耳边呓语,好像说喜欢之类,却又听不清。 她并不想日日被他弄,因为太用力,而她又未开窍,有时候便会痛,并没有水□□融的欢快之感,只觉得身体要被掏空了。 昨日是他大喜之夜,终于可以睡了一个好觉。听小丫头来说他和夫人新婚燕尔感情十分好,她信了。 谁想到,夜里他又进来,好似还喝了酒。她有些怕,因为他一旦喝酒便会更用力,要了再要,快要把她纤腰折断,毫不懂得怜惜。 难得,这一次他主动开口,凑到她耳边问:「想我没?」 姚妍想摇头说不,却还是点了头,抿嘴羞涩道:「嗯。」他喜欢她羞涩。而她只有讨好了他,在府中日子才能好过,弟弟才能得到庇护。 只是这次他要得极为厉害,让她求饶到嗓子都哑了。 而他从胸里抬头看她一眼,展颜笑了。那张脸,却突然变成了安王曲哲浩的样子! …… 姚妍吓得蹭一下坐起,头上一层汗,喉咙也烧的很。这个梦能吓死她。 炕还是那样热,可能第一次睡有些不适应。姚妍静了静心思,悄悄下了炕,到桌上取了一杯水。 水已经有些凉了,但还能入口。而且她口干舌燥,正好想喝些凉水缓一缓,便没有唤人要热水。 第15章 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明明都已经重来一回,为何还要受谢凌昭所迫,为何梦里都是那样场景。香艳,却让她瑟缩。 最可怕的是,为何谢凌昭的脸变成了曲哲浩的! 她虽处处照顾安王,可谓尽心尽意,但对天发誓没有旖旎心思,纯粹是见他位高权重,想攀附利用而已。且就算是攀附,也绝没有想嫁给他的意思。 难不成,内心深处她是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之人? 不对,她和谢凌昭是上辈子的事,和今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胡思乱想,也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文琪文慧进来伺候,却见姑娘还在睡着。平日里姑娘便爱睡懒觉,两人也没当回事,只悄悄做到窗边榻上做起了针线。 等到早膳十分,刘嬷嬷也来伺候,见两个丫头竟然还坐着,便小声问:「姑娘还未起?」 两人点点头,往里屋指了指。 刘嬷嬷望了望天,她一把老骨头,累了月余跟散架一般,今日比平日起得晚许多。还以为来晚了,肯定让姑娘笑话两句,没想到姑娘更懒。 在叫姑娘吃饭和任她睡之间,刘嬷嬷犹豫片刻还是任她睡去。可到了快晌午了,姑娘还不醒,她便不能由着了。 进了屋先小声唤了几句,见姚妍还睡得沉,刘嬷嬷皱了皱眉,紧走两步摸摸额头:「竟然发烧了,文慧快派人去请郎中。出了胡同往北便有一家延年堂,里面的郎中很不错。」 于是,本来安静的院子人仰马翻,都忙碌起来。 郎中见来人跑得快喘不过气来,还以为多大症候,紧赶慢赶往这里跑。等进屋摸了一把脉,忍不住翻白眼:「就是夜里忽冷忽热,稍微着了凉,一副药便好。其实多穿点,多喝水,多睡觉,不吃药也不打紧。」 刘嬷嬷急了:「明明烧起来了,怎么就不打紧了,郎中麻烦您快快给开个方子,我们姑娘从小体弱,可拖不得。」 开药能赚钱,郎中凭什么不开。匆匆写了一个方子,交代两句便走了。临走还说:「有钱人身子都弱,还不是养得过分了。要想长命百岁,还得多动动身子才成。」 刘嬷嬷没放在心上,姚妍却迷迷糊糊听到了。心想可不就是要多动动,上辈子在床上随便一动都能累死,这辈子再不能这样无用了。 又恨自己怎么又想这些乱七八糟,难不成真被谢凌昭给勾了魂? 她可真真冤枉了谢凌昭,因这夜里,谢凌昭也觉自己被勾了魂! 明明萍水相逢一女人,竟然入了他的梦。这还不算,竟然还躺在他怀中娇软成一团……简直一言难尽。 一路上受尽冰风雨雪却平安健康,等进了京城能睡个舒坦觉了,却急匆匆烧了起来。姚妍觉得,自己果真没有享福的命。 好在只是小风寒,好好睡了两觉,第二日一起来便身子轻快许多。 姚妍一睁眼,便见刘嬷嬷几个和弟弟凑在她面前。看弟弟眼睛都熬红了,她又急又心疼,「你们也都赶了一路,都守在我这里做什么?景元身子骨还不如我,嬷嬷你也由着他胡闹。」 刘嬷嬷「嗯嗯」点头,一边欢喜得吩咐端水端粥的,一边嘴里回道:「姑娘不怪自己让人操心,倒怪起老奴来了,这可真是冤枉死人。就少爷那脾气,平时好得不得了,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姚景元噘嘴嘟囔:「你倒是先找来十头牛拉我试试。姐姐天天让我多吃饭多睡觉多,自己倒不好好听话了。」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谁都没注意到姚景元眼里的黯淡,一点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其实他自己也只是一时害怕,因为昨夜里做了一个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的噩梦。再见到姐姐,心疼得不行,只恨自己年纪小,什么都做不来。 若往常他早扑倒姐姐怀里哭着撒娇了,可见姐姐病了,且梦里姐姐又是那样无助,反倒激起了他的男子汉一面,想要快快长大保护姐姐。 喝过水,净过面,用过粥,姚妍方觉得身子又是自己的了。「嬷嬷,咱们名义上便是来投奔亲戚的。如今虽不过去寄住了,却也不能失了礼道。拿纸和笔来,我写一个拜帖,你亲自送过去。」 刘嬷嬷见姑娘铁了心在这宅子里常住,便也不劝。她也知道侯府太过复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姚景元却不依了:「姐,您身子还没好呢,何必为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费心神。」英武侯府,梦里可没一个好人! 姚妍看了他一眼,沉下脸来:「家中这样说便罢了,若是让外人听见,日后考科举都能让人拿出来说嘴。英武侯府是咱们正儿八经外祖父家,侯爷夫人是正儿八经舅父舅母。世人眼光多浅显,做了什么未必管,可若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能拿出来说一辈子。」 姚景元:「……」姐姐这意思是让他做一套说一套?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吧。不过姐姐说得对,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刘嬷嬷看姐弟两个一路跑偏,她也不知道该劝不该劝。想等进了侯府,看看府里人态度再说。若是好的,还需劝姐弟两个亲近侯府才行,毕竟是夫人娘俩,也是姐俩日后强大依靠。 去候门高门,为了给主子长脸面,刘嬷嬷特地穿了一身杭绸长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灰鼠皮大氅,头上插了一根金钗盘发,手上戴上玉镯子。 第16章 文慧几个笑:「嬷嬷这一身好气派,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富贵老太太。」 刘嬷嬷十分得意得走了,这些年名义是奴婢,主子们都待她十分好,当亲人一般,养得自然十分好,铁定给主子长脸。 没想到,到了侯府正门,看门的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珠子恨不能长到天上去,嘴里哼道:「什么姚家?咱们侯府哪有姓姚的亲戚?莫不是来打秋风的。」旁边人也附和着鄙视笑话。 姚家在南边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京城贵人多,刘嬷嬷努力忍气:「府上亲戚多权贵,我们却也不敢冒充。你只说是三姑奶奶嫁的姚家,夫人自然知道。」 那人更是笑出声来,「哎哟哟,还敢拿三姑奶奶说事,咱们三姑娘定的是伯府丁家,明年才出门子呢,你就敢来冒充啦。滚滚滚,侯府可不是你这样人能登门的。」 刘嬷嬷气急,却也做不出对骂这种事情来,不然就成了撕破脸。 心想果真姑娘看得通透,这侯府但凡将他们姐弟两个放在心上,不可能不嘱咐一声门房。尤其他们已经晚进京几天,若真当回事,就该派人每天到城门处迎一迎了。 刘嬷嬷冷笑道:「一个奴才还敢狗眼看人低,若是夫人知道你耽误了正事,非剥了你的皮。」夫人嫁进来时,她还未陪嫁,所以见识过这位夫人的厉害。 侯府不重视姑娘姐弟,却还是派人去接,而且十分坚持接进京,所图不过是为钱财。若是夫人知道门房将财神爷赶走了,能饶了他们才怪。 刘嬷嬷转身便走,旁边一个一直未作声的门房却道:「这位嬷嬷说笑了,既然来了我们自然通传,您在这里稍候。」 刘嬷嬷本想立刻走,懒得搭理他们。可后来想姑娘到底是晚辈,该做得礼节还是要做到,再者贴子都写了,带回家便浪费了。于是将帖子递了过去:「您愿意递便递,我们主子还等着我伺候,便不再这里候着了。」 等她回家将门房态度一说,姚景元便道:「我就说侯府没好人!」 姚妍拍了他后背一下子:「再胡说八道请家法。以后出去读书了要知道谨言慎行,隔墙还能有耳呢,何况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我知你会说出去便好了,但习惯养成便不好改,你日后是做大事的人,岂能跟长舌妇一般随口便议论人?」 姚景元想了想,对,自己是要做大事能让姐姐依靠的人,不能喜形于色,让人小瞧了去。日后也当真处处注意,小小年纪便被人赞一句稳重有礼。 姚妍想起上辈子她便见识过侯府下人的嚣张,即使要去角门买个针头线脑,也要交钱才行,何况正门。虽是故意欺负她这个外人,却也反映出整个侯府大环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本来想着早和侯府联系上,也早一点想法子追查父亲生死不明的真相,早一点报上辈子的仇。但想想也不急于一时,自己先立住脚才是正经。 关上门,姚妍将银票地契统统拿出来理一遍。银票带了八万两出门,除去吃住行和镖师费用,也没花什么。小户人家十两银子一年便能吃饱穿暖,她算是大富了。 京城这边父亲置办下这个小宅子,还置办了两个铺子,地段都极好,总价值要上万两。当年都放到母亲嫁妆里,自然姚家人要不走。至于侯府,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再不要脸也不敢明着抢。 铺子房契在,据说一家租给粮店,一家租给布店,每年租金各上百两,但今年租金还没见到。苏州那边说是给留了一个庄子,可出产不可能送到京城。 京城居大不易,粮食蔬菜全靠买,不是没钱,可终究不如自家能出产方便。 整理好钱财,她便和刘嬷嬷商议起来。两人都觉得银票放那里不生钱,还得买铺子买地,这才是长久之道。只是,京城多权贵人家,好庄子好地还是要看运气。 郑妍这边欢欢乐乐计划如何赚钱,侯府那边却掀起波澜。 原因还是门房引起来的。三个门房属于两派。那位接了刘嬷嬷帖子的是二房的人,平日里便和另两个不太对付。心想帖子有用没用,递一下又不损失什么,万一做好了还能给大房添堵,便送到了后宅。 关于姚家之事,前院仆妇可能不太清楚,但后院里的却知道一些。二房也是夫人亲生,自然门清。 二奶奶陈氏拿了帖子赶紧让丫鬟去问清了一来二去,这才往夫人那里去。 正好大奶奶赵氏帮着管家,这会子没在侯夫人跟前,二奶奶便笑着将贴子递了上去:「母亲,这是门房刚刚递进来的。姚家是三姑姑夫家,不是说没人了么,怎么还递进来贴子?估计是打秋风的骗子,被大嫂手下人给撵走了。咱家一年上门的穷亲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该让大嫂的人给骂走才是。」 侯夫人张氏一听,连忙追问:「姚家?姚家两个姐弟不是还在路上,快打开帖子看看。宋管事平日里看着是个办事牢靠的,谁知去了南边两个月了,还没有把人接来。」 二奶奶微笑着将帖子打开,接着便大惊失色:「呀,竟然是三姑姑的女儿写的?说是想来拜访父亲和您。不是,他们怎就突然到了京城?」 惊讶不是假装,她真以为是姚家下人带的信,哪里想到是姚妍!这下也急了:「母亲,宋管事那里没见到影子,难不成出了岔子?」侯府都快穷疯了,财神爷可不能跑了。 第17章 侯夫人将帖子扫了一眼,沉声道:「把门子给带过来问清楚。」 二奶奶一个眼神递过去,带话的便将两个门房同时叫了进来。 赶走刘嬷嬷的那个一听是问姚家来人的事情,心里便慌了,等见到夫人嘴皮子便不利索。于是二奶奶手下便将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说了。 最后补充道:「小的问过那位嬷嬷姚家亲戚现住哪里,可惜那嬷嬷估计是气着了,连头都没回便走人。」 侯夫人不多言,挥手让人拖下那位门房打了三十板子扔到庄子上,又赏了这个伶俐些的一把钱。 二奶奶想给大嫂添堵,可看夫人那要杀人的模样,怕添火太猛引火烧身,也陪着沉默起来。 何况,家里钱财饥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里那位若再催银子,婆婆被逼没法,估计就要打到家用甚至儿媳妇嫁妆身上了。 愁,是真愁。 姚妍风寒好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打算亲自去两个铺子看一看。上辈子在济南府将好些银票地契丢了,这两个铺子自然落入贼人手中。重来一回,不把钱牢牢把在手中,她不放心。 刘嬷嬷自然不依,「家里又不缺银子,哪里用得着您操心这个。如今老奴还愁呢,那天去侯府就不该着急上火,好歹也把住址留下。我倒是一时解气了,倒害得姑娘您难做人。要不然,我再去一趟?」 姚妍不解:「我有什么难做人的?」李嬷嬷把侯府给一把火烧了才好,只是给门房点脸色有什么大不了。 刘嬷嬷欲言又止,姑娘如今都十四岁了,又没有长辈依靠,再不和侯府拉上关系,将来如何嫁人?可一想姑娘还在孝期,三年后出孝已十七岁,实在是……老姑娘了。真是愁煞她了! 姚妍一看刘嬷嬷这神情复杂的脸便知她想什么了。可若是靠着侯府嫁人,还不如一辈子孤老终生。 当小妾累身,当主母累心,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为男人活着,没意思的很。 这辈子,她打算等大仇得报后一个人清清静静过日子。 但怕说出真心话会被刘嬷嬷念叨死,只得安慰道:「嬷嬷,来日方长,有些事急不得。不过我是小辈,长辈再如何,将来有事了旁人也只会说我这个小辈做得不到位。虽然他们不理,但咱们一概节礼不可少,下一个节您再去一次吧。」 虽不想进侯府门,可若没有联系,如何把他们弄死? 刘嬷嬷一口答应下来,转念一想,最近的节日?清明节?给侯府送冥币和纸?嗯…… 姚妍转身吩咐丁师傅带人跟着,一行人便到了街上。两个铺子都在西市大街,乃京城最繁华之地,白天铺子红火,夜里小吃受捧,总之是寸金寸土地段。 姚妍装作买家进了粮店。店在大街最北头,地段稍差,人也不算太多,但店面却大。 小伙计见人先笑,「请您各位买什么粮?我们这里白米白面五谷杂粮样样齐备,您只要进了咱们店,就能把京城市面上所有粮食给买到。听您几位是南边人吧?您放心,咱们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了,从没有欺生一说,价格向来童叟无欺,不信你问问店中主顾。」 有位正在摸粮食的婆子笑道:「老字号是真,不过这伙计油嘴滑舌也是真,姑娘要买东西也得和他压价。」 小伙计捂脸:「就知道婶子向来爱坑我,罢罢罢,给婶子什么价,就给这位姑娘什么价总行了吧?」 其他主顾也笑了起来。看这情形,这些人确实是店中常客了。 姚妍心放下一半,能让人常来常往的店,掌柜和伙计都应不是难缠之人。她亮明身份:「我倒没什么可买,只是来逛逛自家铺子。去年底家中遭事,一直未来收租,如今刚刚得闲,你请掌柜过来吧。」 众人一听,嚯,这么年轻貌美的房东,可真是没想到。 一个大娘凑上来:「姑娘,许人家没?大娘帮你相看?我家住着一个赶考的学子,学问特别好,人又实在俊,和你顶顶配。」 姚妍:「……」都说北方人热情,还真是热情过头,一见面先给人介绍亲事。 刘嬷嬷笑:「老姐姐,我们姑娘不方便。」 那小伙计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姚妍往里屋请,口中喊着:「掌柜的,东家来人了。」 掌柜的一见面先磕头,吓得姚妍退了三步。 那掌柜的约莫四十出头了,长相矮胖白净,一脸老泪说来便来:「姑娘,您可来了!咱家这粮店经营不错,可东家却出了事,我这心里难受呀。我本来想南下去寻,可东家说让我两年一交账,这才没急着南下。」 姚妍心中震惊,她一直以为只是房东,没想到是正儿八经东家!看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很是坦然,因她一直以为自家姑娘知道这事。 姚妍不再纠结这事,看了这掌柜的两眼,可真没看出这人哪里难受。若真惦记东家,前世换了主子,这人就不该把事情混过去,怎么也该找她和弟弟询问一二才是。 但也没人规定掌柜一定要对东家充满感情,她便懒得计较。「父亲出事这半年,我和弟弟哪里顾上这些。后来还是英武侯府派人接我们进京,不得已才北上。既然到了京城,就没有放着铺子不管的道理。」 掌柜试探问:「姑娘如今住在英武侯府?」 第18章 年底侯府还有人想来将铺子收回,但因为没见到房契,即使有好处,他也不能做主。万一主家有人,他这样做可是背主,会被人耻笑一辈子。不过若是有房契,那就另当别论了。 姚妍看他躲闪眼神,心下明白几分。摇头道:「那倒没有,进京路上遇到事情,和侯府管家失散了,如今住在自家房中。不过终归是实在亲戚,常走动也是应该。我手边还有事情,咱们改日再聊家常。」 这是催促自己赶紧办正事了,掌柜的只好拿出账簿和银钱一一交割。 姚妍虽然接过,其实心里也没底。她母亲出身侯府,又是庶女。现在想来,才情是很有,但管家理事尤其是看账上差了好些。估计刘家也故意这样养大庶女,日后嫁人才好拿捏。 因为母亲不爱这些俗物,她和弟弟便都不怎么接触这个。即使重来一回,也没有时间学习呀!被人坑都难以发现,这种心情十分沮丧。 但她不露出为难来,笑道:「我哪里看得懂账本,但临来前伯父送了两个十分会查账的婆子,她们从小学做账,倒是术业有专攻。」 掌柜本听她不会看账本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还没吐出气来便听有查账婆子,脸色便难堪了。他竟然忘了,盐商家中除了会养瘦马,还会养专门查账的女子。 他虽极力掩饰,却也逃不过姚妍观察。姚妍将账本和钱财推回去,笑道:「掌柜的再看看账,后日送到安阳胡同便好。」 赶尽杀绝没什么用处,不如看看他知不知道收敛。想来父亲在时,他即使想贪也贪不了多少,贪得多是后来的。若能补上,还能一用。 只看店里这买卖和伙计表现,也知这掌柜还算经营有道了。只要能辖制住,暂且先用着吧,世上哪里有完全不贪之人。 刚迈出粮店,便差点和一年轻男子撞在一起。那男子头戴儒生帽,身穿青色袍,衣袖边还磨了一层毛,可见家中不算太富裕。 那男子因刚刚差点撞上女子,这会子低头站在旁边一个劲儿赔礼:「姑娘,小生莽撞了,请您原谅则个。」脸都红成熟虾子。 姚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能想到这样稚嫩的书生会考上状元,又被皇上幼女景阳公主看中点为驸马。而这人竟然据理力争,以家中有未过门的妻子为由,拒了这门婚事。 本来他是死路一条,好在安王及时登基,这才救了他小命。 「你不用道歉,刚刚也是我拐弯太急。都是无意,何必放在心上。」 本以为有钱有势女子皆有些骄矜无礼,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好说话,唐云正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彻底呆住。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漂亮女子,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容比冬日正午太阳还要暖。「姑娘……」 姚妍更觉好笑,连以美貌着称的陵阳公主都没打动这人,原来竟是个呆瓜。也不和他计较,抿嘴一笑便要离开。 「哎呀,小唐也来买米?我都说了这月该我家出米面,你来做甚?你一人,我一家五口,一家出一月米,本就我家占了大便宜,你可不许又来填。」刚刚要给姚妍做媒的婆子抱着一袋子米出来,正好碰见他们两个。 婆子左看看右看看,笑道:「刚刚我还说我家住着一个学子,学问好样貌俊,这不就看上真人了。姑娘,不是我吹牛,小唐十三岁成了廪生,十五岁成了举子,今年才十七就进京赶考,一看就是状元脸,厉害不厉害?人家都兴榜下捉婿,那无趣得很,提前看中了不是更好?」 时下风气颇受盛唐影响,对女子还没那么严苛,对男欢女爱很能包容,玩笑也便开得起。 小唐本就脸红,这会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连连摆手:「婆婆,婆婆,别替我吹牛。我倒不怕,人家姑娘脸皮薄。」 婆子看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姚妍一眼,再看看脖子埋到地里的小唐一眼,心道谁脸皮薄? 粮店南边有一铺子,上面挂一幡,上写「赌坊」二字。 一小伙计吆喝:「快来押状元喽……还有十天便会试、殿试,赚大钱的机会来了。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文银子出,眨眨眼十两、百两银子到手,赚不赚,就问你赚不赚!押越多赚越多,错过了后悔一辈子!」 吆喝声实在蛊惑人心,而且一文银子就能下注,大家全当买个好玩。当然了,真押注一般都是一串钱起,谁还真能拿出一文钱丢人? 姚妍笑:「文慧,过去问问现在押谁最多。」 文慧一溜烟去又一溜烟回,喘气道:「好似押叫什么廖和明公子的最多。」 廖和明?就那个恶心人的玩意儿? 姚妍歪头问小唐:「公子叫什么名字?」明知故问了。 唐云正没想到会被这样貌美的姑娘点名,结结巴巴道:「小生,小生,唐……」 那婆子一跺脚:「唐云正!云彩的云,正气的正。老娘最见不得你们书生磨磨唧唧脸皮子薄,想当年我家那位想娶我,还不是在街上拦住就想拉手。」 看婆子笑得一脸甜蜜褶子,姚妍没眼看。「文慧,你去押百两银子,就押唐云正公子。」若如前世一般,这男人必中状元,她就能赚上千两。若今生不同了,不就是百两,她输得起。 手中有钱,感觉就是爽。 刘嬷嬷:「……」很想问问姑娘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虽然这书生穷了些,但姑娘有钱,倒也不是不成。不过,也要看这小唐能不能考中。未必是状元,二甲进士也成,她家不挑! 第19章 唐云正直愣愣望着姚妍:「姑娘……小生……小生未必行……」心下打定主意,若是姑娘输了,他便拿自家银子陪给她。虽然家中不算富裕,但自从中举,日子也不难过,百两银还是能轻松拿出。 邻家婆子:「……」男子轻易不能说自己不行的!小书生,你露怯了。 姚妍灿烂一笑:「我说你行你就行。这样吧,你有没有赚钱手艺?字或画都行。万一输了,你送我一幅字画如何?」前世这唐公子字画还挺受捧。 被少女笑容晃晕了脑袋,唐云正连连点头,莫说一幅,十幅百幅都成。 人都走远了,他还在一个劲儿点头。被婆子一拍肩膀:「回家好好读书去,只要中了状元,老娘替你去做媒。你先回,我去粮店打听一下这姑娘底细。」 唐云正点头,却又摇头:「不不不,我没那意思,人家姑娘说不定定亲了。」 婆子白眼,就这样明显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否认啥。 姚妍一行也不坐马车,她想一路走到布店去。京城的热闹,她上辈子没机会见识,这辈子一定看够本。 当年一开始是沉浸在丧父丧母悲痛中,后又被拘在侯府后院轻易没有机会出门,再后来一顶小轿子送到谢府。 谢府中人关系奇怪,谢凌昭后院几乎没人敢靠近,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而他回来了,也很少说话,多数都是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想到这里,就觉前世日子过得憋屈,忍不住抬头长出一口气,暗中发誓一定过得自由自在。 一抬头,斜对面茶馆二楼窗户边立着一个人。 姚妍:「……」她眼花了?眨眨眼,那人还盯着她。竟然是谢凌昭! 他那眼神,跟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有些吓人。 但姚妍将头往另一侧一歪,慢慢踱着步子走了过去。煞神怎么了,她又没做违法乱纪之事,能怕他? 虽这样想,其实心底还是有些怕,尤其总觉得后背被盯得生了刺一般,步子也不知不觉加快。 二楼,一白衣男子笑嘻嘻凑到谢凌昭身边,往楼下四处张望,问道:「大哥,你看谁?有人偷盗?不对,这些小事你才不管。」 谢凌昭铁青着脸看着他一眼,冷冷道:「闭嘴。」 那白衣男子笑得更欢:「难不成是看到小美人?哥你二十了都没开荤,要不要老弟给你把人逮回家送到床上?我跟你讲,只要知道女人美妙滋味,从此人生大不同。」 谢凌昭拿起一个茶杯冲他扔去。要不是那人躲得及时,能被砸一个头破血流,气得跳脚:「哥,有话好好说,你竟然下死手!」是不是兄弟,是不是人! 而谢凌昭此时又望向窗外,她人影儿都没了,心中竟然有一丝失落。 想着若是将人抱回家同床共枕……谢凌昭觉得自己疯了! 却忍不住想去查,这女人到底是谁。 姚妍只以为倒霉遇上谢凌昭,却未想到从此被人盯上了。等到了布店,发现位置比粮店好上许多,店面也没有小多少。端看人流量,真真黄金旺铺。 她长了一个心眼,问刘嬷嬷:「这是咱家的铺子,房东是咱们,东家也是咱们?」 刘嬷嬷:「不然呢?夫人没提过?怪不得姑娘刚刚在粮店是那样表情,您不知道咱家在京城经营铺子?咱们江南最不缺的就是粮和绸缎,家中又有船,往京城带货十分便宜。」 姚妍:「……我娘没说过。还有,如今还能用姚家船吗?」 轮到刘嬷嬷无语了。她看着夫人长大,人十分好,漂亮文静又端庄素雅,唯独就是太过文气了,十分不通俗物。 也罢,侯府盼着庶出姑娘们什么也不懂,这样才能靠着娘家,娘家也才能得力,不怪夫人。 可姑娘不同,姚家堂堂嫡女,只知风花雪月,如何才能立足,尤其还没有爹娘可依靠。 姚妍也想到这一层,「嬷嬷,日后你多教导。」 刘嬷嬷叹气:「我不过是侯府不得宠的奴仆,要不然也不会服侍老姨娘,又能有多少见识。姑娘,我听说大家闺秀都请宫中退役宫女教导,咱们要不也请一个。」 想到前世刘嬷嬷很快死在宅斗里,也知她确实能力不足,愁! 只是,宫中退役宫女,一时也不好找。而且宫里人脑子太复杂,一个不好也有后患。 姚妍脑子里突然想到安王,若这人有良心来找她,倒是可以让他推荐一二。 说着便进了布店,前世今生姚妍见过不少好料子,尤其谢凌昭人虽不太理她,得来的好东西却全都扔给她,布料更是不缺。看这店中,竟然多数料子都有。 一名小妇人笑着迎上来:「姑娘,咱们这里虽不敢说是京城第一,但我们江南有门路,南边时兴什么,店里立刻便能跟上,绝对不会有过季的料子。」 姚妍摸着熟悉的杭绸和凌丝,心中也有点怀念故乡了。若爹娘活着,她何至于背井离乡远赴京城。 「我想见一见你们掌柜,告诉他我姓姚。」 那小妇人十分有眼力见,一听是主家来人,赶紧将掌柜叫来。 因为布店虽经营各种料子,男女适合的皆有,但主顾却是女人居多,因此布店掌柜要么是妇人,要么是年老的老头子。 第20章 姚妍一见,再没想到竟然是一十分年轻的妇人。若不是梳着妇人头,她都以为是姑娘家了。 那掌柜笑着行了一礼:「小妇人姓丁,姑娘是?」 说来这丁氏是寡妇,因膝下无子被夫家赶了出来,而娘家兄长又想将她卖给一脚迈进棺材里的老鳏夫。一气之下她便逃了出来,路上差点遇到强人毁了一身,正巧被姚妍父亲所救。 姚父想着帮人帮到底,将她安排在布店当伙计,没想到十分有经营头脑,且在夫家便跟着相公行商,经验和手段都不缺,两年功夫就成了掌柜。 再造之恩,丁氏便十分感念姚父。再者姚父模样倜傥,为人君子,她心中多少有些爱慕。 见丁氏行礼,姚妍抬手虚扶她一把,将来历一说。那小妇人先红了眼睛:「没想到是恩公唯一女儿。恩公自去年秋天还亲自来过一次,拿了好些料子。年底本该交账,竟没见到恩公贴身随从前来,不知出了何事?」 姚妍不想多提,只几句话将父亲失踪、母亲思乡成疾病逝一说,那小妇人泣不成声,好片刻才缓过神来。勉强笑道:「让姑娘笑话了。恩公待我恩重如山,姑娘也便是我正儿八经主子,日后定将姑娘当做恩公来待。」 丁氏吩咐人拿来账本,一一将这一年多的收益说了一遍。姚妍虽不懂账本,但听她说起来,竟也能听懂五六分。 那丁氏还道:「恩公交给我打理了三年,一直未清查过账目,我建议姑娘趁这次机会好好理一理。因我也不太懂账目,姑娘查账倒是帮我忙了。」 有过粮店经历,姚妍知这丁氏难得了。且不说账目清清爽爽,就算多少有些出入,能每年这样多收益,也很难得。 京城有这两个铺子,不敢说日进斗金,但供养他们姐弟两个舒舒服服过日子,足够了。 因为手中有钱,姚妍发现京城有别样之美。 上辈子只觉压抑万分,这辈子却觉京城集四海之物,十分繁荣昌盛。 文慧年纪小一些,性子也活一些,路过大戏院笑道:「姑娘,您在家中时便爱听这个,咱们进去见识一番如何。」墙上挂着各色剧目幡布,实在是吸引人。 姚妍苦笑:「我还在孝期,离开家北上已经对不起父母了,怎能听戏。不过有丁师傅几个护着我,刘嬷嬷带这两个丫头去玩一玩也好。」 父母丧,守三年。可上辈子侯府没给她守孝机会,急匆匆将她接进京,又急匆匆送给谢凌昭当了妾。 这辈子她有机会窝在苏州府守孝,但她却选择更艰难之路。当年侯府怎样踏着她们一家子骨血爬上去,如今她也要让侯府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 所以,她只能抛头露面,只能尽快立住脚。 文慧见姑娘面色低沉,心里也惴惴不安:「姑娘,我错了,您罚我三天不得吃饭。」 见文慧小心翼翼模样,姚妍笑了出来:「好,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文慧当了真,连忙点头:「受得住受得住,这是奴婢应该受的。」 姚妍笑容越发大了,落在旁边人眼中,则如光风霁月,让人心情爽朗。 那男子忍不住走了过来,一脸温文尔雅:「不知姑娘喜爱何种曲目,小生可为您推荐一二。」 刘宇帆!侯府三公子,她的三表哥。 这位三表哥从小便有怜香惜玉之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称「帆公子」,在女人圈里名气尤其大。 上辈子,这人见了她后便连呼心疼,后来也确实是处处照拂。曾经她也想能嫁给这样男人也不错,至少温良和善,又懂女儿心,连丫鬟都心疼,待娘子应该只会更好。 可当她被送为侍妾时,当年日日缠在她身边说爱慕之语的这个男人却躲得无影无踪! 后来姚妍才知,他待女儿家好是真,可睡了丫头后便由着母亲打发到庄子上配人也是真。这人呀,心底里自私凉薄得很。 一温润如玉美公子站在眼前,笑得还那样谦和有礼,即使是搭讪,也不会被人讨厌,至少刘嬷嬷和两个丫鬟都没反应过来阻拦。 倒是丁师傅,从后面三步远处走上前来,拱手道:「多谢公子美意,我家姑娘不需要。」 姚妍心道,果真刘嬷嬷并不适合当教养嬷嬷,这种场合很该替她挡一挡,还得找个厉害人来才行。 面上却装作一派羞涩,红着脸道:「多谢公子。」转身便装作要走。 路却被另一男子挡住,摇着扇子大声笑:「小美人是哪家来头?京城有头有脸家的女儿本少爷都听过见过,倒真没见过你这样标致的。还请得起护卫,莫不是商户人家?本少爷乃侯府公子,要不要随我入府,也让你家改头换面从此直上青云?」 呵呵,刘宇星,侯府四公子,祸害! 若说三表哥让人不喜,这位四表哥则让人想吐。 毕竟,三表哥喜欢撩女人却不负责,但他至少撩的手段比较高,从来不会强迫,而是润物细无声让人自动沦落。 可这四表哥不同,老儿子大孙子,一向被娇养长大。而这位更是自带霸王气质,在家里都能搞得天昏地暗,在外面更是连连惹祸 上辈子强了好几个小家碧玉,后来都要么被纳进府中为妾室,要么就是被花钱了事,而侯夫人却不舍得说他一个不是,处处维护。 第21章 这人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强迫姚妍给他当妾,因姚妍不从,折腾人手段频出。 而自家弟弟,就是被这人连累,从此断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姚妍心中有一复仇单子,第一个想灭了的便是此人。 相见不如偶遇,姚妍心中冷笑,给了丁师傅一个眼神让他莫阻拦。她眼中含泪,娇怯怯躲在三表哥身后:「公子,我怕……」像极了可怜弱女子终于找到靠山一般。 三表哥最爱女人攀附他、依赖他,当即斥责:「老四,成何体统。」 四表哥除了怕父亲,其他人还没怕过,怼回去:「我和美人玩,关你屁事。」 姚妍吓得牵住三表哥袖脚:「公子,他好凶,你帮帮我。」哭泣如雨后梨花,实在让人怜惜。 三表哥虽平时不愿意与老四正面杠,但在可怜小美人面前自然不能让:「大庭广众,你便如此行事,回头我告诉父亲,看罚不罚你。」 可四表哥才不怕,反正有娘挡着,爹的棍子打不下来。他嫌三哥磨叽:「三哥你有毛病?为了一个萍水相逢女人欺负亲弟弟。我知你也爱美人,大不了等我玩够了,再让给你风花雪月总行了吧。」 三表哥:「……」他稀罕别人玩剩下的?!「不成。我既然见到,就不容你欺负良家女子。」姚妍模样娇娇弱弱,眼神却自带一股风流妩媚,他喜欢这样的。 既然喜欢,就不愿用别人剩下的,这也是他这个侯府少爷的骄傲。 姚妍:「……」这个流氓。「我虽出身不高,但亲戚却是实打实的京城侯府。若是欺负了我,侯府定然不依。」 「侯府?哪个侯府?」两兄弟同时问。 姚妍:「英武侯府,家中还有女儿在宫中当娘娘,若是欺负了我,便是打了侯府脸面,你们也落不着好。」 两兄弟对视:「……」没听过自家有这样貌美如花小亲戚。 老四心道,难道这是爹的外室女?母亲凶悍,家中小妾老的老,怂的怂,他爹养外室倒正常。 三表哥笑道:「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只不知姑娘贵姓,是府中哪边亲戚?」他以为是哪个姨娘亲戚,毕竟自家正儿八经亲戚都见过,没有这号人。 「英武侯爷是我亲舅舅。不知两位公子是哪家府上?也是侯府亲戚?」 四表哥笑得更加贱:「我可没听说爹有你这样的外甥女。来来来,莫哄爷,跟爷回家去,你也不用乱认亲戚,直接叫侯爷为爹多好。」 三表哥想了一瞬,试探问:「姑娘可是姓姚?」他在家中时间较多,听丫鬟们说过几嘴。说是南边的表小姐路上走丢了,连宋管事也不见人影,也不知是死是活。后来好像为了什么事,她娘还生了好大气。 姚妍眼睛一亮:「是,这位公子是?」她一脸期待,眼中含着希冀,像是浮萍终于找到归家路一般,这让三表哥心中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若没认错,我可能是你三表哥。」 姚妍赶紧娇滴滴唤:「三表哥……」这一句婉转风流,如带了钩子一般挠人。 三表哥身子一酥:「暧!竟然有缘见到表妹,不如和我一起家去,咱们好好聚一聚才是。」 姚妍还没表态,四表哥跳过来:「叫一声四表哥。」 吓得姚妍再次躲到三表哥身后:「三表哥,我怕,你替我挡一挡他好不好?」上辈子她为了这兄弟二人感情,还一再隐忍老四,这辈子她要将挑拨离间进行到底。 三表哥点头:「表妹跟我一起回家,让我父亲亲自教训他可好?」挡,那自然是必须的! 老四再熊,但毕竟长幼有序,老三真上了心,他也不敢明着违背,心道日后将这表妹接近府中,自然能时不时相见,还怕没有得手的机会? 相遇不如偶遇,姚妍想着给侯府那好舅父好舅母一个惊喜也不错嘛。 嘴上却还是拒绝:「三表哥,我前阵子让刘嬷嬷去递了帖子拜见,门房却说家中没有姓姚的亲戚。」垂下头泪欲滴:「舅母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还是不要去讨人嫌的好。」 刘嬷嬷心道终于有自己说话机会,刚才姑娘那番作态……她做奴才的都不好评价。罢了,姑娘做事自然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她也不能当面拆台。 「前阵子奴婢替姑娘递帖子,府中门房说了我们家乃堂堂侯府,要是哪个打秋风的亲戚都能见到夫人,岂不是会累坏我们夫人?」刘嬷嬷拿着腔调,竟然将门房语气学了一个六七成像。 三表哥表情讪讪,一听这语气,便知表妹所言不假。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若是父亲母亲不想念表妹,怎会派宋管事去接表妹。只是那门房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不懂家中关系,这才错把表妹当做普通亲戚。事后母亲知道了这事,早把门房给打了一顿扔到庄子上,也算是给表妹出气了。」 四表哥也晃着扇子:「没想到这门房这样讨嫌,早知道是得罪了表妹,我直接把他买到盐场煤场,不出两年就累死。」 姚妍也不追究了,微微一笑:「既然两位表哥都说是误会,我便信上一回。只是今儿还是太匆忙些,我回家准备一份拜见礼才成。」 刘嬷嬷在旁叹气:「姑娘,当时咱们财物和土产之类都被宋管事带走了,家中哪里还有像样的物件,还是在铺子里现买得好。正好两位公子都在,姑娘也正好可以问一问侯爷和夫人的喜欢。」 第22章 姚妍心笑,嬷嬷有一点好,经常成为神助攻。 两位表哥眼神一对:「……」财物之类竟然让宋管事带走?怪不得这厮不回来了,看来是携款潜逃!逮住不用问,直接弄死拉倒。 三表哥到底稳重,连连道:「哪里能再让表妹破费,倒很该归家让母亲知道路上情形才是。」 见两位表哥都劝,姚妍顺势答应。 自有小厮先跑回府报信,所以姚妍这次进府十分顺利,且侯府两个儿媳大奶奶赵氏和二奶奶陈氏都在二门处迎着。 这可是前辈子没有的待遇。 不过,姚妍也知这些不是看中自己,而是看中财物罢了。这辈子侯府抢夺财物没有那样顺利,自然要先将姿态做出来。 姚妍还未反应过来,两个表嫂先一左一右搂住她流泪了。 「可怜见儿的,我们早就盼着表妹归来,却不料此时才能相见,让我们想得心肝都急了。」 「是呀,娘日夜念叨,这几天都着急得上火了,嘴皮都起了燎泡,就怕姑娘有个闪失,对不住咱们姑奶奶。」 「表妹长得好标致,一步一莲花,正正说得是表妹这样的,如仙女下凡一般,我刚刚眨了几下眼才敢相认。」 「谁说不是,别说咱们府,便是满京城都找不到表妹这样漂亮之人。」 想起两个表嫂上辈子端庄范儿十足,见了她跟见了空气一般,这辈子竟这样亲热,弄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两位少夫人一说,底下自然有丫鬟婆子捧场,这一路走到正院,实在是热闹。 一穿着绿袄青裙丫鬟走过来笑道:「表小姐可是到了,夫人都等急了。」 这丫鬟姚妍认识,名叫娉婷,模样十分俊俏,不过身子早被侯爷破了,算是通房,却又连通房的名分都没有,一直在夫人这里当丫鬟。 想也知道,侯夫人年纪大了,性子又无趣,若没有美貌丫头勾着,侯爷怎会常来她这里过夜。 进了正房,正面八仙椅上端坐着的正是侯夫人张氏。暗红袄,锗色裙,头戴全幅玉头面,富贵端庄。只脸上法令纹太深,让人觉得这女人要么生活不顺,要么脾气不好。 压下厌恶心思,姚妍头略低,行了一礼,小声道:「舅母。」 上辈子领会过,姚妍心道侯夫人名声好听,日子过得不算好。 侯爷貌似庄重,但实则是个好色之人,只不过掩饰得好一些罢了。至少夫人这院中丫鬟,侯爷便睡了好几个。 男人这样,女人生活能顺才怪。 侯夫人张氏见姚妍模样乖巧,心里安定几分。她就怕是个不知礼数张狂的,倒不好控制了。 侯夫人受了礼,终于舍得站了起来,虚扶一把:「快快起来,咱们是一家人,哪里用这样客气。你母亲在时,我们两个最是要好。如今她去了,你只当这里是自己家。」 姚妍活了两辈子,都觉得这张氏是天下第一厚脸皮之人,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连连点头:「嗯,母亲说过,甥舅亲,辈辈亲,侯府就是我和弟弟最亲近之人,日后自然全指望侯府做主了。母亲也说舅母是最和善的人,遇事找舅母没有错。」 侯夫人:「……」这外甥女是随便一说,不会当真指望她和侯府吧?「你这样想便是对的,只是景元怎么未一起来?」 四表哥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便将街上偶遇给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当然,他如何调戏表妹,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能说的。 他不说,侯夫人一看老三表情,也知个大概。估计是小儿子见姚妍长相美,又不是高门大户做派,便起了调戏的心思。 估计是拉拉扯扯中,姚妍急了将侯府靠山说了出来。 别说,最了解儿子的果真是母亲,只一瞬侯夫人便能将场景还原个大概。 看两个儿子盯着姚妍看的眼神,她心中倒没觉得儿子如何,只是将姚妍打入狐媚子一派了。 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子。 张氏心中叹:放这样妖娆外甥女在后院,也不是是祸是福。但转念一想自家是儿子,即使出了事也不吃亏,表妹做妾室的还少吗? 想到这里,张氏只觉自己聪明。外甥女婚前不贞,她儿子不嫌弃纳为妾,既能得了钱财,还不丢人。一举双得! 脸上也热切起来:「好外甥女儿,既然来了就住下,我这就派张嬷嬷带人去接景元进家。」 张嬷嬷闻言便笑:「老奴定将差事办的圆圆满满,将表少爷伺候好好的过来。只是不知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姚妍看了这张嬷嬷一眼,前世这老婆子没少给她罪受。脸上带上难色:「我们北上虽是为了投奔舅舅舅母,可谁料路上宋管事将钱财细软都带走了,一时穷困交加,难为舅母收留了。只是景元今儿去拜师了,我们还需几天再来。」 侯夫人只听见一句「宋管事将钱财细软都带走了」!因无准备,嗓子都尖利了:「宋管事真将财物卷走了?」 昨儿娘娘还让小太监来崔,说是手头太紧,日子越发难过,急需府中银钱支持。可侯府为了维持体面,一年没有一两万两银子下不来,可家中出息一年不过这些,还要打点各方面……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如今财神来了,却已经变成了穷神! 第23章 大表嫂也追问:「宋管事一向妥当,怎就敢如此做?表妹你手头就真的没有银两备用了?」 姚妍眼中泪终于落下来,咬紧嘴唇哭道:「还有一两千应急银子,其他全都被那宋管家给带走了。本来说好了在济南府孟家酒楼汇合,可我们赶到酒楼,问遍了济南府,也没人听说宋管事入住。 「弟弟读书都缺银子,正想过几日是不是应该返回苏州,没想到碰到了两位表哥,真乃万幸。」 「舅母,宋管事是侯府众人,他真的没有回京?」 侯夫人:「……」什么意思,想来讨债?! 侯府众人:「……」千两银子顶个屁用!还不够打发小太监的。 这南边来的亲戚突然不想认了,怎么办? 看着侯府一众贵妇因她没了钱而想大发雷霆,却碍于脸面不得不忍着的样子,姚妍心里觉得特别爽。 她就喜欢看人吃瘪。 要不是惦记着弟弟到百味书院拜师的事情,她都想留下来吃午饭,慢慢享用她们的表情了。 姚妍一提出走,侯夫人和两位少奶奶恨不能她赶紧滚,嘴里却还是说着:「都是亲戚,以后常来常往。」 姚妍含泪点头:「嗯,舅母千里迢迢接我进京,这份心意我和景元都铭记在心。舅母放心,我回去收拾一番,两三天后便过来住。」 侯夫人:「……」并不想接纳。「好在你爹娘当初在国子监旁置办了小宅子,倒是方便景元读书。」 姚妍笑:「嗯,弟弟读书极好的。既然舅母说了,那我就让景元好好留在宅子里读书,我一个人过来孝敬舅母。」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弟弟搅和进来。虽然有上辈子经历,手中握着侯府无数把柄,自认为对付侯府是一种乐趣,算是胜券在握。可事有万一,她可不舍得拿弟弟前途和性命开玩笑。 侯府众人:「……」这姑娘是个缺心眼的吧?夫人都暗示她不用过来住了,怎么还非要来? 到底是缺心眼,还是厚脸皮打秋风?或者两者兼有? 她一离开,侯夫人便炸了,吩咐大儿媳赵氏:「将宋管事一家子关到庄子猪栏里。速让老大派人去查,务必查到宋管事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平日里她爱端着架子,万不会说出腌臜的「猪栏」二字,但这会顾不上了,早气疯了。 姚家情形她太知道了,妹夫一进京,每次花费都十分阔绰。 每年撒到侯府的银子少说几千两不说,听说孝敬盐政和内务府的那才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万两打头。 可想而知,姚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即使姚家本家扣留诸多,但给这两兄妹的少说十万两。 十万两呀,够侯府几年花费了。而且有了钱,生钱也更方便,可保侯府十年二十年无忧。 到手的银子竟然让一个奴仆给卷走了,主子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倒是三表哥和四表哥,虽感受到家中气氛不同,却还是待姚妍如初:一心想接近家中亲近! 京城美人众多,但贵女多骄傲,贫女多泼辣,像表妹这般妖娆妩媚却又梨花带雨纯净动人的,少。 表妹穷怎么了,家中养的人还少吗?尤其是妻妾众多,花费能少了才怪。再者说了,养庸脂俗粉,一文钱都嫌多,可养表妹这样的,再多十个八个他们也愿意。 到了侯府二门,姚妍便要坐上马车。三表哥依依不舍:「妍妹妹,外面哪里有家中安全,望你早日过来。不如我明日去帮你收拾?」 姚妍用水汪汪眼睛望着三表哥:「我知表哥心意,可都是女儿家常用的东西,哪里好让表哥帮着收拾。等三日后,我自然会过来,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一听是女儿家常用东西,三表哥就忍不住浮想联翩,往艳色方面想去,脸变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不嫌弃,不嫌弃,我永远不会嫌弃妍妹妹。」 四表哥不耐烦哥哥这样子,「妍妹妹放心,三日后我保准在胡同口迎着你,你放心便是。」 姚妍听候展颜一笑:「嗯,我最怕孤身一人进府,府中奴仆会看轻了,欺负我。有表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老四虽好色,但见姚妍如此信任他,心中升起一股热流,拍拍胸脯:「妍妹妹,日后一切有我。谁敢欺负你,告诉哥,哥打死他。」 老三不喜欢姚妍看弟弟那眼神,心中醋瓶子都打翻了,催促道:「天色不早了,景元拜师估计该到尾声。妍妹妹先回家去,我定每日去问候一二,有事你吩咐便是。」 在两位表哥依依不舍送别下下,姚妍施施然离开侯府。 管他侯府如何想,管他身后兄弟俩如何生了嫌隙,她只一心惦记着弟弟考试如何了。 百味书院要求严苛,不管家中什么身份,能进入书院的唯有学子一人。 曾有权贵家不服气,说我家奴仆众多,派几个跟着小主子怎么了,顺便还能帮书院打扫收拾呢。 可院长放话,连自己事情都做不好,哪里能吃了求学路上的苦。这样不能吃苦的孩子,书院受不起。 书院院长虽无官无职,可他门生众多,一般人还真不敢惹。 所以,书院规矩他做主,今儿景元也必须遵守。 姚妍到时,见到丁师傅和他一个徒弟还守在门口,便知考试还未结束。姚妍走近了问:「丁师傅,可进去一个时辰了吧?」 第24章 丁师傅点头:「刚打听一下,听说不仅要考试读书、背书、写字,还要当面谈对。知道的是启蒙,不知道的以为是考状元。」 越严苛,说明书院越抢手,但姚妍对弟弟有信心。 等了两刻钟,书院大门终于打开,一众小学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兴奋的,有沮丧的,还有麻木的。更有一个小学子,一出门就爬到仆人背上,据说太累站着都能睡着了。 姚景元倒是还成,虽看上去有点累,但精神头特别好。见了姐姐,一蹦一跳跑过来,拉住姐姐手撒娇:「姐,又累又渴,我想喝杨梅汁。」 姚妍:「……你以为还是江南呢,要的倒是稀奇。」嘴里虽笑话,却还是赶紧捧出热乎乎的梨汁,「喝了下下火,甜甜心。」 刚才在里面没得吃没得喝,姚景元真渴坏了,捧起来咕咚咕咚便喝个透底,嘴里还连道几声「又甜又糯,过瘾。」 旁的孩子也有点心热水,甚至还有热乎乎鸡汤,可小孩子馋嘴,都爱吃甜,看姚景元这模样的,都跟自家母亲闹。 一看这样子,姚妍让丁师傅从马车上又搬出一个陶罐子,一人一些倒是分了个光。 本来看这边一美人,大家都没好意思凑过来。如今见她这样亲切,又因为都是为人母亲,便话多了起来。 和人聊了片刻,姚妍心中叹气,这百味书院弟弟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京城孩子太拼,都是小小年纪,竟然有的已经接触四书五经,且多少都会一门才艺,简直不让人活。 反观弟弟,如今还只是真正启蒙阶段,拼学识拼不过了。 但是弟弟资质好,万一院长慧眼识珠呢!只能如此自我安慰,心里却还是想着回头找个备用书院,还要好好劝一劝弟弟,莫让他伤心。 虽极力控制,姚妍还是露出一丝愁绪。 书院里走出来一人,正看到姚妍笑中带着愁,忍不住走过来问:「姑娘,可是有难处?」 原来是唐云正。 姚妍眼睛亮了:「唐公子是百味书院夫子?」 唐云正脸红,连连摆手:「自然不是,我进士都未中,院长才不会收下我。只不过平日里来求教多了,偶尔帮助打打下手,蹭一顿饭而已。」 那就是和院长有交情了! 姚妍咬咬嘴唇,小声道:「真真羡慕唐公子,能日日请教院长学识。可惜我弟弟好资质,却因为家中缘故耽误了许多。如今虽已经启蒙了,四书五经都未接触,定然是与书院无缘了。」 用素色帕子擦擦眼角:「父母去了,将弟弟托付于我。我却无能,连书院都不能帮他找到,日后都没有脸见到爹娘。」 见心中美如画的仙子哭了,唐云正急得说道:「若真是资质好,院长不会不收。若不然,我明日找院长问一问?」 姚妍泪眼瞬间笑了:「真的?可真真谢谢唐公子。我弟弟名字叫姚景元,麻烦您帮着关注一二。」 唐云正连连点头,心里如吃了蜜一般,原来仙子姓姚,真真应了美好妍丽这一姓氏了。 望着姚妍期盼眼神,唐云正脸色微红:「姚姑娘,您放心,院长乃爱才之人,令弟聪慧,定会让院长喜欢。我虽人微言轻,也竭尽全力为令弟说情。」 至于姚妍弟弟是否聪慧,唐云正觉得姐姐这样好看,弟弟能笨?虽逻辑并不通,但他哪里顾得上。 姚妍笑道:「多谢唐公子。今日唐公子虽只是举人,但再过不久,您就是闻名大历朝的青年才俊。一甲头名,非您莫属。」不是瞎吹一波,实在是上辈子这位乃状元,才气一等一的好。 娇媚少女如此信赖自己,给自己戴了这么大这么高一顶帽子,唐云正只觉自己往日理智都失去,此时恨不能立刻转身为姚景元奔走。 实际上,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姚妍笑望他返回书院,脸上笑容一直未减。 心道上辈子听说这唐云正是个干实事的人,不过脑子却有些一根筋,见了权贵也不知怕为何物,天王老子他也不服,更别提替旁人说情走关系。 朝中人都笑他是唐愣子。 如今看来,楞虽有些楞,却也可爱,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正笑着摇头,姚妍只觉好似有人盯着自己,后背如被盯得烧起来一般。 她赶紧回头看,却发现街角并无一人。 姚妍叹:自己这辈子心思果真重了太多,总觉得谁都有可能害她。就连站在街上谈几句话,都好似有人盯梢。 想起之前被谢凌昭从楼上盯,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谢凌昭乃京城第一大忙人,哪里能这样巧时不时偶遇。却不知,刚刚她果真是被盯了几眼。 谢凌昭也觉自己遇到怪事,竟然三番两次遇上这小女子,真是邪了门! 从前办案无数,他眼里却没把人当做人,只当割韭菜一般。更没有把女子放在眼中,却一眼于众人中发现了她。 而这女子,十分不检点! 每次都与男子说笑,还笑得特别妖媚,一看就不是安分女子。 更可气,自己竟然忍不住盯着看了又看。 明明他觉得自己心中没有鬼,更没有将这女人放在心上,等姚妍一回头,他却下意识躲开……他发誓以后都不再关注这女人,实在是没趣得很。 第25章 而唐云正那里正在红着脸为一个小学子求情。 他是寡母带大,从小性子要强,很少说一个「求」字。可今儿既然答应了姚姑娘,他必须说到做到,只是终究不好意思。 唐云正向来自强自立,如今求到他头上,百味书院院长称奇,故意逗他几句。 这些不提,只说姚妍带着弟弟回到自家院子。 刚进门,便见门房递上一个帖子:「姑娘,今儿一公子来咱们家中,说是有事要拜访您。您和少爷都不在,他便说明日再来,这是留下的名帖。」 姚妍拿着帖子看了两眼,笑道:「故人来访,好事。」 姚景元拿过帖子:「曲浩?我倒没听说咱家有姓曲的亲戚故人。」 「咱们在济南府遇到一人,你忘了他便姓曲?」不过全名曲哲浩,这人故意去了一个字罢了。 「就是那位病公子?他伤得那样重,还以为会养上几个月,没想到这样快进京。」 姚妍:「……应该是。」好吧,但愿安王喜欢「病公子」这一称号。 不过第二日,姚妍姐弟并未等来安王,却是等来了薛氏。 薛氏带着自家儿子前来,一见到姚妍姐弟便磕头:「多亏主子赏赐银两,我儿小宝才没病死在路边。救命之恩大于天,我自愿卖身,终身为主子效劳。」 听她说话有章法,也知曾有过好日子,不是那种贫穷白丁出身。当时在路上救助时,姚妍并没有让她签卖身契。一个是不缺那几个银子,二也是想看看这女人品行是否信得过。 而薛氏在救了儿子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家中卖身,可见是个守信之人。丈夫出海生死未知,婆家人逼迫太紧,她却没有失去本心,十分难得。 但姚妍经历两世,早非当日单纯之人。即使信任人品,却更信任契约。哪怕先严后松,等她丈夫归来,归还卖身契便是。 姚妍让弟弟带着小宝回书房读书,自己则和薛氏筹划起日后生活。 薛氏见儿子能跟着少爷去书房,哪怕耳濡目染,也多少能学几个字,不至于睁眼瞎,心中十分欢喜,想跟着姚妍的心更强烈了。 姚妍笑道:「我当日救你,也是一时恻隐之心,实在没想到你还能找来。不过我知道你家中情况,若是回去老家,估计日子也不好过。」 薛氏忍不住叹气:「不怕姑娘笑话,自从我丈夫几年未归,家中日子便不好过。好在有婆母撑着,倒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可自从婆母去了,家中隔房的大伯子竟然起了歪心思,村里几个赖汉也……寡妇门前是非多,小宝年纪又小,日子实在艰难。求姑娘收留我们娘俩,我旁的不行,洗洗涮刷缝缝补补什么都能做,就连种菜都成,不怕吃苦。」 让一个经商奇才种地?姚妍还没这样疯狂。 「我手里倒不缺这些干粗活的,你可会做买卖?」 薛氏摇头又点头:「家里当年虽是村中富户,可哪里买得起铺子。不过因我丈夫当年是货郎,担着担子往城里村子四处跑。逢年逢节忙不过来,我都帮着照应一二。后来家中好多了,丈夫便在城里租了一个摊子,他卖杂货,我做小吃,生意还算红火。就因为摆摊赚到了钱,我丈夫才想跟着出海,顺便用自家本钱走点私货……」 如果可以选,她宁愿选择一家子平平安安,即使贫苦也愿意。 姚妍不想勾起薛氏不好回忆,便劝道:「既然有这本事,人总是想往高处走。我们老家苏州出海的多了去,许多说好了一两年回,后来竟十年才归。海外赚钱风险很大,但收益更大,足以让控制大船的商户在外徘徊多年。不赚够了,他们不会归来。你莫担心,我包你丈夫三五年便回。男人的事情咱们操心不上,不如想想怎么把日子过好了,把小宝养大。」 一听南边出海人甚多,薛氏心中又升起期盼。且为了儿子,她也很该打起精神来。「姑娘说得很是,倒是比我这一把年纪的还想的通透。」 姚妍心下苦笑,她也是经历多了,不然哪里能想明白。 说起做生意,薛氏确实多少有些见识。她虽没亲自做过,但却喜欢研究别人都做些什么。原来和丈夫也曾合计过日后要做什么买卖,只可惜本钱不够。 现在姑娘能出得起本钱,她跃跃欲试。 不过她也是个稳当人:「姑娘,不怕你笑话,我很是喜欢做买卖,可原来都是小打小闹,赚钱最多的事情家里也不过百十两银子。如今您一出手就是万两,倒是吓坏了我。不如咱们先请一个掌柜带带,等熟悉一两年再说?」 姚妍想,做熟了的掌柜都喜欢套路,她倒不稀罕。「我手下一个布店,那位丁掌柜十分厉害,可以指点你一二。至于专门请个掌柜,倒不如让你看着发挥。」 看姑娘如此信任自己,薛氏恨不能累死自己也要做个出彩。 士为知己者死,薛氏此时就是这种心态。 儿子小宝在姚家过得无忧,她便冲锋在前,看铺子,装饰店面,进货摆货,招小妇人当佣工,样样用足了心思。 不过开业已经是月余之后了,此事先不提。 且说这几天,姚妍旁的不担心,只担心弟弟进不了百味书院。倒不是京城仅此一家,但科举有成又不攀富嫌贫的,差不多也就这一家了。 自家银子不缺,可没爹没娘是硬伤。世人不是不善良,但却嘴碎,喜欢拿别人伤疤说事。 第26章 姚妍上辈子就最怕别人说她没有爹娘教养,自卑之下越发要脸面,所以往往拿钱打点,反而越发失了傍身根本。这辈子自然是别人爱放屁就放,她才不会在乎。 可景元是地地道道小孩子,若是进了那种欺负弱小的书院,苦头有的吃。她这当姐姐的,不舍得让弟弟再受委屈。 想了又想,她带着几样亲手做的小菜去了百味书院。听说院长是南边人,但愿能看在同乡情分上高抬贵手。 书院乃读书人看中地方,除了洒扫的婆子,当真还没接待过女客。 看门的老头听这小女子竟然要见院长,当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姑娘,我们这里多青年才俊,您这年纪进去怕不合适。」 这样漂亮,好似那些读书人天天念叨的什么洛神西子的,怕会勾了他们的魂去。回头读书不成了,院长定辞退他。 美女妖精什么的,必须拦住。 这人歧视美人的眼神太明显,姚妍差点受内伤。「……伯伯,我是石院长亲戚。我家人不方便来,特地嘱咐我将院长爱吃的几个南方小菜带到。」 看门老头:「……」原担心这女妖精勾了书生的魂,原来竟是一场误会。不过,石院长长相那样粗陋,哪里来的这样好看的亲戚? 「姑娘稍待一个时辰,等午休时,我进去禀报一下如何?」 姚妍是来求人的,莫说等一个时辰,便是站一天也能成。 看她老老实实坐在门廊下等候,眼神清明不乱飘,看门老头心道他将人看扁了。其他小女子但凡凑到书院门前,恨不能从书生里挑拣出一个女婿,这女子却是个立得住的。 姚妍正想着侯府,心道五天了还没人来接她,可见是想不认她这门穷亲戚了。 不过亲戚么,不是想不认就不认的,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舅舅家。她穷了,不找舅舅舅母,还能找谁去? 何况,她家钱财还让舅舅家奴才吞了后潜逃,至于潜逃到哪里,是不是躲进了侯府,这谁知道呢? 前世为了脸面,即使遇到冤屈也不哭诉,这辈子她倒不介意将这些乱七八糟消息散播出去。 正想着如何散布消息,又如何名正言顺再入侯府,便听一小小声音唤道:「姚姑娘?」 姚妍一抬头,却是唐云正。 她展颜一笑:「唐公子,好巧,您不是过几日便要春闱,怎么有空来书院?」 唐云正见她一笑,如天边云霞般艳丽,忍不住心口「砰砰」直跳,定了定神方道:「昨儿和院长说了令弟的事情,院长当时未完全松口,我今日再来探探口风。」 姚妍有些脸红了,「唐公子,您大事就在眼前,却为了我家这等小事费心,叫我和景元如何感激才好?」本想利用人,但见这老实人如此上心,她又有点内疚。 唐云正连连摆手:「姚姑娘,莫这样说,读书人讲究打好功底,临阵磨枪没什么用的,倒不如出来散散心,等进了考场脑子才更清明。你今日来是?」 见唐公子这样实在,姚妍越发觉得自己卑鄙了,心道日后还是少利用这样老实人的好。「我想拜见石院长,求他能同情一二,伸出援手。如今家中父母早去,只留我们姐弟两人。京城权贵众多,百姓眼界也高,我们这样家世,难免会吃亏一些。百味书院包容万象,弟弟在这里至少不会受太多欺负。」 唐云正叹了一口气,「你随我来吧。」 因唐公子是常客,看门老头不好多拦,只摇头小声道:「果真书生爱妖精。也是,这样美的妖精,谁不爱呢。」 有唐云正带着,很快便见到了石院长。 听唐云正一介绍,石院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想怪不得昨天丧权辱国般答应各种条件,只为让一个小学子进书院,原来根子是看上了人家姐姐。 本来院长就信任唐云正人品,只是招人也要走个过场,便只给了五成把握。今日一见姚妍这好模样,再见唐云正这焦急上心样子,石院长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逗唐云正,但守着他心上人,石院长还是很给面子的。 谁没有年轻过,少年慕艾最正常不过,他不能打击了小唐的少男心。 姚妍千恩万谢,谢石院长通情达理为人宽和,谢唐云正义薄云天乐于助人。她也有自知之明,没敢多废话,只留下小菜便退了下去。 石院长正好饿了,掀开食盒一看,都是南边常见的小腌菜,用筷子挑了一根:「这笋子甜中带辣,脆而不生,滋味不错,这雪菜咸中微甜……」一一品评完了,方点头:「小唐啊,你这心上人倒是能干。长相先不说,只这手艺,娶回家也不亏。」 唐云正此时脑子里正想着姚姑娘做腌菜是个什么情景,定然是包着一块青底白花头巾,如普通娘子一般忙碌,便被点名了。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院长说得什么话,唐云正脸瞬间全红。 「院长,姚姑娘可是正儿八经好人家女儿,哪里能让咱们这样品评?院长,您老而不尊!」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石院长只觉更好笑了。「小唐,你就说喜欢不喜欢这姑娘。别骗人,读书人要实在。」 唐云正:「……院长您不觉得管事太多?操心太过,影响身体的。」 石院长:「……你滚!」 能把百味书院办出名气的,自然是大儒一枚。但不是所有大儒都一本正经,石院长私下便是一糟老头子模样。唐云正才不怕他。 第27章 姚妍这边美滋滋回家,路上还顺便买了六合居的烤鸭,回头整治几个小菜,提前庆祝一下。 女人一逛起来便失去控制,最后她和丫鬟大包小包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便见一婆子坐在院中。见到她们,那婆子站了起来,脸上笑着,嘴里话却难听:「哟,我们夫人还以为表小姐受苦,特意让我送几匹缎子。没成想,表小姐这样能买,哪里用得着侯府资助。」 姚妍虽不记得这婆子叫什么,只看衣服却也知道不过是粗使而已。 侯府派粗使婆子来给表姑娘送东西,真是把她当做要饭的打发了。 姚妍冷笑:「我家银子虽然被侯府管事给坑走了,但吃穿还能应付,倒不用侯府接济。你回去禀告侯夫人,我姚家虽不济,但给我们姐弟两个每年几千两银子还是成的,不劳烦她老人家惦记。」看看婆子身旁放的布料,不过是丫鬟们常用的绿绸,当谁稀罕。 每年有几千两银子!这破落户表小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正要出言讽刺,便见门房过来回话:「姑娘,一位曲公子求见。」 曲乃大历国姓,那婆子便十分上心。即使姚妍示意她可以滚蛋,却还是赖着不走。她倒要看看,表小姐随意见的外男是个什么来路。 长得这样妖媚,给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做了外室,多少对侯府也有帮助。 一见到来人,这婆子眼都直了。 虽然只是粗使,但她也是有见识的粗使婆子!这男人,咋长得这样像安王! 安王笑得爽朗,一进门先赔礼:「是我不对,前几日放了鸽子,倒显得忘恩负义。」 姚妍没觉得有什么,旁边还未走的粗使婆子却吓了一跳。因为安王出身高贵,母妃是贵妃,外公又手握兵权,性子便比旁的皇子多了一份肆意。 这份肆意让他为人就有些乖张。好起来能和人称兄道弟,但多数时候有些阴恻恻的,看人恨不能用下巴,十分懒得搭理人,哪里这样好声好气过。 京城百姓都知道,皇上四子中,唯有这个第三子最难伺候。 像今天这样笑得如此真诚,太罕见。 姚妍看那婆子一直在她和安王之间悄悄打量。先不搭理安王,皱眉冲那婆子道:「怎么,舅母哪里还有什么吩咐?」 刘嬷嬷接茬:「千里迢迢派人去接我们姑娘少爷,说什么侯爷夫人十分想念,催我们北上跟催命一般。如今真见了,竟由着我们独门独户撑着勉强度日。好不容易盼侯府来人,不过拿几匹下人用的布料子。我们姚家再穷,也不至于破落到求人救济的地步。」 将布料往那粗使婆子怀中一怼,刘嬷嬷白眼:「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日后莫再登我姚家门,没得丢份。」 姚妍心中恨不能替刘嬷嬷鼓掌,干得好! 本来还嫌弃刘嬷嬷心机差、手段少,但能这样豁出去打脸,一心一意为她考虑的,也只有刘嬷嬷了。 心中爽,姚妍却还是装作凄苦模样,翘着小手指轻轻抹去本就不存在的泪,叹气道:「嬷嬷,这婆子好歹是舅母府上的人,即使是个三等粗使,咱们也要尊敬些。」 她这样矫情,落在安王眼中却只觉心疼。多么明媚阳光的一个女子,竟然被一小小侯府下人欺负成这样,连那翘起的兰花指,都带着一股悲伤。 要不是想着二人关系到底没那样熟,不好牵扯家务事,不然安王早一巴掌拍死那个婆子了。 姚妍自从重生就矫情习惯了,谁让世人多喜欢白莲花,真没想过安王也好这一口。 听姑娘吩咐了,刘嬷嬷点头,转身冲着那婆子却又发起了脾气:「听见没,我们姑娘多懂事。走,立即走。」 那婆子却反而不敢走了,笑嘻嘻道:「哎哟,姑娘您误会了,我们侯爷和夫人心里待您一等一的好,只是这阵子家中实在是事多,这才没能来接您。今儿也只是派我来探探路,明儿后日的,定来接姑娘体体面面进侯府。」 姚妍一脸懵懂,看看那婆子,又看看安王,小声道:「刚刚不还说让我好好住在这里,怎突然又想接我进府?」 对于侯府的出尔反尔,十分不解的样子。 那安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姚妍这种南边来的自然不认识他,可京城里尤其是大户人家,多数都知道他们兄弟几个。 这婆子估计是认识他,见他来姚妍这里,自然态度就前倨后恭。 想到英武侯府的势利行为,安王长眼一斜,沉声骂到:「还不快滚?」 来了,来了,安王平日就是这种眼神,看人跟看地上的蝼蚁似的,感觉下一刻就捏死一般。 那婆子自然不敢触霉头,说了两句好话就飞奔出门了。 刘嬷嬷在后面还喊:「年纪不小,腿脚倒是利索,跑得比鸡还快,怪不得派来跑腿。」 一家子都笑了,姚妍点点刘嬷嬷,「您年纪也不小,和她计较个什么。不就是侯府见咱们丢了银两便看不起穷亲戚,有什么大不了。咱家再不济,过个普通小日子还能成的。」 安王一听救命恩人竟然丢了银两,赶紧追问:「谁那样大胆,竟然敢偷你家银子。」 若是上辈子,姚妍定然将事情略过去,省得让对方不好意思。但今生不同,她做了好事,必须提醒这男人记得。 第28章 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了,还不是碰到了刁奴。侯府派去接我们的宋管事,在进入济南府后,趁着我们去了千佛寺,他竟然带着银两细软跑了。好在我和弟弟身上各带着一些应急银子,地契也随身带着,不然这会子还不定饿死在哪里。」 刘嬷嬷咬牙切齿:「那宋管事可是侯府下人,一家子卖身契还在府里,能无缘无故敢逃?谁知道是不是侯府套路,故意坑了姑娘银子去。这不,一坑走银子,姑娘连侯府门都进不去了。」 千佛寺?那是为了救自己才让下人钻了空子?那可真是大罪过了! 「姚姑娘,竟然是我害的你如此。赔礼的话不多说,明儿一定将银子全补给姑娘。」安王本就对救命恩人有好感,此时更是愧疚难当,恨不能将侯府之人全部打死。 姚妍惊讶道:「和公子有什么关系?那仆人坏,即使济南府不坑了银子,进京后一样会坑,早早晚晚而已。您若这样说,我们可无地自容。」 「因我而起,岂能看姑娘受苦。」 「若公子这样想,我们岂不是挟恩图报?看公子打扮富贵,可这样年轻,手头哪里会有多少银子。本来见公子康复了,我们十分开心,倒要为了黄白之物败了心情。罢罢罢,公子谢意也表达了,还请早早离去,若不然……」 刘嬷嬷接茬:「很是很是,我们姑娘孤身一人,不能让人笑话了名节。至于那万两银子,在姚家来说也不过是小事。」 听刘嬷嬷报了「万两」之数,姚妍十分满意。 很好,救命之恩,且冒着大险救出来的,拿点好处费应该没问题吧? 姚妍悄悄瞅了一眼刘嬷嬷,装作警告她不许再说,然后才笑:「得了得了,别没完没了的。正好前几日腌了几坛子小菜,公子带回家尝尝。」 姚妍越不在乎,安王越内疚,越心疼。心道都是自己连累,不然何至于让她为难。将腌菜接了,送到后面小厮手上,才发现忘了什么事。 赶紧从小厮手上拿过礼单,「感激姑娘救命之恩,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说完一众小厮从外面拖着一个个托盘箱子的走了进来。 看这架势,估计是用马车弄了一车。姚妍觉得这位做派真不像皇家,倒像是暴发户。 忍住笑:「多谢公子了,当日举手之劳,倒换来这些礼物。也罢,我们收下,从此再不许提救命之恩之类,不然我可要恼。」 看姚妍忍笑表情,安王还不懂自己哪里错了,回头瞅了一下贴身服侍的小张子。 小张子挠挠头:「……」瞅我干啥,咱家早就说了,送姑娘家谢礼精致就好,又不是给村里穷亲戚送温暖,用得着用车拉! 可王爷偏不听,恨不能把私库里好东西多挑一些。要不是他尽心尽力拦着,估计能装十车。 不懂女人心思的木头,被人笑话活该。 姚妍不好明着一一看礼单,但只看数量如此多,心中便欢喜。 这辈子,她最爱的除了家人,便也只有黄白之物了,有什么都不如有银子让她心安。 面上却还是带着娇羞,「明明是最普通的出手相助,倒是让公子这样破费。我家兄弟正好又去了书局,家中实在没有男丁可招待公子……」 安王知道,这是姚姑娘想请他离开了。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总是面子薄。 可他却不想走。 前几日,进京第一件事便是想找到她。一边进宫和父皇母妃诉苦讨要好处,一边派人四处寻找姚妍。 好不容易通过英武侯府下人打听到一点消息,顺藤摸瓜找到这处住所,安王却又被宫中事务给绊住了,一时没能出宫。 他将她视为救命恩人,自然不想牵连到她,所以本来想十分低调。可这京城里,她明明有舅家,却并不被容,甚至被嫌弃为乡下来打秋风的一般。看她被一个粗使婆子欺负,他突然想成为她的靠山。 故而在婆子耀武扬威时,他突然现身了。 听姚妍推辞,安王感叹:「连驿站驿曹都不想多管闲事,若非姑娘出手,估计我可能真就留在外地再无法回京。姑娘高义,我不能不感恩。日后有需要之处,到城中任何一家庆余堂找我便是。至于英武侯府若再来作妖,直接撵走就是。」 安王说着,拿出一枚玉佩,碧玉如翠竹,却偏偏正中心有一缕红丝,像是心口一点血。 姚妍苦笑:「他们是堂堂侯府,我又何必给公子找麻烦。他们势大,哪里会将我们姐弟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最多不过是来说几句刺人的话,全当狗吠便是。公子若无事日后也不要来了,免得让我们姐弟连累。」无需多看,她便知此物非凡品,假意推辞不要。 安王这人,若是正儿八经求他,他未必搭理。但像姚妍这样的,他反而越放在心上。 一边推辞,一边硬给,你来我往的,一不留神手碰到了手。 被一双大手碰到,姚妍像是被烫到一般,脸迅速飞红。也不敢再推辞的样子,握着玉佩急匆匆行礼后逃进房中。 她心里却笑,就算她不出手,这人上辈子也活着到了京城,活着爬上宝座。可她还是心安理得收下,因为朝中有人好办事嘛。一介孤女,若是不借势,如何能扳倒仇人。 她没想到的是,庆余堂竟然在这位名下。治病救人庆余堂,名气十分大。不止京城有,南边大城也有,原来靠山这样硬,怪不得开遍了大江南北。 第29章 而安王上辈子能笑到最后,也不是偶然,从庆余堂一处便可知,这位手中底牌够大。 望着逃离而去的倩影,安王手垂在空中无处安放。刚刚只触碰一下,便觉如丝绸一般柔软,还带着一点点温,舒服。 因为不好多赖在姑娘家,又有刘嬷嬷虎视眈眈盯着他,安王只得告退。 等出了胡同,安王回头望了此处一眼,忍不住皱眉。逼仄胡同,哪里衬他救命恩人住?那英武侯府也是,急匆匆将人接到京城,一听手中银两没了,便想撒手不管,甚至还来作践,真是将权贵之家的脸面都丢没了。 望着恩人强颜欢笑,他心疼。尤其恩人还这样善良,一心怕他受牵连。看她活得这样小心翼翼,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可又怕她有了畏惧,相处起来不自在。真是两难。 「听说前阵子英武侯府还有人要谋实缺?」安王突然问身边人。 小太监愣了一瞬,赶紧回答:「是,侯府大公子之前在工部水利司当个小主事,想往上走一步,听说想到户部去。」 小主事?那便是不入流的小官了,就这样还有脸耀武扬威。「想得倒是美。水利司虽苦,却是工部里的肥差了,倒不如让他到硝磺库去。」 小太监:「……好的。」硝磺库管硝石和硫磺分发,没油水不说,还有一定危险性,实在是苦差事一桩。主子竟然有闲心管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对姚姑娘还真是上心了。 只是,姚姑娘这等家世,连当侧妃地位都不够。主子喜欢没用,贵妃可看不上这等没势力的人家。 这些都是后话,而此时褪去轻愁和娇羞的姚妍欢欢喜喜点着财物。心道安王真是上道,送的都是贵重之物,她喜欢。 正好里面有几套精美首饰,虽不能倒卖,但可以放到店铺里装门面,充当镇店之宝。 而粗使婆子回去后,赶紧和夫人心腹张嬷嬷说了见到安王的来龙去脉。 张嬷嬷一惊:「你所见之人当真是安王?不是说安王去年就离了京城,怎可能在姚家小宅子里出现。」 粗使婆子指天发誓:「老奴虽没有见识,可那安王却是在去年上元节灯会时候见过一次。当时奴婢就是跟着夫人的车,有幸在醉仙楼遇到贵人,咱们夫人行礼的时候,老奴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安王那长眉凤眼,老奴看得真真的。」 主要是安王那一副看不上侯府的眼神,她记得太清楚了。当时心里还道,夫人高高在上又如何,见到更高贵之人还不是也要行跪拜礼。 张嬷嬷追问:「安王殿下去表小姐那里作甚?」 那粗使婆子将当时所见所听详细说了一遍,又补了一嘴:「老奴当时便改口了,说我只是替主子去探路拜访,这几天咱们侯府便去接表小姐进府。也不知这样说对不对,夫人不会怪老奴多嘴吧?」 张嬷嬷随手扔了几个银瓜子:「倒是机灵,日后好处少不了你。」赶忙进屋回禀夫人。 侯夫人此时正和几个姑娘说笑,听到这事便愣住了。三小姐秀蓉听到,急问道:「哪个表小姐?哪个安王?」 张嬷嬷:「南边姚家表小姐,侯爷庶妹之女,也就是姑娘您的表妹。」 「庶出姑姑家的,不是破落户吗?怎么就认识了安王?」三小姐摇着侯夫人胳膊:「娘,她都认识安王,您却想把我往低了嫁,我是不是您亲生的?!」 小女儿如今已经16岁了,原来定好的人家犯了事,婚事虽未解除,却也是早晚的事,必须重新再找人家。可找来找去,她这年纪哪里有合适的。何况,定过一次亲事的女人,终归名声不好听。 想了片刻,侯夫人开口:「张嬷嬷,将人接进府。她能遇上安王是她的福气,也是咱们侯府的福气。她一个孤女心太大了反而是坏事,倒不如把机会让给咱们秀蓉。」 秀蓉大喜,以她容貌,只要能给见面机会,不信安王不喜欢。至于那劳什子没落伯府,滚蛋去吧。 因安王在侯府下人面前亮相,姚妍反而不着急如何进入侯府。 以侯府当家人德性,此时早已主意打了一箩筐,她只需静待便是。 姚妍本以为第一拨来的应该是侯夫人张氏心腹张嬷嬷或曹嬷嬷。在张氏眼中,能派贴身嬷嬷来接她,她已经很该千恩万谢了,实在用不着主子出马。 可姚妍没想到,张嬷嬷来是来了,后面还跟着四表哥。 听丫头文琪来报,姚妍还当自己听错了,冷笑道:「侯府这规矩可真够乱,接表小姐上门,派一个下人便罢了,还能派个未成婚的表哥来,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日后传出去,说不准旁人会以为她喜欢表哥,所以才巴巴上门。 刘嬷嬷叹气:「想当年老夫人在时,府中光景可大不同。老夫人严厉,府中下人没有如今好过,但做事反而有规有矩,至少基本礼道却是懂的。姑娘,人都到了,咱们该如何?」总不能不见。 姚妍很是干脆:「不见。就说我一个小女儿家,不能随便见外男。莫说表哥,就算是堂哥,也不能随便相见。」 刘嬷嬷:「……」好吧,姑娘说得有道理。 在门外等了一刻钟的四表哥和张嬷嬷一听竟然不见,不仅愣住。 张嬷嬷是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自从熬死了老夫人,在侯府里便能横着走。眼中除了几个正经主子,那些姨娘庶女都要求着她才成。 第30章 被派来接一个侯府庶女出的表小姐,她已经觉得面子扫地了。要不是看在安王份上,她贵脚不会踏这贱地。 可这贱蹄子竟然说不见! 「少爷,咱们回去与夫人禀报一声吧?」张嬷嬷气得转身就要走。 可四少爷刘宇帆是个混不吝,一听表妹竟然不见他,对着门房就是一脚,骂道:「我是正儿八经表哥,你个仆人竟敢说不见。」 门房是丁师傅手下,手脚麻利得很,转身一躲便趁势躺在地上,哭丧道:「大少爷,您是打是骂,我今儿都不能让您进门。侯爷夫人是我们姑娘舅舅舅母,侯府说接我们姑娘进府,我们姑娘心里欢喜。可您一个大男人来接算怎么回事?谁家表哥接表妹进府的?哪个规规矩矩人家这样干事的?」 他声音大,一嚎就引来街坊邻居的探头探脑。一听他说的话,看向刘宇帆的眼神就不屑了,悄悄议论起来。能住在这一带的,多是书香门第,即使不富裕,却自持礼仪,对不守规矩的做法便很是不屑。 见众人悄悄议论,刘宇帆气得又要踢门房,「我接自家表妹关你们什么事。姑姑姑父早亡,表妹一个人进京,侯府不照顾,谁还能出手相助。」 门房继续哭:「谁说我家姑娘一人,我家还有少爷支撑门户呢!再说我家姑娘进京,还不是侯府硬接来的。我们姑娘孝期都未满,侯府就派人三催四请的,没有办法,我们姑娘少爷只好北上。谁知道半路侯府管事将钱财偷盗潜逃,我们两位主子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进了京,侯府却嫌弃是打秋风的了,连大门都没让进。怎地,见我们姑娘手里还有铺子庄子,觉得还能再搜刮一回?」 莫说刘宇帆,连张嬷嬷都气的打颤,被这门房一诋毁,他们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刘宇帆只想抽鞭子打人,他从未见过这等无赖,竟敢往侯府头上泼粪。 张嬷嬷回骂道:「表姑娘钱财是贼人所偷,不要往咱们侯府身上赖。我们夫人怜惜表姑娘在外受苦,反倒让你这小人泼脏水。让表姑娘出来,咱们说道说道。」 门房呵呵:「你一个下人,也想找我们姑娘对峙,要不要脸。」 众人一看这架势,哪里还不明白,心道旁的事情不好说真假,但这侯府仆人不将表姑娘放在眼中是真。 隔着大门听了一会,姚妍心中笑得不行。门房是丁师傅千挑万选的,不仅功夫好,嘴皮子也利索。 目的达到,姚妍也不多纠缠,让刘嬷嬷出去应付。 刘嬷嬷其实并不理解姑娘为何一再和侯府不对付,可她是姑娘的奴才,依然如此了,只能听姑娘吩咐。 她抱着礼盒走出来,面上全是歉疚笑容:「老姐姐,可还记得我?我们姑娘惦记着侯爷夫人,北上路上还惦记着给长辈做衣衫。上次我本来带着想进侯府拜见夫人,谁料没能进去。今儿正好您来,就帮着带回去吧。我们姑娘说了,舅舅舅母是最亲不过的人,只要舅母有时间见她,她一定随时进侯府拜见。只是,下次莫让表少爷上门了,我们小少爷如今在百味书院读书,家中实在没人接待。」 众人一听,信息量很大。姚姑娘是个孝顺孩子,连路上都记得给长辈做衣衫。而侯府一开始果真也没让她们进门,现在却派一个少爷前来接进府,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再者,姚家小少爷真不错,竟然去了百味书院,日后姚家差不了。 若是姚家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倒是值得交往。 不等张嬷嬷反应过来,刘嬷嬷将人搀扶着推进马车里,笑着挥手:「劳烦老姐姐亲自跑一趟了,我们姑娘不日将进府拜见夫人,还请老姐姐跟门房打声招呼。」 张嬷嬷:「……」老娘想骂娘。 可看看众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架势,只能将想骂的千言万语忍回去,笑着打了几句机锋。 四少爷不是好性子,本来还想挥鞭子将门房抽一顿,还是被张嬷嬷死死劝下。 等侯府人走了,张嬷嬷向众人作揖:「今儿多谢各位邻里乡亲帮衬,我们姑娘不好随意出门,少爷又在书院读书,我代我们主子道谢。」 大家伙纷纷摆手:「没做什么,邻里邻居帮衬也是应该。」 因都算小富之家,又多是读书人家,大家明明心中八卦,却不好多问,憋在心里难受。 等过了一会,姚家几个丫鬟婆子带着瓜果菜蔬一家家致谢。礼物虽不值钱,但初春菜少,也是精致好东西了,谁家都稀罕。 尤其是,主人家不好问的事情,仆人之间却可以多嘴一二。 不出半天,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个七七八八。虽然姚家下人都说得模棱两可,可足以让众人猜测出事实了。 日后谁要说姚姑娘攀附侯府,他们第一个不信。 旁人都是当八卦一听就完,并不会往心里去。可唐云正却放在心中,更加心疼怜惜姚姑娘。为此,对姚景元的功课也更加上心,闲暇之余恨不能全部用来教导他功课。 姚景元毕竟年纪小,哪里知道唐云正心中所想,只以为是一特好特热心的师兄,回家后嘴中便时不时带出唐云正来。 姚妍好奇:「唐公子不日日想着春闱成绩,却有功夫教导你?」 姚景元点头:「唐大哥说了,读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知日日不得放松。且他教导我,也能温故而知新。」 第31章 姚妍:「……」大状元能从启蒙书里温故而知新,也是能耐了。总之不管唐公子怎么想的,弟弟能得他指点总是好事。 两姐弟正说着,便听外面十分热闹,原来今日是放榜的好日子。 姚景元如今十分崇拜唐大哥,一听放榜,便求着丁师傅带他去看榜。姚妍闲来无事,也想去看一看。 望着被一众书生环绕恭维的唐云正,姚妍笑了。众星捧月,定是榜首,和前世并无不同。 唐云正本不是爱与人交际之人,如今被人围住,心里其实有些不喜。可又不得不虚伪应酬。心中正恼,便见不远处一摸丽色出现,还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他此时脑子里只一句:她笑起来真好看。 望着意气风发的唐云正,姚妍只觉前世好似虚假蜃楼一般。 上一世,他中状元时她困在英武侯府后院,只听府中小姑娘们时不时叽叽喳喳说起这个相貌不凡的状元,语气里挡不住的爱慕。即使如贪慕权贵的三小姐秀蓉,口中也说起过他。虽然嫌弃他家贫,又是寡母带大,喜欢之意却挡也挡不住。 只是好景不长,唐云正被陵阳公主看中。而他却大胆拒绝,被皇上骂作不识好歹,朝中再无立足之地,从有才有貌状元郎变成憋屈度日。要不是有人暗中护着,小命都要不保。 姚妍唯一一次见他,是在一家寺庙。 那一日是她父亲三周年祭日,鼓了半个月勇气方才敢开口求谢凌昭,求他允许她到京郊寺庙为父亲上香祭拜。 本来早上只是阴天,到了半路却下起了雨。因雨势太大,她不得不到路边亭子躲雨,也见到了坐在石凳上读书的唐云正。 见到女客,唐云正低着头躲到角落里继续读书,典型书呆子一枚。 有婆子丫鬟议论,她才知道这人竟然就是状元郎。虽唏嘘他过得不好,却也敬佩他任何环境都能静下心来看书。 当时还想,对自己这样狠的人,何愁成不了大器。果真,在她死之前,他已经登上青云梯。 只是,中间吃了旁人不知道的苦。 这辈子,他是姚妍碰上的最温暖的男人。腼腆少语,却真诚可爱。但愿这一世,没有陵阳公主这样的女人出现。 见姚妍望着他笑,唐云正只觉暖阳绽放,花儿盛开,春寒变成了盛夏。 唐云正匆匆和认识的人寒暄完,疾步冲着姚妍走来,到距离她三步远处却又急忙停住。脸略红:「姚姑娘也来看榜。」 姚妍笑得灿烂:「谢谢唐公子,你中了榜首,我就有银两可以拿了。」前阵子她可是赌了千两银子的,一赔十,赚死。 唐云正望了望她,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小声道:「赌是不好的行为……」憋出这一句。心里明明很不认可赌钱行为,可看她笑得那样好看,怎么也说不出其他来。 姚妍抿嘴笑:「只此一次。托您的福发财,改日一定送上贺礼。」 好吧,听说小姑娘给自己礼物,唐云正更说不出教训的话来了。心道女人嘛,任性一点没什么,赌钱就赌钱吧。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她会送我什么?会不会是衣衫鞋袜? 好在理智尚在,嘴里还是谦虚道:「这不过是春闱,三天后还有殿试,还不定最后如何,哪里好收贺礼。」 「有才的人永远不会被遮挡住光芒。等你成为状元郎打马游街,我和景元一定给你抛花。」 唐云正:「……好。」突然压力好大,为了接到花,他现在就想读书去。 压力大,动力就会越大,唐云正只觉自己跟打了鸡血一般。三天后殿试,他读了一遍题,竟然是最普通的忠孝问题,突然冷静下来。 皇子们逐渐大了,皇上却越来越老。忠孝问题,谁都知道如何作答,圣人早就给出了答案,可千篇一律的答案最难出彩。 唐云正抛开杂念,只想自己的母亲,寡母养育不容易,再孝顺也不为过。他将寡母的不易和自己的感恩之心真实记录。 最淳朴的反而是最打动人的,唐云正赌对了,状元郎就是他。 皇上眯着眼看了半晌底下人,突然笑道:「唐状元文采斐然,孝心可嘉,难得样貌也好,刚刚差点点了你探花。」 探花:「……」那您倒是点呀,小的正想当一当状元。 不等唐云正反应,皇上又问:「唐状元可成家了?」 唐云正脸一红,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还未成家,但已经有了未婚妻。」 这么多年一心读书,哪里来的未婚妻。而他母亲也有些挑剔,模样好的觉得不够勤快,勤快的不够温柔,温柔的出身不好,出身好的又只是庶女……总之,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是以一直拖着。 可皇上一问,唐云正脑子里却想到一人,笑得最好看的一人,便无意中欺君了。可他不后悔,即使欺君。 皇上:「哦。」没有下文。 殿试散后,有几个大人忍不住摇头。这个状元有点傻,未婚妻而已,又没有成婚,干嘛要说出来。皇上问了,自然是心里存了事,说不定指一门贵妻,能让寒门子弟少奋斗十年二十年。 而且唐云正大殿上都这样说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拉拢到自家阵营。 这状元郎还未发达,已经成了弃子一枚。 第32章 等打马游街那一日,姚妍果真早早定了一家酒楼。二楼包间,正好能看到街上情景。 三年一次,这是京城百姓的大娱乐,恨不能拖家带口出来看,人山人海。 姚妍姐弟俩也是第一次看,也是兴奋不已。 姚景元望着红衣戴花的才子们,一脸羡慕:「姐,唐大哥最好看,我以后也要骑大马游街。」 「有志气!等到那一日,姐把整个酒楼包下来,给你砸一万束花。」姚妍也觉得,唐云正比探花郎还要好看。 望着一直躲荷包、花束和果子的唐大哥,姚景元突然有些怂。心道回头要先练一练功夫,不然被这些小娘子们砸死可怎么办? 即使有侍卫开路维持秩序,队伍还是走得很慢。等唐云正走到酒楼下,姚妍姐弟两个急急忙忙将花往下抛。 姚景元大喊:「唐大哥,看这里,看这里。」唐大哥不仅照顾他进了百味书院,隔两日还考较自己功课,在他心中跟亲大哥没差。 听到熟悉的喊声,唐云正头一抬,便见金童玉女一般的姐弟俩凑在窗户上,洋洋洒洒往下抛花,脸上全是笑意。 他再次觉得,姚姑娘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挥起手,冲着楼上笑了起来。 状元郎一笑,小娘子小媳妇们恨不能嗷嗷叫。这届状元郎太好看了,再不是酸臭老头子了,真想捉回家。 等队伍过去了,姚妍姐弟俩才消停下来。姚妍拍拍自己笑僵了的脸颊:「回家吧,今儿姐亲自下厨做几道大菜,你给唐大哥也送一份去。」 姚景元忙着点菜,姚妍却只觉后背一冷。 她回头往楼下望去。「……」被谢凌昭盯住了,眼神阴冷如冰霜。 像是被捉奸在床一般,吓得姚妍忍不住缩头。可缩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凭什么怕他。这辈子她可不是小妾,一点关系都没有! 姚妍头一扬,十分镇定往楼下走去,可腿肚子却忍不住打颤。 等她走到楼下,谢凌昭堵在楼梯口。 姚妍:「……」她不敢说话,只看了谢凌昭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上辈子的怂,这辈子改不掉了。 谢凌昭自己也不知为何走到这里来。今日只是公务路过,却见姚妍笑颜如花冲着状元郎使劲撒花。 明明不干他的事,却觉得那笑容碍眼得很,很想教训她大庭观众之下莫笑得这样招摇,就不怕引来登徒子? 等状元郎都过去了,这女人还傻乎乎乐,就像亲人爱人功成名就,她跟着欢喜一般。 明明笑得欢,见到他却立即变脸,眼神里全是防备,如被猎人盯住的小鹿一般可怜。 他做什么了,就让她这样警惕?!锦衣卫办案还要给人说理机会,她却只会冤枉人。 看一个大男人如猎豹盯兔子一般盯着姐姐,姚景元虽也有些怕,毕竟对方人高马大,腰中还佩戴绣春刀! 害怕归害怕,姚景元自认是家中唯一男丁,从后面绕到姐姐身前,开口道:「这位兄台,请行个方便,让一让路。」 被一个小豆丁叫「兄台」,谢凌昭觉得有些好笑,脑子也清醒许多。 他手扶绣春刀,往一旁一侧身,让出一人行的地方。 姚景元在前走着,手还牵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保护着从旁经过。 一身粉衣轻纱飘过,一阵若隐若现茉莉花香袭来,冲进谢凌昭鼻腔中,脑子里。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他想将她的手抢过来,拉住她问一问,为何见了他就像见了鬼。 等粉色背影快到门口,眼看就要离去,谢凌昭突然开口:「姚姑娘,你认识我?」 姚妍脊背一凉,他知道自己姓姚,他怎会知道! 听谢凌昭叫自己「姚姑娘」,姚妍脊背僵硬,手脚发凉。她刚来京城不久,又并未做任何不合规之事,这人怎会认识她? 被谢凌昭认识的人,最后有几个有好下场! 姚妍心中再怕,却还是慢慢转身,脸上硬挤出几丝笑容:「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谢凌昭:「……」他能有什么吩咐。他平日里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哪里想到见到她,自己就这样贱。主动搭讪便罢了,这女子还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气死人! 姚景元感受到姐姐害怕,有些不解,挺直腰板道:「大人,我们乃顶顶好的良民,不信您问巷子里邻居,我姐向来很少出门,我也只在书院读书,从未犯过错。」锦衣卫大名,在南边时候就听说过。可他涉世未深,总觉得只要是好人,就不怕恶人缠。 谢凌昭心道,这小子胆子还挺肥。跟他说话还腰板这样硬的,满京城找不出多少个,这小子算一个。 说什么姚姑娘很少出门,只他见她和别的男人轻言细语交谈,至少三次! 「某听说姚家数万家产被英武侯府逃奴卷走,不知是真是假。」想了片刻,终于找到一个理由。 姚妍点头:「是真,在济南府那逃奴潜逃。不知奴婢犯错,是否会连累主人家?」能连累到侯府那就太好了。 谢凌昭摇头:「一般不会,除非谋逆大罪。」 姚妍:「……哦。大人若无事,小女子先行告退?」十分失望。 「你认识某?」看她避如蛇蝎的样子,难不成听过他名声?他知道,在百姓口中,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33章 姚妍微笑:「不认识,但看官服,知大人乃为国为民好官。」是你出言留下老娘,现在问老娘认不认识你?有病! 「……」谢凌昭也没心思留她,且留了说什么?「日后有那逃奴消息,某定会即使告知姑娘。」 姚妍要疯,她可不想宋管事落入锦衣卫之手,不然什么事情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她的小招数可瞒不住。 姚妍行了一礼,带着弟弟出了酒楼。凉风一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方知冷汗未消。见到谢凌昭一次,她便要做噩梦几次,真愿此生不再相见。 姚景元紧握姐姐手:「姐,等我像唐大哥那样厉害,再没有人敢为难你。」 姚妍苦笑,就算唐云正,碰上谢凌昭也是完败。 等姚妍一行走远,谢凌昭方收回视线,穿过酒楼后门往甜水巷子走去。 甜水巷子,早期是因有一甜水井而闻名。后来经历过一次地震,水井枯了,外室和高级暗门子却又聚集此处。混着胭脂水粉的水往沟中一泼,到处都是香味,且小美人多甜美,这「甜水」二字便有了别样意思。 甜水巷子第五家,门上挂着一个「徐」字,乃是某官外室徐氏之地。说不清是具体哪个官,只因为有些官员爱好奇特,喜欢和兄弟共用女人。 比如这徐氏,年纪不算小,有二十几岁,但手段频出,玩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是小姑娘不能比。她既和户部一高官交好,同时又和兵部一高官同睡。一女侍二夫,每月拿两份钱,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不止如此,有一次西北战事起,兵部要钱,户部扯皮,武将不干要开砸户部,二部关系一度到达冰点。最后竟然是这徐氏出手,连续几晚用美色操劳,这才将两部关系调停好了。 自此有些人便从中看出关键,将烟花女人当做官场润滑,竟然屡战屡胜。 不过,谢凌昭并未在徐宅停留,而是从后门穿过去到了一清净宅子。 而坐在大堂中的人,竟然是安王。 见到谢凌昭,安王放下茶杯笑道:「本王都喝了三碗茶,你再不来,我就该走了。」 谢凌昭拱拱手:「是谢某不对,来时路上遇到一点小事,耽误片刻。」 安王抬眼,似笑非笑:「竟然能有事情让谢大人关注,定然是大事了。」 谢凌昭走过去坐在对面,叹气道:「王爷可别折磨我了,不就上次事情没办好,自此便阴阳怪气,这是要让我奉上项上人头,您才满意。」 安王冷笑:「你还有脸说,说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关键时候把我人头送给别人。要不是我命大,这会子早就在乱葬岗被野狗分尸个干净。」 谢凌昭赶紧站起来连连作揖:「我错了还不成,再没想到接应之人竟然被那边收买。您还没进京,锦衣卫内部就先血流成河,河南山东也死了一片官员,便于安插咱们自己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您见好就收。我保证,下次再没有这样事,不然我提头来见。再者谁能想到,那人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就反水。」 打小的交情,安王虽然生气,却也知不能全怪谢凌昭。莫说锦衣卫这样庞大系统难以一一甄别,便是他王府里不也照样有旁人耳目,不然何至于到这甜水巷子里来见谢凌昭。 「可见女人是祸水,还是离远些得好。」安王感叹。殊不知,日后自己如何被这句话打脸。 谢凌昭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出现的便是姚妍。娇俏身子,娇媚眉眼,就连眉梢都挂着似媚似纯的风情,让人…… 立即打住,谢凌昭不敢再想,也不想再想。不过一无关紧要女人,不值当费神。赶紧开口:「今日王爷叫我来是有何大事要吩咐?」若非大事,安王也不会亲自见他。 安王不知为何脸一红,「我在济南府能活下来,全靠一女子相助。若她是男子,我还能给她谋个官职,可一女子,竟然不知如何相助。」 看安王犹犹豫豫左右为难模样,谢凌昭道:「女子不是更好办。若是家世好,就娶为妻。若家世不成,便纳妾。不过是名分,只要有你宠爱,后院谁人敢欺负她?能嫁入王府,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因安王刻意封锁消息,这时谢凌昭还不知那女子便是姚妍。等日后知道,心中自然是后悔不已。 这便是直男想法了,好似管他什么名分,只要有男子宠爱,女人就一定能过好,哪里知道后院的弯弯绕绕。 听到娶为妻妾,安王脸真红了。模样好身段好不稀罕,难得是性子好人品好,这样女人若是嫁给他人,那他会气死的。「我母妃未必同意。最关键,她不想当妾。」 能考虑到女人意愿,谢凌昭知道,大兄弟这是真把女人放在心上了。「这都是王爷家事,我不好掺和,咱们先说正事可好?」 安王一想也是,男女之事就不用和兄弟说了。「我想拿到英武侯府把柄,让他们难过一番。」 「……」谢凌昭心中警铃大作,提到英武侯府,他首先想到的是姚妍。试探:「可是英武侯府得罪了王爷?还是与他人有关?」就一个没落侯府,能入安王的眼? 安王笑:「倒没有得罪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谢凌昭再试探:「一个小小三等候,家中又没有出息子弟,碍不着咱们大事,无缘无故何必动他。」 安王看了谢凌昭一眼:「刘嫔可能有孕了,且时常对母妃不敬。只要英武侯府倒霉,看她如何蹦跶。不过也不用一招致命,慢慢折腾他们便是,让他们知道被欺负的滋味可不好受。」豆_豆_网。 第34章 敢欺负他救命恩人,那就尝一尝被欺负的滋味。且要慢慢尝,尝个够! 皇子之间天然敌人。虽然刘嫔肚子里是男是女不知道,且就算是皇子,年纪太小也成不了气候。可既然安王想,谢凌昭也无可无不可,照办就是。 谢凌昭身上差事重,不敢多待,便匆匆离去。只是他心中十分疑惑,到底是谁救了安王?女人出手相救这事,他清楚,可具体是谁,安王那边却讳莫如深,他之前也没多想。 不过此时却不得不多想。动一动英武侯府不过是小事,安王却亲自吩咐,可见里面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看谢凌昭去了,安王眸子也冷了下来,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徐氏立在门廊,见安王脸沉似水,悄悄走进来将茶杯倒满,又立在一旁陪着一动不动。安王与谢凌昭每次相见都是在她这里,向来相谈甚欢,不知这次为何好似不太顺利。 良久,安王神色恢复,冲徐氏点头:「你辛苦了。下月我会带你儿去京郊,若是有意,可以一见。」 徐氏苦笑摇头:「只要他好便好,我何苦出现。多谢王爷相助,若不然我儿哪里活得下去。」 安王像是随意问道:「若是你儿娶一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儿为妻,你可有想法?」 徐氏笑:「只要我儿喜欢,我这当娘的何必干涉。至于我儿,我只希望他平安长大,能养活自己和妻儿便足够,至于名利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她倒是不缺钱,自□□后,男人们日日用金银供起来,可哪里真快活过? 安王叹气,有的母亲只希望儿女平安长大,有的恨不能拿儿子命来夺前程。 街上人群尚未散去,个个十分开怀,好似自己中了进士一般。还有那聪明的小贩将茶水、小吃用篮子挑着四处叫卖,生意十分火爆,将街市变得更加热闹。 姚妍姐弟二人随着人流慢慢游走,心中十分欢喜。 「前朝皆重农抑商,商户人家三代不得科举。自我大历太祖起,重农却不抑商。景元,咱们赶上了好时候,商户出身也能科考,一定要珍惜,不要让爹娘失望。」姚妍忍不住感叹。 景元重重点头:「姐,我知。父亲在时生意做到极大,南北皆有咱们商号,日进斗金不为过。可即使如此,父亲也要年年进京上贡,见了不入流小官小吏也要客客气气。若是咱们家但凡有个举人进士,哪怕做个县令小官,父亲也不至于这样难,也不会……」不会在路上死得不明不白。 姚妍握住弟弟手,轻轻摇了摇:「景元,过去的莫想了,只要咱们姐弟过得好了,爹娘在天上就能安心。」她觉得男孩子淘气,适当压力有助成长。 「嗯,我要努力,长大后给姐姐撑腰。」姚景元发誓一般说道。 姚妍:「……真乖。」 抛开沉重话题,姐弟二人买了些小吃食,一路走一路尝,心情也越发好了。 姚妍只觉得耳朵发烫,摸着耳垂往路边一瞧,竟然站了熟人。 三表哥刘宇帆站在一家酒楼门前,旁边一身鹅黄色衣衫的是上辈子的老熟人三表姐秀蓉,更有几个面熟的丫鬟婆子。 三表姐眼中如淬了毒一般,满眼全是不善。 姚妍摸摸鼻子,她前世只有被这位表姐欺负的份,可今生是第一次相见,怎么这女人看她跟看敌人一般。 不过,她懒得搭理他们,假装没看到这两位,和景元手拉手继续往前走去。 秀蓉恨道:「哥,你看这女人,勾搭了安王不说,还勾搭上谢公子,连状元郎都冲她笑,怎么这样不要脸。」 三表哥:「……」讲真,这样的美人,能勾搭上几个男人不是很正常?心中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劝解:「她是她,咱们是咱们。娘都劝过你,一定好好相处。只有将她哄住,才能有你的机会。」若不是表妹认识的男人厉害,娘也不让她进府了。 「谁要和她好,我最讨厌狐狸精,恨不能抓烂她的脸。」这女人笑起来的样子,十足的狐媚子,男人竟然看不出她的水性杨花来?! 男人眼睛都瞎! 见妹妹一股真想冲到表妹面前质问的样子,吓得三表哥一直拉着她,等姚妍姐弟走远了,才敢将人放开。 别说妹妹了,他见了她和别的男人笑,心里也难受。那样暖那样艳那样娇的笑,却是冲着旁的男人去的,他心跟被千万枚针扎了似的。 这样诱人的表妹,本该属于自己家的,却被他人盯上了,还是鬼见愁的安王和谢凌昭,神烦。 姚妍才不管这两兄妹心中如何想,她回到家好好休息一番,将常用的细软打好了包。 景元见姐姐如此,很是奇怪:「姐,你要走亲戚?还是咱们回南边?」 姚妍摸摸他的脑袋:「你明天开始就住到百味书院,每旬回来一次。姐要住到英武侯府了,你休沐时,姐会回来陪你。」 景元不依:「姐,那家人不是好东西。我梦中梦到过,他们是恶魔,专欺负咱们姐弟。」那噩梦缠绕他多日,虽然不再害怕,却再也忘不掉。 姚妍笑:「若那梦是真的,姐心中有数,去了正好给咱姐弟两个报仇。若是假的,姐也算找一个依靠。姐如今都十五岁了,终归不能一直闷在家中,日后还是要找一家长辈投靠。与其回南边被叔叔伯伯们卖了,还不如留在京城,起码有梦提醒呢。」商户若出好女,却只有待价而沽、让人挑选的份,她不甘心。 第35章 景元只恨自己还小,不能成为姐姐依靠。「姐,你等我长大,最多五六年我就考中秀才,到时候帮你找婆家。」 姚妍大笑,一个秀才在京城的地位和蚂蚁差不了多少,但也不好打击弟弟积极性,点头:「嗯,好。那咱们两条腿走路,一边试试英武侯府如何,一边你也快快长大,中秀才,中举人、进士,给姐撑腰。」 姚景元:「……」就知道姐姐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语气里全是戏谑。想到姐姐嫁人,他倒是想到一绝好姐夫人选。 回头他要和唐大哥好好相处,争取让唐大哥娶了姐姐。年轻俊朗状元郎成为姐夫,也还勉强凑合叭。 不出姚妍所料,第二日,二表嫂陈氏便来到巷子里。 一见到姚妍,陈氏便笑成一团花,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咱家表妹真真是可人儿,怪不得母亲日日念叨想着,连嫂嫂见了都恨不能揣回家当亲妹子。」热情得要冒火。 姚妍被握得不舒服,试着抽回手,却反被搂在怀里:「妍儿,咱们可是顶顶亲的一家子,你在这里清苦,我们如何看得下去,快快随我进侯府享福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心男哄骗小姑娘呢。姚妍知道这位二表嫂,平日笑成花,心却黑成墨,尤其是打杀丫头跟喝水一般。 但凡与二表哥有点首尾的丫头,不是溺死在湖中,便是跌进井中,个别有幸活着的,也被卖到青楼中陪客。当真是手段狠辣。 被毒蛇一般的女人抱着,姚妍只觉恶心。面上却还是笑得腼腆:「二表嫂就会笑话我。可我小门小户出身,到侯府会处处拘谨,还不如窝在这小院中,隔几日给舅舅舅母请安得好。」 二表嫂不依:「看表妹说的,自家人哪里来的拘谨。你一个人在院子里,母亲日日担心,这几日都瘦了好些。你心疼心疼母亲,还是随我进府吧。」 好吧,这陈氏都说到这份上了,姚妍再不进侯府就是不孝。毕竟父母不在,娘舅最大,她还是要尽尽孝心的。 而且,她很期待进府趟趟浑水呢。眼看着高楼大厦崩塌,也很有意思呀。 收拾了两车行礼,姚妍随着陈氏进了侯府。 这次没有走角门,而是走了侯府大门旁的侧门,也是主子们惯走的门。红漆大铁门旁立着两座石狮子,庄严肃穆。进入大门,路过前院而不停,一直走到二门处才下了马车。从马车下来换轿子,又走了一刻钟方到了正院。 一路上,姚妍眼观鼻鼻观心,眼角都未往外瞄,镇定得很。前世虽然处处受挤兑,却还是跟着表哥表姐走遍了二门内,对侯府格局门儿清。 且说起富贵,侯府只是面上光了,里子比起姚家差远了,没什么稀罕。也就是前世自己傻,为了侯府面子处处自谦,反而让人看轻了去。 刚进正院,大表嫂赵氏便迎了过来,脸上挤出一抹笑:「表妹来了,母亲等了许久。」 这赵氏系出名门,最看不起商户女,如今能对她挤出一抹笑,挺难得了。 姚妍也笑得肃穆,规规矩矩行礼道:「大表嫂。」不再多言一句。 赵氏见她不赶紧攀附上来,倒多看几眼。心道水灵灵嫩如娇花的小姑娘,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进了正堂,侯夫人张氏端坐在正坐八仙椅上,旁边紧挨着便是三表姐秀蓉。 说什么舅母想念自己,你倒是表现一番呀,哪怕是虚假的,也比端坐着等自己磕头行礼强吧。 姚妍心中吐槽,动作却不停,跟看不见地上的绣墩一般,并未下跪,只行了一个福礼:「舅母安。」声音小如蚊子哼哼,面上笑得羞涩,不知道的是只以为是一个没有大见识的小女孩。 莫说给这种舅母跪不下去。就算跪得下去,旁边一个表姐大喇喇坐着,等她一起跪拜?想得美。 侯夫人张氏被狠狠噎了一下的感觉。她都等着被磕头了,竟然只等来一个蹲礼。可面前不是儿媳妇,也不是硬凑上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她还真不好拿捏,只能站起来握住姚妍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 姚妍拿着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舅母,听说您因为挂念我这阵子都没吃好睡好,妍儿心中难安。尤其看您眼底青色这样重,更是让我愧疚。」 就差说张氏一脸褶子,满脸刻薄老相了。 张氏:「……」这死孩子不懂礼节就算了,还不会说话,气死她了。却只能忍! 「是呀,你来了,舅母心里就安了。家中有四个表哥,两个表嫂,未嫁的还有一个表姐,都能陪你玩。来了家中便好好散心,莫再想你爹娘了。」 她为何眼底发青,还不是被家中事情闹得。侯爷是个万事不愁只管花钱如流水的人,还时不时睡个小姑娘给她添堵。 本来指望大儿子事业有成,成为靠山,可差事本来做得好好的,却突然出了篓子,被人捅到上面,如今只能闲在家中,等待机会。 总之,没一件顺心事。但愿这便宜外甥女能把安王拐到自己家,让秀蓉成功上位,也算侯府最大倚仗了。 姚妍:「嗯。」舅母还真是不吃亏的人,插刀也挺狠,一上来就提她孤女身份。 姚妍站在梧桐苑前,默默静立了片刻。上辈子,侯夫人张氏以她还在守孝为名,将她安置在偏僻逼仄的院子里。这辈子,竟然舍得让自己入住宝贝闺女二姑娘曾住过的地方,变化还真是够大。 第36章 随之伺候的曹嬷嬷以为她不满,赶紧笑着解释:「表姑娘,梧桐苑虽离正院不算太近,却紧靠着园子,一推门便能看到四季花草树木,旁边还有一湖,景致顶顶好,家中二姑娘出阁前就住在这里。旁边就是三姑娘的牡丹苑,姐妹俩平日无事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再好不过。」 姚妍摇头笑:「舅母费心了,这里我太喜欢,所以一时看呆了。劳烦曹嬷嬷一路送过来,还请进院子喝一杯茶。」 她挽着曹嬷嬷的袖子,「我初来乍到,舅母舅父还有姐妹们的爱好和忌讳一无所知,还请嬷嬷教导一二。我娘在世时就常提起侯府规矩大,我若一无所知,会让人笑话了去。」说着亲自将一荷包滑进曹嬷嬷袖子里。 曹嬷嬷在侯府还算吃得开,赏赐也没少拿,但唯一的儿子却天生软骨病,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躺在床上,家中日子怎能好过得了。 她摸摸荷包,薄薄软软,猜到是银票,心中欢喜。连连点头:「表姑娘一片孝心,侯爷夫人听了只会感动。侯爷成日里忙差事,平时三姑娘能见侯爷的日子都不多,逢年过节能一同吃个饭。至于夫人,京城顶顶好的善人,平日里猜个蚂蚁都恨不能念佛超度,往庙里施舍银两更是无数。只是性子略严谨方正,不是爱笑爱闹之人。至于三姑娘,比您还大一岁,可还是小孩性子,最单纯可爱。表姑娘这温和性子,夫人和姑娘都爱,哪里用刻意注意。」 姚妍笑道:「多谢曹嬷嬷,这我可放心了。」 这曹嬷嬷真是可人儿,虽然句句都是好话,却也透露不少消息。 侯爷平日里不着家,至于是不是忙差事,另说。夫人爱念佛,时下人多信佛,可动不动撒银子的,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至于严谨方正,其实不过就是刻薄。三姑娘么,任性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上辈子就对他们性情摸得很透,这样问不过是和曹嬷嬷搭上线罢了。 丫鬟们将带来的细软收拾好了,姚妍这里和曹嬷嬷也聊得差不多了,随手又将二两茶叶送给她,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才作罢。 见人走远了,刘嬷嬷才小声道:「她虽是红人,却比张嬷嬷差了一层,姑娘不必多理会。」 张嬷嬷?油盐不进,她搭理没用。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一个穿红着绿、眉眼弯弯的丫鬟便凑了过来,屈膝行礼笑道:「奴婢嫣红给表姑娘请安。夫人让奴婢才院中伺候,还请表姑娘吩咐。」 嫣红,上辈子伺候自家弟弟,可真没少折腾事。这辈子她又出现,姚妍打算物尽其用。 「嫣红姐姐长得水灵气派,竟将我手下的文慧、文琪比成了烧火丫头。您是舅母身边得意人,我哪里敢随意使唤,只遇事请姐姐指点便是。」 听表小姐说得这样客气,将她捧得这样高,嫣红眉眼里得意之情挡都挡不住。「表小姐说笑了,但凡用到奴婢处,定竭尽全力。」 嚯,这小蹄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一身的贱骨头模样,让刘嬷嬷十分看不上。见自家姑娘这样捧着一个奴婢,刘嬷嬷觉得怪异,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打算回头和姑娘好好说道说道,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可不能让小小奴婢给拿捏住。 听刘嬷嬷一本正经给自己上课,姚妍心下笑得不成。就嬷嬷这点段位,还当自己高手。要真是高手,上辈子他们主仆就不会遭遇那样悲惨。 收拾妥当,休息了半个时辰,也便到了晚膳十分。 今儿是姚妍进府第一天,侯爷也要表示一下自己是好舅舅,忙里偷闲回府一起用膳。 侯爷今年已经四十出头,寻常家里已经是抱孙老头。可侯爷却模样俊雅,腰板挺直,身着月牙色家常衣袍,和几个儿子可以当兄弟了。 见到姚妍,侯爷先是一怔,方才叹气:「见到妍儿,就想到你母亲幼时,模样竟一模一样,舅父这心里不好受呀。」 姚妍:「……」胡扯,她相貌七分像爹,最多眼睛像母亲罢了。「舅父与母亲模样也十分相像,妍儿见到舅父,如见到母亲一般。」 侯爷:「好好好,舅父如爹,日后妍儿就当侯府为家。万事有舅舅替你撑腰,莫怕。」 姚妍笑得开心:「多谢舅舅。舅舅日理万机,还要照管妍儿,妍儿不胜感激。」 「哎,舅父虽差事甚忙,可再忙也不会忘了嫡亲的外甥女。」 两人互捧,都是瞎扯。 侯爷没有实职,除了大朝日子,平日里闲的长毛。而他不着家,不过是到相好那里胡闹罢了。而且侯爷爱好广泛,戏子爱,妓子爱,小妇人也爱,不过最爱的还是水灵灵小姑娘。 今日进门的时候还一身香粉味道,不过换了一身衣衫就装开了正经人。 张氏恨得牙痒痒,刚刚还和侯爷绊了几句嘴,此时脸还是臭的。「开饭吧,表姑娘都累了一天了,早用完早回去休息。」 姚妍:「……」张氏这性子还真是一言难尽。不过这样的性子,反而比笑里藏刀的好对付一些。 看了看位子,姚妍坐在三表姐秀蓉下手。 见姚妍穿着一身白色隐纹绸裹银边裙袄,分明素净寻常,可与那张瓷白娇嫩小脸映衬,竟有一股子楚楚可怜味道,秀蓉忍不住哼了一声:「来亲戚家做客还穿得这样素,岂不是给人添堵?真不知道跟谁学的规矩。」 姚妍眼中泪水立即涌了上来,在睫毛处隐隐绰绰,要掉未掉:「表姐,我并非故意,可我爹娘……」 第37章 旁人见她这模样,以为秀蓉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四表哥因受宠,才不怕这个妹妹,开口训斥:「秀蓉,女孩子要娴雅温顺,为何欺负表妹?」 秀蓉本来就被姚妍小白莲样子气得想吐血,听平日还算疼爱她的哥哥开口就训斥,气得回道:「谁欺负这个丧门星了,是她一身孝衣先给人添堵。」 听到吼了出来,姚妍眼泪唰唰往下掉,一滴一滴流过脸颊,却不敢多说一句,样子十分可人怜。 侯爷平日里自诩风流才子,见美人流泪,即使这美人是亲外甥女,也忍不住心疼。「秀蓉,平日里口不出恶言,耳不闻恶语,而你却如泼妇一般没有教养,你还有脸说旁人。你表妹无依无靠,如水中浮萍一般,你不说爱护,竟然还欺负她,像什么样子。」 转头又教训张氏:「都是你教得好女儿,就会给咱们侯府丢脸。她这一个月也别出门了,在静心堂好好养养性子。」 静心堂是侯府小祠堂,平日里翻了大错才会被关进去。自家女儿要是进去了,若让外人知道,名声能有好? 张氏狠狠挖了姚妍一眼,方教训秀蓉:「还不快老老实实回房,难不成真让你爹狠狠罚你。」 秀蓉平日里很是嚣张,可只要父亲说话了,她从来不敢反驳,只好委委屈屈站起来回屋。走时顺便踩了姚妍一脚。 姚妍早就防着她,赶紧一撤,只让她踩了个边角,却还是装作痛呼:「呀!」望着秀蓉:「表姐,你作甚踩我?好痛。你若不喜欢我,我回姚宅便是。」 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呢? 姚妍扶着刘嬷嬷的胳膊站起来,轻轻佛身一拜:「舅父舅母,是妍儿不孝。既然家中不欢迎,妍儿这便回自己家,等过年过节再来看您和表哥表舅便是。」说着转身便走。 秀蓉要骂:「想走便走。」却被张嬷嬷捏了一把,方才忍住没开口。 她讨厌姚妍,一脸妩媚子相勾引男人不说,还占了梧桐苑。本来她都答应了二叔家庶妹让她住进去了,却让姚妍截胡,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怎能不气。 二表嫂赶紧站起来拦住:「妹妹说笑了,姐妹拌嘴最寻常不过,亲姐妹一天打三架的还少吗?打完就忘,还不是好成一个头。你秀蓉表姐今儿受了委屈,所以说了不该说的,你当妹妹的让一让何妨?」 妹妹让姐姐?还有脸了?姚妍抿嘴不语。 刘嬷嬷叹气:「我们姑娘向来好性子。姚家上上下下都是和气人,姐妹之间拌嘴也有,可真没见过一言不合就踩人的。我们小门小户没见识,哪里敢呆在侯府让人笑话。」 明晃晃职责家中姑娘教养还比不上商户,侯府人脸都被打肿了。 要不是还有求姚妍,张氏这会子恨不能将人扫地出门,此时却不得不站出来挽留:「妍儿,都是一家子,莫和你表姐计较,回头舅母打她一顿给你出气。你娘走得早,若知道你带着景元住在小院,该怪我和侯爷没照顾好你了。」 姚妍点头,轻轻道:「嗯,我娘最疼我了,要知道有人欺负我,就算在天上,也不会放过她。」 张氏:「……」小蹄子你滚! 因着二表嫂和稀泥功夫一流,这顿聚餐好歹勉勉强强算是进行下去。 侯爷只用了片刻,随意动了动筷子便离席了。他自诩干大事的人,能拨冗一刻钟来和外甥女聊几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正好家里人在此处,他可以到前院胡闹一番。 而张氏作为主母却不能走,边吃边看着姚妍那张委委屈屈却又妖妖娆娆的脸,想起自己多少次在这种女人手里吃大亏,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去,只恨不能将这张脸撕烂了。 大表哥几次想搭讪,都被大表嫂赵氏给截住话头。赵氏长相端庄,算不上美,神情又严肃,堪比宫廷嬷嬷,并不讨喜。可娘家强势,兄弟身上也都有好差事,压制得大表哥只好歇下撩骚的心。 二表哥平日里忙庶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是会看眼色,和二表嫂天生一对。见母亲大人恼了这个表妹,即使表妹美如天仙,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多聊一句,只闷头用饭。 三表哥,一眨眼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至于四表哥,一说话就自带不正经,姚妍只当没听见。 好在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语,冷场也不算什么事。 因为不再把这群人当亲戚,所以姚妍心中一点难受都没有,只埋头欣赏美味,顺便悄悄观察这一家子。前世被侯府名头给压得不敢大喘气,现在再看,一个个的不想着怎么发家致富顶立门户,却是男的玩丫头,女的藏私房,早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顿饭用了两三刻钟便匆匆结束,姚妍带着刘嬷嬷和文慧往梧桐苑走。 姚妍立在梧桐苑前,心中感叹,梧桐栖凤凰,兆头多好。只可惜,二表姐秀莲也只不过嫁了定西候嫡次子,算不得高嫁。 平嫁很正常,但那嫡次子却是个风流成性的,秀莲一进门,一个通房丫头便将庶长子给生了出来。能让庶长子先生出来,可见这定西侯府多没规矩。 而能将亲闺女嫁给这样人家,必定是有所图,还不是看定西候简在帝心。说来,英武侯府真是烂到根了,卖了庶妹就算了,连亲生女儿都不顾。 正思量着,听一男声响起:「表妹,倒春寒夜里凉,站在这里小心伤身。」 第38章 姚妍转头一看,竟然是饭桌上消失的三表哥。 她莞尔一笑:「表哥,您怎会在这里。」 三表哥见她笑了,眼神恍惚了一下,一直走到她面前来。见姚妍退了两步,他方发觉自己差点越矩,赶紧也退了一步。「月色照耀下,表妹如月宫仙子,让我晃了神,让表妹笑话了。」 姚妍笑而不语。心道若是她不退,这人下一步便是拉拉扯扯牵手了。男人嘛,试探一下,见女人不拒绝,就会继续试探下一步,永无止境。 三表哥叹气:「今儿秀蓉无礼,让表妹受委屈了。她让家里人惯坏了,表妹莫和这不懂事的计较。」 刚刚她受委屈,这个男人没站出来说一句话,这会子却又单独卖好。两面讨好,实则没担当。 姚妍摇摇头苦笑:「是呀,真羡慕表姐有家人护着。若是我爹娘还在,何至于……但愿日后,能有一人时时维护着我。罢了,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表哥也回吧。」说完扭身进了院子。 月色下,一袭素衣的女人袅袅娜娜走远了。门一关,连背影都看不到。三表哥只觉失落万分。 表妹这句话,是怪他没站出来保护她了。 三表哥失魂落魄一般站在树下,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而已。他有他的难处,他有他的难处。家中老大老小都是宝,唯有他这个中间的被忽视,他没有违背父母的资格。 可只要和安王搭上关系,或者谢凌昭出手相助,他定然会抓住机会一飞冲天。等他好了,定然会帮助表妹,只希望日后表妹体谅。 只听「嗤」一声,「三哥,美人没吃你那一套?」 三表哥回头一看,是老四。脸拉下来,沉声道:「夜深了,回去吧。」 四表哥又连连嗤笑几声,「三哥知道夜深了,还来盯着表妹的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想法。你可别忘了,表妹尚在守孝,就算你想也得不到。再说了,表妹无权无势的,银子也被宋管事搜刮走了,三哥你真愿意娶?」 都是亲兄弟,谁还不知道谁。三哥从小就早熟,积极表现优秀,挣了一个谦谦君子称号。可他却知道,三哥野心不小,要娶妻,定然是娶一个有钱有势的助力。 三表哥眼神暗了暗,「不许多言,坏了表妹的名声。」娶妻?他想娶的女人多了。但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表妹,即使表妹为妾室,他也会疼她。 只不过,他还要借助表妹冲天,娶不得纳不得。 自家妹妹那模样性子,想要成为安王的女人简直妄想。可他若能在表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日后表妹嫁给安王,哪怕只是侧妃侍妾之流,愿意为他说几句好话,好处也受用不尽。 见老三装作一脸风光霁月,老四白了一眼,虚伪!背着手晃悠悠走了。 姚妍在门后听到两兄弟的对话,忍不住嘴角上翘。兄弟阋墙什么的,多有意思。不过火候还差太多,连个火化都碰撞不起来,没劲。 刘嬷嬷几个铁青着脸色随着进了屋,守家的文琪迎了上来,将带着露水的衣服换了下去,又端上来一个青花瓷盏:「姑娘,天凉喝碗黑糖姜汤去去寒。」 姚妍一饮而尽,身子瞬间发热,这才问道:「院子里安排得可妥当?」 文琪点点头,小声道:「两个小丫头还算老实,两个婆子有些嘴碎,好在进不了正房,也不怕出事。就是嫣红和香儿,一个比一个会当大小姐,活计没有个拿手的不说,还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知道的是丫头,不知道的当是通房姨娘。」 姚妍笑喷,点点文琪的脑门:「若本姑娘是个爷们,她们还能勾引了去,可惜呀,本姑娘有心无力,占不到便宜。」 文琪气得跺脚:「姑娘,人家说正经事呢。您是不会被勾走了,可她们万一接近少爷呢?」 嫣红十七,香儿十四,可景元不过十二,这年纪差有点大。但想到前世这两个女人作为,姚妍决定不给这两个丫头作妖的机会。 「你们防备着是对的,不过这嫣红是大表嫂派来的,香儿是二表嫂派来的,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敬而远之便是。」嫣红和大表哥暗通款曲,香儿虽还未破身,却也和二表哥眉来眼去。 这两位表嫂,可真是人才。不过她来者不拒,日后总有用处。 姚妍歇下,只留一个新买的精瘦模样的小丫头杏儿随身伺候。刘嬷嬷几个拗不过,只由着她去了。 见人都走了,姚妍方问:「刚刚你盯住侯爷了?他去了哪里?」 杏儿看着小,实则年纪过了二十,早通人事。见姚妍问,她脸先红了。犹豫了片刻,方开口:「姑娘,侯爷这人……」 姚妍:「实话实说,不用隐瞒。」 杏儿无法,只能实话说来。 侯爷离开后,确实是去了书房。但可不是面上说得那样处理政务,不过是花天酒地而已。拉着一个小丫头胡闹就罢了,还玩了一个小戏子。 「姑娘,那侯爷果真不是好人。那小丫头和小戏子顶多十二三岁,可怜得紧。侯爷不仅自己用药,还给那二人喂了药,折腾得人命都要去了半条。奴婢实在看不下去,逮了一只猫扔进院子想打断一下。可那侯爷不仅不住手,竟然当场就把猫给掐死了,还大笑不止……」当时场景毛骨悚然,即使她见多了血腥场景,也觉得恶心。 第39章 姚妍:「……」能把活生生的猫掐死的人,杀人也不在话下吧,包括杀她爹。 想到小戏子,姚妍脑子里闪了一下:「那小戏子可是眉间有一颗红痣?」 杏儿点头:「嗯。啊?姑娘如何知道?」当时小戏子被压在书桌上,头却被侯爷一只大手捏住抬着,姿势极为怪异,尤其那眉心痣,让月光耀得十分清楚,扭曲至极。 姚妍冷笑,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听说延庆王家里丢失了一个小戏子,正派人四处寻。杏儿,你明日便借机出府,将这消息递出去。实在不成,找你主子帮忙也成。」 延庆王最爱戏子,而且属于多情种子,只要喜欢一个人,总是对他好到极致。只有过了那阵热乎劲,才将人丢在府中,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这小戏子,听说延庆王刚得手,不知为何带着游玩时候丢了,心疼得他不得了,出重金悬赏。 没想到呀,这小戏子竟然被藏到了侯府。 杏儿低头:「姑娘,你现在才是我主子,原来的只是旧主而已。」 姚妍笑:「好好好,我信你。只要你把事办好了,就是真把我当主子了。」 是谁的人不重要,能办事就成。 夜色浓,姚妍回头望了一眼梧桐苑,困在这里十天了,每天活得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身心俱疲。 重生只是给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看清世故人心,因而心肠更硬、做事更谨慎,却并没有让她聪明太多。 为了应付侯府里形形色色人,她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一日,终于到了景元旬休之日,她能见到世上最亲近的人,也能缓一口气了。 到正院拜别侯夫人张氏。张氏挽留:「景元难得休息,接他来府中一聚多好。家中兄弟姊妹多,常见还能更亲香。」 姚妍笑:「舅母说得很是,景元也日日盼着来侯府。只是百味书院规矩太多,尤其是石院长说他资质不错,只是起步太晚,待他比待旁人更严厉十分。旁人能休一天,他却只能休一个时辰,到侯府打个来回都来不及。」 听百味书院院长说姚景元资质不错,张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家中除了老三勉强得了个秀才称呼,其他人念书实在不成器。不过都是亲戚,姚景元出息了,对侯府也没什么坏处就是了。想到这里,才勉强压下腹中酸水。 舅母外甥女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姚妍便坐着马车离开了侯府。 出了大门,姚妍给杏儿使了一个眼色,「我近来常常想念家中艾草糕的味道,眼看就要到寒食了,也不知京城有没有卖的。」 杏儿接话:「城南便有一家,奴婢虽未尝过,却听人说是地道苏州味,想来姑娘会喜欢。」 姚妍面上大喜:「好好好,杏儿你去跑个腿,多买一些,咱们和景元中午拿来当点心。」 杏儿拿着碎银子欢欢喜喜去了。刘嬷嬷笑道:「姑娘也太放纵她,不仅不立规矩,还各种由着她,惯坏了可怎么办。」 姚妍笑嗔道:「好,日后一定多管束。买糕还不是因为嬷嬷和文慧前儿说想念那个味,这会子倒怪上我。」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欢欢喜喜说起南方小吃。 姚妍想以后也要注意,奴仆之间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免得人心涣散。杏儿身份没暴露之前,她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等她到了百味书院门口,景元已经站在门前等候。 十天未见,她觉得弟弟瘦了好些,忍不住心疼得一把抱住:「怎么瘦了这样多,读书哪里用这样卖命?」 景元觉得好笑:「姐,我每餐三个大馒头,荤素皆不缺,哪里就瘦了?不过每餐吃这样多,一到饭点还是饿得嗷嗷叫,也是奇了怪了。」 刘嬷嬷笑:「少爷这是蹿个呢,加上读书又费脑子,可不就饿得狠。听人说要多喝羊奶,能长个子长骨头,不知道书院里有没有?」 姚妍听了这个,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以后让刘叔每日早晚给你送一碗来。反正离家近,你出来一趟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拗不过姐姐,景元只好认命。其实书院饭菜口味除了稍微咸了点,还算可口,哪里就能饿着。 姐弟二人回了自家,热热闹闹将近来之事说了一番。听说弟弟得了夫子夸奖,姚妍高兴得很。想起前世弟弟这会子被四表哥拉着到处胡混,现在却日日读书上进,爹娘该放心了。 姚景元从书袋里拿出一根银钗,「姐,看看喜不喜欢?」 最普通的桃花钗,不过是弟弟送的,她自然喜欢,顺手插在头上:「姐很喜欢,你不是天天忙着读书,还有时间买这个?」 姐姐头上本来只是用两串珍珠束了最简单的发髻,突然多了一枚银钗,难看倒不至于,可姚景元又觉得心里不舒坦了。 自己还没给姐姐买首饰呢,竟然先帮唐大哥送上了,自己是不是傻!「姐,好像有些突兀,你先拿下来,日后再戴嘛。」 姚妍白了他一眼:「你难得知道给姐买首饰,姐欢喜一会再摘。」 姚景元:「……」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姐,其实,其实是唐大哥送的。」 姚妍:「……他突然送这个?你也接?」两个人脑子都缺根弦。男人送女人首饰是什么意思?弟弟这笨蛋也敢接! 第40章 「唐大哥进了翰林院后有两个月假,要回家祭祖,还要将家中母亲接到京城。快离京前,带我一起采买一些土产。他给家中买了好些东西,先给老太太买了银镯子银耳环,然后才给你买了银钗,当时只说顺手买的,我没多想便接下了。」 他没敢说的是,他心中早把唐大哥当姐夫了,提前收点不值钱的小首饰也就没当回事。 他不知道,唐云正在带他逛大街之前,早就提前转了好几个首饰铺子,看中了许许多多首饰,想亲手给姚妍戴上。只可惜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相中了最不起眼的桃花钗。样子普通,寓意却美,心中只期待二人桃花早点到来,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为了能顺理成章送到姚妍手上,这才曲线救国,绕了一个大圈子,利用了姚景元一把。 唐云正却忘了,桃花可能会到来,机会却未必是给他的。 姚妍能说什么,只好嘱咐:「日后多请教唐大哥功课是真,别收人家东西。唐大哥算是你半个师傅,哪里有徒儿不孝敬师傅,反而赚师傅便宜的?」 姚景元想了想:「也对。要不,姐你帮唐大哥做身衣裳?」在他眼里,自家姐虽然配玉皇大帝都够格了,但女子贤惠一些总是更好更讨人喜欢。 姚妍抡起拳头就给了老弟一拳:「你会做衣衫自己做去,别卖姐。」弟弟那小心思,她看不透才怪。 唐云正是夫婿好人选吗?是! 前世因为有未婚妻,连公主婚事都敢拒绝,可见为人多方正。可是,她却不是好妻子,她重生就是为了践踏侯府的鲜血,这条路注定不好走,何必坑寒门出身的他。 一个时辰很短,只够用一顿午饭,再聊一会天。 分别时,姐姐殷殷嘱咐弟弟要好好读书,好好长个子。弟弟则嘱咐姐姐要小心侯府人,遇到事就赶紧回来,他能养家糊口。 路上刘嬷嬷几个还感慨:「少爷果真长大了,懂得保护姐姐了。」最满意的是,知道给姐姐和唐状元保媒拉纤! 唐状元呀,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为人正直和善,最关键家中人口少,只有一个婆婆,没有妯娌小姑子的,姑娘嫁过去不要太省心。 一行人各怀小心思,坐着马车欢欢喜喜回了家,只刚进了胡同,便见杏儿一脸焦急的招手。 上了马车,杏儿一脸哭丧:「姑娘,不好了,侯府被人砸了,这会子还没完呢。」 姚妍眼里带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拼命压抑住上翘的嘴角,问道:「怎会如此?谁敢砸堂堂侯府?我过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刘嬷嬷赶紧吩咐车夫退出胡同。「姑娘呀,您可不能犯傻,万一被男人碰到了,咱们可说不清楚了。」心道敢砸侯府的,来头可小不了,就算不是皇亲国戚,那也是国公级人物,惹不起惹不起。 姚妍就那样一说,又不是真的要凑上去,只躲在胡同旁看起来热闹。 侯府中,延庆王指挥着一群拿着棍子的汉子乱砸一气。 侯爷哭求:「王爷,您行行好,再砸就一无所有了。我真的不知这小戏子是您府上的,要是知道,哪里敢留下来,早巴巴送还给您了。」 延庆王斜着眼:「哎哟,你倒是会推脱。本王早就放出话来,京城有头有脸的谁不知道本王丢了心上人,就你还敢打马虎眼。别人不知道你那点爱好,老子还不知?见了白面小男子,你恨不能舔人家□□子。还敢藏着不放人,这会知道害怕了?晚了!」 眉心痣戏子躲在他怀中,哭得呜呜咽咽。小手抓着王爷胸:「王爷,他不是人,他他……您要替奴家做主。」 小戏子真不是装,这侯爷长的人模狗样,花样却千奇百怪,每次都把他弄得痛到下不来床。这阵子,他新伤覆旧伤,真真受了大罪。 见小情儿哭得肝肠寸断,延庆王心疼坏了:「砸,往死里砸,把后院给老子一起砸了。」 一幕僚赶紧拦住:「王爷,王爷这可不成。咱们砸了前院,皇上顶多训斥两句,朝臣也当聋子就过去了。可您要砸了人家后院,便坏了规矩了。」除非抄家灭祖的大罪,谁家也不会明着欺负女眷,皇家也要脸呀。 延庆王是先帝老来子,从小渺了一目,没有皇位继承权,又比哥哥们年纪小,所以过得很是肆意猖狂。但毕竟皇家出身,基本道理还是懂。 他一挥手,「把前院砸光。」 看着稀巴烂一地,侯爷心都碎了。 看侯爷心疼得扑倒在地上,延庆王过去就是一脚,踹到胸上。见他蜷缩起身子躲躲藏藏,延庆王冲着命根子又来一脚,咬牙骂道:「敢欺负老子的宝贝,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吃了吐。既然腿不老实,老子帮你废了!」 因为动静闹太大不得不出来劝架的张氏正好见到这一幕,瞬间晕了过去。 眼看着侯夫人张氏白眼一翻轻飘飘晕倒在丫鬟怀里,延庆王也跟着翻了个大白眼,骂道:「一家子怂蛋,走。」 留下鬼哭狼嚎一地狼藉,一群汉子持着棍子大摇大摆走了。 出了侯府门,延庆王见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便怒吼道:「英武侯府胆大包天,光天化日窝藏嫌犯,本王这就将人带去大理寺。」 众人哗然。 「英武侯府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犯法。」 第41章 「有钱有势的都这样,窝藏嫌犯算啥,又不是谋逆大罪。不信你看,英武候进宫哭两句,皇上铁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对对,他们家可是有娘娘在宫里。」 「我咋听说是英武候抢了延庆王的小妾?」 「不可能,英武候又没有疯,敢抢王爷的女人?」 「有钱人么,爱好总是特殊的,万一就是觉得大人物的女人香呢?」 「好有道理!」 姚妍:「……」人人都说延庆王是草包王,只知道吃喝玩乐。可看他玩的花样,可真真一点不草包。毕竟打砸侯府不是小事,可他这浑水一搅和,英武侯府有理也说不清了。 眼看着延庆王跑了,刘嬷嬷才敢大喘气,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咱们还回侯府吗?会不会被连累?」 姚妍叹气:「毕竟是亲舅舅家,即使犯了事,我也不该独善其身。走吧,咱们进去,看能帮一把是一把。」 杏儿:「……」姑娘忒能装,要不是您让咱们放出风去,延庆王能来砸了侯府?!姑娘这不是去帮忙,是去看笑话的吧。 等人群散了大半,姚妍一行才敢靠近侯府。 原先红漆木门已经被砍了几道口子,门口的石狮子也被泼了污物。一行人掩着鼻子进了前院,马车没法走了,根本没有马蹄子下脚的地方! 姚妍扯住一条帕子,挡住满脸的笑意。等见到躺着不能动的侯爷和晕死过去的张氏,姚妍觉得自己可能要完全蒙住脸才成,笑容实在挡不住。 前世这一家子欺负起人来毫不掩饰,这辈子也让他们尝尝被欺负的味道。 她知道延庆王混不吝,但没想到敢动侯爷命根子。 别小看这根命根子,虽然连二两肉都没有,却是男人安身立命根本。没了这玩意儿,侯爷从此没脸出门,更没脸上朝,一家子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来。 因为别人说起来,不会说英武侯如何如何,只会说「那个没有命根子的侯爷」,一句话致命! 一家子不能出去折腾了,这家里只会更加翻了天,窝里斗,好一团热闹。 恨不能给延庆王鼓个掌! 掩住笑意,姚妍凑过去呜咽道:「太医,赶快请太医。」 此时侯府主子早都聚了过来,自然有人去请太医。可太医也是看人下菜碟,延庆王打了招呼,没有一人敢来侯府露面。 最终无法,大表嫂让人请了与娘家私交甚好的一位老太医过来。 张氏被掐了人中,很快就缓过来。可看一眼要死不活的男人,还有一地的文玩古物,她恨不能再次晕死过去。 男人么,早就不来自己房里了,命根子不值钱。可这些古玩,一件一件全是名品,是侯府几代人的心血,是她儿子将来的依仗,现在却全被砸了,能不心疼死? 秀蓉哭哭啼啼:「娘,娘您醒醒,家中还指望您主事呢。」爹半死不活,要是娘再有事,她日后难不成要靠嫂子过日子? 姚妍冷眼看这一家子,虽说哭成一团,可为侯爷夫人哭的却没有,真正哭的是自己罢了。 侯爷若是去了,大表哥就能承爵,即使降等为伯爷,那也是自己当家作主。大表嫂虽然盼着自己大姑子刘嫔能一举得子,求得皇上对娘家开恩,这一代不降等,可伯夫人名头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这两口子心里只有美,绝对不会真哭。 老二两口子一直想夺爵,虽然明知没希望,可也总是蠢蠢欲动。再者说了,侯爷夫人活着,好歹不用分家。若分了家,儿女嫁娶都要降格,日子没法过了。 老三老四……老四一眼看到了姚妍,蹭过来问道:「表妹回来了?刚刚有没有碰到那些煞神,没吓坏吧?」 姚妍:「……」这时候还有心思关心女人! 她要是侯爷,这会能被气醒了。 其实英武候早就醒了,可他没脸张开眼。 从十一岁动了通房丫头,之后荤素不忌,玩了多少女人男人,到头来命根子却被毁了,简直比要了他的命都难受。 而且,出去谁不夸他风流倜傥,即使年过四十依然风度翩翩,面庞如玉。可现在……现在哪里还有脸出去。 还是大表嫂细心,见侯爷眼皮子偶尔颤动,手指头偶尔小动,便私下给夫君指了指。大表哥一看便知父亲这是装晕。 「二弟、二弟妹,扶着咱娘先到后院休息片刻。三弟四弟你们带着家里人散了。」大表哥吩咐完,又对大表嫂道:「把下人的嘴巴关紧,莫让家里乱了。」 毕竟是大哥,说话还是有分量,兄弟们都各自领任务走了。不过关紧下人嘴巴,已经晚了,何况还有人特意安排人传播出去,英武侯府这点破事瞬间便传遍京城。 姚妍也不好赖在这里看笑话,跟着去了后院。 到了湖边分别处,秀蓉恨恨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败家精,自从来了我家便一件顺畅事情没有,丧门星。」 姚妍一脸不可思议:「表姐,咱们可是一家人。」水汪汪眼里泪珠滚动,好不可怜。 秀蓉剜了她一眼:「这里又没有男人,摆出狐媚子模样给谁看?等我回头见了大姐,一定给你好看。」狐媚子就该当小妾,哪天让大姐指个婚,嫁给个混蛋玩意儿才好。 第42章 姚妍用帕子蒙住半边脸,做出掩面而泣的样子,哀泣着进了自家院子。她可不愿意将精力放在这个不懂事的姑娘身上。等侯府垮了,看她如何嚣张。 此时,张氏躺在房中,头上缠了一条抹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见夫人一脸生无可恋,张嬷嬷劝道:「夫人,侯爷这事虽然不好听,可您想想,与其便宜了那些小贱人,这样老老实实谁也捞不着,不是挺好?」 夫人这正室当的有什么意思,侯爷除了急用银子的时候能来房里一坐,平时可连院子门都懒得进。要不是夫人生了四儿三女,在侯府哪能站稳脚跟。 张氏叹气:「谁在乎那个。反正那些贱人都生不出孩子,他爱睡谁就睡去。我只是心疼前院那些好物件,看着碎了一地的模样,我这心里就疼。」 甭说侯爷的小妾们,便是和他有了首尾的丫头,张氏也是一碗汤灌下去,保管她生不出孩子来。 成婚多年,哪里还在乎男女情爱,在乎的是脸面和金钱权势罢了。 张嬷嬷再劝:「前院那些虽值钱,可哪里有您手上掌控得多。侯爷没了钱,只能乖乖听您的,岂不是因祸得福?」夫人天天忙着收拾侯爷惹下的女人债,多累,从此终于可以消停了。 想想地契房契和干股,张氏又满血复活,从此扬眉吐气。 从前还用小心翼翼看侯爷脸色,现在看他个球。 不出三天,侯爷便感受到待遇差别。看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他一挥胳膊将桌子掀翻,骂道:「当本侯是乡下地主?竟然给弄来这些腌臜玩意。」 往日里鱼是桂花金丝鱼,现在却是红烧大鲤鱼,往日是闷了一天一夜的佛跳墙,现在却是红烧肉,往日素菜绿叶子嫩成水,还是用高汤烧制,现在却是水煮烂菜叶一般,总之用料和做工差了海去。 侍候的丫头战战兢兢:「侯爷,这些都是夫人吩咐的菜色,奴婢,奴婢……」 往日里丫头们衣领子半解半露大好风光隐隐绰绰,恨不能贴到他身上来。再看看现在,颜色靓丽的那几个最会躲懒,就连这几个模样一般的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就怕他多看一眼。 侯爷深深感受到整个侯府的恶意! 他忍不下这口气,气冲冲进了后院,见张氏桌子上的菜色,差点气炸肺。燕窝鱼翅八宝鸭,样样精致美味,相比之下自己吃的是猪食。 侯爷指着张氏鼻子骂:「让一家之主受苦受累,你却躲着享福,本侯非休了你。」 张氏眼皮子都不抬:「七出之罪,我犯了哪一条?何况侍奉公婆尽心尽力,为他们披麻戴孝,又养育了侯府孩子们长大成人,妾身可是有不出理由。」 心中冷笑,命根子都硬不起来了,脾气还这么硬,真真看不透形势。 张氏甚至想,反正现在大儿子的差事黄了,二儿子管理庶务,三儿子四儿子还没有正式走入仕途,守孝三年也不怕。 与其让这恶心男人总是蹦跶着给侯府丢脸,不如直接弄死? 人死了,丢脸的事就跟着埋入黄土,过上几年英武侯府又能体体面面回归上流交际。 只是,舍不得侯府降为伯府呀! 年年给大女儿万两真金白银,岂不是全都白花了。算了,等等闺女的肚子再说,容他多活一阵子吧。 侯爷哪里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枕边人便将他的生死算计个透。犹自骂道:「你得意个屁,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因为这一闹,日后张氏确实后悔个透透彻彻,再没想到侯爷留了这样后手。 姚妍回到屋中,穿上家常衣衫,洗漱一番,将刚刚污浊之气一扫而去。收拾妥当,走到窗前,将窗杆撑起,双手托腮望着蓝茵茵高空。 进京后姚妍只觉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进入四月。初来时满京城花草树木凋零,此时却嫩芽遍树。 院中梧桐树挺拔阔大,占去了半个院子,等到夏日开花时间定是极美,不过现在还是有点稀稀疏疏。 姚妍正想着夏日情景该多美妙,便见一白灰色鸽子立在树枝上,转了一个圈,冲着窗户便飞来。 姚妍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笑了出来,小东西一点都不认生,怪可爱。鸽子红色眼底黑色掩住乌溜溜乱转,好似在验证面前的女人是不是熟人。 姚妍大气都不敢喘,怕把鸽子吓跑。小家伙歪头看了她几眼,突然蹦跳到她手心里。小鸟爪细细的,尖尖的,蹦来蹦去挠得人怪痒痒。 见姚妍没什么反应,鸽子像是不满一般,扑棱棱挥起了翅膀。 姚妍:「……」鸽子腿上竟然绑了一张纸条,她刚刚眼瞎了,只一脸老母亲样稀罕鸽子,关键点没找到。怪不得鸽子急得飞翅膀,估计是嘲笑她太笨了…… 解下纸条,之间上面是硬笔写出来的三个字:「满意否?」 姚妍笑了。 满意否?自然是满意的,可还不满足。 侯爷只是断了命根子而已,伤筋动骨,却不致命,她自然还不满足。偌大侯府,她要的可不止这点东西。 虽说有救命之恩,但安王能帮她也是情分。下位者救上位者,全看运气,遇上不懂知恩图报的,完全没辙。 姚妍见小东西一直踱来踱去,却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恍然大悟。 赶快跑到房中,掏出一把清炒的黑芝麻洒在窗台上。江南人喜欢吃一点炒黑芝麻,白肤乌发,物美价廉好吃食。求人办事要给好处,鸽子也一样。 第43章 小鸽子一看有吃的,用小爪子踩了踩,却并不开吃。用爪子戳一戳便望一望姚妍,戳两下再望一望。 姚妍一拍自己脑门,懂了,赶紧拿来纸笔。写什么?想了片刻,提笔写下一个字。 鸽子可是王府出身,最不缺的便是吃食,而且严禁吃外人给的任何东西。只可惜这个女子是个傻的,愣是耽误了它好多时间。要不是看她长得美,这会子早用爪子挠她鼻子了。 安王如往日一般上朝议事,到户部当差,只是偶尔会走神,想知道她对着一切是否满意。 等回到书房,见鸽子已经立在窗前支架上等他。下意识急匆匆走了几步,将纸条伸展开来。安王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纸条上只有一个字:「猜。」 安王笑起来。猜?他可猜不出。 就他所知,侯府有心算计姚妍姐弟二人是真,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实际好处没占到一分。 因侯府一向对姚家压榨,姚妍讨厌侯府十分正常。但这样恨侯府,恨到想让侯府中人去死,他却不太理解。 不过,女人狠一点很正常吧?!何况在他眼中,姚妍能冒险救陌生人,定然心地善良。往死里折腾侯府,定然是侯府私下里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一定的! 不知不觉中,心便偏了。 安王召来侍卫,问道:「姚博文的死因可查清楚了?」姚博文乃姚妍之父,她曾稍稍暗示过父亲过世突然,有些蹊跷。 安王原来没多想,但见姚妍死抓着侯府不放,这才放在心上。 那侍卫很是羞愧:「属下从姚博文入京开始查,这人在京中认识人实在太多,主要是和户部、内务府不入流小官打交道,甚至还有一些三教九流之人,一些具体事情反而不好查证。后来去了一趟锦绣侯府通县庄子,从码头上船,之后便再无音讯。」 安王追问:「从庄子里出来,是坐车还是坐轿?上船时,是否确定是本人?」 侍卫:「……小的因为不敢打草惊蛇,目前还未查到这样细。不过,小的若是没看错,谢凌昭谢大人手下好似也在查姚博文之死。」 安王本来悠哉坐在椅子上,听到这个后背下意识挺直:「当真?是锦衣卫之人,还是他亲卫?」 侍卫很肯定答:「应该不是锦衣卫的人,我只在徐夫人那里见过一次。」 徐夫人便是徐氏,给户部官员当了暗娼那位。若非亲信,谢凌昭不会往那里带人。 安王挥挥手让人退下,心里却升起一股别样滋味。谢凌昭打小不喜女人,更不近女色,对姚妍事情却这样上心……有意思。 姚妍并不知有两个男人都在行动,她只知道别人都是辅助,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不过月余,英武侯府便天翻地覆。原来虽没落,底子却还在,至少说起来也是正儿八经勋贵。可如今,京城第一笑话非刘家莫属,家中夫人小姐们也没脸出门。 侯夫人张氏往常有多高调,如今就有多低调,整日里吃斋念佛,当自己是七老八十老太太。但下一辈不同,正是十几岁二十几岁年纪,走仕途的想往上爬,没成婚的想找个好人家。尤其是三小姐秀蓉,和没落丁伯府的婚约本就没彻底解除,这下子别说高攀了,连伯府都来人笑话了一番。 伯府来的是秀蓉未婚夫家三婶,笑得十分畅快:「侯夫人上个月还笑话咱们丁府丢人现眼,如今看来,咱们伯府好歹干干净净,没那么多偷戏子养妓子的毛病。既然夫人要取消两家子婚约,我们正好也有此意。不过当初走的礼,还请侯府一一还来。」 说着,来人就拿出一沓子礼单,眉眼一斜:「呀,听说侯府被王爷给砸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凑出这礼单来?」说完捂着嘴笑,一脸嘲讽。 丁伯府之前看中刘嫔将来,一直不想撒手,想凭借这个翻身。可如今得罪了延庆王,那可是皇上心目中红人,绝非一个小妃嫔可比。这么亲事,作废就对了。 张氏气得捂住胸口,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抖着手:「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而三姑娘秀蓉听说后火气极大,要不是张氏拦着,能带人砸了丁府。但解除婚约这种事向来只能悄悄进行,哪里还敢光明正大闹开。因为憋屈,屋子里丫头都跟着遭殃。 秀蓉在正院闹腾一番后走了,张氏却愁的头发都掉光。「嬷嬷,我家三儿可真是可怜,明明花容月貌,上能攀国公府王府,现在却被一个小小伯府退婚。」还是退出主流圈子的没落侯府,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张嬷嬷虽然把秀蓉从小看大,却也不好昧着良心说小姐花容玉貌,顶多是中上之姿罢了。可她哪里敢实话实话,只好劝:「夫人,谁家没个起起落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大爷进入户部,一切都会好起来。三姑娘年纪还小,最多等个一年半载,咱们府又是一番好风光。」 不提儿子还好,提起这个,张氏更愁:「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天来又拒了咱们老大。家里金银还能凑活支应,可连送出去的门路都没有,真真愁人。」 「咱们二姑娘那边呢?亲家老爷在吏部,很该能说上几句话。」张嬷嬷提醒,「实在不成,还有大姑娘出面。」 张氏叹气:「咱们刘嫔在宫中支应困难,哪里敢为这些事情劳烦她去。而秀莲自身难保……老话说得好,养闺女有什么用,嫁出去只顾自己,兄弟的生死前程都不放在心上了。」 第44章 她其实也并非真责怪二女儿,毕竟嫁过去两年半了,一男半女都未怀上,婆婆早就不喜。而女婿又是娇惯着长大的,只爱美人,如今屋子里都七八个妾室了。侯府强势时,闺女勉强立足,如今却真真自顾不暇了。 想到这里,张氏眼前一亮:「嬷嬷,女婿最爱美人,秀莲怀不上不说,姿色比秀蓉还差一等。如今家中指望不上她,咱们送个新人过去如何?」 张嬷嬷愣住,反应好一会才问:「您说把三姑娘嫁给姐夫?这万万不可,传出去让人笑话。」心道三姑娘是嫡出,若是大姐去了当个填房都勉强,当小妾实在掉了侯府的价。 这话气得张氏白了她一眼:「你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就女婿那样的,二闺女嫁过去都是亏,我能填进去秀蓉?你觉得姚妍那贱人如何?面相随了她娘,一脸狐媚子模样,走起路来腰肢软成蛇,女婿就爱这样的。」 张嬷嬷:「……挺好。」想了想提醒道:「可姚姑娘和安王认识,据说和谢凌昭大人也有交情,嫁给旁人当妾,她肯?」 张氏一笑:「女人么,有什么肯不肯的,身子给了哪个男人,心也就愿意了。她自甘下贱当妾,关我们什么事?况且,没了她,才能有秀蓉的机会。」 说得安王好像个物件,谁攀上算谁的,但张氏被打击的脑子不会转弯,一条路非要走到黑才可。 主仆两个正商议着,便听丫鬟来报:「夫人,侯爷那边又催了,想让您到前院去一趟。」 张氏冷笑:「又为了什么事?」 丫鬟支支吾吾:「奴婢不知。」侯爷大骂夫人是个老虔婆,平日里装贤惠伺候男人伺候得无微不至,出了事却比谁都会摸干净屁股蛋子。让人叫夫人,就是想让夫人跪下来在他胯~下受折磨罢了。 总之,侯爷一天比一天没了风度,早非往日风度翩翩儒雅模样,嘴里的脏字也越来越难以入耳。 见丫鬟不说,张氏也猜个大概。她摆摆手让丫鬟退下:「知道了,你们回去好好伺候。」 夫人不去,丫鬟忍不住一个哆嗦,回头侯爷定要打骂她们一番才会出气。她们虽然是买来的奴婢,可也是人,也会有怨气。 「夫人,天天由着侯爷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您还是想想法子哄哄得好。毕竟是一家之主,日后爵位承袭也需要侯爷上奏折。」张嬷嬷劝道。 张氏想了想:「他不是一直喜欢娉婷,让她去伺候着。每月我出一两银子给她,只要哄住老爷便好。」 张嬷嬷答应下来,心里却是一寒。娉婷虽然有不足,也曾和侯爷眉来眼去,但对夫人却忠心不二。可如今,夫人却说舍就舍了,将来对她会不会如此? 而此时,娉婷正要撩帘子的手顿住,转身悄悄离去。 五月,春光明媚,牡丹苑里百花盛开。姚妍闲来无事,趁着露水尚在,将花儿收集起来,或晒干了沐浴,或蒸了花汁做凝露。 「姑娘,夫人身边绿萝姑娘过来了。」文慧引了一个绿衣丫鬟上前。 姚妍笑道:「竟是绿萝姐姐亲自过来,这样早,可是夫人有事?」 绿萝行礼后笑道:「今儿五月初一,算起来姑娘进府已经快两个月,夫人想着夏日很快就到,想给姑娘裁几身衣裳。锦绣阁的绣娘已经候在正院了,烦请姑娘移步过去一趟。」 张氏那抠门性子,竟然舍得给她做衣衫,可真是稀罕。姚妍忍不住抬头望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呀! 来了两个月了,寻常长辈给晚辈的赏赐没见过,冷不丁要做衣衫,她不由多想一些。 姚妍打发绿萝先回,自己带着文慧文琪二人前往正院。 到了正院附近,见娉婷正在院旁一棵树下立着。姚妍使了一个眼色,文慧便随着娉婷去了。 进了偏厅,主子奴婢一屋子,各种芳香扑鼻而来。姚妍笑道:「两位嫂嫂和秀蓉姐姐也在呀。」 秀蓉「哼」了一声,将脸转了过去,只留给姚妍一个屁股。 大表嫂端庄一笑不多言,二表嫂走过来将姚妍小手儿拉住:「今儿母亲大方一回,妹妹过会万不要客气,喜欢哪件就做哪件,挑贵的来。」 侯夫人张氏用手指点点儿媳:「就你皮。你妹妹当然用最好的料子、最时新样式,至于你这个已经嫁到我家的,还指望婆婆给你做衣裳,想得美。」 二表嫂陈氏转身又扑到夫人膝前,搂住婆婆胳膊摇晃求道:「娘,您可是亲婆婆,不能这样欺负儿媳。我今儿不多做,就两身成不成?」 张氏受不了她这撒娇,笑着点头:「成成成,随你们怎么选,可真是娶了一个泼猴进门,烦也要烦死人。」 陈氏不依:「就知道娘看不上儿媳,心里只有妍儿妹妹。要是等妍儿妹妹……」话未说全,却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皆遮遮掩掩的笑,唯有秀蓉皱眉,一脸看不上姚妍样子。 姚妍心下想,这婆媳俩还真是配合得好,好似有意要让她进门当儿媳妇一般。可平日里张氏一心想娶个高门媳妇,可这会子却突然给她暗示,没有鬼才怪。 不过她装作听不懂,只微笑着挑拣料子。 绣娘做惯了大户人家买卖,一边量体裁衣,一边插科打诨捧场。从大到小一一排下来,最后才到姚妍这里。 绣娘笑:「这位姑娘有些面生,也不知是府上什么人?样貌实在是好,跟吃仙桃长大一般,皮肤粉嫩得能掐出水来,能穿我们绣房衣服,真真给我们天大的体面。」没听说府中两位少爷娶妻,听众人说话语气又是嫂嫂妹妹的,穿着甚至隐隐比侯府众人还强一两分,她一时摸不准身份,不过嘴一向甜,先夸了再说。 第45章 二表嫂笑:「这可是我们府中表小姐,南边来的,见多了好衣衫,你可要拿出最好的手艺来。」趁着绣娘量尺寸,陈氏将姚妍腰上系的荷包握在手里,「表妹这手艺真好,小小荷包都做得这样精巧,不如送给嫂嫂玩一玩。」 姚妍将荷包抢回,嗔道:「二嫂也真是,这荷包旧得都快磨边了,哪里好送您。我知道了,您是嫌弃我没孝敬过物件,回头再绣一个给您便是。」 二表嫂爽朗大笑:「知我者表妹也,回头给咱们娘几个每人至少一个。」 总之,古往今来女人家不论有多少烦心事,有新衣服总能让人开心,笑笑闹闹了半天方才散去。 姚妍和秀蓉因顺路,不得不一起回。一路无话,到了湖边分开时,秀蓉哼道:「你一个破落户,赖在我家吃住就算了,还有脸做新衣服。」 姚妍懒得搭理这个长大大的表姐,敷衍道:「表姐说得很是,等端午那日我便归家,日后就只逢年过节来走亲戚可好?」 秀蓉气到跺脚:「母亲都说好了端午要办宴会,你若走,岂不是变相告我状。装什么装,天天让我两个哥哥围着你,只要一天不嫁入侯府,你才不会真走。穷得连嫁妆也置办不起,不知我母亲和兄长看上你哪一点。」 姚妍:「……」这位姐姐眼瞎呀,明明是两个表哥跟苍蝇一样围着她,赶都赶不走。啊呸呸,她才不是臭鸡蛋之流,明明是最美丽花朵,那两个人勉强算是蜜蜂好了。 分道扬镳,姚妍进了房,让文琪在外面守着,她悄悄问文慧:「娉婷可是有事?」 文慧点头:「嗯,她身上有伤,想借银子抓药。」 姚妍:「伤?贴身大丫头又不用干粗活,哪里来的伤?」 文慧想到娉婷身上那些伤,脸羞红了,忍不住连连叹息,将这半个月娉婷遭遇说了一遍。 侯府丫鬟长相都齐整,大丫鬟更是相貌清秀俊俏。娉婷娘老子伺候过侯夫人张氏,娘老子去了之后,便将她要到正房伺候。 因为家生子天生受信任,又嘴巴乖巧,很快便爬到亲信位置。大丫鬟活计少,身份高,走出去谁都高看一眼,心便越养越大。 每每想到日后只能配个小子,最多嫁个小管事之流,天天为了柴米油盐算计,男人也只是狗腿子,娉婷心里哪能接受。一来二去,便和侯爷看对了眼。 不过侯爷之前虽好色,却没有真把妻子房中丫鬟拉到床上去,顶多就是暧昧。娉婷为了给侯爷当妾,多多少少用过手段勾搭过侯爷。 一来二去,两人快上手了,却突然出了侯爷被弄烂了命根子的事情,奸情自然戛然而止。 没想到,关键时刻,张氏却将她又抛给了侯爷。侯爷因为命根子受挫,见了女人是又爱又恨。宠起来的时候多少给点赏赐,可一旦想上床,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然是把女人往死里折腾。 自己那里不行,便拿琉璃球、玉棒来弄,甚至还弄了几个木头夹子,专往软处折磨,好人也撑不住一番折腾。 娉婷虽然没露出,可听她哭哭啼啼一说,文慧汗毛都竖了起来。再见她胳膊根大腿被弄得青黄蓝绿紫一团伤,更是心有戚戚焉。 听完文慧所说,姚妍沉默良久。 她知道侯爷不是个东西,手里弄惨了好几个少女小厮,可没想到这样惨无人道,比太监还会折磨女人。 「正好前几日景元送来几瓶子玉肌膏,送两瓶给她。再拿二十两银子,告诉她,若是有机会,我定带她离去。只是终归是奴籍,日后只能躲在暗处过日子了。不过她该办的事情也要尽快办。」姚妍不是慈善家,何况上辈子娉婷也没少欺负她,没有白白施舍的道理。 文慧点点头:「嗯,娉婷说侯爷弄伤了她之后多少会给好处,只是不好换成钱,这才找咱们来借。她先试试能不能把奴籍弄来,若不成再说。不过,她这次来一是为了借钱,还有一件事情禀报。说是端午聚会,夫人只请了自家人相聚,其中便有二姑奶奶和二姑爷。」 姚妍好奇:「这算哪门子大事?如今侯府颜面扫地,就算请外人,也不会有人来。」 文慧凑到主子耳边小声道:「二姑爷最爱美人,闹起来荤素不忌。娉婷影影绰绰听到一点消息,有人可能想让您着了二姑爷的道,让您防着点。」 怪不得让她们今儿去做衣衫,二表嫂更是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甚至想抢了荷包,原来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说不得会随时搞事栽赃嫁祸于她。 姚妍小心翼翼将自己身上检查一番,叹气道:「帕子丢了。」侯府中人真如蝗虫一般,防不胜防。 文慧急:「可是绣了花样?」言言 姚妍摇头:「那倒没有。」自从进了侯府,她身边特殊之物便一件没带,只用最寻常之物。即使丢了,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正愁没机会算计侯府,这边倒主动送上门来,也别怪她心狠手辣。 第二日,姚妍打着看望弟弟的幌子便出了侯府。 姚景元学业渐入正轨,每月来侯府一趟,皆是匆匆来匆匆回。倒是姚妍,每月都回家两三回,和弟弟相聚一两日。 离开侯府,她只觉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身子都软绵绵许多。歪在榻上,突然想吃西街的叶儿糕,便差杏儿买去。 杏儿刚到了西市大街,正在叶家铺子排着队,便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杏儿见是熟人,不慌不忙道:「先给姑娘买了点心再说。」 第46章 那那人答:「爷早都准备好了。」爷难得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他必须把差事办好了,硬拽着杏儿到了徐夫人后院。 杏儿打又打不过,只得跟着去了,果然见到了旧日主子安王。 安王问:「你家主子吩咐你办何事?」 杏儿吭吭哧哧不好意思开口。安王更好奇:「怎么,有了新主子就不听旧主吩咐?」 杏儿咬咬嘴唇:「奴婢不敢。」自家弟弟还是安王手下,她哪里能真背叛旧主,只得实话实说:「姑娘吩咐奴婢买几种药。」 「什么药?」 「春,春,药。」杏儿觉得自己都要结巴了。 安王大惊:「……她自己用?看上哪个男人了?」 杏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旧主您想太多! 回到自家院中,姚妍看着院中七八棵开得肆意烂漫的普普通通百日红,深觉比牡丹苑名贵的娇花要养眼百倍。 弟弟正式进学后,一天都需在书院,连午膳都不得随意出来。 闲来无事,姚妍换上布衣,系上围裙,亲自做起了粽子。用木桶泡上圆糯米,至少半天才能泡透,便利用空余制作馅料。红豆沙需要煮制一个半时辰,肉需七分瘦三分肥,蜜枣最简单,洗净了直接和糯米混在一起蒸便可。 眼看到了中午,姚妍便就着材料做了最简单的竹筒饭,一半是糯米红枣甜口,一半加了油条肉松小咸菜咸口。用食盒带上六个竹筒,又盛了一份早就炖好的玉米排骨汤,姚妍便施施然去了百味书院门口。 书院伙食尚可,但架不住总有学子或挑食,或想换口,三三两两出来觅食。姚妍见弟弟一直没出来,便叫住一个学子:「这位小秀才,能请启蒙甲班的姚景元出来一下吗?」 那学子大概十一二岁,刚到知事年纪,见到一位明媚娇艳的女子叫自己,脸红成苹果,满口答应:「好,好,好。」然后撒腿就跑。 一溜跑到甲班,大声嚷道:「景元,景元,门口来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小姐姐找你,明媚皓齿娇娇佳人,一笑一颦宛若明月,快说说是不是你相好!」 景元一听便知是自己姐姐,忍不住白了一眼:「你眼是不是瘸?我姐比我大好几岁呢,你看不出来?平日里在夫子面前当乖宝宝,私底下就知道相好相好,不嫌寒碜。」 那人笑道:「女大三抱金砖,我娘打算给我找个大媳妇,说疼人哩。咦~那是你姐?亲姐?你看我条件如何?」姚家姐姐长得美,可以当娘子!想到这里小学子赶紧停住脚,将跑乱的书生巾正了正,将脸抹了一把,自认风流倜傥俏公子。 看同窗口水都要流出来,姚景元一脸嫌弃:「我姐要嫁就嫁状元,等你考中再说。」心道小屁孩一枚还肖想我姐,疯了吧。 姚景元跑了,留下一地小学子失望叹气。状元哎,他们好像都没有这个命?怪不得夫子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还得只有好好读书考状元才能抱得佳人归。 于是,姚景元无意中一句话带动百味书院读书氛围更浓,在以后多年都更加碾压京城其他书院,当然这都是后话。 姐弟相见,姚妍只觉弟弟又长高一点,但也瘦了好些。拍拍弟弟几乎不存在的婴儿肥,惋惜道:「瘦太多了,都没什么手感。姐赶快忙完,回来给你补补。」 姚景元:「……姐,我都十一岁了,是大男人了,能不能别摸脸。再说才半月未见,哪里就能看出来瘦了?这叫抽条!」 姚妍心中白眼,屁大点小孩还有脸说自己是男人。但考虑到弟弟面子,跟着点头:「是是是,我们景元快赶上姐姐高了,是大人了。」 两人找个墙角蹲下来边晒太阳边吃饭,说着半个月以来家长里短。 分别时,姚景元依依不舍:「姐,从侯府搬出来吧,咱们自己过日子总比在高门大院轻松。而且我总是不踏实,每天都担心你被人欺负。」在他眼里,侯府个个不是狼便是贼,险恶至极。 姚妍笑:「担心我就先把自己变强,不然即使离开那里,他们想践踏咱们依然还是会出手。」 姚景元一想,果真是这个理,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出人头地,保护姐姐不受任何人欺负。 看弟弟难受样子,姚妍摸摸他脑袋:「回去读书吧,我这三天都陪你,等端午再回侯府。姐心里有数,小小年纪瞎操心容易长不高哟。」 姚景元:「……又摸头!」不过姐姐能陪着自己真好。 看着弟弟进了书院,姚妍才转身往家中走去。到了拐角处,突然被一支胳膊扯进了旁边小胡同。 文慧吓得大叫,立即被人砍了脖颈,晕了过去。姚妍也吓得不轻,拼劲全身力气冲着那人脚踝处便踩了上去,趁那人松手之际,她右腿一拐就扫向裤裆……这招她练了好久,没成想这么快用上。 安王:「……」不好,小娘子真辣,老子要变太监!背后便是院墙退无可退,好在他多年习武一跃上了墙头,这才堪堪躲过一脚。吓死,谁能想到平日里笑嫣嫣软绵绵的小姑娘这样狠! 姚妍看得目瞪口呆:「怎,怎会是你?」坏事,温柔形象毁于一旦,不知道现装样来不来得及? 安王大恨自己手贱,看她一路笑得开心,便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先把自己给吓死。看姚妍满眼都是看登徒子样子,他深觉自己刚刚举动有毛病,现在有理也说不清了。 第47章 旁边掩藏起来的护卫更是没眼看,心道平日主子挺正常,虽嚣张了点,但从不做拉拉扯扯的丢脸事,今儿可不就是疯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经过一瞬不自在后,安王理直气壮挺起胸,沉声道:「我有事找你。」 姚妍打量他一番:「何事?请讲。您贵人事多,小女子不敢多打扰。」就这无礼拦人样,她可不想惯他这坏毛病。 安王不自在的咳嗽一下:「这里不大方便,你跟我来。」 转身见姚妍不动,跟着道:「你让杏儿买的好东西……」 ……果真暴露了!姚妍心中哀叹,只得跟了上去,到了一座茶楼。 包间不大,两人用明明应该太过敞亮,却都有一种逼仄之感。尤其是安王抿着嘴一直瞅着她,就是不说话,气氛略瘆人。 姚妍想了想,都是一条道上的,谁怕谁呢,主动开口:「当日跟公子借用会习武的伶俐小姑娘,您答应好好的这一年她完全是我的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杏儿也是公子为了报恩主动送来,怎地,反悔了?」 看着她略沉脸色,说到最后眉毛还一挑,安王心道连生气都美的女人才是真的美。 安王倒了一杯香果茶,站起来走到姚妍身边,小声道:「春天燥,喝一点滋润。」不知道别人燥不燥,反正他这会特别燥! 姚妍抬头望了他一眼,指指对面凳子:「请坐。」不熟,别离那么近,老娘正生气。敢玩偷袭,要不是知道这人是鼎鼎有名的安王,她能直接把他弄残了。 看她气鼓鼓样子,安王心里更加好笑。放下茶,老老实实坐到对面凳子上,双手托腮双眼无辜望着她。 姚妍:「……」一个大男人表情这么甜,有毛病。深呼吸三下,开口:「您这样让我有点为难,我觉得我们之间还不需要互相管那么细,您觉得呢?」一个未婚女子□□药,她能不为难吗? 安王理解,她的意思就是不熟,请滚远点。 他解释道:「我也是无意中碰上杏儿,怕你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才关心几句。杏儿对你忠心耿耿,她也是担心你误入歧途或遇到不可挽回难题,这才不得不开口说了几句。我很想知道,那药是给谁用,为什么用。」 明明就是干涉他人私事,却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姚妍心中鄙视他。微笑:「我自己用,不可以吗?看上男人想成就好事,有什么问题?」反正形象挽救不回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真面目示人。 安王:「……你!」气死,她竟然想自己用! 姚妍继续微笑:「我怎么了?我出身卑微,又可惜不是男儿,连好好读书鲤鱼跃龙门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凭借自己美貌麻雀变凤凰,有什么不可以?你见了这药,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不就是这个?觉得这是我耍手段睡男人想上位?」不要打着关心的幌子,其实心里还是认为她手段不干净。 安王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 姚妍冷笑:「只是觉得女人都如此,都靠着美色一步步往上爬?安公子,你帮我是情分,不帮我也无所谓,本来当初救你就不是贪图回报。所以,请不要管那么宽,各自走好自己的路便是。」口气凌厉,心却有点虚,她要是不贪图回报,傻了才会冒死救人。 见姚妍双眸含泪,安王心便是一紧,一时没忍住将人抱在怀里:「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不应该错怪你。」听她说靠着美色往上爬,他这心好似被扎了个千疮百孔,往死里疼。 被男人紧紧搂在怀中,姚妍身子一僵。两辈子为人,她觉得这男人可能心思不那么单纯了。本来只是她帮忙、他还人情的简单关系,她并不想复杂化。 前辈子进了谢府,过得生不如死。这辈子要想嫁给安王,更是难如登天。旁的不说,只说安王生母的脾气,就不是好对付的。高门大户出身,不是她的良人,高攀不起。 既然不想多掺和,姚妍试着将人推开:「请公子自重,难不成公子见到女人就这样动手动脚?」只可惜男人虽然瘦,却十分高大有力,竟然推不开。在她认为,未婚先动手动脚,这个男人不是心里有她,不过是戏弄而已。 安王感受到抗拒,却不舍得松开,温温软软,香香嫩嫩,原来女孩子这样美好。第一次抱,耍赖想一直抱下去。「离开侯府吧,刘府没一个好人,何必让自己深陷泥潭。若是有深仇大恨,让我帮你可好?」 越是高墙大院,越能掩盖肮脏,他不想她陷下去。 姚妍叹气:「放手。杏儿留下一年,请公子莫再出现了,日后咱们两清。」形势逼人,她还离不开杏儿这样的人才。要不然,就该清高地将人清走。可惜,她如今早不知「清高」二字如何写。 安王心中更痛:「你明明知道本王是谁,不是吗?你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皇子,即使不是最贵重,却足可以让人依仗,他想成为她的依仗。 姚妍:「……」要糟。 论心机女被拆穿后如何花样表现才能洗白?! 姚妍觉得京城人都太精明,她这点小聪明谁都骗不了,怪不得上辈子被坑,这辈子也没混出个样子来。被人点名她装傻,特尴尬。 好在她心中无畏,轻轻下蹲行了福礼道:「当年救王爷纯属意外,我一小小女子,连苏州府都未出过,何德何能提前认识王爷?后来王爷出现在姚宅,让侯府嬷嬷瞬间态度大变,前倨后恭。能让侯府人畏惧的,小女子自然会多想几分。王爷乃贵中之贵,稍微一查身份便能知晓。我们小门小户实不该和王爷攀扯交情,只是面对前景困难重重,不得已利用王爷一把,还请王爷赎罪。若王爷觉我心机重,日后不再叨扰您便是。」 第48章 见原来娇俏鲜活的女人收起表情,脸上只剩庄重谦卑,说起话来也一本正经,安王只想给自己一耳光。 看破不说破是成年人的处事原则,他干嘛要傻乎乎挑破这茬。看她屈身下蹲,他心中全是苦味。 安王伸出手想将人扶起,姚妍却低头连连退步:「劳累了王爷,不敢当。」 安王:「……」本来是想挑她的错,最后却打在了自己脸上,怪疼的。「我没有旁的意思,说出身份只是想让你知道背后靠着我,不要有所畏惧,不要为难自己而已。莫说小小侯府,便是国公府,想动他也跑不了。」 姚妍懒得拆穿他,微笑道:「王爷说得是,只是非亲非故,哪里敢让王爷出手。杏儿已经帮了小女子大忙,让我有些离不开,不过王爷若是想调她回去,小女子绝无怨言。」实际上,她身边没个能耐人,还挺需要的! 一拳打在软棉花上,安王觉得要被憋死。「杏儿既然已经是你的人,日后我再不随意叫她就是。」 姚妍望着安王,满脸不信,却还是说道:「那便多谢王爷了。王爷是天之骄子,这小小胡同辱没了您,还请王爷先回。」这男人掌控欲望极强,能真将杏儿交给自己才怪。 安王强忍:「……好。」从小到大因为娘亲得宠,即使作出狗憎人嫌的事情,也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不待见过。这会被女人轰走了,他其实心中早就郁闷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得不保持君子模样。 谁让自己喜欢她呢!憋屈。 旁边隐藏起来的侍卫只觉空气真新鲜呀,往日里王爷行事嚣张怼天怼地连猫猫狗狗都不放过,如今被一小女人怼得无话可说,他们这些被欺负惯了的深觉解气。 安王浑浑噩噩往外溜达,一边是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自己都对她这么好了,还全然没反应。一边则是这女人身子可真软,刚刚抱在怀里跟抱了一团轻飘飘软绵绵云朵似的,又软又香却又不真实,滋味特别难形容。 走到大街上,被侍卫提醒几次,安王才清醒过来。长眼一横:「没看到本王正在思考问题,打什么茬?」 侍卫:「……」呵呵,思考为何被女人嫌弃?「王爷,卑职有错,不过刚刚卑职好似看到谢大人了。」 一听谢凌昭出现在附近,安王抿嘴不语,恢复成寻常冷漠模样,往他方向走去。 且说姚妍这里,刚刚硬憋着一口气将人怼回去,这会心里其实害怕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干嘛要嘴硬呢,就说个软话撒个娇,先把侯府干掉再说其他嘛。可是,不知为何,就不想在他面前低头。 正跺脚懊恼,突听一温润声音响起:「姚姑娘,可是有难处?您家丫头倒在地上,莫不是生了急病?」 姚妍抬头:「……」光顾着懊恼,忘了文慧还躺在地上了,好在五月天不算冷,不然她没脸见自家丫头。见来人是唐云正唐状元,心中松了一口气。「对,这几天文慧不舒服,见我回家坚决要陪着,走到半路竟晕倒在这里,麻烦公子和我一同抬回家中可否?」 唐云正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姚妍,只不过每日下衙,习惯了来胡同里逛一圈。出手相助自然是十分愿意,只是要抬一个女人,心里有些犹豫。「姚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您先守着,我去您家中叫两个婆子来可好?」说完撒腿就往姚宅跑去。 姚妍:「……成叭。」心道唐状元腿脚挺利索,全无柔弱书生模样。 等几个婆子将文慧抬进院中,唐云正也一并跟了进来。脸上心里全是欢喜,不仅能见到日思月想之人,还能进入院子,开心。 见唐云正笑得一脸傻样,姚妍问道:「唐状元可是有喜事?您高中状元后,竟没几乎当面祝贺,还请原谅。」 唐云正连连摆手:「姑娘莫笑话,还是叫我唐大哥或云正便是。景元时常分我吃食,已经将我当一家人,何必客气。」叫唐大哥就顶顶好,亲近。 「您算是他半个师傅,孝敬您是应该。」姚妍笑。 唐云正变色:「我这水平,哪里就敢当人师傅,只不过自小没有姐妹兄弟,一见景元就当亲弟弟而已,日后万不要提师傅二字。」他要成了景元师傅,岂不是姚姑娘差辈了! 刘嬷嬷见唐云正满脸红且手脚无措,心道是个正派小伙子,人也机灵能干,赶紧接话:「可不,姑娘也真是,人家唐状元才二十岁的人,哪里就像老夫子了。唐状元当我们景元是兄弟,今天也莫客气,老奴亲自整治几个菜,还请您莫嫌弃,留下来用餐。」 「不嫌弃,不嫌弃,此乃吾之荣幸。」唐云正再次连连摆手。 刘嬷嬷笑着准备饭食去,她觉得唐公子哪哪都可爱,连迂腐样子都可爱,配她家姑娘足够了。尤其两人都是普通素净青衣,竟然相映成辉,简直天造地设绝配呀。 姚妍哪里知道刘嬷嬷心里所想,不过她见到唐云正也深觉亲切,就关心起他这几个月境况来。 唐云正将回老家见闻和在翰林院情况简要一提,家中一切安好,翰林院虽然有几个小小绊子,但也躲了过去,只一心做学问,日子过得十分安静。 聊了一会子无关痛痒,方支支吾吾道:「这几日我一直有个事情定不下来,京中又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想姚姑娘帮着拿一拿主意。」 姚妍见他一脸为难,心道难不成是缺银子了?赶紧应承下来:「唐大哥尽管说,您既然将景元当做亲弟弟,我也是您亲妹妹,遇到难事理应互相帮衬。」她这是真心话,这一世遇到最暖之人便是唐公子了。 第49章 唐云正心中有点塞,他虽当景元亲弟弟,但并未当姚妍亲妹妹呀!哪里有和亲妹妹成婚的道理!可有苦说不出,再者这会反驳也没有意义。 叹气道:「我唐家三代单传,我父亲那一代,好歹有两个姑姑。到了我这里,七岁便没了爹,是我娘一手拉扯我长大。如今进京安顿下来,自然将我娘也一并接来。只是长期租住在旁人家也不妥当,便想着在城南或城西买一处小宅子。选中了三处房子,可是我刚来京中时间不长,一时拿不定主意,想请您帮着看一看,如何?」 姚妍点点头:「很该如此,买房大事是需慎重。」一琢磨不对,「只是我比公子还要晚到京城,且来往就这几处地方,实在没有能力。」 「……」唐云正自然知道这个,但他不能承认。「姚姑娘虽然来京时候不长,但身在侯府居住,见识自比我这乡下来的要广许多。且女子心细,说不准能发现我寻常发现不到的地方呢?」 姚妍觉得怪异,这道理将将说得过去,但唐状元的娘也是女子,且人老成精,不比她这个未见过世面的要强许多?看唐状元脸色通红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她来的吧? 虽可能是她多想,但也不想牵扯太多,本想要开口拒绝,却被刘嬷嬷一口答应下来:「应当的,应当的。大老爷们心再细,也都是看大事的,哪里有女人家想得周全。一个宅院住得是否舒坦,还得让女人来评定。只是不知道家中老太太是何意?」 刘嬷嬷也是替唐云正着急,既然心中有她们姑娘,哪里有自己冲锋陷阵的,当然是家中父母老人请了媒人来试探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求婚路子。 看刘嬷嬷使劲盯着他,聪明如唐云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笑道:「是是是,家中事务理应女人做主。只是我母亲年纪大了,寻常活计还成,这些大事上不敢太让她操心。再者她一门心思只着急我的个人大事,也不顾上旁的。」 刘嬷嬷一听满意了,知道大事唐公子能在家中说上话,不至于全听老母亲的,让媳妇处处为难。「哪个父母不操心儿女婚姻大事的,我虽离京多年,但也是京城老人了,您倒是说说您母亲对儿媳又何要求,老奴说不准还能帮助牵线搭桥。」 唐云正忍不住看了一眼姚妍,脸红道:「我们乡下来的无根无底人家,只要女方不嫌弃我家贫便好,哪里还敢挑剔。」低头小声道:「关键还是要我喜欢,只是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我。」 刘嬷嬷拍手笑:「唐状元这模样这才华,哪里会有女子不喜欢?除非她眼瞎。」 姚妍:「……」你们两个聊这么火热,想过她的感受吗? 扪心自问,她眼瞎吗? 刘嬷嬷把唐云正所托之事痛痛快快答应下来,又欢欢喜喜将人送走。而姚妍全程懵懂,恨不能成了木头人。 等唐云正离开院子,刘嬷嬷拉着姚妍便进了里屋,语重心长道:「我的好姑娘,您明年就要及笄,心中到底如何想?」 姚妍叹气:「嬷嬷,我才十几岁,您着什么急?明知我这身份配不上唐公子,又何必强求。」 刘嬷嬷急道:「哎哟,这要是在南边,十一二订婚的比比皆是,您可不能在这等大事上拖拉。您模样身段一等一的好,来京城这几个月,老奴都没见过一个与您比肩的。何况还知书达理,家财万贯,还有一前景光明的兄弟,哪里配不上?唯一缺点,就是父母不在,可又不是年幼丧母,该受的礼仪教育都受了,管家交际能力不缺,天王老子也挑不出毛病。」 见刘嬷嬷真急眼,姚妍忍不住笑:「在您眼里,我是仙女下凡呢。」 刘嬷嬷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一脸理所当然。 姚妍摇头,旁人不知道,她却牢牢记得为妾的那段日子。不爱谢凌昭,也谈不上恨,这辈子更不想有丁点瓜葛,可就是很难再接受任何一个男人了,她怕。 「嬷嬷,这事咱们暂且不提,先将大事办妥才是。」劝不通刘嬷嬷,姚妍只能拖延。 刘嬷嬷抹泪道:「夫人离世时拉着我的手,让我指天发誓一定要将您好好带大。我托大说一句,虽然是奴婢,却也是夫人最看重的奴仆,也算您半个长辈。老爷夫人若有在天之灵,定不会愿意看您寻仇报复,只想您一辈子平安喜乐。哪个名门闺秀这个年纪还未订婚?侯府指靠不上了,又没有其他长辈帮衬,能遇到唐状元这样好的人才,何不顺势抓住?不过您放心,老奴会悄悄打探一下唐状元母亲为人。寡母多刻薄,虽然偏颇,但万一遇上了也难受,咱可要谨慎。」 看刘嬷嬷一边跃跃欲试一边又挑三拣四的模样,姚妍笑了。唐家还没嫌弃她无父无母,她们这边先嫌弃上人家寡母带儿了。且她是商户出身,唐公子乃朝廷官员。即使朝廷对商户比前朝重视许多,但也掩盖不了身份地位差异。 果真,人心都是偏的。不过有人一直维护自己,感觉真好。 可怜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美满婚姻,只求过得去罢了。若真不得不嫁人,唐公子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人选。可她过不去自己心魔这道坎。 暂且不提这些事情,姚妍继续收拾馅料,包起粽子来,第一次在京城正儿八经过节,图一个热热闹闹。 安王那边却是心里十分不痛快。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家客栈找到了谢凌昭,这人见了他一脸诧异:「曲公子怎有空来此地闲逛?」 第50章 安王长眉一挑:「我一无官无职大闲人,在这里闲逛不是理所当然?倒是谢大人,寻常千头万绪牵绊着你,怎地就有空来这小小客栈?」装,还装!锦衣卫要是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早就死了千万次。这厮明明故意躲他。 谢凌昭笑道:「听说江南水患需要曲公子主持,哪里就是大闲人?今儿来这里,是听说附近藏了一北疆细作,是以一一巡查一番。」 这家客栈乃大脚店,也就是专给南来北往的小商小贩们所用,突然见到两个华服贵气男子本就吓坏了掌柜和小二,深怕招待不周。一听竟然是来查细作,吓得扶着房间柱子才能站立住。 掌柜的哆哆嗦嗦:「两位公子,本店虽小,却是几十年祖传老店,绝对和细作没有勾结。」 安王但笑不语,就看谢凌昭怎么圆谎。拿一家小店做筏子,脸皮忒厚。 谢凌昭双眉一皱:「这几日是不是北边来了一群贩卖骆驼之人?」 掌柜的赶紧点头:「是是是,他们来了十多天了,每天往南市上做买卖。不过小店只是提供住宿,可没有丝毫瓜葛。」 谢凌昭点头:「那就是了。据悉这些人里混进了细作,你这店可要负连带责任。」 掌柜的一听西疆那群人竟然出了细作,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跪着苦苦求道:「两位老爷,小店小本经营几十年,这条街上老街坊谁不知道我家从来都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借我们十个头百个头也不敢有歪门邪道的心思。只是南来北往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可我们店是清清白白,还请两位老爷宽宥则个。」说着就 「咣咣咣」磕起头来。他认出了谢凌昭腰间所配绣春刀,心道沾惹上了锦衣卫,只怕自己有理也要死上一回了。 没想到谢凌昭微微点头:「我们秉公办事,不会凭白冤枉你。自有人去捉拿细作,若有需要再来找你回话便是。」 掌柜的愣在地上,满脸不敢相信。只要被锦衣卫盯上,还没听说谁能好皮好肉出来,没想到他一求,这位大人竟然就答应了!哎呀,晚上必须拜拜菩萨。 小伙计因为年纪轻无知无畏,反倒比掌柜的反应快,拉着掌柜继续磕头,满嘴都是歌颂青天大老爷的,恨不能将谢凌昭夸成一朵花。 看着谢凌昭转身离去,安王忍不住翻了一个深深白眼。要不是知道这姓谢的为人,还真会以为这厮是在一本正经办案。 拿平头小民做筏子当借口,不要脸! 到了外面,谢凌昭面庞稍稍松了下来,刚刚差点没找到借口,好在有没有细作他说了算,圆谎简直太简单。 安王皮笑肉不笑:「谢大人好大官威呀,你一开口,京中谁不怕呢。」 谢凌昭敷衍一般弯了一下腰:「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为朝廷办事。」 安王:「……」满嘴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的,果真没几个靠得住。「是为朝廷办事,还是为自己私欲办事?不知道谢大人盯着一个女人,是为何意?」 谢凌昭正色道:「京城谁不知道我不喜女色,王爷这是说笑了。」 安王冷笑:「本王也并未说你喜女色,说不定你是想将一女子捉拿归案呢,谢大人真是不打自招。不过自己是个几斤几两,心中应该有数才是。」 「为了一个女子,王爷就将咱们打小的交情抛一边去?」谢凌昭反问?他不信,安王这种人能真心将一女人放在心里。 看对面之人还在试探自己,安王抱胸正色:「交情值几个钱,你可以一试,但后果也要承受得住才可以。」父皇再喜欢姓谢的又如何,终究是姓谢不姓曲。 谢凌昭静默片刻,往远处一瞧,笑道:「王爷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会喜欢女人,不过是好奇王爷为何喜欢这人罢了。贵妃娘娘对您寄予厚望,我也怕您被有心人给缠住。不过,真正喜欢那个女人的人来了,您瞧。」 顺着谢凌昭手势看过去,安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想一刀捅死眼前两人算了。 谢凌昭这样的,虽然惯会使阴招,但他深信姚妍不喜欢这样的。但唐云正,简直是给她量身打造一般。也是奇怪,明明唐云正与姚妍并无交集,可两人一见面就谈得来。且他见过,姚妍面对唐云正十分放松亲近,比待他真诚百倍。 心中虽恨不能捅死唐云正,安王还是笑眯眯往前迈了两步,爽朗笑道:「云正兄,别来无恙,今儿不上衙,是家中有事?」 看安王这番做派,谢凌昭嘴角撇了一撇,假热情。宫中老人都知道,安王若热情起来,保准后面有冰碴子等着。 唐云正哪里知道这些,受宠若惊道:「王爷莫如此称呼,让卑职无地自处。今儿家中却是有喜事将近,所以跟上官告了半天假。」自从上次交谈江南水患之事,唐云正觉得安王此人并不像传言中只会祸害捣乱,反而心系百姓,值得交往。 安王心中警铃大作,惊道:「是何喜事?」 见安王如此大反应,唐云正觉得有些怪异,还是回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母亲进京,想买一所宅院,今儿打量一番。」 安王点头笑:「很该如此,只是房子就在附近?」谁家有房?他要提前买下来,绝不能落入这小贼手里! 唐云正摇头:「并未在此,只是想请一好友帮着出出主意,看哪里更合适。」边说脸还红了,十分青涩小青年模样。 第51章 安王:「……」这小贼笑得这样荡漾,好不要脸!为何天下不要脸之人都让他碰到了,呜呼哀哉! 谢凌昭附和:「选房这种大事,咱们男人太过粗心,确实不太合适。看唐公子这模样,对方必是未婚妻子?」 唐云正连脖子都红遍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暂时还不是,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只是一投缘好友而已。」 安王和谢凌昭对视,无语。 气氛一时尴尬,唐云正想着他虽因状元风光过一阵子,但地位却与这二人天差地别,很识趣得想要离去。文人嘛,并不想攀附谁。 见唐云正要告别,谢凌昭笑道:「唐状元大才,殿试一片治理水患、增加农田的文章让圣人经验。让我说,王爷正领命负责水患,当真需要唐兄这样人才辅佐协助才是。」 安王:「……」这厮竟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唐云正正色道:「我虽有心,但既然在翰林院当差,哪里好到户部干活,实在不符合规矩。」他又不是真的愣头青,做事规矩还是懂。 安王与谢凌昭对笑,二人不再纠缠此话题。 不过第二日,朝堂上立即有言官谏言,大意是当今文风日盛,实干风气却式微。许多才子一心沉迷文章,对国家民生视而不见。为了一改这种浮躁风气,应该从年轻官吏作风抓起,让他们以干代训,到基层当差一段日子才是。 有几人符合,圣人觉得主意不错,当场让吏部落实。吏部本来是最爱拖拉部门,这次难得效率奇高,五日内就遴选出三十个年轻人,撒网一般往各地抛去。 好巧,唐云正就在此列,且差事正是到江南平水患。江南一到汛期便容易水患,从五月底到八月末,谁都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躺,带着小包袱匆匆而去的唐状元可是吃足了苦头。至于因实干苦干得到上官赏识,那都是后话。 五月五端阳节眨眼就到,姚妍此时境地,就如这阵子的唐云正一般,步步惊心,处处陷阱。 端午节,顺阳在上,京城人富贵荣华惯了,最爱折腾一个繁华热闹。连英武侯府也一改多日凄凉,处处透着一股喜气。 姚妍一进二门,便被二表嫂陈氏迎了上来。陈氏快走几步拉住姚妍双手,面上一团笑:「好妹妹,你可是舍得回来了。咱们往年府中哪里这样热闹过,母亲向来懒得折腾,直接把我们撵出去登高。也就这次借你的光,还能混一顿好吃好喝。」 姚妍抿唇笑:「二表嫂就会打趣我,说不定心里骂我累您操劳酒宴。」笑话,说什么为她不出去登高,还不是侯府众人没脸出门。 这几日她往闹市处走了两圈,英武侯二两肉没了的消息都登上了戏台子,成了全城笑话。就连三表哥,平日里温润公子名头很盛,很爱和书生凑一处研讨学问,如今也再不敢出门。 一行人欢欢喜喜进了正院,就见一众人围着一珠光宝气美妇人。那美人看面相有二十几岁,模样不差,不过脸庞消瘦,眉眼下垂,鼻侧皱纹偏深,显得气色不足。又穿着暗红色金边长衫,内着赭色马面裙,端庄是足够端庄,却衬得人更加老气。 姚妍忍不住顿了一下。前世对这女人印象太深,这就是二表姐秀莲。婆家也是侯府,因家翁是吏部左侍郎,油水十足的实缺,是以比英武侯府强了好些,也算是高嫁。 这位表姐寻常看人都是用鼻尖看,能用鼻子哼哼一句回应人就是好的。 上辈子姚妍只见过她三次,却次次被挤兑得无敌自处。且她能给谢凌昭为妾,也是这位好表姐出的主意。 姚妍停下脚步,二表嫂回头诧异:「怎么回事?」 姚妍摇头笑:「见了外人,有些害羞呢。」 二表嫂拍手大笑:「可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位可是你秀莲二姐,三姑母当年还未出阁时,待她最好。你们姐妹二人可要好好亲近。」 母亲若真待这人最好,那这位二表姐可真是更更该死。 听见二表嫂这样说,秀莲表姐往这边急走几步:「我那时候才几岁,见姑母出嫁,差点哭背过气,恨不能随着去了苏州。如今见了表妹,再不让你离京,咱们姐妹一辈子好好相处才是。」 二表姐话虽亲切,心中却咬牙切齿。若不是自己一直没有孩子,需要一位无依无靠的女人替她生下儿子,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和颜悦色。不过等到过了今日,姚妍可就全部被她掌控了。 等替她生下娃,这张讨人厌的脸就该弄烂了才好。面比桃花,眼含春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在她这种女人眼里,能将姚妍的命给留下就算是顶顶仁慈了。 姚妍深深点头:「二表姐所言甚是,日后您,我,还有三表姐,咱们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让你们两个亲姐妹一辈子牢牢绑在一起。 三表姐秀蓉翻了一下白眼,哼了一声。要不是被二姐扯了扯袖子,她估计能反唇相讥:谁和小贱蹄子做姐妹。 赏花,吃鲜花饼,熏艾叶,喝雄黄酒、鲜花酒,席面弄得热热闹闹。 二表嫂作为这次操劳之人,和在座每一位都一一碰酒,屋里全是娇滴滴欢声笑语。到了姚妍这里,二表嫂撑住椅子,半靠在姚妍身上,双眼微眯笑道:「好妹妹,让我靠靠,嫂嫂这会子要醉了。这帮子女人呀,平日里温良贤淑,一没男人看着,个个都想造反,喝起酒来实在猛。」 第52章 旁边人笑:「明明是嫂子喝得最凶,这会子倒怨起了旁人,丢不丢人。来来来,罚你再来一杯。」说完端着酒便上来。 二表嫂赶紧往旁边躲,一不小心便将酒撒满了姚妍裙子。 「呀,你也太不小心,怎地将妍儿裙子弄脏?」几个人凑了过来。 二表嫂连连道歉,姚妍也赶紧摆手表示无碍。 「好妍儿,都是表嫂的错,这件洒金裙今儿第一次上身,便被我糟蹋了,真真可惜。随二嫂到我屋里去,一架子衣衫任你挑选。」二表嫂拉着姚妍胳膊就往外走。 姚妍哪里好让她赔,赶紧道:「二表嫂十分高挑,您的衣衫我哪里穿的合适。再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气暖了,真想换几件京城时新衣裳,表嫂倒是帮了我一把。不过一身黏腻腻确实不舒坦,我且回房换一换。」 二表嫂和秀莲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一喜。倒是大表嫂赵氏皱着眉,出声阻拦道:「都是一家人也不怕有人笑话,你就坐在这里等着,让丫头回去取来衣衫便是,省的你来回奔波。」 不等姚妍回答,三表姐秀蓉嗔怪道:「大嫂你也忒会躲懒。母亲让你安排宴席,你说自己身子不适推迟就算了。这来回不过一刻钟,哪里就麻烦了,用得着拦?」看似玩笑,眼里却带着刀,让大表嫂闭上了嘴。 二表姐冷笑点头:「大嫂很该多多为母亲操劳才是。咱们做女人的最重要是相夫教子,懒散可不是好习惯。」 「相夫教子」一句提醒了大表嫂。她看不上这些腌臜事,可相公差事还需二妹婆家相帮,她也只能昧了良心。 姚妍微笑着道谢,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带着杏儿和文慧匆匆离去。她没想到大表嫂会劝阻一下,即使这一下,也让她高看几眼。 重活一世,她完全明白了人都自私,怪不得旁人。 主仆三人穿过花园子,看到聘婷从对面走来,只简单问了好,点了点头便又擦肩而过。 娉婷进了宴席处,悄悄走到三姑娘身边,「姑娘,事情不好了。」 三姑娘瞥了聘婷一眼:「能有什么大事?还这样瞒着旁人。」 聘婷凑到耳边说道:「刚刚二姑爷走错了院子,到您房中去了。」 三姑娘气得正要喊叫,被聘婷拉住:「好姑娘,让人听见您怎么做人?姐夫到小姨子屋中,就算是误会,您这辈子也解释不清了。咱们还是回去私下偷偷解决了的好。」 这话确实为真。世人最爱看热闹,要是让人知道姐夫睡在她房里,日后还怎么嫁给安王?三姑娘无法,只能随着聘婷去了。有人问起,她只笑说是母亲那里有点小事,过一会子就回来。众人都喝得微醺,也没真谁顾上她。 至于二表嫂和二姑娘,两人凑到一处筹谋去了,哪里顾得上老三呢。 再说姚妍这里,她和杏儿急匆匆回了院子。平日里丫鬟婆子虽不算多,总有七八个伺候的,今儿却被打发了出去,整个院子静悄悄。 杏儿小声道:「这等腌臜人,姑娘莫看了,奴婢自己进去处理就好。」 想到这位表姐夫浪荡为人,姚妍也不想多看一眼,点点头:「小心,捂住口鼻,莫着了道。」 杏儿一笑,闪身进了内室。她常年训练,这点技能还是有的。只刚一拉开内室帘子,便闻一阵甜香扑鼻而来,味道浓郁却不难闻。她心里嘲笑,侯府还真是讲究,连催情香都用的这样高级。 只是看着床上的男人,杏儿差点吐了出来。身材白胖,一览无余!庆幸刚才没让姑娘进来,不然王爷知道后能砍了她! 直接用床单子将这男人裹了起来,打了个包袱结,像提垃圾一样提了出去。 姚妍见到一愣,没想到平时温柔可爱笑眯眯的杏儿这样简单粗暴,也不怕把人给憋死。当然,这样恶心的男人,憋死也是活该。于是,她把头转向一侧,看不见就不用管,自己还是个善良的女子。 杏儿一笑,单脚一蹬一借力,直接从跳到院子墙头,趴着往下看了一圈三姑娘院子。因为节日,也为了方便行事,院子里仆妇也只有两三个。 正在琢磨怎么瞅准时机,便见文慧进了院子。「几位姐姐嫂子,主子们过节去了,咱们也很该轻松片刻,喝一杯雄黄酒去去百病。」说着,打开食盒盖子,一阵酒香饭香飘洒出来。 一个婆子凑上来看,惊喜道:「竟然有东坡肘子、桂花鱼,这可是咱们府中好菜,小娃子也能弄到。」 文慧笑得得意:「我们主子怜惜我们离开家乡来到京城,特意给我们花了银子买来的。」 几个人很是羡慕,毕竟三姑娘可从来不舍得施舍她们一文钱。见到好吃好喝,谁还能忍得住,几个人便说说笑笑围坐在一处耍。 杏儿冲文慧比了一个大拇指,一瞬间就进了屋子,又将男人扔在三姑娘床上。临了还点了一炷香。这香也是好物,味道优雅,性子却极烈,老夫人遇上它都能变成急赤白眼毛头小子。像二姑爷那样本来就没底线的,简直能浪到天上。 杏儿把事办妥了,刚跳回牡丹苑,便听三姑娘院子里有了动静。 秀蓉本来就心情不好,一进门发现丫鬟婆子吃酒耍上了,走过去就将食盒子给踢到一边:「就知道吃的蠢货,屋子里进了贼也不知道。」 聘婷轻轻扯扯她袖子,摇摇头,示意这种事情不好声张。「既然想玩就出去闹去,院子里一股子酒气算怎么回事。赶明儿得空回了夫人,将你们一个个撵了出去。还不快滚,回去洗洗身上味道。」 第53章 众人听了赶紧回下人住处收拾自己。 聘婷笑:「姑娘莫生气,刚刚也是为了便宜,将这附近的奴仆都差走片刻,怨不得他们。」 秀蓉嘟着嘴埋怨:「二姐也是,家里若缺女人,随便花几个钱买人便是,干嘛便宜了这小蹄子。」在她眼里,姚妍进入侯府为妾,那都是高攀。 聘婷赔笑:「是是是,可二姑娘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咱们这会还是赶紧将二姑爷赶走才是,不然一会来了人,可就说不清。」 到了内室门口,秀蓉皱眉:「我一名门闺秀,干嘛要去干这种事,你一个人进去将他拖到小蹄子那里就是了。」 聘婷口中说「好好好,是该如此」,脚下却一不留神被绊了一脚。 情急之下,聘婷抓住了三姑娘裙脚,两人叽里咕噜滚到了房中。 秀蓉气急败坏大叫:「你要死呀,呀,竟敢连累本姑娘,回头发卖了你!」 聘婷吓得痛哭流涕,一个劲儿认错。两人一番折腾,正好惊醒了二姑爷。这会子药劲儿上来,见了母猪都是香喷喷,何况是两个模样不错的小女子。 聘婷见一男人扑过来,疾步往后一闪,后脑勺撞到房门晕了过去。 剩下两人抱在一处,一个想要,一个想逃,只不过没几下挣扎,三姑娘抵不住香味儿,也意乱情迷起来……她眼中,安王正冲她温柔笑~~~ 而文慧躲在院外大树旁,见到二少夫人带人前来,便喊了出来:「快捉贼!」 姚妍则靠在门内冷笑:上辈子送她做妾,将她卖了一个干净,这辈子倒要看看这侯府众人能有什么好! 看到文慧急匆匆跑出来拦住她们一行人说是见了贼,且那贼还进了三姑娘的芙蓉苑 二表姐秀莲与二表嫂陈氏互相对视,眼里都带上了笑,看来好事应该成了!要不是表小姐出了叉子,文慧这个丫头也不会故意跑过来将她们引到芙蓉苑去,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陈氏斥责道:「偌大的侯府门禁森严,哪里来的小贼?你这丫头实在该打。表小姐半天没回园子,我们想着正好她这院子里芍药花正开得艳,倒不如来这里赏花。」 二表姐笑道:「可不,这院子可是我未出嫁前住处,没到这个季节,最想的就是这一簇簇的芍药和牡丹。」边说着边往院子里走去。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门口,正要推门,门却自动打开。 姚妍身着青色襦裙,外罩烟灰色纱肩,身后乃一簇簇红粉白色芍药,将她这一身素净反衬得更加出尘脱俗,如刚刚从烟雨中走来仙子一般。 看姚妍笑眯眯立在门口,二表嫂和二表姐便是一愣。陈氏脱口而出:「你怎在这里?」 姚妍眯眼一笑:「我虽寄居侯府,这也是舅舅舅母指定我暂居之地,怎就不能在此?难不成二表嫂这是想下逐客令?也罢,我来侯府也住了几个月,是该会自家。」 被这一问,陈氏方觉出自己失态,连忙哈哈笑着掩饰尴尬:「怎会,表妹可是我们最最喜欢的美人儿。我们是来观赏芍药,没想到你这样美的小仙女儿亲自来开门,表嫂这是深感荣幸。」 陈氏和二表姐打了一个眼风,心道这是哪里出了错,怎这女人好生生站在这里? 姚妍不管这些,笑着要将人迎进来:「本就是二表姐住处,还有各位嫂子姐妹的随着,我哪里敢不来迎着?」 突然芙蓉苑传出一阵尖叫声:「啊!」 姚妍转身就往芙蓉苑快步走去:「叫声如此凄惨,咱们快去看看,别让三表姐出事。」说着带着文慧杏儿便往那院子里冲去,二表嫂想拦都拦不住。 陈氏和二表姐心中有鬼,旁人却不太清楚,见芙蓉苑出事,当真是要去看顾一番,当然看热闹心情更盛就是了。 杏儿人小腿快,将关闭的正房门推开,入眼便是一具破衣烂衫半裸女人横在地上。露出来的后背、腿根全是青黄红色伤痕,可见新伤旧伤集于一身,很有些惨不忍睹。 文慧捂住嘴:「聘婷!」 刚刚二表姐血液凝固,呼吸停止,就怕是自己妹妹。若是相公糟蹋了妹妹,她该如何自处?这会一听是丫头,立即反应过来,这女子身段确实比妹妹凹凸有致得多。 她鼻子哼道:「小小贱婢也敢到主子房中,成何体统,快将人扔出去。」 因为是奴婢,即使身上伤痕累累也被视而不见,还要被扔出去,同是奴婢的那些人心里更凉:这侯府主子,可真是跟不得了。 姚妍劝阻道:「好歹是舅舅身边伺候之人,这样出去太不雅观。文慧,去拿一身衣衫,将她暂抱到咱们院中去。」 她这一说,跟来的谁都明白了,原来这一身伤来自侯爷。有几个族中媳妇子心里便想,听闻侯爷闹得不像话,没想到竟然是真,也忒狠心,看这丫头一身的细皮嫩肉成了什么模样! 二表姐狠狠瞪了姚妍一眼,嫌她多事待要阻止,却听房中传来稀里哗啦什么东西翻到的声音。 姚妍打眼一瞧杏儿不在,便知又是这机灵孩子捣的鬼。她一马当先往内室冲去,刚一进门便被杏儿拉到一旁捂住双眼。 姚妍急道:「你捂住我眼睛作甚?」 杏儿连忙道:「场面太不堪,我怕您眼睛疼。」她主要是怕安王知道后,怪她让主子看了旁的男人身子! 第5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再者,她也真心觉得不看为好。床上乱成一团还不够,一男一女竟然战到了桌子底下去,且姿势诡异无比,也是奇葩能耐。 几个未婚女子早就尖叫着跑了出去,没人反应过来应该低调,反而嗓子尖利到冲破天,能将闲杂人等都引过来。 几个媳妇子虽也躲避着,却忍不住观察战场。心道哎呦娘哎,这三姑娘平日里一副高傲样子,原来这样子会玩,佩服! 至于那男人倒没什么好看,后背上一坨白花花赘肉,貌似传说中的二两肉实则有半两就不错,总之还没自家男人有看头,小失望呢! 不过这些族人都是依附英武侯府而生,明面上哪里敢真看笑话,赶紧走过去想拉开战场。而此时,二表姐早已经要昏死过去。 她愁哭自己这是什么糟心命。家里上有严厉婆母,下有难对付妯娌,相公又是个爱花嘴的,屋里丫鬟没几个不上手。正经妾室有了五六个,其中一个还天天大着肚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若不是一口想生儿子的心气撑着,她这会早都垮了。就现在,被相公妹妹这一搞,她这口气一下子没提上来,便要晕了过去。 见二姑奶奶要倒,二表嫂赶紧将人扶住:「好妹子,这会可不是晕过去的时候!」 一听陈氏声音,二表姐一口气又喘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一个巴掌到她脸上:「你做的好事!」明明说好了是作贱了姚妍,怎转到了自己妹妹头上。她不承认自己错,只能把错误都摔到旁人头上。 二表嫂好歹也是侯府儿媳,娘家也是有点头脸人家,哪里受过这等侮辱,一气之下就将人从怀里扔地上。「要不是你们黑心,我才想不出这等腌臜主意。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莫要怪别人看了热闹。」 这阵子侯府鸡飞狗跳本就让人没了沉稳劲儿,被这一巴掌一激,陈氏再忍受不住。等看秀莲趴在地上一脸要吃她的样子,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何事,吓得急匆匆往正院跑去。 小姑子是婆母的命,要处理不好,她可真没好日子过了,必须恶人先告状。 见这两位不管滚在一处的两人,倒先吵起了架,族人媳妇子也是无奈。那滚在一处的两人眼里除了通天欲望,早就失去理智,眼里就没有其他。 几个有经验的媳妇一商量,死马当活马医,让人端了两盆冰水过来,哗啦啦泼在两人头上。 别说,效果立竿见影,两人通红着眼望了过来,清醒了大半。 二姑爷在床笫之间很有经验,又加上事先被妻子嘱咐过,来后院会有京城第一大美人等着他享用。一见这场面便知道得逞了,不过却不知为何被围观。 其实他这人也好歹是侯府少爷,在外面还是要脸,第一时间拒绝了妻子这等无理要求,可妻子让他偷偷隔着花丛瞅了一眼美人,他这身子立即软酥下来,哪里还有抵抗意志,当即摩拳擦掌答应下来。 可一见刚刚滚在一处的女人,他立即翻脸:「怎么是她,也太丑了!」 讲真,三姑娘顶多不算大美人,但五官端正中等偏上 相貌还是有的。可与偷窥过的美人一比较,瞬间成了渣渣。二姑爷觉得自己亏大了! 三姑娘一见被人围观,又见自己寸缕不着,早就吓晕过去。这等大场面,她梦里都不敢想。 而此时,二表嫂将重点时期挑挑拣拣对婆母说了,侯夫人张氏也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强撑着带人前来撑场面,却发现这院子就要被围得水泄不通。 张氏咬牙切齿骂儿媳:「你有功夫来向我求助,就没工夫封了他们的嘴?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出了侯府。」 二表嫂打着自己脸哭道:「母亲,实在是二妹带去的人太多,那些人跑得又太快,儿媳哪里反应得过来。现如今,还要靠母亲拿主意。」 封嘴?她凭什么做这些事?她费尽心机帮着筹谋,可谁感激她了?平日里这两个小姑子一个比一个看不起她,看她们吃了这样天大的亏,她心里别提多爽快。反正她没有女儿,影响不到婚嫁。至于侯府名声,还怕更差? 家里主心骨一倒,家中一乱,往往就容易内斗,这是常态。 等张氏进来,屋里已经收拾了一番,虽凌乱却能下脚了。见到闺女如暴雨打残花一般瑟缩在床上,只剩下哭哭啼啼可怜兮兮,张氏恨不能打死二姑爷。 其实这件事后续收拾起来也不难,无非就是封口。毕竟不是仆人就是族人,离了英武侯府都活不成。只是花边消息最能下饭,再加上有心人做文章,怎么真能封住口,最多也就是掩耳盗铃,侯府主子听不到罢了。 一家子还想不到这个,只将闲杂人等遣散出去,三人哭做了一团。 张氏最愁的是,自家闺女到底应该怎么办? 二闺女怨她,为何想出这种主意。要不是母亲提了一嘴,她也想不到让相公染指姚妍,然后带回家生儿子。 三闺女更怨,明明她眼看就有希望攀上安王,竟然一下子就给姐夫那死胖子毁了,她如何甘心。 见两个女儿把她往死里怨,张氏也忍不住痛骂:「当初你们一个个都说这是顶顶好的主意,出了茬子却只知道逼死你们亲娘!」指着大儿媳:「你如今当家,你去查到底哪里出了错!」 大表嫂赵氏应下,心里却气哭。无他,她可是有女儿的人! 第55章 本来小姑子和伯府婚事作废,就让家中女子名声降了一等。现在可好,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滚床单,势必狠狠连累到侯府整个名声。特别是侯府女子,人家一提起来就认定了不够贞洁。她女儿虽然还小,但这等艳事没有十几二十年过不去,生生被耽误了往后前途。 脸,一家子全不要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趁着下人们告退礼区,二姑爷也静悄悄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见到姚妍,他虽身子掏空却依然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时机不对,他只能冲着姚妍笑了一下。他自以为魅力十足,笑意勾魂,可姚妍却差点吐了出来。这种毒蛇,留着十足十祸害。 杏儿见这男人如此恶心,狠狠瞪了回去。 二姑爷一愣后摸了摸下巴:嘿,这丫头也不赖,虽然模样中等,但杏眼一瞪贼有味道,藏着一股风情万种。主仆二人同时纳入帐中,滋味应该不赖。 是夜,清风徐徐。一弯细细月牙儿挂在高高空中,洒下一点仁慈月光。 侯府已多日凄惨,今夜更是如此,连更夫都不敢打梆子,怕惊扰了主子,小命不保。 姚妍立在梧桐树旁,静静观赏夜景。静谧之夜,偶有虫鸣,安静祥和。只可惜,隔壁院子时而传来尖利叫声,打破了这一份难得宁静。 听仇人哭会开心吗?会。可是自己有多开心?姚妍摸了摸自己胸口,好像感受不到呢,连心跳都感受不到。 人在难过到极致时,会对外界事物形成排斥,模样模糊,声音也忽远忽近。就如父亲去世消息传来,就如母亲去世那两个夜晚,姚妍其实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因为她也如死了一般,没有感知,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 开心亦如此。开心到极致,反而不知道怎么笑。就如大笑过后,往往会突生悲凉,突生寂寞一样。 自家姑娘仰望天空,连眼睛都忘了眨,文慧轻声唤道:「姑娘,虽近夏日,夜里却凉。嬷嬷要是知道您这样凉着,定会撕了我们这帮子丫头。」 姚妍摸了摸眼泪,笑道:「原来长时间不眨眼真的会流泪呢,真是好笑。」 文慧见姑娘撑着装坚强,心疼得很,却也不拆穿。「是呢,奴婢也这样玩过。姑娘,刚刚聘婷来过,说王爷约了京西侯明天夜里到甜水巷子见面。」 甜水巷子?姚妍想了一番才记起,那里是暗门子聚集地方。心中冷笑,他家姑娘遇到这样糟心事,当爹的还有功夫到甜水巷子,可真是…… 不对,侯爷如今不能人道,最恨男女之事,却还是到那巷子里,定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姚妍点头:「知道了。」只要是秘密,她都想听。 而聘婷回到院中,却见侯爷正在拿人发狂,她待要悄悄退出去,却见侯爷眼风扫了过来。她脸上带上最娇媚之笑,软软趴在侯爷身上,娇声道:「侯爷,奴想您的手了。」 侯爷最恨旁人不自愿,又爱看人不得不承受折磨。但聘婷这样柔软娇俏,半点不带勉强,让他下手能轻一点。一根长长细针蘸取颜料,慢慢在聘婷后背游走,换来的是女人轻轻吟声,如鱼儿遇水,十分享受。 聘婷嘴中是最媚轻叫,闭住的眼里却全是恨意,她想让这男人死,让这一家子人都去死。 事毕,聘婷痛得轻轻颤抖不能自已,却还是慢慢爬到侯爷腿上,抬头望着他,眼中含泪:「侯爷,救我,救救您的奴儿。」 英武侯刚刚兴奋过,心情极好,大手游走在聘婷后背细密血丝上:「你说,爷都答应。」 聘婷忍着剧痛将下午事情道来,求道:「侯爷,奴婢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明明是一片好心。可是夫人不会饶过奴,定会叫奴承受千百倍折辱。侯爷,念在奴是您的女人,不如就亲自将奴掐死,一了百了。」 说着将脑袋拱到侯爷怀里,握住他的两只大手,将之放在她纤细脖子上。 若是往日,莫说奴婢,就是正儿八经妾室,侯爷为了给夫人面子,也不会阻拦什么。可如今难得有女人像聘婷这样得他心,且张氏如今待他万分差,相比之下,他自然会保能让自己愉悦的怀中女人。 「你放心,她再嚣张,也动不了我屋中人。就她这样的,死一百个不嫌多。可你,是我心中挚爱。」侯爷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聘婷痛到蜷缩成一团,趁势跪在床位磕头谢恩,将后背解救出来。 第二日,侯府依旧乱成一团。 二姑爷那边不承认糟蹋了秀蓉,只说是被英武侯陷害。而京西侯夫人,平日里就看不上儿媳,再来一个儿媳娘家妹妹,岂不是更糟心?且他们若是将人接进府,岂不是做实了是自己孩子糟蹋小姨子? 必须不能认,将错误推到英武侯府一了百了。反正他们已经名声扫地,再多一层又如何。 张氏见亲家彻底翻脸,没有办法,只能走宫中大女儿刘嫔路子,这都是后话。 见府中乱象丛生,姚妍趁机提出搬回安阳胡同。张氏自然顾不上她这事情,大表嫂本就对姚妍没有感情,也曾想过从她身上剥一层皮,赚一些银子。可发生这等事情,有一些突破了她的底线,倒也没脸再将人留下。 姚妍回到家中收拾一二,只等夜里去甜水巷子。如今内城十八坊依然有宵禁,但却并不严格,只要是良民,塞一些银子就能畅通无阻。 第56章 为了安全,姚妍穿了一身书生儒衫,将杏儿伴作小厮,两人打扮如乡下初进城长见识的书生书童一般,走进了巷子。 本以为暗门子聚集之地,定是欢声笑语花红柳绿,一堆美人儿在门口摇手招揽生意,没想到巷子里十分安静,从外面看不出一丝胭脂俗气。 听姚妍这想法,杏儿笑道:「您当这里是一般青楼呢,这里可是顶级交际之处,怎么可能那样俗气。」她手儿一指小声道:「这家和户部有关系,这家是工部之人,这家是兵部之人,这家是陈大监之人……总之个个有背景,但也不是从一而终,总之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罢了。」 姚妍听得目瞪口呆,合着是六部小聚会,甚至还有公公外室,可真真开了眼界。 到了聘婷所说徐宅,杏儿敲了敲门。 大门打开一条缝,一看是陌生人,开门的妇人翻了一个白眼将门重重关上,「哪里来的愣头青,随随便便敲人家门。」 杏儿摸摸鼻子,尴尬笑:「明明是熟人嘛。」 姚妍看了杏儿一眼:「你来过?」 杏儿无辜眼:「奴婢没跟您介绍这里?」 姚妍摊摊手:「并未。」 「……」这就更尴尬了,杏儿一直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小秘密是共享,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没说。她正要开口,却听后面一低沉男声响起:「你们在这里作甚?」 姚妍和杏儿吓得一跳,同时转头往回看。杏儿还好,姚妍却吓得连连后退,将后背抵在门上,一脸戒备。 谢凌昭握了握拳,这种被她防备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我记得我问过你,我们是否认识?你回答并不相识。可你屡次这种姿态,我想你应该说了假话。」 姚妍吓得屏住呼吸摇头:「没有,真没有。」吓得她嗓音都有一点点哑。 谢凌昭紧了紧喉咙,这管子声音,如钩子一般勾住他的心口,勾得一紧又一紧。抿抿唇,努力恢复正常:「在这里作甚?要进去?」 姚妍继续摇头,杏儿却握住她的手:「姑娘,正事重要。」 对,姚妍刚刚忘了这茬。望望门,再望望谢凌昭下巴……她不敢看他的眼。最终,她轻轻点了下头。 谢凌昭面无表情敲门,三长两短,里面出来人,却是一个年轻姑娘。脸上全是笑:「谢爷来了,我们夫人今天晚上有事,您自个儿到后院略坐一坐?」这个男人,她们也曾想攀附,却原来是一块冰,再火热的身子都甭想靠近。 谢凌昭略点头,带着姚妍主仆走了进去。 那姑娘望着三人后背,一脸恍然:怪不得不要姑娘,原来是喜好兔儿爷!好男人都被小白脸抢走了,可气。 进了后院,谢凌昭问:「想要打听什么?」 杏儿想作答,却被谢凌昭制止:「主子之间聊天,你一个奴婢莫插话。」 杏儿:「……」我呸! 姚妍深呼吸三口气,方低头开口:「英武侯与京西侯在此见面……」再说下去,她声音就要颤抖了。 谢凌昭再次握了握拳,抑制住想要逼她喵喵叫的冲动,点点头,示意她们随他来。 正厅,英武侯端着一杯茶:「亲家可真是人忙事多,自从顺顺当当进了吏部,我们这些老朋友老亲戚倒是难得见到您了。」 京西侯打哈哈:「都是自家人,反而要避嫌嘛,可咱们终归一家人,心还是一样的。」 英武侯冷笑:「通州码头那一船货,现在可处处留着账呢。」 京西侯抬头盯着他:「明明银货两讫,亲家得到的可比我多三倍,您这样做可就坏了规矩。至于三姑娘,让我儿纳她当贵妾就是。」 英武侯喝了一口茶:「这些都是女人操心的事情,咱们俩说这个就没有意思了。如今,我在这京城过不下去,倒想回西南旧地过上几年逍遥日子。」 「西南好地哪里有缺?瘴气丛生之地倒是有缺,可您想去?」京西侯反问。 英武侯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有没有缺,亲家是吏部侍郎,这点主还做不了主?」 看到荷包,京西侯脸色大变:「你这人做事忒不地道,说好了同甘共苦……也罢,我尽力而为。」心里却想着,怎么把英武侯彻底弄死才好。 英武侯将茶喝尽:「莫想送我上天,我死之日,一大堆秘密可就真真瞒不住了,不信你试试?」 两人对视,皆面笑眼带毒。都是一样的蛇,对方毒性如何太过了解,反而不敢动手。 一墙之隔,姚妍身子忍不住发抖,这荷包是她父亲之物!若不是杏儿死死抱着,她这会就能跑过来质问一番。 等人都走了,杏儿将墙上传音筒和反光镜都遮挡住,方开口:「姑娘,那荷包有问题?」 姚妍泪如雨下,双手捂住脸颊:「我父之物。那荷包里原来有一枚玉佩,可以调动姚家所有商铺现银。」 杏儿将主子搂在怀里,轻轻安抚:「姑娘,来日方长,您都走了一半的路,可不能沉不住气。没有完全证据,难以一棍子打死他们。」 姚妍明白,努力抑制情绪,好半晌方平静。等她哭泣声停止,一位美艳妇人才走了进来,笑道:「贵客来临,招待不周,若不然在我这里小酌几杯?」 杏儿屈膝:「徐夫人安。」 第57章 徐夫人笑:「好阵子不见,竟然不知道你换了主子。」能让杏儿转手,这女人可真是……看到姚妍正脸,她也心服口服。这种好颜色女人,值得男人讨好。 姚妍不多言,微微点头后带着杏儿匆匆离去。 谢凌昭跟着迈了几步,却又停住。他懊恼,自己为何总是被她牵引,刚刚见她哭,恨不能直接拿英武侯人头来讨她一笑。见杏儿抚摸她后背,他想砍了这双碍眼的爪子,换上自个儿的! 见谢凌昭模样,徐夫人一笑:「她这模样,莫说两个男人争,三个也不嫌多。」 谢凌昭一滞:对,目前至少三个了,只踏娘的希望别再出现第四个!这样想着,步子也迈了出去。 虽然她不想见他,可夜深了,他怕杏儿一个丫头护不住她。身为锦衣卫,保护良民也是职责之一了。 京西侯回到府中,不顾夜已深,坚持将儿子唤到房中。 王进也就是二姑爷很是不满,进了屋便嘟囔:「爹您也真是,自个儿年纪大了觉少,还非要折腾我。」他刚刚在小妾房中睡下,闹腾了半宿,腿都发软,一路气喘吁吁走过来自然埋怨。 见儿子不过二十许,却虚成这样,京西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摔了过去:「孽畜!」 王进跳脚躲开:「爹你白天吃了金疮药?干嘛无缘无故冲我发火。」 要不是就这一根独苗,京西侯能一棍子打死自家这个棒槌儿子。「你去丈人家喝酒,就将小姨子给睡了,还说我无缘无故发火?」 不等儿子说什么,京西侯夫人先骂道:「都说了不是咱儿子的错,是那贱蹄子自己凑上来的。」 京西侯指着夫人骂:「要不是你平日里纵容,他也歪不成现在这样。人家姑娘自己凑上,那他怎么就到了人家闺房里的?」 侯夫人骂得更大声:「儿子这样你怪我,还不是你这根子烂了。你看看院子里多少小妾,还不是你这老子上梁不正带着下梁歪。」 见两口子先吵起来,王进觉得特别无聊。每次都这样,老两口自己吵架不就得了,非要揪着他不放。真是烦人。 京西侯争不过老妻,最后只扔下一句话:「赶明儿去英武侯府赔罪,把他们三姑娘好好接进来当贵妾。你要是做不到,自有女人能做到,你这正妻位子也该挪地方。」 侯夫人气哭,最后却只能照办。无他,谁让丈夫自从当了吏部侍郎,连自己娘家也要巴结三分。 不过心里想着,等那姐俩都落她手里,看她怎么折腾死她们。 京西侯府如何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夜深人静,青衣小轿悠悠晃着,让姚妍有些发晕。突然外面响起踏踏马蹄声,将她惊醒过来。 掀起轿帘,旁边跟着一匹黑马,马上坐着一人,腰间银刀随着身躯晃动闪出一道道光,让人莫名心慌。 姚妍放下帘子,皱眉揉起额头。这个男人阴魂不散,真真让人心烦意乱。明明这辈子从无交集,为何就出现了这种若有若无纠缠局面? 因为这人相随,回家路上畅通无阻,开坊门的小兵点头哈腰,全无之前收好处时的傲慢无礼。 姚妍心道,权势可真是好东西。于男人如春药般上瘾,于女人则是杀人利器。可惜这样好的利器,上辈子她白白浪费。 若非她一味软弱谦和,而是缠着谢凌昭帮她彻查父亲死亡真相,帮她欺负回一切欺负她之人,好歹死也能死个痛快。只是,他会帮她吗? 上辈子会不会已经不用考虑,这辈子,即使他会,她也绝不会用他,没必要了。人生既然不合适,就无需多纠缠。 想明白了,姚妍心情也镇静许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想其他无用。 甜水巷子距离安阳胡同不远不近,三刻钟便到了家。下了轿子,姚妍头也不回进了家门。是他自愿相随,且一声不吭,她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 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能随便骚扰良家妇女? 见这女人当他是空气,连句客气话都不说就离去。明明是清风徐徐好天气,此时却如冰刀子刮在他脸上!这女人好不识抬举,他姓谢的还真不稀罕这样女人。 打马转身跑远,却在谢府门前停下来。 家不像家,一个个明面上敬着他,背地里却叫他杂种,当真让人窒息。若是可以灭族,他早将姓谢的全都杀光。 那人一边说十分重视他,却又将他扔在这样家中长大。这种爱和重视,还真是可笑。没见过亲娘,亲爹不能认他,家里这帮子都视他为猛兽。这样的日子,他其实早就过够了。 他盼着有一个人,能在门口等着他。他下衙后一进家门,便见到一个笑脸:「夫君,你回来了。」 那个女人能握住他的手,能笑着跟他说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孩子们又如何淘气……可惜,所有接近他的女人只看重他手中的刀。家族需要结盟,他是最好的结盟对象。豆_豆_网。 头一次,有女人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不是欲迎还拒,不是遮遮掩掩,没有名利相拌。可是,那个女人眼中无他。 她宁愿对一个乡下进城的穷状元笑,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多可气。 一口浊气又一口浊气,让谢凌昭喘不上气来,甩了甩缰绳,转头往赫赫有名准确说是臭名昭着的北昭狱而去。 第58章 那里的人或穷凶极恶,或勾连叛国,或阴谋夺权,皆是大案要案,且不能公开审理的案子。但也有特殊,那就是小圈子里的私人案件。 人人都说谢大人手上没有一人能熬过十日,审案一等一得快,却也人人皆知他手段毒辣到什么地步。 到了北昭狱,谢凌昭翻了翻卷宗,觉得没有一个能解气的,便往暗格私卷里翻了一遍。视线在英武候三个字上停留半晌。 而此时,在济南府走失的崔管家一行十几人此时正泡在水中。可能因时间久了,全部有些浮肿溃烂。 两个锦衣卫守着,见谢凌昭进来,连忙低声汇报:「并未有什么有用消息,全是狗屁倒灶小事。别说,英武候府男人女人都够不是玩意儿的。在他们眼里,欺男霸女、祸害胎儿这都不是事儿。」 谢凌昭正心烦:「十几日过去了一无进展,你们还不知反省?还有脸在我手下吃饭。滚出去将卷宗重新理一遍,不论大事小事皆慢慢理顺,不信一点思路皆无,不然直接把你们剁了喂狗。」 两个手下赶紧笑嘻嘻跑了出去。明显看出都是亲信自己人,知道头儿只是嘴上吓唬罢了。 冲着水池,谢凌昭右嘴角一扯,笑得十分阴沉:「既然一帮子都没用,活着也是白白浪费粮食。」从旁边架子上拿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黑桶,打开盖子往其中一个池子倒,水瞬间「滋滋」作响,升起阵阵烟雾。片刻后烟雾消失,水池中人也只剩了上半身,漂浮在水中。最可怕,竟然还活着,嘴发不出声音,可眼睛还在一眨一眨。 见到这一情景,剩余之人皆干呕起来,纷纷争着再交代。 谢凌昭冷笑:「我这人最没有耐心,也最讨厌阳奉阴违之人。若到明日午夜,有用的留条好命转到寻常牢房,没用的就如他们几人,慢慢泡在这里等死即可。」 折腾了一圈,从牢狱出来,谢凌昭心里舒坦许多。望着漫天星空,呼出长长一口气。等心情平静下来,他又想把自己弄死拉倒! 明明说好了不再为那女人驻足,更不费心神,却还是忍不住管她这点破事。难不成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必须还?! 而姚妍却是靠着杏儿一步一步挪进内室,身心俱疲。 刘嬷嬷听到动静迎出来,将人搂在怀里,心疼道:「什么大事值当夜里出去。虽说杏儿会几下子手脚,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好?姑娘如今主意忒大,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姚妍笑,要不瞒着,刘嬷嬷能让她半夜出门才怪。 杏儿嗔道:「成了成了,知道嬷嬷最关心姑娘,可这会子也莫絮叨,先让姑娘安置下才成。家里可有定神汤?让姑娘喝几口。」 刘嬷嬷摇头:「寻常哪里准备这东西,姑娘惊着了?罢罢罢,我也不唠叨,你伺候好了姑娘,我这就现熬。」 只是等刘嬷嬷熬好了汤,姚妍也睡了过去。刘嬷嬷和杏儿商量几句,还是决定让姑娘先睡一觉。 ……………… 黑漆漆的夜,姚妍坐着一顶小轿子一晃一晃往家里赶。 只是路好似特别漫长,走得她快要睡过去还没有到。她想喊住轿夫,问问怎么回事。一掀帘子,却发现根本没有人抬轿,竟然是轿子自己在动。 吓得姚妍赶紧躲进轿子,却又觉不对,试探着想往下跳。可路也黑漆漆的,还升起好大的雾,连路在哪里都看不清。 姚妍急得想哭,想喊人,却又不敢大声喊。死命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努力想该怎么办。正在她胆子要吓破边界,突然看到远处有莹莹灯火。 黑夜赶路之人最爱明亮,她心里安稳了一丝丝。只是轿子明明在动,灯火却一直在远方。她吓得心咚咚咚跳,在犹豫要不要跳,最终安奈不住要跳时,却发现灯就在眼前。 灯火顶在她脑门上,一个男人的脸凑了过来,低低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说着,想要将她从轿子上扯进怀中。 竟然是谢凌昭,是被鬼火一般围绕的谢凌昭!姚妍吓得大叫一声,跳下轿子,却如坠深渊…… 姚妍以为自己摔死无疑,睁眼却看到有人抱着自己。见到来人,她哭着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这怀抱虽有一点硬,却十分温暖,让她安心。她一直哭一直哭,哭道抑制不住打嗝,嘴中反反复复只有那一句「你怎么才来。」 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觉得这一定是梦。因为这个人,不可能出现在她床边,不可能半夜来守着她。 不过噩梦中有人拯救,这种滋味真好。哭了半晌,她心里舒坦好多,又累得睡了过去。 如果前一世,也有人能拯救自己,而不是只当自己为玩物,该多好。 睡梦中,姚妍觉得有人一直轻轻拍打自己后背,甚至轻轻哼起了虫儿飞的歌谣,如她常常听母亲唱,如她常常夜里自己唱给自己听的那般。 调子虽有一点点跑,却如父亲当年哼唱的一般,听了让人安心。 五月朝阳暖却并不刺眼。姚妍跪坐窗边榻上,任由阳光铺满全身,像只懒猫儿一般一动也不想动。 刘嬷嬷端着一碗羹汤走过来:「姑娘眼窝熬黑了,眼泡都是肿的,可见心里存了事,喝一点银耳莲子羹去去心火。」原来姑娘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她絮絮叨叨个没完,说出来反而还会好一些。可自从进京,姑娘一日比一日沉得住气,有事惯会闷在心里,倒让她更加担心。 第59章 姚妍并不接过碗,只笑着张开嘴,任由刘嬷嬷一口一口喂。 文慧打趣:「姑娘可真是越活越小了。奴婢初进府时,您才七八岁,那时候也是赖着嬷嬷喂饭。奴婢当时想,多大孩子了还撒娇。没成想,姑娘这是想让刘嬷嬷喂到老呢。」 刘嬷嬷大笑:「成呀,我打算把姑娘喂到一百岁,顺便自己活成老妖精。」 杏儿翻了个白眼:「嬷嬷成日克扣我们姑娘的燕窝自己吃,倒拿银耳给姑娘充数,还美其名曰去心火,您不活成老妖精,谁活成呀。」 刘嬷嬷腾出一只手来扭了杏儿一把:「我倚老卖老不成呀,你能咋地我?吃点燕窝怎么了,改名我天天吃金子喝银子,只要姑娘愿意给,关你啥事?」 杏儿其实只是被轻轻掐了一下,却跳个老高:「姑娘哎,刘嬷嬷这是要掐死奴婢。奴婢不依,赶明儿奴婢也要吃金喝银」 「就你这样的?等你混到我这份上再说。日后倒是可以到小主子面前来个倚老卖老,现在甭想。」刘嬷嬷边劝姚妍多吃几口,边挤兑杏儿,真真做到两不误。 一阵子鸡飞狗跳,姚妍心情好了许多。这几个都是真心关心她的人,为了让她舒坦才各种作怪,她怎么能让她们天天跟着操心。 吃饱了身子更软绵绵,姚妍直接半躺在榻上:「嬷嬷,以后我想睡榻上可不可以?」 刘嬷嬷自然不依:「我的好姑娘哎,您可是大家闺秀。谁家闺女不是睡内室,跑来窗边睡榻?况且窗边易吹风,万一吹到头痛可如何是好?」 姚妍用手遮着抬头望望太阳,这样好的阳光,她需要。黑漆漆的夜里,一点灯光就能让她有一点盼头,如果被每天被月光照耀着入睡,在金光闪闪中醒来,是不是特别美好?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黑夜? 「不管,天这样热怎么可能吹风。今儿您要不给收拾妥当了,我就夜里偷偷抱着被子来睡。」她嘟着像孩子一样耍赖。心里也想着,做人就该如孩子一样,该耍赖就耍赖,太成熟了不过是委屈自己。 刘嬷嬷几个对视一眼,也罢,先由着姑娘闹腾,等心里舒坦了,自然就乖巧了。 正热闹着,文琪来回话:「姑娘,唐状元在前院呢,想和您见一面。」 姚妍一愣,「他不去衙门,来咱们家作甚?还是不见了,等景元回来再一同见。」自己昨夜没睡好,灰头土脸的羞于见人。而且每次刘嬷嬷都热情得过分,略尴尬。既然没想法,何必多牵绊,当良师益友不错,谈婚论嫁真心不合适。 刘嬷嬷叹气:「人家唐状元后日便要到南边巡察水务,这两日是朝廷开恩给休整用的。能拨冗来咱家走走,您不见合适?」 姚妍:「……」事务繁忙还特意前来,说不定真有事情要谈,她直接给拒了,这好像有点不合适。 杏儿插嘴:「有什么不合适的,他就一个小小翰林,咱们干嘛要捧着他?大男人也不知道避嫌,干嘛要和人家未婚姑娘见面,真真厚脸皮。」一切来抢姑娘的男人都是坏蛋,除了旧主子安王! 文慧和文琪对视一眼,轻轻摇摇头,神仙打架她们不掺和,反正安王和唐公子哪个都是好的,选谁都错不了。 刘嬷嬷狠狠瞪了杏儿一眼,「小小年纪还会顶嘴了。姑娘莫听她瞎说,咱们做人可不能失了礼道。唐状元为了少爷的学业操碎了心,咱们不能不感恩。」大帽子扣一扣,省得姑娘打了退堂鼓。至于那安王,在济南差点被人弄死,姑娘嫁过去,万一被连累了怎么办?皇家可不是一般人敢进的。 且高门大户、三妻四妾、规矩大如天的的,哪里有唐状元这份亲事实在。虽然家境一般,但两个人甜蜜蜜过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为了把姑娘顺当嫁出去,她一个老奴也不容易! 提起景元,姚妍哪里能忘记唐云正功劳。若没有他,百味书院进不去,夫子也不会如此重视。虽然百味书院夫子十分尽职尽责,但有唐云正帮助,才会当苗子培养。且状元之才时不时亲自教导,这份用心就更另说了。 姚妍觉得自己脸红了,唐状元这样好,她还想避嫌……当真是不识抬举。简单梳洗一番,匆匆到前院相见。 唐状元正在享用刘嬷嬷准备的粽子,沾着白糖,觉得有点甜,腻腻的。但见到姚妍一瞬间,他觉得人生还可以更甜! 浅粉色衣衫的少女,背后是粉艳艳蔷薇,整个院子都是粉色的甜味,甜到人发晕,甜到让人以为人间没有疾苦。 想好的开场白全部忘光,只腼腆一笑:「你来啦。」 姚妍:「……」好叭,这是我自个儿家,我不来谁来。但面上还是笑:「唐大哥久等。听说您几日后就要到南边办差,真是恭喜。」 唐状元笑道:「不过是协理办一些杂事,有什么好贺喜。」有什么喜!明明都准备好了请媒人提亲,不得不拖延几个月了,好气。 「我是想着,汛期没有三四个月过不去,还不知道何时回来。景元那里时不时还有学问要讨教,都怕耽误了他。这不我这几天连夜整理了一些笔记,请姑娘转交给他,还需督促他日日上进。」 「真是太感谢唐大哥了。」姚妍十分激动,能有状元整理的笔记,真真荣幸。就算是木头,死记硬背也能考中秀才了。何况景元还算有天赋,日后总能更进一步。 见姚妍笑得开心,唐云正觉得自己再缺觉再熬瞎眼都值得。想到眼睛,偷偷瞄了姚妍眼睛一眼,原来明媚双眼竟然有些暗淡,好似哭过一般。他忍不住问:「姑娘可是碰到了难为之事?若是信我,不若说出来一起解决。」看着怪让人心疼。 第60章 姚妍摇头笑:「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看花儿谢了有些惆怅,小女子心事多罢了。倒是唐大哥,您去了南边一定要小心。水路还好,陆路难免颠簸,您要照顾好自己。」 被心上人关心,那滋味比蜜甜,唐云正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 两人正说些家长里短关心话,便听门口有人道:「竟不知唐兄在此。」 来人正是安王,见唐云正和姚妍两人面对面笑得欢,他心被扎了刀子,刀子还是带着倒钩,转来转去那种,疼得要命! 这女人,见他从来都是浅笑浅语,一看就不当自家人。可见了唐云正,妥妥一家人感觉。气! 姚妍抬头见是安王,脸就先红了。 往常没感觉,可昨天夜里竟然梦到他,还搂着他哭了好久,特真实,也特丢人。他是堂堂王爷,哪里能看上她,最多当小狗小猫逗着玩罢了。 若是当了真,难不成她又要当妾?至于正室,身份天差地别,她想都不敢想。啊啊啊,不对,她干嘛想到和他成婚这个地步?她是疯了么! 脸越发烧着,姚妍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安王自来熟站到她身旁,脸凑近了仔细看,问道:「吹风了,烧了?怎脸儿这样红?杏儿呢,怎么照顾的主子。主子都病了,还在这里辛苦待客。」 杏儿得了话,赶紧跑过来道:「还不是主子昨夜受了点惊,这会子身子还不舒服呢。要不是唐公子来,我们姑娘还在养身体。」说着瞥了唐云正一眼,有点埋怨。 被变相嫌弃了,唐云正有些懵。而且看安王的模样,和姚妍一家子这么熟?啥时候的事情?! 危机感骤增,暴增! 看着突然凑上来的脸,近到连汗毛都看得清,在阳光下毛茸茸的,让人心里怪痒痒。姚妍越发不自在了,后退两步嗔道:「王爷您来作甚?」 安王不答,反看着唐云正,笑眯眯道:「唐兄,几天不见看你脸色也不好。过几日便南下,一路颠簸十分辛苦,可要好好保养身子。这样,我府中还有几棵高丽参,着人给你送去,路上不舒服就切片往嘴里含一含。为了朝廷,为了将来青云路,身子骨能拼很重要呀。」 语重心长,一副好兄弟模样,可唐云正听了很不舒服。这是笑话他身子骨差?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被笑话身子不好,那简直……简直太丢脸,没有男人能忍受身体不行这句话。「没有没有,就是为了给景元准备功课熬了几个夜,睡个饱觉就好了。我一走几个月,实在不放心景元。他同窗启蒙都早,虽然他天资聪颖,也要多努力才是。」 安王:「……」这看似老实的小唐不乖,竟然炫耀他和小舅子的关系!看似平常语气,可里面全是亲昵,简直不能忍。 不过也提醒他了,以后要多和小舅子打好关系才成。没有丈母娘老丈人可以讨好,这可是姚妍唯一的亲人了,必须拉拢过来。 而唐云正心中则想,这安王忒不要脸,明明知道身份有别,贵妃娘娘又是个心大的,日后难有正果,竟然还来撩拨妍儿。不成,他现在就商量请媒人之事,绝不能被动挨打。 一个是芝林玉树,一个是贵气清朗,两个男人站在院中寒暄,当真为小小院子增辉不少。特别是文慧文琪两个没有偏心的丫鬟,觉得哪个配姑娘都是极好。 而姚妍则有些晕,她自认为除了脸还凑合,其他真真没有能打的地方,不知何德何能让两人喜欢。 当然,她不懂男人,其实除了脸,男人第一眼可能也不会太看其他条件。脸是前提,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安王明示暗示唐云正赶紧离开,可唐云正就跟木头人一般装作没有听懂,死赖着不肯离开。无法,安王只能拉起唐云正的手,将人送到大门口,然后送他离开。 唐云正:「……」突然被一个男人拉手真真奇怪。其实他很想赖着不走,毕竟别的事可以让,娶媳妇这种事坚决不可以。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说,对方竟然是个练家子,手劲儿极大,恨不能拖着他到了门口。 为了维持住形象,唐云正不得不离去。不仅打不得,关键还打不过,他也是很难了。 望着关上的大门,唐云正在胡同里绕了三圈,直奔百味书院,找小舅子去了。景元与他一心,总有一点分量。 唐云正能过三关斩五将考中状元,自然不是笨人。他没有时间迂回,拉着小舅子说解一番功课,之后便分析宫里局势。 今上虽五十几许,可身体还算健壮。权力会让人妄想长生不老,皇权更是如此,谁愿意让给儿子呢?尤其是成年儿子,在他眼里有用却又碍眼,一个个日子也并不好过。 宫里有正宫皇后,不论是否得宠,地位却是屹立不倒。毕竟皇后出自开国公石家,实打实的兵权在手。 皇后虽没有亲子,亲信宫女所出的大皇子晋王却是从小养在名下,生母又是难产而亡,皇后亲手带大,关系比亲母子也不差多少。虽皇上一直拿着大皇子并非嫡出这一借口,暂未立为太子,却也颇爱重,至少是许多正统人士公认的继承人。 二皇子成王乃高贤妃所出。贤妃之父当年只是小小县令,如今也不过五品小官,高贤妃却能从采女一路升到四妃位子,可见手段之高。成王虽不显山不漏水,却是继承了母亲最大品质,脾气温柔,待人宽和,行事低调,公认贤王。 第61章 三皇子安王之母林贵妃,艳冠天下,自进宫二十年圣宠不衰,时不时和皇上发发脾气,却始终深得帝心。父亲乃江浙总督,财富地位皆不缺,只是对上手握重兵的开国公,不值一提。 下面还有几个小皇子,生母身份有高有低,不过还未成气候,暂且不说。 一一掰扯清楚宫中脉络,唐云正叹气:「安王若是出身不显,性子低调,即使新皇登基也不过是多低几个头。可他那样招摇,林贵妃又经常与皇后正面杠,在后宫也是树敌无数,日后能有什么好?至于说想踢掉晋王上位,成国公一脉怕是不会答应。」 姚景元经过这一阵子书院读书,人生阅历自认为多了许多,却还是听的云里雾里,最后忍不住问:「唐大哥,皇宫诡谲历来如此,只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您不过六品,我更是小童子一枚,实在离皇位争夺太过遥远。且安王如何,更用不着咱们操心,毕竟是不认识的人呢。」 唐云正:「……」他说了这么多,合着景元还不知道安王常常赖上他姐?试探道:「你没见过安王?」 景元一脸唐大哥你做梦呢的表情:「我连个国公爷都没见过,何况皇子?」他脸还没有那么大。 「……那你听说过曲公子吗?」唐云正再试探。 姚景元点头:「那是自然,我姐是他救命恩人,不过我不甚熟悉。可是他又和安王有什么关系?」 唐云正深深看了傻乎乎小舅子一眼:「他俩,同一个人!」姐姐竟然没告诉弟弟安王身份,也是神奇。 姚景元:「……!」吓得差点跳起来,就那个热情到不着调的公子竟然是安王?安王不是传说中阴晴不定,性子暴戾吗?完全对不上! 「真的吗?唐大哥你不会搞混了吧?」景元不死心。 唐云正叹气:「你觉得他和你姐合适吗?」 景元特别认真思考了好一会,除了长相勉强配得上他姐,别的一概不成。若是林贵妃像唐大哥描述那样不好相处,岂不是会嫌弃姐姐出身? 自家姐姐乃天底下最好之人,一点委屈都不该受。 「唐大哥,我觉得他俩不合适,安王配不上我姐呢。」 虽然景元思考时间过长有点打击到唐云正,毕竟他以为自己在景元心中就是独一不二的姐夫,但好歹答案还算满意。「我也深觉如此。这几个月我要去南边,安王虽也去,但不可能长期驻扎,你可要帮着防备他,他对你姐狼子野心。」 景元认真点头:「唐大哥放心,我明白。」 他与安王本就不熟悉,没有感情基础。先不说姐姐能否为正妃的事情,只说若是不能成功上位,姐姐跟着吃苦受罪甚至小命不保。若是万一有幸成功上位,且陷于妃嫔之间争斗,即使皇后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都不用对比,就知道唐大哥这种简简单单小门小户才是门当户对好亲事。虽然他只有十一岁,但也是为姐姐亲事操碎了心的。 何况唐大哥人好,没得挑,选他! 景元坚决表态鼓励到唐元正,赶紧回家和母亲商量亲事去,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不说唐状元这边,先表一表安王此时心情。 好不容易将唐云正推走,却见姚妍一脸不赞同。安王心沉了一下,果然这女人偏心姓唐的。 他主动凑上去笑着解释:「唐公子多年从文,身子骨有点弱,这次南下可能遇到水灾,更可能遭遇瘟疫,没有好身体如何能撑得住?我俩相识一场,很是投缘,互相视为知己,必须提点他一番。与其在这里,不如回家好好收拾行李,将常用药物备好。」其实他最想点明的是,小唐身子骨有点弱,这种男人不能嫁。 见这人又凑上来,吓得姚妍赶紧退后几步。往常不觉得,今天见到他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果真梦不能随便做。 见姚妍竟然还是排斥他,安王有些灰心丧气,只得将正事谈起:「这阵子我一直在搜罗英武侯府罪状,从延庆王叔那个小厮口中听到一件事,为了确认,我前几天将京西侯家第八个小妾的兄弟捉拿,这才做实了证据,只看你想将侯府弄到何种程度?」 姚妍心头一紧,无意识往前几步,恨不能抓住安王袖子:「当真?我想见那证人,可成?」 安王觉得自己闻到一股甜甜的蜜桃香,差点心神荡漾,强忍维持正常表情:「自然是好」 姚妍狠狠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去。」简直一刻都等不得。父亲惨死,她却无法报仇,成为上辈子临死前最抱憾之事。 刘嬷嬷也知这半年姑娘最大心事就是此事,拦也拦不住,赶紧带着杏儿一同前往。 一路上马车里静悄悄,姚妍紧紧揪着帕子,直愣愣望着窗帷,眼里脑子里却空无一切。等着一天太久,突然到来有些不知所措。 刘嬷嬷见姑娘无心多言,她劝都无处可劝,只能盯着姑娘,就怕姑娘情绪太过有个好歹。 而安王则觉得自己腿可真长,往哪里放都不得劲,伸直了怕碰到姚妍惊扰了她,蜷缩着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平日里觉得马车很是宽敞,十几个人坐着也不算拥挤,如今却觉憋得让人心慌慌。地方这样小,真想坐过去挤一挤。 到了地方,姚妍下马车时差点栽倒,还是安王眼疾手快将人搂在怀里。 姚妍哪里顾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随口道了一句谢,脑子里依然是如何才能彻底将英武侯府送往地狱。 第62章 而安王却遭了老罪,一团软软甜云朵栽到他怀里,差点将他一同融化成糖,恨不能黏黏甜甜永远纠缠在一起。 见安王竟然还想拥着自己姑娘,刘嬷嬷老身躯用力把安王往旁边一怼,自己接替扶住了姑娘。心道就说这男人不是良人,无媒无聘竟然还占上便宜了,下作。 总之,从一开始没看顺眼,怎么也不能翻身了。 安王摸摸鼻子,十分尴尬地委屈屈跟在后面。 杏儿叹气,自家主子原来挺厉害一人,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怂? 从后院进入院子,姚妍等人并没注意这到底是哪里,往里走了一刻钟便开始觉得空气里味道不对,有一股腥味,像腐烂血液的味道。 刘嬷嬷警惕看了四周一眼,貌似还算正常,只是偌大宅院空无一人,有些瘆人。她悄悄和杏儿道:「你来的时候虽短,可姑娘待你真心好,可不能将姑娘往火坑里推。好杏儿,跟嬷嬷说说这是哪里?」不会是安王想要直接囚禁姑娘,然后……世上有权有势之人多的是黑心贼! 杏儿翻了一个白眼,「王爷私宅。」不过寻常用来对付不对付之人,手段略有些不好对外人道,如此而已。 很快进了内院,安王带着几人从假山里绕来绕去,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山洞之中,一下子变得十分漆黑。 姚妍脚下一个没踩实在,差点带着刘嬷嬷一同跌倒,好在直接跌进了安王怀中。而刘嬷嬷则被杏儿捞起,被她拘在怀里,想挣脱了扶着姑娘都不成。 安王趁机将姚妍半搂在怀里,心情美得如踩着云端。他觉得,这几十个台阶太过短,当初很该修成千万个台阶,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一个一个台阶往下走,安王觉得路很短,姚妍却觉得路格外长。 随着往地下深入,脚步和呼吸的回声越来越清晰,姚妍脑子也重新活了过来。小手被大手一直包裹着,这会子才感觉手心出了很多汗,黏腻腻的。 姚妍试着挣脱了几下,安王却一本正经目不转睛望着路面,好似并未觉察到姚妍小动作一般。 姚妍心道,自己小人之心了,估计安王只是怕她摔倒,这才出手相帮而已,当真毫无杂念。 而安王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噗通噗通」上蹿下跳震得他脑仁疼。软绵绵小手不动还好,一动就跟小猫爪子一样轻轻挠他的心,一种很奇怪的痒,瞬间将汗毛刺激起来,突然很想将人抱起来转圈圈。 姚妍反应过来,却也很快就到了一块平地,虽是地下,周围却点着无数胖如婴儿胳膊的蜡烛,光明如昼。 地下是白色地毯,踩在脚下软软的,空气虽不算好,却有一股淡淡甜香。姚妍觉得,安王可真真有情趣,竟然将牢房也搞出这样花样。就是一个大男人如此,会不会太过奇怪? 此时一个小厮模样的小男孩走了过来请安后笑嘻嘻道:「怪不得主子昨儿吩咐将这里好好布置一番,莫让污浊气息冲撞了贵人,来的竟然是这样美如天仙的姐姐。可惜就算布置成天上月宫,也配不上姐姐这花容月貌呀。」 安王暗赞一句有眼力劲儿,他刚刚看姚妍表情便觉不妙,可又无从解释,还是这小子机灵。嘴上却骂道:「就你多嘴。」 小子一边带路一边回道:「奴才本就是实在人,只会说实在话,姐姐这样美,还不能夸了?主子您可从未和女人多说过几句话,奴才好奇也是正常。」 杏儿从怀里掏出一把松子砸到那小子头上:「就你多嘴。」 那小子腾空一跳,顺手将松子全部搂在手里,方惊讶道:「呀,姐你也在?刚刚眼里前世仙女姐姐,还真没看到你。」 杏儿白了他一眼,心道还是这样油嘴滑舌,得亏每次还算能说到王爷心坎里,不然多嘴死得快。对姚妍介绍道:「这就是我那淘气弟弟,平日里替王爷跑个腿打个杂。」 看这模样,应该是安王心腹了,可见杏儿原来地位也不低。不过姚妍顾不上关心这些,只点头笑道:「是个习武好苗子,杏儿你日后可有依仗了。我有王爷陪着,你们姐弟二人去上面叙叙旧吧。」 顺着地毯往里走,直到尽头才看到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小笼子,里面有一个男人被吊在房上,他肩膀上趴着一条蛇,时不时吐一吐蛇信子,样子十分唬人。 姚妍最怕蛇鼠,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几下才敢凑上前:「你就是京西侯的小舅子?」 对方毫无反应。 安王:「……」这问得真够怂,温柔太过了。小得意想,这女人呀,还得靠他才成。清清嗓子,吹起了口哨,只见那蛇「蹭」一下便咬住了那男人眼皮子。 那男人哑着嗓子叫起来,连连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全都招了。」 故事说来话长,无非就是英武侯府看中了姚家家产,只是姚家毕竟是皇家,也只能时不时要钱要物,却没想过其他。 京西侯因为女婿在内务府当差,帮着姚家走过路子,自然也没少收银子。三人互称兄弟,互惠互利,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去年初京西侯攀上一位贵人,有机会升到吏部。不过这样火的缺,自然不是白得,需一次供给那位贵人三十万两白银才可。 三十万两,京西侯祖宅卖了也凑不出来,便想与姚家借。可是姚家再有钱,也不会让姚妍之父一次拿出这样多钱,便只拿出五万两。 第63章 可京西侯对礼部官位势在必得,五万怎么可能填饱他的肚子,于是便和英武侯想出了分赃好主意。 京西侯也曾想过独吞,可惜姚家规矩太多,不是有玉佩便能成事,需要懂得里面门道。英武侯和姚父是连襟,二人平日感情也不错,内幕消息多少知道一些。 英武侯本来不想杀鸡取卵,但想到一次能得好大一笔财富,自然心动。明明姚家只是低贱商户,可为了钱财,他却还是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深觉憋屈。这样也好,日后再不用虚与委蛇。 两人商议好了,邀请姚父到京郊庄子里玩,将人勒死在那里,然后让人假扮姚父装模作样坐上船南下,实则尸体早就埋在了庄子外的农田里。 可怜姚父,到死怎么也没想到合作伙伴将他给活活勒死。 姚妍听着恨不能生吞了英武侯和京西侯二人,竟然为了银子,生生将亲戚给杀死。她强撑着忍下眼泪:「我父亲尸身埋在哪里,你可知道?」 那人一直看不起女人,本不想开口,却见王爷又吹起了口哨,赶紧道:「这我真不知,我也是听我姐说的。」 他姐姐如今是京西侯第一宠儿,两人时不时喝些小酒,喝醉了就容易秃噜一些事情。有一次他姐说漏了嘴,才被他套来一些话。 没想到有一次见英武侯府三少爷受人吹捧,他有些嫉妒,便吹牛英武侯府有什么了不起,那侯爷还不是巴着给他姐夫钱,这才被人听出了门道。没想到时隔半年了,突然就被弄到了这里。 可真是该死的吹牛害死人。 姚妍知道能问出来的安王应该都问出,也不再纠结,叹气道:「只可惜并不能因这人所言便给那两个恶人定罪。其他再说,我想找到父亲尸身,让父亲安心回乡。王爷可否相帮?」凭她一己之力,还不知何时才能成事,只能借助安王力量。 被一双湿漉漉杏眼盯着,那眼里还全是期盼,安王能不点头?「我自有办法,既然没有证据,就直接将他们上面的贵人给搬到。只是不是一时一会就能成事,先随我到上面缓缓神,咱们从长计议可好?」 走到台阶处,一阶一阶往上走,安王很想再握住姚妍手。可惜上楼不像当初下楼,姚妍走得十分稳当,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安王:「……」美人儿还是晕乎乎才好,一旦清醒就拒人千里之外。也罢,他走在后面,用手虚撑在姚妍后腰处,只盼她一不留神绊一跤,他来一个英雄救美。可惜一直到了地面,也没等到这一机会。 猛一下子见到阳光,姚妍觉得眼睛被晒得好疼,突然便哭了出来,没有声音,却哭到恨不能跪在地上,喘不过气。她以为只有英武侯不是东西,竟然又多了一个京西侯。 可惜她只是最寻常女子,也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将仇人一个一个也勒死,让他们尝尝这是何等滋味! 看美人如此,安王心痛得绞了起来,跟着跪在地上,将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后背。见怀中人儿哭到蜷缩成一团,安王想不到如何安慰,只好轻轻唱起了虫儿飞。虽然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却慢慢安抚住了姚妍。 刘嬷嬷在下面的时候被两个小厮给绊住,过了好一会才脱身上来,发现自家姑娘竟然在安王怀里! 她瞬间变成炸毛母鸡,将姚妍一把薅进自己怀里,瞪了安王一眼:「乘人之危非君子。姑娘,咱们回家。」 安王摸摸鼻子,心道这个老嬷嬷干嘛从始至终嫌弃自己?自己明明长相不赖,家世又顶尖好呢!原来自信到要上天的安王,突然被打击到自卑了。 姚妍并未感受到安王情绪,只跟着刘嬷嬷上了马车。车上,刘嬷嬷搂着她唱起了年幼时母亲常哼的一些小曲儿。 听着听着,姚妍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安王为什么会唱虫儿飞?知道她喜欢听这一小曲儿? 那天夜里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如果为真,安王怎么进入她的房中? 姚妍望向杏儿,直看得杏儿不知所措,问道:「姑娘,我脸上有灰?」 姚妍没理她,靠在刘嬷嬷怀里闭目养神。 杏儿:「……」总感觉主子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到了家门口,主仆几人从马车上下来。姚妍一抬头,便见一人站在胡同里不远处,又是谢凌昭。 真真阴魂不散! 姚妍将头扭到一旁,全当没看见他,转身就进了院子,将门快速死死关上。 谢凌昭:「……」该死的女人,该死的自己! 说好了不再关心自己一分,不再关注一分,可还是忍不住将她的事放在心上,上赶着让自己没脸。可他控制不住,就跟欠了她十八辈子一般。 不就是被人下了脸子,这都不算事。谢凌昭自我安慰一番,走近了抬手敲门。 敲了好半天,院子里的人都跟聋了一样,竟没一人来开门,问都不问。 气得谢凌昭甩甩袖子,三两步飞着离开胡同,往大街上去。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突然觉得自己过得可真悲凉。 许许多多人都巴结自己,转过身便骂他狠厉,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要上赶着讨好他。可是,这个女人却避他如蛇鼠! 却原来,明晃晃嫌弃比虚伪攀附更让人讨厌,他宁愿她为了权势冲他一笑。 第64章 晃了晃神,谢凌昭最终还是转身回了胡同,双脚一跃跳上了墙头。门房里一个老头在打鼾,前院几个中年汉子在练拳,还挺热闹。 谢凌昭不想招惹是非,跳下来绕到后院,重新跃上墙头。院子里只有两三个仆妇,静悄悄的。 正想跳下墙头,被风一吹,谢凌昭冷醒下来。 身为朝廷命官,大白天闯女人家内室,好像有些丢人,还是晚上再探。 近黄昏,斜阳照在巷子里透出一股暖。巷子里每隔十几米便有一株碗口粗百日红,枚红色花朵压低了枝头,花瓣飘满整条巷子。明明没有花香,却让人生出满巷生香的幻觉。 谢凌昭闭着双眼感受一番,突然很想回家,很想有自己的家。 他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一时有些犯难。是去锦衣卫所,还是回谢府?好像两处都不是他的家。 最终,还是往谢府走去,毕竟那里有一处院子属于自己,谢府无人敢入,能让他有片刻安宁。 刚到大门处,看门人便都围了上来问安,脸上堆的笑有些浮夸。谢凌昭不与下人为难,径直往自己院子走去。 刚经过前院书房,便见一中年美妇人在一群丫鬟仆妇围绕下走了过来。还有好一段距离,那美妇便轻柔柔开口:「昭儿,你月余未归家,娘都想得慌了。」 谢凌昭不语,只面无表情盯着她。 那美妇用帕子沾沾眼角,眼中含泪道:「你是娘的儿,娘辛辛苦苦将你带大,难不成就因为风言风语,便和娘疏远了?」 谢凌昭终于开口:「有事?」 美妇被噎了一下子,脸上表情差点维持不住,缓了一会才温柔道:「娘难不成还不能单纯想你?哪怕一同吃吃饭也是好的。」 谢凌昭点点头:「好,既然见过了,那便不用想了,无事我先休息片刻,晚上还有要务。」 「……」那美妇恨得用手拧着帕子,却还是坚持笑着道:「为娘确实有一点小事。你弟弟如今老大不小了,聪明是极其聪明,可惜爱玩了一些。我想请你帮忙,为他找一所好一些书院,好好收收性子,将来高中进士,为咱老谢家添一抹光彩。」 谢凌昭冷笑,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是简单的爱玩?她那好儿子从小请了众多名儒教导,却一一皆被气走。后来又陆续进遍京城有名书院,书院皆怕被带坏了风气,硬着头皮将他除名。如今十九岁了,却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想高中进士?这要是孔夫子听见,估计能气活过来。 见谢凌昭一脸鄙视表情,美妇辩白道:「你弟弟当年还小不懂事,如今大了,知道读书重要了,一会定会好好用功。他是你亲弟弟,你自己身居高位,忍心他这样一事无成?」 谢凌昭:「我只怕他受不了苦。家中不缺银子,你也不缺嫁妆,养他十辈子都够用了。」说完摔袖离去。 美妇被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小声骂道:「不知人伦的畜生,天天就知道杀人抄家,小心将来被人活埋。」 谢凌昭耳力极好,听见后脚步一滞,却未停留,也未出手。从小偷偷听多了,习惯了。而且只要一天顶着谢家儿子的名头,他就不能将这家人怎样。人人都说他是魔鬼,可他终究是人,还是会被世俗掣肘。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谢凌昭觉得自己鼻子耳朵眼睛里全是花瓣的香味,而一个粉衣女子时不时出现在眼前,近到一把就能搂在怀里。 明明没说过几句话,可他总觉得她就应该属于他。 他从小厌倦和人亲近,只因为被最亲近的人伤害过。 他喜欢和娘在一起,可娘眼里经常流露出厌恶。别人以为小孩子不懂,其实小孩子最敏感。后来他娘跌倒了,等他爹出现,娘却突然指着他,说是他不小心推到了她。 后来,那女人流了一个孩子,一直病恹恹躺着流泪。本来是家中唯一亲近他维护他的爹也疏远了他。 不到一年,那女人便生下来一个男孩。他知道那是弟弟,便偷偷去瞧,那女人却拦着。等他走了,那女人吩咐奶娘:那样脏的孩子怎么能让他靠近?伤了我的宝贝可怎生是好? 他是脏孩子,弟弟却是宝贝。 他难过,伤心,也开始有意识探听消息,方知道在那女人眼里,他就是个杂种、畜生。 再后来,他努力进了锦衣卫所,就是为了掌握更多消息,更多隐私,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自己身世。 因为没有家人,所以比谁都渴望家人。只是他害怕女人,怕她们当面笑得温柔,转身却是画皮,狰狞可怕。 直到遇到了姚妍。那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可他却偏偏被吸引。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仇家派来故意耍手段勾引他的,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同时也发现这女人很有意思。同样会做戏,同样不是善茬,可他却觉得她比天下所有女人都真实可爱。 模模糊糊半睡半醒,直到深夜方才清醒过来。只要决定了几点起床,他从来不会延误一刻钟。 穿戴洗漱一番,甚至还用了一点点香料!他怕自己太臭,近距离说话会让她嫌弃。 进了胡同里,静的连猫叫声音都没有。谢凌昭一脚跃上墙头,瞅准没人方往下跳。却谁料突然出来三个人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边挥刀一边骂道:「小贼,竟敢到爷爷地盘上来踩点。今儿下午是不是你来踩盘子了,当爷爷是吃素的?」这人正是姚妍从南边跟随而来的崔师傅。 第65章 谢凌昭:「……」大意了,没想到这女人护卫还挺尽职尽责,这个点还未睡下。不过武功差了点,被他几下打倒在地。 不过他也没脸硬闯,转身越过墙头往锦衣卫所飞去。刚落地,却被另外两人围了上来。这两个黑衣人身手比墙内那几个三脚猫强了许多,竟然很是能打。 一过招,谢凌昭便知道这是谁训练出来的。心里骂道:好一个安王,竟然派人围在女人院子周围,不要脸。 进而反悔,自己为何就没想到这样好的套路! 不过好在对方不想闹大动静,谢凌昭也不好对安王的人下死手,好有一刻钟终于摆脱这两人的围追堵截。 姚妍已经被吵醒。今儿如愿以偿睡在窗边榻上,打开窗子便能望见星空。今儿月光亮了许多,星星也随之减少。 不知道爹娘到底是哪一颗星星,他们有没有相聚,有没有夜夜守护着她。 眼睛有些累了,难免会流出一滴滴泪水,天上的星星也好像眨得格外频繁了。 擦擦眼泪,姚妍笑了起来。 她这阵子太过矫情了,该流的泪上辈子已经流完,这辈子就是为了活个肆意潇洒而来。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找不到证据,大不了花大价钱买凶将英武侯和京西侯直接杀死。他们二人死了,两个侯府也是树倒猢狲散,能有什么好? 她也让侯府之人尝尝落魄的滋味,多好。 至于最后被查出来砍头,她不怕。提早将弟弟送走,大不了送到南洋,她留下来承担一起便是。一人命换无数人命,值当! 等崔师傅在窗外轻轻唤她,方才反应过来:「师傅,他人走了?」 崔师傅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主子这语气有点像老熟人?不可能,他摇摇头让自己别瞎想。「是,但那人身手极好,我们几个真不是对手。不过那人出了院子,竟然又遇到高手,两边人直打到街上。姑娘,您说这两方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就盯上咱们小院?」虽说富,但从来没露过富,贵完全不沾边,怎么就引起注意? 听到这里,姚妍脸色一变,她以为是安王,竟然不是? 一夜未睡好,姚妍脑子浑浑噩噩的,到了第二日正午才醒了过来。 刘嬷嬷又是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过来喂她。姚妍郁闷道:「嬷嬷,能不能换点花样?」 刘嬷嬷理直气壮:「前儿是银耳莲子羹,昨儿加了梨子,春梨子多难得姑娘知道不?今儿又是燕窝,怎么就没换花样了?小小年纪心火旺盛,还怪老奴了。」说着深深白了一眼,将姚妍从床上搂起来便开喂。 姚妍:「……」好叭,太有道理无法反驳。 看姑娘喝光了,刘嬷嬷方乐呵呵道:「不过姑娘估计很快就不用去心火了。」 姚妍:「为何?」 刘嬷嬷笑得褶子都飞起来:「京西侯被人参买官卖官呢!听说经手的银子几十万两,而且他儿子放高利贷,因为利滚利逼死好些人家,还卖了十几个黄花大闺女到窑子里,作孽呀!」 姚妍激动得跳起来:「当真?」那可太好了。 今上算不得多清明圣主,可太祖留下的规矩,涉万两贪腐者,死:因官牟利,逼死良民者,死…… 只要规矩在,就有老臣、言官拿着祖宗先例说事,京西侯就算最后自辩成功,顶多留下一条命,却不会好活。 刘嬷嬷笑:「千真万确。满京城都传遍了,今儿出去采买的婆子听说了回来传闲话,让文慧听见了,专门派小厮出去打探的。」能如此速度传遍,没人安排她不信。 姚妍追问:「那英武侯府呢?」 刘嬷嬷摇头:「并未牵涉,但牵出萝卜带着泥,姑娘觉得他们能有好?且二姑娘夫君落难,三姑娘也没了当小妾机会,后院还不定怎么闹腾呢。」昨儿她可是发现了,安王对自家姑娘别有意思,既然动了京西侯,自然不会放过英武侯,早晚的事而已。 而此时,安王却约了谢凌昭到徐夫人处。强忍怒气道:「为何你出手?」老子明明都安排好了,用你多事! 今儿早朝自会有言官上奏,却没想到锦衣卫直接拿出一摞证据,一条一条念下来,京西侯吓得直接瘫软成一滩泥,顺便还尿了裤子。 旁的罪证先不说,就污了大殿这一条,就够京西侯喝一壶。 谢凌昭面庞平静:「闲得无聊,想找点乐子,王爷有意见?王爷不是也想动京西侯,卑职为您代劳,无需多谢。」 安王:「……」我谢谢你全家! 时间进入五月中,太阳再不是温吞吞模样,彻底火热起来。 姚妍从小惧热,在南边时候,一到夏日便开始猫在房中不敢随意外出。且母亲酷爱养生,即使她想出门,也怕晒伤了脸不够漂亮,将她在拘在房中。 久而久之,姚妍在夏日便当真成了大家闺秀。 虽深居简出,乐子却听了不少。 京西侯府如摧枯拉朽,几夕之间便被除了爵位从名门贵族变成了罪人,京西侯与他儿子菜市口砍头,侯府众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发配北疆。 姚妍就着仇人下场惨淡消息,多吃了几碗饭,却还是觉得不够过瘾,与杏儿叹道:「只死了两人,实在不够过瘾。听说那侯夫人逼死了好几个人,管事也都作威作福,逼死良民逼良为娼的事情可没少做。就这样的人,很该一同处死。」 第66章 杏儿笑道:「能传出来的是两人,其实在行刑之前,这些人该死的全部死了。当初做了多少恶,如今就被报复多少,老天爷岂能让他们好过。尤其王爷临往南边前,特意嘱咐过,定让京西侯府个个都不好过。 至于侯夫人,您以为她活着更好?锦衣玉食惯了,如今却被押到北疆。这会子天热尚好,那边冬季滴水成冰,他们却连热水暖姨都无,能熬过一个冬天就是好的。且手下小妾和儿媳妇,能与她好过了?」 姚妍一想是这么个道理,让他们一边受苦受难,一边狗咬狗,确实更痛快一些。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太过便宜他们。 杏儿再添一层保障:「姑娘就将心放到肚子里,王爷嘱咐了差役,即使有人想方设法想过正常日子,也不会有人敢接手。」 不成文规矩,虽然历朝历代女人地位低,但对女人刑罚也要轻许多。比如同样都是犯人,男人一辈子被死盯着做苦役,女人却可以通过婚嫁甚至不光彩渠道过上稍微正常一点日子。 还真是被杏儿说中了。就比如英武侯府二姑爷那一帮子小妾,里面就没有几个老实的,不过衙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毕竟女人讨生活不容易,他们犯不着为难。 姚妍二表姐秀莲一开始心高气傲,虽然看不上相公很多年,可也没想过尊降贵和寻常庄稼人护林人相处,可到了北疆一看,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刚一进八月,夜里便凉了下来,进了九月底就开始冰天雪地。可她莫说穿暖了,连柴火都搞不来,热水更难得。这样日子一天天熬着,心气自然也就没了。 二表姐虽姿色不算顶顶好,却比寻常村姑有味道许多,毕竟是娇养多年,一举一动很会勾人。一开始还有光棍想着娶了这个也不错,至少还在生育年纪。特别看这女人屁股够大,是生儿子的料。 可还没上手,便被上面人警告。这些种庄稼的、护林的其实都是军户,并不得自由,一切需听上面命令。 至此,再没有人敢接二表姐的套近乎。 而二表姐没熬到第二个冬天,便在一次砍柴时落在冰沟子里,腿断了爬不上来,活生生冻死。 至于侯夫人,年纪一大把,死得比二表姐还更早一些。只不过死相较好,至少是冻死在柴房里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且在姚妍眼里,知道他们过得不好就够了,并不多关心。她更关心的是英武侯府,毕竟不仅害死了她父亲,还害死了她和弟弟,一家子都是罪魁祸首。 这阵子的英武侯府,气氛早已堕入寒冬腊月般冰冷。 他们与京西侯府本就同气连枝,一个倒台另一个自然胆战心惊。特别是英武侯,他自然知道京西侯手中过的银钱,一半都来自他这里。 他因为没有实缺,所以那日的小朝会他并没资格参加。可是当日上午,他便将事情知道个一清二楚。 英武侯吓得胆战心惊,将手中财产敛了一遍,又将铺子庄子过了一次。白银尚有十万两,多半是从姚妍父亲那里弄来的,铺子庄子也是拿姚家银子买来的。 只是到了紧急时刻,才发现铺子庄子不好出手,毕竟谁家也没那么多银子能随随便便吞下。再者一般人也不敢接手,一个比一个精明,把握朝堂动向精准得很。 手中有银,心中不慌,英武侯立即派心腹到通州码头,寻求南下的路子。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有变,立即下西洋。手中这么多银子,都能买下岛屿自己当老大了。 管事的到了通州码头,倒霉的是竟然一时没有南下的。即使有几家,也都是谨慎的,并不敢随便接不相熟的人。 管事的又不敢说随行的是英武侯,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好巧的是,打听到安王将带领一行官员和匠人三日后南下。里面有一个泥瓦匠前阵子老娘重病花光了银子,这会子手头正紧,便冒险接下来买卖。 那管事还十分谨慎,将这泥瓦匠身份查了干净,验证那人说得句句为真。 英武侯赏了那管事,便琢磨着临行前将铺子庄子变卖了,不然最后岂不是便宜了张氏那死老婆子。他宁愿给小妾分了,也绝不给发妻,谁让他们早就闹掰了。 铺子皆是西市大街上好铺子,庄子也是城南大兴好庄子,好有几百亩整块地,十分难得。 好在京城有钱人甚多,他这里刚一挂出来便有人问上门来。压价肯定是要压的,但也尚能接受,于是十分顺利出手。 英武侯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如有神助,什么事都有东风凑巧吹过来。是不是说明,他难逃也会顺利?一时间信心倍增。 果真,到了码头上,英武侯很顺利跟着泥瓦匠人混上了船。 到了夜里,还拿银子买了几个小菜一壶酒,打算好好放松一下,毕竟这几天胆战心惊,就怕锦衣卫突然发现他的罪证,那可是跑都跑不掉。 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上青云小曲儿,英武侯都快被自己的英明感动了。反正因为二两肉没了,他在京城脸都丢光了,且随时被曝光罪行有砍头风险,还不如到新世界寻求自信生活去。 正陶醉,便见有人挑帘子进入他的小房间,还将脚踏上了他的小饭桌,将饭菜踢个精光。 英武侯拍案而起:「哪个不长眼的……王……王爷……」抬头见到来人,他脖子都像被人死死掐住,话都说不出来。 安王笑得十分和颜悦色:「真是委屈了堂堂英武侯了,竟然憋屈在下等房中,窝在油腻腻的小桌子上吃着如此粗糙的饭菜。这样,我今儿赏你一道好菜如何?」 第67章 英武侯讪讪笑道:「侯爷说笑了。卑职说句自大的话,说不得将来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安王笑:「哦,怎么说?」 英武侯笑得神秘,甚至带着一股猥琐:「我那好外甥女,国色天香,人间难得,难道您不想带回家中宠爱?」 安王点头:「很是。」话音刚落,大脚旋起一股风朝英武侯面门踢去,直将他狠狠践踏在地上,恨不能将脸踩成烂泥。 「畜生,你还有脸提姚姑娘。她父母如何去了,你手中的银子从何而来,你比谁都清楚。若不是你,她现在还在南边过着锦衣玉食受父母宠爱的好日子,何至于漂泊到这千里迢迢的京城。」 英武侯见安王竟然了如指掌,吓得脸色都变了,嘴里却还是支支吾吾辩解:「王爷,我……」 「呵,还能说出话来,老子踩得太轻呀。」安王一脚又踹下,英武侯一嘴牙都掉了。他不解气,直接让亲信用绳子捆了侯爷,将他从甲板扔到水里。 安王吩咐道:「淹他一晚上,不过把握好火候,别让他死彻底了。明儿派艘小船回归京城,将人送到安阳胡同。」 等安王走了,几个亲信悄悄议论:王爷这是真上心了呀,比对老子娘贵妃娘娘都上心。春天不远了! 等姚妍见到来人,看到被泡肿了的英武侯,还有一箱子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 小陶,也就是杏儿弟弟笑眯眯道:「仙女姐姐安,这是我们王爷一片心意。这人竟然想要逃到南边,再从那里下南洋或西洋。好在我们王爷一直盯得紧,这才将人笼进圈套。」 他将英武侯嘴掰开,献媚一般显摆:「看,这是我们王爷踢掉的整口牙,让他下辈子也吃不了饭。」再指指箱子:「这是这老贼当初从姚家弄走的,自然要还给您。」 凑近几步小声道:「我们王爷一直押着不弄死英武侯,就怕一旦审案子,这些财富就不知道流进谁的手中。这本就是您的,留着当嫁妆就很好。」 姚妍有些脸红,却也拿的理所当然。债多了不愁,她欠安王的一桩桩一件件,不差多这一件了。 杏儿点点弟弟脑袋:「就你嘴甜。」每句话都忘不了给王爷说好话,就是嘴脸太明显了。 英武侯听见他们所言,心中一股气升到脑门,一下子晕了过去。怪不得那几天如此顺利,原来全部是安王刻意安排! 气死他这条老命了。 姚妍见他晕倒,冷笑吩咐道:「这一路侯爷受了好多罪,泡在水里定是着了凉。我是亲外甥女,哪里忍心见他受罪。杏儿,去把侯爷装在箱子里,里面放几个火盆,给侯爷烤烤火。」 杏儿得令,瞬间就将杂物房中一个杂木箱子拿来,照吩咐办了。 小陶:「……」女人都好狠!这是直接将英武侯放棺材里活生生烧了呀! 王爷呀,日后自求多福,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正午烈日,一个半封闭木头箱子里添了六个火盆。英武侯头部脚部各一,身体两侧各二,想不被热醒都难。 英武侯被捆着扔在箱子里,清醒后一见此情景,只以为是进了传说中的炼狱,吓得差点再次晕了过去。昨天夜里在水中泡了一夜,每次刚要能喘过一口气,便被人用棍子摁进水里,那种感觉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又被弄来这里。水泡火烤,非常人能够承受。 英武侯想大叫,却被杏儿塞了一嘴冰,噎得叫也叫不出来。 一个轻柔婉转声音响起:「哥哥,妹妹怕你热,专门准备了一盆冰,你慢慢嚼,死得时候能痛快许多。当年我天天喝苦药,却还是没能熬过来,可真真是痛苦不堪。亲哥哥,妹妹不忍心你也受罪呢。」 箱子上面半遮的木头的被掀开,露出一张妩媚至极的脸。 今儿姚妍心情极好,一身正红色新娘喜服,头发挽成新妇人飞仙髻,上戴南海大珍珠牡丹冠,额头化着二十年前时下盛行的梅花妆。 若是平日见到,英武侯定是眼珠子都转不动,可今儿一见,竟然有些像索命的恶鬼。「妹妹……」这身打扮,明明是妹妹出嫁时的装扮,他记得真真的。毕竟最漂亮的妹子嫁到南边,他也觉得可惜,当时便多看了几眼。 姚妍笑得阴沉如鬼:「别叫我妹妹,你杀死自己妹夫,就没有做过噩梦?他的尸体埋在哪里,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英武侯连连推卸责任:「没有没有,记得记得,就在通县庄子南边的十里坡上,有一棵最粗的松树,底下就是了。好妹妹,快快救我,我真的是被姓高的那老贼逼迫的,不是真的想害死妹夫。」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能掏心掏肝求饶,不想死呀。 姚妍得知父亲尸骨埋存之地,也不再演戏,吩咐杏儿:「竟然还能流出这腌臜玩意,可见火还不够旺,体内水分太足。用棍子拨一拨火,烧的旺一些。去前院吩咐人买两只全羊来烤,不然一股人肉味,邻居万一多想就不好了。」 杏儿将火棍交给文慧,欢欢喜喜到前院吩咐人去了。吃羊肉呀,她最喜欢,撒点西域传过来的孜然,再来点茱萸面,或者黑胡椒粉也凑活,滋味绝了。 文慧接过棍子,吓得手一直哆嗦,要不是刘嬷嬷帮着,压根连棍子都握不住。 姚妍笑道:「害怕就到房中躲着去。」 第68章 刘嬷嬷和文慧文琪纷纷摇头:「不,不害怕。」怕死了好吗,明知道英武侯该死,可活生生烧死人,她们可是头一次干,也希望以后再不会有机会这样干! 小陶看不下去,将棍子接过来,「我来吧。」要不是他见多识广,也能吓死的呀。这女人狠起来不是人。 于是,杏儿负责烤两只全羊,小陶负责烤人,整个下午院子里都弥漫着浓郁肉香。 羊烤好了,杏儿提了一只半到前院:「你们留下吃一只,这半只送给邻居。就说咱们老家有喜了,请大家一同沾沾喜气。」 前院都是崔师傅等人,心里明白的几个装眼瞎,不明白的喜气洋洋吃肉。浓郁的孜然香气,比西域馆子里烤的还香。主要是这羊肉和香料都特别贵,吃到就是赚到。 杏儿又十分好心切了两盘子送给刘嬷嬷几个:「这是前腿肉,最有味道最香了,赶紧趁热吃。」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想到英武侯的大腿,实在忍不住蹲下来吐了。 杏儿:「……」什么毛病,有肉竟然不吃!可见家里伙食太好,这些人个个欠饿。 小陶便大口嚼肉边小声和姐姐聊天:「姐,姑娘一向是个狠人儿?」 杏儿双眼特无辜瞪着弟弟:「你眼瞎吗?姑娘多温柔多可爱呀,哪里狠了?我活了十几年,见到最文静贤淑女人就是姑娘。」 小陶翻个硕大的白眼,指指剩下灰烬的木箱子,上面盖着一层破席子,底下还有一副骨头架子呢。「证据尚在,可不能睁眼说瞎话,这是温柔人儿能干出来的?」 杏儿一乐:「报仇嘛,自然怎么痛快怎么来。那贼人能勒死老爷,我们烧死他不是正常?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小陶:「……我随咱爹娘。」到底谁脑子有病呀! 而此时在宫中,谢凌昭正被皇上赏赐鹿肉吃。整个大殿除了两个亲信太监,并无他人。 「昭儿,朕觉得你这阵子脸都消瘦了,可是没休息好?」今上一脸关心。 谢凌昭恭谨回答:「微臣一向如此,并未瘦,只是皇上太过关心了。」 今上又道:「罢罢罢,你说没瘦就没瘦,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朕还未想过动这些勋贵,昭儿怎么会想到动?你可一向不是自作主张之人。」 谢凌昭将鹿肉放在桌上,跪下道:「微臣做事有失分寸,还请皇上责罚。只是微臣想着,西北五年一战,南边又连年水患,户部银子早就支应不开。可那些勋贵的,一点正事不担当,处处只想往自己怀里捞银子。尤其是京西侯,早就引得老百姓不满。除了他,得了几十万两白银充到国库,又替皇上赢得民声,何乐而不为呢。」 今上亲自将谢凌昭拉起,叹息道:「明明只有咱们两人,你又何必跪来跪去。朕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的忠心,只是怕你得罪了那帮子勋贵,太过冒险罢了。朕这么多儿子,竟然没有你一人得力。」 谢凌昭正色道:「为了皇上江山稳固,微臣不怕得罪人。即使百死一生,微臣也愿意冒险。」 今上拍拍谢凌昭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只是你如今已经二十有余,就没想过成家?若是你母亲还在,定急得白了头发。」 谢凌昭想到一个女子,神色便是一柔:「微臣会考虑此事,只是还不是时候。」他早已做好准备,可是那女人不喜欢他,追妻路还很漫长呀。 一见他神色,今上来了兴趣;「怎么,心中有人了?是谁家姑娘?只要你看中的,朕随时赐婚。」 谢凌昭双眼一亮,对,还有赐婚一说,大不了不要脸来个先下手为强。 此时,姚妍早已卸了妆,重新穿回素净孝衣,躺在榻上补个午觉。 又是熊熊大火,她被谢凌昭正妻困在屋里不得出。姚妍害怕,她不想被烧死,那窒息的滋味,那皮肤焦灼的滋味太难受了,可是门窗都被钉死,她没有逃走的机会。 眼看大火漫身,姚妍想叫却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叫不出声音来。突然房门被人踹开,一个男人带着一股凉风飞到她身边,将她裹在胸前抱了出去。 站立到水汽朦胧的院子里,重新呼吸到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姚妍觉得味道真甜,人生真真幸福。 那人拢一拢她的碎发:「放心,只要有我,再不让人欺负你。」 姚妍笑了,十分开心,安安静静窝在那人怀中睡了过去。 等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姚妍坐在榻前发懵。摸一摸自己脸,好烫。 刘嬷嬷看见后关心道:「呀,姑娘脸好红,烧了?」赶紧用手摸一摸:「还好呀。」 姚妍将脸埋进被窝里,不是烧,是太丢脸。为何又梦到那人,还睡在那人怀里!明明不熟,明明白日相见并无其他想法,为何梦里却主动靠近人怀里,丢死人。 杏儿端着一盆水进来回话:「姑娘,您有话要转给王爷吗?小陶等人还没敢走,一直等着您呢?」 听到安王名字,姚妍脸更红了,摇摇头:「没有呢。他们一路不停奔波,太过辛苦。你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再多弄点便利饭食,让他们一路带着用。」 「为王爷办事是他们荣幸,姑娘要是实在想打赏,每人十两银子顶天。不然日后天长日久的,岂不是没个头。」杏儿说完这个,继续诱导:「姑娘,人家王爷好歹帮了咱们忙,要不要关心两句呢?」 第69章 姚妍在被子里翁翁道:「让他天热注意防暑,下雨注意打伞加衣,莫要随便喝生水,若是遭了雨淋一定要泡脚……」 话还未说完,被刘嬷嬷打断道:「成了成了,就这几句足够了。」又不是夫妻,嘱咐那样细做什么。 姚妍脸更红了,她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太不矜持了?还有,杏儿什么意思,干嘛要天长日久相处,明明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杏儿撅了撅嘴,心道这老婆子莫非自己喜欢唐状元,所以才想让姑娘嫁给状元,她一个老婆子好日日欣赏一番?不然怎么就知道排斥王爷,可真是无理取闹。 不过等安王听到这几句嘱咐,腮帮子都咧到了耳朵根,追问:「还有没有?我就知道妍儿妹妹心中有我,关心多到位,果真是温柔如水江南小女子。」 小陶:「……」江南小女子见过许多,还真没见过这么狠辣的。 他犹豫要不要告诉王爷真相,毕竟拆人姻缘遭雷劈,可对主子忠心耿耿更重要,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描述一遍。他敢发誓,绝没有添油加醋一句。是美色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全看主子自己抉择。 安王听完,拍手叫绝:「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女人,这手段绝了,做人就该如此痛快淋漓!小陶呀,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天仙姐姐越发是良配了?」美滋滋。 小陶:「……是的呢,配一脸。」艾玛,他可再不敢叫天仙姐姐,就没有这样的天仙!心中连连摇头,爱情让人疯狂呀,王爷本来就经常不着调,又来个这样的媳妇,两人日后联手造反他都信。 通县十八里坡,景元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姐弟二人默立在坡顶上最粗壮松树前。 崔师傅等人拿着铁锹一下一下铲着,就像是铲在姐弟两个的心上,越来越痛,越来越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姐弟二人觉得很久很久,崔师傅终于挖到了一根人骨。 刚刚姚妍立得挺直,此时却突然软了下去。要不是刘嬷嬷和杏儿架住,早已瘫了下去。景元虽年纪小,却历练得成熟许多,虽然身子颤抖,却还能勉强站立着,也更加紧张得抓住姐姐手腕。 互相扶持,互相安慰,姐弟二人好不容易情绪缓和下来,拿起铁锹也跟着慢慢挖起来,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等一架人骨拼接完成,姐弟二人早已泣不成声。 刘嬷嬷劝慰:「姑娘,也可能那姓刘的骗人,老爷说不定还活着,这只是旁人尸骨而已。」她看不得两个孩子这样难受。哭不可怕,哭得连声音都出不来,那才真难受。 姚妍含泪苦笑:「我爹脚有六趾,小时候曾被视为不详,差点被祖母放弃,想将爹爹扔到河里。还是大伯抱着爹爹哭求祖母,跪了大半天才让祖母回心转意。爹爹很忌讳让人知道他有六趾,也只有母亲和我们姐弟二人知道而已。 就因为当年是大伯救了爹爹的命,爹爹才会尽力满足大伯的所有心愿,即使明知不合理,也会尽量而为。虽然爹娘去后,大伯一家子想吞了家产,但最后还是给了我们姐弟二人很大一笔银子,我娘的嫁妆也一丝未动。 人有好坏,但好人未必始终好,坏人也未必处处都坏,多是有私心的正常人罢了。我从未怨恨过大伯,一是觉得人性如此,更重要是因为他救过爹爹。」 景元也摸着父亲脚趾骨,像是小时候淘气,经常趁爹爹洗脚去摸着玩一样。「我曾羡慕爹爹有六趾,以为这是爹爹能干之源。」他冲着尸骨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爹,我姐帮您和娘报仇了。您常说让我好好用功,做个有用的人,能成为姐姐的依仗。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姐姐一生如意平安。」 姚妍搂过弟弟,二人相拥在一处:「姐姐知道你最能干,咱俩都日后好好活着,不给咱爹娘丢人。」 景元重重点头。他虽然不是最有资质的,但他可以做到最努力。 姐弟二人用父亲生前新衣,将尸骨装殓起来,放到带来的香楠棺木。这棺木是从南边老家一路带过来,用百年香楠木制成,就是想着让父亲死后不受委屈。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再不让父亲困在这千里之外。 姚妍泣道:「爹娘生前恩爱,娘临去之前嘱咐我尽力将爹爹尸骨寻到,二人生死在一处。来前请了高僧算了算日子,十日后便是扶灵回乡最合适日子。景元,若是回了南边能有合适书院,咱们暂时不来京城如何?」 景元自然同意:「都听姐姐的,等我高中进士那一次再冲入京城。」 刘嬷嬷虽然是京城老人,却跟着夫人到了南边几十年,家中子孙也多在南方,自然很是愿意回去。 崔师傅等人更是如此,虽然在这里银两足、危险少,姑娘也答应年前将家人都接来。他们男人还好,可家中妇孺都是南地口音,来了京城还不定多难适应。若是能回南边,那是再好不过。 唯有杏儿细心里发急,她的任务虽是保护姑娘,可更重要是为安王保护姑娘。若是回了南边,难不成眼睁睁看姑娘嫁给旁人?!安王非疯掉,说不定直接宰了她这个做事不利的,简直无法想象。 如今安王不在京中,真是难办。不过她转念一想,王爷不正在南边,这种不可抗力的问题很该甩给王爷自己去解决。 一行人各有心思回到家中,刘嬷嬷带着几个丫头伺候他们姐弟二人歇下,她自己却坐着发愁起来。 第7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文慧很有眼色,问道:「嬷嬷可是更想留在京城?我虽然哪里都可以,只要跟着姑娘就好。只京城天高风朗、街面宽阔大气,可我却更喜欢咱们苏州府逼仄的小巷子,一步一步走着踏实。」 刘嬷嬷心里有事,便找来一双鞋垫纳了起来,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绣着花样,这才静下心来,方开口道:「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在哪里不是呆,若真长久住在京城,姑娘自会想法子将咱们家人都接来,也不担心骨肉分离之事,只是姑娘的婚事可就难办了。就算不管安王,唐状元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论模样,论学识,论人品,哪一样有瑕疵?」 文慧文琪连连点头:「没有呢!」 杏儿:「……」为什么就不管安王了?我们王爷到底哪里得罪你个老婆子了,气愤! 刘嬷嬷得到认同,接着叹气:「再想想回到苏州府,大老爷和大夫人能白白放着这样好模样的侄女?咱们那边吧,说要脸很要脸,说不要脸还不如京城。送亲闺女攀附高官权贵的都不少,何况侄女?若是正儿八经嫁人我倒不怕,就怕……」就怕与人为妾,甚至连妾的名目都未必有。 文慧文琪再次连连点头:「大老爷不清楚,大夫人绝对做的出来。当初为了霸占咱们姑娘少爷家产,她可是将十五岁的亲闺女送给五十大几岁的知府老爷为妾。」真真恶心人,可这种事不少见。毕竟女儿不值钱,她们不就是被亲生父母卖掉,只是为了给儿子更好生活? 杏儿趁机插话:「既然如此,何必让姑娘羊入虎口,嫁给安王不是更好。有了王爷做靠山,姑娘以后还不是横着走?」 刘嬷嬷白了她一眼,鼻子「哼哼」两句,继续绣鞋垫去了。 杏儿:「……」哎,这是啥意思?看不起安王! 见杏儿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文慧赶紧拉拉她袖子:「别闹了,知道你向着安王,可咱姑娘能当正妃?」 杏儿被这一句话堵住,那还真挺难,至少贵妃那一关就特别难。 刘嬷嬷冷笑:「知道为何更选唐状元了?没有私人恩怨,我这个老婆子可是一心为了姑娘着想。不像某些人,吃里扒外的主。」 杏儿:「……」很生气,可又反驳不回去。 至此,一家子都中意唐状元了。□□叨着,便听门房说有一个老妇人来访,自报家门说是唐状元乳母。 刘嬷嬷心道,不是说唐状元小时候家里穷,竟然还能养得起乳母,可见日子也算好过。只是多数人家都讲究上午拜访,特别是并不是太相熟人家,唐家这下人却下午上门,略有点不讲究。 不过可能南北地方规矩有别,一点小事不好计较,刘嬷嬷自我安慰。 因着敬重唐状元,刘嬷嬷赶紧迎到大门处。一身着老绿色绸衣、褐色绸裙,满脸褶子的精瘦老太太坐在门房中一动不动。 那老太太眼睛盯着刘嬷嬷进来,却依然未起身,脸上也未带笑容。 刘嬷嬷心里不舒坦一下,却也不好计较,毕竟每个人性子不同,不好太过苛求别人也爱笑。且唐状元帮助少爷良多,看在他面上,也不能太过计较。刘嬷嬷继续自我安慰。 刘嬷嬷笑道:「老姐姐久等,倒是我们失礼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咱们移步到后院如何?」 那嬷嬷终于点了点头:「也可,正好我也看一看这姚宅好在哪里。」 刘嬷嬷心里一突,觉得不是自己多心,实在是这人太像来找茬的。 她本想将人带到内院正堂,请姑娘出来一见。但刘嬷嬷再没几分心计,此时也不想让姑娘出现了。 刘嬷嬷脸子也拉下来,一路无话,到了内院,落座看茶,方开口:「这大下午的,倒是不知道您为何而来。」 那嬷嬷皮笑肉不笑:「我为何而来,妹子应该最清楚。」 刘嬷嬷:「并不,还请直说。我家与贵府并无太多交集,不过也感谢唐状元帮助我家少爷学业良多。」她先将自家姑娘撇清。 那嬷嬷脸上褶子动了动:「是吗?我倒是听人说,这胡同里来了一位长相极美的姑娘,虽说父母双亡,但凭借自身美貌也能让有钱有势之人追捧,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听她这满嘴胡咧咧,刘嬷嬷极力控制怒气,却还是忍不住将茶杯重重一扣:「一派胡言,是哪个嘴巴不干不净乱攀扯人?我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攀附他人?你既然听人说,那咱们到这胡同里挨家挨户问,是谁家这么不地道,满嘴喷粪,臭气轰天。」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那嬷嬷嘴巴臭了。 那嬷嬷黑黢黢脸上泛起了一点红,仰着脖子道:「你家姑娘若是好的,怎么哄着我家少爷临行前,缠着我家夫人前来求娶?我们少爷可是整个州府最有出息的,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进唐府,能轮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商户女?」 刘嬷嬷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那人发抖。 多亏杏儿出现,掐腰骂道:「我说你这个老婆子忒无礼,自家砸锅卖铁供你家少爷读书,方才勉强在京城立足。不,连个房子都没有,哪里谈得上立足。我家姑娘沉鱼落雁,家有万金,能看中你们那穷家破落户?真不要老脸。」 这会换做那嬷嬷脸红脖子粗:「你,你,你……」 杏儿翻着白眼继续骂:「我咋地了,还不让我说实话?男人最关键的最值钱的是啥?是考中状元?别让人笑话了,状元三年出一回,有几个混出人样来的,多数一辈子待在不入流位子上浑浑噩噩过一生。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权有势又有钱,你掰着你那黑如碳的指头数数,你家大状元中了哪一条?」 第71章 说完大声喊院子里两个婆子:「你们一个个是呆子呀,还不把这老贼给扔出去。」啧啧叹道:「手指甲都没洗干净,还敢上旁人家门指三画四的,臭不要脸。」 文慧文琪差点鼓掌:厉害了,杏儿,不愧是王府出身,气势十足! 今儿又是一个好天。姚妍跪坐在榻上,将脑袋探出窗户,静静望着天上白云。古人言云卷云舒,在她这儿全成了调皮的小动物。一会儿是小狗,一会儿是小绵羊,个个都十分可爱。 除了姚妍,旁人皆小心翼翼,怕多说一句引起伤心事。 本来寻到老爷尸骨算是悲中大喜,让唐家一闹,什么情绪都没了,只剩下气愤和沮丧。 刘嬷嬷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最是难过。本来姑娘对唐状元并无私情,她却天天上赶着保媒拉纤的。打着为姑娘好的旗号,最后却深深伤害了姑娘。 姚妍看够了白云蓝天,方才有心思劝慰众人。 「刚刚看云朵都看馋了,文慧去做一碟子云片糕,不要放太多糖,容易腻。文琪做一碟子梅花糕,我喜欢艳粉色花朵,中间花蕊不要鸭蛋黄,换成鹅蛋黄,去火。」姚妍笑着将两人弄走。 见人少了,姚妍方抱着刘嬷嬷腰笑道:「知道嬷嬷都是为了我,只是咱们南边规矩没这样大,让您有了误会。京城却是官商分明,咱们和唐公子家泾渭分明,日后不好多来往了。正好我们也回南边去了,日后想见也见不得了。」 刘嬷嬷见姑娘不怪自己,反而老泪纵横:「姑娘,老奴糊涂,世间对女人多苛刻,一言一行处处受掣肘,老奴却上赶着让人家给臊个没脸。您打我也好,罚我也罢,就是不要憋屈在心里。」 姚妍笑了,唐家老仆虽然讨人嫌,可话也说对了七八分。 她可不就是喜欢攀附权贵的女人,不然当初哪里会救了安王?只不过唐公子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一开始并未想过利用,只是牵扯到景元读书,无意之中利用而已。 本就是她理亏,怨不得旁人。 且总不能因为唐家仆妇言行,就怨上了唐公子,那就有些恩怨不分是非不明了。 「嬷嬷别说这些了,反正我也从未看上过唐公子。如今咱们就要返乡,一堆物件还没收拾,嬷嬷这是打算将细软都留在京城?」 说起收拾家,刘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忙着悲春伤秋的,竟然忘了正经大事!急的一跺脚,赶紧指挥着众人忙活起来。 杏儿在一旁目瞪口呆,姑娘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哄住了刘嬷嬷,忍不住摇头,这老婆子可真是个心大之人。 见刘嬷嬷忙去,姚妍摆摆手让杏儿坐在榻边:「坐下好好聊聊。杏儿,你跟着王爷好多年,你觉得他这人靠得住吗?」 杏儿狠狠点头:「十分靠得住!」 姚妍失笑,还真是护主的丫头。「那你客观说一说,唐公子这人靠谱吗?」 杏儿很想摇头,可终究是个实诚孩子,轻轻点头:「……还成叭。」 姚妍摸摸她小脑袋:「你觉得唐状元家人如何?」 杏儿气道:「忒不讲道理,明明是唐公子缠着您,怎么到她们嘴里那样难听。人家都说寡母难伺候,这次一见竟是真。」 姚妍笑:「这和寡母有什么关系,多少寡母都是通情达理、坚韧刚强。何况站在唐公子立场,他母亲是一等一的好。并非他母亲不好,而是我俩不合适。一个状元的母亲都看不上我这样的,你觉得贵妃娘娘会喜欢?」 杏儿:「……」就算再昧良心,她也说不出「会」这一个字。 见杏儿这模样,姚妍叹气:「刘嬷嬷以为我们和唐状元门当户对,都换来被人羞辱结果。你这里倒是希望我和安王在一处,可除非我愿意当无名无分的妾室,就算是侧妃,贵妃娘娘也不会答应,对不对?所以,日后不要再提这些情情爱爱,徒增烦恼。」 杏儿:「……姑娘说的是,奴婢日后再不多言一句。」只是,刚刚消息已经往南边去了,她对不住姑娘! 大家谈开了,心结也就去了,只一心忙碌扶灵回乡之事。 只五月成了多事之秋,第二日早上还未天亮,便被一阵急促敲门声吵醒。 不大一会儿,门上来报:「姑娘,是英武侯府一家子。」 姚妍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她弄死了英武侯,却并无他人知道,侯府牌子也还好好悬挂着呢。「来人是谁?」 门上婆子回道:「是一锦衣中年妇人和一同样盛装的小妇人,她们只说是您最亲近亲戚,并不报上姓氏。」 姚妍好奇:「难不成侯夫人和她家儿媳一同前来?这样大的阵仗,是要作甚?放她们到前厅呆着。」 她向来习惯晚起,又好好洗漱打扮一番,直到日上竿头才到了前面。一见到来人,确认是侯夫人张氏和二表嫂陈氏。笑道:「呀,竟然是舅母和二表嫂亲自前来。我以为是哪个仆妇,还由着性子睡到自然醒,冷落了你们,真真失礼。」 嘴上说着失礼,却连虚礼都未曾行,大大方方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正要饮,却将茶杯推到一旁,嗔道:「嬷嬷,咱们府里是没落了吗,怎么用这样粗的茶叶。往日都是明前茶,现在就成了雨前茶,粗糙得紧,换一杯玫瑰汁子,早晨就爱这一口甜。」 英武侯府众人如今最听不得「没落」二字,觉得姚妍一言一语都是讽刺他们。张氏忍不住哼道:「您如今可是贵人,样样都用得精致。」 第72章 姚妍点头笑:「做人可不就该如此,只要负担的起,越精致越幸福。就如吃饭,同样都是一只鸡,做出来味道和菜品千差万别,差的其实就是这份精致和仪式。」 张氏差点被堵死,想要发火,却被儿媳妇轻轻拉了拉袖子。若是往常,他们何须在此让人给脸子,还不是因为要求人办事。 二表嫂陈氏笑道:「表妹可真真是巧人儿,让嫂嫂着实羡慕。只是您有所不知,咱们府里如今日子不好过呢?」 姚妍端着玫瑰汁子,小口小口抿着,并不接话。 陈氏:「……」这女人嘴脸变得可真快,在侯府里还是小白莲,这会子装也不装了,真真气人。只是不得不自说自话:「妹妹有所不知,父亲前阵子下落不明,本来以为只是游山玩水,却突然有人拿着田契地契和商铺凭证来找咱们。」 姚妍心道男人没了无人找,钱一旦丢了这帮子人便急了,侯府众人可真是亲情够味。「这些契约都是假的?报官,让差役拿了他们下大牢。」 张氏急道:「真的是真的,可一定是他们偷走的。」 姚妍点头:「很是,那也要报官呀。」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姚妍明晃晃搪塞她们。心道不就是傍上安王大腿,牛什么牛。「官府见侯爷不再,哪里会公平公正。我们也是没法子,想求姑娘去求一求安王爷。」 姚妍继续喝着,抽空回了一句:「不熟呀,不好开口呢。」见那两个女人被她气死却又敢怒不敢言,心里可真爽。 咒骂她,诋毁她,却想活成她的样子,这帮子女人真真可笑。 姚妍也不再逗弄她们,冷脸道:「当初我的帕子被二表嫂拿了去,要干什么好事,自己没忘吧?」 二表嫂干巴巴道:「不知道表妹说什么,嫂嫂又不缺帕子,何苦拿你的。」 姚妍站起来走到陈氏面前,狠狠摔了她一巴掌:「呀,表嫂脸上有一只虫子呢,真脏。」说着用帕子擦擦手,扔到杏儿怀里:「脏了呢,拿出去烧了。」 杏儿干脆脆回道:「好好的帕子,沾了脏东西就只能毁了,真真可惜。姑娘,奴婢好奇,侯府三姑娘被她亲姐姐和嫂子给害了,如今过成什么样子了?不会也跟着京西侯府流放北疆了吧?也不知道原京西侯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让坏人一个个不得好死。」 姚妍瞟了张氏一眼:「人在做天在看,树倒猢狲散,今上定会一个一个清算呢。听说今年户部银子不够,抄几个家灭几个族,什么都有了。」 张氏婆媳二人本来是来求帮助,没想到被插了一刀又一刀,双腿打颤差点站立不住。张氏指着姚妍骂道:「你个狠心的贱人,和你娘一样贱。」 姚妍狠狠摔了她左右两个巴掌:「在我家地盘还敢骂人,你怕不是个傻子?杏儿,将她们两个扔出去。记得告诉王爷,英武侯府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一个都不用留。」她就是攀附权贵怎么了?有名头不借用是傻瓜。 张氏陈氏想骂,最后却双双跪了下去:「好外甥女,都是舅母嘴毒,你万不要生气。咱们侯府如今风雨飘摇,你母亲也姓刘,咱们可是同气连枝。」 姚妍怒道:「当初你们害死我爹之时怎么没想过同气连枝?让我相帮可以,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都到京郊敬灵寺给我爹磕头去。只要你们每人嗑三个响头,我保证不报复你们。」至于是不是让旁人报复,那是肯定的。 英武侯府如何选择,姚妍不想,她知道以他们自私自利做法,为了保住银子,莫说嗑头,就算叫她爹祖宗都能做得出来。 而侯府众人也不负她望,第三日便全部到了敬灵寺磕头去了。 姚妍在旁边看着这一群不要脸之人,只愿他爹在天之灵能好受一些。看着仇人受苦受难,这是对被伤害之人的最好宽慰了。虽然迟到,却总比不到强。 不过报复只是开始,从不因虚假磕头赔罪而结束。 曾经仰不可及的人跪在自己脚下是什么感觉?好,很好,非常好。姚妍并不想笑,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挑。缠绕她两世的噩梦终于过去,从此她彻底新生。 捐给庙里千两白银供应往生烛,嘱咐了几句后日南下事宜,姚妍便带人离去。谁料张氏开口:「好外甥女,你们姐弟二人年纪轻轻却扶灵南下,孝心虽可嘉,却困难重重。正好你两个亲表兄在家赋闲,可以陪你南下,帮一帮忙。」 张氏年轻时可能是个绝色美人,可惜多年刻薄多年,脸也如刀刻一般走了型,连笑都僵硬。此时却笑得很是亲切,真如和蔼舅母一般。 「妍儿,表哥不放心你一个女子孤身前行,我陪你如何?」三表哥依然温润君子模样,只眼底一片青,可见日子不好过。也是,一件事接一件事,让侯府越来越成为京城笑柄,他再装儒雅也依然是笑话。 这会子望着姚妍一片情深义重模样,让姚妍差点吐了出来。最讨厌明明薄情,却偏偏装深情的渣男,比一开始就渣的明明白白男人还让人厌恶。 而四表哥,往日里眼角眉梢全是轻佻,如今却沉默许多。这会子被张氏拽过来,眼睛还是垂着,面无表情。 姚妍齿间挤出一声笑:「表哥就是表哥,怎么也成不了亲的。我爹有儿子,用不着他们。有这功夫倒不如出去找点事情做,省得再过几个月,侯府穷的要了饭。」 第73章 说什么怕她孤身一人,当初火急火燎将她从苏州府带出来,也不过是几个奴才陪着而已。且那些奴才目的也不是保护她,而是保护她的财产而已。 张氏想怒,却还是挤着笑:「还请外甥女求一求安王,将那些欺负咱们侯府的人教训一番。」 姚妍点头:「很是。不过话多之人不讨好,该闭嘴还是要闭嘴。」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摇曳裙摆。 三表哥眼色黯淡,像是被人抛弃一般。四表哥冷笑:「当年她就看不上你,如今咱们成了狗,她会看上你?」 三表哥看了弟弟一样,连吵架都懒得吵。表妹一句话说得对,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事做了。这个家,已经不能给他庇护。 当初在京城闯出君子名头,是为了待价而沽遇明君,而如今却被父亲狠狠连累。三表哥眼底也流出一丝狠。 这阵子父亲消失,他觉得一死百了也好。如今侯府只是没落彷徨,若是父亲活着,很可能就是罪状累累,最后抄家流放了。趁有缓冲,他快快投靠哪位大树才好。 看着三哥明明最市侩却努力维持一副清高模样,四表哥嗤笑一句,眼里却全是狠。不过一个女人,还想在他这里嚣张,还真是找死。只有他活着,就一定找机会弄死她。 不管人心如何,姚妍只一心忙碌南下之事。 从大运河南下,一重田,一重水,一重山,一路全是美景,与冬季颠簸北上完全不同。也可能心境变了,当年处处危机,今日心愿几乎达成。 至于侯府之人还活着这件事,在姚妍这里不算大事。毕竟活着才更好承受折磨,她还不舍得让这帮子人早死。 没有了糟心事,还有父亲棺木相随,姐弟二人或轻声说笑,或聊童年趣事,或聊日后人生,近一月水程与当初北上完全不同。 到了江南之地,日日烟雨,小雨飘洒在人身上脸上,从小在此长大的姐弟二人反而不适应。 景元笑:「不过去了京城小半年,却感觉活了半辈子,适应了阔朗大气,倒觉得这细雨愁人。阴雨天总是容易让人多思惆怅,还是阳光普照来得亮堂。」他说得是真心话,感觉前世就是京城人一般。只是前世梦里过得一般,这一世过得顺心如意。而且有姐姐相伴,人生美好。 姚妍也跟着点头:「可见咱俩都过得好,不然早日日想回老家。不过咱们寻回父亲,母亲也在此地,京城再好,我还是不舍得离开家乡。」 听姐姐这样说,景元觉得也很对。爹娘在此,他们姐弟二人却北上,太过不孝。「姐姐说得很是,爹娘就咱们两个,岂能丢下爹娘出门。姐,我觉得考中举人就不错,然后在家乡教书,如何?」 姚妍:「……」她不是这个意思。「好好读书,爹听着呢,生气了打死你。咱姚家几辈子从商了,爹娘可对你寄予厚望。」 景元吐吐舌头:「是是是,知道了,光宗耀祖咱们老姚家还靠科举,给姐姐当靠山也要靠科举成名。」 「胡闹,没个学子正经模样。」姚妍扯了弟弟耳朵一下,二人正闲聊说笑,船也停好。二人低着头一前一后踏着狭长船板往岸上去。 刚一到岸上,姚妍便觉头顶上一片阴影。一抬头,神色僵住。 安王一脸笑:「终于等到你了。」明明不到一月未见,却如十年一般,真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曾经听话本子,说害了相思病的男女,一日不见如三秋,三日不见消瘦不已,他觉得这形容太浮夸。不就是女人,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箅子,和男人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好想的? 到了自己,才深知话本子来源于生活!打脸来的就是这样快。 姚妍怕受伤害,怕贵妇娘娘也如唐家一般羞辱于她。她习惯了自我保护,习惯了用蚕茧包裹住自己身躯,躲在里面求安全。 所以安王的脸凑上来一瞬间,姚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背后就是狭长船板和广阔河水,一不留神差点就掉进河里。 在一片惊呼声中,姚妍安安稳稳落入安王怀抱。 安王见她躲闪,眼中黯淡许多,此时将美人抱在怀中,只觉全天下满天空都是甜的,丝丝绕绕缠住了他。 落入安王怀里,姚妍恨自己没用。明明只是躲闪,却成了欲擒故纵一般!羞人。 推推怀抱,安王不动。戳戳他胸膛,反而抱得更紧,简直要勒死她。为了不被活活勒死,姚妍只好开口求道:「好痛的,快放松呀,喘不过气。」 明明最普通一句话,落在安王耳中却变了味道,这小猫儿喵喵喵叫一般的话,就像是有其他含义一般。尤其这推推搡搡的软软小爪子,简直就是挠他的痒,整个人都麻酥酥软酥酥了。 景元此时对唐状元家里人很有意见,但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安王。见这男人抱起来还没玩没了,从后面直接将安王长臂扯开,将他轻轻往后推了一下。 这也就是景元经过百味书院半年历练,人成熟许多,若是当初小孩子脾气,早直接将安王推水里去了,管你是王爷还是天王老子,占姐姐便宜就不成! 安王:「……」真软玉温香在怀,突然被人搅局,心情可想而知。 正要发怒,见姚妍身后站的是小舅子,瞬间便将火气压下。那个姓唐的呆子凭啥能接近姚妍,还不就是因为讨好了小舅子,在这点上,他不能输! 第74章 安王脸上堆笑:「景元呀,比上次见可长个不少,再不是当初小孩子模样,彻底成了有担当大男人了。这一路你护着姐姐南下辛苦了,有机会和哥聊聊一路见闻,也算是帮助哥了解风土人情。」 景元笑着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护着我姐是应对的。」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呀,他护着自己姐姐,用得着一个外男感谢? 果真皇家出品心眼子都多,套路防不胜防。当然,也怪他心性修炼不够,容易被人左右情绪。 只不过刚刚脸色都带笑了,这会子景元也不好意思直接拉下脸了,只好道:「我们连日奔波,姐姐有些疲劳,不方便与王爷多聊,咱们改日再相见。」 安王笑道:「很是,很是,赶远路确实受罪。所以我让人准备了四驱马车,车轮全部用棉毡包裹,里面还铺有几寸厚波斯地毯,绝对比寻常马车轿子好受很多,至少不颠簸。」 姚妍和景元一看,怪不得码头没有往日熙熙攘攘,二人还以为是阴天之故,没想到是安王提前清路。 前面横着两辆四驱马车,后面还缀着无数护卫,这阵仗让姚妍觉得自己成了高门贵女,不,普通高门贵女也没这阵势,简直堪比公主出门待遇。 被一群人盯着,姚妍有些发怯:「我不过一介民女,实在不堪坐此等豪车。」本朝虽民风开放,等级没有前朝严苛,但平民穿、住、行还是有限制。 安王长眉一皱,心疼道:「你值得最好,何必自谦。」他能做到的,就一定做到极致,绝不让自己女人受委屈。只是再次感受到姚妍疏离,安王觉得自己要疯。 女人果真善变。他不在京城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个贼男人敢背着他挑拨他与姚妍关系,找死。心里还道,姓唐的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异动,那应该就是姓谢的? 好一个姓谢的,小时候还称兄道弟,长大后却抢他女人! 心里想了许多,安王面上却维持笑容:「求求您了成不成?这么多兄弟看着,您就丢下我自个儿走了,日后让我怎么带队伍?他们看不起我,日后能听话?莫看我是皇子,其实那帮子文臣武将个个贼精,这些个侍卫也是如此,心里未必真敬服于我。您要是先给了没脸,开了坏头,日后我可真没好。」 一向傲娇自大之人突然卖惨,姚妍有些撑不住,犹豫片刻,只好点头。 景元捂脸,果真他们一家人脸皮都太薄,心地又善良,防不住皇家套路嘞。 六月江南,依旧阴雨连天。刚刚还只是阴天,此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掀开车窗一角帘子,姚妍望着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鼻子使劲吸了吸:还是江南的湿润更怡人。 虽然南边女子受束缚比京城更多,可因为爹爹走南闯北见多了异族风情,对女孩子教养也并不控制,最喜欢带着他们姐弟二人出来玩。 这一条条巷子她小时候几乎都走过,城中好吃好玩的她也都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母亲便开始不再让父亲带着她,一心想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文静秀气隐忍恬静。 姚妍知道,母亲一切都为她好,让她嫁个好人家,能得公婆欢心。可惜这样的教养让她没了自我,一味只会讨好求全,做事畏缩不敢前行。若是如男孩子一边散漫长大,上辈子不一定会被英武侯府困死。 不过姚妍还是想念母亲温柔怀抱。小心翼翼长大的母亲,眼界虽窄,却真的爱她们姐弟二人。 窗外有一个货郎正挑着担子轻轻叫卖,是姚妍最喜欢的桂花糖。看着小孩子围上去,她忍不住也想吃。随着马车前行,她忍不住一直往后看。 安王见了,让人停车,自己下去将整个货担子提了回来,笑道:「喜欢吃哪个?」 姚妍脸红,指了指桂花糖。她觉得,这个男人虽想一出是一出,性子不稳得很,却也充满让人幸福的活力。只是不合适。 一边小心翼翼含住桂花糖,莫让它化了流到衣衫上,一边继续欣赏街上风情。 安王问:「很喜欢这里?」 姚妍笑:「自己家,就算不好都会惦念,何况苏州府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这里的天,这里的风景,这里的人,我梦里都想念。这一辈子,我都愿留在此处再不离开。」 前世进了京城一日比一日艰难,泡在苦水里,她最怀念的就是家中时光,还有甜蜜蜜的桂花糖。 听她这样说,安王眼神黯淡。自从她回来,已经三番五次暗示他二人并不合适了。 一车三人再无人开口,安安静静进了姚宅所在的巷子。 姚家老宅也在这一巷子,且是最气派小园林设计。只是如今住进了姚妍大伯一家,她们姐弟只能到母亲留下的嫁妆宅子。 安王从来不是低调之人,所到之处无一不折腾个浪花。如今带了几辆马车,又带了几十个侍卫,再加上姚妍从京城带回了的十几辆普通马车的货物细软,将整个巷子塞了满。 听到轰隆隆大动静,巷子里人家都派人出来打探。一时间大家都知道,姚博文的两个儿女归来了,且还是安王亲自护卫! 安王呀,那可是大魔头一般的存在。一到江南就将巡抚、知府和水道上的官员砍了个七七八八。 江南一直是皇后和大皇子势力范围,一向都无人敢动,谁能想到来了一个混不吝! 第75章 私下里无数折子和银票古玩也往京城去了,一边在皇上面前抹黑安王,一边四处活动保命。甚至还有无数人买凶击杀。 可安王从小就没怕过谁。想抹黑?不等圣旨先杀了再说。想暗杀,看看谁的刀斧手更厉害,查出来谁家出手,不问缘由直接株连三族。弄死几家子最凶的,从此无人敢出下三滥手段。 最可怕的是安王不藏私,抄家得来的银子一两不拿全部献给皇上,一船一船的金银珠宝往京城运,当时将码头都挤爆了。安王说的明白,都是清官好官?那为何抄来的银子能让国库轻松十年?为何江南无数堤岸都如被蚂蚁蛀空了一般? 皇上正被户部和兵部,还有一堆衙门哭穷,见到银子自然欢喜。至于皇后的哭诉,哪里有贵妃娘娘温柔小意来得舒坦。 且抛却个人喜好,皇上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皇子势力做大,他甚至几次晚上梦见自己被亲儿子给毒死,硬生生被抢了皇位。 不说这些远的,直说巷子里人家见到安王车驾,赶紧恭恭敬敬将门户闭严,一副不敢多打探模样。 这所宅子是父母留给姚妍的嫁妆,三进带两个小跨院,房子真不算小。 望着父母亲自种下的满园的桂花树和石榴树,姚妍笑道:「旁人家多少有些重男轻女,我爹娘却偏疼我这个大的。他们觉得养女儿就要娇贵些,在我六岁时候就买下了这所院子。我爹说家里不缺银子,以后给我找个穷秀才当相公,将来住我家院子吃我家米,不听话就揍他。我爹这样说,被我娘狠狠捶了几下子,怕教坏了我。」 景元接话:「可不呢,咱爹最不喜欢高门大户,怕婆家欺负我姐。我如今也要努力,牢记爹爹教诲,日后好好守护姐姐。」 安王:「……」日子没法过了,老丈人咋这么能想。人家都恨不能卖女求荣,到了老丈人这里直接下嫁!想法清奇。「伯父伯母心情可以体谅,但婚嫁还是要看对人。多少穷书生后来变成了白眼狼,未必靠得住。」 姚妍不多说:「多谢王爷相助,今日家里确实忙乱,改日请您过来尝一尝南方小菜如何?」 安王虽然并不喜欢清汤寡水南方菜,但是能吃到心上人做的小菜,心情自然不同,连忙道:「很是,很是,只是若有需要尽管提。我和景元是好兄弟,一家人莫客气。」 景元:「……」咱俩不熟。 安王离去,留在苏州的老仆都才敢过来拜见主子,领头的正是刘嬷嬷儿子李旺一家人。 等屏退众人,姚妍问李旺媳妇:「这半年家中可好?」 李旺媳妇回道:「姑娘留足了银两,我们日子自然好。只是前面大夫人一直惦记着夫人当初留下的铺子,几次派人来过问,甚至还想接手。后来还是被大老爷和二少爷给劝住了。」 姚妍冷笑:「没想到大伯这样仁义。」讲真,虽然大伯对爹爹有救命之恩,可为人也确实贪婪,恨不能一两银子也看在眼里。这样一毛不拔的人能不伸手,还真是奇迹。 李旺媳妇忍笑:「哪里是大老爷的功劳,还是多亏了二少爷。大夫人插手不进来咱们生意,竟然相出了直接到咱们铺子拿货的主意。咱们毕竟是奴才,硬拦着不成,也只能哭诉几句。后来那边二少爷知道了,听说直接绝食,说是大夫人再这样干,他不仅不上书房读书了,连活下去的脸皮都没了。」 刘嬷嬷大笑:「歹竹出好笋,二少爷自小就亲近咱们老爷夫人,如今也还是好的。」 姚妍笑出声:「嬷嬷这是把咱们这边也骂上了,可是都姓姚。二哥哥是个实在人,就是读书读得有些呆了。」 刘嬷嬷白了姚妍一眼:「姑娘明知道老奴没那个意思,可真是冤枉死人。」 李旺媳妇看到婆婆和姑娘互动,更加放心下来,她们可是靠着姑娘才能过得滋润。尤其是见到安王亲自护送姑娘少爷回来,大家心里可都是蠢蠢欲动。 只是安王这人暴戾无常,会不会揍媳妇呢?要不要抽空和婆婆说一说这事?虽然她很喜欢随着姑娘身份水涨船高,可也不能不顾主子安王不是? 此时姚妍这边风平浪静岁月静好,老宅那里确是掀了热锅一般沸腾。 姚妍大伯指责妻子:「当初让你别做那么绝,好好安置他们姐弟二人。你呢?却非要家产全部霸占才罢休,硬生生将他们二人赶去了京城。现在好了,人家有了大靠山,跟着安王抖起来,咱们日子能好过?」 大伯母气道:「凭什么都赖在我身上?当初不是你们爷俩在打着算盘划拉家产?我当年怎么嫁了你这个没担当的废物,遇事就知道推卸责任。要不是看在你们老姚家钱多,我父亲舍得将我低嫁给你?可你呢,让我过好日子没?二弟妹珊瑚珠宝扔着玩,我却有个金银都难,你说你对得起我?」 大伯指着妻子鼻子:「低嫁?不看看你家破落成啥样子。说是秀才人家,却连个砖房都盖不起,为了给你哥哥娶媳妇,你爹能把你卖给人家当妾。要不是我挽救了你,你就等着受大妇磋磨去吧。」 二人热衷于互相揭老底,且没完没了,家中子女都习惯了。 为了不让父母再次吵崩,大少爷插嘴道:「二弟和小妹和二叔家孩子感情一向好。既然景元和妍儿回来了,让他们俩先去拜访。」 姚媛也就是小妹冷笑:「我没那个脸。当初求你们手下留情,好歹看在二叔二婶多年照顾咱们,每年几千两白银养着咱家的份上别那么急赤白脸抢我姐家东西。可你们呢,当时可是打了我一巴掌,还关了一个月紧闭。」 第76章 二少爷姚景之木着脸道:「我没脸出门,苏州府谁不知道姚老大霸占姚老二家产,还将人家儿女赶去京城投奔外家。咱们家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你们至于钻钱眼里?」 听着一儿一女说得这话,大伯母气得直哆嗦:「说得这是人话?吃里扒外的家伙,赶紧将人关到房里,别出来碍眼。」 姚媛无所谓:「关呗,反正我要绣嫁妆,哪里都无所谓。不过你们装缩头乌龟,安王可不一定放过你们哟。」 一家子:「……」说的是!要不是怕安王,他们在这里争论个啥? 而此时的安王,心情如被喂了一坨黄连,苦不堪言。 刚刚仔细问了杏儿经过,才知自己失败竟然是因为家世太好?有个厉害母妃? 该死的唐云正,竟敢连累他,看回头不弄死他。 被人毁姻缘不可忍,安王翻身上马冲水道衙门而去。京城来的学子们如今正在那里跟着做事。 进了衙门,安王换来人问:「唐云正是否当差。」 那小官点头哈腰:「禀告王爷,唐大人好像往姑苏山去了。」 安王用鞭子指指他:「我们南下是为了治水患,谁准许你让他有闲工夫游山玩水?」 那小官懵住,谁不知道唐大人是您心腹,我们哪里敢在小事上为难?何况唐大人为了搜集资料已经连续十几个日夜不歇息,还不许人休息一日?骡马还得歇口气呢,何况是人?可上峰都息怒无常,他敢反驳?只能连连讨饶。 安王才没有功夫与这些芝麻小官计较,打马往姑苏山而去。今儿不算了账,他夜里睡不着。 姑苏山并不算高,只不过树种丰茂,遮天蔽日的,一般人并不往深里去。 安王往山里去,刚到半山腰便听到一阵阵悲戚长啸,比狼叫还瘆人难听。十几个护卫立即将主子护住,为首的护卫道:「王爷,不知何人在此发疯,先容小的上去一探。」 安王一摆手:「世人皆疯,这人反而有魏晋名士之风流。不许扰人清净,你们退下,我自前去。」他突然挺羡慕这等狂吼之人,也想来一嗓子。 护卫见主子态度坚决,也只能在此止步。 安王到了山顶,离那长啸声越发近了,嗓子眼儿也越发想亮一亮,于是也随着长啸一声。爽! 那边听到有人,突然卡壳,过了好一会才又长啸一声回应。 两人疯子一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安王一时兴起,顺着声音攀着树枝飞了过去,只是到了近处一看,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两人大眼对小眼,尴尬万分。 终究安王脸皮更厚,开口询问:「唐编纂好雅兴,只是为何一脸老泪?」 被扎了一刀,唐云正深呼吸一口气才回道:「王爷见笑了,卑职这几日见多了贪官污吏险恶嘴脸,深感百姓疾苦,心中压抑万分,适才不过是舒缓心胸而已。」 安王:「喔,本王听说唐编纂相中的妻子被你母亲搅和了,可见是有更好姻缘等着你呢。」 唐云正:「……」心都被扎成冰碴子了。「卑职还将继续努力。娶妻就如求学,很难有人一帆风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真心换到真心。」 他今儿一早收到母亲来信,心中欢喜万分,心里想着定然有好消息。谁料打开一看,不过草草数语,皆是指责姚妍毫无礼数,对媒人趾高气昂漫天要价,更是瞧不上唐家乡下出身,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甚至暗地里和几位高官来往密切,行为极不检点。 母亲结论,此等商户之女绝非良配。 若唐云正只是对姚妍的颜一见钟情,对她性格并不了解,还可能相信。可他知道她和景元都一心想过安稳日子,绝非攀龙附凤之人。 且虽子不言母丑,可母亲确实前科累累。当年他从中了秀才便有诸多媒人往家里来主动提亲,可母亲挑三拣四,鸡蛋里真真能挑出骨头来。当初不介意母亲挑剔是因为他不喜欢,可如今姚妍是他上心之人。见母亲如此说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在想如何挽回,更想如何才能让母亲不要那么强势。真心疼爱妻子,绝不会想让她为难。 见唐云正还强辩,开口道:「对女人来说,婆母态度比夫君更重要,毕竟一句孝道就能磋磨死儿媳妇。你何必因自己私心困住她一辈子,让她活得左右为难。」安王这一句是真心话。 唐云正认真点头:「很是,卑职与王爷共勉。」 本来见唐云正如疯子一般惨,安王都觉得有些原谅他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倔强,一张嘴就气人。头疼,母妃确实比唐家老太太更难伺候。 「很好,男子汉大丈夫若想能管住家中,首先就是立业。本王给你一个立功机会,南下钱塘治水去吧。」离苏州府百里,看还怎么缠着姚妍。且水火无情,死了最好。 因安王私愤,唐状元连回衙门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急匆匆送到了钱塘。说是送,与押送无差别了。 而姚妍这里日子十分平静。 因安王到来,许多当地权贵乡绅和巨贾想要凑上来,却被姚妍姐弟以守孝为名,紧闭大门,任何人不接待,倒是省了诸多麻烦。 只不过挡得住旁人,挡不住安王。这厮脸皮太厚,不给开门就立在大门口不走。姚妍还没大胆到晾王爷在门外,只好放人进来。 第77章 权势是最可怕东西。明明知道权势只是空中楼阁,一着不慎便焚火上身,却还是不能抗拒。 就如苏州府这些官老爷,往日里只会吃姚家供奉,最多给一两句好话,哪里像现在这样恭敬。 姚妍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本就有些利欲熏心,再这样下去,保不住她会真正丧失本心。 为了不再与安王纠缠,姚妍提出为父母结庐守孝。虽是女子没有这规矩,但因为家中也没有旁人管束,只要景元附和就好。 正好景元也觉得在家中麻烦,不如到山上读书习字抚琴来得情景。「娘亲去了连七七都未过,咱们就被侯府众人弄去了京城。既然回来了,是该好好陪一陪爹娘。」 因是守孝,二人只带着熏蚊虫之物,和几件最朴素衣衫,几套被褥,其余就是书和琴。趁着天色刚蒙蒙亮,二人赶在头一批出了城。 为了躲着安王留下来守护之人,姚妍下了死命令让杏儿引开,不然主仆之情当真断了。杏儿是个重情义之人,尤其和姑娘在一起才体会到为人乐趣,而不只是不敢行错半步的奴仆。为此,她这次当真卖力完成任务。 等到了山上,姐弟二人带着刘嬷嬷一家和文慧文琪两个丫鬟,从此驻扎下来。 景元一心读书,时不时还爹娘诵读一段心得。姚妍虽活了两辈子,但诗书上面确实从未下过功夫,也没有能力指点弟弟,只能让他自己琢磨着来,心里也是着急。 她能做的,也只有做几件衣衫,绣几件小东西,偶尔抚琴,更多时候则是看看账本。俗人一枚,最在意的还是钱。 这次南下,丁氏留在京城,薛氏和小宝则被她带了过来。小宝跟着景元跑前跑后,薛氏则帮她查账。 一查下来,心凉了半截,母亲留下的几间铺子,实在只能算勉强维持日子罢了。好在薛氏是个能干的,最关键是人人都看安王面子,再不敢故意为难,铺子才算活了过来。 姚妍一边看账,一边叹气,欠账就是这样,只要开了头就没完没了。当初救安王就是为了利用,如今利用太多,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 景元偶尔也会看账,他也不想成为只是读书的呆子。 岁月静好,姐弟二人觉得在爹娘身边守着,比在哪里都强,至少心里清净。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只是茅庐里突然来了一位访客,竟然是大伯家二哥。 二哥姚景之站在茅庐不远处,忍不住捂住脸,锦衣玉食长大的弟弟妹妹,如今竟然吃得了这样的苦,可见这半年受了多少罪。 想到这里,二哥先自己落泪了。若不是他爹娘贪婪,妍儿和景元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怜。而自己也是欺负他们姐弟的一员,实在可鄙。 立在那里,进退两难,被打柴归来的李旺见到,笑问:「二少爷,您来了?」朝茅庐喊道:「姑娘,少爷,大老爷家二少爷来了。」 姚妍和景元赶紧出来,见到二哥都很开心,欢快道:「二哥,您怎么找来的?」 见妍儿和景元态度如旧,姚景之也安定下来,挠头笑道:「这阵子每天都往你们住处绕几圈,发现刘嬷嬷和李旺没出过门,一打听说是你们去了钱塘,说是想去拜访名师。我想着叔叔二婶这里没人照看,便想来走一走。」 姚妍笑:「之前归来后来看娘亲,发现这里干净整洁,原来是二哥功劳。」 姚景之憨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不过见你们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怕是有一阵子不能来这里了。」 景元好奇:「二哥要去哪里?」 姚景之神色黯淡:「我想下南洋看一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且读书是为了让人明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配。」 姚妍安慰道:「二哥已经做得很好。其实若不是二哥和三妹相助,我们姐弟当初也得不到那笔银子和母亲嫁妆。」 说是母亲嫁妆,不过是幌子罢了。英武侯府是卖女儿,怎么可能给铺子庄子,只用二十几个箱子塞一些破烂玩意充数罢了。还是姚妍爹爹看不过去,打着嫁妆的名义给妻子置办了诸多东西。 因为是嫁妆名义,旁人就不好明晃晃拿走,给这姐弟二人留了下来。 被妍儿这样一说,姚景之觉得自己更没脸了。就如自己家是强盗,只因为没杀人放火,还给人留了一点活命钱财,就成了好强盗了? 见二哥一心想走,姚妍劝道:「既然二哥要下南洋,我倒是有条路子,总比您自己闯荡要强。顺便您也算是帮我,跟着自己人,我总能更放心。」 薛氏是个能人,已经搭好了路子,还指望这个赚更多银子。 姚景之倒不是为了赚妹妹便宜,是真心觉得自己应该能帮着妹妹,于是答应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我原先在承运书院读书,里面夫子很是负责,学风也正。前几日我求了夫子,想让景元去试试。他读书是个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守孝就耽误了。」 景元却更想多陪陪父母,至少过一年半载再说进书院之事。几人正商议如何才好,便听见一萧声响起。 见姚妍这里有琴,姚景之便坐下来抚琴配合起萧声。萧声空远,琴声悠扬,配合天衣无缝。 一曲毕,不久远处一声音传来:「景之兄又来了?」 丛林中闪出一白衣男人,如空谷仙人,连芝兰玉树一词都形容不出何等风姿。 第78章 见此男人之第一眼,姚妍突然想起山涛评价嵇康容貌的话,「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巍峨男子姚妍见过不少,如安王之洒脱肆意之美,如谢凌昭之邪魅阴沉之美,如唐云正之温润怡人之美,但这种仙人之姿,却真真第一次见,且仙到无法形容。 见美心动,常人姿态。姚妍本就是寻常女人,心一瞬间加快也实在正常。只她并无杂念,更无邪念,微微行了一礼便回到茅庐之中。 姚景之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挥着双手扑到那男人面前,抱着对方胳膊大笑:「好久未见,裴允兄可好?」 被称作裴允的男人微微笑道:「一向皆好,只没想到在这里与兄相遇,不知身旁这位小兄弟是何人?」 姚景之这才想起自己未做介绍,一拍脑袋:「真是相遇不如偶遇,景元快快过来给裴允兄行礼,刚刚我提到书院,便是他帮忙联络。如今你既然不想离开此处,便是私下跟裴允兄请教功课也好。」 「多谢裴大哥相助。」景元略脸红,他和人不熟,堂哥却毫不客气模样,万一遭到拒绝,多少有些难堪。 姚景之笑:「你这位大哥可不姓裴,乃姓徐也。」 叫错人姓氏乃大罪过,景元很有些不好意思:「徐大哥见谅,刚刚我实在是冒昧了。」 徐裴允宽容一笑:「不过些许小事,何须挂在心上。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裴允或裴大哥裴老弟。我逢五逢十皆会上山,就在东边一处山头,欢迎随时来共同探学。」 姚景之是真心关心自家弟弟,便考较景元一番,摸清他学到了哪个境地。等考了几题,忍不住叹道:「咱们老姚家的慧根都给了弟弟,不过进京半年便进步神速,真是可喜可贺。」 景元连连摆手:「哪里是我进步大,实在是我们百味书院的夫子们太过负责,教导起启蒙学子都不遗余力。再者我也时常向一位相熟大哥讨教功课,这才有这点进步。若是当真资质好的,有我这等际遇,童生试也该通过了。」 徐裴允听到百味书院,一直微笑的脸庞才有了一丝变化,相比刚刚笑容更自然:「竟然是百味书院,咱们倒是有师兄弟关系了。」 因为这一层关系,三人之间真诚许多,徐裴允也认真指点一二。几人深聊,才发现景元所说大哥竟然是唐云正。 「传言此人文采一流,相貌更是一流,景元竟然能与之相恰,也是难得。」徐裴允感叹。 景元抿嘴一笑:「与裴允哥哥相处不算久,您和唐大哥谁学问更好还闹不清楚,但若只论相貌,唐大哥是一等一得好,但您却又强他数倍。若是您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京城的女子估计会疯。」说着便将当日唐大哥差点被一堆绣球果子砸伤趣事拿来一说。 姚景之惊奇:「当真,京城女子真如此爽朗?」望着徐裴允求证。 徐裴允点头:「千真万确。」他虽未中状元,却也真真感受过这种豪放,甚至为此吃了大亏。 景元惊道:「裴允哥哥是京城人?」 却原来,徐裴允正式徐国公府嫡子嫡孙世子爷。只不过八岁那年丧母,外祖家一是为了维系与国公府关系,二也是为了让他不被后母欺负,平安长大,让裴允姨母做了续弦。 这位姨母虽是庶女,却与裴允母亲感情甚好,当初没少受姐姐照顾。前两年也真当裴允为亲子,只是随着见识越广,视野越宽,心也就越大。 尤其是有了亲子之后,更是视徐裴允为眼中钉肉中刺。因这位后母之前表现太好,寻常又一副温柔贤淑甚至有些怯生生模样,自然没有人怀疑她险恶用心。 几次挑拨离间,徐裴允被父亲不喜。 要不是祖母护着,徐裴允估计小小年纪便无声无息死掉。只可惜祖母体弱多病常年卧床,前年去世后更护不住徐裴允,逼迫他只能避到江南求学。 这些话当面自然不好说,是分别后姚景之将徐国公府之事说来,倒是惹得姚妍姐弟二人唏嘘不已。 高门大户,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姚妍问:「这位徐公子学问如此好,为何不走科考之路,非要远来江南?」 姚景之:「……」他哪里知道这么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再者勋贵不能走科考之路,不然清流和寒门还有什么出路?」 姚妍还是不解:「且看他武功也十分好,近几年西疆北疆异动频频,走武将之路也很容易闯出名堂,窝在这深山老林实在奇怪。」虽然这人长相仙到无法形容,可她如今不是完事不懂小女子,凡事喜欢多想几分。 姚景之:「……」妹妹原来多么乖巧话少之人,心思也是单纯万分,为何如今锋芒强了这么多?不够可爱了呢。 钱塘县,安王心浮气躁。以为姚妍往南边来了,他追了半天,没想到最后就追到杏儿几个奴仆。 他提着鞭子顶着杏儿鼻尖,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白眼狼,竟然敢骗本王,你们姑娘呢?」竟然躲着不见他,这才是真让他生气的地方! 杏儿跪下,却一脸无惧:「禀王爷,奴婢如今是姑娘的奴婢。姑娘有令,不敢不从。」 安王被一句话堵死,气道:「拉下去砍了。」 小陶赶紧替姐姐求饶:「主子息怒,您还不知道我姐是一根筋?再说了,我姐能力强不强不好说,但对您却是忠心耿耿,这点毋容置疑。这里面定有隐情,还需给她机会容禀。」 第79章 安王指着杏儿:「看她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会有隐情?」 杏儿十分委屈:「姑娘说了,奴婢这次要是再办不好差事,就再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想着,一时痛快好,还是往长远看更好?这次虽然背叛了王爷,可从长远看,有奴婢在姑娘身边,您才能放心不是?日后虽不敢明着传递消息,可真有什么大问题,奴婢永远记得自己是王府出去的,定然不会背叛王爷。」 要不是总偏心王爷,她会被姑娘嫌弃? 安王:「……我还得谢谢你?」 杏儿不好意思:「那倒不用,毕竟我也是您和姑娘二人好。常言道,沙子越是想抓越会溜走。如今姑娘正想不开,何必逼得太紧。依奴婢说,目前这些都是小事,您还是先回京城劝服了贵妃娘娘才是长久之策。」 安王想杀了这个丫头,但终究还是无力道:「你滚。」咬牙切齿。 安王几个亲信偷乐,早就说雷声大雨点小,只要是姚姑娘的人,王爷敢动才怪。 不过杏儿的话也提醒了安王,他现在最棘手的问题还没解决掉。心情烦闷,带着几个侍卫往江上走去。 小陶望着天叹气:「往年都是七上八下,也就是七月初到八月底是雨最凶,防洪也最谨慎的两个月。可奴才听说,这里可是已经连续大半个月有雨,且其中还有几次暴雨。这才是六月里,总感觉天气有些反常。」 安王不懂天时,听小陶这样说,便到田里和几个老农打听。一听是京里来的贵人,一个老农摇摇头:「每年京城都来人,还不是在城里吃喝玩乐两个月,等回京带着银子带几个女人,好不逍遥快乐,谁还真管我们死活。」 旁边老妇人扭着老头胳膊,赔笑道:「官爷们莫听他乱说的,咱们这里田不缺水不缺,一年里有半年可以吃白米,日子过得很好的呀。」 那老农嘟囔:「每年稻米涨势都不错,可一决堤就全白干。就算没决堤,还不是让那帮子贪鱼给吃没了,咱们过年吃个饱就算不错。」贪鱼是当地土话,也就是贪官污吏。 「哎哟你个死老头子想死就去死,别连累儿子孙子呀。去年老孙说错话,一家子都要盐场干三年呀。别说三年,半年就累个没人样的呀。」老妇人跟安王继续赔笑:「我家老头子是疯子,平日里无事就爱疯言疯语,村里人都知道的,您贵人有大量,莫计较的呀。」 安王越听脸越黑。虽然他这人不算好人,时常干些不讲理的事情,但从来没欺负过这样贫苦的百姓。 祖宗制定了一堆好规矩,这才过去多少年,底下就把老百姓不当人了。 他点点头:「老人家放心去忙吧,我们只是路过,还要往南边赶路。就是这阵子总是阴雨连绵,想问问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那老妇人放心很多,「那就好,那就好。这贼老天是不正常,往年五月往后雨水是多,但从没这样多过,前阵子几次暴雨,村里倒了几个老房子呀,伤了好几个人。说起来这样大雨我小时候遇到过,后来发了大水,死了多少人呀。好在我们这里有山,大家伙已经提前往山上搬运东西了。」 安王惊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老农插话:「自然,我们里正是好人,可负责呀,早十天前就带着我们往山上搬了,怕大堤保不住呢。可不像县官啥的,肚子里全是坏水,每次修堤坝都是用稻草混炉渣。」 那老妇人给了老农一棍子:「不会说话就别说,一天天的胡咧咧,早晚吃牢饭。」 听到竟然是稻草混炉渣来修堤坝,安王脸都黑了。朝廷年年拨几十万两银子用于南方水道,这帮子蛀虫生生被喂成了毒虫。 在苏州府杀了一帮子人,这些人却还是不知道收敛,可见还是杀得少了。 安王却不知,因他下手太辣,差点将小命葬送在这里。 望着破旧的县衙和水道衙门,安王一度怀疑田边老农老妇所言是否过分浮夸。若这里官员当真是贪官污吏,衙门很该豪奢无比才对。可眼前呢,大门门钉缺了几颗,院子种满了蔬菜,甚至还养了十几只鸡鸭!房子更是破败到风一吹就掉尘。 这种衙门边远小城都难有,何况最富庶江浙!旁边民房都比衙门气派上许多。 衙门破,衙役也稀少,安王一行在院子里站了一刻钟都无人搭理。还是小陶机灵,到后院找来一个老迈龙钟的杂役。 望着一身富贵绫罗的公子,那杂役原本一脸不耐的脸上露出笑褶子:「敢问公子何事?」 安王问:「不知这县令和衙役去了何处?」 那杂役笑道:「此时正是农忙时节,诸位老爷们都四处巡逻了,说是要赶在雨季前保粮呢。您不知道,每年春夏秋三季都是衙门最忙之时。」 安王又问:「一个官吏都不留,万一有案子怎么办?」 杂役大笑:「公子可真会说笑话。如今谁不知道苏浙地带物产丰饶,民生安逸,哪里有什么案子哟。就算有,也不过是家长里短,兄弟分家产不公之类小事,村里里正老爷们都能处理的事情,还能用到县老爷?不瞒您说,咱们县老爷可是有名的青天大人。不知公子有何难事,跟老奴一说,晚上汇报给县老爷,绝不让您吃亏。」 那可真是厉害了。安王不动声色,笑道:「咱们也没什么事,只是路上遇到了小贼,将银子偷走,想来报案。」 第80章 杂役皱眉点头:「竟然有此等恶劣事件,公子稍后,我现在立刻让人禀报老爷。若不嫌弃,现在后院住下休息。别看院子破旧,但房间多得很。」老爷说了,有北边口音特别是京城口音的一定要严阵以待,绝不能怠慢半分。 安王看了看护卫,一护卫笑嘻嘻道:「可真是好县令。我们公子先回客栈,我在这里陪您听信如何?」 安王一行出了县衙,几个护卫道:「听起来有点怪,但又觉得说的都十分理所当然,公子觉得呢?」 小陶冷笑:「爱民如子的县令有,但衙门里个个爱民如子且天天出去盯着庄稼地的,少。且这杂役虽老,小日子过得却不错,我去后院发现他一家子正在吃鸡。鸡腿上还有肉就丢给狗,这可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舍得的,这老杂役当的舒服。」 天下财十分,九成九掌握在一成人手中,剩下的普通人就算日子好,也不过是温饱之家,谁舍得浪费。他们这些护卫日子算是好过的,家里也没舍得随便扔肉骨头给狗吃的。 「爷,您找个酒楼歇着,奴婢和弟弟去和卖菜卖柴的婶子大爷聊聊去。」杏儿出身苦,她宁愿相信田间老农的话。毕竟这年头,要不是被逼急了,谁敢骂县老爷,那可是灭门死罪。 杏儿装作行商路过人家的丫头,和卖细毛菜的妇人聊起来。等聊到为何举家南下,杏儿叹道:「不瞒婶子呀,我可真是羡慕你。别看我是大户人家丫头,其实日子不好过哩。咱们是开封府来的,那里官老爷只管自己死活,衙门修得恨不能堪比王爷府,还好色的很,想要我们小姐当妾呢。再看看咱们钱塘的县衙,破旧不堪,可见官老爷是个青天。」 那婶子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你家小姐当真漂亮?」 杏儿点头:「沉鱼落雁之美,毫不夸张。」 那婶子悄声道:「那您还是回去说一声,最好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咱们那位县令老爷,最爱的就是美人,就连嫁过人生过子的妇人也不放过。家里已经二十几个小妾了,还不包括外室和窑子里的相好。而且手下一帮好狗,没事都要咬三分,你们外乡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杏儿捂嘴惊讶:「当真如此丧心病狂?可衙门那样破,县令真不像是那种人。」 那婶子嗤笑:「也就你们外地人当真。破旧一是做给上面人看,最关键那些个老爷根本不在衙门里,不是住在自家府里,就是在红线舫上寻欢作乐,修建衙门有啥用,反正不是自己家。你若不信,仔细观察街上,有年轻女子走动?」 杏儿打眼一瞧,莫说年轻女子,也就大婶这种风吹日晒黑黢黢的有几个。「我以为是南边风气如此,对女子礼教更严苛。」 那妇人白眼道:「礼教都是对大家闺秀的,你看谁家穷的饭都吃不起了,还有功夫把闺女关在家里养着的,自然是要做事的。咱们前几年一直有绣房,女子赚钱养家的不少。也就这几年,稍有姿色的都不敢出门了。且绣房船厂前几年遍地,这几年税收严苛,早都活不下去了。城里如今死气沉沉,乡下更是如此了。」真心怀念前几年好日子! 杏儿这边消息如此,小陶那边也差不多。对着外乡人,总有那爱诉苦的会扯上几句。 安王听了汇报,脸色很是深沉:「夜里去探一探红线舫。」 此地位于钱塘江一角,因船妓聚集,人称红线舫,正是官老爷们晚上寻欢作乐之处,白日里静悄悄一片,到了夜里便歌舞笙箫。 刚入夜,天边还带着一抹落日红晕,江面上已经有了沸腾之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红船里姐姐妹妹莺莺燕燕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或打着哈欠,或揉着软腰,人人带着一股子睡不醒的靡靡之气。 一白衣轻灵女子在船头弹着琵琶,琵琶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女子小曲儿则如清晨黄鹂鸟般动听。船内女子则个个软若无骨,攀附在男人身上好似美人蛇一般。 一青衣男子正被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逼得往角落里挪身子。他一边退一边用胳膊挡着前面,一不小心碰上那女人胸,像是被烫着一般吓得手足无措。 那女子娇笑道:「状元郎,奴家又不是妖精,您害怕什么劲儿,莫不是嫌弃奴家不够美艳?」 旁边一男人调笑:「黄娇娘可是红线舫一等一的美人,唐爷也太不识抬举。娇娘,他就是个呆子,跟了哥哥如何?哥哥保准让你体内充盈,从此不知空虚为何物。」 鹅黄色衣衫女子拿起一个酒杯砸到那男人身上,佯怒道:「张教头您要不要脸,如今奴家可看不上你这样粗人,只想和状元郎共度良宵。只要唐公子睡了奴家,奴家日后可以吹上十年。咱们这里文风盛,可有状元之财的能有几人,奴家只认唐状元一个。」身子又往唐云正身前蹭到:「状元郎,答应了奴家好不好,奴家不仅不要银子,还倒贴百两如何?」 另外一男子笑道:「黄娇娘你完了,将咱们当地学子得罪光了,看你怎么混下去。」 黄娇娘撇嘴道:「有什么大不了,大不了奴家不要银子让他们睡上一个月。只要进了奴家身子,保管怒气全消。」 一时间船上气氛更加热烈,各种污言秽语扑面而来。 唐云正哪里见过这等女人,吓得要逃,却被几个女人给拦住,直接将人逼到了床上。 唐云正带着哭腔:「我已经未婚妻,怎能与其他女人做此等事。」 第81章 几个女人媚笑:「状元郎可真是好笑,莫说未婚妻,您问问这些个臭男人哪个没娶妻生子。」 一船人哈哈大笑:「没想到唐状元竟然是个雏儿,你们这几个妖精有福了。唐状元,莫傻了,等你尝过这些女人有多骚,保管从此忘了你那未婚妻。家里女人那是生孩子用的,这里的女人才是让咱们自个儿痛快用的,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见这些女人真动手,唐对不起云正也顾不上虚与委蛇,狠狠推开几个女人往江里跳去。旁的女人什么滋味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不能不忠。 唐云正噗通往水里一跳,吓得众人都傻了。这夜色已黑,若是不会水的,跳下去可就是个死。就算会水,一不留神也容易出事。 众人完全不理解,不睡就不睡,用得着以身殉节,又不是贞洁烈女,可真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众人望着王县令,求他给一个主意。 王县令冷脸道:「给脸不要脸,既然美色钱财不能拉拢,那就随他去吧。只不过京城来的官员也实在不检点,竟然和窑姐胡闹到半夜。身子一虚,脚步一浮,竟然掉下船淹死了。」 听县令这样说,就是给唐云正之死定了调子。回头找到尸体,还得做出一副纵~欲过度而死的假象才可。一精壮汉子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兄弟入水。 老爷让这姓唐的去死,今晚他就必须去死。 唐云正投江,往远处投了几处石子激起浪花,造成游泳离开的假象。实际人却并未离去,而是从腰间掏出一根细细铁管,含在口中,往船底扎下身子。 他既然敢跳,自然水性极好,且有备而来。虽然是读书多年,毕竟南边水乡长大,从会走路就会扎猛子了。 也是被逼得无法,这里官员惯会做戏,一时找不到把柄。他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打算死遁后藏在暗处找把柄。 且夜里寻欢作乐,容易顺真话,他打算这几日泡在水里耗上了。当年考中状元靠一股狠劲,如今为官更要如此。 至少他无法放任百姓年年因为这些蛀虫被毁了家园。往年都是五十年一遇大水才遭灾,现在几乎几年一来,百姓们受不了呀! 投入船底,他拿出一个听筒,往船板上一贴。刚刚在船里已经摸清了构造,知道这个地方正是县令和监正几人所在之处。 那监正来自京城,别看喜欢在船上混日子,实则是个太监。一脸阴测测笑:「京城物价贵,还真没见过几个像姓唐的这么能抗的。明明家底薄,还装清高,真让人看不起。」 王县令恭维:「也就是大公子体谅我们,知道我们不易,才派您来照看。可是自从那安王来到南边,咱们日子可不好过。江苏府的官员十之七八都落了人头,不知咱们这边如何?大公子那里可是有命令?」 监正冷笑:「自然让他有来无回,你们这边可准备好了?要是将事情办砸了,小心大公子要了你们狗命。」 一个小小太监竟然称呼官员为「狗命」,可见其嚣张。王县令心中不服,他可是出自陇西王家,虽然只是旁支的旁支,可也是大户出身。且这监正人五人六,实则只是一个小喽啰,不然哪里会千里迢迢来江南,来他这小小钱塘。 「公公放心,本官早已安排妥当,只是不知安王是否会南下到这小小地方。」心中不忿,却因这帮子都是大公子那边亲信,他不敢不服。 监正呵呵笑道:「咱家也不敢保准他会来,但南边全部是大公子地界,就算不来这里,也会到别处去,处处都已经有安排。只是咱家盼着他能来,不然哪里有咱们立功机会。大公子可说了,只要谁将安王葬了,日后定然保他飞黄腾达。」 王县令想着皇后娘家势力,再想想自己明明是王家子弟,也是同进士出身,却一直窝在这小地方几年,狠狠心道:「公公放心,要是不成,本官提头来见。且只要他来,本官自有办法让他到堤坝上去。」 可见人心不足,一般同进士出身,顶多是到普通地方当个小小芝麻官,哪里能来这等富庶之地。 船下唐云正听得胆战心惊,这些人可真是大胆,害朝堂官员就罢了,竟然连皇子都下死手。 他只是翰林院小小编纂,从未曾想到皇位之争已经如此激烈。 阴雨连天,黑压压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姚妍正在为弟弟做鞋子,可能光线不足,一不留神扎到了手指,疼得哼了起来。见自己手指尖冒了几滴红艳艳血珠,心里发堵。 刘嬷嬷将姑娘手指头拿了过来,心疼得不得了,同时也心焦如火,总觉得这天气瘆人。望着漆黑的天,叹气道:「姑娘,老奴知道您和少爷一片孝心,想补上未能守完的孝。可您看这天,十几日可有一日是晴的?尤其这几日,雨一日大似一日,咱们这茅庐实在是不安全。」 文慧文琪都是南边人,按理说见惯了风雨,此时也有些害怕,跟着劝道:「姑娘,虽说咱们这里地势相对平坦,也没有遮天树木,还算安全。但如果再这样下去,若是山上石头滑下来,那可真是太过危险。老爷夫人若知道少爷姑娘冒险守孝,心里岂能安稳?」 姚妍和景元都是听劝之人,只是不是他们不想下山,实在是大雨连绵,走都不知道何时走。 正焦急中,却听到了一阵阵欢快笛音,与雨水映衬,很快让人心静下来。 第82章 景元笑道:「竟是裴允大哥。」将手洗净,坐在琴前呼应起来。 不过片刻,茅庐外声音响起:「景元竟然还在山上?」他其实明知故问了。昨儿打听了姚家还未回归,今儿才特意前来。 「裴允大哥,这个鬼天气您竟然还敢上山。」景元将门打开,将裴允迎了进来。见他虽着蓑衣,却依然湿透全身,景元赶紧吩咐人将干衣热水拿了上来。 见此,姚妍等人也立刻避到内室,将小厅堂留给这两个男子。 收拾好了,裴允方道:「我也是知道你们未归,方才上山。你二哥将你们托付给我,哪里真就撒手不管。小小年纪,还不知这山中有多危险。前天后山一角塌陷,半个村子都被埋了。今儿雨虽大,但穿着蓑衣走到山底下也没有多远。山脚我安排了几辆马车,上了车就一切妥当了。」 一听半个村子被埋,看天又没有要晴之意,景元哪里还敢拖延冒险。因是守孝,姐弟二人没带多少值钱东西,一人裹了几身干净衣服便下山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阴雨路滑更是千难万难。往日里半个时辰路程,这一路竟然走了一个半时辰。 一开始还好,走得还算平稳,到了后来被风吹雨打的都歪歪斜斜。 刘嬷嬷年纪大了,姚妍让文琪文慧多顾着她,自己则撑着棍子走。刘嬷嬷急道:「姑娘金尊玉贵,你们赶紧伺候着去,我粗人出身,哪里就娇气了。」 姚妍被雨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就这样脸上也全湿透,还是笑道:「嬷嬷以为我疼你呢,我是怕你万一跌倒了还要我们抬着,岂不是要了我们命?您可行行好,别折腾我们了。」 刘嬷嬷气笑了,也不再多言。她知道自己要真有个闪失,以姑娘的性子亲自背也要把她背下山,自己还是别惹事的好。 徐裴允在前,听她们说话清清楚楚。心道看着娇滴滴的小姐,没想到甚能吃苦。这大雨天下山,莫说她了,就连农户女都叫苦连天,可她却硬是没叫一声苦。 忍不住头一偏,用眼角撇了身后一下。看娇小瘦弱身影被风雨裹挟,连头发丝都贴到了额头,看得人有些心疼,想扶他一把。 不过徐裴允不是毛头小子,自然不会随意冲动,男女大防他十分注意。主要是京城贵女给他教训太多,无意中说一句话都能被人赖上。所以,虽惊艳姚妍好颜色,却始终没正面说一句话。 姚妍此时累死累活,哪里顾得上看美男子,莫说裴允只是多看她两眼,就是直愣愣盯着,她都没有感觉,只想赶紧喘一口气。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到了山脚,果然有几辆马车在那里等着。刘嬷嬷忍不住念佛:「菩萨保佑,再不下山老奴腿都要断了。」 景元听了笑道:「嬷嬷,您可谢错了人,该谢的是裴允大哥才对。」 刘嬷嬷赶紧道:「对对对,菩萨要谢,裴公子也要谢,赶明儿老奴给裴公子做几件衣衫。」她听少爷一直裴允大哥叫着,以为裴允姓裴,也无人纠正,便一直这样叫了。 徐裴允笑:「那就多谢嬷嬷了,允正愁没人帮着做衣衫。」 他这一笑,姚妍想到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几个小丫鬟脸都红了。这位公子,美得让人心慌,尤其被雨水一打,好一幅神仙出浴图。想多了,捂脸。 徐裴允若是知道这些人所想,定然能气得将她们扔进山里。他最不喜欢旁人说他美。 进了马车,几个人更是感动,竟然有数套成衣!若是平时,定然不能在这野外马车上换衣衫,但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琐事礼节,先护好身子要紧。 换上干燥衣衫,喝上黑糖姜茶,再围着火炉烤着头发,一行人觉得瞬间活了过来。尤其几个女人,都觉裴允公子真真细心,忍不住小声感叹几句。 刘嬷嬷随之心想,这样细心又好看的男人,除了家世差点,又没有功名,还没有财产之外,其他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自家姑娘。 若是姚妍知道刘嬷嬷所想,她能吐一口老血,果真自家人偏心自家人,偏心到脸都不要了。 刚一进了姚家巷子,便听急促的「嗒嗒嗒」声音传来。景元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一匹马飞快冲了过来,速度快到撕开了绵绵雨帘。 等马近了,才发现马上之人竟然是杏儿。 「杏儿!」景元大声叫道。 杏儿这才注意到是少爷,急忙勒住骂:「少爷,姑娘可在此?」 景元看杏儿脸色发白,赶紧让她上车。杏儿却坚持:「奴婢要见到姑娘。」 听到声音,姚妍探出头来柔声道:「杏儿,你怎么如此狼狈,可是有急事,快快上来。」 杏儿飞快钻进马车,见车上没旁人,方开口:「姑娘,安王失踪了!」 姚妍心口一紧,正要问,便听杏儿又加了一句:「和唐状元一起,生死未知。」 本就劳累过度,姚妍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从前几日安王暗访开始说起。安王此人说不上正直,但实在看不上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且让暗卫一查,这钱塘大大小小官员竟然没几个正人君子,贪污钱财是小,手上人命无数。 安王本想立即着人将一帮子官员就地砍了,谁料正在部署,便听城里大喊,钱塘堤坝快要垮了,支撑不了半日,大家快快逃命。 第83章 城里乱了起来,百姓忙着往高处跑。身为皇子,安王却不能逃,反而逆着人群往堤坝处赶。 亲近护卫忙拦着:「王爷尊贵,岂能以身试险,先避过大雨,长远谋划才是。」 安王长叹:「身为皇子,岂能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即使身死,至少无憾。」一脸凛然正气。 随行官员和几百护卫感动万分,京城那帮子人真是爱乱传,说什么安王胡闹任性,为人阴险暴戾之类的。可他们跟了这么久,深觉安王虽然随性了些,但却一片赤诚丹心,实在是难得的磊落人。 安王亲信却想:呵呵。 几百人里总有人害怕,可皇子都亲去大坝了,他们怎能不去,于是一路走一路劝,而安王始终信念坚定。他死也要和大坝死在一起,即使用身体堵,也要把堤坝堵上。 跟唱大戏一般,一行人到了钱塘堤上。只见上万民夫冒着暴雨,光着膀子,一袋一袋扛着黏土堵。可除了几个杂役,竟然一个官员都未见到。 安王大怒,寻人问那几个杂役县官和水道官员在哪里。而那几个人统一回道:此处并非最危险处,官老爷们都到上游白庙堤坝去了。 护卫将事情禀报安王,请示道:「王爷,咱们是留在此处,还是前去白庙堤坝?」 安王和亲信门对视一眼,心道消息竟然不准? 是在此处堤坝等着,还是去白庙堤坝,安王一时也拿不到主意。没有把握之事,他不敢冒险,毕竟什么也没有比自己命更重要。 就在此时,从上游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见了安王全部跪下,为首一人道:「安王殿下,白庙堤坝就要垮塌,此处定然会受影响,还请王爷速速随卑职前往西部山区,暂时避难。」 安王坚持不离水路,高喊:「人在堤在,人亡堤亡,本王势要与大坝共存亡。你们前面带路,本王这就去白庙堤坝。」 一行人苦苦哀求,但安王始终坚持,并解下自己钱袋子,「本王出京所带所有银票,全部留给兄弟们买酒喝。大家加把劲儿,为了城里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们拼一拼吧。」 可能雨水太大之故,大家觉得安王眼睛里竟然有了泪水。 民夫们见皇子都不顾安危,如此为全城百姓着想,干活都来了劲头,搬运袋子更加卖力。 安王不多停留,打马往白庙方向赶去。只是刚近了堤坝,便听轰隆隆声音连绵不绝,大地都要颤动。 暴雨中赶路,马本就疲乏,一受惊吓全部四处乱蹿。安王的马本在前方中央,嘶吼一声冲着激流河水就奔了过去,一头栽进河里,瞬间无影无踪。 暴雨已经连泼了三日,苏州府的青石板早已无法承受,巷子里满是积水,许多人家已经无法下脚。好在姚家地界稍高,且高门大院门槛高且下水通畅,这才勉强还能住人。 姚家众人却不顾上这个,因为姑娘已经高烧昏睡了两天两夜,药灌不进去,银针砭石等等都无效,愁死一家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还是下着暴雨的夜,姚妍一个人走在水蒙蒙雾罩罩的长长巷子里。雨水和黑夜让她窒息,心里害怕,却只能往前走,因为两侧高墙连着高墙,且高墙后面给人感觉鬼影重重,只有往前冲才有一点点活着的希望。 突然,前面出现一点亮光,飘飘忽忽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让姚妍揪心。她只觉那灯光像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要将她扯进地狱一般。 正这样想,那鬼火一般的灯光里突然伸出一只扭曲干枯的手,一把扼住她的咽喉,果真要将她撕扯碎裂。 姚妍想反抗,却连呼吸都难,脑子里闪现出一个男人的名字,好像呼喊他,他就能来解救自己。是的,每次为难时刻,他都会出现,她需要他。只是咽喉被掐住,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姚妍正在挣扎,便听有人一直在呼唤自己:「妍儿,妍儿,妍儿……」谁?是娘亲?这样温暖的声音好像好久未听见了。 她一把抱住娘亲,喊道:「娘,娘,我想你。」 刘嬷嬷身子一紧,她虽然当自己姑娘是亲生孩子一般,也仗着是老奴很有几分脸面,但被姑娘一把搂住叫「娘亲」,实在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只是听姑娘嗓子如敲碎了的锣一般嘶哑难听,刘嬷嬷心疼死,恨不能以身相替。「好孩子,快快醒来,娘亲想你,娘亲给你梳头,给你裁最时兴的衣衫……」 姑娘这两天烧的糊涂,一口水都喂不进去,只能靠着干净水帕沾一点点唇。医药无效,只好听还魂婆子的话,让她装成夫人,将姑娘的魂儿换回来。 足足换了两个时辰了,姑娘竟然真的有了意识。 等姚妍醒来,发现自己还窝在暖暖怀抱里,看着衣衫,才知道不是母亲,只是刘嬷嬷罢了。虽然有些失望,但能活着走出哪条像鬼巷一般的地方,她知足了。 眼睛睁不开,没有力气发声,也没有力气动,可是极渴,便用力扯了扯刘嬷嬷袖子。虽然她拼尽全力,却也只是微微一动而已。 好在刘嬷嬷一直关注着姑娘,瞬间发现了姚妍这一轻微动静,脸上全是笑:「谢天谢地,姑娘可是醒过来了。文慧,拿蜂蜜水,文琪,叫大夫。」刚吩咐完,眼泪下来。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对不住夫人。 喝了水,姚妍方觉活了过来。望着外面的天,黑黢黢的,问道:「嬷嬷,什么时辰了,白天黑夜?」 第8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刘嬷嬷叹气:「晌午刚过一个时辰。」天黑成这样,不过是雨太多天太沉之故。 姚妍心一紧:「我是不是睡着了好几天?」 刘嬷嬷哄道:「两天了,也不算很久。您这是淋了风雨,高热不退,最伤根本,先莫说话了,等大夫来了再说好不好?」 「嬷嬷,杏儿真的回来了?」姚妍试探,她怀疑一切都是梦。像安王那样打不死的人,怎么可能死。上辈子那样难,安王都能登上高位,他才不会死。 而唐状元,他还未遇到为难他的贵女,还没有娶妻生子,怎么可能会死。 刘嬷嬷早就对那两人很是不满,觉得都不是良配。可不喜欢了,不代表就想他们死。虽然各有各的不好,其实人本身真真是万分的好。 听姑娘问起,刘嬷嬷摸着她的青丝:「姑娘,莫担忧太多,您先养好了身子才最重要。至于他人,皆身居高位,自然会有人去寻,何须小女人操心。」 姚妍默默躺着,深恨自己无能为力。 大夫看了不免摇头,风寒是小,心里憋闷是大。若心事不除,容易种下病根。 杏儿随着大夫一起前来,听了这个暗恨安王狠心。姑娘听了他们死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可是,到底是为了安王,还是唐状元,杏儿也没有底。 趁着刘嬷嬷休息片刻机会,姚妍问:「杏儿,安王和唐状元一起失踪,如何失踪你细细说来。」 原来那日,安王明知上面有人给县令带了许多炸药,明知是冲着他来的,却还不得不以身犯险。 济南那一次差点身死,死了无数官员,但并未震慑到那些人,反而让他们更想弄死他。上一次没有牵扯到江山社稷,皇上为了平衡,也不过意思意思惩罚了大皇子而已。 可这一次,他们竟然拿江南数县百姓生命冒险。不,父皇其实内心还是不够在乎,因为百姓之死他会动容,却不会动了狠心。因为死数万甚是数十万人,还是动不了他的根基。 但朝臣不会答应,因为有良知、有抱负的官员并非少数,只要证据确凿,大皇子在朝堂之上名声全毁。若再传到读书人中,这些愣头青一般的可爱人士,会用唾沫星子将皇后和大皇子淹死。 本朝言官盛行,这是对权力的很好约束。 安王不觉得这些会动摇大皇子根基,毕竟世人忘性大,缓个几年名声就能回来。可他抓住了大皇子与敌方官私截税银、把持海政,从东洋、西洋偷偷引入一大批武器的证据。 皇上最怕什么?最怕造反,最怕皇子有军权有武器,那他皇位可真就不保了。 大皇子一派知道安王会往京城送消息,所以沿途水路陆水检查非常严格,传递消息之人已经死了一批又一批。 安王虽早已做好硬拼准备,可在江南旁人地盘上,他胜算太小。与其被人困死,不如自己找死。 只要自己死了,江南定然会乱上一乱,戒备自然就放松。局势一乱,自己才更有机会安全回京。 安王明知有诈,他还是去了。可他没想到临炸一瞬间,唐云正竟然骑马追上来。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安王跟被喂了苍蝇一般恶心。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媚表小姐》上 作者:安夏 02、《娇媚表小姐》下 作者:安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