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情人进化论》 第一章 【第一章】 就几分钟前,她结婚了。 手里捏着束小花走出公证处,五月的阳光灿烂,熨烫着人,她有些恍惚,不敢置信自己完成了终身大事。 毕竟,这婚礼来得有点匆促,因为她是临时被告知的。 是她把婚姻当游戏,还是没把终身幸福当回事,临时被通知,配合度还这么高? 没办法,打认识身边这个男人,也就是刚刚成为她丈夫的人起,她一直确信自己将来的头衔会是“韩太太”这三个字。 他要娶她,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就不必计较这场婚礼是预谋还是临时起意的。 成为人妻,是她一生的志业,虽然她才二十四岁,用一辈子来形容是夸张了点,可她就是非韩漱不嫁。 而这个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在她生日的这天实现了。 也许在旁人眼中这样的婚礼很寒酸,没有白纱,宴客从缺,蜜月,那是什么东西?就连几分钟前套在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也是一小时前经过路边摊,临时买来的便宜货,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没有曝光。 可这有什么关系? 他们俩手头都拮据,打肿脸充胖子做不来,既然不想铺张,也没那能力铺张,呵呵,那又何必浪费。 女人的幸福不是掌握在男人有钱还是没钱这件事上面,愿意同甘共苦、彼此相信,那才是幸福的真谛。 他低头吻住了她。 他们十指紧扣,沐浴在阳光下,她偷觑着她的男人。 光是“我的男人”这四个字就够她心头小鹿乱撞,心里粉红色泡泡冒不完。 她哈昀心的男人有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眼睛看起来不大,眼角微微地往上勾,有种魅惑人的味道,偏薄的双唇,当他笑时颊边有个小酒窝总是若隐若现,俊美无俦的外表令女人前仆后继地爱上他。唉,说到这个……爱上这样的人其实是跟自己过不去,可是没办法,打从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好像被雷打到,眼神再也离不开他。 那是一场校内的小型演唱会,他带着自己的地下乐团在学校大礼堂的讲台上高歌,一首接一首,完全没有冷场。 那时候的他们只是一个替迟到歌星热场子,没有名气的团体,谁知道就这样一“唱”成名,他们因为这场完全没有收入的表演打开了知名度,后面的邀约络绎不绝,虽然义务性质居多,但他们乐此不疲。 而她,做了出乎自己还有师长意料之外,一个正在为前途拚死拚活的学业优等生绝对不会去做的事︱她申请入乐团,去当一堆臭男生的经理人。 想当然耳,当时已小具知名度的乐团在学校已经很不得了,团员们又一个个帅气有型,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主意的女生根本是挤破头想争取这个热门大肥缺。 她一点都没把握自己能打败那些自恃美貌绝伦,拿奖杯、奖状像吃小菜的校花、皇后、美女之类的高手。 可出人意料之外,她居然被录取了! 去报到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置信自己能获得他们的青睐。 所以她很谦虚地问了忙着调弦、视她为无物的某位主唱。 他凉凉地努努嘴,“洗衣服你会吧?” “会。” “接电话会吧?” “没问题。” “那么扫地、拖地、倒垃圾、整理乐器、还管一顿点心呢?” 她猛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年少卑贱,什么都会,呃,也不能这么说,她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行人家的小孩,因为是家里的老大,向来习惯照顾人。 至于那些校花、四大金钗的,一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洗衣服,恐怕就连自己吃的饭碗也是丢给佣人处理。 总之,她因为这项“显赫”   “傲人”的“美德”而得到了经理人的工作。、说得好听是经理人,但残酷的真相是--她根本是个打杂的管家婆。 她的工作之多、之杂,是她一开始所想像不到的。 举例来说,她要负责接洽演唱活动事宜、了解活动性质,记得要问清楚有没有车马费可以领,还是做慈善?会不会倒贴老本? 团员之间的问题也一大堆。包括谁吃了谁的菠萝面包,谁不爽了,影响上台的意愿,她也要想办法去调停、去扮笑脸……总而言之这份工作绝不是人干的! 的确,当初她抱着来看帅哥的心态挤进这窄门,可是她忘了乐团里的每个团员都是难得一见的帅哥,看久了也会麻痹,更加上一个个脾气都不小--在她之前没有人能撑过一个星期的工作,她默默一待就是七年,直到离开学校,踏入社会,她还是“狂潮”这个band的助理、经理、会计、心理辅导员兼跑腿小妹。 她一颗心全拴在韩漱身上,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管家婆,跟我结婚,你看起来没有我想像的高兴,很不给面子喔!”韩漱亲昵地捏了她的粉颊。 认识她这么久,她始终没变过,一张苹果脸,保证纯天然。他不喜欢她在脸上涂涂抹抹,一直以来,她就保持着他喜欢的样子,乌溜溜的眼睛总是跟着他转,小小的菱嘴,亲吻起来真的像菱角一样甜美,至于恰到好处的手感,就像一块上好的嫩豆腐,总是教他爱不释手。 “原来你是为了面子跟我结婚,你的面子这么值钱?”不爽了,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韩漱的确是个男女通吃,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宠儿,以前他在学校就吃香,现在来pub捧场的粉丝,追着他跑的十之八九都是女性,长久以来,被宠惯了的他一没有人注目就浑身不自在。 “要是不值钱,你也不会喜欢我。” “你把我讲得好肤浅。” “什么肤不肤浅,男女对眼不都是从长相看起?” “我们在一起七年,要真只靠你那张脸,我可能早就跑了。” “欸,哈昀心,有胆子你再说一遍!”他下颚紧缩,旁若无人地咬她耳垂。 “我在想,我们真的结婚了吗?感觉不太真实。”她捂着双耳,脸蛋爆红。 “真的结了,看看你手指上的戒指,我刚刚才说过我背诵了好几个晚上的誓言,从此以后你死会了,死会了就只能是我的人,知道吗?”知道她害羞,就吃这一套,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指着自己的颊,压根没理睬来来往往的人有多少,把一张桃花脸就往哈昀心“嘟”过去。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嘛,你不要这样。”她有些羞涩,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怎么?你不认为我们会结婚?对我这么没信心?”他伸手揉乱她的短发,这动作对于人高腿长手也长的韩漱来说是顺手到不行,可对身高不到他肩膀高的哈昀心来说,却是从一开始觉得自己被当哈巴狗到适应,也是历经了一番挣扎。 “我以为……”眼中掠过一路走来无法解释的感觉。 “不要随便乱以为,韩太太可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他踢正步,搞笑地行了个标准的敬礼。 她的表情太好懂,一直以来都没学会掩饰,韩漱不必费心,一眼就能看透,看透她有多爱他。 “反正你得逞了,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已经变成你盘子里的肉,你要学会尽情享用,最好连骨头带皮一起吞进肚子,不要留给别的女人。”他拧住她的鼻子,那破釜沉舟的表情逗出了哈昀心的笑靥。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成气候,能力太单薄,没办法给她华丽的婚礼,可是将来一定会的,因为他是韩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婚后两年“……什么?你那边的声音好吵,我听不见……居酒屋,我知道了,喂喂喂,韩漱,酒别喝太多了,还有,早点回来,你明天还有通告。”握着话筒的人关心的喊了喊,还想说点什么,对方已经挂断。 哈昀心把话筒放回原位,人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明明说好今天要回来吃饭,却突然来电告知公司为了他们的专辑大卖,临时决定开庆功宴,好好庆祝一下,所以他走不开。 这一年来韩漱真的很忙,自从和一家叫“ragingtide”的经纪公司签下合约,正式出道发了第一张专辑,事业就开始起飞。 她知道发片后会有一连串的宣传活动,没想到除了新歌发表会、校园演唱、电视通告外,北中南有接不完的活动,她从报章杂志、唱片行的排行榜,还有接到手软的邀约电话,才明白狂潮一炮而红。 第二章 而像今天这样明明约好却黄牛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她都麻痹了。 这样日复一日,说来可笑,身为人家老婆的她,竟然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丈夫了。 这两年来,她不再是狂潮的小助理和经理人。 为了维持家计,在韩漱的同意下,她找了份工作。乐团是一份理想,只是理想有时候不能当饭吃,在台湾像狂潮这样看似有点知名度,又没人要的乐团多得像蚂蚁一样。 她很舍不得的卸下管家婆这头衔,她也舍不得相处了那么久的那群人。 无奈现实摆在那里,而且很重要--她有家要养。 以前她可以跟着所有人到处跑,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可现在她只有等门的份,今晚等不等得到,还是个未知数。 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回到厨房麻木地把她下班赶回来煮好的一桌菜肴包上保鲜膜,送进冰箱。 这晚韩漱果然没有回来,她也一夜无眠到天亮。 翌日她仍旧一早起床梳洗,在上班必经的便利商店买了早餐带进公司。 办公室里早就是乱烘烘一团,她笑着向早到的几个同事打招呼。 “昀心、昀心,你看了今天报纸了没?大新闻!”一向跟她很有话聊的同事薛曼妮撇下其他人,一脸要来八卦的神情问着她。 “老板同意加薪了?”把包包还有早餐放到桌面上,哈昀心没什么劲的回应,对她来说,加薪才是新闻,别人家的事又跟她没关系。 她待的公司叫“旭日”,是房仲业,她则是销售员。 销售员的固定底薪不多,也就几千块有找,要想让自己的荷包满满,唯有靠卖房子的销售业绩,幸好这两年房市不错,来看房子的人络绎不绝,加上她全力冲刺,销售成绩一直还不错。 “你喔,一个脑袋里只有钱,钱嫂,你又不买包,也不买化妆品,新衣服更是没看过,我说,你都把赚来的钱拿去哪了?不会是贴小白脸吧?”薛曼妮是标准的乐天派、少根筋,每天笑口常开,烦恼很少过夜,说话总是想到哪讲到哪,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该说,她全没那个心眼。 这样的人,好处是不怕她在背后扯你后腿、捅你一刀,却得有颗很强的心脏,得不时接受她抛出的震撼弹,因为她讲话真的很白目。 “是拿去贴小白脸了,你以后月底不要来给我哭穷啊!”哈昀心白她一眼,有时薛曼妮会向她借钱应急。 “哈哈哈--”薛曼妮尴尬地笑,“对啦,我就是那个小白脸。不过,你今天那两个熊猫眼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夜游去了,打死我都不信。”这会儿看见哈昀心眼下的黑眼圈,直线条的她马上关心的问。 “偶尔没睡好是正常的。” “最好是这样。我去茶水间拿两包茶袋给你敷一敷,你现在这样,客人见了会被吓跑,到时业绩挂零蛋。” “谢啦!”真的这么明显吗?早上照镜子看时还好啊。 “三八,自己姊妹动不动就道谢。你啊,是我长眼睛看过对人最客气、对自己最刻薄的女生了。” 哈昀心笑着摇摇头,决定开始工作。真要跟薛曼妮这么天马行空哈啦下去,可以聊到天黑。 “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聊,我看到课长从那边快杀过来了。” “喔,那我也去忙了。”薛曼妮吐了吐舌头,对她挥挥手后,回到她的座位。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至于薛曼妮神秘兮兮的大新闻,在稍后她用mail传进哈昀心的信箱。新闻里的照片是韩漱带着女模走出夜店又驱车进宾馆的画面,某家水果日报的狗仔不仅文笔流利且想像力丰富,看图说故事地虚构出一篇耸动的新闻出来。 哈昀心觉得这个娱乐记者真的太不认识韩漱了,他的风流又不是因为走红才开始,以前他的桃花就多到像起疹子一样。 她看得笑出了眼泪。其实,是她太天真,以为婚后的他应该会收敛,事实却是他反而变得更坦白,跟谁出去吃饭约会泡酒吧,回来一定详实报告,甚至比手画脚兼毒舌地批评哪个女模卸妆前跟卸妆后是两个人、哪个女星腿短眼睛会脱窗,她还能拿这样的男人怎么办? 身在五光十色的演艺圈处处是诱惑,俊男美女充斥,随便一个都比她强,她知道。 可是她还是拚命安慰自己说,起码韩漱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但是内心明白得很,人哪,骗自己,总比面对事实容易多了。 她麻木地上班下班,回到所谓的家,一室空荡荡,早上起来只有自己,晚上回家也是她一个人,这样的她,跟单身有什么差别? 他们的生活差异太大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她的婚姻会有个比较好的结局…… 一盏小立灯亮着,柔光晕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哈昀心,小小的肩膀,纤细的身体,恍惚中看起来很孤独。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过午夜一点,掀了掀红肿疲倦的眼皮,那个答应她今天会早回的男人又迟到了。 自敞开的窗户,看得见弯弯月儿。 远处,车与人声交错的声音逐渐沉淀,近些的,邻居的电视声音、骂孩子的声响,随着时间过去模糊了,这城市,也要沉睡了。 只是耐着性子的人终于耐性告罄了。 她起身,双腿因为盘坐过久而麻木踉跄了下,她揉了又揉,这才把僵硬的肌肉揉软了点。 赤着脚,她走进厨房,拿起放在流理台旁边的菜瓜布还有抹布,打开水龙头,开始彻底地清洗称得上是干净的厨房。 接下来,她不只清洁了厨房,连最容易藏污纳垢的排油烟机能拆的都拆洗了,再把冰箱、橱柜里的东西全部搬出来重新摆放过,瓦斯炉也被她用抹布擦得亮晶晶,然后她来到客厅,蹲跪下来擦地,上亮光蜡,一遍又一遍,让每块磁砖都崭新得像刚从厂房出来一样。 她几乎打扫了每一个地方,汗水成串地滑落,早浸湿了她整个背,t恤变得又酸又臭,她要等的人依然流连在外。 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惶惶然的她思忖家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整理、可以清扫?只要让她可以不要再莫名焦躁、不要再去想那个人。 她甚至可以清楚听见墙上时钟答答答的走动声音,时针、秒针,交互着诉说时间的流逝。 凌晨三点五十分,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从录音室回来的韩漱打开门,脚才跨进大门就愣住,客厅亮着灯,而他老婆正坐在沙发上。 披头散发的她脸上有汗,身上穿的t恤有股味道,她在做什么?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上班不是?” 他有个好嗓子,卯起来说话的时候磁音迷人,会让人想一听再听,更遑论唱歌时会让人为之神魂颠倒。 “我在等你。”放下根本没专心在看的杂志,哈昀心脸色平静的说。 “我今天通告满档,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记得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最好长话短说,我累得很。”这时候他才想起不免有些歉疚,脱掉穿了整天的西装,松开领带,随手一丢,反正哈昀心会收。 “我们分手吧!” 韩漱的花边新闻随着他的名气水涨船高变得比以往更多,那种明明同睡一张床,明明那么近,却觉得离他好远的感觉越来越深刻。 他们这样子有多久了?起先是聚少离多,即使不满他太忙,绯闻比地上的狗屎还要多,她也选择忍下,可是内心骗不了人,她的隐忍化成怨,而且越来越多。 那种坐在他大腿上,他圈着她,天南地北胡聊的日子不会回来了。 而如今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过了。 感情也有停损点,她没办法再跟这种男人耗下去。 韩漱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坐到对面沙发,和她面对面。 这种情绪性的字眼很少会从哈昀心的嘴里说出口,打从认识到结婚,又走过好几个年头,他最爱的就是她温顺的个性。 他这下惊觉,“我很久没看到你的笑容了,是最近太累了吗?要不把工作辞掉吧,现在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你可以找些感兴趣的事情去做,或是要出门逛街血拼当贵妇我也不反对。” 第三章 他知道自己的婚姻有问题,但是,他一直以为等他在歌坛站稳了,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不是我们婚姻上的问题。”哈昀心掷地有声的道。 他现在才来关心她快不快乐,太晚了。 “问题不在你……意思是,我才是那个问题点喽?”他语气轻松的消遣自己。 哈昀心听了没有笑,眼睛没有,嘴角没有,心里更不可能。 她的沉默让他收起玩笑的态度,道:“我承认我这些年很疏忽你……” “我要离婚。”她不想再听他的理由。 “不要孩子气了,我知道我很久没有陪你,不然找个时间,我们出门去走走?” 她脸色一片苍白,那忍耐的表情让韩漱陡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爱情禁不起长时间的忽略、漠视。 “我不相信,你很爱我的。”全世界的女人都可能说要离开他,唯独哈昀心不可能! “你就当我这些年大脑进水,小脑萎缩,被鬼迷了心窍。”她真的受够在女色上面不清不楚的他了。 韩漱的脸蒙上一层难以解读的情绪。 “我不懂,我们的生活逐渐宽裕,就快要可以过优渥的日子,你有什么不满意?”这不就是他们一路打拚的最终目标,如今目标已经在望,和他并肩的人却要撒腿,这实在违背常理。 “比起优渥的生活,你被拍到去当红女星家过夜是怎么回事?” “只是逢场作戏,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就是这副德行!我从来不跟那些女人玩真感情。”这种事情他已经解释过遍,要他一再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实在烦人。 “是啊,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身为人家丈夫的自觉,眼里也没有我这老婆,我们到底为什么结婚?你连自己的贞操都守不住,与其各过各的,担着夫妻的虚名,不如离婚吧。”她的语气冷淡,但决心却已经是八头马车也拉不回来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要让我难看就是了。”情况僵持不下,看来不像往常那样安抚一下就能了事,他态度强硬的指责她的不是。 “我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要靠吃吃喝喝、和女明星交际应酬才能成就事业,才能上台唱歌,我可以跟你说,你拿回来的钱我也不想要!真要这样……你不如换个行业吧!” “你要怎么说、说什么我都没意见,但是我绝对不会离婚的!”他宛如抱着炸弹死守四行仓库,也不退让。 “我受够了每天当寡妇,守着家,等一个不会回来的男人,我也受够了花心,我想看见我的男人,是每天活生生能面对面的,而不是在报章杂志上,不是在每天娱乐新闻的头条上面! “韩漱,别说你不明白,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所以我想活得明白,不想再浑浑噩噩过日子,不想再过那种只有你韩漱,没有我哈昀心的生活,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上我的名字,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浑身冰冷,心里却好像有把火在烧。 受一次伤,心痛一回,痛完心就会变硬一点,一次又一次,现在的她已经是铁石心肠。 她的爱情走到尽头,没能与谁白头偕老,交集的线变成了再也不会碰头的平行轨道,爱情是什么?其实只是个笑话。 韩漱听她把压抑很久的积怨一口气说了出来,再看着那张递到他面前的协议书,不由得定住。 “……你确定这是你要的?”这样决绝的她,令他的心百转千回。 他认识哈昀心好些年,她从未疾言厉色的对他,这是至今对他说过最重的话。 她沉重又坚定地点头。 缓慢地从胸前口袋拿出一支钢笔,韩漱很干脆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下。 “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这房子里你看得到的、你想要的,我都没意见。”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我了,我有双手,饿不死的。” 哈昀心看着协议书上他的签名,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没错,离婚是她提出来的,但见他放弃得那么快,她才明白,原来从头到尾,放不下、挣扎的人只有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一刻碎裂了。 这样也好,离开婚姻枷锁的他,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过他想要的生活,放纵、颓废、荒唐,再也不会有人管,她也不用再担个恶妻的名字。 他,得到自由了。 【第二章】 时光像一片掉进河里的叶子,飘飘荡荡、摇摇晃晃,四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四年,哈昀心并没有白过。 她依旧站在熟悉的仲介业岗位上,用岁月这只磨刀石砥砺自己、淬炼事业,让自己扶摇直上。 她用优异的销售成绩创下北区新高业绩,又通过公司内部升等考试,婉拒了一家直营仲介的高薪挖角,选择了继续留在旭日这加盟公司,也因为她的专心灌溉又亲和力十足,从最初的菜鸟业务很快高升为区经理,高层甚至有意提拔她回总公司上班。 她若是有心再往上爬,升迁指日可待。 像现在,坐上区经理位置的她拥有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工作时不受打扰,可偶尔她却想念以前和同事在待客大厅、拥挤的办公室,那种人与人的热闹互动,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她的办公室很大,低调但极富品味,不会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山毛榉的办公桌,舒适的皮革旋转椅,一幅如同墙面般大的张大千荷花仿画,置物柜上是一对蓝紫青绿的琉璃孔雀,孔雀脚踩着太湖石还有牡丹,在光影流转之间,那种千锤百炼的美丽更加剔透。 她的布置很匠心独具,进来过她办公室的人都交相称赞。 此刻哈昀心专注在公务上,没有听到敲门声,却有人很没礼貌地闯进来了。 敢不敲门还这么直接的,直属长官不算,整个旭日只有薛曼妮那个傻大姐一个。 果然,穿着蓝白制服,别着组长识别证的薛曼妮脚蹬三寸高跟鞋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昀心,不对,哈经理,你一定要听我说,这批新人实在太难带,老娘我不干了!” “怎么了,谁敢那么白目找你麻烦?”她的声音不愠不火,将心比心地问着。 薛曼妮竟等不到休息时间就进来找她开炮吐苦水,这还是第一次。 “是我年纪大吗?他们讲的话我听不懂,我讲的话他们当耳边风,我要是再继续跟这群天兵耗下去,一定很快就脑中风!”她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恨不得把那些不懂社会艰辛、不懂房仲业有多难混的八年级生一个个骂得屁滚尿流,偏偏这些未来的生力军经过层层面试,摆明了是未来的储备干部,气焰嚣张得要命,令她想骂又不能骂,不骂又闷得自己得内伤。 “想想以前我们也都是从新人开始,不懂事是应该的,你与其跟新人负气,不如想想怎么跟他们沟通,让那些不受教的人把你的话听进去。” “吼,我是来这里找安慰的,你就摆出这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安慰你最好的麻吉喔,真没良心!” 没得到安抚,薛曼妮双臂盘在胸前,开始撒起娇来。 哈昀心心里偷笑,就知道她是拐着弯来敲竹杠的,薛曼妮何许人也,这妮子要是凶悍起来,可是无人能敌。 看她把张大军驯服得服服帖帖就能知道,她该精明的时候一点也不迷糊。 “知道你辛苦,这样好不好?晚上请你吃饭,慰劳一下,西区有家新开幕的啤酒餐厅,啤酒免费喝到饱。”知道薛曼妮只是情绪上的流弹扫射,哈昀心很快地把她的专注力转移到其最爱的啤酒身上。 “唉,哈经理,这几年要是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啊?”薛曼妮很夸张地叹气,狗腿地眨着美目望着她。 “你喔,下次换点新鲜的台词,我可不想跟你的张大帅去抢活不活得下去的特权。去不去,说一声?” “提议是很动人啦,可是我在减肥,我又不像你怎么吃都不胖,过两天我可是要去见未来公婆,太胖了到时会丢了张大军的脸。”张大军是她交往好几年的男友,两人感情甚笃,已经到谈论婚嫁的地步。 哈昀心离开座位,双手盘胸,笑得像可爱的猫咪般睨着好友。 第四章 薛曼妮不满地看着眉目如画的哈昀心,瞧她,及肩长发梳成清爽的发型,肌肤白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似的,讲求腰身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和自己的水桶腰一比,显得窈窕多姿,还有那大小适中的胸部……大家平平都是女人,平时睁只眼闭只眼一个样,可当两人一比较,就会让她呕死。 “好同志,需要我滴上两滴同情的眼泪吗?瞪我?那我就把荷包省下来,下班我自己出去吃好料,你继续吃你的减肥餐喽。” “等一下啦,让我考虑三秒钟。”吃跟张大军是薛曼妮的唯二罩门。 看见长线钓的鱼没志气地上钩,哈昀心笑得更加灿烂,把薛曼妮往外推。“从现在到下班,我的好组长,你有一个半小时可以思考,不过记住,过时不候喔。” “我是那么没有决断力的女人吗?难得小气鬼上司要请客,我怎么可以不把握呢?”她马上把犹豫抛到外太空。 “人家说见风转舵,你这个舵比飓风转向还要快,只是,竟说我小气,那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这叫识时务为俊杰,既然有人要请客,不吃白不吃,你别想后悔!对了,下班后搭我的车吧,那种餐厅有的是免费停车场。”薛曼妮家境宽裕,父母知道她找到工作后就很巴结地送上一台audis4,她每天就开着车子上下班,还偶尔充当哈昀心的司机。 不是她爱啰唆,哈昀心身为堂堂的区经理地位高不高?买一台车当代步工具一点也不奢侈,偏偏她节俭无欲,宁可大费周章地搭捷运再转公车来上班,从不考虑买车这件事。 想不通啊想不通,算了,对于哈昀心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自从好友离婚后,这一两年才见她慢慢露出笑容……算了,谁规定车是上班族的基本配备,反正有她在,她很爱当女王掌握方向盘的感觉,哈昀心“啥米拢无免惊”啦! “谢啦。”哈昀心微笑点头。 “那我出去了。”薛曼妮扮个鬼脸出了办公室。 哈昀心回到办公椅,把闲置的荧幕切到主荧幕,随手拿起一旁小山般的卷宗,重新忙碌了起来。 基本上,房仲这个行业讲求的是绩效,上下班不用打卡,时间由自己调配控制,但是对哈昀心来说,打不打卡都不是问题,这四年来,她每天都是最后关灯离开办公室的人。 旭日在这几年里适逢房市蓬勃,很快就从中小企业转型成了上市公司,隐隐有了财团的影子,她功不可没。 她一头栽下去地忙,很快过了下班时间,她一无所觉,最后还是薛曼妮看不过去来把她拉走的。 走出公司,天空没有星星,像被倒下一大盆的墨汁般,黑。 “说你立志要当女强人又没有一点野心,说没往上爬的野心,你又把办公室当家,每天工作工作工作,哈昀心,你就不能拜托一下,偶尔去约个会什么的,阴阳不调,女人会老得快。” 手握方向盘,一边将audis4俐落地驶离停车场,还能练就一边碎碎念功夫的,除了薛大姑娘,没有别人。 “我的耳塞呢?”哈昀心假装在包包里翻搅。 “你要真敢拿出那种东西,看我会不会跟你绝交!” “我们这不就在约会,分什么男女,多麻烦。”城市的夜晚最美了,五光十色的霓虹,流光彩带一样的车潮,她很喜欢便捷华丽的城市,比较起爸妈保守的乡下,怎么住都不会厌倦。 “我是说‘男人’,那种会让你全身酥软、全身是肌肉的男人!是女人就需要男人,你不吃斋念佛,又不用守清规,都过了四年了,你的空巢期会不会太长了,哈经理?”她和哈昀心太熟,没法再忍受她继续消极下去。 “我觉得你好像我另一个妈,替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奇怪,我都不急,你到底在急什么?”哈昀心一副云淡风清的口气。 薛曼妮不懂,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额度的,当无止境地付出后,属于她的“扣达”已经用光了,不管都会爱情游戏还是清淡如水的纯爱,她都索然无味了。 对爱,她再也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和热情。 现在的她过得很好,不需要把谁放进心里,不需要为谁担忧烦恼,只要重视自己的需求,顾好自己就好。 “哈昀心,你不要以为我不敢k你,我这么苦口婆心劝你,最可恶的是,每次帮你介绍男朋友你就给我放鸽子,我要真是你妈,早把你登报作废了。”气死她了,一个美美的女生,每天过着单调的生活,如何开心得起来“我妈她才不管我呢--” 她无法说出口的是,这些年她跟家里的关系紧绷,爸妈至今还不肯谅解她任性地跟着乐团,任性地结婚,又任性地离婚,只有因为玩股票老是缺钱周转的弟弟会打电话给她,打来,要的也只是钱。 她很多年不曾回去了,以前是拉不下脸回去,现在则是胆怯不敢回去。 “再怎么样都是一家人,我想伯父、伯母的气早就消了,哪有做母亲的人会跟自己的孩子斗气斗那么久。你想回家吗?要不要我陪你?”薛曼妮的父母开明自由,从不限制自己的孩子,所以她也以为别人家的父母也一样。 “曼妮,你这么放不下我,不如跟大军商量商量,你们哪天结婚我跟着去当嫁妆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没人照顾,担心我这、担心我那,那我这电灯泡也可以努力散发热度,努力阻止你们晒恩爱。”巧妙地避开让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家庭问题。 明白好友是真为她担心,但是她们家的复杂程度,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也曾想过,关系真要无法改善,那就这样吧。 当年她和韩漱交往并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被爱蒙住眼睛的她一心只有他,没仔细去体谅父母的苦心,直到在婚姻的路上重重摔了一跤,失去可以倚靠的男人,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也不会再有亲人伸出双手来拥抱她,她那时才后悔,也了解那鸿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懦弱又胆怯,如今只要从弟弟的话里知道爸妈都健康,再也不敢奢望什么了。 “你喔,就是拿你没辙!”餐厅在望,薛曼妮摇摇头,一副哈昀心无药可医的表情。 这些年的哈昀心看起来好好的,只有身为挚友的她才看得出来,离婚不只带走了她身上的活力,也连带改变了她对人的信任度。 她变得拘谨,得过且过地过日子。 身为好朋友的她看了好心疼…… “吃饭喽,别说那些伤胃、影响食欲的话题啦!”哈昀心赶紧结束话题,推门下车。 这些年她的心空空荡荡的,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水,什么东西都放不进去,每天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做他想。 感情是软弱无用的东西,有跟没有,她都无所谓了。 “蓝纸”是一间藏在巷子里的小酒店。 它以贵闻名,喜欢泡在这里的什么人都有,自诩走在时尚尖端的成功人士、娱乐圈的当红明星,更多是闻名而来的外国人,还有名门第二代。 今晚一如往常,吧台边挤满男男女女,优雅的蓝调音乐慵懒地骚动着人心,舞台上吹着萨克斯风的乐手掌握了全场的气氛。 价值百万的音响,时尚的装潢,后现代的装饰,要放松还是要high,要喝杯酒小酌,要快炒热舞,在这都能满足各种不同需求的客人。 在吧台后面的男人帅气神俊,粉红色的衬衫穿在别的男人身上会教人觉得娘,要不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搭轧,可穿在他身上却自然得像另外一层肌肤。 说实在的,蓝纸的女客多半是冲着他这老板兼调酒师来的。 蓝纸不论从老板、调酒师到服务生,一个个都有型有格,即使什么都不为地来这里,眼睛也能得到吃冰淇淋般的享受。 调酒师完全不受音乐还有客人影响,拿到点单就照章行事,即便很多女客穿着暴露,大方展露事业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也只是露出微笑敷衍过去,丝毫不为所动。 他是韩漱,当偶像的他和现在的他形象差很多,鲜少有人知道他是狂潮的light,只知道他是冷酷的蓝纸老板。两年前狂潮因为诸多原因解散后,他并没有遵照父亲的希望回家,而是开了这家店。 第五章 乐团解散,说到底,身为主唱的他不是没有责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游戏人间、被娇宠的天之骄子,拥有惊人的音乐天赋,没有人比得上他,所以也不太把伙伴当回事,任性妄为,惹得天怒人怨。 他喜欢唱歌,喜欢乐器,喜欢掌声,喜欢被人家拱着,他知道偶像在台上就是要供人膜拜的,这个他做得很到位,可是忘记“人和”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狂潮爆红了,他更红,工作应接不暇,就连新年也忙着参加各种娱乐节目活动,忙得不可开交,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工作结束后他还不忘吆喝着众人去泡夜店、去续摊,然而,越到后面的节目越荒唐。 被名利冲昏头的他忘记自己是个已婚男人,是有家庭的人,有个女人每天都会备好饭菜等他回家。 结果他失去了隐私,失去了生活,最可怕的就是,他连自己的妻子也失去了。 他这几年开始思考才蓦然发现,那个老是拿笑脸对他,总笑脸迎人的女孩,其实比谁都还要孤寂。 而这寂寞,是说好要给她幸福的他给的,他是个眼睛生来当摆设的混蛋,是他背叛了爱情的誓言,却还愚蠢得理直气壮和心安理得,直到她转身走开…… 会开店,是哈昀心的愿望。 年轻的时候两人没钱约会,总是大榕树下背对背坐着,无聊地画着梦想的大饼,她想要的就是一家小店,一个温馨的家庭,平淡的生活,可是,他什么都没给过,只给了她无尽的失望和伤心。 这间店已经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弥补他年少轻狂的错误,只是尝到欲断不能滋味的时候,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地方。 “韩大哥,我要的曼哈顿呢?” 支肘托着香腮,声音娇细轻飘的女子有着一头长鬈发,是我见犹怜的那种美人类型。 她优雅地坐在紧邻着吧台的高脚椅上面,这个区域的位子虽然给了客人和调酒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却也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很多女客人可乘之机。 “马上就来。”韩漱点点头,把手上的长岛冰茶送出去,马上着手料理女子要的调酒。 他开瓶量酒,在古典杯中倒入香艾酒与糖浆搅拌,再将岩石型大冰块放入杯中,又倒入威士忌搅拌,接着用右手抓起瓶颈,迅速地往上抛,并准确地接着瓶身,这一手,让周围的客人都发出赞叹声。 另外再取一块橙皮用炙火烤过,twist过的橙皮挂于杯缘,最后放进糖渍的樱桃,便大功告成。 曼哈顿的酒精浓度、威士忌的风味与甘甜的口感都被保留下来,呈现最润口的黄金姿态。 他的手法俐落,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梁慕儿看得目炫神迷,对韩漱的爱慕又更上一层。 她也是韩漱的粉丝,只是贵为传统产业千金的她,并不像其他如狼似虎的女人迫不及待想跟韩漱上床而不时对他挑情,她很矜持,从不接受邀约,在在表现出她另类、有别于泡酒店的其他女人,让蓝纸所有的员工对她的评价一直都很正面,只要她出现,态度总是殷勤了几分,也因为这样,梁慕儿以为自己在韩漱的心目中是特别的,来得也就更加勤快了。 “韩老板……”欲言又止,要是一般的男人看她这模样,早就接过话头了。 “有事?”韩漱把酒递出去,抬起桃花眼看她,一点情绪也无,纯粹就只是主客的态度。 “老板,梁小姐想问你有没有空,大家约会做个朋友,如果可以进一步,那就更完美了。” 刚从地下室把基酒箱抱上来的小野早就看透梁慕儿想追自家老板的企图,这样的女生谁不爱啊,他当然要帮一把。 他瞪了多嘴的小野一眼,有人马上龟缩了起来,转身干活去。 说也奇怪,他们这boss平常好“逗阵”得很,可是若莫名其妙踩到他的地雷,瞪起人来,比霹雳弹还可怕。 “韩大哥,过几天是我生日,家人帮我办了个庆生派对,可是我想邀请的对象只有你,你能赏脸吗?”婉婉道来,美丽的杏眸漾着水气,如此动人模样,就算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变成绕指柔,而且他们之间早已不算陌生,他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我没空。”他拒绝。 “我这么低声下气,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梁慕儿可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看得上的!”她的失望溢于言表,维持许久的优雅龟裂。 这么不知好歹的男人要不是井底蛙,不知道她家世有多显赫,或者根本是个gay,不然怎能对她的青春美丽无动于衷? “约别人吧。”已经是极客气的语调了。 “你!” “快走,后面的人还很有得我忙。” 碰了一鼻子灰,梁慕儿铁青了脸,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走着瞧吧! 看着一眼都不再看她的韩漱,她负气地端着她的曼哈顿走了。 韩漱慢吞吞洗了手,转头喊来小野,吩咐他顾吧台,他要出去透透气。 这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差别,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来插插花,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吭气,员工没有选择权,上班时间就得卖命。 “老大,那你等下还会进来吗?” “不一定,你自己看着办。” “了了。” 韩漱的眼角陡地看见正从门口进来的某个女子,他刚想要从后门离开的脚步因而被勾住了。 打从彩绘玻璃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吃饱饭被薛曼妮三寸不烂之舌给拉进来散心的哈昀心。 “你看见了吧,这里多热闹,人生是要这样打发的,一个人宅在家里发呆看电视有什么好玩的,这家店可是要熟客才给进来,可见有多受欢迎。这里的调酒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是好朋友才带你来,别说好康的都没报你知道。”薛曼妮拽着哈昀心的胳臂半哄半强迫的入门。 哈昀心也发现这店不如她想像中的吵杂,喝酒聊天的人看起来格调都不差,开放式的包厢很有独立空间感,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也给人迷离晶莹的感觉,于是不再坚持,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 “请问两位小姐要喝点什么?”她们刚落坐,立刻就有穿着白衣黑背心的服务生前来点单。 “长岛冰茶。” “给我一杯珍珠奶茶。”通常这样要求的人会被当成奥客,可是哈昀心就是想喝这个。 “抱歉,我们这里有的是调酒项目,需要我为小姐介绍我们的招牌吗?” “我只想喝珍珠奶茶。”她很坚持。 “我去问一下我们的调酒师,看看能不能给小姐你特调一杯。”小帅哥的脸上没了笑容,可还是很有礼貌的对应。 “谢谢。” “哈昀心,你是来砸场子的啊?到人家酒吧来要珍珠奶茶,这里不是泡沫红茶店,你搞清楚一点!”薛曼妮实在很想打人,眼睛睁得比杯口还要大。 “那我可以提早走人吗?免得你丢人。”一天忙碌下来,实在让哈昀心累得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窝在电视前面乱转遥控器,然后一觉到天亮。但她被薛曼妮硬拗到这里来,人来了,面子也给了,原来还得陪酒才能脱身。 她这人什么饮料都不忌口,就是酒精不能沾,小时候不知情,吃了妈妈煮的鸡酒,结果浑身起疹子,差点没命送医。 “欠扁喔,你想都别想!”薛曼妮一口否决。 至于回到吧台的服务生把刚刚的话对着小野转述了一遍,小野想也不想地回绝,“点单上没有的东西,我们不另外替客人弄……” 不料--“珍珠奶茶,有,请她稍待。”截去小野话尾的人竟然是韩漱,他们家老板。 “老大?”两个跟了他好几年的手下以为人声太吵,听错了。 “我去买,你先送一杯海风给她,说是蓝纸请的。”海风是以伏特加为基底的果汁系调酒,蔓越莓汁、新鲜葡萄柚汁、水蜜桃汁,再以柠檬角装饰。“纯水果汁,不放酒精知道吗?” “老板亲自出马?天塌下来了。”小野挖了挖耳朵。 韩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拿了外套,出门去。 想不到她喜欢珍珠奶茶的习惯还在,她还是不能喝半点酒精的饮料吧。 “老板不会是要去替那位小姐买珍珠奶茶吧?我们店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贴心的服务?”帅哥侍者开了眼界,不过还是不敢相信为女人买饮料的这种事情竟发生在他最崇拜的老板身上。 第六章 “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小姐跟咱们boss有什么关系,不过,先把果汁送去吧。”手里没停的小野做了结论。 不管了,既然是能让老板另眼相看的女人,两人的关系一定匪浅,先打好关系再说。 蓝纸开幕至今,这位皮相很赞,条件好得冒泡的老板从来没有主动请谁喝过酒,这动作引起了小小的哗然和猜测。 几分钟后,当韩漱带着买回来的珍珠奶茶送到哈昀心面前时,几乎所有的女客全部侧目了。 【第三章】 依旧是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皮肤粉嫩嫩的,身材一如以往的纤细婀娜,和他面对面的哈昀心跟几年前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少了笑容,变成了一张冰雪似的冷漠容颜,少了天真,多了一份轻熟女的魅力。 “好久不见,你好吗?” 对女人,他是很挑的,向来他只要抱最好的,可这些年过去,他恍然大悟,所谓的“最好的” 是他放手让人走掉的她。 看着放在桌上的珍珠奶茶,茶是红茶,珍珠有波霸和小珍珠,这是她喜欢的混搭法。 她慢吞吞地把眼光移向眼前男人,他的唇形薄而有力,谈吐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看。 他的唇是她喜欢的,他有管挺直、鼻翼丰厚有肉的鼻子,一双开得很灿烂的桃花眼,眼色不是沉重的黑,而是剔透的琥珀,比女生还要高翘的睫毛,这个人、这张脸,只要随便站出来,就会吸睛到引起暴动的程度。 以前在他身边看过太多。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很多人总爱说唇薄的人无情,她不以为意,想不到竟是以切肤之痛的经验告诉她爱一个人爱到沉沦,很容易看不见周遭的一切。 “谢谢,我很好,没有缺手缺脚,每顿饭也吃得很饱,过得很自在。”她看似平常,其实倒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情绪来。 但是对她一言一行抱着最高注意力的韩漱发现她抓起了餐巾纸,卷成了筒状。 打从看见他,她的表情从震惊、错愕、不信到最后变成防备,他全看在眼底,尽管她目光维持着冷静和平淡,可是她那一紧张就会折腾放在手边小东西的习惯,却让跟她生活过的人知晓她内心是紧张的。 那也就表示……见到他,她还是有情绪的。 “看得出来你气色很好。我可以坐下吗?”本来不安的他像吃进了一颗定心丸。 “不可以,我有朋友。”她不是婉转拒绝,是悍然。 “哈昀心,多个人没什么不好,韩老板可是一番好意。”刚从舞池回来的薛曼妮看傻了眼。 韩老板欸,只有没脑袋的人会拒绝他,他可是蓝纸的“地基主”哪,不给他面子,就别想在这里混了。 哈昀心瞪她。 薛曼妮皮皮地笑。 这两人一看就是有谱,那种吱吱响的火花,可不是每对男女都有的,此时不待,要等到头发胡须白吗? 于是韩漱不客气地挑了哈昀心的对面坐下。 “这位美丽的小姐想喝什么尽量叫,今天这里的消费都算我的。”他的“撒密苏”给得很大方。 “你说我吗?你真会说话!”薛曼妮晕陶陶的。“那我跟昀心就不客气了。”哇!眉眼分明,五官深邃,微微勾起的嘴角是杀人武器。 哈昀心却是倒了胃口,“你们慢聊,我有事先走了。”拿起包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喂,哈昀心,你给我站住,你急什么?欸欸……等我一下……对不起,韩老板。”慢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的傻大姊向韩漱道了声歉,也抓起自己的lv当季新款包追了出去。 韩漱看着那杯动也没动的珍珠奶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涩然,那是不被需要的失落感。 她就这么讨厌他?连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快步走出巷子的哈昀心一下就被薛曼妮追上了。 “我的大小姐,拜托等我一下啦。”脚下踩的是三寸高跟鞋,美则美矣,就是不适合跑步。 哈昀心只好缓下脚步。 “我说你这家伙,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干嘛见了韩老板就像见到鬼似的?以前给你介绍男朋友好歹你还会跟人家哈啦几句,今天这么不客气,哈昀心,有鬼喔!” 根据她看日韩台偶像剧多年的心得,哈昀心表现这么失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听秘密,是出自她对好友的关怀,也是女人的最爱喽。 “我怎么可能跟那个混蛋有什么!” 哇!都骂人家混蛋了,还没什么? “明天还要上班,你也早点回去吧。”哈昀心没摆坏脸色给薛曼妮看,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薛曼妮出社会至今,她的许多女性朋友中就数哈昀心脾气最好,个性最体贴,虽然说,男女组成一个家庭后又分手一定是两造都有问题,可是就算打死她,她还是不相信哈昀心的婚姻失败问题是出在她身上。 “睡觉?”薛曼妮怪叫。“哈昀心,你又不是明天要赶上学的小学生,你想唬弄谁啊?”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走出巷子,对街的百货公司人潮如织,她干脆就着行人道大广告看板下面的椅子坐下,捏着包包的指尖竟微微颤抖。 “那个蓝纸的老板你认识吧?”逼供开始。 “他是酒吧的老板?”他和薛曼妮的对话她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此刻当然觉得意外。 他不应该是很红的歌星吗?那么爱唱歌的人,为什么离开歌坛?当他被发掘的时候那快乐的样子,他还抱着她,两个人跳了一曲无声的探戈,那种甜蜜镂在她心底,永远不会忘记。 这些年她忙着沉淀自己,想在工作上得到成就……也刻意地对娱乐圈不闻不问,久了自然也不再关心。 她告诉自己,人时刻都在变,世上没有永远的工作,没有永远的爱情,转换跑道不需要大惊小怪。 “我知道他的时候,他就是蓝纸的老板了,而且对女人冷酷出名,哪个女人想跟他搭讪,就算是天仙尤物最后也只能抹一鼻子灰。” “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哈昀心以为薛曼妮在说笑。 “你说,你跟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赶快说,我好想知道。”打破砂锅问到底,绝对是薛曼妮身为女人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优点之一。 “他是我前夫。” “啥” “你那什么怪样子,有必要那么夸张吗?小心长皱纹。”她还有心调侃薛曼妮。 “虽然说我知道你曾经结婚又离婚,没想到……唉,人生何处不相逢,台北真的很小呢。” 咽了咽口水,自己刚刚在酒吧里也太过鸡婆了。 “是啊。”哈昀心好笑地瞅她一眼,回应语气很淡。 “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乱撮合,你没给我一巴掌真是谢谢你了。”有时候她真讨厌自己一头热的个性,容易惹事。 “你的个性我还不清楚喔,明天中午买两个布丁来赎罪就好了。” “哈昀心,你就是这点让人疼,现在的女人哪个眼睛不长在脑门上,就你温柔明理又聪明,我为什么不是男人,要不,二话不说把你娶回家供起来,天天三炷香膜拜。” “胡说什么。”哈昀心太知道死党的口没遮拦,要真跟她讨较,不如气死自己比较快。 “对了,你说韩老板是你前夫,就是那个你从读书时期就喜欢上他,一路为他做牛做马,不管婚前婚后花边新闻没断过,跟女人总是不清不楚的臭男人?”薛曼妮气得咬牙切齿。 一个女人的青春多宝贵,为一个男人无怨无悔也就算了,那个男的还不知道要珍惜,见异思迁,一点贞操也没有,守着这种男人根本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都过去了。”韩漱之前的歌星身份敏感,薛曼妮问起,她也只是敷衍带过去。由于狂潮是视觉系的摇滚乐团,所以薛曼妮才没认出韩老板就是狂潮的light. “打野食的男人最可恶了!”她说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落人”打得他屁滚尿流,替全世界所有的女性出气。“女人哪,还是不用太贤慧,别说男人花心,就现在一堆包二奶、小三上门呛声的,都是男人惹的祸!” “瞧你在说什么,哪有人鼓吹做坏女人的?爱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跟贤不贤慧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你说得对,拥有自我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没有自我的女人,别人也不会来爱你。 第七章 “你一点都不想念他吗?”薛曼妮问得小心,食指跟拇指拉出那么一咪咪的微小距离来。 “想他?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忘掉他。” 喜欢一个人容易,还是忘记一个人简单?她花了好几年才把韩漱从心里剔除,今天的见面只能说是意外,既然是意外,若只是自讨苦吃,她很久不做那种傻事了。 “这样啊--也好,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比一包乖乖还不如,欸,这么说还侮辱了乖乖,算了,以后这家店咱们不来了,就当拒绝往来户。” “你啊,连续剧别看太多,我真的要回去了,明天还有好几个会议要开。”她掐掐薛曼妮气嘟嘟的脸颊,心里眼里完全是把她当妹妹看。 朋友站在她这边让她很窝心,不过是偶遇,就翻搅出这么多情绪来,实在不必要。 人生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前的她太傻、太天真,傻得以为爱一个人就要天长地久,天真地以为用尽全部力气爱一个人,他也会倾心地爱你。这些年,有了年纪才真正明白,爱情只是贺尔蒙错乱时候的产物,过去了,就消失了。 “我送你。” “不用,我想走路,静一静。”她的脑袋需要醒一醒。 都九月天了,天气一点也不凉,这圣婴效应反得很过火,大自然的气候变化实在教人担心。 和薛曼妮挥手道别,哈昀心慢慢地没入夜色还有交错的霓虹灯中。 她住的地方是一栋中古公寓大楼,外头贴小磁砖,十层楼高。 一层两户格局,有电梯,但没有管理员,可是有很多热心守望相助的左邻右舍,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社区。 离婚后,她就落脚在这里。 三十坪大的房间,有客厅、卧房,还有一间书房,洗衣机摆在阳台上,两盆耐晒的芦荟,和过年时买来增添喜庆气氛,如今只剩下长梗绿叶的蝴蝶兰,再来就是晒衣架了。 客厅铺着原木地板,靠墙散置着五颜六色带流苏的软垫,木架上有布做的兔娃娃、泥塑碗盘都是她的杰作。每逢假日,她就不辞辛苦地去到莺歌学陶艺,几年下来不敢说有小成,倒是省了不少买锅碗瓢盆的钱,至于她从海边捡回来的漂流木则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木雕,放在角落,为单调的屋子增添了不少自然的风味。 屋子里摆的都是有温度的玩艺,她一样一样从外面搬回来,全是她生活的痕迹,尽管在别人眼中只是蟹壳差不多点大的公寓,但是每天下班回来,沉浸其中,她很满足。 历经失败的婚姻,虽然令人挫折,可是也因为这样,让她明白了世界之大,生活中无所不在的感动,更学会放松自己、善待自己,让自己变得快乐又有自信。 松开绑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随手把头发弄散,脱下套装窄裙,她全身只剩下连身裙内衣,赤着脚,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设定好清洗时间,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走进卧室,躺进羽绒被里准备睡觉。 她天生体质寒冷,一年到头手脚冰冷,羽绒被对她而言是一年四季的必备品。 她有近视,在家不喜欢戴眼镜,半夜有时候口渴起来喝水,不是磕到脚指甲,要不就撞到膝盖,所以养成夜里在房间给自己留一盏小灯的习惯。 朦胧地看着灯亮处,模模糊糊地睡着前她想着,还是工作好,在分内工作上倾注一分心力,就有一分收获,比起浪费十几年青春在缥缈的爱情上,工作给她的成就感太多了…… 至于晚上在酒吧碰见的那个人,她决定把他的影像睡掉,睡~掉! 不同于营业时间的喧哗热闹,酒吧里只有韩漱一个人在喝酒,和早些时候的宾客满座简直是两个世界,此刻这里安静到近乎无声。 开的是夜店,他的生理时钟却和正常人没两样。 真要说,蓝纸是他酒吧事业的起始点,所以他多会在这里出现,偶尔插插调酒的花,看看熟客,更多时候,他会待在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里。 通常这时间该是他熟睡的时候,可是,他梦见了哈昀心。 梦里,那是一个午后,其他的团员各自有行程,至于他则是提早从驻唱的pub回来,钥匙转动声没有让平常会从家里冲出来为他开门的人出现,开了门,一眼可以看见哈昀心穿着无袖的夏装,海滩短裤,睡在草席上,露出骨肉匀称的长腿,柔润的脚指头,一头长发迤逦得像匹丝缎,诱惑着他。 外面的天气很好,亮丽的阳光洒在客厅的地板上,也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他走过去,手指几乎要碰触到她,可她醒了,惺忪的眼睛有股说不出来的慵懒,近视的眼妩媚得教人发馋。 这样美丽的她,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喂,我说韩大老板,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重要到我下飞机就把我call来一个打烊的酒吧,未免也太无趣了。”通讯纪录一共有十八通未接电话,二十二通简讯,难道是他老妈要再嫁了,赶成这样。 像头懒洋洋狮子的男人穿着长版军装风衣,袖口还有领口镶着一圈皮毛,自顾自地从木格酒架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瓶低温贮藏的冰酒,迳自拿了杯子,坐到吧台边,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动作真慢,你果然年纪大了,大叔。” 一个爆栗敲过去,用的是酒瓶,韩漱很俐落地闪过。 “这瓶冰酒要价二十万,要敲我之前,你要先签本票还是给现金?” “去你的!你知道要甩掉我那个助理,跟一堆接机的粉丝有多少‘眉眉角角’,刚刚车速开到快两百,我看那测速照相的机器闪个没完,这下罚单得接到手软了,我这么拚就为了你,我这朋友还不够仁至义尽吗?”有人不忘卖瓜,卖的还是香甜可口的哈密瓜,甜腻得教人起鸡皮疙瘩。 “这次从哪里回来?”韩漱不为所动,他又不是今天才认识这家伙。 接机的粉丝有保镳帮他拦阻;甩掉助理,只要他大人吩咐一声;至于超速,根本是这家伙自己爱开快车,往他这无辜的人头上赖,只是为了讨人情,喝免费酒而已。 “上海、北京、广州绕了一小圈。” 张驭晓是当今红遍海内外的偶像歌手,曾是狂潮的唱将,乐团解散后只有他还站在歌坛上,不像其他四人都已经改换跑道。 私下他们仍有联系,不过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工作忙得风风火火,要约上一面,真不是那么容易。 “陪我喝两杯。”韩漱推过一口喝光的酒杯。 “我这不就是了。”漂亮的玻璃杯沁出小小的水珠,张驭晓也很干脆地喝光了冰酒。“先说好,喝完两杯我就得走人了,有屁就快放!” “我昨晚见到了昀心。”他转着杯子,岩石冰块在杯里叮当作响。 “昀心,哈昀心?你那个前妻,我们以前的经理,管家婆?”张驭晓带着怀念的神色说道。 “嗯。” “台北这么小,大家会去的地方都差不多,会碰到也是正常……不过也不是很正常,夜店实在不像她会来的地方。” “感觉是被朋友拖着来的。” “哈,可以想像。” “对我不理不睬,还给我脸色看,真不像她会做的事。”被彻底地漠视,他心里真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真是有够自恋的,都已是离婚夫妻,难道见了面还要她来抱你大腿,对你好声好气?她没当众赏你耳刮子,给你难看,算客气的了。”张驭晓很不客气地挖他疮疤,吐他的槽。 “喂,我最好是有那么差劲好不好!”听听看这像是人话吗?他又没说要那样,什么抱大腿,他马的真难听。 “你以为你是个好丈夫、好情人、好朋友吗?要我给你打分数,你会很难看喔,说白话,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社会上多得是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但韩漱不是,他是真小人,总是随兴地做事,也不管会不会伤害了谁。 “去你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用不着你来落井下石。这么多年,我很修身养性了好不好,不过,我真的把昀心害惨了吧?”韩漱确定自己花心萝卜的形象深植人心,要翻身,难了。 “她那么温柔好脾气的女人都不想理你了,你觉得呢?”想起当年韩漱的行为,张驭晓没法给他好脸色看。 第八章 哈昀心可算是他们几个大男人的衣食父母,管吃、管住,管的范围比大海还要辽阔,那些年,他们几个大男生只要专攻自己的事业就好,其他则高枕无忧,这一切都是哈昀心的功劳。 “她离开后的那几个月,你还记得我们乱成什么样子?小宇一早起床找不到他的鞋子、袜子;野兽吃不到她煮的饭居然硬是饿了三天,最后昏倒送医;rain就不用说了,他整整摆了好几年的臭脸。”后来,他都忘记这团乱是怎么收拾掉的,那种兵荒马乱,每个人都气得想盖韩漱布袋的情况,现在想起,还是满肚子的火。 “dawn,我真的这么可恶?”dawn,是张驭晓在狂潮的名字。 “你自己说呢?”他就是不想给韩漱一个爽快。“凭什么你觉得她都跟你离婚了,还要给你好脸色看?你当年真的有对她好?你追过她吗?” “她一直在我身边,哪需要追求?”读书、出社会、结婚,他一直知道哈昀心爱他比他爱她要多,不必费力追逐,更何况她的个性很投他的脾胃,娶她当老婆只有数不尽的好处,不娶她要娶谁? “所以啦,如果我是女人,你这样的男人我也不要。” “喂,我是叫你来替我想办法,不是来数落我的。”的确,那些铁铮铮的事实,连他都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是个自私的混蛋。 当时狂潮这棵摇钱树开始大红大紫,每个人都忙得不见天日,仅有的时间当然是拿来玩乐,他没关心过昀心到底快不快乐、需要什么,甚至常常忘记她是他许诺要终生爱护的女子,他真的欠她太多…… “以前她爱惨了你这浑球,傻傻把十几年青春浪费在你身上,现在清醒了,管家婆,你好样的!” “dawn,你这样投奔敌营很可耻,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同一挂的。”叛徒! “我本来就站在昀心那边。” “把我的酒还回来!” “说实在的,我还满想念她当狂潮经理人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用烦恼,只管把歌唱好。这么多年,我身边的助理换来换去,再也没有人像她那么仔细,她煮的菜,偶尔想到还会让人流口水。小韩,也许是我们那时候都太年轻不懂事了,尤其是你,你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宝贝吗?”那段狂野恣意的青春年代一去不复返。 “哼,看你口水都掉下来了。”他说的,韩漱不否认。这些年再出名的菜色、再高级的厨师做出来的美食进到他口中,都如同嚼蜡,他想念哈昀心的手艺。 她宠坏了他的胃,被她养刁了的口腹,自她离开,他再也没有过心满意足的饱足感。 “别说你对她的好一点印象也没有--”看见韩漱一脸神往的样子,张驭晓忍不住又凉凉地削他一刀。 “我要把她追回来。”韩漱的电眼像暗夜初点亮的第一盏灯,绽放出勾人的神采。 他韩漱这辈子没追过女人,都是女人自动来向他靠拢求好,也因为这些该死的桃花,让他从来没想过要珍惜守在他身边的人。 的确是,他暴殄天物的行为别说宇和野兽他们都觉得发指,rain在乐团解散的那天,还公报私仇地揍了他一拳,让他带着熊猫眼见人。至于dawn最后发难,他很有心机地挑了寒流过境的一天,灌醉他,然后把他扔在街头吹了一晚的冷风。 他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把她追回来?你在说笑吗?我的意思是说,像昀心那样的女人,识货、懂得她的好的男人恐怕早把她抢回去供起来了,还轮得到你这慢了四年的前夫?太晚了,而且太没天理了。” 一桶冷水“冷吱吱”地倒下去,完全不看好韩漱的决心。 女人总爱说男人的保证就跟吃饭一样随便,他是男人,却很赞成这句话。 “dawn.”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有没有这么狠? “欸,想打我?” “是很想,不过不是这时候。” “有屁快放!” “走着瞧,我会把她追回来的!” 【第四章】 秋意渐浓,可是也只有早晚比较凉,秋老虎肆虐,人只要在室外,还是动不动就一身汗。 空出手来擦了额头的微汗,哈昀心住五楼,今天电梯维修,不过就算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手边还多了从超市买回来的大包小包也难不倒她。 来到自家门口,微微地喘了口气,却发现对面的门是敞开的。莫非自从对门前任房客搬走后就空了好几个月的房子租出去了? 屋子缺乏人气会坏得快,有人搬了进来,多个邻居也不坏。 她才把钥匙插进匙孔中,背后却传来一道低润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停住了动作。 “下班了?” 她一回头,对上一双湛亮的桃花眼,幽深的瞳仁漾着一抹光,栗色的短发柔软微湿,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领口解开两颗扣子,白皙的皮肤似乎是经过某些劳动显得有些红润。 那天在酒吧的时候因为缺乏心理准备,加上灯光黝暗,也没心思打量他的样子,现在两人站在有扇大格子窗的公共楼梯间,只要有心,就能把他看得非常清楚。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往后我们是对门邻居了,要请你多多指教。”他说得漫不经心,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哈昀心的反应。 她的眼神很淡,虽然再没有那一夜的戒慎防备,但是长长的睫毛垂着,仿佛眼里看不见任何人,那不是傲慢,是一种躲避。 “你开玩笑吗?” 他经济情况不好吗?这栋大楼不是位在所谓的黄金地段,屋龄也超过二十年,住在这里的人多是收入不算太多的上班族,现在的他不像是会住到这里来的人。 “不是玩笑,我所有家具都在这里,虽然还没整理--你要参观吗?”没有马上转身走掉,这样是否代表她对他还留有一丝情感? 她不知他此刻的心思,略略拢了眉。 明明他那夜店的生意看起来不错啊。 不过,若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太偏颇了,想住哪里是他的自由,她又何必想那么多。 “你慢慢整理,我不打扰了。”说完,她转身要回家。 “你对我搬到这里来没有什么疑问吗?”想走?那可不行。他立刻出声唤住她。 “我懂。”此刻的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而她也不想长谈,可是有只男人的手臂伸过来拿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你懂?” 她到底买了什么,这么重的东西她居然一个人提了上来!据邻居说,她已经在这里住很久了。 “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她谨慎挑选词句。男人的自尊心向来大过天,即便已不是夫妻,也不必口出恶言。 韩漱知道她想歪了,不过他暂时不想解释这个误会。 他拥有的酒吧并不只有蓝纸一家,光是台湾部分,从台湾头到台湾尾,一共有两百零七家,目前还在拓展中。 没错,他是酒吧业的连锁大龙头,旗下的店长,单就台北地区来说就有上百人那么多,至于确切的总员工有多少人,真要问他,他只晓得每年的数字有增无减,要知道正确数字,他得回去查电脑资料。 “我得进去了,再见。”再见,最好能够不要再见,每见他一次,她的胃都会打结。 “我帮你拿进去。”要进她的家门,他手中的东西是最好的理由。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都在家门口了,实在不需要承他的情。 “为女士服务是男人该有的风度。” 人家都这么说了,哈昀心只好很无奈地开了门,让韩漱把东西拿进去。 “东西放在桌上就好。你刚搬来,应该有很多东西要整理,韩先生,不留你了。”逐客令很清楚,是成人都该听得懂。 她这不是过河拆桥,而是两人多年没联系,不可能因为他现在这小小的殷勤而立刻拉近距离。 “家具放着不会长腿跑掉,我不急。”很好,她连一杯茶也不想给他,更遑论请他坐下“敦亲睦邻”。 这叫引狼入室吗?哈昀心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踏进她的窝。 “这屋里很有你的味道。”以前他不会注意这些,也以为她的专长就是煮饭,并不知道她对房子的摆设布置也很有一套。 第九章 那些柔软的椅垫让人很想赖在上面滚来滚去,大大小小不规则状的陶盘能当装饰也能拿来当餐盘,食用跟美观兼具,绿意盎然的盆栽洗涤了在外奔波的辛苦劳碌感,这些不是用大钱砸出来的装潢,却很有家的味道,他居然有点喜欢。 她笑了笑,不搭话。 “你买特价品的习惯还在,一个人何必这么省?”环保袋里装着的食材都贴着特价标签,显而易见,这让他想起他们还住在货柜屋时的生活品质,为了照顾他们几个男人的胃,她总是到处收集折价券,赶黄昏市场,东西永远挑最便宜的买,尽管手头拮据成那样,却从来没让他们回家的时候没饭吃过。 “我并没有亏待自己,特价品一样新鲜好吃,能省钱为什么不省?浪费对地球没有好处。” 她很淡地带过,心里轻斥,她吃什么、用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都自己煮吗?你还要上班,这样会不会太累?” “不会。” 韩漱的问题显然很多,问完,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哈昀心沉下脸,牙齿咬住了淡粉的唇,她走到门口,开门,很明显要送客的意思。 韩漱心里有数,自己以前的确太疏忽她了,没有呵护疼惜,现在想要释出善意,表现出该有的风度和体贴,人家已经不领情了。 他摸摸鼻子,看着她把唇咬出瑰丽的颜色,竟觉得心动又心疼。 哈昀心完全无视他,连再见也不肯说,手拉着门把,直到韩漱走出大门,沉默地关上大门。 他狠狠地瞪了那道无情的铁门很久,久到好像要在门上烧出个洞来,才放弃地转身回到刚租下的房屋。 出师不利吗?没关系,第二次出击虽然谈不上成果,但起码比他们第一次碰面时她把他当臭虫的态度好太多了。 他有的是耐心,不怕。 哈昀心的生活看起来单调到近乎乏味的地步,不仅薛曼妮会叨念她,就连因为玩股票赔钱,不得不北上来伸手跟她要钱的弟弟看了也不以为然。 “老姊,你可是住在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台北都会区,却这么不会过日子,真是浪费人生啊。” “要夜夜笙歌、日夜颠倒、风花雪月,把自己当一颗陀螺操才算过日子吗?”房仲业是战场,每天拚死拚活的,一到假日她不想再折腾自己,只想随心所欲,就算无所事事地在家里当马铃薯泥也好,若有精神些时去学陶,或逛布料行买做布兔子的填充材料,要是连这两件事都觉得无聊了,看书也是不错的消遣。 好吧,她承认自己性情中自得其乐的部分多过想去跟别人应酬,自己不够fashionable,身为女人,既不讲究化妆技巧,往脸上涂涂抹抹,就连薛曼妮拉她去做指甲彩绘她都兴趣缺缺,更别提花费好几万去买名牌包犒赏自己,她承认自己小气,下不了手败家。 一边熟练地料理晚饭,哈昀心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 她胡思乱想,就是不去想任何有关于韩漱的问题,因为他带给她的只有心乱,那是她现在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心情。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电锅冒出饭香弥漫在不算宽阔的小厨房,当她转身要去烘碗机取碗筷时,差点撞进一堵怀抱里。 “你煮的菜好香,我闻到味道了。”用一只胳臂就稳住她的人,正是刚刚才离开没多久的韩漱。 他换上一件小圆领衬衫,因为很靠近,哈昀心闻到了干净的肥皂香,沐浴后清爽顺眼的他看起来更危险了。 他的身材修长结实,既不是肌肉型,也不是排骨,皮肤相当细腻,只是单单这样看着,极度引人犯罪的念头就会油然而生。 “你是怎么进来的?”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她神情警戒,逼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你门没关好,我就进来了。” 怎么差那么多?那神情、那模样,刚刚煮菜的时候那甜蜜温柔的轮廓,说有多动人就多动人,然而一见到他,却好像他是牛鬼蛇神似的--唉,真教人伤心。 “我没有请你进来。” “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你放心,我不会白吃你的,饭后我洗碗。”他专注读着她每个细致的表情,忐忑着那个不字会从她粉嫩的嘴里吐出来。 拒绝的话就快吐出喉咙,却忽然想起他不会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吧?这一思忖,微带着苦涩的拒绝话语只好又吞回去。 “我没有煮你的饭,只烧了几样小菜,这样你还要吃吗?”纵使知道他饿很久,她一点也没有要为他重新下厨多弄几样菜的意思。 “我很好养的。” 有那么一瞬间,哈昀心觉得他像一只大型的哈士奇,好像在垂涎着什么。 她低垂着头多拿出一副碗筷。韩漱见她同意了,笑咪咪地抱了电锅的内锅,找了位置坐下,等开饭。 她给韩漱添了满满的淮山糙米饭,也给自己添了一碗。 洋葱蜜豆百合炒杂菌,红白绿交织的色彩,最后撒上点海盐调味,看起来教人心情愉悦。 照烧茄子,茄子切段氽烫,金菇去掉尾部,用沸水煮软,再用一小撮春韭绑住腰身,淋上以姜醋蒜调成的酱汁,令人见了胃口大开。 汤呢,用的是当季的大头菜炖肉排,浓淡匀香。 韩漱先是小小地吃了一口,接着这边夹一筷,那边又一筷,几乎是用风卷云残的速度吃光了所有的饭菜。 饭菜都好吃得教人吮指,就是份量太少了。 看着哈昀心一副愕然的表情,还有面前完全没动的饭,他有些尴尬,“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道地的家常菜了。” “这碗饭也给你吧。”她把饭碗推给他。 菜盘子里还有些酱汁,他没打算放过,用来拌饭也美味。“那你呢?” “我还不饿,晚一点厨房还有冬粉可以下。”白饭就煮了她一个人份的量,看在他意犹未尽的份上,她只想把他喂饱……看着空空的碗盘和饭锅,好有满足感。 但是,她会不会太宠他了?她应该骂他不要脸,再多赏他几个大白眼的。偏偏看着他吃得唏哩呼噜的样子,心头却感动到不行。她有多少年没看过他把菜吃光光的光景了?陡地心头又酸又痛,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于是,韩漱不客气地也把另外一碗饭给ko了。 饭后,他很说话算话地去洗碗,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冲洗着碗筷。他也是到这些年才明白,下厨绝对不是女人应有的义务。以前,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太把哈昀心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了。 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男人,难怪她要逃得远远的。 也许是因为这顿饭,让他想起了以前未曾特别留意,和哈昀心共同生活的片段,之前,他着实想不起来两人交往甚至结婚后的过程点滴,直到跟她面对面吃着她亲手煮的菜,看着她细致温婉的脸蛋,很多事情又慢慢回流。 指缝间的幸福一旦逝去,就变成了永远悬在心上的遗憾。 但是,他不甘愿,他要导正这个遗憾。 他要找回他的幸福。 把碗盘拭净后放进了烘碗机。“昀心,我看你这流理台的水管有点塞住了,有工具箱吗?要不你跟我说在哪里,我去拿。” 坐在窗台上,等着要送客的哈昀心忽然听见韩漱喊她的名字,心里抖了抖。 叫得那么自然,真教人恼火。 “我已经打过电话请附近的水电工过来看,水电行老板说有空就过来,不麻烦你了。”他已经害她在自己的家里如坐针毡,真想用无影脚踢他出门。 “我是男人,现成、免费的劳工在这里,何必花钱请人?什么叫物尽其用懂吧?这些小事我来就好。” 这屋子不只水管有问题,他发现阳台的灯也不亮了,窗户和窗台的缝隙也有点卡卡的,房子老旧,问题果然不少。 免费的劳工不用白不用对吧,但是以前远庖厨,就连演出服装都要人家帮他配好拿到他面前的男人居然说会修水管是风水轮流转或者他们分开太久,他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了? 她从小柜子里拿出工具箱,跟着韩漱回到厨房,只见他三两下就把流理台下面柜里的东西一古脑清了出来,半个身体钻进里面,叮叮咚咚地敲打了起来,几分钟后,他要哈昀心把水龙头打开,她发现水流果然一路顺畅。 第十章 接着他换下阳台很久不亮的灯泡,甚至连浴室马桶水箱里的省水系统都一并处理好。 哈昀心就像小小的跟屁虫随着他转来转去,偶尔递个螺丝起子,随他差遣,翻箱倒柜地去找买来很久却不知被她随手放到哪里去的小灯泡,她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韩漱微微高翘的唇了。 “谢谢你的晚餐,我走了。”一切搞定后,他把挽高的袖子拨回原处,扣上扣子道别。 “不客气,谢谢你替我修理了那么多东西。”礼尚往来,她刚刚还计较他不打声招呼就过来蹭饭吃太机车,现在怎么想都好像她占人家便宜。 “那我走了。” 她把门关好上锁。 可一回头,她把自己骂翻了。 她疯了吗?还是她看起来很好欺负?他想来就来,为什么她就没有勇气拿扫把赶他出去?然后又因为他小小的施恩,自己矛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是否忘掉曾经尝过的苦头?因为爱上某个人,被狠狠地剥掉一层皮,难道她还要重蹈覆辙吗? 韩漱是瘟神。 她内心小小的声音在叮嘱她。即便是对门邻居,以后一定要避开他,且有多远避多远。 不过她的全盘计划很快就毁于一旦--三十分钟后,她家形同虚设的门铃被人以非常热烈的方法按了又按。 她从猫眼看见那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凶手。 哈昀心拖拖拉拉地拖了五分钟才去应门。 幸好门外没了人,只有一包热腾腾的大肠蚵仔面线吊在门把上,那是她以前很喜欢吃的一家店,老板卖的大肠蚵仔面线蚵仔粒大肥美,大肠香q软嫩,面线带着手工的韧度,只是距离她现在住的地方有段距离,且完全不顺路,她已经很久没去光顾了。 韩漱居然跑那么远的路去买一碗面线,难道是看在晚餐的饭菜都被他一扫而空,觉得对她不好意思? 不过一趟来回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是怎么在半个小时内去了又回来的? 光是想这些问题她就头痛。老实的哈昀心当然不知道韩漱一通电话,让在那附近开店的店长飞车送过来,而且食物还保持着新鲜的温度。 她食不知味地吃着那碗面线,下定决心不要再胡思乱想,因为再这样下去,她的脑袋就要爆炸了,到时候脑浆满天飞,她肯定死得很难看。 卖一栋房子有多少佣金可以抽? 哈昀心在当销售员的时候一个月可以卖掉三到五间屋子,收入百万是常事。 即使现在是区域经理的身份,不必跟业务员抢销售业绩,可是她经常在卖场溜跶,有时候还会不小心完成交易。 她不势利,不会大小眼,就算来看房子的人衣着朴素,她还是会亲切细心就着客户的需求,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详细解说,甚至会带着要求很龟毛的客户一遍又一遍地看屋,一遍又一遍解释客户想知道的问题,要换水龙头,可以,要换壁纸,可以,总之,在合理的范围,顾及公司利润,绝不小气,做到让客户挑不出毛病,然后满意地入厝。 不过,她热心,“一不小心”,也是有后遗症,譬如现在--哈昀心匆忙地躲进茶水间,还差五分钟就到中午,手头上没case的薛曼妮正在里面蒸便当,不忘跟另外一位同事哈啦一下那个谁谁谁又换了新男朋友,那个某某某今天提了个prada当季新款的包包……非常热烈地充当着八卦转运站。 其实不能怪她们,现实生活那么无聊,工作压力那么大,多少运动一下嘴巴免得脑筋退化。 “咦,昀心,你来了,不是有主管级的临时会议在开,结束了吗?” “欸。”看见有另外一位同事在场,她轻轻地点头当作打招呼,那人很识趣地拿了自己的便当回办公室。 “怎么脸色怪怪的,不会是来避难的吧……又是那棵白千层的好兄弟?”白千层的好兄弟,不知情的人听了一头雾水,白千层树是他们公司外面的行道树,不分刮风下雨杵在路旁,至于那位好兄弟,姓简,是一个身价很高的医生,千方百计地想约哈昀心出去,常常在外面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我已经坦白告诉过简医生,我对他没有其他想法,可是他说也说不听,我能怎么办?” 躲起来是很失礼的行为,可是让对方产生希望也不是她想要的,无奈对方总是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她只好避开。 他坚定地表示她是个好女人,对来看屋子的他温柔又有耐性,那么也应该会是一个贤良能持家的老婆。 这是什么歪理! 她表面上什么都不计较,是个好说话的人,可是也有对某些事情偏执的时候,像感情,她没有模糊地带,也不喜欢跟别人搞暧昧,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不想给对方模糊的遐想空间。 一个对她有好感却有理说不清的男人,她已经没有撇步,只能很孬地见一次躲一次,等那人死心。 “简医生有房有车有诊所,这么优的男人可不是想要就有,要不是我已经有大军,名花有主……昀心,你到底是嫌他哪里不对你的胃?”薛曼妮居然感叹起来,言下之意,要不是已经有张大军这个正牌男友,也想吃了简医生这根草。 “我又忙又懒,不想找麻烦。”不想让关系复杂,公归公、私归私,和客户两清地守好自己的本分,没什么不好。 她不想去细究自己的心态,说难听一点,没感觉硬要因为寂寞,或是没人追而去将就谁,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薛曼妮一只手突然抚着哈昀心的额头。“没发烧啊,还是你的眼光有问题?好男人你看不上,别告诉我你的目标是什么豪门之类的。”那也太好高骛远了。 倒不是认定离过婚的女人就没机会嫁进豪门,她也不认为好友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哈昀心太实际,实际得不会去胡思乱想,不过像她太实际也不好,就只是吃吃饭、聊聊天有什么不可以?机会稍纵即逝,女人的青春有限,真要说,找个滚床单的对象也可以,哈昀心真是太保守了。 “你扯到哪里去了?去吃饭吧,等一下还要上班呢。” “到顶楼去吃?”顶楼透风,有遮阳大伞,有花园可以欣赏,是旭日员工吃饭的最热门选择。 “我回办公室去拿便当。”还有一样,带便当也是旭日员工的美德之一,大家看在有餐饮津贴的份上,物价又波动得不像话,开始努力地带便当,还互相交换着吃,竟也渐渐蔚成风气。 “那顶楼见!”薛曼妮说。 “嗯。” 想回到办公室拿便当的她从茶水间出来,经过模型展示厅的时候被柜台小姐给喊住。 “区经理,刚刚有人送了东西给你,我看你不在,就代为签收,现在应该在你的办公室里面。” “谢谢。”她点头致意。 回到办公司,门一打开,一盒包装精美,以亮色系缎带包装的盒子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但是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哈昀心拉开缎带,打开包装,是一盒顶级到近乎珍贵的巧克力。 她恍惚了,时间似乎回到某一年的夏天--从来人踩着楼梯,劈哩啪啦的响声就能发现他的愉快。 韩漱一进门就抱住正在忙着看帐单的她,将脸贴到她后背,声音高亢,“我找到驻唱工作了,老板和我签了约,你高不高兴?” “什么?我一头的汗……真的我就知道你是有才华的,有才华的人不会被埋没。” 他亲了亲她的脑勺,“看我带什么回来给你?” 那是pub老板给的礼物。 “巧克力啊!”她乡巴佬,长那么大也只吃过金莎还有七七乳加这两种广告打很大、价钱很便宜的巧克力。 一个盒子里只有三片的份量,他却眼巴巴地带回来给她,就为了让她开心。 巧克力有催情作用,因为它含有苯乙基胺的成分,会让人感到幸福愉快,也是世界上最天然的抗氧化剂。 韩漱细细解释给她听这巧克力的来源。 他说那个叫amedei的巧克力来自义大利,使用的是可可豆中最好的极品poa,poa种植地在委内瑞拉距离海岸一小时车程的山坡小镇上,年产3000公斤的豆子,在经过义大利amedei细致的做工生产出来极为珍贵的巧克力,数量稀少,有保存期限,在巧克力的背后还有手工编号来证明它的出身。 第十一章 她这才明白它的价值。 他们分吃了那些巧克力,你舔一口,我吃你的嘴,你咬一嘴,我分吃你的吻,打情骂俏后是疯狂热烈地做爱--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梦了。 她虚脱地把巧克力收起来,茫茫地搭着电梯到顶楼,把几乎要被她揣得发皱的盒子送给了嗜甜食如命,惊呼连连质问她这哪里来,并抱着巧克力说要把它供奉起来的薛曼妮。 哈昀心苦笑,心想眼不见为净。 【第五章】 她一整天心不在焉,不只看错月报表,打翻保温瓶弄湿了桌上的卷宗、弄湿了裙子,还在会议上错误百出。 虽然后来得到上司的谅解,总经理还反过来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找了个藉口搪塞过去,但之后再也无心上班,只觉得心又空又累,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难过。还没到下班时间,她交代过秘书后,便匆匆离开了公司。 下午的太阳还很有热度,当头照下,精神不济又被照得花了眼,顿时觉得眼前景象斑驳陆离,要勉强睁眼,忽然感觉有道阴影遮了过来。 “秋老虎很凶,怎么不撑把阳伞就出来了?” 她看见一双大地色系的帆船鞋,眼光往上移,来人搭着合身的丹宁裤,一件黑色飞行夹克,浑身帅气的韩漱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人正为她挡住了阳光。 回过神来,明明他这张的脸她看了又看,不知道看过几遍,为什么还会看到出神? 经过那么多年,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一等一的好,帅到人神共愤,对女性的杀伤力依旧非常强大,爱上这样的男人非常容易,可他却不是能长相厮守、倚靠一生的对象。 “你在我公司前面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他们见面的次数太频繁了。一般离婚的夫妻,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们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来接你下班。”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下班?”他会不会太闲了?都不必为生计忙碌。 “我打电话去你公司问过,所以提前过来等,就让我等到你了。” “你想做什么?” “接送你上下班是我的事。” “韩先生,我想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好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不喜欢我们目前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暧昧不明、混沌不清、不能掌控的,他表现出来的这些举动让她心烦意乱。 她一再退让,他一再进攻,要默认他的行为让他继续下去,情况会失控,还是被他愚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让你觉得困扰吗?”他的战略是不是见效了? 她要对他坦白承认了? “我们离婚了,你并不需要做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事情。”扫光她煮的饭菜、修水电、送巧克力,现在又说要来接她下班,他最好有个理由能说服她,说这些只是一般朋友会做的事。 她不想买他的帐! “想入非非?你的‘非非’一定跟我想的‘非非’不一样。”男人的想入非非是很欲望的。 他这样撩拨她的心,太恶劣了。 “这样吧,你先上车,我们再来谈。”他指着停在公司草坪边的哈雷重机。 她且冷淡且疏远的神情让他有点受到打击。看起来她很急着要跟他划清界线,最好不相往来。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喔,你的意思是不怕我在这里做出什么来,譬如亲你之类的?”他给自己按了个赞!韩漱干得好! 哈昀心听了,努力按下心口的悸动。 公司门口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弄得人尽皆知并不是她想要的。 要是能悄悄了断,悄悄地把韩漱这混蛋制造的,混淆人心的情绪都理掉,这才是她该做的重点。 韩漱从车箱里拿出另外一顶全罩式安全帽给她。 “我不方便。”她咬牙拒绝,现在她穿的是窄裙套装,最好是能坐得上他那高度惊人的哈雷。 “这样啊。”韩漱不以为意,看看她的高跟鞋,看看她的窄裙,“我有办法。” 还没能问他有什么办法,只见韩漱弯下腰双手一拉,把她的裙子拉出了一道口子。 布料破裂的声音让她倏然吓了一跳。“你疯了!这是做什么?”她的大腿都露出来了,连忙用包包去遮。 “这样好上下车。”他回得理直气壮。 “韩漱!”哈昀心气结地叫喊。 “对嘛,老是叫我韩先生,多见外,还是这样好。”他还是嘻皮笑脸。 哈昀心气得打了他一拳。 “打是情,骂是爱,要不你就多打几下吧!”看见春光外泄的美腿,他自己享受当然没问题,可是他们现在的地方可是公共场合,他立刻脱下外套,就往哈昀心搂去。 “你给我放尊重一点!”以为他要吃豆腐,她用包包敲他,而且敲得很大力,下手一点都不留情。 没想到韩漱只是把他脱下来的外套系上她的腰,确定不会掉下来后,还打了个牢牢的结,这才松手。 “你打人还是那么痛。”他的语气轻松,还带着一股怀念。 他的哈昀心是管家婆,管东管西,还凶得要命,五个大男人没有人敢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他也一样。 离婚后,他看过更多美丽的女人,很多很多,个性让他喜欢的却很少,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当一个男人得到过最美好的女人以后,不管再入眼的女人有多少,永远都比不上最好的那一个。 见他眼睫掀啊掀,眼眸亮啊亮的,桃花的嘴角噙着傻傻的笑,哈昀心有些怀疑,她不会把他的头打坏了吧? “喂?” “上车了。”他突然跨上哈雷,发动车子说了句。 哈昀心小心翼翼跨上后座,又拉好了遮腿的外套。 怪了,她为什么非要坐他的哈雷不可,她可以搭乘的工具多得很……她莫名的又被他牵着鼻子走。 “要抱住我的腰,不然飞出去我不赔的。”含笑的声音带着动作,他看也不看地把她的双臂往自己的腰际拉,确定她抱牢他、不会乱动,这才发动车子。 “你敢飙车,小心我捏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放心,只有抱着我,我不会当你在揩油的。” “你少臭美!”这只打了瘦肉精的猪,腰际别说五花肉,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 “我最老实了,我那些外在的花名还有花心形象都是女人帮我安上去的,你知道我的,我其实没那么花。” “你不给女人机会,谁能造谣。”没那么花?他真敢说。 一讲到这个,她的呼吸里带着痛,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被情所伤,被砥砺过的心却说什么都做不到云淡风清。 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会嫁给他不可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面对广大爱慕他的粉丝,还有斩不断的桃花,她只能自我调侃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但其实她是有私心的,心里抱着小小的希望,希望粉丝只是粉丝,桃花只是过路桃花,后来才发现她没那么大的度量,她会自私、会想拥有,她做不到把什么都当作没看见。 他说是她的全部,可是,她只是他的一部分。 那时候不能说年纪小不懂事,只能说她太自以为是了。 “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背着哈昀心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她的哽咽他听到了,心里立即涌上心疼和自责。 “别说了。”为什么要剥掉彼此的面具?带着,不就能继续保持友好,继续虚伪下去吗? 显然韩漱不这么认为。 缄默取代了一切,耳里只有哈雷车轰隆隆的排气声,直到韩漱把机车停在公园前。 “为什么来这里?”她慢吞吞地下车,眼神缥缈。 不用看她都知道这里是哪里,这公园的附近就是他们读了三年的高中,年轻又没钱的他们总把公园当集散地,有事商量,没事杀时间,他们的青春有很多时候都卖给这座公园。 “顺路而已。”顺路个鬼,他根本是心机深沉、心有叵测,为了勾起某人怀想的心情,故意把人往这里带。 生锈的旋转铁门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记得这公园到处种满油桐,一到春末夏初的桐花季节,桐花俯拾皆是,不管头顶还是脚底,就算是树梢,也是满点的美丽。 其实那时候几个臭男生哪懂得桐花的漂亮,每次聚会,讨论的一定是音乐,要不就是吃,至于桐花,只有她这孤独的女生会捡上几朵。 第十二章 幸好她没有林黛玉妹妹容易触景伤情的纤细心思,动不动要葬花、动不动就吐血,要不就麻烦了。 这时候当然不会有雪白的桐花可以赏,高高的桐树叶子看上去有些焦黄,但还是很负责地提供凉荫给踏进公园的人。 “那个欧吉桑还在,你等我,我去去就回来。”韩漱发现新大陆地喊了声,迳自往公园的一侧跑去,几分钟后手里各拿着一支霜淇淋回来。 “这是你的,薄荷、香草、甜橙口味的。”薄薄的绿,凉凉的香草,酸甜的香橙,是她爱吃的口味。 想不到他还记得,他并没有把他们的过去忘得太彻底。 “你知道吗?欧吉桑还认得我,说这两支霜淇淋请我们吃。” “人家是将本求利小生意,我去付钱。” 说也奇怪,韩漱的人缘不管男女老少一律通吃,学校的老师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去团练,学校的女生争相替他带便当,开小型演唱会时替他卖门票,就连在公园卖“叭噗”的殴吉桑都会在他的霜淇淋上面多加上一球免费的,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羡慕跟嫉妒的眼光紧迫盯人地跟着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有坚持付帐,没让他吃亏。”她就是心肠好,不贪不求,不占人家便宜,对谁都一定客客气气,老实得教人心疼。 “嗯,谢谢。”接过霜淇淋,她舔了一口,薄荷的清凉在她口中散开,依旧是她年少时爱吃的口味,一时竟百感交集。 两人沿着小径走,韩漱也咬着他喜欢的花生口味,三两口已经喀啦喀啦的咬起新鲜香脆的脆皮杯了。 “为什么来这里?”太多回忆,太沉重了。 “你喜欢那些小白花不是?” 他居然知道“干嘛那么惊讶,再怎么说你可是我们团里唯一的一朵花,你的一动一静可是我们大家聊天的话题。” “我?”她大大地咽了一坨口水。 可能吗?他们眼里不是只有音乐?在意的是谁能飙高音、谁是铁肺,能把萨克斯风吹得感人肺腑。除了韩漱动不动把她指使来指使去,张驭晓也不遑多让的难搞,其他几个男生也各有各的毛病,简直比带一个军队还要辛苦。 “没有你到处去给电视台的制作人拜托,送我们的录影带给他们听,狂潮不可能那么早出道;没有你到处去给人家鞠躬道歉,替我和dawn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收拾烂摊子,狂潮不可能创下那么多辉煌的纪录。” 狂潮的专辑,排行榜里居高不下,他们的演唱会门票卖的是同侪里最高的,曾经创下连续三年让法国的模特儿公司请去米兰表演……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太多了,即使现在大家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但那一页灿烂辉煌的过去,是众人生命里再也无法忘怀的重要回忆。 乐团草创的艰苦,三条土司五个大男人吃五天的困窘,他们身边要是没有哈昀心,恐怕早早就被迫放弃音乐这条路了。 “都过去了。” “怎么会过去?我还在这里,我们还没过去。” 公园的绿树叶叶生碧,随着渐渐淡去的日头刮起了徐徐的风,白天的燥热一扫而空。 哈昀心站住不动。 “我知道你离开我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虽然领悟得有点迟,但是好过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懵懂一辈子。 “你的自恋还是一样严重!”她被他恶心到了,发出冷笑,丢掉已经融化的霜淇淋,掏出纸巾来擦手。 “昀心,我们复合好吗?” “喔,用魔鬼毡、三秒胶来缝补裂缝吗?”她嘲讽。 “你看不出来我在追你吗?我会成为一个值得你爱的男人,给我时间让我证明我的心。”韩漱神情无比认真,任何女人听见他这么深情的告白,没有不被撼动的。 “你追我做什么?”可惜哈昀心受到震撼后,努力压抑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很快地找回心智。 “再嫁给我,当我老婆。” “我讲个网路笑话给你听。”她忽然跳tone地说了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 “我听。” 他清楚地感受到哈昀心的改变,以前以为她没有声音、没有想法,曾经以他为天的妻子在离开他以后,变得很不一样了。 从前,他们似乎很少好好说话,更多时候是他说她听,他竟然对她没有太多了解。现在,他们第一次说那么多话。 “以前的人提到结婚,想的是‘天长地久’,现在的人结婚,想到‘能撑多久’;当初会结婚,说是‘看上眼’,后来会离婚,说是‘看走眼’;婚前,爱情是‘神话’,婚后,爱情是‘笑话’。 你不觉得这个网路笑话把现代男女的感情形容得很贴切?还有,我是个失婚的女人,你现在是看上了我什么?”她害怕极了那种为爱一头栽下去的感觉,不想重蹈覆辙。 “你的网路笑话很有意思,可是我不是很认同。人生第二次机会并不容易得到,我承认第一次婚姻的时候我太年轻,不懂什么叫珍惜,难道你不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得到幸福?” “幸福?巴望别人给我幸福,不如自己去找。”再次敞开心灵没有那么容易,他要追,她就要很开心地说“你来追”吗? 她再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恼人的爱情追逐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我消失、走开吗?”她的眼里没有火花,有的是冷漠,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吗?他的胸口堵得发闷。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就走开。”他的语气听来如此心灰。 “……”她蓦然有些害怕,要是他真的走了,不再回来…… 她为什么那么矛盾?只要她开口,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结束这种混乱的情况。 韩漱笑了,笑得有些苦,然后伸手为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梳到耳后。 他的手指很慢很慢地弄着发丝,“我想我们真的分开太久了,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的气息稳定,刚刚也许真的有受到打击,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自若的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攫住了哈昀心的末梢神经,她想后退,不想跟韩漱太过接近,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心竟然怦怦地狂跳了起来。 “可爱的管家婆,我要是对某样东西存了野心,就一定要得到手,音乐是这样,酒店也是,你也是。我会用时间证明,证明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是把你当游戏,以前我错过太多,以后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哈昀心脸色惨白,她之前曾中了名叫韩漱的毒,结果没能免疫,如今再次发病,是否下场会更形惨烈? 倾听着内心某个苦苦坚持的角落轰然崩塌,她陡地转身逃走了。 韩漱很听话地消失了。 这一消失就是好几天,她算过,一共三天又十二个小时。 哈昀心不确定他的不见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抑或是觉得像她这么难搞的女人实在麻烦,所以打了退堂鼓。 这些天,她料理着生活琐事时,还时不时地去注意对面的大门有没有开关的声音,洗衣服时也注意着隔壁的灯有没有亮,失望之余还为自己这种无聊的行为生气。她连续好几天心浮气躁,可对面的那个男人究竟跑哪去了? 原来女人很容易被制约。 眼看都十点了,放下一个晚上没看进去多少的财报分析,明天和开发商有约,不如早点睡觉吧。 她起身,门铃却在这时候啾啾啾地响起。 打开大门,门外站着好几天不见,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韩漱。 “我回来了。”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公事包背在肩膀上,看起来一副刚从别处回来的样子。 “你……”去了哪里,那么多天不见人影?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人家去了哪、回不回来。 他推开门,在越过哈昀心时,眼光在她的胸口瞄了一下,带着意味不明的淡笑进了门。 她失神了下,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提防他突然出现,洗过澡后她便披头散发,身穿连身睡衣,自然到近乎随便地露出一大片肌肤,她顿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赶快找件什么来遮蔽,平常总是到处看得到的衣物这时却一件也找不到。 第十三章 脑海中浮现他刚刚要笑不笑的样子,心底腾升起羞意,心怦怦乱跳,无济于事的拉拢着领口,心想要不要冲回房间换衣服…… “还是你这里温暖。”韩漱轻呼了口气,脱了军装外套,往哈昀心家唯一的一张两人沙发躺了下去。 “你家在对面,韩先生。” “我那里什么都没有,没家具、没床,冰箱也是空的。”他可不会为了那个空空如也的房子飞了三、四百公里远的路回来。 三天跑遍一百多家店,例行的年度巡视,紧缩的行程不仅累翻了一行人,也让所有店长级的人叫苦连天。 因为时间紧急,所以,若有展店意愿的员工,或是店面亏损等需要上报的繁琐流程,他要求一律以最简短扼要的方式解决,绝不拖泥带水。 至于酒商的邀约,他全部推掉。 连日的操劳,让他狼狈得简直就像打了一场战争回来。 “要不,你可以去睡饭店。”凭什么她应该接纳他? 他置若罔闻,脱掉了鞋子,扯开领带,松开衬衫扣子,然后向她招手。 “事先没能知会你,我这几天都在南部,巡视的行程半个月前就已经排定,推也推不掉,想打你手机,又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关上门,看见他的疲累,她的手有自我意识地倒了杯水,嘴里仍耍着倔强。“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会想你!” “可是我想你。” 她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骂他,干脆绷起脸来与他相望,他带着淡淡的笑,眼底的温暖若隐若现,似乎带着情愫。 “给你。” 他一口气喝光了水,像喝的是甘霖。 喝完水,他的眼慢慢地眯起来,有好一下都没动静,见状,哈昀心缓慢地俯下腰,却骤然被一条长臂勾进了怀里。 她叫了声,想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实在不小。 “让我抱一下,一下子就好。”孩子气的要求,带着撒娇,酥软人心。 哈昀心看见他眼角的倦意,心软,塌了一角。看他像孩子似的脸庞,反正抱就抱,不会少块肉……就顺着他一次吧。 她偎着,起先身体还是僵硬的,然而颈边他温热的气息逐渐吹散了她心里的紧张,她悄悄瞅着他看,双眸紧闭的他似乎睡着了,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秋凉的夜静静的,窗外只有偶尔呼啸过街头的车声,渐渐地倦意席卷而来,她竟然也沉沉地睡着了。 【第六章】 这是什么状况? 人生难道真的像一盒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口会吃到什么口味?就像现在。 甫睁眼,亮晃晃的日光螫得她又重新闭上眼睛,想挪动身体,却发现有重重的东西压住她,那是一只男人的胳臂。 要命!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披散着头发地横伏在他胸前。 很好,他光溜溜的,她自己腰际下面只有一条薄被。 试着把他的胳臂拿开,听他均匀的鼻息,心里直祈祷:不要醒、不要醒,千万不要这节骨眼的时候醒过来,这样大家多尴尬。 天不从人愿的时候,就算把各路神明都请过来也没用,她的手才碰到他的,就明显地感觉到肌肉的主人已经清醒。 她被两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全身发烫,她羞窘得甩掉他的胳臂,一古脑地想爬起来,哪知越是慌乱越是忙中有错,她扭头的同时,不料脸颊撞上正支起身体的韩漱的唇,他的下颚滑过她的脸颊,带起一片热辣。 “对不起、对不起……”她干嘛道歉,她又没做错什么。 捞起被子,立刻把自己包得一整个密不通风。 “我就这么可怕吗?”他挺身,露出精瘦又经锻炼的胸膛。 “可怕的人是我。” 在她还在苦苦挣扎爱与不爱的时候,在什么都无法确定的时候,已经迷乱地把自己的人交了出去,原来人的身体永远比头脑和心灵更诚实。 她的脸突地热起来,就连耳垂都红了。 爱嘛,还有所保留,不爱嘛,心中仍有芥蒂,又不能无视他,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当作没发生过。”赤裸的男女,她连多瞄他一点的勇气也没有,溜下床,拉扯着床单,看见满地的衣服、内裤、胸罩,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算了。 韩漱可没打算让她逃开,几个跨步,极其容易地抓住哈昀心的胳臂,一靠近就把她往后逼,他高大的身形早成了阴影笼罩住她,男性的气息、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她,突如其来的暧昧,充斥着她身体的每个毛孔。 哈昀心看了一眼,脸色红透了,他可是光着全身哪! “你的身体记得我,我的身体也记得你。”他继续逼近,她节节后退。 “你--胡说!”眼看后背就要撞上墙,她一弯身,从他的身边钻了过去,没想到他又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臂。 “或者,我可以再试验一次给你看,你就会承认我说的话不假。” “你给我闭嘴、闭嘴!”她一手抵着他的胸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可惜另外一手还要拉着累赘的床单,怕春光外泄,所以身子动也不敢动。 “我喜欢你害羞的样子,不管过了多久,你还是那么可爱,昀心,我们和好吧,给我和你自己一个机会?”明明都有情,为什么不? 好吧,就算他们不小心滚了床单,不谈感情,起码肉体还是互相吸引,从肉体出发也不见得是坏事。 “你离我远一点……这样我没办法思考、说话。”她的胸部紧贴着他坚实有弹性的胸膛,这样说话,实在太挑逗了。 “你这么说,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喜欢将她困在臂弯里,她困窘慌乱的样子,好可爱。看起来,这步棋是下对了。 “你说什么,我上班要迟到了。”她吼。“我先说好,即使……即使上了床,我跟你也不代表有什么,这点,你要认清楚。” “我可以再来一次,让你确定我的身体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吧?”他一副愿意牺牲到底的模样,如果一次不够,两次、三次、四五六七次他都可以配合。 这样再不行,大不了今天就不回公司,留在这里“侍寝”了。 “韩漱!”被他毫无忌讳的眼光凝视,哈昀心全身发热,又气又愤又羞,还想打人。“放开我!” “要我放开你可以,不过,我要一个吻,给我一个吻,我就放开你。”他痞痞地竖起三根指头,挂保证。 这男人越来越过分,得寸进尺是这样子的吗? “快点!”为了脱离魔掌,居然要这么委屈地割地赔款,她这叫什么?引狼入室! 结果,那不是一般打招呼的吻,是货真价实的男女之吻,他吻得深深的,像是要把这几年错过的、来不及对她做的,通通补回来。 哈昀心差点又虚软在他的怀里。 “我送你去上班。”他满意了。她真甜! “你呢?” “送你到公司,我再回去。”如今的他,万事莫不以老婆为先。 “你还要下南部?” “三天毕竟有点短,有很多事情一时半刻处理不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高铁方便,我在车上补眠,醒来刚好到高雄。” “谁关心你要不要睡!”即使交通便捷,他也用不着眼巴巴地赶回来--冷静!千万不要把这些小小的心动当回事。 “是我太想你,就算只能回来看你一眼也好。” 用那么理所当然的声音说如此恶心的话,竟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真是一点都不害羞。 “你这人实在是……”她的心头再度被他的话小小地悸动了下。 “我晚上会回来,我要吃你煮的苏梅酱烧排骨、高丽菜炒腊肉。”距离上次误打误撞饱餐一顿后,他渴望再次吃她的菜。 居然点起菜来了,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来了吗? “没办法,我明天要上课,你自己在外面吃吧。”把他推到一旁,她得去换衣服。 “上课?什么课?”他立刻跟上来。 “陶艺课。” “我送你去。”他用令人背脊发麻的眼神盯着她有着优美线条的背部。“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到时候我联络你。” “你给我转过去,我要换衣服。”拿了外出衣服,走进浴室,砰的一声,让他吃了好大的闭门羹。 韩漱瞪着门板。怎么这感觉很熟悉? 总之,好不容易他们的感情露出一线曙光,他跟定了! 第十四章 在某个程度上,这对欢喜冤家算是和好了,这跟韩漱的死皮赖脸有很大的关系。 可是在某个程度上,韩漱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略有进展而生出安全感来。 那种爱中求之不得的焦灼常让他心浮气躁。 因为几天来接送她上下班,他发现自己有情敌,还是复数。 其中一个,在哈昀心上班的地方。据说,他的女人对那男人不屑一顾。 哼哼,很好。 另外一个就在他眼前,当他是隐形人似的,正跟着他的女人殷殷话别。 “昀心,你这次的新作太优秀了,我打算办个展览,邀请这社区对创作艺术有兴趣的业余陶瓷家共同参与。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要是参展,你的作品肯定会一鸣惊人,大家对你的雕塑技法、精湛的手艺会赞不绝口。” 人高马大,留着一撮小胡子,头绑马尾,腰系围裙,充满艺术家气质的“路窑”主人游天典正在极力游说哈昀心。 路窑位在莺歌老街上,外面是店面,贩卖客制化个性杯、陶艺杯、餐具、茶具、摆饰、琉璃…… 各种手工陶瓷订制,里面另外有五十几坪是手拉坏教学空间。 “我还要上班,时间上大概没办法配合,不过我会考虑的。”小心地推辞,她并不以为自己真有那个实力。 “那最好,时间我订在下个月的月底,希望你能来。”他看着哈昀心细致秀气的脸蛋,又忍不住瞄瞄斜靠在宝马车上的男人。 “我尽量。” “那位先生是你的……”本来想坚持男人的风度的,他可是喜欢她很久了,自从她来他的教室上课,他就对她的温柔好脾气一见钟情,他是艺术家,认为感情要细火慢熬,现在出自于男人的本能,他发现不对劲了。 从来没有男人接送她、能近她的身,可现在这情形,令他担忧--尤其这男人看起来很帅、很花、很风流、很碍他的眼。 “朋友。”她没必要向谁交代他们的关系。 “前夫。”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的男人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更唯恐这小胡子觊觎他的盘中飧。“也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她何时有男朋友了“你结过婚”游天典一脸失望,那失望毫不遮掩,也没想遮掩。 “是。” “没有小孩吧?”他可不想养别人家的小鬼。 “没有。”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你太不老实了,我以为你是好人家的女孩,想不到你结婚又离婚,现在还跟前夫纠缠不清,我看人很少看走眼……你太令我太失望了!”游天典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死样子。 干你屁事!哈昀心很想这么说。 她只是来学陶艺,有必要把自己的身家全部供出来让人随意浏览吗? “喂喂喂,你这不伦不类的老男人,你给我听清楚,我老婆嫁几次、离婚几次都是她的自由,什么叫纠缠不清?她可是我打定主意要追回来的女人,你给我哪边凉快哪边站,不许打她的歪脑筋,不然我‘落兄弟’踢断你的脚筋、砍断你的手,看你用什么搞艺术!”韩漱完全一副流氓大老的嘴脸,马上把自以为是的游天典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可以告你威胁!”不甘示弱的人回呛了一句。 “你要拿空气当证据吗?我随时奉陪!要不要把电话、地址、姓名都留给你?免得老眼昏花的你还要找征信社,我够大方了吧!”敢骂他的女人,要不是碍于哈昀心在场,他不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哀爸叫妈已经够客气的了。 “韩漱!”哈昀心拉了他的胳臂就要走。 “要不是你不喜欢我打架,我一定揍得他三天下不了床。”烂男人打着艺术当幌子,实际用来把妹,真令人作呕。 “你够了没有?”她才想打他呢。 “你在生气?”她眼中的怒火相当清楚。 “你觉得呢?你刚刚让他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样让他误会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个恐怖分子,唯恐天下不乱。 他挑眉。“管他五会还是六会,那种男人一看就不可靠,一副色胚嘴脸,我说,你有必要饥不择食吗?老头子也好。” “什么?什么叫饥不择食?韩漱,你给我讲清楚!”她听了一肚子火,皱眉扬声强调。 她居然被这样瞧不起,好想踢人,最好用力一脚把他踢到太平洋喂鲨鱼去! “你为那种人跟我生气?”他也不爽了。 他扞卫自己的疆土有什么不对?不择手段扑灭情敌,目的达到,才是重点。 “游先生是我的陶艺老师,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我跟他的事,你插手,只是把单纯的事情越弄越复杂。”看来以后不能来这里上课了。 “玩陶艺的人没有一箩筐,也有十个箩筐,只要有心,哪里找不到真心诚意要教学生的老师? 趁机会离开这个觊觎你美色的男人也好,不用感谢我的用心良苦,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替你找到更好的老师。” 人与人的隔阂夹杂着名利、金钱、相貌……很多复杂的因素,她眼中单纯的男女关系,不见得适用在这位艺术家的身上。 “你说完了没有?我哪里有美色?只有你才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不想再忍,她狠狠地踢了他的脚胫一脚。 什么叫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外星人一定不懂! 某个太超过的男人立刻抱着脚哀哀叫。 哈昀心越过他,迳自上车。 韩漱很快放下脚,得了,打是情、骂是爱,那表示她是爱他的! 上了车,他看着已经系好安全带的她,手中还抱着几天前进窑去烧,今天刚拿出来的成品,一只扶桑花镶瓢虫颜色显古的阔口花瓶,只是抱着归抱着,一张脸却赌气地看向窗外的某个定点,显然气还没消。 “这花瓶有名字吗?” 赭色的黄釉,有种大地母亲的光泽,不是很显眼的那种亮釉,却让人觉得温暖欢喜。哈昀心在陶艺创作上面的确是有天分的。 他以前怎么会认为她天真、不懂事、愚笨,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煮得一手好菜,在工作上力争上游,捏陶土也天分十足,回溯到以前替狂潮接案子、洽谈演唱会……所有琐碎繁杂的工作,从来也没听她抱怨过一声,后来她离开了经纪人的缺,许多制作人、化妆师,甚至打灯光的、提供服装的赞助商都会问起她。 她做什么像什么,要不是缺乏野心,要当一个事业成功的女强人不是难事。 “喜上眉梢,它叫喜上眉梢。”没什么元气,不是很情愿地回答。她一辈子学不会拿乔,实在很呕。 “很喜气的名字。”他发动引擎,想接手那花瓶。“把它放到纸箱里面吧,抱着重。” “……” 他搔搔头。“……我知道错了。你也知道我任性,可是我就是看不下去那种虚伪的人,离了婚的女人就不是人吗?他最好一辈子守着他八股的洁癖带进棺材,这样最干净了。”观念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可牵扯到他的女人,一律杀无赦! “我知道你在替我抱不平,可是我不在乎,我对游老师什么想望也没有,他就只是我的陶艺指导,这些年,这种闲言凉语我听太多了,要生气,会气不完。” 这个社会对男女还是不够公平,离婚的男人,就算身边带着小孩,只要有钱,成就不错,就叫做有价值的绩优股;女人呢,除非自己看得开,不然,就得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好像离过婚就不是人了。 “是我害了你,是吗?”他眼光坦白,认真神色,有着酒窝的一边用力地抿着,像小孩子在认错。 哈昀心反而笑着摇头,不以为然。 “你忘了,当初说要离婚的人是我,我不能说谢谢你让我有机会看见不同的天空、看见更多的人,不过,对过去的一切,我不后悔。” 如今的生活,真要挑出缺点来,只是寂寞而已…… 韩漱把她连人带东西地抱在怀里,胸腔震动着。 “我知道了,你不用改变自己来迎合我什么,做你自己就好。”把手束紧,露出一丝惭愧。 她挣扎,不领情。 “相信我,信我一次。” “知道了。”她抽身,知道不能盯着他看,一看就会轻易沦陷,这男人的魅力太过致命。 第十五章 为她理了理发丝,亲吻她的发心。“那么,可以开始我们今天的美食之旅了。”充当司机表现体贴之余,他还另有打算。 当年他忙歌唱事业,眼里只有自己和伙伴,别说带哈昀心去蜜月,就连近在台湾的游乐地区一次也没去过,现在,他决定走到哪就带着她玩到哪,不再轻易放弃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也能为未来增加美丽的回忆,以后厮守到老,才能随时咀嚼曾经拥有的过去。 “嗯。” 她一个月有八天的休假,只要她放假,韩漱就会带她出门,之前他们去过迪化街老街,看过红砖洋楼,仿巴洛克式的高耸山墙,闽式建筑还有迪化街最早的店铺。 后来他们又去了艋舺,青草巷沿路熬煮青草的香气令她耳目一新,建筑多是呈现简朴的红砖,还有电影《艋舺》拍摄的场景--剥皮寮,亲身体验了浓浓八年代的感觉。 逛老街,没错,他们去的都是老街,这是两人发展出来的新乐趣。 莺歌老街是今天的目标。 上课是正常行程,莺歌美食才是主要目的,因为韩漱爱吃。 于是,他们看了蛇窑的老烟囱,也不忘去吃网路乡民们大推的四大美食:彰莺肉圆、阿婆寿司、勇伯垃圾面以及蚵仔面线。 “为什么那么好吃的面要叫垃圾面?”哈昀心是好学的乖宝宝,不懂的地方一定不耻下问。 早就用一张桃花脸打通关的韩漱神秘地举手,“问我,我知道。” “喔。” 他咳了咳,用他几十分钟前从老板那里打听来的资讯现学现卖。 “为什么叫垃圾面?由于面的汤头是以猪骨熬制、从不去渣,因此尽收精华的汤汁色泽略显混浊,再加上特制辣油,汤汁的颜色就更加显得怪异,因此被客人戏称为‘垃圾面’。 “虽然在视觉上不甚美观,但喝起来却是甘中带辣、浓中带香,令人入口难忘,再搭配上特制红烧肉、猪头肉,以及劲绝佳的面条,有让人在‘垃圾中拣到宝’的美妙感觉,垃圾面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哈昀心很捧场地给他拍拍手,很受用的男人甜入心底,一整天下来笑容可掬、人见人爱,这是拍手后的她没料到的。 沉醉在恋爱中的男人果然年纪会倒退二十年。 要哈昀心来说,她压根没想到跟韩漱会发展成今天吃回头草的关系。 是自己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经济状况不理想,留他吃饭,哪知这一纵容,以后会衍生出他自此打蛇随棍上,把她家当自己家的恶习。 两个月了,他只要闲暇就待在她身边,跑跑小腿,倒垃圾、买酱油、拿印章收挂号信,几乎把琐碎的事都包了。 他不再像以前在家待不住,天天要开派对、泡酒吧、把美眉、成群结党,昼夜不归地游乐玩耍。虽然跟他出门,走到哪里还是有女人对他表示好感,但他不再来者不拒,而是简单冷漠地拒绝,一点遐想空间都不给。 他成熟稳重了许多。 她在桌上摆上两副碗筷,今天吃的是牛肉面,两支汤匙、两双筷子,他不管去多远,大都会赶回来吃晚饭,她也一改以前待在公司加班直到最后一个走人的习惯,如今一到下班时间,她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下厨。 她和韩漱似乎已经变成一家人。 她煮的牛肉面好吃,狂潮的团员都知道,月初只要有进帐,他们就会有哈氏私房牛肉面一饱口福,想起那段什么都想省,一个钱打二十四个结的生活,她敲敲自己的头,“想那些无聊的过去做什么?” 物是人非,多想无益,过去不会再回来。 才想把餐盘端回厨房,门突地被打开,一大把盛放的紫色桔梗搭着白玫瑰华丽灿烂地走了进来。 亮粉色的包装后面探出一个脑袋,脸上笑意堆叠。 “我回来了。”睡这里、住这里,这里是他从外面回来的第一站,也是终站,而他租的房子早已形同虚设。 “今天比较晚?” “招待几个法国酒庄的酒商,所以晚了。”他把芬芳的花还有巧克力递给她,触碰她微凉的指尖,反手包住她的手。“手这么冷,是不是感冒?以后要是累,就别给我做饭了。” “没感冒,我好得很,饭我自己也要吃,你别想得美,不是专门煮给你吃的。”他的手很暖,可是她抽了出来,准备去找花瓶。 鼻子嗅了嗅,他闻到空气中的牛肉香,嘿嘿笑。 “别再花钱买花了,你前前后后送的还会少吗?再买下去,可以送去花博参展了。” “我没花钱,一个在清境开农场种有机花卉的朋友寄来的。” 她似笑非笑。 “我没骗你,他那农场满山遍海的花,等我从北京回来,我们去一趟清境,你亲眼去看看就知道我没有唬烂。” 北京东大桥斜街三里屯南酒吧街里的酒吧有一半是他的,每个月他必须飞来飞去地去处理pda连线收信、网路无法处里的商务邮件,以及一定要他本人亲自出席的各种行程。 说起来,他是个大忙人。 “我每天当饼干吃的amedei的巧克力也是?”那可是要空运的东西。 “你知道我人缘好,朋友通四海,有需要的话,他们很乐意给我送来。”有几缕头发被汗浸湿,懒懒地贴在前额,韩漱却一点也不在意,香花、巧克力,就为了博她一笑。 那种限量到近乎难求的东西到他嘴里,就像地摊上一百块一件的衣服一样轻松。 不过,他虽臭屁,却因为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皮相,男女老少都吃他那一套,他的能耐,这些日子她算见识到了。 【第七章】 也不知道是哪时养成的习惯,他就像只蚂蚁似的,只要看上眼的,就往她这里搬,更多时候,那些东西是两人逛街时她多看了一眼,买不下手的3c产品。这次更夸张,他因为出差,带回一整箱robertweil酒庄顶尖中最顶尖的贵腐酒。 “我不喝酒??家里也没有酒窖??普通的冰箱能放这么贵的酒吗?”她不沾酒,但是她做菜,知道冰酒和贵腐酒都拥有很好的品质,这种琼浆玉液适合品鉴但不太具收藏价值,这一整箱,可是远远超过人家一般公务员好几个月的薪水,害她惊吓过度。哈昀心曾经想过,要不是房子真的太小,他可能直接买座电窑回来。这令她怀疑,他的荷包究竟有多深。“那你看着办,你是一家之主,大事小事由你全权处里。”他一点都不在意。“别再乱花钱,花很漂亮,可是没几天就谢了;巧克力很好吃,你也不能当我有副牛胃,哪消化得了那么多,吃不完又没有别人可以送,这样浪费会遭天谴的。”这会她连老天爷都搬出来了,但不这样,他这爱买东西的坏习惯可能到老都这样。她老是把吃不完的巧克力往薛曼妮那里送,害得好友最近抱怨说张大军抱她的时候开始嫌她胖,再也不敢吃了。 “遵命,老婆,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以后我把这些不讨你喜欢的东西都列为拒绝往来户。”韩漱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把脸搁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脸下的肌肤触感如丝,他最喜欢蹭着她。 “你胡说什么,只是要你别乱花钱,要不,你也买点自己喜欢的。”他搂着她,在她颈上细细吻着,本能很快起了反应。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马屁精!”她没好气用手肘弓开他的手,他的感情看似润物无声,有时候却又浓烈得教人害怕。爱情看似简单,却互相带着太多希冀,这会让她对爱情的野心也跟着膨胀,韩漱对她越好,她越忐忑挣扎。曾经获得、失去,尽管现在看似又能再度获得,但--有没有可能再度失去?她不要这样??“我知道靠这些买不到你的心和原谅,可是我不懂还能用什么来哄你开心。”韩漱只觉得她生气起来也是可爱的。这些日子以来,看见她笑,他也想笑,看见她不高兴,他心里也有疙瘩,她主宰了他全部的情绪。她转身看见他眼里的真切,叹了口气,“吃饭吧。” “我好饿,饿得可以啃光一头牛。”他脱下长袖软外套,“哈氏牛肉面开张,咱们今天就吃这一味对吧?” “算你鼻子灵。”把花插入陶瓮里,她转身,韩漱已经装来一瓢的水徐徐倒进瓮口。 第十六章 “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两人一起生活产生的默契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就好像多年的空白并不存在,也许哈昀心不以为然,韩漱却是这么觉得啦。哈昀心的牛肉面好吃的关键在汤底,小火熬出来的牛骨汤金黄莹亮,牛肉是用半肉半筋的牛腩加了特制的佐料卤制的。她回到厨房,把盛好牛肉面的碗公端出来,端到韩漱面前时,他扬了扬好看的眉,吃了一口,加上两大匙的辣椒油,没多久就一碗朝天,他仍意犹未尽,连她备上的一碟泡菜也被一扫而光。她卤的一锅牛腩十之七、八进了他的肚子。吃饱喝足,他没忘洗碗工的活,把两人的碗收到流理台,一边吹起口哨,一边清洗,最后切了一盘综合水果端到客厅,准备和哈昀心一起分享。 “咦,下起雨来了。”厚着脸皮熬了两个月,得到她若即若离的对待,老实说,他不管身体还是心底都叫嚣着不满足。她看似对他温柔,只要他问,她去哪里,什么时间点会回来、跟谁有约,或者在他的要求下一起到处去玩,甚至在床上,她都能完美地配合,但是,他仍然没有安全感。那个曾经敞开心灵接受他一切,爱他无悔的女生,那个为他付出真心和感情的她再也回不来了。 他相信,哈昀心还是爱他的,只是那份爱不再痛彻心扉,不再爱入骨髓,是一种淡淡的爱,不再是全部。生怕自己泄露突然涌出既痛楚又酸楚的情绪,他特意到落地窗前瞅上一眼,窗外,雨点模糊了很多东西,让人看不透,就如同现在的他和她。 “过来这边坐吧。你在看什么呢?”哈昀心招呼他。他收起深邃的目光,在两人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 “昀心,我们就这样到老,好不好?”爱情的最初就是陪伴,这也是他要的最真实的幸福。在她身边有幸福的感觉,不论拿什么来跟他换都不要! “到老还要很久,这种承诺太遥远,没有意义。”她翻着膝盖上的杂志,不看他。 “我是说真的。” “??” “我保证不给你捉奸的机会,孩子你想生就生,儿子、女儿都可以,不生,我们就过两人世界,甜甜蜜蜜直到老。” “谁要跟你生?”他们曾有过几年婚姻生活,没有刻意避孕,她也一直没有孕事传出来,如今她对人生没有奢望,只求平安健康。 “我是说真的。” “我不想争论。”她不看他了。她轻轻一画,就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虽然她的人在咫尺,心却远在天边,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却难以启齿。 “我只是说说,你别当真。”韩漱退让了一步。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顽固异常,他不会在这时候逼她。 清晨的温度偏低了点,两人的温度其实是很刚好的。她有点要醒不醒,身子移开了某人的势力范围,还没侧过身,就又被捞了回去,被韩漱裹进怀里。被迫窝在他的胸膛,紧紧挨着他热得发烫的胸口,臀下硬实的大腿严密无缝地贴着她,真是暧昧到了极点。 哈昀心静静地看着他眉舒安然的睡相,等着他下一步动作,不料他将手从她颈子下穿过,让她枕在怀中后,却再也没有动静。睡前要搂着她入眠,伸出手臂给她当枕头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可是看他将醒未醒的?? 她嘤咛了声,一只不规矩的手滑进她的睡衣,揉过她的胸前,使她情不自禁地微喘,眼底泛起迷离。她怎么会以为刚起床的大野狼肚子不饿呢? 韩漱一个翻身,眼对眼瞅着在他身下目色迷蒙的女人,如花笑靥映着晨曦曙光,顿时夺去他的心神。他情不自禁厮磨她细白的肌肤,啃啮她美丽的锁骨,难忍想一探到底的渴望。 她一阵轻颤,指尖不自觉陷入他后背的肌理。脱去她细肩带的丝缎睡衣,雪白的身子如春水婀娜,人如盛开在风中艳丽的花朵。她的肩胛有小小的草莓,细碎的,那是他种的。为此,她还给他脸色看,嘀咕这样教她上班的时候要包成粽子吗?他阴险地道歉,很没诚意地那种。他还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名花有主,别来打她的歪主意,要围绕她身边的野草、苍蝇速速退散! 他的舌尖在她耳中暧昧地打转,诱哄地从她可爱的耳廓画下,又亲吻她白皙如同天鹅般优美的颈子,那样的辗转宠爱,好像把她捧在手心。哈昀心细白的脸染上粉酡,颈子到胸口的皮肤露出潮红,胸脯微微起伏,鼻翼轻耸。韩漱的手还贴着她的脸,眼看她呼吸急促,心迷神摇,氤氲的欲望再也无法遏止,一个笔直地挺身穿透青春胴体的柔软,上下纵横奔驰。 他的喘息,她的呜咽,交织在一起,世界消失,只有交缠濡沫的情人?? 事后,韩漱看着瘫软成小猫咪模样的她,心弦颤动,一把将她搂了过来。她没反抗,嘴里娇嗔了些什么,就沉沉地睡去。韩漱理了理她紊乱的头发,看着她白里透红的皮肤,唇瓣像婴儿那样微微张开着,他撑起身体,看了半晌。 在乎这一刻,她是他的,在他怀里,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幸福。 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重新找回她以后,自己有那么多陌生的情绪?快乐、酸楚、焦灼、不安、患得患失,每一样都能左右他的情绪,令他忐忑。他对哈昀心的独占欲已经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轻甜的时光如同开了开关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过去。日子沉实平静,或许有摩擦、或许有冷战,更多时候,依照着惯有的轨迹往前滑行。他渗透她的生活,渗透得非常彻底,一开始无法掌握的感情一点一点地积攒,逐渐清晰,他不只渗进了她的生活,还有她的心。 世间女子容易满足,哈昀心也不例外。一再地拒绝,一再地坚持不要把自己的心交出去,要不就故意忽视他的努力和善意,可是看他一次次的莫名失望,一次次的懊恼不堪,她忽然明白自己内在的渴望。 韩漱对她的纵容、宠爱与疼惜早就超过一个男人对待女人的极限,她反覆思量,理智叫她不要忘记过去的创伤,不要忘记一朝被蛇咬的痛苦,但是她的感情早就被男人的温柔滴水穿石。她无法左右内心真正的声音。不论这次能爱多久,她不再漠视想爱他的心,她恍悟,不管经历过什么,她是爱他的。 也许飞蛾扑火总要到被火焚烧才能死心,那么,她就做那只蛾吧。 “想不到这么多人!”步下粉红色的“夏卡尔”专车,也就是展览的接驳车,放眼是故宫辽阔的广场,绿色琉璃瓦屋顶。 看来,这个卡通樱桃小丸子最喜欢的画家在台湾也有不少粉丝。抬头挺胸,当然,她哈昀心也是夏卡尔的忠实粉丝。夏卡尔的作品充满直截了当的爱与美,一目了然,让人一看就会爱上,她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在诚品翻书杀时间,看的几乎都是他的作品。可是大师的画册不看还好,一看再看,令人爱不释手,最后她发狠拿出一整个月的零钱买了那本画册。 多少年过去,那本书都被她翻烂了,却仍是她最爱的一本书。“不来就可惜了,对吧?”某个怂恿她一定要来的男人对自己的睿智非常得意。 年底了,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哈昀心本来想展期很长,等到闭幕前再去就好了,他却莫名地坚持。重逢后,他对自己几乎是言听计从,看他一脸小孩子气的执拗,她不禁要问:“今天一定要去?” “就今天。” “一定?” “铁定。” “好吧,那我打个电话去请假。”反正她本来就想去,有他作伴也好,所以也就思索了下,很快答应。看得出来韩漱很早就安排了这个行程。在哪个站搭专车巴士,哪个柜台有语音导览机可以租都一清二楚。其实以她对大师的了解根本用不上那机器,但看着他瞎忙,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种微微的幸福感。 “这是给我自己用的,我怕我实际看展览的时候会一头雾水。”他对艺术一窍不通,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缺点。“你问我的话,也许我会乐意替你解说。” 她笑得俏皮。“对喔,我怎么忘了我身边就有个夏卡尔迷。” 第十七章 他拍自己的后脑勺,恍然大悟。读书时,她曾经为了想去看这位大师的展览,把午饭钱省下来,差点饿晕在朝会的操场上,后来因为许多缘故,她盼望很久的画展没有看成,他却记住了她的怅然若失和对这个画家的执着。 两人鱼贯地跟着人潮往里走。夏卡尔的作品充满爱意温暖,两人看着画,跟他一同看见美好的早晨、花束、恋人、微风,随着四季更迭,故乡的大钟、巴黎铁塔、街景,透过红橘蓝绿的色彩,看见大师小时候的农村生活,看他谈恋爱、结婚生子,一直到年老。 人的一生何尝不也是如此,一眨眼,很快就过去。哪天她老了,回顾自己的一生,是不是有值得留恋的事物,是不是有永远不忘的人? “如果有机会去法国看看大师居住的地方就好了。”看完展览,离开故宫,在粉红巴士上她说道。 “我们蜜月的时候可以去。”他对答如流。 “我们有两张兑换券,我想喝咖啡。”眼睛余光看见树荫对街的连锁咖啡店招牌,看画展发送的citycafe兑换券,不换可惜。蜜月之前要先结婚吧,这她想都没想过。 “昀心。” “嗯?” “你那么喜欢陶艺品,下星期一起去看‘大清盛世’精致的宫廷器物,怎样?”没有纠缠,他很巧妙地换了话题。 “一起去?”那些御用之物,作工之精细,巧夺天工的手艺,的确很容易让人为之心痒,对于爱摸泥土的她是一个非去不可的朝圣地。 “一起去,我可以替你偷拍很多照片回来,让你慢慢研究。”继去过石碇、淡水、九份、三峡、坪林、金山、深坑、瑞芳,也就是逛遍台北市和新北市的老街,看展是他们最新、最感兴趣的活动。这也是住在台北的好处,看什么展都方便。 “欸,教坏小孩!”她冷嗤。 “怕我做坏榜样,了不起我事后写悔过书忏悔就是。”这男人,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吗?真是孩子气! “欸,我看到咖啡店,在那边那边??”她转身,指头戳着窗户,大概是跟韩漱在一起太快乐了,她也忘记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一张脸几乎要贴上玻璃。韩漱好笑地摸摸她的头,从善如流地离开座位到前头去,跟司机说要下车。 两人匆忙地在对街下车,站在斑马线等绿灯,当红绿灯的小绿人开始倒数十秒加速快跑,韩漱伸出手掌向她摊开。她很有默契地也伸出自己的小手。他包裹,握住,然后带着她朝着有海妖女招牌的目的前进。 咖啡店一如他们曾经去过的连锁店,人满为患,不过韩漱仗着他的高头大马,很快杀出重围,高高举着两杯咖啡出来,边走还边对她眨眼睛,明明是冲着她放电,电晕的却是旁边一票男男女女。跟太帅的男人出门,得练好坚强的心脏,以前哈昀心这么以为,经过多年,她很遗憾地还是这么以为。 不管别人的眼光,两人像是回到年少,边走边喝,浓郁的咖啡抚慰了味蕾,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让彼此的心灵更靠近了些,时光融融,名叫幸福的笑容点缀在他们的嘴角。 走着、走着,街道上偶尔会夹杂从各种店面袭来的冷气,人们来回游走,各种交通工具轰轰的引擎声到处躁动着,他们沿着高大的行道树走到底,转过街角,经过一家花店、一间精品店,来到十字路口的百货公司前的广场。 “你怎么了?”不走了,脚酸吗?她问。 “我去方便一下,你等我。” “百货公司里面有厕所,我们一起进去。”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要等我喔!”他重复叮咛。 “好。”她颔首。就这样,她一手拿着一杯咖啡站着等待,一边观察来往的行人,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手提公事包,边走边讲手机,还有一名贵妇从豪华车子下来,除此之外,附近另外一家日系百货正在办活动,看来看去,忽然她觉得鼻子有点痒,左顾右盼,她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抓痒欸。可不赶快止痒,打起喷嚏来会很难看。虽然她也不怕别人投以奇异的目光,但仍抬高手臂摩擦鼻子希望可以止痒,那模样、姿态谈不上优雅,还有点矬。 但是??动作突然停止,她就像被魔法定住般。她的上方是巨大的电子户外广告看板,液晶荧幕的跑马灯向来打的是五花八门的促销广告,这会儿,她看着,眼睛却越张越大,快变成牛眼了。 “昀心,嫁给我吧!”塞满整个荧幕的求婚词从播音器放送出来,不知道哪个青仔丛高调地买了这个户外广告电子看板托播求婚,音箱播出来的声音大概好几条街的人都能听得到。 荧幕瞬间又换。一男一女穿着学生制服,男生卡其色的长裤短衣,即使还带着青涩,一张脸已经有了好看的轮廓,女生清汤挂面的发型,黑裙白衣,一张娃娃脸,嘴角噙着莫可奈何的笑。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惹恼了她,两人在学校的草坪上打打闹闹,而背后不知道谁喊了声,两人齐齐回过头来,留下瞬间的影像。哈昀心一口唾液梗在喉咙,有热浪涌入眼眶。 她不是公众人物,不要出这种风头。心情好复杂啊,又想哭,心头又有火一把。那个韩漱,真想宰了他!对了!她慌张地看着前后左右,在考虑要往哪里逃跑比较没人看到,现在逃,还来得及吧?可是脚不能动,荧幕再切换,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成年了,一男一女仍旧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庆功宴,男人搂着女生的肩,意态飞扬,至于那个“昀心,嫁给我吧!”的字转成了粗大闪亮的字体在荧幕下方闪烁。眼泪在眼眶聚集,没办法忍住,就那样颤抖着无声地哭了。 一把金莎花束来到了她垂下发窘的眼前。花束很大,金箔纸炫目得她的眼发刺,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昀心。”她不看他。“嫁给我,昀心--”韩漱单膝跪下。 “你??站起来??太难看了!”她急得声音分岔,跺脚,手上还捧着喝到一半的咖啡纸杯。不只有她,不知道何时,看板下面一圈又一圈站满围观的人群,哈昀心差点脚软昏倒,过热的脑袋还处于当机状态,韩漱口吐的话,她一下有听没有懂。 “你得答应我,我才能起来。”路人看女主角没有大受感动,立刻答应求婚,开始克尽起路人的本分,鼓噪呐喊,“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你让我变成让人围观的猴子,回家有得你瞧了!”她才开口,禁不住的眼泪就滚了满脸。 “不这样,你怎么肯答应我求婚。”看她哭,他很心疼。 “你早就打算好的?” 他点头。韩漱看着她震惊的脸,怕她不允、怕她发火,一下子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昀心?” “你起来。”她的声音干涩。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当你的倚靠,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豁出去了,他说出了反覆练习无数次的台词。 哈昀心喉咙紧缩,无法自制地投入韩漱的怀抱。 韩漱单跪着的膝盖挺直,直起身的同时,恰好抱住那个冲进他怀里的小女人。她那么温暖、急遽的心跳贴着他。他收紧双臂,把泼溅出来,被压扁的咖啡杯还有哈昀心一古脑地抱起来,紧紧、紧紧钉入他心上,不放。永远,再也不放了。昀心,吾爱! 【第八章】 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恶整她! “沙猪,老顽固,可恶的保守守旧派,可恨的死老头!” 看着哈昀心抱着一纸箱的私人物品,气冲冲地进门,穿着围裙,正扮演着家庭煮夫来开门的韩漱有点惊讶。 “离下班时间还有两小时,怎么你……”回来了?那箱子…… 哈昀心换上拖鞋,把箱子放到客厅桌上,脱掉外套,往沙发一坐,闷声不吭。 发现她的坏心情,看她气呼呼的样子,韩漱把铲子往胳肢窝一塞,摩挲着下巴,“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头,不想说。 “让我猜猜,在公司碰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别问了,我不想发脾气。”哈昀心一脸愤恨,咬牙切齿,火大地只想把某只害虫给鞭尸。 第十八章 “告诉我。”追根究底才能对症下药,她心情欠佳,他也不好受。 “不想说。”他的笑容太刺眼,她并不想迁怒,只是心情还没整理好,克制不住脾气而已。 “说嘛,事情闷在肚子里不会烂掉,事情不但没有解决,还会得内伤。”坐上沙发把手,他定定看着她,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表情。 韩漱的表情是很逗人的,可惜哈昀心还在气头上,一点也领受不到他直勾勾目光里的关心。 “你煮饭了?”她要找些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来消除怒气,要不然她对那王八蛋的恶行无法释怀。 “本来想给你惊喜。”不过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惊吓就是了。“想说把饭菜弄好,再去接你下班的。” “那开饭吧,我肚子饿。” “也好,吃饭皇帝大,吃饱饭,一切鸟事烟消云散。”赶紧去拿碗筷,火药库要是延烧一整晚,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饭菜搬上桌,暧,饭有点硬,菜有点咸,肉没炒熟,韩漱自己吃进嘴里差点没吐出来。可是坐在他对面,捧着饭碗的哈昀心却一口饭一口菜,小口小口却一口也没停,可见她吃得有多么心不在焉。 欸,这对大厨的他来说是该笑还是哭? 吃完饭,韩漱把碗筷收去流理台,吃不完的汤菜覆上保鲜膜送进冰箱,回过头来,哈昀心不见了。 他打开房间的门,里头没人。 阳台、书房,公寓就这么丁点大,她都不在这些地方……然后他听见浴室传出了水声。 居然连最喜欢的水果也没吃就去洗澡了,真的很反常。 直到洗完澡,哈昀心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也不管它,卸了淡妆的脸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韩漱狗腿地拿过小浴巾为她擦拭头发。 力道适中的按摩,他的动作极富感情,纾解了她的压力,软化了头皮,沐浴过后还是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要说吗?”头顶上的声音试探地问道。 “如果我说不要问呢?” “因为我在乎你,不想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没有愁眉苦脸,我只是心里不舒服。”望着不知道何时低下身子跟她面对面、眼睛对眼睛的男人,她忍不住全盘托出。 “那更要说,我想听。”把她抱起来,取代她刚才的位置,现在她的座位是他的大腿。 “我失业了。” “事出有因吧?” “公司的总监接到匿名黑函,说我私生活不检点,玩弄别人的感情,还指控我和他已经快要论及婚嫁,骗了他一大笔的聘金之类的--那个栽赃我的混蛋就不要再出现,要不我一定给他好看!” 哈昀心捏着拳头对空气控诉咆哮,“那个混蛋居然敢一脸苦瓜地跟我对质,说我抛弃他,害他吃抗忧郁药,天天都想去自杀,搞得全公司的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任我解释得口水都干了,就是没有人要相信我。”简直是精彩万分的狗血连续剧,她还荣登女主角,真是够了! “那个男人是谁?” “还有谁?”哈昀心把头发揉得跟稻草没两样。“就是风雨无阻天天到我公司前面站岗的那个简医生。” 韩漱差点笑出来。男祸,他忍住,“秀秀”地搂了搂她。看来,对方真是狗急跳墙了。 “光是片面之词,那位总监大人就相信了?” “信!他还小题大做得很,平时找不到机会扯我后腿,这次逮到机会狠狠修理我,把话说得很难听,他说,女人不需要在职场上爬得高,应该在家煮饭、洗衣服、带小孩,知道我曾经离婚,他便认为我在品德个性上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于是大做文章,把我气得七窍生烟,所以我才骂他迂腐!” 找她开刀、对她有偏见也就算了,反正那总监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今天的事。在职场上她很明白,时至今日,不把女人当人的男人也还很多,可是这样用一堆没道理的歪理打击她,她不能忍受! 要安插自己人取代她就说一声,用偏见对她人身攻击,她不能接受! 在分公司她的职位说大不大,身为少数族群的女性主管,她对公司的忠诚度、能力都不输给男人,要她走路,为什么不找更恰当的理由?当初别人挖角挖不走,现在倒好,被自己人送走! “他有个侄女想进公司卡位,很早就想把我踢走了。”把她贬得一文不值,难道那老头的侄女就不是女人? “原来是这样,你喜欢房仲这个行业吗?” “也不能说没有感情,它让我成长很多,也得到很多。”因为这份工作,帮她度过最难堪、最痛、最彷徨的失婚时期。 “依照你的才能,想在相同的领域发挥专长不会有大问题,你履历完整,我要是老板,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对她来说,只要肯投履历,工作绝对不会有问题。 “我没那种自信。”因为是自己人才说那么好听的话吧?她思忖,但因为被夸奖而有点害羞。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强悍吧?你还记得ragingtide的时凡间,时总监吗?” “狂潮之前投效的娱乐公司……时姊?我还真想她。”她的头微微偏着,看着韩漱讲话的神情还有模样,身体撒娇地靠了过去。 “她不只一次跟我要人,想挖你去替她做事。”她尽心尽力替狂潮打理一切,后来却没有走娱乐幕后这条路,跌破了很多人的眼镜。 不由自主地,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从来没想过要往那条路走。”会在那个位置上是因为韩漱,为了他,她什么都肯做,后来,婚姻没有了,失去他,她是连任何与他相关的事物都不愿意再去碰了。 “离开了也好……”韩漱悠悠地说道。 嗄,啥米? “我是指你现在的公司,你太拘谨、太老实,和客户周旋,你很乐意,但是和上司……就觉得能省则省了,对不对?” “哈哈。”她小尴尬地点着自己的颊,能把她看得那么清楚透彻的,也只有韩漱了。 “换个角度,你想想这是多好的机会,危机就是转机。”看着怀里像猫儿的女人,他轻抚她的背。 “什么?” “也许一下子离开做了那么多年的工作岗位会舍不得,会不想改变目前的环境,但守成你就看不到自己的潜力在哪里,现在,改变的机会从天上掉下来,与其为了失去工作而心情不好,不如静心想想,你有没有特别想去做,却一直搁置的事情?” 看到他温暖的笑容,琥珀般温情的眼睛,哈昀心不得不承认,如此乐观的话让她心里一把无明火慢慢消失,歉然涌上心头,她不该对他发脾气、闹别扭的。 “也许我一直绑太紧了,你说的对,谁说工作没有了就是世界末日,换一个就是了。”心情拨云见日,阴霾尽去。 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个吻,韩漱静静抱着心爱的女人,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追求的,原来就只是这样的宁静与美满。 “过两天我爸生日,我们家老大打电话要我回去一趟,跟我一起回去,我爸妈要是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有那么几秒钟,她安静无声。 “昀心?” “嗯?” “你答应过我求婚的,你没听过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何况,你跟我爸妈也不是不熟。” 她努力露出像样的微笑,下定决心要入虎口似的。 “我不想去,还有,我没有答应要结婚。”哈昀心离开了他的怀抱。 那天他大张旗鼓地在百货公司外面用电子看板向她求婚,她没答应,只是接受了他的金莎花束,否则,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不拿怎么办,直接给他难看吗? “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愿意跟我重新开始?”是因为她多少愿意开始原谅他,令他产生她也爱他的错觉吗? “韩漱,你真的知道结婚是什么吗?婚姻是两个人给对方绝对的信赖和支持,不是不负责任地跑掉,不回来,手机也联络不到人,或者……又突然地冒出来。结婚不是养只宠物那样简单,它有责任与义务,我不觉得你适合婚姻这种制度。”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除了本身的,她跟韩漱的爸妈,也是她的前公婆感情并不和睦,在过去那段艰苦的婚姻中,老人家很清楚地表明了他们不喜欢她这媳妇。 第十九章 原因很简单,道理也再浅显不过,韩家是不折不扣的豪门,他们要求门当户对的媳妇,她并不符合前公婆的期待。 她的父母,只是很安分守己,甚至有点重男轻女的平凡人家,唯一实质的财产就是一栋超过三十年的老透天厝,还位在不值钱的地段上。 一开始,她压根不知道韩漱出身富裕,他不让司机接送上下学,口袋也没有多余的钱请同学、朋友上馆子、泡网咖,甚至买不起乐谱,自己一个个将豆芽菜抄上去,直到他们结婚,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公婆。 那情景,她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他们皆是一张标准嫌贫爱富的嘴脸,对于两人先斩后奏的婚姻,公婆很直接地表明不承认、不祝福,同时对她抢走自己儿子的行为非常生气。 那时,她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开。 婚后,不论她做再多讨好公婆的事情,总是被否决。 这让她深深体会到,爱情或许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绝对是两家人的事情。 多年后,还要她再去碰一鼻子灰,谢谢,再见,不联络! “我知道结婚是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唱歌了?你不是不知道娱乐圈的生态环境,我那时候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野心比什么都大,所以疏忽了很多细节。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才开口?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宠物养,我一直当你是我这一生仅有的、唯一的老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的女人。” 他的心重重地拧了下,想试图得到她的心,他失败了吗? “我再说一遍,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我们目前的关系跟结婚有什么不一样?” 结婚?已经挑战过一次的蠢事,她不想再去挑战第二次。 “嫁给我!” “不要!” “很好,好极了……” 好,很好。 哪里好?韩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 他无心和昀心闹僵,抱着低荡的心情回老家,却看到一场精心安排的鸿门宴,这下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匆匆扒了两口饭,藉口有事要提早离开,就连老爸已经摆好的棋盘也只好说抱歉了。 “你给我站住!咳咳……欸,人家慕儿头一次来我们家吃饭,你是半个主人,连样菜也没有劝人家吃,你的礼貌呢?”对于他的离席,韩母很有意见,放下碗筷,小声地叨念起儿子来。 本来还想说藉着酒酣耳热撮合撮合这小俩口,哪知儿子不赏脸,就吃那两口饭,屁股也没坐热,更别提看对眼,仔细培养感情了。 “我看她好手好脚的,怎么,连夹菜都不会吗?真看不出来。”老妈这么烂的招数也使得出来,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你嘀咕什么……”韩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朝他的腋下就掐。 “不是说家庭聚会吗?大哥、大嫂、小妹呢?没一个人回来,反而坐在那里的,又是哪门子的家人?”他早知道母亲的武功路数,手一伸长,腰一闪,避过偷袭。 眼角余光扫过对面垂手坐在那,装扮无懈可击,一副乖巧柔顺模样的女人满心不爽。 她对韩漱的出口不逊保持着完美笑容,单纯得好似听不懂他酸溜溜的口吻,那脾气,就好像这辈子从来没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过。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他受不了,但他可没忘记她在蓝纸对他说的那番话,被激怒时,也是可以丢下伪装的。 对于梁慕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庭聚会里,韩漱一点都没有兴趣知道。他老妈这些年从没放弃过替他找老婆,梁慕儿对他有好感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这样按图索骥地摸上他家,跟自己老妈走得那么近,也太有心机了。 “哎呀,你大哥一家三口出国度假去了,小丫头每天跟她未婚夫秤不离砣的,叫她回来吃饭给我应好,结果现在还不见人影,不过,反正他们不重要,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妈,我真的有事要走了,”亲了下韩母的脸颊,他转头,一点诚意也无地说:“梁小姐,多吃点,请慢用。我妈不常下厨,为了你要来,煮了这么大一桌,你可别辜负她的好意,吃不完打包回去我也没意见。” 他妈要的斯文礼貌都给了,只可惜眼睛虽然看着对方,却一点感情都没有,手心搭在自己的胳臂上,很不给梁慕儿面子地作势扫了扫手臂上根本没有的鸡皮疙瘩。 “谢谢伯母,谢谢韩大哥。”风度、仪态表现得完美无缺的梁慕儿露出柔柔弱弱的笑容,对他不友善的态度,很自欺欺人地当作没看见。 “你这孩子每次都来匆匆、去匆匆的,究竟在忙什么?” “忙着交女朋友,妈不是一直想抱孙子,所以我很努力在奋斗。” “真的,带回来给妈看看。”听见喜讯,她眼睛一亮。 儿子以前风流、桃花不断,令她担心,可现在突然修身养性,又教她不能省心。虽然说现在的年轻人普遍晚婚,可是都三十好几的年纪了,怎么教人不操心? “你也知道的,昀心。” “什么”韩母不语了。 “我们复合了,我也向她求婚了。” “……你还是多陪陪慕儿吧,多聊聊,别什么梁小姐、陈小姐的叫,那多生疏!我听她说,你们早就认识,这样最好,她个性温柔,脾气又好,妈很喜欢,现在这样的女孩子很少了。” 韩母犹豫了下,对于哈昀心的名字选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妈。” “我不喜欢那个孩子。” “妈!” “你们以前年轻不懂事,那种爱情游戏就别再说了!结了婚又离婚,我还庆幸你那段教人头痛的婚姻没维持太久,如今呢,你也不是孩子了,人要学着往前看,不要走回头路,这世界上优秀、美好的女孩子那么多,凭我儿子的条件要什么没有?过去就让它过去了。” 她家大儿子个性老实,成就平平,唯独这个老二最教她引以为傲,偏偏,也是最让她伤透脑筋的一个。 他自主性强,从来不愿意让父母干涉他,学业上这样,交朋友也是这样,就连毕业已经帮他铺好的路,他也不愿意。 玩乐器,组乐团,进歌坛,结婚、离婚都是他一个人的主张。 身为他的爸妈,他们非常无能为力。 韩漱早知道会碰软钉子,但是这么直接地摊牌,是第一次。 婆媳问题是每个家庭都会面临的,母亲出身极好,和父亲的婚姻虽然是所谓的利益政策婚姻,却因为教育程度、门户背景都相差无几,她刚强的个性配上平和的父亲,互补有无,又因为家中已经没有长辈,没有婆媳上的问题,婚后磨合得还算成功。 奠定这样的基础,对于挑媳妇,母亲也就依照自己的条件办理,他大嫂就是这样进门的。 当年,他娶昀心的时候,母亲极力反对,可惜反对无效。 他的人生,母亲每样事情都想干涉,可是婚姻是他自己要面对一辈子的事情,母亲做不了主的。 随着他工作越渐忙碌,他无从、也没想过要去深入了解这对婆媳相处得融不融洽。昀心几乎不说,一直到他们离婚后,母亲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让他警觉,自己除了搞砸婚姻,甚至连婆媳之间的润滑剂都没做到。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昀心,根深蒂固的嫌贫爱富,她看不起女方家庭,觉得她没有大家子气,带不出门,只会丢脸。 母亲太爱自己的孩子,因此想给他最好的,却忘记她以为最好的东西不见得是孩子喜欢、想要的。 “妈,我只要昀心,我只爱她。” 心,这种东西很奇怪,它本来在胸腔跳得好好的,可是一旦交给别人,就再也不是自己的,而是随那人搓圆捏扁,不能自己。 “当年你们坚持要结婚,我拦不住,这次,我不会赞成!”见儿子不受教,韩母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大哥,”梁慕儿轻柔婉转的声音,蓄意讨好说:“阿姨这两天血压高,你就少说两句吧。” 眼看再谈下去就要起冲突了,原以为自己会是今晚最受注目的主角,不料被忽视得很彻底,梁慕儿趁此时装贤淑地出来打圆场。 韩漱本来就无意惹妈妈生气,马上住口。 “你送慕儿回去吧!” “我跟梁小姐不顺路,让她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韩母摸着太阳穴,一脸难受表情。 第二十章 “知道了,我送就是。” 人生就是有枷锁,永远也无法卸下。 韩漱走出家门,拿起车库的遥控器,打开车库。 两人上了车,他把车子开出了韩家的雕花大门。 “给我地址。”油门用力地踩下,车子驶出空旷的街道。 梁慕儿很快地念出一串地址。 “你很不错,才多久,就跟我爸妈混得这么熟。”在他面前吃不开,改弦易辙,从他父母下手。 “我跟你家里的人打好关系,将来要相处就不会出问题,你不喜欢?” 想得真远。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那么喜欢我妈的话,我不介意你拜她当干妈,做她的干女儿。”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喜欢的人是你。” “你也听说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他从后照镜看她,标准看花看叶子就能哭上半天的那种柔弱女孩子,温室花一朵。 “你们还没结婚对吧?还没结婚,都是单身,那么谁想追谁都可以,我……”她忽然羞答答地低下头,一绺头发随之垂在胸口上,很惹人怜爱。“我喜欢韩大哥很久了,我也有机会一起竞争对不对?”她眼露企盼。 人是虚荣的,尤其被美女当面告白,只要是男人谁不会沾沾自喜? 可韩漱自己本身就是一棵会移动的桃花树,他的桃花债从幼稚园到步入社会只多不少,做的糊口生意是酒吧,男男女女看到倒胃口,梁慕儿再出色、再痴情,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我不会爱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我梁慕儿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手的,也许我现在没办法打动你的心,但是人心是肉做的,只要我能让你感动,你一定会爱我的。”滴水穿石也好,烈男怕缠女也罢,她对认定的感情,誓在必得。从小到大,她不论做什么都没输过,感情更不可以。 “你不知道我花名在外吧?”他的花心曾经伤了他最重要的人。 梁慕儿迟疑了下,像破釜沉舟般道:“那表示你很受女性欢迎,你是个女人都想要的男人,那我更没道理放手!” “有句话说得好,三岁定八十,你自己想清楚吧。”看起来中毒已深,他不想再浪费唇舌。 “我宁死也不会放弃你的!”她向来对自己极有自信,要承认自己不战而败,说什么她都不肯! 【第九章】 “我回来了!” “嗯。”很冷淡的口气。 他简单地交代了家中的情况,她却只是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不肯和他说话,连一声回应都省略了。 他原来想耐着性子等哈昀心气消,但是事情都过去一天又好几个小时,这女人显然还在使小性子,没打算消气,也没打算跟他说话。 她紧闭的嘴唇因为用力显得更加红润,看着她冷淡却美丽的侧脸,他开口,“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什么意思?”她面无表情但是起码愿意开口了。 “你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能给你幸福。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在外面偷吃,不会闹绯闻,不会给你搞劈腿;或许,你觉得我现在对你好,只是贺尔蒙在作祟,不可能长久,所以当我说要结婚的时候,你才那么生气,气得甚至不想跟我说话,可是这些年你一个人,真的快乐吗?” 听了他的质问,她颤了下,无法出声。 “你一定会说你很快乐。昀心,我不会再勉强结婚这件事,可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想怎样才能让自己快乐。”他宁可看他老妈脸色,也不愿意看她的脸色。 “我爱你,可是并不是一定要用婚姻来束缚你;我爱你,就算不能继承家业,就算只能回去住货柜屋,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都情愿。”深情坚定地重复,他爱她。 哈昀心喉头哽咽,泪滑出了眼。韩漱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不是那种见到女人眼泪就投降的人,有必要的话,他可以做到漠视,甚至无动于衷,可对哈昀心,他不能。 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你跟你妈起了冲突吗?” “她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想抱孙子。”当媒婆,想撮合年轻人,难道是老人家的通病?这样横生枝节,他都要去撞墙了。 “这是当父母都有的心态,她是你妈妈,你就多让让她--不过你从来没缺过女朋友吧?”她替韩母说话的同时,不忘酸他一下。没办法,有那么好几年她一直生活在他给的水深火热里,不趁这时候挖苦个几句,说什么心里都不畅快。 “你这是吃醋吗?” “你觉得咧?” “陈年旧仇到现在还没忘啊,可是我喜欢你吃我的醋,这会让我觉得我在你心中很重要。” 手插入她的发根,将她摁在胸前。 他回不到没有她的生活了,自己不再是自己,心口为她燃烧,灵魂被她牵动,从头到脚都想她。 那是他在别的女人身上不会有的感觉,在一起时开心,分开时很难过,想起她时很甜蜜,就算钻牛角尖,使点小性子都觉得她无比可爱。 “你啊,差不多一点就好了!” “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抱抱她,纠缠一个吻。 看见了,抱着了,他才心安。 “你在那边不会没有吃饱吧?”她不忘要顾韩漱的肚子。想当然耳,回家跟妈妈闹得不愉快,饭肯定是不怎么吃得下去。 “这两天对我那么差,我哪吃得下去。” “牵拖。” “我不喜欢冷战,以后我们别吵架了。” “我尽量。” “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他神秘兮兮。 “什么?” 把她往外拉,推开了大门,跨过那几步路,开门进了韩漱那形同虚设的租屋。 一台盖着防尘布,看起来是机械的东西放在屋子正中央。 它体积大得几乎占据四分之三的客厅。 “这是……”她结舌了。 “打开来看看。” 哈昀心依言拉开那层布。“电窑……还有拉坏机。”心口一阵紧缩,她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电窑、拉坏机,是她想了好久的东西。 “那个卖我的人说,这种开式电炉是最新款,有双字幕显示,微电脑温度控制,具有十组程式记忆系统,每组程式可以设定十六段,也就是说能自动控制整着烧制过程……另外他也介绍了一款陶瓷板电炉……”他很努力地将现学现卖的知识一古脑说出来,虽然说机器定附带详细的说明书可以参考,哈昀心更是个中能手,但是他还是唯恐漏掉什么。 邀功的心态太明显了。 从头到尾,哈昀心都两眼直盯着那两台丑丑的机器。 他就知道她没注意在听。 “这个很贵。”她感叹,很爱惜地摸着拉坏机上的转盘,那电窑,她可以用来烧什么?结晶釉的云瓶还是朴拙的大型陶盘?她有好多想法,恨不得马上动手去和泥。 依照她以前的收入,也不是买不起这些机器。 这几年除了固定给爸妈的家用,为了填补弟弟那个玩股票、买卖期货的大洞,她几乎把存下的钱都花光了,再也没有余钱可以为自己买点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 她坦白地点头,喜悦遮也遮不住。“谢谢。” “送你东西是有代价的,可不能白拿。”他露齿一笑。 “钱我会还你的。” “误会大了,谁跟你谈钱了,我要个人专属杯,上面要刻字的那种。”他想要那种东西想很久了,如果是她做的,价值意义更加非凡。 “你确定?没问题!” 她扬眉,秀气黑亮的眉毛,闪耀着湛亮光芒的水眸,白里透红的肌肤……糟糕,他欲望的情绪被唤醒,感觉小腹抽紧。 他走向她,嘴角带笑地把人搂进怀抱。 他张开嘴,吻住她柔软热烫的唇。 在两人唇舌交缠之间,韩漱一个饿虎扑羊,把哈昀心往墙上压去,压得她动弹不得,他把腿往她蹭去,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勃发,那是他忍耐到极限的提醒。 她没抗议,昂起头,用美丽的身子贴着他,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热情的交缠在一起--“……fromthenorthtothesouth,ebudaeintokhartoum……” 韩漱把她的双手箝在头顶,一路从她的下巴往下舔吻,她任他爱抚,扬起头吟哦。 “fromthenorthtothesouth……fromthedeepseaofclouds.” 第二十一章 爱尔兰女歌手恩雅的轻灵歌声依旧在细细地吟唱。 “等……等,我的手机在响。” “别管!”他不依。 她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有点陌生又有点熟的号码,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喂,哪位?” 晚上八点,大街上的车声还是喧嚣,云层很低,天际隐隐有雷声,从餐厅气派的中庭大厅的落地窗看出去,大雨应该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这不是出门的好天气,哈昀心却不得不坐在这宽敞明亮、居高临下、能一览美丽华摩天轮景致的餐厅,面对着韩母。 “伯母。” “这么多年不见,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要看到你。”狐狸皮草,爱马仕镶钻小提包,红钻、黄钻在手,珍珠耳环、项链,非常贵气逼人的韩母冷嗤。 “伯母叫我来,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会无好会,哈昀心有心理准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要你离开我儿子!”韩母即使有了年纪,因为保养得当,气质风韵仍然像只有四十出头,可是一开口,那习惯掌控一切的强势态度就很明白了。 “伯母,您不会不知道我跟韩漱已经离婚很久,充其量我们只是前妻跟前夫的关系。”哈昀心可没忘了他们的婚姻破裂,韩母也在其中插了一脚,她不是一个易与的角色,从来都是。 “你知道他前两天回家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要娶你,再娶你这个跟他离了婚的女人!” “您不赞成。”要不然不会这么快把她叫出来,给她下马威。 以前她觉得公婆笑容背后的冷漠和疏离比直接拒绝还教人瑟缩,现在才知道直接拒绝也同样让人受伤。 她显然厌恶自己到了极点。 “赞成?”她尖叫,一下失去了原有的气质,“我怎么可能赞成?我从一开始就反对,我就是要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伯母,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对韩漱说?他如果同意您的话,要我离开,我没意见。” 不论她如何讨好这个长辈,还是得不到她的喜爱,但是她也不会跟她发生冲突,算爱屋及乌吧,毕竟是韩漱的母亲。 没有她就不会有韩漱,她心爱的男人。 韩母拍桌,“你到底给我儿子吃了什么迷药,他以前坚持要跟你结婚,我怎么都拦不住,现在你们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复合?”当时她寻死寻活没能拦住儿子的心,这次也不能吗? “您不肯接纳我,我没话说,我和韩漱只是相爱,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还狡辩!”韩母气得发抖,价值六位数字的包包竟然往哈昀心砸过去。 她来不及闪躲,被砸了个正着。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那贫贱出身的家庭让我作呕,我跟韩漱的父亲都不会承认你的!告诉我,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的视线、离开韩漱” 哈昀心起身把掉在地上的包包捡起来,拍干净,放回桌子。 用钱打发她?这种有钱人惯用的伎俩、老套的戏码,她看起来这么像爱慕虚荣,只要用钱就能打发的女人吗? 哈昀心忽然觉得可笑,一个人对另外一人的印象要是认定了,不只八匹马拉不回来,用修正液也涂抹不掉,一生坏人的黑锅背定了。 “我爸妈不偷不抢,诚诚恳恳地生活赚钱,哪里下贱?伯母,您怎么随便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侮辱我的爸妈。”真难沟通,上流社会不是她的世界,而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还有脸跟我说道理?你是谁?给你钱你不要,你就是要死赖着我儿子就对了?”她血压窜高,拿起桌上的水杯作势就要往哈昀心脸上泼去,哪知水连同水杯全扔在突然出现的韩漱脸上。 无法避免的惊慌布满韩母风韵犹存的脸上,看见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儿子,心底丝丝凉意直冒了上来。 “韩漱。” 水从他脸上滑下,没入衣领,他以手抹掉,感觉到刚刚及时被他护到背后,免受甘霖波及的哈昀心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他会保护她远离这世界上所有的伤害。 哈昀心瞅着他,他的安抚散发着某种要她安心的温柔,他高大的身躯足以为她遮风避雨,很不争气地,她心中浮起朦胧恍惚的幸福感。 “洪叔,送老夫人回去。”韩漱的眼睛在母亲的脸上徘徊后,出声叫的却是韩家的司机。 “是,二少。” “我自己会走!”韩母依旧傲慢,刚刚的心虚好像是错觉。 当人家那么多年的母亲,韩母很清楚,愤怒的情绪被压抑在儿子平静的外表下,像随时都可能喷发的火山。 她承认自己过分了些,可是不祭出这种霹雳手段,死皮赖脸的女人怎么可能离开她辛苦栽培出来的儿子? “妈。”他不想拂逆母亲,可是他更不想看昀心受苦。 “知道了、知道了。”她决定退一步,不再去踩踏儿子的底线。 “你怎么会来这里?”韩母走了,哈昀心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几口空气,好像从方才到现在她这才记得要呼吸。 “想甩掉我,你还得多练练。”她接电话的时候尽管多方掩饰,脸色就是不对,那种突然而来的苍白,想也知道约见面的人她并不乐见。 “走吧,我想离开这里。” “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怎样?唉,我妈真的是气到了,竟然对你动手动脚。”反覆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看了又看,最后竟想揭开衣领跟裙子。 哈昀心举手给他一个爆栗。 “这里是公共场所欸。”脸上似起火炙烫。“我没事啦!” “让我再看看……” “我没那么脆弱。” 她觉悟了,想和韩漱在一起,在某些时候,对某些人,她就必须化身为不怕矛、盾攻击的女战士,因为那个拿矛拿盾攻击她的人,正是自己心爱男人的妈妈。 要跨越这些距离、鸿沟很辛苦,她得要有非常人般的意志力。 不被接受虽然令人难过,属于她的战争也要耗上很多精神和体力,也许她跟韩漱在一起长长久久的时间里这场战争都不可能有好的结果,但是,最讨厌她的那个人是韩漱的重要家人,在天平的取舍上,她只能面对。 韩漱在众目睽睽下迎她入怀,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环住她的腰。 “昀心,”他的声音好轻、好轻。“我爱你!” 他知道自己的妈妈有多顽固,然而,她美丽勇敢得不可思议。 他爱她,很爱、很爱她。 “这是要给我的?”咧开嘴,笑意出现在韩漱眼底,满意地像是拿到稀世珍宝一样。 “遵照你这位客人吩咐,个人专属杯,独一无二的,你的名字,喏,这样够大、够明显了吧!” 没看过这么爱现的人,杯子、杯盖、杯垫,一应俱全,每一样都隐刻、显刻地用刻刀写上他的名字。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没有跟别人撞杯之虞。 “那你的呢?借我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也有?”莫非她在工作的时候,这家伙每天都跑来偷看? “我有,你也一定要一个,我们是情人,这叫对杯,你侬我侬,永远双双对对啊。”只是一个街上到处都有卖的杯子,他却乐得像中了乐透。 “都是你的话!”哈昀心微微张着小嘴笑嗔着,绕过机器和工作台,走到书柜,摸向第二层,从里面掏出一个和韩漱很相似的陶杯。 两个陶杯摆在一起,还真有股相亲相爱的感觉。 “谢谢你。”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忽然变得沙哑,那是满足和快乐的沙哑,还带着些许的性感。 “不客气。” 他的嘴试探性地掠过她的,就像微风。 这女人香软火热,只要碰触,就会勾起他无穷的欲望,就像一根火柴,一点就能燃烧他。 熟悉的气息将哈昀心包围,感觉到他的唇舌,这个吻狂放又强烈,让她脚趾蜷曲,全身发颤,从头到脚燃烧,那酥麻,她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告饶。 “要饶你可以,陪我去约会。”他喜欢这种开发她热情的游戏,百玩不厌。 他早就计划好今天要和她像很多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压马路,去摩铁做爱一个晚上,彻夜不眠。 “我去洗把脸。”拍拍发红的脸颊,要她这样出去见人,那怎么行! 第二十二章 一切都计划得很完美,当韩漱从楼下的公共楼梯间牵出他的哈雷,钥匙插入车子锁孔,再把安全帽递给她。见她戴上安全帽,跨坐到他身后,这才发动车子。 重型机车的后座较高,她一坐上去会不断地往下滑,紧紧贴在他背上,微笑跃上韩漱的嘴角。 “要抱紧我!” 哈昀心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他露出得逞的白牙。 不过,杀风景的程咬金却在他想催加油门的同时冒了出来。 “韩大哥--”小黄紧急的煞车声在巷道里刺耳地响起,让人听得不舒服,再加上丢下钱就急如星火跑到韩漱面前的梁慕儿,令韩漱不由得沉下脸。 她盛装打扮,全身上下都是流行的新品。 她捂着因为跑步有些起伏的胸口,撩撩头发,却不知道这样的搔首弄姿在暗夜里不只看不到效果,反而让人觉得做作,大打折扣。 “韩大哥,我来得真巧,你要出门吗?” “你没眼睛,自己不会看吗?”他连安全帽的镜片都懒得打开。知道他住在这里,想必又是他老妈的杰作。 看着他冰冷的脸色,梁慕儿心里发怵,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说什么她也要来增加自己的曝光率,让她的韩大哥把她放进心里。 “我也一起去,人多热闹。”她楚楚可怜地要求,该装的时候装得道地,谁也找不出破绽来。 “我们很熟吗?我跟女朋友要去约会,不带电灯泡,何况你没看到我骑机车,两个人刚刚好。” “我们可以三贴。”看起来冰清玉洁的千金女为了达到目的,也口不择言了。 “没兴趣,我不想平白无故为了不相干的人缴罚单。”这女人脑筋有问题,他都明白拒绝了,她就是听不懂。 装模作样的伪善者,不兴风作浪才怪! “这位小姐就是伯母介绍给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看起来秀外慧中,应该很多人追。”哈昀心在他耳边嘀咕,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梁慕儿可以听得到。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种硬要夹进人家中间,当夹心饼的女生看起来柔弱得跟柳树没两样,但行事说话都很矛盾的背道而驰,这样的人要不是个性强悍、心智无可摧折,要不就是脸皮厚到媲美万里长城,总之,对韩漱誓在必得。 “昀心,你千万别误会,我跟她什么都没有!”韩漱转过头赶紧澄清,他们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要是因为梁慕儿莫名其妙的搅和而破裂,他真的会宰了这个女人。 哈昀心的确是有点被打击到了,眼前这女生太漂亮,浑身上下都是上流社会教养出来的气质,又是韩母加持过的对象,她的胜算在瞬间又变成负数了。 “这位姊姊,我叫梁慕儿,你们要去哪里,让我一起去啦。”梁慕儿细声细气,那双微微拉长的杏眼很漂亮,却让人看不透。 “我们要去吃饭,你想跟的话就一起来吧。”无视一旁快喷火的男人,她点头道。 “谢谢姊姊!”梁慕儿瞳仁微闪,挑衅的光芒一闪而逝。 于是一台重机、一辆计程车,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就这样不协调又诡异地进了靠港湾有着美丽灯火的海边餐厅。 一顿饭局间,韩漱殷勤地为哈昀心夹菜、端饮料、切海鲜肉食,眼中只有她一人,完全把梁慕儿当隐形人。 吃饭时,他还把脚伸得好长好长,勾住哈昀心的,然后把她的腿拐过来夹住,有意无意地磨蹭,热情如火的眼睛不停地放电,哈昀心猛递眼光要他收敛,甚至踢他的小腿都不能阻止。 害她脸烫得可以煎蛋,要是用温度计来量,也许还会破表。 反观被冷落的梁慕儿,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心中的妒忌像溃堤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心,几乎让她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和温和。 “叮叮叮。” 餐具铿锵作响的声音终于引起两只爱情鸟的注意。 “怎么了,餐厅的菜不合你胃口吗?”哈昀心问道。 “怎么会?是我胃口本来就小,吃不下这么多。”梁慕儿假笑,心头的醋酸几乎要掩饰不住。 “那我们吃饱了,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好……那当然。”她用纸巾淑女地抿了抿嘴就不再动作,摆明不想付帐。 韩漱只得结了帐,三人离开餐厅。皓月当空,凉风徐徐,城市的月亮很难在矗立的大楼间看得见,但在这里,只要抬头就能看见那一轮纯净。 “好美。”她说。 “嗯,你更美。”韩漱毫不保留地赞美她。 哈昀心羞赧了脸。 两人甜甜蜜蜜,被撇在后面的梁慕儿神色一再变换,跺了下脚,追上去,从两人的中间硬生生卡进去,自然无比地攀住韩漱的肩膀,挽他胳臂,好像他们才是一对。 “你做什么”韩漱眉眼纠结成愤怒的线条,再也不肯给她面子,用力甩开梁慕儿,然后一个迅速旋身去扶住被挤出去,因重心不稳,差点绊到码头的绳索摔跤的哈昀心。 梁慕儿这女人好不要脸! “我没事。”哈昀心把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眼光不小心投向梁慕儿,却看见对方用一种讥诮的眼神睨着自己,随即很快在下一秒恢复无辜的表情。她哪里得罪她了? 揉了揉眼睛,是她的错觉吗?梁慕儿那冰冷的眼神直刺入她的心窝。 她沉不住气,再也装不了善良了吗? “姊姊要小心呐,这海水那么冷、海底那么深,要是掉下去,可是会被鱼群啃得尸骨无存的。” 幸灾乐祸的语气,梁慕儿不知不觉抛开伪装,冷嘲热讽了起来。 “韩漱,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嗯。” “那我呢?”梁慕儿不禁尖叫。 “自己叫计程车。”韩漱冷声丢下一句,然后带着哈昀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他冷冽的眼神吓得开不了口,梁慕儿只觉得满心委屈,苦等成空的难过顿时全融化成了冰冷的绝望。 她梁慕儿是什么人?居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落到被人鄙视的下场她不曾受过这种屈辱,原本对韩漱的热情终因他的无情对待冷却。她不要爱了,她后悔了。 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第十章】 国际陶艺节纽西兰首奖作品登台新锐陶艺家获奖后首度在台展作【本报讯】国际陶瓷艺术节将于七月一日于莺歌热闹展开,其中重头戏之一是台湾国际陶艺双年展,将由纽西兰陶艺奖首奖得奖人哈昀心于莺歌陶瓷博物馆,展出一百多件个人创作。 展览期间,获得二九年纽西兰陶艺奖首奖的陶艺家吉米.库柏(jimcooper)为了哈昀心“爱与飞翔”特展的特别创作也将同时亮相。 吉米.库柏极力推崇哈昀心的作品,一度将其创作引介到大英博物馆,在国际上引起旋风般的轰动。 会闪瞎人的闪光灯、台湾各大报系记者、传播媒体的sng车塞爆了街道,因为阻碍了交通而被民众投诉,记者很心酸地os,他们这样兢兢业业、严阵以待,为的还不是想抢到专访哈昀心的独家新闻,以飨观众。 哈昀心的新闻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是每天各大版面的头条,因为她的创作太受欢迎,作品只要推出,就会引起诸多讨论,在商人的炒作下,刮起的抢购风潮几乎要凌驾许多资深的陶艺家,而且价钱还持续地往上飙涨,“钱”途不可限量。 瞩目的开幕典礼后,是巨星云集的鸡尾酒会,宾客中不乏台湾艺文界的耆老、坚强实力派陶艺家、上流社会的达官贵妇,一个个来头响叮当,简直把展示厅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哪里是艺术美展,根本是有钱人炫耀谁银子多的地方嘛! “昀心,我啦,看这边,我在这边……”丰胸细腰长腿的薛曼妮后悔没遗传到她老爸一八公分的个头,那么多人围着哈昀心,她走到哪,苍蝇……呃,不,金主们就围到哪,可怜的自己被淹没在人潮里。 大家嘛帮帮忙,展期那么长,为什么非得挤在今天相见欢?到处香水、西装,除了展示雄厚的钱力,这根本是人肉菜市场! “曼妮!”哈昀心端着鸡尾酒,周旋在大有来头的贵客中央,很卖力地陪笑,不过一看到麻吉,很快告了罪,离开那些挂满大钻石的夫人团。 第二十三章 “你怎么现在才来?”走到角落,她保持美丽的笑容和经过的人一一点头致意,毕竟来者是客,还不忘小声地埋怨。 “哈昀心同学,我已经很尽力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塞车,要不是大军开车技术一流,我跟他现在还卡在车阵里动弹不得。”怎么可以不邀功?开车族的辛酸血泪史是说也说不完的。 “看在你今天那么漂亮的份上,就不多计较了。”穿着削肩红洋装搭亮片皮革晚宴包,刮蓬的发型很有时尚感,今天的薛曼妮比她更像主角。 “等一下可还有重头戏,不穿隆重一点,怎么表示我的慎重?好不容易摆脱家里那两个小鬼,出来当然要打扮一下,要不然真的变成黄脸婆了。”一年前她跟张大军结了婚,当然,是赶流行的奉子成婚,七个月后她生下一对龙凤胎。对她忠贞的老公、甜蜜的孩子,人生最美好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了。 “你喔,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你在影射自己吧?才短短两年,成就这么惊人,你看今天与会的来宾多有名,那个谁谁谁,报章杂志上常有他的新闻,那个某某某,财经书刊上总是拿他当专访人物在捧,我说,幸好你当年没有在老董的游说下回公司,要不然,哪来今天的哈昀心大师?”喝了一大口香槟,薛曼妮感叹人事全非,不过这个“非”,还真“非”得教人艳羡。 “少来!什么大师,是刚好我喜欢玩泥巴,韩漱也说,既然因为不愉快离开的,再回去心里多少会有疙瘩,好马不吃回头草,只好对老董事长说对不起了。” 那年她离开公司没多久,坐镇总公司的董事长听到她辞职的消息,立刻打了电话给她,要她再回旭日上班,职位往上升,薪水自然也往上调,条件优渥到教人嫉妒,这种美事,任谁都会马上答应的。 董事长一路对她的提拔跟爱护,她感恩在心,后来她亲自跑了一趟总公司,见到了董事长,除了感谢他的知遇之恩,很诚恳地表明自己已经有了新目标,董事长在扼腕之余只好祝福、尊重她的选择。 “欸,大军呢?怎么这么久还没看到他的人影?”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哈昀心有时候还会想,其实她应该感谢当初要她卷铺盖走路的总监,要是没有他,也不会有今天的她。 凡事往好处想,正面思考,绝对比怨天怨地要好上太多!当然,那时候的她身边要不是有韩漱在,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站起来,对自己的遭遇释怀。 “他说停车位不好找,所以开车去附近溜一溜,我们要是出去,就call他,他再过来接我们。” 薛曼妮一脸甜滋滋。 “那我们赶快吧,我去和公关老大交代一下,你先走,我们在体育馆前面见。”世面见多了、人面广了,如今的哈昀心在谈话之间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份干练和自信,变得更炫目耀眼了。 “ok!”薛曼妮比出一个ok的手势,提前离开会场。 哈昀心细细调匀了呼吸,态度自然地走到忙着接待重要人物,还有应接不暇贺电的公关身边。 “哈小姐。” “在忙吗?我有事找你。” “有事情要交代可以打内线,我马上会过去。”对陶艺界的艺术家来说,台湾一向是艺术沙漠,这位哈小姐能在台湾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回响,无异是个奇迹。 “我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这里要麻烦你了。”她气定神闲的说,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那么多从国外远道而来的贵宾都是这两年在艺术的路上给她指导、帮助的贵人,她却非在这节骨眼抛下他们不可。 她好没良心啊! 可是良心比不过占据她心里那个重要位置的人。 “有什么事比现在的场面还要重要?”公关也是她在台湾的经纪人,这次展览由他一手统筹,对展览结果抱着满大的希冀,现在紧要关头,女主角却说要离开会场,有什么事情会比她自己的将来更重要? “展览也不是第一次……呃,我的意思是说我真的有急事,你就帮我应付一下啦。”要迂回、再迂回,她努力装出非常迫不得已的样子。 “什么时候回来?给我时间,别放我鸽子。”托了托金丝边眼镜,他可不是好唬弄的人,一朝被蛇咬,哼哼哼哼。 “给我两个小时。”她伸出两根手指。 “究竟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重要到要放弃自己大出锋头、扬名立万的机会?”爱喃喃自语的是这男人很少缺点中的一项。 “秘密,那我走喽!”给了一个飞吻,哈昀心笑得像朵花,转身就跑。 “笑成这样,难道又因为那个男人……”他知道哈昀心有男朋友,这男朋友没来致贺送花就算了,居然要她放下大好机会去约会,看起来不是个理想的对象。 他应该有近水楼台的机会才对。 哈昀心可不管她的公关是不是正绞尽脑汁地想她究竟要去哪里,她就是要早退,穿过满是鲜花、花篮的走道,拉着礼服钻进化妆室。 五分钟后,专用的化妆间里走出一个头戴连身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身穿宽大衣、牛仔裤、布鞋的娇小人影。 避开人群,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在最后一个转角后终于看见博物馆的后门。 拉开大锁,推开沉重的钢门,重新把门关好以后,沿着防火巷道,左出口处看见了一辆熄火停在停车格里的车子。 她想也不想,打开车门,一口气跳上车,终结遮遮掩掩的逃脱。 一把艳红昂然的火鹤还有男人热情的拥抱一起送到她面前。 “谢谢。”她小小地喘着,画了淡妆的脸红扑扑的,睫毛翘翘的,眼睛亮闪闪,完全不像已经三十二岁的女人。“我没有耽误到开场时间吧?” 他看表。 “计划,照表操课,一切照彩排走;计划,要是我迟到,dawn开场暖身,我是压轴,时间很充裕。”韩漱俏皮地眨眼,把身上的宽大棉领口往下拉,露出里面紧身的舞台衣,表示他准备充分。 “好期待喔,狂潮出道十三周年纪念演唱会,我是vip,可以站在最前面对不对?”她笑得好开心,比自己的展览还要得意。 “我不能去展览会场,你会不会介意?” “你前天、大前天、昨天都帮我庆祝过了,何况开幕时间跟狂潮的演唱会时间冲突,这也没办法的事情,比较起来,我比较想去看你们五个人复出的演唱会,哇,一定会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哈昀心笑得温柔坚定。 “你是狂潮的推手,是我们最大的粉丝,你没有到场,演唱会就没有意义了。”这个演唱会美其名是狂潮出道十三年庆,实际上是为她开的,他们几个臭皮匠这几个月几乎天天躲起来密谋开会,也把时凡间拖下水,想不到她什么都没吭就答应赞助一切。 “这样我会觉得有点虚荣捏。” 送上一个超大的吻,“谦虚没有钱领喔。” 哈昀心迟疑了下,“有件事我想还是跟你说一下的好,伯父跟伯母来了。” “我爸妈去展览场?有没有对你怎样?”他怪叫。 两年前,因为韩母强硬的作风,母子两人数度起冲突,也因为长辈的不谅解,哈昀心坚持不肯再结一次婚。至今,他跟哈昀心还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同居状态,甚至,最后被逼急的他向母亲撂下话,说这一生只认定哈昀心,不给娶,他就光棍一辈子到底。 “嗯。” “嗯是什么意思?”双手离开方向盘,准备来对她做“全身检查”。 “欸欸……伯母很客气,还祝我展览会成功,伯父当场就买了我一对陶瓷鸳鸯,害我很不好意思。”她躲开魔掌,顺便还了他一爪子。 “没对你怎样就好。”他吁了口气,发动车子。 “你有空回去看看两个老人家吧。” “我每年三节都有打电话回去,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完全是小孩子赌气的口吻。 “先说了,你不能生气。” 有鬼。“什么?” “先说好不生气。” “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之前你一去纽西兰就是三个月,打电话给你,不是在忙就是在睡觉;飞美国那回也一样,说什么博物馆不能开手机,馆长是很老派的人,去她家吃饭也要禁止一切科技产品出现。”什么鬼理由! 第二十四章 “别说你不知道什么叫时差。”好长的抱怨啊,比红楼梦里刘姥姥的裹脚布还长。 “我就是不爽!”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 “这还差不多!”终于把车子驶离现场,向街道的末端而去。 “我把门票给了伯母,我请她一定要去听你的演唱会,不去会遗憾的。”她仔细地看着韩漱的眼睛。 “他们不会去的。”自嘲地翘了嘴后他很快恢复正常,只是时速表的指针又往上攀升了一格。 他没有出国深造继续学业,拂逆了母亲望子成龙的希望,他组乐团,老妈深恶痛绝,她抵制、严禁家里任何一个人买他的cd、演唱会、写真集,反正上面只要有他人像的东西,都视为万恶共匪。 他也早就不抱希望……希望母亲能支持他,或者谅解他的任性。 她把手心贴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给他无言的支持。 他的手机适时响起。 “不谈这个,野兽打电话来催人了。”瞄了眼荧幕显示,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可以容纳一万五千人的林口体育馆,今天涌进的人潮可不只这些人数,距离演唱会还有二十五分钟,中间广场加座位几乎要呈现饱和状态。 观众买票进场,为的是久违了的“狂潮”,而狂潮真的掀起狂暴浪潮了! 体育馆每个入口处都设置电脑,依照买票号码在不同入口进场,这时,二号门来了一对老夫妻。 “……老公,我们真的要进去?这么多都是年轻人,我们未免太显眼了。”一向剽悍的韩母居然忐忑不安了起来,眼神飘来飘去,就怕被认出身份。 韩父也被万头钻动的追星人潮,还有卖周边产品的摊位给震慑住了,他随手拿起一件印有狂潮团体大头照的恤,有他儿子肖像的东西还不只这一些,他看着抢购的少男少女,捏着那件包着塑胶套的衣服,忽然心酸了起来。 他错过儿子太多的成长历程,总觉得他叛逆、不受教,对他在外面的成就视而不见,现在后悔,想挽回真的来得及吗? 韩父掏钱买了那件棉衫,珍惜地收了起来。 “你这是……”韩母对他的举动不解。 “那些追星的年轻人追的是你儿子,看那些海报,他笑起来多帅,这么多人喜欢他,我们居然不知道,以为他在外面鬼混、不务正业,从来没有认真看待过他的想法。” 韩母缄默了。 “这次要不是昀心给了门票,我看别说来这里听他唱歌,我们这两只鸵鸟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是人家的好父母,说到底,你这当人家妈的,是不是度量应该放大一点,跟儿子闹别扭,闹这么久,实在不像话!”从年轻到老总是疼爱、纵容老婆的韩父很难得说了重话。 “我是为他好。”韩母的口气已软。 “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孩子大了,不论我们的看法如何,日子是孩子们在过的,能幸福一天是一天、一年是一年,以后你就别再插手小漱和昀心的事,让小俩口去过他们想要的日子。” “你就是啰唆,进去吧!”大庭广众的,当着那么多年轻人的面前叨念她,面子实在有点挂不住。 演唱会准时开始。 没有花俏的舞台,没有震耳欲聋的开场,舞台灯光暗了好一会,等到灯光一亮,就看到五名潮男已经一排坐在舞台前方,以unplugged(未插电)的方式开唱。 dawn的张驭晓,light的韩漱,狂潮的晓与光展现了最佳的默契,电吉他在他们手中演奏,乐音激扬,和声默契几乎让人觉得是唱片原音重现,完美得令人不可思议。另外,贝斯手小宇、鼓手野兽、键盘rain也配合得滴水不漏,很久不见却熟悉的嗓音活生生在观众耳旁响起时,观众终于相信狂潮真的回来了。 很多人拍红了掌心,感动地流下眼泪。 哈昀心坐在最前排,眼睛离不开在舞台上尽情挥舞的韩漱,他毫不打折的嗓音,完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一曲唱罢,当经典solo飙起,观众又是掌声又是叫声不断。 他们超越了自己。 她澄澈的黑眸始终泛着泪光,多么优秀的乐团,她知道,她会爱这个她亲手孵出来的乐团到老,一如多年来那么地爱。 备受感动震慑的不只有哈昀心,坐在另外一处的韩氏夫妻泪流满面,更是不能自己。 他们的孩子这么闪亮耀眼,是他们的骄傲! 在接近两万名观众的喝采声中,狂潮一共演唱二十首他们的代表作。 最后一首歌了,灯光全打在狂潮第一主唱light的身上。 钢琴音初响起,全场第次骚动,light微笑地做了一个请大家安静的动作,灯光、电视墙、音效,同步播出。 他用如同泉水般冰沁又清澈的声音开口说话,“首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回到舞台的一天,这得感谢狂潮的其他四个团员,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我太震惊,舞台下这么多对狂潮不离不弃的朋友,大朋友带着小朋友,小朋友带新朋友,想不到在这么多年后还能得到大家的青睐,谢谢!”深深一鞠躬,真诚无尽的感谢。 他的感言得到响彻整个体育馆的掌声…… 掌声乍歇--“最后这首安可曲是我的新歌,要献给我最爱的一个女人,我也想用这首歌来向她求婚。这么长久以来,我老是求婚失败,希望她可怜可怜我,让我听到我很想要的答案,还有,我已经不是偶像,谈恋爱、结婚,你们会祝福我的对吧?” 韩漱的话才说完,观众惊呼连连,整座体育馆强烈的灯束全部打在惊讶到眼泪盈眶的哈昀心身上。 她忽然变成了众所瞩目的目标了。 “昀心、昀心……好别致的求婚喔~”坐在哈昀心隔壁的薛曼妮几乎要为之疯狂。 “你坐下啦。”这是张大军。 哈昀心听不见韩漱开开阖阖的嘴里唱出了什么,她接触到他的双眼,身体被钉在座位上,迎视走下舞台、步下阶梯,朝着她走过来的男人。 她忍住欲滴的泪,胸腔的心因为激越,几乎要跳了出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看着那中断了歌声,对着她傻笑的男人,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被搂进了一堵怀里,把羞红的脸埋在他肩膀,尴尬得不敢把头抬起来,窘迫地低声威胁,“你居然玩阴的,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 “夏卡尔说,爱是飞行的翅膀,你是我飞行的翅膀,没有你我飞不高,没有你我看不远,白天你是我往前冲刺的动力,夜晚是我安眠的所在,我已经没办法再去找另外一对翅膀,请你嫁给我吧!” 众目睽睽,全场观众见证了这场求婚记,整个沸腾了--韩漱的求婚词被辗转反覆传诵,成了网友疯狂转贴的经典。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山城。 下了公车,这是第一个跃进哈昀心脑海的念头。 石造房屋、喷泉、教堂、蜿蜒小径与周边极佳的视野,尼斯是蔚蓝海岸最热闹的城市。 站在圣保罗山城路上往下看,古老山城真的很像超现实画,即使已经落地五个多小时,哈昀心还是觉得如梦似幻,不敢相信自己飞过大半个地球,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夏卡尔美术馆了。 “韩漱,你捏我一下。” “做什么?改亲一下好了。” 打扮轻松,头戴草帽、戴着墨镜的两人看过了马谛斯博物馆,如今就站在夏卡尔美术馆外,门口比人还高的橄榄树,属于南法的薰衣草就在花园中绽放,哈昀心看着看着,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抹也抹不去。 “好不真实,我真的来到尼斯,马上就能见到夏卡尔了吗?” “我们一起进去不就知道了?”他伸手牵住她的,十指交缠,会心一笑,缓步走向碧绿草坪中间的小径。 一步一步走向未知,两人同心,就是独一无二的幸福。 注:欲知难搞的dawn张驭晓如何被他的酷保镳驯服,进化成一等一的好男人,请看《完美老公进化论》。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