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启事》 楔子 【楔子】 征婚启事 征求25~35岁的未婚女性(再婚者亦可) 条件: 1。能够配合早上八点及下午六点接送工作 2。不排斥与幼儿园孩童相处 3。没有家累,无特殊病史 4。须定居台北 征婚者: 1。30岁,无负债 2。每月支付三十万元金额家用 3。育有一名五岁儿子 意者请电洽:09xx-xxxxxx黄律师 戴着粗框眼镜的女子推了推眼镜,桌面上放着五份知名报纸,她咽了咽口水,微扬的眉完全没有任何修饰的化妆品颜色,干涩的嘴唇一启一阖,却未发出半点声音。 整间办公室里只有她还坐在位置上,其它的人全跑出去用餐,而她如同往常坐在椅子上看着早上买的报纸。 桌上的不锈钢便当盒里还有一半的色拉没吃完,被紧握着的叉子随着手的主人颤抖而微微晃动。她把眼镜从脸上取下,揉揉双眼,把充斥着难闻油墨味的报纸往脸上贴近──果然没看错! 她看了五份报纸,每一份报纸的头版广告区都有相同的「征婚启事」。 再把五张首版仔细比对上面的条件、电话、联络人,她更能确信这是相同一个人刊登的。 哇!这人还真不是普通有钱,而且还很随便! 要在头版登广告,费用一定不便宜,而且还在五大报上刊登如巴掌大的版面,那肯定又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她低头往联络人的方向一看,啧,是律师呢! 只是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优秀,且先不论长相,也不要讨论他的家世背景,更别理有公婆还是小孩,里面有个条件正好符合她的状况! 至于对方长得是圆、是扁……那都不重要。 不过这么优的条件,应该会有很多人抢着报名吧?她知道现在很多女性都是拜金主义,记得先前电视也有播过,上海富豪征婚,上门应征的各个都是漂亮的博士生,而且身材姣好,皮肤白皙清透,都是非常上等的货色。 至于这则广告的真假成分,她倒是没多想──那人能花钱刊登广告一定不简单,就算是骗局也没关系,大不了摸摸鼻子当作付学费啰! 连犹豫都没有,她环视周围,确定办公室真的只有她一人后,摸出抽屉里的手机,颤抖的拨下报纸上的联络电话…… 「您好,我看到报纸上的征婚启事……」 第一章 【第一章】 「嗯……就如同这份契约上所写的,以后每个月会将生活开销固定汇入东方先生替你开的银行账户,林小姐,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从桌面上一张a4履历中抬起头,履历上的大头照和坐在他面前的女子完全吻合,相片可以保证完全没修过片,因为那张照片……毫无修饰的照出这个女人的特色── 粗框眼镜、老处女的阿嬷型包包头、有些泛白的唇色,还有非常保守的灰色套装。 律师真想揉揉太阳穴,这女人的履历年龄与眼前形象完全搭不上,如果不是她附上的身分证复印件,他几乎以为眼前女人是从异次元闯进他的办公室! 她不是二十八岁吗?可现下有哪个二十八岁的女性会把自己包成这样──腰身?没有;大腿?连瞄一眼的可能都别谈,她的窄裙盖到膝下五公分处。 至于手臂?他就只看到她那身难看的灰色外套。 偷偷瞟了一眼他的客户好友,那男人与眼前的女人正面对面而坐,而且就在他旁边,他的客户好友似乎完全没把这女人的外貌给放在眼里。 如果这就是客户好友的择偶条件,那他这个做律师的无话可说。 从千百位应征女性中,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客户好友挑出来的对象。 「林小姐,你可以放轻松一点,我们现在谈的是关于你和东方先生的结婚问题。」 「东方先生?」她抬起头,终于发现问题,困惑的看着律师,「要跟我结婚的不是黄奇升律师吗?」 黄律师轻咳一声,「不是我,我只是替东方先生处理事情而已。」 她耸耸肩。 「东方厉先生的条件就如同报上刊登的,他本身并没有负债,只是因为到了适婚年龄,同时也因为他已有了个儿子,所以他希望他的妻子未来能好好照顾孩子,时间就如同广告上提到的,你只须配合那个时间就好;也因为东方先生工作的关系,婚后他很难有固定在家的时候。」黄律师讲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她。 她了解的点点头。 「林小姐,你的工作是……行政人员吗?」 「公务员,我担任户政事务所的窗口服务。」 「在桃园吗?」 「如果需要,我可以申请调到台北。」 「恕我冒昧请问,林小姐为什么会想来应征?是因为缺钱,还是有其它原因?」黄律师小心的问。 「我一定要回答吗?」 「如果可以,东方先生希望对自己的妻子有些许了解。」 了解?是有钱人的自尊心作祟吧?那位东方先生当然不希望娶到一个觊觎他财产的女人来当妻子,免得财产被女人给拐骗光,到时就算想哭都没眼泪可流;她能体谅这样的想法。 耸耸肩,「我得搬离桃园,因为现在工作的地方让我有些麻烦,至于是什么事我不好说,我需要保留一点隐私。」如果他们不接受,她不介意就这么走人,她本来就没抱太大的期望。 「就我所知,公务员并非想调职就能调职的。」 「对,但我已确认过,台北目前刚好有缺可调,只是需要有正当理由;而结婚这个理由不是很正当吗?」若不是她可以用的借口都已用过,又刚巧看到征婚启事,心想既然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不试白不试! 和东方厉交换过眼神,黄律师的话锋一转,「林小姐有和小孩互动的经验吗?」略带疑问,他不认为眼前装扮得像个老处女般的女人会不吓到小孩。 「履历上有写,我是师资体系毕业的,也实习过。」 对,他也查过,这女人真的是师资体系毕业的,而且还是名列前五名,连学校师长都对这个学生印象深刻;听说她实习的学校,每位老师都恨不得能把她给留下,而小朋友们更是巴着她不希望她离开。 但是这种说法,与眼前的女人完全搭不上! 她是被外星人抓去改造过吗?不然怎会跟听到的差这么多? 黄奇升转向他的客户好友──东方厉,「东方先生有什么事要询问林小姐或是确认的吗?」 戴着墨镜的男人──东方厉,透过灰黑色镜片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她的那张脸,若说满分是一百分,他只会给她三十分;至于她的那个身材,若是满分一百分,他只会给她十七分! 简单的说,她是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她的原因有两个,其中一个是…… 东方厉取下墨镜,「林舞阳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舞阳认真的看着映入眼帘的那张俊脸──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加上两个耳朵,是人不都长这个样子吗? 也许这男人是好看了些,他有一双深蓝的眸子,是比海水还要深的颜色,幽静得会让人想多看他一眼;他有张好看的容颜,而好看的男人通常背后的苍蝇很多,但管他是男人或女人,其实内在才最实际吧!再好看的人,谁会知道他会不会在人身后捅一刀? 也许这男人有钱到全世界的人都该认识他,从他的征婚条件可以看得出,他肯定是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然也快到达顶端,但这些都跟她无关。 「我不知道你是谁。」紧蹙眉,她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要知道你是谁吗?」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难道他是总统?但总统几时改姓东方了?还是他是哪个常上电视的大官?可她除了总统外,大官没认得几个,谁常出现在头版照片,她才会记得那人是谁。 「你不看报纸吗?」 「我只看头条新闻和广告版,还有副刊。」 社会版不是太温馨,就是太血腥;政治版每天都是吵吵闹闹、乱成一团;娱乐版不是她不看,而是每次报纸拿到办公室就被人抽走! 反正她的兴趣也不大,不过就是些名人的隐私大揭露;至于地方版则是被上司抽去剪剪贴贴、搜集剪报,她想看也来不及。 「你也不看电视新闻吗?」 「电视新闻都不太中立,我宁愿看电影台。」 「那么综艺节目也不看吗?流行音乐你也不听吗?」东方厉面无表情的一一确认着。 「不看,因为太无聊;会听,但我只听歌,不记是谁唱的,所以我不追星。」她下意识的推推眼镜,「是不是我不看新闻、不看综艺节目、不听流行乐,这样就不合征婚要求了?」 「阿厉,我觉得应该跟她说一下会比较好。」黄奇升认真的对东方厉提议。 而当事人只是默默的把墨镜给戴上了。 「林小姐有听过雷亚斯吗?是个有名的歌手。」 她老实的点了头,「听过。」那又怎样? 「阿厉……东方厉先生就是雷亚斯。」黄奇升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咦?似乎没什么改变?难道她早就知道吗? 「那又怎样?反正我只负责照顾他的儿子,不是吗?」所以东方先生是谁,关她什么事? 「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要结婚的话,东方先生的母亲希望能宴请宾客,如果你的家人……」 「不能公证就好吗?」她立时显得异常为难的看着黄奇升,「如果要宴客,他又是个名人……不就会公开上电视吗?那怎么行!」 那她选择走上这条路,又有什么意义? 「林小姐不想穿礼服、走红毯吗?」 「完全不想!」她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脱口而出。 「为什么?」黄奇升发问的同时,东方厉也竖起耳朵倾听。 「为什么?我才不想被记者追着跑,也不想拿现在的工作来开玩笑!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又好不容易才调到这么远的地方,而且我一点都不想穿礼服、化妆;请客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要我保持相同的微笑被一堆闪光灯追着跑,那太可怕了……」她愈想愈觉得那是在跟她的人生观挑战! 打从她出社会后,她的人生态度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就算不能低调,她也不要搞得上电视! 就算不小心上了电视,她也不想跟名人扯在一起;而就算非得跟名人扯在一起,那人也绝对不能是她的丈夫! 而要跟她结婚的男人却…… 「黄律师,我看……你们另外找人好了,依你说的,他是雷亚斯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女人愿意跟他结婚、帮他照顾小孩的;至于我,我再另外想办法处理我自己的问题就好。」林舞阳站起身,她没多余的体力去应付新的问题,而且还是这种变成公众人物的问题。 第二章 东方厉看见她要离开,眯起眼,瞪了律师好友一眼。 身为他律师好友的黄某人,自然懂他的意思,只好认命的开口。「林小姐,婚宴的部分我们可以商量,请坐下来谈吧!」 她狐疑的回过头,「商量?真的还有得商量吗?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当然、当然!林小姐只要有条件,都可以提出来商量。」 闻言,她走回来,再次坐在沙发上。「我的条件……真的可以说吗?」 东方厉点点头。 「可以、可以,只要我们做得到的,都会尽量配合。」 林舞阳低下头,把心里重复了好几次的条件再次整理一遍,沉默的在三人之间徘徊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第一,我希望不要被媒体知道我是谁。」 东方厉点了头。 「然后我希望能有个人的房间,不用太大,大概三坪就行,若是储物间也没关系,比三坪小也无所谓;当然最好房间能有独立通往外面的楼梯,像是雅房或套房那样……」 她的声音有些轻,但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晰。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要冠夫姓!」 雷亚斯的婚礼在五月第二个星期完成,新娘很荣幸成为众人钦羡的雷亚斯妻子,婚宴隆重但不奢华,每一位宾客都经过重重把关──没带邀请函的,请回去拿;没经过身分核对的,请左转离开;身上有带摄影器材的,请右转滚回去! 婚宴层层把关,防护措施滴水不漏,没有一个媒体人进得了会场,就算进到会场里,只要一被眼尖服务人员发现丁点不对劲,就会立刻被请出去。 若是用餐用到一半?对不起,还是得离席! 雷亚斯的客人席开十桌,全都是男方亲友,而且绝不沾上演艺圈;女方代表只有一位清秀的小姐坐在新娘身边。 大家对女方的身分感到非常好奇,却又没人敢开口询问。 新娘长得再丑,在浓妆艳抹后不都是这么一回事?外界都在猜测如此匆促的完婚,是不是带球上场的结果? 在包厢外面的娱乐记者只堵到雷亚斯,大家都清楚,雷亚斯对自己的私生活保密到家,他妻子的身家背景只能被外界议论纷纷,于是大家推测,也许是某位千金小姐或是谁家的私生女。 「请问雷亚斯先生,能不能请新娘露个面,或是让我们看看你们的婚纱照?」 「我的妻子不喜欢被打扰。」 「请问是不是能听听新娘的声音?」 「我的妻子不是歌手。」 「请问雷亚斯……」 中午休息时间,林舞阳走到休息室,从包包里拿出便当盒,刚打开盖子,就听到闹烘烘的声音。 调到台北的第一天,她和同事间还未熟识,顶多打个招呼,休息室是中午时间轮流用餐的地方。 休息室里的电视机前多了几个人头,她没多看一眼,低头专心享用自己的午餐。 不一会儿,前面传来尖锐的叫声── 「天啊!这会不会太夸张了?居然连侧脸都不让人看。」 看到还得了,她还要不要工作?林舞阳吞下一口白饭。 「雷亚斯是爱妻一族吗?新娘不是长得很漂亮,要不就是丑八怪!」 可惜,她既不是丑八怪,也不是大美女,顶多能看而已。 「对啊、对啊!但是我想应该不是丑八怪。」 「咦?」 「结婚耶!虽然不是世纪婚礼,但是对象是雷亚斯耶!老婆怎么说都要天天看的,娶个丑八怪……用想的就要吐了。」 天天看?他连儿子都没办法天天顾了,哪可能天天看她啊! 「很难说啦!也可能是障眼法啊!」 「我也觉得是障眼法,前几天不是才报导说雷亚斯和哪个企业大老的掌上明珠在交往吗?而且还亲密的公开亮相,说不定新娘就是那位大老的女儿。」 哦!原来他在外面还有女人啊?这真是太好了! 「对厚!」 林舞阳用和平常一样的速度,将便当解决,阖上盖子,多看了前面的女同事们一眼,从缝隙中,她瞥见电视上那个被一堆麦克风和记者们团团包围的男人──从今天起,那男人是她身分证上的配偶。 「林舞阳,你知道雷亚斯吗?」叫住她的是坐在她隔壁窗口的何倩,也是围在电视机前的人头之一。 「知道。」 「他居然结婚了耶!不知道他是在哪间户政事务所办的登记?如果是我们这间就好了!」 「有差吗?」 「当然有!如果能亲眼看到雷亚斯一面……」 「我一定会high上一个月的!」有人接着说。 真夸张!林舞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又转过头盯着电视机的女人。 话说那天办理登记,就是在这间户政事务所办的,只是她们都不晓得,因为东方厉说可以顺便让她熟悉新环境,加上户政事务所只要事前预约,就算星期六、日,一样可以处理结婚手续。 上周六,他们在这里办理结婚登记,她和当天办理的男性事务员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她要接替的就是他的位置,对方是高升,她和东方厉是他在这个职位办理的最后一对结婚夫妻。 计算机数据正式注册的时间是今天,因为今天是她调职到台北的第一天,也是她搬进东方家的第一天。 东方厉果然不是个小气的人,她的要求他都有做到──分给她一间房间,就在他的卧房旁边,应该说,是把他的房间另外隔出来,在房间加订两个书柜连接起左右的墙壁作为区隔,书柜中间的通道则用拉门区隔出两个空间。 不管从她的私人空间,或是他的房间里都能上锁,而所谓的锁就是一般的锁头,纵然安全性不足,但至少能确保两人各自的隐私。 她说希望房间里有卫浴设备,他的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在做房间隔间时,一并把卫浴隔到她的领域里──大概是因他不常回家,浴室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这间浴室的存废对他似乎并不重要。 而她说要有个能独立通往外面的门,他也二话不说做到──她的房间有着另一扇门,是面向马路的铁门,与她大学时代看过的学生出租公寓有几分相似,连着几阶水泥楼梯,面对冷清的马路;从马路朝房子看过去,就像是另一个独立对外的套房般。 关于她的身分,他口风紧得让她很满意,听到同事们不停猜测着他的妻子是何许人时,她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律师事务所里的协议── 「你除了照顾我的儿子外,也必须负点妻子的责任。」 「比如说?」 「传宗接代。」东方厉眯着眼,墨镜挡住他的深色眸子,谁也没发现他正在观察这个女人脸上的所有表情变化,「或者说做爱,你会比较清楚。」 「你有儿子。」 「那又怎样?」 「我的数据上有写得很清楚,我的受孕机率非常低,近乎是零。」虽然不是特殊病史,但她没想要隐瞒这件事。 他挑着眉。 「上床可以,你已有孩子了,应该不在乎我能不能生吧?」她低着头,「名人不是都有很多情人吗?你要的话,可以请你的情人帮你生小孩,要我照顾也没问题。」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可以当个陪他上床,但不生小孩的台籍保母吗? 他勾起一抹微笑,她还真是有趣,不是吗? 她的意思是──她会对他的风流视而不见、不吵不闹吗?正合他意,这女人是不是真像她所表现的没有心机,时间会给他答案的。「好,没问题。」 「黄律师,可以请你把这些都记在合约里吗?」她看向一旁愣住的黄奇升。 「呃,好。」 「另外,东方先生希望你们能先签好离婚协议书,关于这一点,林小姐同意吗?」 「没问题。」 「奇升,顺便把这些都写进合约里──如果我们离婚,一栋别墅会直接过到你的名下,每个月我还会给你二十万的赡养费,直到你再婚为止。」 「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我自己有工作,可以赚钱。」一口回绝。 「就你那一个月三万出头的死薪水吗?算了吧!我说要给,你就收下。」东方厉霸气的说。 林舞阳犹豫了一下,才点了头。 他就说吧!女人有哪个是不爱钱的?东方厉暗自在心底这么认定。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选我吗?」她记得打电话给黄律师后,黄律师便要她带着体检表、履历表和身分证在星期六下午四点半,送到指定的一间pub里。 第三章 pub里清一色都是女性,大家似乎都是为了这则征婚启事而来的,有人早到、有人晚到,她则是在四点半准时踏进pub;她身后的女性全都被拒绝入内,她推测征婚者应该是个很重时间观念的人。 在pub门口,有位小姐负责把履历表和体检表收走,身分证则是在确认身分后就还给她。 pub里大家都在闲聊,有的聊身家,有的聊经验、有的则是在聊工作;她坐在吧台角落静静的听着,偶尔才会稍微看一下四周。 吧台的酒保也是位女性,突然出现在室内的服务生倒是清一色男性,而且各个身材高挑,容貌自然有中上的等级。 有名服务生靠上前,让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她可不想跟任何人有特别深入的交流或是谈话,所以才会躲在角落。 「你好,我是贾森,这位小姐,可以跟你做朋友吗?」贾森露出迷人的笑容。 林舞阳迟疑了一会儿,认真的看着那名服务生的脸,约莫半分钟的沉默,贾森的笑容已是愈来愈僵,几乎快撑不住的同时,她终于开口。「不可以。」 「为什么?我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我的表现太过唐突?」 「一定要有原因吗?」她反问。 「对!一定要!」 她低下头,「你有一双说谎不打草稿的眼睛,你根本不想跟我做朋友,这只是工作而已,对吧?」 「才没那回事!我喜欢和漂亮的女生聊天。」 「看吧!你说谎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长得一点都不漂亮。」 「男人多少都会说谎,而女孩子谁不爱听甜言蜜语呢?」贾森向酒保讨了一杯酒,「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像雷亚斯吗?很多人都说我跟他有八分相似呢!」 「长得像又不能当饭吃。」她低声咕哝。 「你说什么?」贾森靠得更近。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走不走?旁边有那么多漂亮的美女,你是眼睛瞎了吗?要找就去找她们,我对甜言蜜语没兴趣,慢走,不送。」 贾森很快就自讨没趣的离开她身边,她忘了时间过了多久,那个黄奇升突然走进pub,告诉所有的人可以离开了。 而她则是在事后接到黄奇升的电话,她才知道自己被选中了。 「贾森说,你很适合。」他跷起二郎腿,轻描淡写道:「你说出他骗人,而且不跟他做朋友。」 「就这样?」 「就这样。」东方厉躺靠在沙发上,「我不需要会背着我红杏出墙的女人,顺带一提,如果你有外遇,你半毛钱都拿不到,懂吗?女人。」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转向黄奇升,「律师先生,我签好合约后,是不是会给我一份正本?离婚协议书签好后,可以影印一份给我吗?」 「合约本来就会给双方当事人各一份正本,离婚协议书我会影印一份复印件给你。」 「谢谢。」她笑道,直到这时才回答东方厉先前的问题,「东方先生,关于你刚才提到的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有外遇的,因为只要是白纸黑字的规定,我一定会遵守。」 目送林舞阳离去的背影,黄奇升喃喃的说:「阿厉,其实她笑起来并不难看。」 【第二章】 结婚前三天,东方厉带她去见自己的母亲,而且强制她不能再穿那套该死的老处女套装。 「那是我最正式的衣服。」她微微皱眉。 「随便你穿什么都行,只除了那套衣服;还有你的眼镜最好拿掉。」 「这个我不同意。」她把眼镜推正,「我的近视有五百多度,没有眼镜会看不清楚。」 「去配隐形眼镜,钱我出。」 「我不戴隐形眼镜,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她一脸认真的说出「太可怕」的话语,他一定会认为这女人的脑子有问题--在大家为了让外表更出色的现代都会,有近视的人通常会有一副隐形眼镜,希望能在重要场合让脸上别挂着多余的东西,可她却觉得那是可怕的东西? 好吧!不戴隐形眼镜就算了,他也无所谓,只要她别再维持这种老处女的装扮,随便她想怎样都行。 她下班后搭火车来到台北车站,他让小赵派车去接她,车子在晚上七点整,将她送进一间高级餐厅,司机亲手将她推进包厢了,东方厉起身替她拉椅子,服务她就坐,在她身边坐下。 与林舞阳对坐的妇人有着一双精明的眼,那目光在她的身上直打转,脸上的笑容高挂,似乎是在衡量她的价格般,就只差没拿尺、拿秤来细细记下她的卖价。 但即使如此,她却不觉得讨厌。 「这位是我的母亲,妈,这是林舞阳,我的未婚妻。」 「我没听过你交往的对象里有这么一号小姐。」东方厉的母亲停顿了一下,「小家碧玉,我喜欢这种女孩子,你交往过的女性里就只有她适合当妻子,说真的,你该早点跟她结婚的。」 东方厉斜眼看了林舞阳一眼--她身穿牛仔裤与宽大的t恤,过腰的长发绑成马尾,如果不是那个眼镜,他绝不会把在律师事务所里的女人与她连在一起。 她这样好看多了,看得出来她不太会穿搭衣服,连靠穿衣表现自己的优点都不会。 「小舞,你介意我这样喊你吗?」 林舞阳摇摇头,「比较熟的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太好了,小舞,你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报上的征婚启事,他征婚,我应征。」 在场除了开口说话的林舞阳,另外两人完全傻眼,该说是她老实,还是……难道她就不会想说编个好听的谎言来骗一下吗?女孩子不都是爱面子的吗? 而她完全不懂他们的惊讶反应,「迟早都会知道的,早点说清楚会比较好,我不想说谎。」 他的母亲非常大度,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不然你哪有可能认识这种小姐? 没关系,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我和厉的父亲也是婚后才开始培养感情的,以前自由恋爱还不盛行。」 「您和伯父是相亲认识的吗?」 「别叫伯父,三天后你们就要结婚了,直接叫爸跟妈就好。」东方母亲笑道:「是相亲,现在也很流行啊!相亲是不会退流行的男女认识的好方法。」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婚友社就是现代相亲的媒介。 「对了,你的父母当天会到场吗?还是需要事前去提亲?我还没听厉提起过。」 「我的亲友方面,结婚当天只会有一位朋友出席,其他人不大方便,东方……」她原想加上先生,但觉得有些生疏,所以作罢,「东方也很忙,正好省掉这些程序。」 「结婚那天我会出席,隔天我就要会美国,如果你们要度蜜月的话,我可以把佑佑……佑佑是厉的儿子,他有告诉你吗?」 林舞阳点头。 「我可以把佑佑一起带到美国,等你们度完蜜月再送回来。」 「妈,不用了,我们不会去度蜜月。」东方厉看着母亲,「我的工作不能随便说放就放。」 「可那对小舞并不公平。」东方母亲眉头揪成一团。 「不会的,妈,我希望一切从简;我的工作也刚转到台北,不方便说请假就请假。」 「这样啊……好吧!」 东方厉本以为林舞阳是在开玩笑。女方哪可能就只有一名亲友代表?女人不是向来喜欢铺张吗?可她却真的连一张邀请函也没向他索取。 直到结婚当天,他才真正发现,她说的话都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包括一名亲友代表,让他忍不住想问问她是不是孤儿? 趁新娘换衣服时,他在新娘室外面与她的亲友代表,正巧碰上。「你是舞阳的朋友吗?」倚着门,睨着眼前这个清雅脸蛋的女性--她有股典雅的气质,与伴娘服装无关,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女人并不简单! 「朋友?是小舞跟你说,我是她的朋友吗?」别着亲友代表的红彩,唐雅君双手交叉于胸前。 东方厉点点头。 「是吗?她这样说啊……」眼中闪过一抹愉悦,旋即回复了原来的打量神色,「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跟小舞签下契约或是合约之类的东西吧?」 「有或没有,都是我和她的事吧?」 「的确是你和她的事,但我衷心的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违反了你们契约中的任何一项,等你后悔时,就来不及了。」 他则是很不以为然的看着唐雅君。 第四章 「这是忠告,听不听由你。」唐雅君并不打算再跟他多说什么,这男人有点自大,她看得出来。 「你不意外她的结婚对象是我吗?」 「不会,就算她的结婚对象是路边任何一名乞丐,我也不感到惊讶。」 「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知道的话应该去问她吧?毕竟要嫁给乞丐还是嫁恐怖分子的人都不是我,怎会问我呢?」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会觉得惊讶?」 她歪着头,「因为小舞是个只相信白纸黑字的人,只要她签了名,就绝对不会打破承诺,就算签名的另一方是个杀人狂,她也会嫁,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完全不了解,对于她这般执着于白纸黑字的这种事也感到些许的疑惑。 林舞阳照着东方厉给她的地图和路线,花了十分钟,找到佑佑的幼儿园。五点半,她站在幼儿园门口,和幼儿园的老师打了招呼。 显然东方厉有事先和老师交代过,老师非常放心的把孩子交给她。 东方崇佑--小名佑佑,那张小脸和东方厉有七成相像。 「佑佑妈妈,」老师面有难色的牵着孩子走出来,「佑佑还是老样子,不太喜欢参与团体活动,也不太爱说话,我是想,佑佑妈妈是不是找时间跟佑佑沟通一下,如果真的不行,幼儿园方面希望可以让佑佑和专业人士做比较深入的了解。」 说穿了,就是希望佑佑去做心理治疗--老师完全不认为一个新妈妈能跟小孩做什么样的沟通。 「我明白了。」她原想牵佑佑,但佑佑不让她牵,于是她接过他的书包和便当袋,单手推着他往前。 第一眼见到佑佑,她就知道这个男孩和她一样! 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只相信白纸黑字,所有的承诺只有白纸黑字才具效力,要打官司,也只有白纸黑字具有证据力。 所以她很重视合约,收到黄奇升给她合约正本的当天,她立刻去影印了三份--正本护贝起来,收在她很重要的文件夹里,复印件则是分别放在其他地方。 这种谨慎的态度,是她升大学那一年养成的。 也许是她身边有太多人说了太多让她很期待的话,却又总是让她失望,她才会变得如此极端--没有那张纸,她就不相信别人。 在佑佑的眼神里带着失望,还有不信任! 而他不信任的人不只她,还有幼儿园老师,她心里想,也许佑佑根本不信任所有人。 「佑佑,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我是你的新妈妈?」她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小板凳上,佑佑则坐在沙发上。 「有。」 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稚气的五岁声音里充斥着漠然的感觉。 「爸爸有说要怎么叫我吗?」 「妈咪。」 「如果你不想叫我妈咪,可以叫我舞,或者叫我喂都可以。」 小小的脸上霎时浮现出不信任的神色,「爸爸知道会骂我!」 「不会,我不会告诉他。」她转过身,从客厅的桌上拿来一块夹着白纸的书写板,用原子笔在上面写起字和注音。「爸爸有规定你能看多久的电视吗?」 「没有。」 「你不看电视吗?」她抬头,与佑佑四目相对。 「不能看。」 「不能看?」不是不想看?「是爸爸说的,还是奶奶说的?」 「阿姨。」 阿姨?算了,她低下头,动起原子笔,「我们先约定一天可以看一个小时的电视,但是晚上九点半一定要去睡觉,可以吗?」是询问的口吻。 回答她的则是一片沉默。 「不说话就当着是可以。」她独自叙述着。「最重要的是,我答应的事,绝对说到做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会说话算话。」 她再次看着佑佑,「你可以试试看,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虽然我也不相信我自己,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说到做到是我唯一的优点,只要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我对别人只相信白纸黑字,所以,这个给你。」把板子上的纸张抽起,放在佑佑手中。 「上面我签名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在上面签名,你可以找任何一个人来看上面的约定,我用了国字和注音说明,如果你能看得懂的话。」她说得很慢,尽量让五岁的孩子能轻易听懂。「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要有这一张纸在,我就会遵守跟你的约定。」 佑佑似懂非懂的接过那张纸,看着她,又看着纸张。 「今天先委屈你吃面,明天我去接你时,记得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我想吃麦当劳。」 「麦当劳?」她想起电视广告中那个有着浓妆的红发小丑,「怎么突然想吃麦当劳?」 佑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好,明天晚上吃麦当劳,但是,」她蹲在佑佑面前,「你明天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可以吗?」 佑佑点点头。 「好,先来吃晚餐吧!」 隔天下午,幼儿园老师拨了一通电话给林舞阳,要她到幼儿园一趟;她二话不说,把假单放在课长桌上,拿了包包便往外冲。 赶到幼儿园,被园长请到会客室,里面除了佑佑和园长、老师,还有一位家长和她的儿子。 「东方太太,请坐。」园长示意她坐下后,和班级老师一起在对面坐定,「东方太太,佑佑今天的表现一直都很好,真的是我们知道最好的一次,但下午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失控了……」 「失控?」舞阳瞥了一眼坐着的佑佑,他默不作声;她再看向另一个孩子,他从右眼眼角到耳朵是贴着纱布的。 「是这样的,佑佑他……」 「你儿子推我儿子,害我儿子撞到桌角!」看了很有气质的美妇怒瞪着佑佑,「医生说眼角会留疤,你怎么给我们一个交代?」 林舞阳大概明白了,她低下头,小声的询问一直没开口的罪魁祸首,「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佑佑抬起小脸,咬着下唇,用着不确定的眼神凝望着她,许久后才附在她的耳边,用细细的声音说出几个字。 佑佑一说完,又马上低下头。 林舞阳点点头,转向一旁的班级老师,「请问老师,事情发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是下午睡完觉,点心送来之前,我们会给小朋友一段游戏时间,我突然听到小朋友的尖叫……「 「老师,你有告诉小朋友,玩具要怎么轮流玩吗?」林舞阳笑了,但是眼底却没有笑意。 「这个……我是告诉小朋友,玩具交换时要先放回原处,其他的小朋友要玩再从原位拿来玩,这样他们才会懂得东西要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位太太,」林舞阳转向怒气冲冲的女人,「你儿子想玩我儿子手上的玩具,我儿子只是遵守老师的话,要把玩具放回原处再让你儿子拿,但是你的儿子却用抢的!我儿子的反应可能不恰当,所以你儿子才会撞到桌角,不过双方都有错,不是吗?」 听她满口你儿子来,我儿子去的,美妇听得脑子明显有些转不过来,「但是我儿子受伤了,怎么说都是你们理亏!」 「小孩推推撞撞是难免的,我想知道,这位太太希望我们怎么处理?」 美妇杏眼一瞪,「医药费和道歉。」 「可以,医药费我现在就能给你;至于道歉……」林舞阳看了一眼那个缩在母亲身边的男孩,「是你儿子先向佑佑道歉。」 「凭什么?」 「凭你儿子有错在先--你儿子不该抢玩具,否则佑佑不会推他;而佑佑不推他,他就不会受伤。」 「你!」美妇倏然站起身,漂亮的手怒指着林舞阳的鼻子,「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明明错的就是你们,你有什么脸叫我儿子道歉?你又知道不是你儿子抢我儿子的玩具才害他受伤的?更何况谁知道今天他推人只是受伤,明天会不会就把人推死了!」 「东西轮流使用是美德,小孩子会学习父母的行为,如果父母觉得小孩子不需要美德,我也无话可说。」林舞阳牵住佑佑的手,佑佑瑟缩了一下,抬脸注视着她,却没抽开小手。 「另外,我绝对相信我儿子说的话,也许老师觉得佑佑平常表现不佳,可是老师应该知道,佑佑从不说谎;还有,如果做错事必须道歉,在我儿子没有得到你儿子的道歉之前,我是不会让我儿子道歉的。」看向老师和园长,「老师和园长若觉得我是恐龙家长,觉得我很难搞,我会考虑让佑佑换一间幼儿园。」 第五章 林舞阳低下头,和佑佑四眼相对,「我们回去吧!」 她喜欢佑佑在那一刹那间眼神--那是信任,还有生气。 她不相信任何人,但她不至于毫无生气;她只是不相信而已,日子还是要过、话还是会说、笑容还是要保持,人际关系也还是要维持。 她有目标,而不是傻傻的、糊里胡涂的过日子;但佑佑的不信任人,还包含了他也没有生气,但是他遵守约定--他听老师的话,只是不小心弄伤别人。 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事情可大可小,她可以当场压着佑佑道歉、赔笑,然后掏出钱来表示负责,但这就代表她不信任佑佑告诉她的事实。 她说了,她要相信佑佑,这是她给佑佑那张纸上写的第一条内容--无论佑佑说什么,她都会相信,而且是绝对的相信。 「虽然时间早了点,但是我们可以去逛逛超市,你觉得怎样?」 佑佑看着她--从来不会有人问他怎样,包括他的爸爸,「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反问。 「我把他弄伤了。」 「关于这件事,我们倒是可以谈一谈。」她拉着佑佑走上天桥,「你觉得我应该要生气吗?」 「爸爸会,赵叔叔会,」他说的是经纪人小赵,「之前的阿姨也会,为什么你不生气?」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生气会长皱纹。」她知道佑佑的小嘴很不识趣的张开了,「第二个,我不想生气,而我不生气并不代表你做的事一定对,我不要你道歉也不是因为你是对的。」 「做错事的小孩应该被处罚,这是老师说的。」 「我同意,可是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佑佑点点头,又摇摇头。 「知道,又不知道是吗?」 「我害他受伤了,但是是他先抢玩具,老师说……抢玩具是不对的。」 「下次碰到有人抢玩具,你可以先告诉他‘不要用抢的’,再不然就大声告诉老师,可以吗?」她停下脚步,蹲下身,与佑佑的视线平行。 「可以。」 「我们可以先到超市吗?」 「我不会受到处罚吗?」 「会,这次你是初犯,所以罚你等下要把薯条分给我吃一半,下次再犯的话,就罚你看我吃麦当劳。」 佑佑咧嘴笑了,他主动握住她的手--小小软软的手掌紧紧的握住。 「要是你太常犯错,让我吃太多麦当劳,结果我变胖了,你就不能再说要吃麦当劳,懂吗?」 腼腆的笑容取代了回答,「妈咪,麦当劳好吃吗?」 「你没吃过吗?」 「没有。」 「麦当劳好不好吃……我也不知道,但是很多人喜欢吃,等你吃过就知道了。」 佑佑心甘情愿的喊她妈咪,不是他爸爸交代,他是因为信任她而喊的,不管林舞阳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说话算话,他都不在乎了。 【第三章】 东方厉回到他的「家」,几乎不敢相信--客厅没人、厨房没人,他的房间也没人,这些地方连灯都没开,屋里唯一有亮灯的房间只有他儿子的卧室。 因为雷亚斯工作的需要,他向来没有固定的居住场所,公开的五栋别墅不包含妻儿住的这间,这里只是一般住宅区,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住在文教区,附近邻居大多数是老师或教授,狗仔通常喜欢名人胜过教书的。 他不常回这个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天母的高级住宅区--狗仔喜欢那里,也正好让他保有最低程度的隐私。 他从不隐瞒他有个儿子,媒体记者都知道佑佑的存在,但不知道佑佑的模样,他不希望佑佑连上幼儿园都要被一堆镁光灯闪到眼睛发痛。 闪电结婚的隔天,唱片公司按他的要求继续完成在日本的mv拍摄工作,他不喜欢半途而废,结婚归结婚、事业是事业,他向来不会因私忘公;正好,那个女人也不想度蜜月,他乐得轻松。 「雷亚斯,你不回去看一下佑佑的情况吗?」小赵一边排着他未来的行程,一边问道。 「那个女人会照顾,那是她的工作。」 「电影主题曲你有没有兴趣?」小赵说着,顺手把压在桌面底下的电影公司名单递给东方厉,「是沈导的片,沈导的片子一直都很卖座,我觉得可以试试看,剧本要下星期沈导才会送来。」 「只要时间排得进去的话。」 小赵点点头,东方厉没反对,就代表没问题。 「之前我去接佑佑的时候,幼儿园老师提到佑佑不太合群,很多活动都不愿意参与,既不爱跟同学说话,连老师说什么也不太搭理。」小赵的话题又回到佑佑身上。 「你没告诉我过!」 「朱佩羽说会转告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现在我知道了。」东方厉闻言,眼神霎时变得凛冽。 朱佩羽,他的前女友,一个美丽的女人,有着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她是个被人捧在掌心的千金小姐,待人处事谦善有礼,这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她永远挂着蜜般香甜的微笑,不夹带虚假。 他看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他交往过的女性多半对他怀有另一种期盼,像是结婚,但是她们通常不能接受佑佑,佑佑太小,她们太年轻,不想早早成为黄脸婆。 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刊登征婚启事的主要原因! 会和朱佩羽分手纯粹是因她不想结婚,她说她不介意照顾小孩,但不想那么早婚;偏偏他母亲希望他可以定下来,就算花个十万、二十万娶外籍新娘也行,就只是这样。 「说句实话,朱佩羽并不喜欢小孩。」小赵大先到东方厉的眼神变了,还是直言,「虽然是私底下的流言,不过消息来源算是可靠,她觉得小孩是麻烦。」 「嗯。」 跟很多名女人一样,她不特别喜欢小孩,只因那会分割掉她们的自由、美貌和青春。 「录音也告一段落了,再来就等后制,过几天要拍宣传海报,我帮你挪了时间,你大约有五天的休息空档,可以回去陪佑佑。」 「我回天母。」 「黎儿出外景,至少要三天。」 东方厉眯起眼。 「你和黎儿走太近了,她刚出道不算久,公司并不打算用绯闻来捧红她,所以老总给她一个外景工作,让你们暂时冷静一下。」 「你该先告诉我的。」 「黎儿也赞成,她不想在星途刚起步时就摔得满身伤。」小赵没理他——雷亚斯的愤怒伤不了他,他好歹当了东方厉六年的经纪人,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佑佑。」 所以在婚后第九天,他初次踏进屋子里,结果没看到儿子,也没看到妻子,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的客厅;而家中唯一的光源是二楼与一楼的楼梯灯。 「妈咪,明天中午能吃麦当劳吗?」佑佑坐在床上,侧靠在她的背上,从林舞阳的身后环抱住她的脖子,小脸贴在她的肩旁。 「不行。」 「妈咪,那明天中午吃什么?」 「水饺。」林舞阳抱着一本英文书,旁边放着电子辞典,她一面看书,一面查辞典,顺便回答佑佑的问题。 自从上次吃过麦当劳后,佑佑便像中毒般的上了瘾,三天两头就问能不能吃麦当劳。 「我在幼儿园吃过了。」 「你有自己包过水饺吗?」 「妈咪要自己包吗?」佑佑的双眼一亮,「真的吗?妈咪,我可以一起包吗?」 「当然,我们要一起包,没有包就没有午餐可以吃。」 「咦?我要是不想起床……」 「那你就没有午餐可以吃,没有动手的人就准备饿肚子。」 「妈咪,你骗人的吧?」 林舞阳的视线从英文书里抽开,认真的凝望着那张不确信的小脸,「佑佑,这几天以来,我有骗过你吗?」 「没有。」 「我说过我说话算话,明天你若没有动手包饺子,那你就没有午餐可以吃。」 佑佑叹了一口气,是大大的一口,是故意叹给她听的——他不懂什么叫说话算话,但是他的新妈妈真的没骗过他。 第一次去吃麦当劳,他的半包薯条真的被妈咪给吃掉了,因为这是惩罚;他说不想去幼儿园,妈咪说去上半天就好,中午会接他回家,结果还没吃午餐,妈咪就已出现在教室门口。 第六章 他每天能看一小时的卡通——下午看半小时,晚上看半小时,如果表现好,妈咪会再给他半小时的时间看卡通;有时候妈咪会教他写字,他还学会翻字典,他学得很快,有时他们会去图书馆借书,就像幼儿园里的老师一样,妈咪会说故事给他听。 晚上九点是亲子时间,他跟妈咪会聊天,聊卡通、聊学校、聊故事书,如果他不想看电视,就会多半小时可以跟妈咪说话;晚上九点半他就必须睡觉,妈咪会帮他盖被子,然后关灯、关门,当她说「晚安佑佑」时,他也会回她「妈咪晚安」。 「妈咪,明天早上可以叫我起床吗?」 「我有帮你拨闹钟。」 「可是妈咪,明天是星期六,你要叫我,不然我会爬不起来。」 「我考虑看看。」 「不然妈咪陪我睡?」他得逞过一次,就在上个周末—— 林舞阳让他进到她的房间,两人一起睡在木头地板上,他很喜欢妈咪房里的味道,让他睡得很安稳。 「今天不行。」林舞阳摸摸儿子的头,「你爸爸回来了。」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她是在佑佑耳边说的,「他现在就在你的房门口。」 佑佑的脸顿时垮下,眨着漂亮的眼睛愣愣的望着他。 林舞阳伸手握住佑佑的小手,起身走到门边,「东方,你要跟佑佑说说话吗?」 站在门边的男人原本眯着眼偷听……不对,他只是不想打断房间里的对话,所以才会站着听他们聊天;他没想到她会走出来,还大剌剌的问他要不要跟儿子说话。 而让他感到瞠目的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她本身! 一头过腰的乌黑长发还带着些许湿意,她脸上带着细边眼镜,过长的棉t盖住她的大腿,连休闲的短裤也只露出一点点的下摆,不细看还真会以为她没穿短裤。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松垮的衣服领边露出微红的锁骨。 他不自觉的咽下口水,下腹有股灼热感让他近乎要失控——这就是那个跟他结婚的女人吗? 她的嘴唇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苍白,没有加上任何化学添加物的虚假,若是用点唇蜜,将会红润许多;但纵然没有血色,她的嘴唇似乎是在招呼他般,要他一亲芳泽,这让他竟想看看那张嘴是否有自然红润的时候? 「东方?」 这一声叫唤,让他回过了神。「我是你的丈夫,不要喊我的姓。」 她耸耸肩,「雷亚斯?」 「叫我的名字。」这是做丈夫的权利。 「好吧!呃……厉,」她没这么亲密的喊过男人的名字,他是第一个,叫起来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困难一点,「你要跟佑佑说说话吗?」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明白的颔首。 「今天晚上,我要你尽尽妻子的义务。」他在门边,伸手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唇。 像细雨般的浅吻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淡香触动了他的感官,每吸进一口气,就让他逼向失控的边缘。 林舞阳推开他,看见他眼底的情欲,「我知道了,你先回房去等我。」 目送东方厉离去,她走回佑佑的房间,在同一个位置坐下来,「刚刚我们聊到哪里了?」 「妈咪,你不是要跟爸爸进房间吗?」 「是啊,但是……」她指着佑佑床边的闹钟,「还没九点半,所以我要陪你;九点半以后才轮到他。」 「咦?」 回家第四天的早晨,东方厉一感觉到另半张床的低温,脑中便闪过所有可以骂出口的脏话,但他只骂在心里,接着迅速思考是不是就这样起床算了。 他的妻子连着两个晚上,让他苦守空闺,他不得不觉得自己简直跟古代的小女人一样,只差没站在门边挥着手绢说「大爷,进来坐嘛」。 穿上长裤,赤裸着上身,房门才开了一点小缝,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儿子的笑声;或许他有必要跟儿子沟通一下,别老是一大早跟他抢老婆。 事实上,在他回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吃瘪了! 从林舞阳叫他回房去等,于是他左等右等,等到他都洗过澡,躺在床上稍作休息,就快要睡着时,她才缓缓出现,动作轻慢的关上房门。 「佑佑刚睡。」 「你让我等得够久的。」他走到她身边,勾住她的一丝乌黑秀发,带到唇边怜惜的亲吻。 「还好吧?还没十点。」 「已经够久了!」当天晚上,他没计较他的妻子为什么只顾儿子儿不顾他,就当作她和佑佑相处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吧! 佑佑的个性他知道,佑佑不太合作,也不喜欢陌生人。 同一天晚上,不!应该算是第二天凌晨,他一把摸到冷却的床铺,瞬间让他惊醒。 搞什么?那个女人! 他像个疯子似的把整间屋子翻遍,只差没把儿子也挖起来帮忙找人,但就是找不到他的妻子,难道她像烟般的消失了吗? 睁着双眼,他坐在客厅。心里想着,难不成他的新婚妻子是背着他在外面有男人吗?不会才结婚没多久,他就被人戴上绿帽了吧? 正当他愈想愈生气时,林舞阳走到他身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这么早起床?」 怎么这么早?东方厉转身瞪着那个让他睡眠不足的女人。「你昨晚去哪里了?」 「昨晚?睡觉啊!」 「睡哪里?」 「你隔壁啊!」黛眉微蹙,这男人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我醒来时,你不在我旁边!」他粗鲁的抓起林舞阳的手,让她的眉头揪得更紧,「昨天晚上我应该让你够累了,没想到你还有体力去找男人!」 「谁去找男人?」他是在说她吗? 「这个家的女人除了你,还有谁?」 「我一直睡在房间里,门也有锁;结婚后除了你以外,我没找过别的男人。」 他的儿子还小,应该还算不上是男人吧? 「我说了,我醒来时没看到你!」 好,她听懂了,「拜托,你没规定我一定得睡在你的房里吧?我不能睡自己的房间吗?」 「自己的房间?你哪来……」 「东方,你忘了你把房间分了一块给我吗?我们两间房还用了拉门与书柜来做区隔,所以我是睡在你‘隔壁房间’里。」她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不用说,光看表情就知道他忘了,他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才不过三十,应该不是健忘症或是老年痴呆症吧! 「我说过,别叫我的姓。」 她轻叹,「你是要先回去补眠,还是要吃早餐?」 「吃早餐。」他气了一整个早晨,现在一点睡意都没了。 林舞阳走进厨房,而他跟在后面,靠在厨房门边,再次端详起这个女人——她把长发绑成马尾,身上的衣服与昨晚相同,他记得在那件外衣下的身材并非火辣,而是丰满。 她身上的肉不少,摸起来很滑顺;她细致的肌肤在触碰到他的唇时有些发红,不特别白皙的肤色有着诱人的甜味,让他每品尝一分,就愈陷入一分,她有她的热情与独特的美感。 他还记得夜里她的呻吟,那嗓音让他的腹部不自觉的燃烧着;每舔过一次她的锁骨,他的手指每滑过她的背脊一次,都让他更加使力的紧抱住她;他恨不得就这样将她给扣在自己身上,让她完全融在他的怀里。 她的汗水和泪水渗入床单,他记得那双眼眸落下晶莹泪珠的模样,只有在那一刹那,她随即别过脸,不让他窥见其中的脆弱。 「为什么留长发?不觉得麻烦吗?」他出声问道。 把吐司放进烤箱,林舞阳打开炉火,「我在许愿,等愿望实现后,我就会剪掉。」 「愿望?什么愿望?」 她沉默的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肉片,专注在早餐的准备。 「说不定我可以替你实现,你就能摆脱那头长发了。」 「我没说不喜欢长发,除了夏天会有点热外,没有特别的困扰。」 「我帮你实现愿望不好吗?」话题又绕回她的愿望。 她把鸡蛋打进锅里,「蛋要五分熟、八分熟,还是全熟?」 「全熟。」好吧!她不回答没关系,「为什么在家戴不同一副眼镜?这副眼镜比较适合你。」 「这副度数不足,一般处理家务还可以,要再看得仔细就不适合。」 「不是说你近视五百多度吗?佩戴度数不足的眼镜不会让你把蛋壳一起放进煎蛋里吗?」 第七章 「我正确的度数是六百七十五度,只是煮个东西或吃个早餐,并不需要看得多仔细,你懂朦胧美吗?食物有熟就好,至于蛋壳,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放进你的煎蛋里。」煎蛋起锅,肉片正好翻面。 「我昨晚看到你在看书,佑佑陪你一起看吗?」他记得她是在陪佑佑。 「偶尔,不过昨晚我们是在聊天,我看书,一边陪他聊天。」 聊天?他是有听到儿子的声音,也听到她和儿子说话说得很开心,但他不太相信那是他的儿子——从何时开始,佑佑会跟一个陌生人聊天了?他以为昨晚只是幻听。 看来她是真的很有一套! 「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父母多关心一点,你太忙了,所以没有发现;物质上的满足与心灵上的满足是不同的,如果你愿意陪他说说话,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是以老师的身份在告诫我吗?」他记得她是师资体系的高材生。 「不,我是以佑佑母亲的身份在告诉你一件事实。」她转身走向冰箱,「早餐你喝牛奶,还是咖啡?」 「热咖啡。」 她关上冰箱门,手上多了一瓶鲜奶,「你去叫佑佑起床吃早餐,顺便跟他一起洗完手再过来。」 「我?」 她把吐司和锅子里的肉片、荷包蛋一起装盘,经过他面前露出「不是你是谁」的眼神,把盘子放在桌上,又走进厨房,东方厉耸耸肩,叫就叫吧! 第一次一大早叫儿子起床,佑佑揉着惺忪睡眼,一看见是东方厉,整个人马上清醒,连赖床都不敢。 「妈咪叫你把手洗一洗,再过去吃早餐。」 佑佑迅速洗完手,坐到餐桌旁,立刻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你没洗手!」林舞阳把东方厉的早餐从他面前抽走。 「我是大人。」他伸手想要夺回盘子。「一样,洗完手才能吃早餐。」她把盘子放更远,「别像个小孩子,连这种事都要人家教。」 「我刚刚有洗了。」 「我没看到。」 「你也没看到佑佑洗手啊!」佑佑咬了一口吐司——奇怪?他爸爸怎么变得跟他幼儿园的同学一样了? 「我知道佑佑不会骗我。」 「你相信佑佑,却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任何人。」她噙着一抹微笑的说。 「但是你相信佑佑……」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了,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是我相信白纸黑字。」她低下头吃早餐,不再理会他,而他的早餐还在她的手中。「看你是要饿肚子,还是要自己去做早餐,不然就乖乖去洗手。」 佑佑觉得爸爸好像满可怜的,而且也跟平常不太一样,也许他可以当个好心人跟爸爸讲清楚,妈咪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他动手拍拍东方厉的手臂,「爸爸。」 「做什么?」早餐只能干瞪眼,让他的心情一下子降到冰点,口气自然也变得很冲。 「我签了一张纸给妈咪,我答应妈咪在吃饭前都会洗手,不然我就没饭吃。」 「咦?可是我没签什么……」 「所以你要自己去洗手,让妈咪相信你有洗。」他的爸爸应该没笨到这样还听不出来吧? 第一个早晨,他见识到新婚妻子真的……很固执!至于他的早餐,在林舞阳确定他有洗手后,才肯送到他面前。 吃完早餐后,他看见母子两人已换好装,准备出门,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把一大一小给拦下来。「你们要去哪里?」 「市场。」 他知道有二十四小时超市,不过现在才八点半,就算准备午餐也不需要这么早出门吧?「哪间超市?」 「传统市场,不是超市,搭公交车很快就到了。」 「我载你们去。」 「最好不要,那里很难停车,搭公交车是最好的方法。」她不是要泼他冷水,而是市场那种地方,可是婆婆妈妈大战的场所,人家七点就进去厮杀,附近停车场早就停满车子,哪轮得到八点半才出门的他们,所以还是搭公交车最经济实惠。 「不然晚一点……」 「再晚就买不到东西了。」 「离午餐时间还很早,不然中午就吃外面……」 「我答应佑佑要包饺子。」她低下头望着佑佑,后者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要吃外面自己去吃,我们就不奉陪了。」 「什么?」 「要跟就快一点,公交车是不等人的。」 「咦?」 好不容易从市场回来,东方厉以为自己能松一口气——他没想过传统市场居然是这个样子,这边叫、那边喊,小蜜蜂一个开得比一个大声,他都以为自己耳朵要聋了。 还有婆婆妈妈挤来挤去只为了一把限时一元的蔬菜!而那女人居然还推他「下海」一起抢? 好不容易抢到,却换来她的皱眉;而他的儿子也抓着一把青菜,却能得到她的摸头外加笑脸赞赏。 这是什么世界?待遇也差太多了吧?他可是她的丈夫耶!怎么在她眼里,儿子比老子还要棒? 回到家,他以为就没他的事了,谁知林舞阳走到他面前,声音清脆的说:「中午吃饺子,没有动手包的人就没午餐吃。」 所以他为了午餐,必须跟儿子一样学着怎么包饺子,包出难看的饺子还得自己处理掉? 而包成开口笑的饺子也得自行处理,幸好煮过后都是熟的,随便丢进胃里不怕闹肚子。 「面皮上的水再沾多一点……一点点,我没要你沾到整张皮上都是水!」 「你是吃皮,还是吃馅?那么一点馅,没人敢跟你买水饺!」 他也没打算要改行卖水饺啊! 「你看佑佑都包得比你好!先生,你的皮破了!馅放太多了,一汤匙,我告诉过你,一汤匙就好!」 意思是,他比儿子还不如了。 「先生,你是学习能力最差的学生。」这是林舞阳在包完水饺后,给他的评论。 当然,他也有小赢儿子的地方—— 「妈咪,为什么爸爸有漂亮的水饺可以吃?」佑佑嘟着嘴,看着林舞阳盛进东方厉盘子里的水饺。 「因为他是你爸爸。」 「好诈哦!」 「等哪天你变成他爸爸的时候,你就有漂亮的水饺可以吃了。」 瞧!娶老婆还是有一点好处的;只是这个好处却持续不久——「九点半以后才轮到我?」他向来没这么早睡,只不过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她,最好还是关起门、脱光衣服在床上翻来翻去后再问个清楚,顺便想办法把她留在床上睡到明天中午是最好的。 可她却说要九点半过后才能来陪他?他没听错吧? 「九点半以前是我的时间。」佑佑在林舞阳身后,露出黑乌乌的大眼。 「或者你想加入我们的亲子时间?」 「我们的」这话听来还真不是滋味,感觉他们早已把他给摒除在外似的——她也不想想她只是人家的后母,他才是正牌老爸耶……怎么感觉起来她比他这个正牌老爸跟儿子还要亲? 「佑佑,去换衣服,我去拿书。」 「好。」 不问他愿不愿意,她和前面几天一样,回房间拿书,顺便换上睡衣,再走近佑佑的房里。 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东方厉已经坐在房间里和佑佑大眼瞪小眼了。 「妈咪,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不好。」回答的人是东方厉。 佑佑觑了他一眼,低声抱怨,「人家是问妈咪,又不是问你。」 「你妈咪是我老婆,我有权利替我老婆拒绝你。」他坐在儿子的读书椅上,俯视着趴在床上的儿子。 「老婆」这个词居然让他的心里有股暖暖的感觉,原来叫「老婆」的感觉还真不赖。 「今天听你爸爸的,反正过几天他就不会在家了。」她一边翻过英文书,一边摸摸佑佑的小脑袋,「到时候再找一天陪你睡。」 「谁说我过几天就不在家了?」 「你会在家待几天?」她问道。 「小赵说我有五天的休假,已经过了两天了;而我之后的活动都在台湾,就算要天天回家也没问题。」 「妈咪,你觉得呢?」佑佑低声问道。 「最多三天,再多,难。」她小声回答。 「只要忍耐一下就好了。」佑佑是说给自己听的。 东方厉望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人,他怎么愈看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对了,阳,为什么你外出要换粗框眼镜?」 第八章 阳?她用眼角余光瞥向他,「别叫我阳!换眼镜是因为度数不一样,这副眼镜的度数比较浅,另一副的度数配刚刚好。」 「你没想过要换吗?那副粗框眼镜并不适合你。」 「那是人家送的,不用钱,我就加减用,而且它很适合遮丑,我满喜欢的。」遮丑?是变得更丑!东方厉忍不住在心底质疑。 「现在是亲子时间,要问我的问题等九点半过后再问。」 她简单的一句话,儿子又排队到他前面了。 第二个晚上,他又在冷却的床铺上发现妻子的失踪,而不一样的是,他听见隔间传来了冲水的声音,便猜想她去洗澡了,索性眯眼等她回来。 冲水声停止,他听见她走出浴室的声音,但隔间的拉门没有拉开的声响,他的妻子整晚都没再回到他的床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完全摸不着边! 第三天,他睡到中午才起床,老婆和小孩早已溜得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张字条叫他中午自己吃饭,他们去逛大卖场,会顺便解决午餐。 他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那女人把他的儿子看得比他重! 没来由的怒火让他三捶桌子,发出响亮的声音——他刊登广告是要找个照顾儿子的女人没错,但她也是他的妻子啊! 那个女人是懂不懂啊?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老婆,凭什么搞得像是他儿子的老婆?这完全相反了吧! 他得好好抗议,对,他要好好的向那个女人抗议,让她搞清楚谁才是她的丈夫! 【第四章】 「小赵,你说,有哪个女人会在办完事后马上去冲澡,而且还回自己的房间的?」 小赵抬眼,「这位先生,我现是在跟你讨论明、后天的行程耶!」 「我知道,我有在听。」他吐口气,这个问题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再继续说下去。」 「好吧!」手一摊,「基本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被男人赶下床的,第二种是有洁癖;再不然就是你挑到一个女同志,赶鸭子上架又不能拒绝,只好陪你上一次床。」 「第一,我没赶她,第二,她没洁癖,第三,我确认过她不是同志。」 「不会吧?有女人会从你床上跑走?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改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请她吃饭。」 「够了你!」东方厉斜眼瞪他。 「你很奇怪喔!放了五天假回来,个性也变得很幼稚,连这种问题都要问我,到底是谁让你吃足了亏?连黎儿都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她回来了,你却没打电话约她?」 「我提不起劲!黎儿是有打电话给我,但是我不想接,就挂了。」 「你该不会是回家吃坏了肚子吧?该不会是你老婆的手艺不好,让你不只吃坏肚子,还吃坏了脑子?」 「别开玩笑了,阳的手艺虽然不是米其林三星等级,但也不差,她好像还拿过丙级证照,要开小吃店面都不成问题。」 「阳?你老婆?」见他没回应,小赵放下记事本,「说到你老婆,你儿子跟她相处得怎样?我记得佑佑并不喜欢陌生人。」 在小赵的印象中,佑佑不是个怕生的孩子,但不喜欢陌生人——就算是他,佑佑也会小心的保持距离。 东方厉虽是佑佑的父亲,佑佑一开始也很亲近他,但不知是相处的时间太少,或是其他原因,佑佑在突然之间和东方厉的感情就变得不亲了! 「佑佑在阳的心中,地位比我高。」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她左一句佑佑、右一句佑佑,都忘了她是我老婆了!」 小赵的眉毛高扬,「你的口气听来像是在吃醋,而且还是吃你儿子的醋!」 「对,所以我才对黎儿提不起劲。」在第五天,她送佑佑上学,他特意起个大早,送儿子和妻子出门,当她将大门关上的刹那,他就明白自己对妻子的感情已不是普通处理性欲的男女,而是另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光是上目送她出门,他就愉快得勾起嘴角;想到要等下午她下班后才能见一面,他又觉得有种失落感蔓延。 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萌生的? 是在发现床上没有她的时候,还是在她叫他去洗手的时候;是得知她把佑佑看得比他重要的时候,又或是他在第一天回家的那一夜,听见了她和佑佑亲昵的谈话的时候? 这就是他在看到黎儿的来电,毫不犹豫选择挂断的原因,所以…… 「雷亚斯,你老婆讨好你儿子有什么不对?」 「你没看到,佑佑非常喜欢她,才不过九天,我儿子已学会了怎么跟我抢老婆了。」连他要跟林舞阳来个夫妻时间,都得排在儿子的亲子时间后面。 「你不会再抢回来?明明周旋在女明星之间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碰上你老婆,你就脑袋坏掉了吗?」 「小赵,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赵嘿嘿的吐舌,「说实话,从你结婚到放假前,明明从没听你谈起过老婆,怎么放个假就变这么多?」 「谁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问小赵这些蠢问题了。 「别这样嘛!你老婆是大美人吗?」 大美人?她应该连美字都沾不上边吧!「不是。」 「不是?」小赵抓抓脑袋,「那就是可爱型的?」 可爱?「除非她去整型。」 也不是?「那她的个性温柔而婉约?」 「温柔婉约会只理儿子,不用老子吗?」 咦?「那……是精明能干吗?」他记得东方厉不吃那一套的啊! 「不算,也看不出来。」 他老婆也太奇怪了吧?「你应该不会眼光独到的去喜欢丑八怪吧?」 「她不丑,去掉她那副糟糕的眼镜和没品味的发型,她排在上中等,算是耐看型的。」想起她上班时的装扮,他压根无法苟同和在家里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她去诳市场和出外买东西都没那么「整齐」过,他就是搞不懂,有必要丑化自己吗? 耐看型的?那还好。「原来你喜欢耐看型的。」小赵喃道:「对了,你晚上会回天母那边吧?我带曲谱过去,明天下午要试音了。」 「我晚上要回家。」 「我知道,天母那边嘛!」小赵摆摆手,摊开记事本,在日期上做记号。 「不是回天母,是回有老婆的那个家。」 「不是吧!」 「时间差不多,我先走了。」东方厉站起身,拎着车钥匙,把墨镜和鸭舌帽戴上。 「你要走了?你晚上还要去参加黎儿的庆功宴耶!」 「没兴趣。」 「陈董千金的生日宴会……」 「替我送束花过去。」 「和制作人的饭局……」 「我相信你会替我谈好的。」 「雷亚斯!你给我回来,明天和后天的行程我还没告诉你耶!」 「没空,我要去接老婆下班。」 「雷亚斯,你给我回来!」 等她下班似乎变成东方厉的新兴趣,也许他真是无聊到没事做,才会把这种事当成兴趣。 光标在计算机屏幕上滑过,林舞阳点选几个键,打印机立刻发出声音,漂亮的印出她要的东西。「请在打勾的地方签名,谢谢。这样就可以了,补发户口簿要另外向您收三十元手续费。」 她朝坐在正前方的妇人说道:「谢谢,这是收据,这样就可以了。」 妇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舞阳放松肩膀——这几天东方厉在家,反而让她觉得家里不只一个小孩,而是三个小孩,东方厉一个就抵两个! 他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能跟五岁的小鬼闹脾气,一想到这里她就闹头疼。 不只是这样,她睇向外面的黑色福特——又来了!从他放假在家,碰上她要上班的时间,他都会像今天这样出现在户政事务所门口,就为了等她下班,再一起去接佑佑。 这男人不是有一堆绯闻女友吗? 怎么他不去找那些女人,偏偏要在这里等她下班?这已是第四天了!他既没跟她约,也没义务每天下班来当排队一族吧? 揉揉发疼的太阳穴,难道她在周末的两天假期里对他做了什么吗? 没有啊!她就跟平常一样——吃早餐、逛市场、准备午晚餐,到公园散步或是上图书馆借书,除此之外,她没特别为改变步调啊! 「小舞,外面的福特今天也是接你的吗?」何倩挪动臀部,拖着椅子移到她旁边的位置——没有客人的时间,同事间偶尔会打屁聊天。 第九章 「不知道。」 「不知道?别装了!这礼拜大家都有看到,今天是第几天?第四天耶!透透口风嘛!那个男的是你的谁?」 「我宁愿他不是我的谁,只是陌生人就好。」 「怎么?是你男朋友吗?你们吵架了吗?」 「他是我老公。」林舞阳举起左手,晃晃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知道他脑袋里是哪根筋坏了,突然说要接我上下班,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我现在才发现你结婚了!你怎么都没说?」何倩惊呼一声,「婚戒耶!我看看,是钻石!你老公好大方喔!还买钻石戒指给你。」 大方?应该是有钱人心态作崇吧! 东方厉说他有认识的珠宝商,买戒指比较便宜,她也没什么意见,戴婚戒可以避免一些麻烦,就随便他好了。 幸好她事前有告诉他,她不喜欢太招摇的款式,最好是像铁环般的就行,而上面什么都没有是最棒的。她还记得当时东方厉是用一种看到异类般的眼神看着她! 真是的,又不是只有她这样想,而且并不是所有女性都是拜金主义好吗! 「我宁愿它是黄金的。」金价正涨,离婚的话,戒指应该会归她吧?卖掉可以拿到不少钱;至于钻石,她压根没这方面的概念,只觉得没必要荼毒自己配个石头压在指头上。 「小姐,你很没情调耶!」何倩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听你提过你老公,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请调到这里的前一星期。」 「你是为了你老公才调到台北的喔?我记得你原本在桃源不是吗?那你和老公是怎么认识的?联谊吗?」 怎么认识的?她根本就不认识他!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在事务所里认识的吧?「事务所。」正确说法应该是:律师事务所。 「他是你服务过的客人喔?难怪!」何倩一脸的恍然大悟,「他是什么行业的?长得帅不帅?」 客人吧?也罢,她懒得多解释,「服务业,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耳朵,没有缺,长得人模人样。」 「服务业?难怪,他上班的时间好像满自由的嘛!五点半不到就来站岗了。」 「这大概是他的新娱乐,等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没兴趣了。」 对,可能是他的消遣,想图个新鲜,等过一阵子觉得无趣,他就会自动放弃;像他这几天住在家里一样,等过一阵子他感到没意思,就会还她和佑佑一个安静又平稳的生活。 「何倩,之前听你们提过雷亚斯,他的绯闻多不多?」如果他是女朋友很多,应该就没什么时间窝在家里吧? 何倩跳了起来,「你对雷亚斯也有兴趣喔?我跟你说,雷亚斯的绯闻几乎从没停过!在他结婚前,一桩绯闻顶多撑一个半月,最长的一次是三个月,就是结婚前的那个女朋友,据说是某个企业的千金小姐。」 「你也知道,雷亚斯很重视隐私,对方不是演艺圈的人,所以,他不会轻易透露对方的身家背景;就像这次他结婚,大家都猜说他结婚的对象就是那位千金小姐呢!」 「他婚后就没有绯闻了吗?」 「有,目前就一个,叫韩黎儿,周刊报导说他们是同一间经纪公司的,就近水楼台先得月罗!狗仔还拍到他们一起进出雷亚斯在天母的豪宅呢!那个韩黎儿也不是不好,不过大家都在猜,那家经纪公司应该是想利用雷亚斯的名气来把韩黎儿给捧红吧!反正演艺圈多得是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哦!」舞阳应了一声。 「不过也很难说啦!网络上有人放消息,说经纪公司好像并不希望韩黎儿靠着绯闻出名,所以极力掩饰这件事,毕竟新人靠绯闻出名,通常都没有好下场罗!而且那间经纪公司为了冷却狗仔追这个消息,还特地安排韩黎儿离开台北呢!综合以上几点,根据本人的推理,雷亚斯和韩黎儿的绯闻有百分之九十五的真实性!」 林舞阳轻笑,难得在无聊的职场看到这么热血沸腾的人,「何倩,我可以再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吗?」 「可以啊!你问吧!」 「雷亚斯那么花心滥情,你们到底是喜欢他哪里?」 何倩一怔,旋即呵呵笑开,「你的问题好直接喔!」敛下眼,「其实雷亚斯每段感情都是认真的,这是他自己讲的——每场恋爱他都是认真的经营,所以分手后,也没听他效过的对象抱怨什么,更没有任何伤害对方的事发生。」 「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对、错吧?今天我喜欢吃猪肉,明天我爱牛排,后天我有迷恋上鸡肉,大概是这种感觉吧!反正男未婚、女未嫁,人人都有机会,你心甘、我情愿,比起泼硫酸王水,这种交往方式反而更能让人接受。」 何倩请累了,顿了一下,「至于雷亚斯哪里迷人,你有听过他的歌吗?」 林舞阳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听流行乐吗?」 「我会听,但是我不会去查这首歌是谁唱的,我是真的只听音乐。」对音乐而不对人。 「了解。」何倩点点头,「这么说吧!雷亚斯的歌曲里有着很深的感情,抒情歌是隽永深刻,摇滚乐是热情奔腾,这样讲你也许不会明白,改天我拿张cd给你听,到时你就知道了。」 「谢谢。」 「最重要的是他的演淐会,现场听的感动更是不同,演唱会门票一开卖就会抢破头,偏偏他的演唱会在台湾每次都只有一场,所以更是一票难求,我这辈子的遗憾就是到现在还抢不到一张门票。」她摇摇头,只差没蹲在角落画圈圈。 「演唱会只有一场?」 「台湾只有一场,其他的都在美国;雷亚斯是美国华侨,我记得他好像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加上他本来就是从美国发迹,会到台湾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顺带一提,雷亚斯是本名喔!」 本名?「他姓雷吗?」她不是东方太太吗? 「是英文名字啦!他是美国华侨啊!可他的中文名字就没人知道了,因为经纪公司保密到家,就连狗仔也查不出他的中文名字。」 「这么神秘?」 何倩双手一摊,「没办法,人家是大明星嘛!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怎么?有没有兴趣加入雷亚斯的后援会?」 林舞阳一听,不禁失笑,「等听过他的歌后,我会好好考虑考虑。」 佑佑趴在餐桌上,斜眼看着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林舞阳,正戴着一支耳机放着mp4听英文歌,一边在冰箱和瓦斯炉台来回,她的脚步和动作非常娴熟,就像早已习惯这种空间摆设。 佑佑把目光转移到大门,心里有股矛盾感—— 有一半,他不希望今天晚上大门会开;又有一半,他希望那人会回来! 这是小孩子的烦恼吗?他才五岁,不对,六岁了——前几天已过完生日;他比一般正常小孩要聪明一点,这是妈咪说的,可是他怎么觉得刚才烦恼的问题和电视八点文件里等丈夫回家的妻子如此相似? 甩甩头,最好不回来,这样他今晚就能赖着妈咪,晚上说不定还能跟妈咪一起睡,但是他回来的话,就能两个人一起玩,妈咪已经摔坏好几支握把了,他最好不要找妈咪一起玩,否则再遭殃的可能是电视机。 呜……如果有人可以告诉他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他会很开心的! 「佑佑,帮我把菜端出去。」林舞阳朝餐桌的方向喊道。 「好。」小小的身体离开椅子,踱步移动厨房,从林舞阳上接过盘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妈咪,爸爸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你希望他回来吗?」 「不知道。」他老实的说。 「我懂,以前他回来的次数太少,所以你觉得他有没有回来都没关系是吧?」 「对,可是他回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 「我也可以陪你玩啊!」林舞阳关掉炉火,两手各端一个盘子跟在佑佑身后走向餐桌。 「妈咪,电视很贵,我不要明天开始看不到电视。」佑佑放下盘子,一脸认真的凝望着舞阳。 林舞阳若无其事的微笑,装作没听到,「我去拿碗筷。」 「妈咪,爸爸是不是像那些阿姨说的,其实并不喜欢我?」佑佑跟在她身后轻声问,那些阿姨——从佑佑口中她才知道,指的是过去东方厉交往过的女性!「应该不是,很少有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小孩。」 第十章 很少,并不是没有!当然她不会直接告诉佑佑。 「哦!可是,妈咪,爸爸很少回来。」坐定位,接过林舞阳递来的筷子和汤匙,「赵叔叔说爸爸很忙,凯凯的爸爸是大公司的老板,凯凯的爸爸也很忙,但是凯凯每个暑假都会跟他爸爸、妈妈出去玩。」 嗯嗯,她了解,扒了几口饭——小孩子本来就是爱玩的,东方厉应该很忙,只是再忙也得拨点时间陪小孩嘛!出去玩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每次暑假爸爸都说要带我去美国找奶奶,奶奶也说欢迎我去找她玩,可是到了美国,都是那些阿姨围在爸爸身边,我说要去找妈妈,琼斯叔叔说好孩子是不能吵大人的。」 林舞阳的眉心微挑,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佑佑的碗里。「跟爸爸去美国不好吗?你可以每天都看见爸爸。」 「不好的是那些阿姨,我每次看到她们,她们就叫我要叫她们妈咪。」他垂着脸,「妈咪,我只要你一个妈咪就好了。」 她的筷子蓦然停在半空中,回过神,顺着前方滑过,突袭瓷盘里的糖醋鱼。 「你想去找奶奶吗?」 「想。」佑佑毫不迟疑的回答,「奶奶家在美国,之前奶奶只是来台湾看朋友,原本奶奶要带我回美国的,但爸爸不肯。」 「为什么爸爸不肯?」 「不知道,爸爸没说。」 她放下筷子,「爸爸是舍不得你,你到美国的话,他想看你就得到美国去,而不是回家来,不是吗?」 「妈咪,爸爸会舍不得我吗?」 「会,因为他爱你。」 「只要暑假就好,我可以去找奶奶吗?」他眨动大眼,充满渴望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仿佛她做的决定能左右他的命运似的。 「我可以跟爸爸和奶奶提,你年纪太小,虽然你很聪明,但是我们会担心。」 「妈咪,你真的会跟爸爸说吗?」 「我哪次骗过你了?」她塞了青菜进佑佑的碗里,「但爸爸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罗!」 「谢谢妈咪。」佑佑咧嘴笑开了。 而这让她决定,她确实应该与东方厉好好谈谈有关于他儿子的事。 九点四十分,她听见佑佑浅浅的呼吸声,这才半掩房门,着手把客厅收拾过后,回到东方厉的房间。 要回她自己的房里必须经过东方厉的卧室,除非她打算从外面进入。 拉开间隔的拉门,她没立刻踏入房内,回头望着东方厉房间的大床——他在家过夜的日子,他们会在这张床上缠绵,几次他想拉她温存,她总是等他睡了之后扳开他的手,走回房间。 她知道东方厉很生气,闷在心里,她看得出来,然而她无法睡在他身边,从第一眼见面,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找不到她要的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再累她也无法入睡,她信不过东方厉,因为他身上标着不被信任的标记。 踏入房里,她拉上拉门。 佑佑和她一样没有安全感,因为没有安全感,佑佑不相信人,包括东方厉也是佑佑不信任的名单之一——东方厉没有仔细听儿子说话的习惯,更没有对承诺实践的习惯。 大人不相信小孩,小孩又为什么必须相信大人—— 「为什么!你们答应过我,不是吗?」 「那是敷衍你!就是因为你太吵了!所以随便说说而已。」 她闭上双眼,早在十年前就决定丢弃的东西,现下又回到脑海中;不管过了多久,记忆依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漠然的眼神落在地板角落的紫色手机,若没必要,她很少去碰触那支手机,拨出的次数屈指可数,接通也是寥寥无几,是他为这种特别时候而准备的。 她找出手机输入一组号码,这是去户政事务所办完结婚登记的当天,黄奇升交给她的电话号码,说是有事找东方厉时可以拨通。 静静的听着话筒传来的嘟嘟声,她需要伪装,不管东方厉的响应是什么,她需要在听到答案时保持仍有的冷静,就算会勾起不好的记忆也一样。 「请问是东方吗?」 「小姐,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阳梓嫣的女性职员?」一名年轻的男人身穿高级名牌西装,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若不是他有着一双邪魅的眼眸,加上眼神里有着抺不去的哀伤,很多小姐应会自动贴上来替他服务。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任何一位女职员叫阳梓嫣。」 「不会啦!我知道她调到这里,是从屏东调过来的!」 「先生,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姓阳的女职员,也许你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挥挥手,「屏东的户政人员是这样告诉我的,说她调到这里了。」 「先生,您要不要再去查清楚?」 「拜托,小姐,不然你帮我查查看,也许她又调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一副愁容,压低姿态向她低头。 「先生,这我帮不上忙,请调都是我们的内部作业,不能随便透露给一般民众的。」 「可是,我是她弟弟啊!」 「那您就更不该来找我们啊!您是她弟弟,应该知道联络她的方法才对吧?」 「就是不知道,才要来拜托你们查嘛!」 「先生,你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这比到户政事务所来找人要简单多了。」窗口小姐终于受不了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个无聊男子。 男人见她不肯帮忙,只好摸摸鼻子离去。 窗口小姐瞥了他的背景一眼,伸手抓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男人一离开公家机关,立刻迎上两双忧虑掩藏着狡猾的眼眸,他暗自在心底叫声不妙,却是怎么也逃不开——人家是迎面而来,这里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叫他转身窜入后面那栋建筑里吧! 「梓安,怎样?有没有梓嫣的消息?」率先开口的男人约莫五十近六十,头发白了大半。 「没有。」阳梓安苍白的脸色在太阳下更显突兀,「该问的我都问了,但是人家不肯说就是不肯说,二伯,别找了,再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她的。」 「胡说!」阳家二伯厉声驳斥,「都找到这里了,怎么能说不找就不找?那我们之前做的岂不是都白费了?」 「就是嘛!堂哥,你要放弃就放弃,但我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说话的是站在阳家二伯身旁的年轻小伙子。 阳梓安一直看这个堂弟不顺眼,觉得他贼头贼脑的,心里惦记的除了钱还是钱,他们以为他不知道吗? 他们找阳梓嫣的目的也是为了家产,会搭上他,只不过是图个方便。 一想到阳梓嫣,阳梓安就像是消了气的气球似的,就是提不起劲。 是啊!他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从宜兰找到台东,从台东又奔到台南,从台南再跑到屏东,从屏东又绕到南投……他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着这种本事,就像能预知他们会找她一样,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但只一下子就溜走了! 她是属泥鳅的吗? 没一会儿,他又是一肚子气。 「怎么会这样呢?我看再回去屏东那里问问看好了,说不定她又跑回屏东了。」阳二伯咕哝的自言自语,「真是搞不懂,一个女孩子家,就这样跑来跑去;台湾也不过就是这么丁点大,居然让我们找这么久,都是自家人,她是在闹什么脾气?女孩子的脾气这么大,谁娶她就谁倒霉!」 不知前、不知后的,就会乱猜、乱想,阳梓安不悦的瞪了阳二伯一眼——若不是尊敬他是长辈,他宁愿自己查,说不定还比较查得东西来。 「爸,征信社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消息?你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说不定有新的线索也不一定。」 「对对对,还有征信社!得打电话过去问问。」 阳梓安不禁翻了个白眼,连征信社都搬出来了,他们当作是在抓奸,还是在查外遇啊?真是够了!「二伯,我不陪你们玩了。」 「什么陪我们玩!你这是什么话?」阳二伯唰的脸上一阵青一阵黑。 「我的意思是,我们各走各的,反正你们有征信社可以靠,我就靠我自己,咱们谁也不干涉谁,ok?」 「还o什么k!什么叫谁也不干涉谁?你当我们是傻子啊?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那笔祖产,想要一个人独吞!」 第十一章 阳梓安受不了的只差没去撞墙以示清白,所以他才讨厌跟二伯家的人来往,身上铜臭味超重不说,没说两句话就是钱钱钱的,明明自己居心不良,又爱指着别人的鼻子一起拖下水。「我只是要找姐姐,跟祖产没关系。」 「哼!说得好听,堂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形,我们也请佂信社查过了,堂姐不回家已经那么多年,想当然,一定是被断绝父女关系嘛!现在你又要找堂姐,可见不是为财,难道还会为情吗?」 该死!他超想掐死这个不懂客气的堂弟! 「我自己有开一间公司,要那笔钱做什么?算了,讲这么多也没用,总之,别再把我跟你们扯在一块儿,我要自己去找!」袖子一甩,寒着脸,阳梓安死都不想承认那一老一少跟他有着血缘关系。 妈的!为什么连个亲戚都不能选?妈的!姐姐要走,干嘛不顺便带他一起走? 到少他现在不用在这里弄脏自己的耳朵! 话说,姐啊!你到底是跑哪去了?总不会真的出国去避难吧? 【第五章】 「小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这里没有人叫东方喔!」接电话的声音非常娇嫩,带着一股软软的甜腻,是十足十女人音调。 打错了吗?林舞阳呆望着手机,她可是核对过好几次才输入的号码的,怎么可能会打错? 这如果不是东方厉的手机,那会是谁的? 突然忆及——东方厉就是雷亚斯!她暗自咒骂一声,她果然是健忘一族! 再次接下拨号键,电话再次接通,她轻吐一口气,希望对方不记得上一通电话是她拨的,「您好,我要找雷亚斯。」 「你要找雷亚斯?你要不要晚点再打来?他……呃,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依然是娇软的女声,背景声音是热闹的摇滚乐,感觉像是在热闹的空间,还带有回荡的旋律。 「请问我什么时候打比较方便?」 「呃,这个……我问问看,你等等喔!」 林舞阳紧蹙眉,背景声音她是愈听愈觉得不舒服——响透半边天的鼓声和键盘乐像是喇叭开到最大般的刺耳,在话筒的另一边,她偶尔还能听见喇叭飙高音,飙到破表的尖锐惨叫。 这到底是在虐待她的耳朵,还是在虐待在场人士的耳膜? 「雷亚斯,有人找你,你要现在听,还是请她晚点再打?」 「黎儿,雷亚斯这个模样怎么接电话?请对方明天再打好了。」 「对了,黎儿,晚上你陪他回去天母,你手上也有钥匙嘛!我送你们过去,你要小心狗仔喔!」 「好,谢谢沈哥。」 不用对方告诉自己,林舞阳已从话筒中挺清楚对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最好识相的明日再拨。 「不好意思,可能要请你明天再打。」 「谢谢你,我明天会再打电话的。」 于是在隔天,东方厉像是没命般的出现在户政事务所,他一脸的惊慌,却又拼命强压住,想装出镇定的模样;他就站在林舞阳的窗口前欲言又止,开口、闭口了好一会儿,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林舞阳瞅着他又青又白的脸色,墨镜就挂在他的脸上,却还是掩不住他的苦恼;她怎么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难不成是他搞砸了什么工作吗?还是他被逐出演艺界了? 坐在一旁的何倩推推林舞阳的手,有些紧张的问:「小舞,他是谁啊?该不会是现在流行的痴汉吧?要不要叫警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不是啦!他是我老公。」 「什么?你老公?」何倩不可思议的在戴墨镜的男人和林舞阳之间徘徊,「你老公?怎么……怎么……」 「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跟个痴汉没两样?」 林舞阳好笑的指着东方厉,「痴汉?他才没那种工夫和时间去赶那种流行。」 痴汉?如果何倩知道被她称为痴汉的男人就是她崇拜的雷亚斯,那何倩的眼睛应该会爆凸吧! 不过不能怪何倩认不出来,要怪就怪他一身的邋遢样——下半身及格,裤子是裤子、鞋子是鞋子。 至于上半身,头发东翘西扬,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玩发胶玩坏了自己的乌丝;再来是他的衣服,她知道刷破的裤子很有时尚感,但撕破的衣服呢?套在外面的的黑夹克像是许久未清洗,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埃色! 说他是雷亚斯?没把他归为流浪汉堆里,就已经算不错了。 她看得出来他刚睡醒,便匆忙赶来;若不是能隐约看出他眼镜后的惶恐眼神,她也想把他归入痴汉一族,恩……就是比流浪汉高级一点啦! 「小舞,我看他好像有什么事要跟你说,你要不要跟他聊聊?」 林舞阳瞥了桌上的时钟一眼,点点头,「我下午请假好了。」既然他人都出现在她面前,她可以顺便把佑佑的事跟他好好谈一谈。 「职务我帮你代理。」 「谢谢。」把假单交出去,林舞阳收拾完东西,拉着东方厉离开事务所。 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男人就这样出现,幸好该有的遮掩他没忘掉,只是忘了把魂给装上,否则他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的。 搭上他的车,她要他找地方换件衣服,最好能把头发搞定;他闻言透过后视镜,这才发现自己糟糕的模样,拐了几个弯,找地方停好车,他走进一间服饰店,出来时已经回到精神焕发的模样。 他们徒步找了一间复合式餐厅,点完餐,她认真的瞧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而我也有事想跟你谈;是你先说,还是我先?」 东方厉一回神,脑中闪过的第一件事马上冲出口,「你的手机怎么不开机?」 「手机?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她有点讶异。 「你昨晚又打电话给我,我循着号码回拨。」 「哦,原来是这样。」她又健忘了,这是手机的好处嘛!「我的手机基本上是不开机的,除非要拨出,否则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张大嘴,她是哪个朝代的女人啊?「你的手机只是用来拨电话?你该不会连月租费都用最低的吧?」 「我用预付卡,比较便宜。」 预付卡?好吧!可能是他的计算方式与她不同。 「昨天晚上,」他注视着她,隔着墨镜有点看不清楚她,而这也是他头一回觉得墨镜不是好东西,因为透过有色镜片,所有景物都变得灰灰的,「我们在开庆功宴,所以没办法接电话。」 「哦。」她接受他的说法。 「昨天接电话的那个女人是……」他扶正墨镜,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神色的变化。 「我知道,韩黎儿,我有听到别人叫她。」 服务生将两杯饮料送上,她说了声谢谢,再把他的咖啡推过去。 「阳,黎儿她是……」 「你们同一家经纪公司。」她替他接话,「是你最近的女朋友,我知道。」 她的语气单纯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丝毫没有半点个人的因素在里面;从她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淡漠得仿佛她是在谈论晚餐要吃些什么,或是今天天气如何似的。 他轻咳,「你怎么知道黎儿和我……」 「是何倩说的,她是雷亚斯的粉丝,雷亚斯公开过的女友她都知道。」林舞阳看向窗外——选在窗边的位置是她的习惯,借以看看窗外景色,就算谈话内容无聊透顶,至少视线不会无聊。 「我和黎儿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接到黎儿的电话才醒来,说昨晚有两通电话他没接到——一通打错,说要找东方厉;另一通找他,但当时他醉得不省人事,她便请对方今天再拨。 挂掉黎儿的电话,看着手机记录里的陌生号码,让他突然想起她,当下心凉了一大截,才会慌慌张张跑来找她解释清楚,没想到却让自己出糗了。 「哦。」她将视线拉回,落在他的脸上。 「应该说,我和黎儿之前是有过一段感情,但是我已跟她讲清楚了;昨晚是沈导不知我和黎儿早已分手,才会让黎儿跟我一起回天母,我们两个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再次强调。 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舞阳偏着头心想,男人不知道有时候事情只会愈描愈黑吗?说没有,通常都是有;而且他跟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难道这也是夫妻的义务之一吗? 第十二章 电视上有这样演吗?乡土连续剧好像是有类似情节,大概这就是夫妻的义务吧!那她听完了,应该算是已经尽到做妻子的义务了吧?「我知道了。」 咦?这是什么回答?是说她知道了,所以算是愿意接受他的说法罗? 「有孩子要带回来给我养,我没意见,这个在黄律师那边曾有说过,也有写在同意书里。」 咦?她她她……现在是在说什么? 「你如果没有问题要问的话,可以换我问了吗?」 什么?他他他……怎么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佑佑说他想去美国奶奶家住,刚好碰上暑假,幼儿园暑假虽然一样有上课,但课程比较有弹性,这方面应该没太大的问题;至于妈妈那边,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打过去问妈的意见,不会给你添麻烦。 包括送佑佑到美国的所有杂事,我都会处理好,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同不同意让佑佑到美国?」 「佑佑想去美国?他没告诉我啊!」 「这次他没有,但以前他没说过吗?」她凝视着坐在对面的东方厉,有些困惑,还有些气恼。 「好像没有。」他连想都没想就直说。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她将注意力拉回,放在自己的杯上,「这次他说了,佑佑怕你反对,所以要我来问你;如果你不同意,他会留在台湾。」 他啜了一口咖啡,感觉味道有点酸涩,「整个暑假都要留在美国吗?」 「如果佑佑想,而妈也同意的话,我不反对。」怎么儿子有话就对她说,却不直接告诉他?「我暑假会去美国开演唱会,到时候再带他……」 「为什么要等你去工作,他才能跟着去?」她问道。 杯子移到嘴边,他又放下,「那是我跟佑佑相处的时间。」 「那是你自私的以为!佑佑是小孩,他会寂寞;而你到美国是去工作,你有多少时间能用来陪他?」 「我……」 「你没有时间,你只是把佑佑交给另一群陌生人而已。」她无奈的叹息,「佑佑说,你答应过要带他去美国找奶奶,但是你没有;佑佑说,他同学的爸爸是企业大老板,却还是会再暑假带着全家一起出游……」 「我想请问你,你答应佑佑的事完成过几件?你去工作,把他交给另一群人,你有没有想过,对那群陌生人来说,佑佑不过是另一个麻烦而已?」 东方厉微启的嘴一下又合上——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他都没想过! 他确实是把佑佑交给美国的经纪人琼斯,每次他问起,琼斯都说佑佑和大家相处得很愉快。 加上他一直都觉得,佑佑在台湾无法融入团体,是因为习惯了美国的文化和步调——佑佑在两岁前,住在美国的时间多于台湾;两岁后他才把佑佑带到身边,他要佑佑留在台湾学中文,毕竟他自己待在台湾的时间比待在美国要长。 「阳,你和佑佑不是才几天就变得熟络吗?」 「那是因为佑佑跟我很像,是真的很像,只是佑佑还没完全变得像我一样而已。」这是她的真心话。 「什么意思?」可东方厉完全听不懂。 她幽幽的抬眼,「我们都不相信人,尤其不相信你这种人,佑佑会这样,你得负一半的责任,佑佑比我早觉悟,却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比较容易导正回来,他需要契机,而我成了那个契机。」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他追问,不懂什么叫作佑佑不相信人——之前在家,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她不相信人! 对她而言,他是哪种人?是她最不相信的那种人吗?为什么? 她睇着墙上的电子钟,「你下午有事吗?」 「三点以前都没有。」 「我们去幼儿园看佑佑,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让佑佑去美国奶奶家。」 他们离开餐饮店事时,他突然注意到——从头到尾,她连一口饮料都没喝,这是……另一种的不相信吗? 东方厉到幼儿园看过后,没多作考虑,立刻答应佑佑到美国的事。 他知道佑佑换幼儿园的事,虽然她没多说,只是轻描淡写提到佑佑在原先的幼儿园有点不适应,所以换到她认识的幼儿园。 他来过几次,在去接林舞阳下班后,他们会顺道过来接佑佑放学;佑佑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第一个被接回去的,这间幼儿园没有娃娃车,而是要家长亲自接送,这里的学费不比前一所幼儿园便宜,但在照顾和保护学童的安全上,却是非常的仔细。 在幼儿园外,林舞阳按下门外的对讲机,校方确认了她的身份,并和园长核对过资料后,才打开铁门放行。 她向他解释,幼儿园会这么严格把关都是因为小区太乱,害怕有些人会假借亲人名义把小孩给带走,因为幼儿园所肩负的责任太重,才会再三确认。 如果当天家长有事,无法亲自接送,要请他人代为帮忙,那么家长必须事先通知幼儿园,并把代为帮忙的人物特征说明清楚,在接孩子前,由园方打电话给家长,等家长确定后才能接送孩子。 现在的私立幼儿园的确比他想象中要谨慎许多,难怪之前他陪她来接佑佑,总要等上好一会儿。 他们进入幼儿园,直接来到园长室。 园长室里的女人他曾见过,是在婚礼上那个清雅的女人,她的身上像是没有一丝污痕般,干净得像小溪,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她的印象纯粹只有在新娘更衣室外,她和他的对话。 「雅君,我带他来看佑佑。」林舞阳比了比身后的男人,「佑佑最近的表现没更糟吧?」 「更糟?拜托,佑佑都可以选模范生了,还说更糟啦?佑佑比一般小朋友来得成熟,他是个小大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大人!你忘了,他的智力足以念国小三年级的教材。」唐雅君大笑,破坏了她给人的纯净美感。 她是个爽朗而活泼的女人,而非温室里的花朵,「要看佑佑吗?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午餐时间,你们要一起用餐吗?」 「好。」 「东方先生,请你忍耐一下罗!这里是幼儿园,伙食和外面的餐厅不能比,希望你多包涵。」唐雅君拍拍东方厉,旋即拉起林舞阳的手,「我带你们过去,在二楼,我不希望你们进去会打扰到老师和小朋友,所以要请你们在另一间教室里观看;小阳,你是知道的。」 唐雅君领着两人走出办公室——幼儿园的办公室为了和各间教室有流畅的通路,自然成为建筑物的中心;教室朝内分成两个区块,为了上、下方便,一楼是小班和中班的教室,二楼则是大班的教室。 幼儿园的招生不多,各年龄都只收两班;每一班有十五名幼童,两间班级教室之间有一间不对孩童开放的教室,平时老师都在里面讨论教学和制作教具,遇到家长来参观,就变身为家长参观室。 能成为家长参观室并非让家长坐在教室,再把学童带进这间教室活动,而是这间教室与上课教室相邻的墙壁是以特殊玻璃区隔——只要在这间教室,就可以在不打扰老师上课的情况下,看清楚教室里的上课情形。 这是家长们会选择这间幼儿园的另一个原因——在上课老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判断这名老师是否符合理想。 东方厉专注的看着玻璃外面的教室动静。 前面的老师说了些什么,佑佑激动的举手,其他小朋友也热烈的参与举手行列;老师点名其中一个小朋友发言,佑佑的表情看来既认真、又专注的听着别人说话。 同样的情况反复发生,轮到佑佑发言,他说话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那种不合群的小孩——佑佑的表情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自信! 就像唐雅君说的,他是个小大人,在举手投足间,留露出同龄孩子不相称的成熟感。 原来……这就是他的儿子! 午餐前,小朋友必须先洗手和擦桌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抹布,教室内有小小的洗手台,大家排队轮流使用。 佑佑除了擦自己的桌子,也帮忙别人,看着他和另一个小男孩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马上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凯凯,是佑佑的好朋友。」唐雅君说道:「说真的,你们来得很巧,佑佑今天负责午餐后的擦地板,听老师说,他很喜欢这个工作。」 第十三章 「才不巧呢!上星期佑佑就跟我说过了,他很兴奋,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工作,可惜这是值日生才能做的事。」林舞阳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教室里的圆桌旁。 「你们要吃午餐了吗?我让他们把午餐端过来?」 林舞阳觑了东方厉一眼,「好,麻烦你。」她心想,他大概还未消化自己儿子的改变。 午餐时间,东方厉发现,只有他和唐雅君吃的是幼儿园的午餐,林舞阳是吃自己的便当,她的便当盒是不锈钢的,里面的菜色都是可以放到中午,不怕味道走样。 东方厉一边看着她,眼神深沉、不发一语;而另一边的佑佑,则是他迟迟不开口的原因之一。 他明白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而这个被错过的什么,是在他结婚没回家的那九天里发生的! 他不但来不及参与,居然在回家后也没发现,现在想起来,他真的是失败的父亲。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想让佑佑到美国,应该是好的。」 「谢谢。」 「这句话该是我来说才对,我从小赵那里听到的是佑佑的不合群,不爱跟陌生人说话,我还以为是美国的生活步调让他不适应台湾的生活,看来是我的错。」他说得有些心酸。 林舞阳放下筷子,聆听他的每一句话。 「我看过佑佑冷漠的态度,我应该要发现他的改变,从我听到你跟他聊天的时候就该发现的;就算是跟我,他也很少说上几句话,但在我回家休息的那几天,他跟我说得话应该是到目前为止最多的,也是最让我像个父亲的时候。」他很感慨的说道。 「佑佑比你想的要聪明,我带他去做过智力鉴定,他可以跳级;他的心智比一般孩子还要早熟,他懂的比你想得多。」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将大掌包覆在她的手心里,「你一直都会是佑佑的父亲,他对你还没彻底绝望,你可以再次成为他心目中的父亲,你们还来得及,真的,我只想请你不要再让他失望了。」 他在抬头要和她四目相交的刹那间,她已起身离去,走出教室,去清洗她的便当盒。 唐雅君苦笑——看来希望有点渺茫,但也许还有希望,她转向那个愕然的男人,如果是这个男人,说不定会有机会。「东方先生,你喜欢小阳吗?」 「喜欢。」毫不避讳的说,他向来坦白。 「我想相信你,但是你过去的情史……我是指雷亚斯过去的感情史有点丰富。」用「有点」算是客气了。「我和小阳的交情不错,我不希望你也伤害她。」 「我一次只喜欢一个女人,从没脚踏两条船的习惯。」 「那就更惨了。」唐雅君咕哝,「就因为你都是真心喜欢,所以就会更惨;逢场作戏是男人的本性,可惜你是假戏真做,所以你只会是小阳结婚的对象,而不可能成为她恋爱的对象。」 「为什么?」 「她不相信人——不相信我、不相信她自己;她带便当不是为了环保,而是因为不相信,而她最不相信的人就是你这种!」唐雅君漠然的看着在洗手台逗留许久的背影,知道林舞阳八成又是被小孩的身影给吸引住了,「我听到你喊她‘阳’,是她让你这样喊的吗?」 他顺着唐雅君的眼神,和她一样,视线落在外面的女人身上——他鲜少这样看着林舞阳,他发现她的目光被其他东西给吸引过去,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似的。 林舞阳给他的感觉是冷静的,从最初的见面,婚礼上的表现,她冷静得像是高雅的女性。 她有活泼的时候,这是他在偶然时发现的——她和佑佑的互动有着成熟的部分,也有着孩子气的时候;而活泼过后她会突然的沉着下来,好半晌都没人能再勾起那一区块。 身为旁观者,他很称职,连同她对别人坚持的事,但只要他的脸皮够厚,撑上几天,她就会放弃改变他,就像他对她的称呼一样。「不,是我坚持;她是有反对,但是我喜欢。」 「果然,我在公开场合叫她小舞,只有在私底下才会喊她小阳,这是她的坚持。」唐雅君撑起右手支着脸,「你今年的演唱会从几月开始?」 她的话锋一转,让东方厉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你要门票吗?」 她丢了一记卫生眼给他,「谁在跟你说这个!我真要听,会自掏腰包去买门票,才不想贪这种小便宜。」 他颔首,「八月左右,没意外的话,会在八月中旬到九月,我打算演唱会结束再一起带佑佑回来。」 「那就还有两个月,时间上应该够,只要到时能让她跟你一起出国,一切就没问题了。」她的美眸一横,「记得到时一定要带她一起出国,我估算她请假应该没问题。」只要舞阳找到职业代理,请假就不会有问题。 「她会答应吗?」 「我会让她答应的。」唐雅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有佑佑的事,如果你真有兴趣追求小阳,最好先跟佑佑谈一谈,佑佑只是个孩子,他找时间配他聊一聊,他有十之八九会告诉你,他为什么之前会表现得那么不近人群。」 「要追她,就得先问过佑佑?」这……是什么道理?他不懂。 「佑佑是你的儿子吧?就算不是为了追她,你也必须问清,否则你只会重蹈覆辙,到时就算有一百个林舞阳,也救不了你儿子。」外面那女人是看不腻小孩吗?当初叫她到幼儿园工作时偏不;现在却看得那么入神。 东方厉透过玻璃,看着教室里勤奋的小男孩,看他不熟练的操作扫把和拖把,但脸上的笑容却清楚显示他玩得不亦乐乎,那是他的儿子。 「我会问。」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关于小阳的事,能帮得上忙的我会帮,至于会帮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你的努力啦!」 【第六章】 距离真正的暑假七月还有一周半,幼儿园率先进入暑假——小朋友可以决定是否要上学? 私立幼儿园的月费是以上学天数来决定的,有些父亲会趁机送小朋友出国,或是留在家请菲佣照顾——反正请了菲佣照顾家中老人,小孩可顺便陪陪老人家,又可以省下一笔费用。 但这种模式并不适用于东方家! 东方厉和小赵讨价还价许久,把所有工作全部排开——为了暑假的演唱会,美国经纪公司会派乐团来台湾和他一起排练,而在这之前的所有宣传活动全都由小赵安排。 以往雷亚斯的宣传活动会排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为了搭配演唱会首场开唱在台湾,所以台湾的宣传特别重要;但其实他的演唱会一年才一次,就算不宣传,门票也会抢光的。 雷亚斯和一般演艺人员不同,他是纯音乐人,除了音乐方面的工作外,他不碰其他领域的演艺事业,就只单纯的唱歌,作曲、作词是有时间才会碰,至于综艺节目也只有在宣传时才会上,但也只上和歌唱有关的节目,绝不参加整人或是游戏性质的节目,这是他的坚持。 而无论制作人有多大牌、主持人有多大尾,都拿他没办法,就连台湾经纪公司的老板板起脸孔要他接,他也会拍拍屁股直接走人,顺便落下一句话——「大不了回美国!」所以大家就拿他没辙。 他到台湾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美国没人锁得住他,台湾就更不可能,至于他决定在台湾定居的原因,没人猜得到,他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今年的台湾宣传活动仅有两份工作,一个排在七月初,另一个排在七月底;小周皱成纸团般的脸让他印象深刻,就连老总都亲自来跟他「喝咖啡」—— 「只排两个宣传,真的是太少了。」老总看着小赵的记事本,做下结论。 「再多一个,我就全部都不接。」 「不是,雷亚斯,你这样门票……」 「说到门票,替我留三张贵宾席的票。」东方厉端坐在老总办公室的沙发上,喝着冒着白烟的咖啡。 「这个我会记下来,但这跟之前几年的形式不同,就再加几场……」 「不行!就两场,我不想花时间浪费在宣传上。」 「如果不上电视节目,广播节目是不是可以增加……」 「一个广播、一个电视,这是我们说好的;小赵,你该不会两份工作都排电视吧?」 小赵的额头滑下几滴汗水,不知是因为办公室的冷气太强,还是因为东方厉的眼神太冰冷,他可以清楚感觉到汗水的温度比他的体温要低很多。 「一个广播、一个电视,不二价。」 第十四章 老总皱着眉,「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你该知道,很多制作人老早就来预约,你总要给我一个回绝他们的理由,毕竟你上节目的次数真的很少。」 他平常并非忙着上节目,而是忙着录音、忙着写曲、忙着填词、忙着交际,顺便忙着谈恋爱。 一年十二个月,就只有六月中至八月中能看到他在节目里出现。 「我要陪我儿子。」他啜了一口被冷气吹温的咖啡,感觉香味淡了一些,「还要追求我老婆,这很困难,所以我需要比较多的时间。」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接下了林舞阳的口谕--如果他不打算出去泡妞,而且还会一直待在这个家的话,那就去跟佑佑培养一下感情吧! 而这本就在他的计划当中。 佑佑和他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的第二天,他便主动打破父子间的沉默,从学校的事开始跟佑佑聊起--听佑佑说话,看佑佑的学习档案,边和佑佑说说笑笑,偶尔一起外出大采购。 没事时,他会陪着佑佑到图书馆借书,这才发现原来图书馆就在他家附近,难怪佑佑和舞阳总会三不五时抱着书在屋子化身为书虫。 不出三天工夫,父子的感情已像一般家庭般,没有了隔阖--佑佑会在林舞阳和东方厉面前大笑,也会嚷着亲子时间是父母都要参与的,然后佑佑会把一整天发生的事,包括东方厉为了二颗青菜和婆婆妈妈在大卖场吵起来的事源源本本报告给林舞阳知道。 而她会拍拍东方厉的肩,说声「你辛苦了。」顺便吐槽「你应该没把菠菜和小白菜又搞混吧?」然后和佑佑一起大笑,看着他脸色尴尬的模样。 这才是家庭本来该有的模样。 佑佑坐在餐桌上,下午两点十分,他正享用着点心时间--今天的点心是星期日和林舞阳一起烤的苹果派,他和东方厉一人一块。 「爹地,我跟你说,妈咪做的苹果派比麦当劳的好吃喔!」佑佑连对他的称呼都变了,爹地听来确实亲切多了。 东方厉坐在佑佑身边,咬到一半的苹果派被放在盘子里,他看着佑佑吃得满嘴都是,手上抓着派皮,嘴边沾着派屑和苹果泥,这种属于小孩子的模样,他有多久没认真看过了? 「佑佑,我之前有跟你妈咪去幼儿园看你。」他有意无意的睨向佑佑的小脸,发现他顿了一下,继续吃他的点心,「园长说,你之前不喜欢和别人相处是因为你不相信人,可以跟爹地说是为什么吗?」 佑佑舔舔手指,一根一根用舌头仔细舔过,这才抬起头看着东方厉,「爹地,妈咪有带我去跟一个阿姨见面,那个阿姨拿出很多卡片问我,还跟我聊天;妈咪说那是在做简单的测验,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伸手抓来桌上的餐巾纸,把手上油腻腻的污渍全擦干净,「阿姨说,我可以直接上小学三年级喔!我告诉妈咪,我不喜欢幼儿园,是不是可以直接跳级?可是妈咪说幼儿园有些事是念小学学不到的,如果我是讨厌原本的幼儿园,她可以帮我换幼儿园;除非我真的很想上小学,不然她希望我可以上完幼儿园,妈咪说,这样会比较好。」 「你真的很聪明,才六岁已经可以跳级了。」 「爹地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原来的幼儿园吗?」小小的脑袋瓜歪着问道。 东方厉摇摇头。 「老师不喜欢我,老师说我不合作、不说话,老师跟赵叔叔说,赵叔叔却说他只是来接我的人而已;园长说,最好带我去给心理医生看,那些来接我的阿姨却说麻烦了,反正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们就只是我的阿姨,没办法管我!」 「爹地,如果我推别人,害别人受伤,你和赵叔叔,还有那些阿姨赶到幼儿园,会不会叫我道歉?」 东方厉没有回答--他不怪小赵,小赵的确只负责接送佑佑;他也不怪那些他以为可以照顾佑佑的女人,因为她们只把心思留在他身上。 他心想,佑佑丢出来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他一定会叫佑佑道歉,因为伤者代表了弱势,这是所有人的印象。 「妈咪没有喔!」一想到那天,佑佑的小脸瞬间绽开笑厉靥,「从头到尾,妈咪都没有要我道歉,妈咪要他们先道歉,因为错的是他们,他们没道歉,我就不用道歉!」 「虽然我有错,但是妈咪说,我只是方法用的不对;他们不相信我,但是妈咪相信我,妈咪说,她绝对相信我,因为我跟她约好了。」 「绝对吗?就算你说谎骗她,她都会相信吗?」她真的会吗?东方厉觉得不太敢相信。 「嗯!「佑佑用力的点头,「可是我不会对妈咪说谎,我不会骗妈咪,我相信妈咪,就不会骗她;妈咪说,只要把答应的事写下来,签上名字,就赖不掉,就算有人要赖,一样可以找警察、找法官告那个人。」 「你该不会也写了一张给妈咪吧?」 「对啊!」佑佑笑得更灿烂了,从口袋里掏了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摊开。 东方厉在那张纸完全摊平时,不禁低呼一声--那张纸他眼熟得很! 「这是妈咪给我的,只要有这张纸,爹地就不能赖账,一定让我去美国奶奶家。」 纸张上有他的签名--那是林舞阳在离开幼儿园之前他签下的,说是同意书,让他不能反悔。 当时他只是耸耸肩的签了,完全的不以为然。 「爹地,妈咪真的很聪明。」所以他才特别喜欢这个妈咪,「去了奶奶家,爹地,你记得看电影、逛夜市……」 东方厉皱起眉,儿子说话的逻辑很跳tone,让他反应不过来。 「儿童乐园、迪斯尼、海洋博物馆、划船、滑雪,还有很多,但是我记不太清楚了,爹地记得这些吗?」眨着眼,他望着东方厉。 东方厉没说话,佑佑知道他不记得了,这些都是爹地答应带他去的地方,可是爹地答应后,一次都没做到! 「爹地一定是太忙才忘记了,可是我记得喔!在美国,我知道爹地工作忙,所以休息的时候我才会想找爹地出去玩,可琼斯叔叫我自己玩,说爹地不应该在工作时还带我一起去;而那些阿姨也说,照顾我很麻烦,因为我太小,等她们变成我的妈咪,会叫你把我丢在奶奶家,最好都不要住在一起。」 东方厉倒抽一口气,这些都是他从没发现到的事实,如今从小孩子的口中吐出,他才发现这些事实有多残酷。 而最残酷的是,他自己的疏忽! 「爹地,我相信妈咪,但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是大骗子,说话不算话;可惜你没有小木偶的长鼻子,不然你的鼻子应该比他要长了。」佑佑惋惜的注视他的鼻子,可惜没有真的变长。 「对不起。」他摸摸佑佑的头发,柔柔软软的;他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林舞阳坚持晚上九点半前都要陪着佑佑,时间一点都不能少,就连一秒都不行--只因她重视承诺,非常的重视,所以她最讨厌像他这种人,给了承诺却无法实现,全部都是空头支票。 「没关系,妈咪教过我,如果我不相信别人,可以像她一样全都写下来,然后签名,这样谁都赖不掉--别人不能赖,我也不能赖。」 他明白了--她是真的不相信人! 佑估跟她真的很相似,佑佑只比她多了一分纯真,没有真的到处请别人签名,却依然相信其他人--在幼儿园他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虽然她也没有,但那代表着她更不相信别人--除非必要,她不会轻易许诺! 我不相信别人!她一直地强调这句话。 我也不相信自己。她也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尤其不相信你这种人!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字正腔圆,落在他的耳里,心里,烙印在脑海里。 他反复着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的认真、她的坚定,她的不信任 他好想把她抱在怀里,想要让她信任他,想要让她真正的相信他;摊着双手,手掌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就像她和他之间,就仅有一张结婚证书,一张婚姻契约书或说是协议书,还有一张还没结婚就先签好的离婚协议书。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阿沙力的同意他那些奇怪的要求,也在此时此刻他才清楚,她为什么会向黄奇升要求要协议书的复印件。 我只相信白纸黑字。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第十五章 七月的第一个周末,东方厉的母亲派保母来接走佑佑,他和林舞阳并肩站在机场,送佑佑进入候机楼,一起目送佑佑搭的飞机起飞,前往美国。 东方厉主动牵起她的手,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僵硬--纵然他们在床上有过更亲密的行为,她仍无法习惯两人牵手的举动。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纸上的字是他花了将近一星期才琢磨出来的,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他的心意,连同他的签名,都是非常慎重的签下。 我想追求你,这是我的心意。 爱情契约书最顶端斗大的字,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握着纸张的手指发白且颤抖着,她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震惊,仿佛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 当然,这一定是在她的预料之外,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我想了很久才写的,你说你只相信白纸黑字,这上面是我的承诺,如果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就签下它。」 签?或是不签? 爱情契约书正安稳的躺在林舞阳的包包里,都过了一个星期,她依然没做出决定。 平常这种问题她可很干脆的解决,上面的条件都是对她有利的,可说她是受惠者。 在看完契约书,她很肯定,那个男人打算宠坏她,极尽他所能。 瞧瞧其中一条--在契约履行期间,男方会杜绝和所有异性的近身接触,如有违背,由女方决定如何处分! 还处分咧!是要她动私刑吗? 还有一条更夸张了--男方每天准时接送女方上下班,如有无法亲自接送事由,会派专人专车待命。 她是贵妇,还是什么高官?还准时接送咧! 里面还列了他要为她煮饭、要为她做便当,要当她无聊时的聊天伙伴……如果是他的崇拜者,看完爱情契约书,一定会欢天喜地;若是心仪他的女人,看完爱情契约书,一定会谢天谢地谢自己。 假如是迷恋他的女人,在看完爱情契约书,肯定会哭倒在他的怀里,顺便叹息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一个男人如此的珍爱自己。 可她不是他的崇拜者,也不是心仪他的女人,更不是迷恋他的女人。所以她正揽着眉,苦恼的瞪着包包,连打开拿出来摊开都嫌麻烦。 签?或是不签?问题又绕回原点。 他不好吗?没有,他很好,这些日子他变了很多,变得喜欢在她身边打转,变得随时对她嘘寒问暖,变得像个居家的普通男人。 他对佑佑的感情也变好了,变得占去她独处的时间,连上下班都变成她和他的夫妻时间。 他真的很好,她的便当变成了他的责任,他每天早餐后会为她准备便当,让她带去上班;晚餐时他偶尔会下厨,秀秀他蹩脚的厨艺,然后两人一起在厨房大笑--通常他煮出来的东西好吃,但卖相不佳。 每天晚上在床上翻来滚去,他说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他大概搞不清楚状况-- 他身上也有着相同的香味,因为他们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嘛! 他的体温确实很温暖,他不时会从身后抱住她,也许那是种习惯,也许他对每个女人都会这样,但她觉得这是一种家庭的感觉,就像电视里演的感情好的夫妻才会有的亲密关系。 签,就等于她信赖他,信赖他开出来的支票;不签也没差,他一样可以去外面在花丛飞翔,相信围绕他身边的花朵一样会竞相对着他绽放。 「为什么不签?当然要签啊!如果有未来,你会是名正言顺的东方太太,你会成为雷亚斯粉丝羡慕的女人,光是那些妒忌的眼光,我就觉得你该签。」唐雅君如是说。 「为什么要签?他身边又不缺女人,说不定我只是被玩的其中一个。」 「他的每一段感情都是认真的,我想,他对你也是一样的认真。」 「然后等感情变质,他会跟每个男人一样,一脚踹开女人,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又如何?只要他没违背契约,一切都在你的容许范围内,不是吗?或者说,你害怕了?」 害怕,她是害怕,可她是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转眼间又有人要卷走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对人的信任--她仅能靠薄薄的一张纸,寻求当个正常人;而他,东方厉,开了万年空头支票,他是要拿什么来让她相信? 「信他一次又不会少一块肉,反正签了是他爱你,又不是要你去爱他。」唐雅君不停替她洗脑。 也对,爱情契约书里就只他得付出爱,而她,随意;这样很不公平她知道,对他不公平! 「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不如这样,让我去跟东方厉把说说清楚,把关于你的事……」看到林舞阳倏然抬眸瞪她,唐雅君摊开双手,「说清楚后,如果他一样不放弃你,你何不试一试呢?没有试,你永远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吗?」 是的,没有试,就永远得不到!这是她这辈子不断告诉自己的一句话。 「我征求你的同意,这是我们说好的,除非你点头,我绝不会把事情告诉任何人;而要不要告诉东方厉,由你决定。」 林舞阳以呆滞无神的双眼凝望着唐雅君,在她失焦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她的回忆依旧不堪,曾经有两个人知道了她的过去,选择放掉她这个沉重的包袱;也对,大不了再多个人知道,这也没差,如果他无法忍受,她可以要求离婚,这是当初在婚姻协议里她为自己留下的退路。 如释重负般,她点了点头,点得很轻。 而唐雅君则是看得很清楚,这是林舞阳的底线,再退,就没路可走了! 隔天,东方厉出现在幼儿园,不是为了佑佑,而为是林舞阳。 「你有空时去找雅君,她会告诉你一些事,如果你觉得能接受,我会签你给我的那张协议书。」林舞阳是这么告诉他的,所以他来了,送她去上班后,他再次出现在幼儿园,连唐雅君觉得好笑。 唐雅君把东方厉带到园长办公室后面的会客室,里面有组沙发椅,还有吧台,简约的设计让他不觉多看一眼,黑白色的家具让他多留意一分。 「这是小阳的喜好,因为我们都在这里谈事情,基本上,这算是我和她约会的地方,所以就依她的喜好来规划这个空间。」唐雅君站在吧台,「红茶、果汁,或是咖啡?」 「热咖啡。」 唐雅君转个身,端着咖啡走过来,她瞥见东方厉眼中的异常,主动向他解释,「小阳说你都喝热咖啡,我在进来时就先帮你倒了一杯。」 「原来如此,我才想,你问完就泡好,也太快了。」 她坐在沙发的单人椅上,美眸一瞬,停在东方厉身上,有很重要的事她得先问清楚,才能决定要透露多少东西给他知道。「小阳告诉我,你给了她一张爱情契约。」 「你和她之间完全没有秘密吧!」他的脸上有着羡慕的神色。 「这是我们的约定,我和她之间有朋友协议书,类似你给她的爱情协议书,其中一条是不能对对方说谎,如果有不想说的可以保持缄默;我问了,她回答,如此而已。」 「她真的很重视承诺。」 「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爱情契约书里给的承诺期限是多久?」 东方厉一晒,「直到生命结束为止。」 「我懂了,如果你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一辈子或是永远,我不会告诉你太多;生命结束是很实际的期限,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而你的态度会决定小阳签不签那张协议书。」 他点头,表示明白。 「事情要从小阳读幼儿园时说起……」 【第七章】 林舞阳的父母是乡下长大的,林妈妈在嘉义新港工作,认识了林爸爸,两人自由恋爱结婚,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还不盛行,他们算是异类。 结婚来年,林家添了一个女孩,就是林舞阳,但林家是保守的传统人家,没生男孩,媳妇不容易得到公婆的喜爱,林妈妈就是例子。 林舞阳五岁,林家多了一个小男生,是林舞阳的弟弟,她虽不受宠,但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林家是大家族,左右邻居都是林家亲戚,可以说整条街的住户就算不姓林,也跟林家沾得上关系。 从弟弟出生后,婆婆才对林妈妈态度有点改变,林奶奶疼孙子,林妈妈自然疼儿子;林爸爸孝顺、疼老婆,对女儿虽不至于冷落,但也像对其他家族里孩子一样,偶尔说几句话,却不像疼弟弟一样的疼爱她。 第十六章 林舞阳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上幼儿园,幼儿园里有朋友;回到家,绕过一条街,那里的小孩全都跟她很熟--这种小地方的孩子都上同一间幼儿园,小孩子的感情很快就热络,没有陌生不陌生的事。 上小学,大家也读同一间学校,所有的一切她都觉得很满足--奶奶不疼无所谓,反正杂货店的陈婶婶疼她就好;妈妈宠弟弟也没关系,她有廖阿姨对她嘘寒问暖;爸爸只爱弟弟,她也不放在心上,她有沈伯伯会买饮料称赞她考一百分就行了,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到了二年级,她的生活变色了! 从小学回到家需要通过一条小路,附近只有几户人家,独居为多,小朋友经过都会快步走过,不然也会结伴同行,这是大人的嘱咐。 星期三中午,爸爸应该会来接她,但是她左等右等,等不到爸爸,连校长、老师都觉得奇怪;下午两点了,爸爸还没来,老师原本要打电话,但她说不用,反正过了小路就能到家,她自己过去就好。 走在小路上,她走得急,一个闪神跌倒在地,被人从后面扶起。 她原以为是什么好心人,结果她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被拖进一间屋子里强暴了! 当林爸爸想起前女儿还在学校,赶去时,老师说林舞阳走小路回去了,大家也都以为她已回到家;直到傍晚,她才在小路的树丛里被发现,她全身衣服没有完整的,身上留有男性的精液,她就像个破娃娃般的被丢弃! 林家是大家族,没人想闹事,林舞阳清醒后,谁也不提这件事;林妈妈自责没顾好女儿,林爸爸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忘记去接她,于是他们开始注意到女儿的存在,他们说以后会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她笑了,直说没关系,她没哭,她很勇敢,她说被狗咬应该也就是这么痛吧? 她叫爸爸、妈妈不要难过,她摆摆手,绽开笑靥,直到大家都以为她真的没事为止。 她是真的没事,她消化这种事很快,父母的突然关怀反而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已过惯了自由自在,但偶尔享受一下这种感觉也不赖,父母说会保护她,说不会让她受伤,她相信他们。 国一,她的生命里有了第二道伤痕——她被隔壁的表叔强暴了!她的母亲目睹她被强暴的那一幕,当她痛苦的挣扎时,她的母亲转头就跑;直到凌辱结束,她母亲才带着林爸爸和林奶奶出现。 「反正她早就不干净了,不差这一次。」她的表叔是这么说的。 「家丑不可外扬,送她去外地的学校念书好了。」这是林奶奶做出的决定。 她还是笑着接受了事实——因为她是女孩子,不好的是她,不是表叔、不是奶奶、不是爸妈;她笑着收拾行李,笑着搭车去外地念书。 「等你放假回来,我们一起到阿里山去看日出,妈妈去过,我们到时候去度假,轻松一下,第一次去阿里山,我们一家人一定要一起去。」 她相信了母亲的话,她乖乖的在学校念书。 学校管得严,周末还得上升学辅导,直到寒假,她带着漂亮的成绩单回家,林奶奶却说她的爸妈带着弟弟于一星期前就去了阿里山,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台中拜访亲戚。 寒假过完,她再回学校,林妈妈拍着她的肩说:「下学期要是能拿前三名,我让爸爸带我们全家到台北去见见世面,妈没去过,我们一起去。」 「我不想去台北,我想去澎湖,我想看海。」 「好,就去澎湖,就去看海。」 当她再次带着漂亮的成绩单回来——她拿下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回到家,家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小弟、没有奶奶;林二伯说,他们三天前出发到台北,这会儿应该要前往澎湖去玩了。 同样的承诺、同样的失望一再发生,她仍笑着说,是她自己太慢回来,不怪谁,要怪就怪自己;等她上了高中,情况依然没变。 终于她在十七岁生日的隔天,鼓起勇气询问母亲,为什么每次告诉她要带她出门玩,却一次也没实现? 「刚好碰到你都不在家,我也没办法。」林妈妈说。 「可以等我放假的时候去啊!」 「没必要,我们想去就去,房间很难订,钱是我在出的,又不是你。」林爸爸说。 「为什么?是你们答应我的,不是吗?」 「那是敷衍你的!就是因为你太吵了,所以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太吵?她从没吵过他们——这一生中,她从没要求过什么,就连所谓的父爱、母爱她都没强求过,可他们竟嫌她吵? 「你不知道你每次回来,附近的邻居都会讲很多闲言闲语?他们说得有多难听,说你年纪小小就被男人玩过;我们是大家族,这样传来传去都觉得丢脸死了!」林奶奶说。 被男人玩?她是被强迫的!他们难道不知道?不!他们知道,但是他们重视面子,只因为他们是大家庭。 她该怪谁?怪邻居多话,还是怪奶奶要面子,而不是要孙女?她该怪表叔压着她强暴她,还是怪爸妈只会说,不会做? 她该怪谁?她又能怪谁?不!她谁也怪不了。「对不起。」于是她只能这么说。 她就只能怪她自己! 考完联考,还没发榜,学校老师和校长都很看好她,只因她的成绩一直都是校内第一名;她住校,不回家,只想找件事专心,那就是念书,十七岁后,除了寒、暑假刚开始,她会回家住个三、五天,之后她会借口要上辅导课,所以得回到学校。 考完试回家的那一天,她习惯的穿过林奶奶的房间,踏上楼梯往二楼走去,却不小心听到—— 「念什么大学?念那么多也没路用,又不是男孩子;隔壁的季村长不介意她被男人玩过,就让她嫁过去吧!聘金人家肯给六十万,算是不错了。」林奶奶在房里说道。 踏上楼梯的脚就悬在半空中,她转身推开奶奶的房门,顾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女孩子的形象,对着房里的人大吼道:「我要念大学!我不要嫁人!」 「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嫁人的,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我跟季村长签了字,白纸黑字,不能反悔!人家挑好日子你就嫁,季村长有什么不好?虽然是续弦,但是人家不嫌弃你就好,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当天晚上,她逃家了! 十八岁时,她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嘴巴说的都不是真的;而白纸黑字是她奶奶说的,白纸黑字就不能反悔,所以她能信的就只有白纸黑字。 她没地方能去,便选择了一个住在新竹的亲戚,跟林家有层关系——过世的爷爷有个弟弟,入赘到别人家,爷爷虽过世但林叔公仍然健在。 叔公没有林家那种重男亲女的观念,他比林家任何人都疼林舞阳,也因为他膝下无女,连个孙女儿都没有,叔公疼她像是自己的孙女儿一样,大学学费也是叔公出的。 叔公没有通知林家的人说林舞阳在他这里,他要林舞阳好好完成学业;能念书就能出头,管他是男、是女,这是叔公告诉她的真理。 到了二十岁,她偷偷回到林家,拿了奶奶的身份证件到户籍事务所办分户,将她自己的户籍独立出来;再回到新竹办理入户入籍叔公家,成为真正的房客。 林舞阳大学毕业时,叔公过世了,林家人在前来祭悼时发现了她,硬是逼她回家结婚,于是她又逃了! 她往每个地方逃,逃得林家找不到她—— 奶奶过世,她没回家;林爸爸过世,她也没回家;妈妈过世,她更不会回家! 大家找她找得急——季村长没娶到她,恼怒的把帐全算到林家头上;季村长的妹夫是有头有脸的公司老板,设了一个局让爸爸赔掉了林家祖产,让林家在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而她是知道的——林家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她没有管,叔公在世时就不让她管;叔公曾说,她已离开林家的户籍,就不需要再去管林家的事,她是叔公的孙女,不是林家的孙女。 她不会回去,因为那些人已经跟她无关了! 唐雅君合上嘴,只因东方厉的脸色看来颇为有趣——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灰;她知道他正怒气冲天,她觉得花时间说故事果然是有价值的,虽然故事不过是一堆伤疤,结痂再抠起来,然后流血、流脓,但伤痕就是伤痕,不管再怎么掩饰就是存在的。 第十七章 「这跟永远和一辈子有什么关系?」东方厉紧握着拳头,青筋微浮,他压下心头奔腾的怒火,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谁也不相信的原因,「永远和一辈子是关于两个男人,那是小阳在大学时发生的……」 林舞阳读大三那一年,有人向她告白,说喜欢她很久,想要跟她交往;林舞阳表示她要期限,对方答应了。 大部分跟她熟识的人都知道,要跟林舞阳有进一步的交情,就必须写下白纸黑字;她若签上名,就会实现诺言。 她的第一任男友许文敬,他签下了三个月的契约。 许文敬和林舞阳之间就像一般情侣一样,老人老是黏在一块儿,升上大四前,许文敬还亲自到她叔公面前提婚事。 在叔公面前对着林舞阳说,他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她,无论她的过去是怎样,他都不会离开她,甚至还签下契约。 「那个男人说得很美,隔了一个月,他就和小阳的表姐结婚了,因为他从小阳的表姐那里打听到小阳的过去,而他不能接受未来的妻子曾被男人玷污过。」 处女情节是男人的致命伤——男人自己能在外面玩遍女人,却不许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 「shit……」 唐雅君睨了他一眼,「另一个男人并没比许文敬好到哪里去……」 陈博生是追求林舞阳的第二个男人,他打听过她的过去,连最隐私的部分都打听过;他是许文敬的老同学,从他那里听过这个女人,对她产生了兴趣,在看到她的时候,当下便爱上她了。 这是林舞阳在实习时发生的事—— 毕业前半年,陈博生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上他写的契约书,里面写明了他会用一辈子来爱林舞阳,而她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如果她不满意,可以不签,但他会用行动来打动她的。 男孩子的殷勤不就是那样,林舞阳不是没见识过追女孩的招术,她并不是很相信陈博生,包括那张纸,但是有一个月的试用考虑,她也乐于接受。 一个月后,她觉得没问题,便签下那张薄薄的纸。 他们的感情比许文敬来得好——陈博生每天接她上下课,大家都说他是男友的最佳典范;陈博生不只对她好,对她周边的同学也很好,他的个性开朗,大家都很喜欢他。 「喜欢到那畜生带着小阳的同学回家上床,被小阳看到,那头畜生还得意的向小阳的同学说,等他把小阳拐上床,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强暴!」 东方厉的拳头重击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发白,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所以小阳再也不相信虚幻的时间,一辈子?永远?哼!那都是恋爱时的甜言蜜语,等感情变质了,那些就只是垃圾。」唐雅君像是在看好戏般的转向东方厉。 「你有勇气真的爱她直到生命终结吗?大话谁都会说,说到做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你真的能够完全不背叛她吗?说实话,我持保留的态度! 「虽然是我要小阳把这些全都告诉你,当作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我只是要告诉你如果小阳因为相信你而签下那张纸,而你又背叛她……」 「我绝对不会!」 「男人,你忘了自己曾开过多少空头支票吗?」她残忍的提醒他,「就算你不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有背叛她的那一天,那么你会直到死都找不到她的! 「你知道她躲她的家人躲了几年吗?十年!她的家人连一面都没见过她!就我所知,她只接过家里三通电话——一通是告诉她,奶奶过世了;一通告诉她,爸爸过世了;另一通则是要她给母亲做头七,即使如此,她也没回去,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懂。」 他懂,他怎会不懂?只要他背叛她,不只到死都无法见到他,就算他死了,要她前来替他上香拜祭,都是不可能的。 东方厉离开幼儿园,直接到户政事务所去找林舞阳;他不是来洽公,他只是来告诉她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就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取下伪装用的墨镜,真诚的深色眼眸映照着她的模样——她还是维持老处女的造型。 他笑了,这是她的伪装,却掩饰不住她看到他时那瞬间的欣喜神情。 握住她的柔荑,两人的温度是如此的接近。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放开这双手——在他听到属于她的故事前,他放不开;在听完故事后,他更是放不掉。 那就永远牵着她吧!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都要牵着她都是手。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用剩下的时间来证明给你看;我活多久,你就看多久,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的承诺是不是实现了。」 而那张爱情协议书,林舞阳签了吗? 「好,这样啊!恩恩,妈咪知道了,好,爹地说要等八月才会过去……妈咪也想你啊!恩,妈咪知道,妈咪会告诉爹地,要跟爹地讲电话吗?好。」林舞阳把电话交给一旁的男人,转身上楼进房里拿她的书。 待她下楼时,东方厉已把电话挂断,认真的看起电影。 捧着书,她在东方厉的身边坐下;他习惯性的伸手将她带入怀中,同时低下头偷得一记香吻,才将目光移回屏幕。 佑佑到美国后,这已变成他们的相处模式——早上她上班,中午东方厉有空闲就会出现,带着午餐向何倩哈腰鞠躬,拐着妻子到外面享用他带来的爱夫便当。 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爱夫便当」,都是他亲手做的呢! 何倩只要看到东方厉一出现,马上拍着额头、别开脸;再不然就会大声叹息,仿佛要叹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似的。 而何倩的哀叹原因有二—— 「叫你老公别这么嚣张好不好?」何倩一看见停在大门口的福特,脸色就黑了一半。 「抱歉,这个我一直没办法阻止。」她阻止过,真的,很用力,因为何倩已经不只一次说这样会让人妒忌,但是东方厉却怎么都不肯让步。 「亲爱的阳,我有这么多次的午餐都没机会跟你一起享用,你不能剥夺我做丈夫的权利;我就是喜欢准备便当带到你的办公室,我还要告诉大家我和你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最好是大家都眼红,这样就没人敢跟我抢你了!」 这又是她的责任——因为她的一时大意,没注意到东方厉的占有欲竟是如此强烈,才会造成今天的场面。 事情发生在她签完爱情契约书的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东方厉开始实现他的承诺,而且还发挥得淋漓尽致—— 「阳,你在家或出门都不戴戒指,怎么上班时才戴?这样做事不会不方便吗?」 「这样可以杜绝麻烦。」她老实回答。 「麻烦?什么麻烦?」 「你不知道你老婆也是有人追的吗?何倩说,大家觉得我保守,不像会给丈夫戴绿帽的宜家女性;我转调很多地方,他们猜大概是我结过很多次婚,对方都是老头子,所以只要他揩点油,等老头嗝屁,他们就有机会把到我了。」宜家,换句话说,她是带不出场的那一种。 「现代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问你罗!现代的男人。」她笑道。 东方厉若有所思的忖度,「以后每天中午我都会送便当给你,你乖乖等我喔!我们一起吃饭。」 「什么?」 就从那天开始,东方厉不只是送便当,还充当起「陪吃少爷——专门在中午陪她一起吃午餐,顺便宣示一下所有权,而这是原因之一。 「你们真的太刺眼了,叫你老公滚回边去啦!」何倩哀道。 「对不起。」苦笑着,她也没办法。 「我讨厌你们!你们比一百瓦的电灯还闪亮,到底是要教人羡慕,还是嫉妒啊?有一天你们会因太甜蜜而在路上被人捅一刀的!」 「没问题,日后我和亲爱的老婆就只会在何小姐面前大放光芒;伤到别人的眼睛不太好,我会适可而止的。」东方厉笑哈哈说道。 「伤到我的眼睛就没关系吗?」 「何小姐的眼睛太好了,伤到一点没关系,说不定原本1.5的视力能突然变成少1喔!」 「少来了!我没变0.05就要阿弥陀佛了!」何倩不客气的丢了一记卫生眼给东方厉,「要是亮得让我眼睛痛,要去看眼科,我一定会找你讨医药费的,还有你那颗头…… 第十八章 「能不能请你换个正常一点的颜色?难得你有一张和那雷亚斯相似的脸,却让那颗大白菜头破坏了美感,我再看下去不知要挂眼科,恐怕连精神科都要顺便一起挂号了。」 「医药费要我出吗?没问题,我很大方啦!」此时的东方厉顶着让何倩摇头叹息加怨声载道的「大白菜」头。 大白菜头正如其名——他把头发发根部分全染白,发色染成翠绿色,活生生的是颗大白菜!而他也不怕被人看,大剌剌的与何倩笑闹,和林舞阳「培养感情」。 「如果不是雷亚斯不曾染过头发,再加上你的品味是如此的怪异,还是小舞的老公,我真的怀疑你是我崇拜的偶像雷亚斯。」何倩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被人认出的危险是会发生的——偶尔有人上前问他是不是某个明星?东方厉总会举起右手虎口放在下巴,挑眉反问对方,「你觉得我走在西门町,会有人签下我吗?」 冲着那颗大白菜头,问的人都会下意识猛摇头。 林舞阳不是没对那颗大白菜头表示过意见,但东方厉总是笑着亲亲她的额头说,周末他就会把头发染回来,当他工作时也会染回原色,要她别担心。 而他在外面都这么的嚣张了,更别说是在家里。 林舞阳偷觑着东方厉,不知是美国人的亲吻文化造就了热情的他,或者说是他的本性如此,每次他只要一想到,一定会突如其来的亲吻她,完全不看地点,连她正在煎鱼也要拉过她亲上一亲才肯放人。 她收回视线,将书翻页,窝在他的身边;她已慢慢习惯了他的亲密行为——他要吻,她就让他吻;她是可以拒绝,但是她没有,他亲吻的气息让她慢慢的习惯了,就像他煮的菜一样,慢慢在进步,总有一天,他可以成为洗手做羹汤的新好男人。 「阳,你在看什么书?好像看很久了。」他瞟了一眼她手上厚重的英文书,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看她不时动手指按电子辞典,再不就是翻阅那本有点年岁的英文字典,光看一页,好像就忙得不可开交。 「喏。」她分神把书皮拆下塞到他的手中,继续和字典奋斗。 「哈利波特英文版?第一集?这套书不是快出完了吗?」 「我第一集还没看完啊!慢慢看,反正书也不会跑掉,等流行退了,再买会更便宜。」抽走他手下的书皮,「像这本就是二手书店买的,才两百三十元,比原价便宜一半以上。」 「你怎么不看中文版?中文版的翻译并不差吧?」 「是不差啊!而且还不赖,可我是要学英文,一边看,一边学,再怎么不济,多少可以塞进一些到脑袋里的。」她笑道。 「你想学英文,我可以教你啊!」他抚过她的秀发,柔柔软软的,她稍早洗过,还带着些许湿意。 「你教我?」她挪动身子,「何倩是有说过你是华裔美国人,可并不是每个美国人的英文都好到能教人啊!会说跟会教可是两回事。」 他佯怒的捏她的鼻子,「我唱的是英文版,你说我的英文好不好?」 「谁知道,你会唱,我也会啊!多听几次就会了,会唱跟会说是一样的,但还是跟教人差了一大截。」她也回捏他的鼻子。 「哼!我会让你知道是你小看了你的丈夫!我一定要把你教到会。」 「这很难喔!」她搭在他的肩上,就被他紧紧锁入怀里,「我念书时,什么都念得好,就是英文学不好;明明日文学得很快,但英文跟我不对盘,二十六个字母各个认识我,我跟他们的感情也不错,偏偏他们凑在一起,我就傻了。」 「你不是高中和大学都有不错的成绩吗?」 「是不错啊!知道范围考什么,硬是塞到脑子里就可以,但跟会用还是有段差距;而且联考一考完,我就把二十六个字母叫来遣散,请它们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她笑问:「你说我跟英文是不是很不对盘?」 「大学也有英文课吧?」 「除了英文系外,英文课的内容都不深,期中、期末考也很简单,教授会指定课本的某页对话,找个同学在教授面前背完内容就可以啦!」 「不会修完课,你的二十六个字母又各自逃窜了吧?」东方厉眯起眼,有点不敢置信。 「我又不敢在它们身上绑绳子。」她吐吐舌,「我有三十七个注音符号,加上日文的五十个片假名和平假名就够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最好别来参一脚,我乐得自在。」 「你懂日文,却不懂英文?日文应该比英文难懂吧?」仿佛看到怪物似的,他露出难解的眼神。 「漫画。」她仰头与他四目相交,「大学时我喜欢看漫画,台湾翻译得太慢了,刚好同学有管道能入手日文版,为了追漫画进度我就跑去修日文,学得还不错。」 「那个同学该不会是……」 「就是雅君,告诉你更巧的事,她和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同校,国中、高中,甚至大学,我们都同校。」 难怪,东方厉霎时明白了——唐雅君不单单是从林舞阳的口中知道她的过去,还包括她和舞阳的交情是从小就建立的,而即便如此,林舞阳还是跟她签下了协议。 就像唐雅君说的,她是真的不相信任何人! 温热的掌心摩擦着脸颊,柔水似的深眸凝视着那张娇颜,那个脸上挂着微笑,却仍藏不住哀伤的小女人就在他的身边,她绝口不提的过去会由他来承担;那些太沉重的事,他会让她当作多姿多彩的生命中的一滴污点,当她有一天回想起来,她只会记得他带来的快乐,而忘记那些难堪的往事。 「厉?」 「阳,有句话我从没对任何女人说过,我原本打算遇到能真正度过一生的女人时再告诉她的。」 「哦?」她颇富兴致的看着他。 「阳,我爱你。」环住她的身子,将脸埋入她的黑发里,「我是真的爱你,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可以相信我的。」 在东方厉的坚持下,开始了林舞阳与他的一对一假日英文大补习。 文法?她只认得五大基本句型中的两种,及物和不及物的句型,顶多再加上附加问句,这个她最熟,前后助动词也能当动词的字,她就完全举白旗投降。 趴在餐桌上,正对面是东方厉那张迷死人的脸,但是对她已完全没了吸引力,不然她敢说,再用他糟糕的方法恶补下去,以后只要看到他的脸,她的脑袋便会先冒出一堆有问题的文句来。 东方厉的教法不像访问教材那一板一眼,他知道林舞阳喜欢看小说,因此网罗了市面上的英文教材,把五大句型以例句编成短篇小说。 他原想做成儿童英文读物,又怕被她说成是在看轻她,只好靠自己一句句凑成一篇篇的内容,让她容易上手。 「厉,你确定这是游戏吗?」她用一张哭丧的脸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愣,屏幕闪着光芒,与她的脸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是游戏也是测验,我特地把内容设计成渐进式,只要你答对一题,就会往更难的题目前进,最后会变成一篇有内容的故事喔!」他说得洋洋得意。 「我可以挑剔难度太高吗?」 「怎么可能?我都玩过几十次了。」他对自己的作品可是信心满满。 「那我问你,bridsfly句号,完全没有空格,下面却有三个选项,一个是is,一个是are,一个是am,请问我该选哪一个?」 东方厉扯扯嘴角,「没有第四个选项吗?」 「没有。」 「那……随便选一个?」有人的声音变小了。 「这才第一题耶!你真的有试玩过吗?」 「当然有!」这个嗓音回得可是理直气壮,「你是选哪个等级的?」 「初级。」她是英文菜鸟,当然选初级试水温。 现场的某人自动消音——因为他认为初级太无聊,便直接选高级来当作测试。 她轻声叹息,将笔电关上,她决定永远都要跟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当陌生人,举双手放弃接受英文的荼毒。 走到客厅电话旁,她突然想起早上接到一通电话,「厉,早上有通电话,说是你的经纪人,他说打手机都没开机,你要不要问一下?」 「不用,八成又是吵着要我答应工作,所以我才会关机。」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急耶!」 第十九章 「大不了我找时间再回他电话,但最快也得等我看完这本书,我已经看到……」 「你别把剧情说出来!这样我要怎么看啊?还是你要讲床头故事给我听?」 「你真要听,我就说给你听啊!」书本后面冒出一双深蓝色眼眸,眨啊眨的。 「不要,我宁可自己看。」别开脸,拒绝了他的提议,「你还有多少看完?我等一下想出去买午餐要用的青菜,你还没看完的话,我就自己出门。」 东方厉的另一项坚持——当她出门买东西时,只要他在家而且有空,一定要跟! 「午餐出去吃,让小赵请客,顺便敲他一笔。」抱着书本移到她身边,「你要吃鲍鱼燕窝?还是龙虾鱼翅?」 「胆固醇太高,我没兴趣。」从他手上抽走书,「你的经纪人说不定真有急事,还不快点回电话给他;中午你若不回来吃饭的话,我会自理。」 「我要跟你一起吃,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小赵,你先去换件衣服。」轻啄她的唇瓣,「不要绑包包头,要梳公主头,比较好看。」 「厉大爷,现在是七月,外面很热。」她抗议道。 「那像上次那样,下面再绑一把,可以吗?」他一脸讨好的说。 她耸耸肩,走上楼。 东方厉拿起手机,飞快拨出熟悉的号码,响了两声后,另一边立刻接通。 「雷亚斯!你这几天是死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家里电话也不接、天母那里也没回,你是去学嫦娥奔月,躲到月球上了吗?」 幸好他有记得把电话拿远一点,不然耳朵肯定嗡嗡作响,「小赵,我在放假。」提醒这个听起来已快疯掉的经纪人。 「我知道你在放假,但也不能连手机都不开吧!」小赵的怒火缓了缓。 「没电嘛!」东方厉昧着良心说。 打从上次他坚持只接两个工作后,小赵便发挥他早已遗忘的潜能——开始夺命连环call,他干脆把手机关机。 电话不响,他就没接电话的烦恼。 「算了,明知你在骗我,但看在你还有良心,知道要打给我的份上,我原谅你。」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不客气。」小赵没好气的回答,「早上我打电话到你家,接的是个女人,那是你老婆吗?」 「没错,是我亲爱的老婆;好不容易终于跟她拉近了一点距离,你要是敢跟我说要排工作,我一定会毙了你!」 「不是吧!你还是不肯接吗?你都不知道我被那些制作人追杀吗?我就快连家都回不去了,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接啦!就一个,一个就好了!」 「休想。」转过头,发现林舞阳已换好衣服下楼,是七分牛仔裤配上格子衬衫,手上还拎着一件白色薄外套,「我跟我老婆现在要出去吃饭,你要不要跟来?」 「好,在哪里?」 「就我们常去的那间火锅店,老位置。」 【第八章】 冒着白烟的锅子添满蔬菜和肉片,绿叶在滚烫的汤头里瘫软,渐渐变色,赤红的肉片碰到热汤的瞬间着上了另一种色彩,刷过一涮的薄切有着入口即化的美味。 东方厉把盘子里的蔬菜猛往林舞阳前方的锅子里倒,把她盘子里的艳红西红柿夹进自己碗里,再挑出鱼虾类的食材扔进自己面前,顺手把半盘牛肉挪到她的手边。 没一会儿,他动作迅速的替她捞起熟透的高丽菜,贴心的夹进她的碗里,放不进碗的,就搁在一旁净空的盘子。 林舞阳不爱外食,若要外食,也偏爱这种自己动手的火锅。炎炎夏日,冷气房里吃火锅已不是奇怪的事,这间半自助式的火锅店高朋满座,不提早订位还不见得能分到一锅。 东方厉和老板小有交情,原本只给二十人以上聚餐的包厢破例为他开放,林舞阳本想作罢,老板却笑说反正不是头一回为他破例,包厢里只差没加上雷亚斯的名字,不然可说是他专属的也不夸张。 「我的专辑庆功宴都在这里办。」他解释,「录音室里的人全部都来,又不好在外面胡闹,所以都窝在包厢里,怎么吵都没关系。」 「你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这里,岂有不开放给你用的道理。」老板笑道。 「是我老婆,跟其他女孩不同,我要是带她上高级餐厅,回去她一定会罚我跪算盘;可惜我只知道这里有好吃的火锅,不然我哪敢带她来这里虐待她的胃。」 「你老婆?」老板吃惊的在林舞阳和东方厉之间徘徊,「就是结婚的那一个?」 「就是结婚的那一个。」 「酷!我今天要去签乐透!」老板笑得嘴都歪了,跑出包厢前不忘回头,「嫂子今天吃的都算我的,这么好的运气居然落在我头上,让我看看你几点进来的……」 「我好像稀有动物。」她自嘲。 「是独一无二的稀有动物。」他俯身偷得一记香吻。 老板已够夸张了,而小赵的表现则是更上一层楼。 「嫂子?你老婆?」小赵连椅子都没拉开,张着嘴,食指在东方厉和林舞阳面前晃啊晃的,「就是结婚的那一个?」 「没礼貌,」东方厉拍掉他的手,「就是结婚的那一个,不行吗?」 「是爬下你床的那一个?」 「就是爬下我床的那一个。」东方鹦鹉很尽责地重复。 「就是眼里只有你儿子,却没有你的那一个?」 东方鹦鹉一听,决定罢工不再当鹦鹉,「我儿子去美国,我老婆眼里现在就只有我!」 「嫂子!请受我一拜,这顿我请;你吃什么我请客,所有好吃的全都端上来!不用担心我的荷包,吃垮了这间店有雷亚斯会负责。」 「这顿当然给你请,老板都说要去签乐透了。」东方厉没好气地说。 「对,还要去签乐透!什么大乐透,还是几星彩的,全部签!」小赵点头如捣蒜,「雷亚斯,你自己吃的自己付账,你比我有钱,别跟我敲竹杠。」 「噗哧!」林舞阳捂着嘴,忍俊不住地笑出来,「有这么夸张吗?搞得好像看到什么大魔王似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普通!不普通!」小赵挥动手掌,「嫂子,你不晓得,雷亚斯保护你保护得多好——脸,不准看,远看也不行;声音,不准听,远远偷听也不能;问职业,他三缄其口,不说就是不说;问年龄,他只会瞪眼,瞪死好奇心泛滥的人;问发型,他只差没用眼神杀光所有人。嫂子,你不是大魔王,但是要见上你一面,真的难上加难。」当他听到可以跟她一起吃饭时,说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是跟雷亚斯的新娘一起吃耶! 「谢谢。」她靠在东方厉的怀里。 东方厉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件事没让你失望吧?」 她给了他一个阳光似的笑容,这是她的答案。 小赵再次开眼界是此时此刻——他面前的汤正滚着,东西却一样也没扔进锅子里,他只顾着看那对在白烟里的男女,这、这、这是他认识的那位鼎鼎大名的歌手吗?不是吧?东方厉是被外星人抓去改造过吗? 瞧他体贴的忙来忙去,身为这位大歌手的经纪人,几时看过他动手帮人夹过菜?没有! 几时看过他替人放火锅菜料?没有! 可能是热气太浓,出现海市蜃楼,对,应该是这样,外面大太阳,里面火锅的温度也高,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形也是可以接受的。 「嫂子,那位是雷亚斯吗?」小赵比了比专心涮牛肉片的男人。 「应该是。」她笑道。 「他几时变成贤夫了?还这么体贴得教人直起鸡皮疙瘩!」 「如果看不习惯,不会把眼睛给遮住?」贤夫冷冷地瞪他。 「不不不,这比七大奇景还有意思耶!怎么可以不看?」 「要看就闭上你的嘴,我没跟你收门票就已经很好了!」说着,又夹了一片牛肉放进林舞阳的碗里。 「你也快点吃,别只顾我。」见锅里的肉片熟透,她用汤匙捞起,放进他的碗中,把碗塞在他的手上,要他快点吃。 东方厉听话地扒了两口白饭进嘴里。 「赵先生不是有急事要找厉吗?要不要顺便谈一谈?」 「嫂子,你叫我小赵就好,突然叫我赵先生,很别扭。」小赵哈哈笑,「也不是什么急事啦!」窥视东方厉没出声禁止,他才放心说:「有个谈话节目要找雷亚斯,我们拒绝了很多次,但对方比我们还要有毅力,一次、两次地找上门,连老总都招架不住,只好叫我问问看他要不要接下这份工作?如果不要,就让他自己亲自推掉。」 第二十章 东方厉俊眉上扬,放下手中碗筷,碗里的饭菜已经见底,清洁溜溜,「你不是经纪人吗?这种事都是你在处理吧?」 「先生,我是经纪人,但对方指名除非你亲口拒绝,否则他们都不接受啊!」 小赵哭丧着脸。 「大不了就拖吧!拖过了演唱会,反正没答应就是没答应,担心什么?」 「当然担心!这位先生,别忘了你手边的广告曲子,这支广告和节目赞助商是同一个人耶!」 这下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我写曲子只是兴趣,如果对方不赞助,就把写曲的工作也取消了。」 「我们签约了,如果取消,就是违约,违约金可不少啊!」他也很想拒绝啊! 如果拒绝得了,他早就拒绝了,偏偏人家当初指定雷亚斯写曲的代价开得高,违约金自然也订得高。 他是相信雷亚斯付得起啦!可是媒体会写得很难听吧?因为对方可不好惹呢! 林舞阳十指交握,定神地看着身旁明明面无表情,她却可以感觉到恼怒的男人;她等着他开口,看他是决定违约,或者亲自去拒绝。 男人的目光停在小赵脸上,后者颤抖身子,觉得全身发冷,明明面前是暖暖的火锅,他却有种诡谲的萧瑟感,赶紧往一旁的女子投出求救眼神,而她回以浅浅的微笑,让他直想扑上前去喊「救命」! 「厉,」她率先打破沉默——小赵的求助她无法视而不见,「你是不想接工作,还是不想跟对方扯上关系?」 男人握住她的柔荑,「我不想跟对方扯上关系。」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松开交握的指头,右手一翻,与他的左掌交扣。 「朱佩羽,我的前任女友,婚前交的。」他能感受到她指头在掌心的力量,不轻不浅,不为他的言语而改变力道,「我承诺过你,不会跟其他的女性有任何接触,我承诺过。」 「出面协调的一定是她吗?」她询问小赵。 「我想应该是的,因为是她亲自找上门的。」小赵愈说愈无力,看东方厉的模样,要他亲自出马一定比登圣母峰还难,呜呜,他只是小小的经纪人,为什么大家都要为难他? 林舞阳松开指头,这个举动让东方厉一震,感觉到松脱的下一刹那,他想抓回却扑了空。 「厉,」将右手勾住他的左臂,换她的掌心包住他的手,他的手掌真的很大,「我觉得你该跟朱小姐谈一谈,不管是拒绝也好,接受也罢,这都是你的工作;签了约就要履行,我知道你会做到,你该知道我相信的就是那薄薄的一张纸,你不会毁约让我失望对吧?」 他轻叹,他的踌躇全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愿毁约是因她重视合约上的签名,他若毁了这次的约定,会让她对他的信任破灭;而就这么赖着也无不可,但她会记挂在心头。 只是若跟那女人见了面,他又会做出打破对她的承诺的事,这让他感到不论怎么做都无法两全。 「厉,那一条改掉吧!我想不出什么私刑可以对你做,我的人缘不好,借不到满清十大酷刑的器具。」她娇笑,「你的工作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女性,就算去市场买菜也会碰到婆婆妈妈,你总不能穿上防护衣,或者挂上‘生人勿近’的牌子吧?」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想知道她话里是否有着对他的不信任,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让他苦心建立的感情化为乌有? 「如果真要避,你会有方法的,不是吗?」眼镜下的双眼灵动着,「仅止于握手,这是我可以接受的程度,我想如果有可以信得过的人陪你在场,那有何不可?」 「我不能背弃对你的承诺,是我说……」 「是我要改的,你没背弃什么,你说要陪我吃饭,不是做到了吗?你说要陪我买菜,也做到了;你答应有空就会在家陪我、你说要做午餐、送午餐,还有教我英文,不都做到了吗?」 「阳……」 「就当是我的任性,任性的把你给的承诺改掉,就一次小小的例外,其他的依然不变,我还是相信你给我的其他承诺,好不好?」 东方厉低身亲吻他爱的女人,她信他的承诺,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让他感动——她仍信着他,就因为她相信他,他绝不会背叛她,绝不会! 「真的?小阳为你改了承诺?」唐雅君闻言,激动到拍动桌面,当下咖啡洒出,一片狼藉。 「她说,这是她的任性。」突然被林舞阳的好友约去,他老实说出妻子的改变。 「你、你……天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改承诺!第一次耶!」唐雅君抓着头发,「向来都是承诺她的人主动提起要修改,她会说要改承诺,是第一次耶!东方,你要是敢背叛她,我一定会把你给千刀万剐!」 「我绝不会。」他会誓守诺言。 会客室里有两道颀长的身影一左一右坐在旋转椅上,男人取下墨镜,深邃的湛蓝眼眸扫过一室宁静,修长的腿轻推椅脚,椅子迅速转了一圈。 东方厉了无兴趣地等着室内唯一的女人开口,这女人恬静得让他觉得很烦,伸手触碰手机,上头的时间让他抿唇——他坐在这里已经半小时了,她不开口,他也懒得说话;至于站在他身旁的两人早已从坐姿变成站姿,等会儿应会因受不了而倚窗站立。 女人有着富家千金的高贵又柔弱的矛盾气质,同时散发着事业有成女性独特的坚毅,她选择不与他的视线接触,骄傲在她的眸中一闪而过。 东方厉噙着一抹微笑,过去他一度觉得这女人可以撑起他的家,但现在冷静来看,她的眼中并不需要家庭温暖,她只看得见自己。 受不了一室沉默的人会先开口,她期待着他,而他压根不在意。 今天是星期四,他事先告知林舞阳无法陪她共进午餐,只因下午他有排广播录音。 转动着手上的婚戒,他决定要把林舞阳扣在身边时,就将婚戒戴上,就算在公共场合也不打算取下;一思及婚戒系着的她,不知她现在是否在跟何倩笑闹,也或许她正忙得昏天暗地,愈接近中午,户政事务所的人潮愈多,大家都会利用休息时间来办事。 幽蓝掠过一瞬的温柔,他还是想陪林舞阳一起吃午餐;对她他有愈来愈贪心的想法,如果可以,他真想要她什么事情都别做,他可以养她一辈子,但她大概会恼怒地瞪他吧! 她很喜欢那份安定的工作,每次等她下班或休息,他都会在门外偷窥她——为市民服务的她有着认真的美丽,就算在那糟糕的外表造型下也无法遮掩她的动人之处。 女人觑着他,小心翼翼的——她在拖时间,在等他开口,只要拖到中午,他们便能一起吃饭话家常,听说他最近很冷淡,和韩黎儿的绯闻不到一个月就消逝,而她,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女友,他的空窗期将会是她的机会。 东方厉向身旁的小赵低语几句,起身准备离开会客室——十一点半,他得守着亲亲爱妻,免得她忘了他的爱夫便当,顺便跟她聊上几句,安慰他想念她的心情。 才不过半天,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以往这个时间,他早就在户政事务所外面等着她,看着她动手指、微笑;可恶!为什么他现在得在这栋大楼里虐待自己? 朱佩羽眼见东方厉就要离开,立刻感到一阵惊慌,他怎能就这样离开?他都来了不是吗?「雷亚斯……」唤住他,而他确实停下了脚步,「我们必须谈谈。」 东方厉走回旋转椅,这个位置离她最远,「当然,我还以为你不想谈;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谈的,我只是来拒绝你们公司的节目邀请。」 「我们的条件开得很好,只要你愿意上节目,时间我们可以配合。」 「很抱歉,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跟你说话,我都觉得是浪费我的时间。」害他少一次跟亲亲老婆吃午餐的机会。 「也许我们可以一边吃午餐一边谈,这里的气氛太严肃了,我想我们可以到丽晶的餐厅,就我们两个,一定可以谈出令人满意的结果。」她意有所指地说。 「不用了,在这里都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去吃饭更不可能有结果。」 「我希望私下跟你谈。」她瞟向他身旁的左右门神,口气中多了些许的哀求。 「没必要,我不和过去的女友私下独处,何况我已结婚,不想做出让我老婆不安的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第二十一章 她没想到他会提起老婆,更没想到他会将她排拒在外,「你和我分手是因为我说不想生孩子吗?」 「不是,单纯是我们两个不合适,不论是个性、脾气,或是对东西的看法;还有,你无法将佑佑当作是亲生孩子来看待。」他点出最重要的因素。 「难道你现在的妻子就能吗?她能接受那个你和别的女人……」 「说到这个,我就一肚子气,她把佑佑看得比我还重要,小赵……」他趴在桌上,对着右手边的门神抱怨,「昨晚佑佑打电话回来,说想妈咪,她居然说要请假去看佑佑;可若这样,等我飞到美国去开演唱会时,她就没假可以陪我了……你说我好不容易把佑佑挤掉,为什么一通电话又把我踹到最后面了?」 右门神小赵「噗」的一声,弯腰颤抖——但他心知肚明现在不能笑,唉!真不愧是敢从雷亚斯床上溜走的女人,他真想拜她为师,以后有问题就去找嫂子,找她就万事ok啦! 睇了一眼矮了半截的右门神,他笑什么啊?东方厉觉得自己很哀怨,他好说歹说才让林舞阳打消念头,不然未来谁陪他去美国啊?他的午餐约会一下子要少掉将近一个月的分量,让他感到好不甘心! 「雷亚斯,既然她……你的妻子这么不重视你,为什么你要娶她?」她不懂。 「她不只不重视我,也不相信我,她对我是完全的不信任。」 娶一个不信任他的女人,为何他还能笑得如此温柔? 「但是我爱她,不是喜欢,而是爱,是深深切切地爱着,我恨不得永远将她锁在我身边,如果我有一双手铐,就能将我和她铐在一起,然后我会把钥匙丢进大海,她找不到钥匙就不会离开我,直到死亡,她都会跟我在一起。」 「我不行吗?」爱这个字,他从不曾对任何女人用过,就连她这个交往最久的女人都不曾从他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字,他对女人最多只用过喜欢两字。 「你不行!因为你不是我的妻子。」虽是残忍的事实,但他知道,她听了才会打消念头,认清她和他之间再也不可能。 朱佩羽失落地离开,东方厉则是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打电话跟亲亲老婆说说话,可他前脚刚要走,后脚却被人拖住。 「雷亚斯,你的工作还没结束,美国这边的工作还等着你来处理,你要提前飞到芝加哥拍下一季的宣传海报,还要上两个节目、四场握手签名会,还有你去年欠下要当茱莉的演唱会嘉宾……」 「琼斯!你再说下去我就罢工。」瞪着左门神,这位前天抵台的左门神只要一抓到时间,就会对他疲劳轰炸。 「可以,只要你答应我排的工作你都会乖乖接下,我就会自己闭嘴。」 「休想!我有选择权。」 「你当然有,等你把海报拍完、节目上完、签名会办完,演唱会的嘉宾当完,还有你要顺便解释一下,那天我在路上看到一头大白菜色的男人是不是你……」 小赵再次弯下腰,这次已经趴在地板上猛捶地板了——每次琼斯出现,都会让他笑到不行,这场讨价还价会到什么时候?他要不要提醒雷亚斯一下,这个时间的嫂子大概正在吃便当! 「小阳,他们很接近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不应该那么快,你上个月说他们只查到南投而已。」揉着眉心,她的心烦从语气中泄漏。 「对,上个月是查到南投,但有人找了征信社,是你二伯,他们在外面有欠钱,找你找得就很急了;但让我猜不透的是,我们已经很保密了,怎么他们还能调得到资料?」 「征信社都有自己的一套,要查到也是迟早的事。」 「小阳,月中你要跟雷亚斯到美国去,这边我会挡下来,就算查到这里,半个月内找不到人,他们也不能怎样。」 「是不能怎样,但要做得保险一点,大不了我申请留职停薪,回去念书;如果台湾躲不了,那我就躲去国外。」当公务员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留职停薪去进修。 「可你老公和儿子要怎么办?这件事我没告诉他,我认为你该自己跟他说清楚会比较好。」 她沉默以对,说或是不说?事情终于要摊牌了,她可以信任他吗?只跟他相处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就此相信他吗? 「小阳,你不相信他吗?或许时间是短了些,但是……」 「我会好好考虑。」 「如果这是你的幸福,就别让它溜走,一旦溜走了,很难再捉回来。」 「嗯,我知道。」和唐雅君结束通话,她从楼梯间走回办公柜台,还没回到位置,就听见东方厉和何倩的声音。 现在才十点半,这个时间人不多,再晚一点会比较忙,坐在后面的上司没说什么,大概也是体恤他们才刚结束户籍资料重整。 「你真的很碍眼耶!除了顾你老婆之外,你没别的事可做吗?像是把头发的颜色变得正常一点。」何倩美眸一瞪,想把他身上的羞耻心给瞪出来,最好顺便把他那头大白菜瞪到掉色。 可惜何倩的眼神不够凶狠,对东方厉起不了半点作用。 「顾老婆很重要,谁知道会不会有不肖小偷,趁我没注意就把我的老婆偷走?」 瞧他说得多郑重其事,「你知不知道男人这样很难看耶?像是小白脸。」 「当小白脸有哪里不好?我宁愿是小白脸,这样就不怕老婆分开了。」依然三句不离老婆经。 「天啊!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跟你一样黏老婆黏成这样啊?」何倩拍了一下额头,压根不信这男人已有三十岁。 「那是你还没碰到第二个,我现在是在示范给你看,因为怕你这辈子都碰不到第二个,那就可惜了。」 「谁要你示范了?你脸皮很厚耶!」何倩一脸受不了的神情。 「不厚不行啊!你都不知道,现在的新好男人若不低声下气一点,随时都会被老婆给抛弃的。」他说得可怜兮兮。 「不、不,我觉得小白脸还是快点抛弃,等你老婆回来,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她跟你离婚。」 「你还是不是阳的同事啊?居然要破坏人家的姻缘!」他很生气。 「啧啧,我就是小舞的好同事,才更要她三思,你不懂,占有欲太强,是会被讨厌的!」她脸色凝重地叮咛他。 东方厉眼神一闪,涎着脸转向刚回座的林舞阳,「阳,你喜欢占有欲太强的男人吗?」 林舞阳好笑地看着何倩与眼前的男人,他们两人八成又在斗嘴,想必何倩又在对他危言耸听。「不会啊!占有欲强就表示他的心里有我。」 「就是这样!我就知道。」他别过脸瞪了何倩一眼,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微笑,「老婆,我爱你。」 「嗯,谢谢。」她不轻易将爱说出口,一旦说出口,那就是信任——有人的爱可以有着不信任的存在,但她的爱必然有着绝对的相信,所以她不说爱,她感谢他的爱、感谢他的包容、感谢他的体谅,所以她说的是谢谢。 「小舞,你太纵容他了!男人是宠不得的,这会让他们闹翻天。」 「何小姐,请你不要再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了好吗?」 「我只是在教小舞对付丈夫的方法,别忘了,你曾经丢她一个人吃午餐喔!」 「那是因为……」他也不想啊!但是朱佩羽硬是挑了接近中午的时间来跟他谈,接着琼斯追着他疲劳轰炸,害他连电话都不能打,何倩根本就不知道他当时有多沮丧。 「他有工作要做,难得工作找上门,他不去处理会对人家不好意思的。」林舞阳替他解套。 何倩其实只是很爱捉弄东方厉,她说东方厉有八成像雷亚斯,除了那双眼睛及发型。 何倩觉得捉弄他就好像是在捉弄雷亚斯,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得意与满足—— 没机会跟偶像聊天话家常,至少有个替代品也不赖。 东方厉从陪她一起吃午餐起,就不再戴墨镜,改戴黑色隐形眼镜;头发也故意更换造型,在外面走动时会戴帽子,就连穿着都刻意走低调路线。 他很配合她,或者说,他为她改变了很多;在无形中,他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宠她,似乎是想宠坏她,让她不能没有他。 「别替他找借口,不过,东方,你的手艺真的有变好喔!那天我偷吃小舞便当里的煎蛋,啧,看不出来你有当家庭煮夫的天分,有没兴趣当大厨师啊?那会很赚钱喔!」 第二十二章 大厨师?林舞阳不禁窃笑,何倩若是知道被她唆使去当大厨的男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偶像,不知会怎样? 「你居然偷吃我做的爱夫便当!」 「才一口煎蛋而已,你是男人耶!别这么小气。」何倩咋舌,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我小气?何大小姐,你做给男朋友的便当要是被其他男人吃掉,会作何感想?」 「扁了那个男人!」何倩义愤填膺地握拳,「但我只吃一口煎蛋,不是全部,所以不能相比。」 「老婆……」他转向林舞阳,哀怨地瞅着她,「你怎么可以让煎蛋被偷走……」 林舞阳见他拉长脸,只差没眨出泪珠,当下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好啦!你这样子很好笑耶!我那天是因为想吃排骨,就跟何倩交换;只是一块煎蛋而已,下次不会了。」 「排骨嘛!下午我去买菜做给你吃,你看着吧!我做的一定比便当店的好吃一百倍。」 「是是是,东方先生做的排骨一定很好吃,小舞,麻烦帮我偷渡一块。」 「不好吃的话,我会带给你吃的。」林舞阳配合地点头。 「连你也跟你老公一起欺负我!」 「这叫夫妻同心!」东方厉抬起下巴,得意不已。 「别闹了,何倩,趁我记得,这还给你。」林舞阳从包包里拿出一片光盘。 「这张怎样?我特别喜欢第三首歌,明明唱的是摇滚风,却又掩不住感情的嘶哑声音,我特地还去查过歌词的意思呢!」 「我比较喜欢后面的抒情歌,摇滚乐太热闹,好像大家都在比谁比较抢眼,如果加一点贝斯的独秀,我觉得会更好,这只是我的感觉啦!」 「你们在说什么?」东方厉眨着眼,硬是挤入两人的对话。 「在说你本尊的事啦!」何倩喜欢戏称东方厉是雷亚斯的复制品,「人家歌唱得多好,你这个复制品有没有一副好歌喉?没有的话就真的是只有外表像,就太浪费了。」 「谁说我没有,说不定我的声音比本尊还好呢!」他不服气地反驳。 「是喔!你的歌声比雷亚斯好的话,怎么不见你去参加歌唱比赛?就算拿个第十名也好,至少有拿名次嘛!」 「我有啊!」去当过几次评审。 「是在第几轮被刷下来的?」 他不说话,转身趴在林舞阳的桌子前。 「哎啊,我不会笑你啦!歌喉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我的歌喉不好,哼!等一下就不要求我。」他再次转向何倩,眼神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谁会求你啊!」 三秒钟后,何倩只差没跪在地上,巴着他的大腿。「东方大爷、大帅哥、帅哥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刚刚是有口无心,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天使转世、是奇迹的化身,您是大善人,您老人家就别再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嘛!」 哈巴狗出现了。 东方厉晃着手上的演唱会门票,不搭理她就是不搭理。 「嘿嘿,东方大帅哥,看在你老婆是我罩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不对,是松开贵手,让我碰一下那张门票嘛!」瞧她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那可是雷亚斯的演唱会门票耶! 据说一开卖就被秒杀,偏偏那个时间她要上班,政府的计算机又不能公器私用,她拜托了好多人都买不到,最后连黄牛票也没有,她都绝望了;而现在门票就在她眼前,要她当坨烂泥砸在他身上,她都愿意。 「你不是说你不会求我吗?」 「东方帅哥哥,您记错了,我是说我一定会求您的!大概是刚才风大,把我的话吹散了;您说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我这就去替您倒茶,看您是要喝红茶还是咖啡,或者我打电话叫星巴克外送,您觉得如何?」票快给她啦! 「不用了,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他把门票压在她的桌前,「还不快感谢我?」 「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来回报你的恩情。」何倩夸张地猛点头,顺势瞧了一眼门票,又是一声惊呼,「贵宾席!居然是贵宾席!你怎么拿得到?贵宾席只有前面两排,而且票价高得吓人,光是最后面的位置就要六千,贵宾席……一定很贵吧?」 听何倩这么一说,林舞阳不禁凝望着东方厉。 「我跟朋友拿的,不用钱。」他给林舞阳一个安心的表情——她大概忘了她丈夫是演唱会的主唱,「我叫小赵留的。」低声对她说。 想到他的身份,林舞阳恍然大悟,最近他太常待在她身边,她都快忘了他是公众人物。 「这是你和唐雅君的,到时候你们一起来。」 「对对对,小舞,你去听过现场,就会知道雷亚斯的魅力绝对是复制品比不上的!」 瞧何倩说得多激动,她若是知道复制品就是本尊,不知会不会还对东方厉这么大呼小叫的? 【第九章】 雷亚斯的演唱会让小巨蛋爆满,保全与警卫为了挡下汹涌而至的人潮,忙得不可开交,在空中挥动的荧光棒则是让人看得眼花撩乱,所有粉丝都陷入了疯狂状态。 小赵紧张兮兮的跟在主角身旁,琼斯也毫不犹豫的跟进——雷亚斯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除了上台,他俩无所不在。 东方厉身上的衣服让他很不爽,是长得拖地的披风,他恨不得拿剪刀将它剪断,免得后台一堆人踩得他寸步难行! 接到责备的眼神,小赵愣了一下,「是你自己说没意见的!」这是趁东方厉和亲亲老婆讲电话是时叫他做出决定的,总之,他没错。 「效果不错的话,美国演唱会时也可以这么做。」琼斯抽出随身记事本记下。 东方厉只差没吐血,他是主唱,却被人随意摆布?算了,得去看亲亲老婆有没有在台下? 刚踏出的脚被披风给阻挡去路,有人踩到他的「拖把」,他立即转过头,看着满脸歉意的工作人员。 「我有看到嫂子啦!你放心,我有亲自去带位,嫂子的位置在你的正前方,我很够意思吧?」小赵把他压在椅子上坐好,怕他又乱跑——弄脏衣服事小,等会儿开唱找不到人事大,他只是小小的经纪人,可不想为这种事变成歌迷的罪人。 在炫丽的灯光里,他出现在舞台上,笔直的眼神在远方看到他要找的人——正如小赵所言,她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在灰黯的灯光里,他就只看得见她一人——所有人都不重要,那些千千万万的歌迷也不算什么,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她! 嗓音沉稳,悠然缭绕,盘旋于空气中,贝斯低低跟随,鼓声浅带入,拉开了演唱会的序幕。 狂响的音箱围绕在四周,雷亚斯的嘶吼和披风让全场疯狂,在舞台上跃运的男人紧握麦克风,喉咙里的乐音侵蚀着台下听众的神经,摇晃的荧光棒像是满天星唇般,所有的人情绪都冲到高峰。 黑压压的人群不过是构成黑夜的一分子,星辰不在他眼里,而是为了衬托他的月亮、他的阳光,他的笑容挂在脸上,这是他头一回在演唱会上笑到好想狂叫,于是他故意在曲间大吼,故意在间奏绕场奔跑,排演里没有这些,但他就是想做,他太开心了,只因为她就在他的前方。 他本以为她不会出现——她拿着他给的门票,却没答应一定会出现。 他苦哈哈的绕着她打转,千拜托、万拜托,他就是希望她能在场上,因为这是他今年的第一场演唱会,到了美国,他不会勉强她一定要在台前。 他第一次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所有人,感谢小赵、感谢琼斯,感谢他和她身边的人,他看见她的微笑,满足在心里扩散,他知道这会是他一生中最棒的演唱会。 「接下来,我要把这首歌献给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她说摇滚风格对不上她的胃口,她喜欢抒情一点的曲子,为了不让她中途离场,我只好牺牲一点,换个曲风来讨好她。」 台下突然骚动起来,雷亚斯话声一停,又安静下来。 「她不相信一辈子和永远这种天长地久的情话,所以我绝不给没有时间的承诺。这是为她写的歌,她和同事、朋友都在现场,我很宝贝她,所以不能跟大家分享她坐哪个位置。」他的脸上挂着无比喜悦,双眼注视着前方。 所有的歌迷都在猜,身边的人是不是雷亚斯话里的那个人? 第二十三章 「很重要的一点,我要跟她的朋友说,我亲亲老婆的老公绝不是复制品,我亲亲老婆的老公就是本尊,下次记得要巴结一点喔! 「因为我亲亲老婆的英文不好,所以我第一次写中文歌曲,也只会出现在这场演唱会上,各位,你们花钱买门票真的很值得喔!」 台下有人激动了,只差没冲上台。 「亲爱的老婆,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有这么多人做见证,哪天我变心,就让他们把我千刀万剐;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我爱你。」他的语气非常深情,引起台下躁动不已。 歌迷们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贵宾席里也有人在窃窃私语,猜测着未曾谋面的雷亚斯的新娘在哪里。 「这首歌献给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歌声响起,所有杂音暂停,目光全停在台上那男人的身上。 耳边是他轻轻的呢喃,他在说情话,情话像歌唱,他要情人相信他的爱情,直到死亡将两人分离;世界很宽、很广,但他们还是相遇,他碰到无数的女人,却还是遇见了她,那些信他、爱他、迷他、恋他的他都不要,他就是要这个不敢相信任何人的亲亲老婆。 他不要全世界、不要这些歌迷;他不要名、不要利,就只想留在她身边,陪她看书、陪她下厨,陪她看着时间流逝,而他仍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 「你还不相信他吗?」唐雅君低声问。 「我不相信任何人。」林舞阳的双眼被雾气占据,盈盈水光在眼中打转,「到现在我依然不信任何人,但是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他。」 可以,从她可以相信的这一瞬间,她知道她会沦陷,因为她可以相信他的爱是真实的,而非虚幻的口头说说。 「没想到复制品就是本尊,本尊就是复制品,天啊!我平常都在跟复制品聊天打屁,也就是说……我都在跟本尊……早知道我就叫复制品签名,我真是亏大了!」何倩抱着头,沮丧的喃喃自语。 林舞阳笑了,泪水滑过脸颊,他的深情感动,何倩的难过,让她又笑、又哭,她已快弄不清到底这是不是喜极而泣。 「放心,等他巡回演唱会回来,你再让他签给你,你们再讨价还价,看是要签十张,还是一百张,我都不会干预。」 「真的吗?太好了!怎么能只签一百张,要签也要签一千张、一万张!」 退到后台换衣服的东方厉突然打了个冷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应该不是被林舞阳嫌他多事才对——他不是故意要在舞台上透露两人的感情,他只想告诉全世界,他的爱只会给她。 「雷亚斯,那首情歌……」小赵冲到他身边。 「不能收在这里。」 「咦?为什么?」 「那是我老婆专属的歌,要录音也只能录一张,是老婆专属的。」 「少少几片也可以,就录一张情歌啦!两首歌或三首歌就好,拜托!」 「不想。」 「不然就做单曲?」 「没兴趣。」 「发一万张?」 「只有一张。」 「不然五千张?」 「一张。」 「一千张?」 「……」 这一季雷亚斯的唱片纪录多了一张专辑「我爱你」,只有三首情歌,全球五百张限量,包括演唱会上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小赵只差没对林舞阳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专辑不至于难产,全靠她开金口。 「你要让所有人见证你对我的承诺,就该让歌曲发行,让听到的人都知道你爱我。」 东方厉无奈的接受——因为他的爱是无价的,不想变成利益的一环,所以只答应少量发行,没想到变成收藏家和歌迷眼里的圣物。 台湾演唱会第一次没有录音和录像,电视新闻的片段都是经纪公司给的,没拍到观众席,但去过的人都说值回票价,这是美国的演唱会所没有的福利。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这首歌把雷亚斯的名气推到另一座高峰,让他领走许多音乐奖项,但雷亚斯依然不变,只接他高兴的工作、只挑他满意的时间,电影找上他、电视剧找上他,他都以不变应万变。 琼斯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小赵的不满可以媲美玉山,但主角还是宁爱美人不爱江山——他不要深夜录像,不能干扰他吃饭时间,他要讲电话甜言蜜语时也不许旁边有人偷听,他没有变,从第一段感情直到现在,他专一,以前是专一的喜欢,现在是专一的爱,他还要更努力,努力让她的相信不只是一瞬间,他要努力让她能爱上他,努力成为她幸福的来源。 捕风捉影去嫉妒不存在的人,散出发占有欲,在所有物上加标记似乎不只是女人会做的事,男人也可以做得很彻底。 何倩常笑东方厉顾老婆顾得这么勤,到底是谁会跟他抢老婆啊? 办公室里哪个人不知林舞阳是已婚的? 就算她外型保守到让一群想追她的人打退堂鼓,抱着一丝渺小希望的人在看到她的老公天天报到,也会摸摸鼻子录下一个幸福吧? 可东方厉就是不知自己可以吃醋到什么程度——没人跟他抢,他只要顾好让老婆相信他爱她就好,却在几天后,他才得知原来吃醋与嫉妒是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和疯狂的。 从美国巡回演唱会回来,何倩对东方厉的态度只有最初时大大的改变——小声嚷着要他签名一千张,连签名板都准备好要让他签到手软;过了两天,他又变回何倩嘴里的复制品,毕竟他和她心目中的偶像还是有着很大的距离,她的偶像才不会每天没事做的跑户政事务所来打屁聊天,破坏她美好的印象。 「决定了!我只喜欢唱歌中的雷亚斯。」 于是东方厉的好日子就到这一天为止,接下来的日子就跟过去一样,是跟何倩在斗嘴中结束的。 下班前,何倩摸来办公室的报纸,台湾演唱会结束隔天的娱乐新闻头条是猜测雷亚斯的老婆是谁,还有雷亚斯的情歌献唱,听说炒作了一整个星期,狗仔还不死心的追到美国去。 在美国的演唱会上,林舞阳完全没出现——她到东方厉母亲的家里住,和佑佑相见欢,她的假只排休一星期,所以比东方厉早回来。 东方厉一到晚上就打电话向她抱怨他一个人有多么孤枕难眠,就算回到台湾,他一样天天都来电,让她涌起的寂寞都轻易的被消灭。 想到这男人连演唱会的中场休息时间都不放过打电话跟她聊天,她忍不住觉得莞尔——他不害臊的用中文、用英文诉说意在他的寂寞,说他想她,说他不要开演唱会了,电话都还没说完,人已被琼斯给拖上舞台。 电话里,她听见他唱英文歌——现场和cd真的有差,她同意何倩的说法,cd里的声音太过清洁,所有的杂音都像被滤器滤得干干净净,不像她习惯的声音;舞台上的他才是她熟悉的男人。 「小舞,你看,复制品居然背着你和朱佩羽牵扯不清,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作!」何倩低声骂道:「之前才说他爱你,现在又跟别人搂来搂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何倩有了一点小改变,从推崇雷亚斯的专一,变成咒骂他的花心,难怪她说只喜欢唱歌中的雷亚斯。 林舞阳瞟向报上的照片和狗仔提供的时间,哂笑道「那天他和佑佑在客厅里,八点半到九点时他们正在打电动,我可以保证那个背影不是他。」 「真的吗?」退役粉丝很怀疑。 「佑佑不会放他老爸出去拈花惹草,因为他不希望陪他玩电动的人是我。」 「玩电动而已,老妈就不行吗?」 「因为我摔坏了好几支握把,佑佑说他不希望下一个受害者是电视机。」 退役粉丝闻言,当下很没义气的蹲在地上大笑,只差没笑到打滚。 下班时间一到,铁门拉下来,早在十分钟前里面就已没人,但公务员还是要有公务员的美德,他们不能提前下班,在秒针滑过十二的那时才会欢喜的拉下铁门拒绝接客。 林舞阳拉起肩包走出户政事务所,和坐在福特里的东方厉四目相视而笑——是她不让东方厉下车来接她的,她还不想在瞬间成名。 还未走近车,一双温暖的手臂倏地从她身后将她的双肩环住,顽固的圈锁住她的步伐,不让她往前。 第二十四章 她没挣扎,只有微微的颤抖,这种抱法她非常熟悉,熟悉到压在心底下去回想的所有往事都在这一刻硬是被敲开重现了。 「姐,我好想你。」 有点低泣的鼻音,让她笑了。 「姐,你不要再逃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爸爸、妈妈和奶奶都不在了,你可以不要再逃了。」 「我没有逃,你的电话我有接,你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可是你让我找了好久,真的是好久。」 鼻音加重,她都快怀疑身后的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是为了分那笔财产而来找我的吗?」 「那是二伯,我早就把放弃继承同意书交给律师了,我只是想你,怕你过得不好,你又不肯见我,手机都是关机,为什么我连讲个电话都要靠运气?」 东方厉哑口无言的望着前方抱在一起的男女——被抱的是他的亲亲老婆,抱人的是一直站在户政事务所外面的男人,从他来等老婆就看到那男人站在外面一动也不动,原来对方是在觊觎他的亲亲老婆。 一股莫名怒火从心底烧起,那男的是怎么了?眼瞎了吗?没看到他老婆手上的婚戒吗?还抱得那么紧,还胆敢靠在她的耳边细语! 嘴里酸酸的,心脏有点痛,东方厉觉得很不是滋味,最好给那不识相的男人一个左勾拳,再给他一个右勾拳…… 好,就这么做,最好打到那男人爬不起来,再踹上一脚,让那男人没办法再业缠他老婆。 下车,车门没关,东方厉快步冲上前——他看见林舞阳眼角的泪光,那男人到底是谁,居然害了老婆难过?光是这一条罪名就让那男人罪该万死! 林舞阳有些惊讶,她忘了东方厉在车上,看他怒气冲天是很有趣——也就只差头发没飘起来,而短发也飘不起来。他身上包围着一团火焰,怎么想都知道情况不对! 她正想上前阻止,但抱住她的人却不肯放手,她总不能用脚把东方厉喘开吧? 「厉,不要冲……」 话还没说完,东方厉的拳头已经吻上她身后男人的脸颊,她听见那人的轻呼声,然后是东方厉的咒骂—— 「臭痞子!你眼睛是放在哪里?没看到她已经结婚了吗?她有戴戒指耶!你要找女人别找到我家,她是我老婆!你要是再靠近她一步,我就让你死得很难看! shit!以为有几分长相就能吸引所有女人吗?要比长得帅,你还差得远咧! 有空回去照照镜子,这个女人是我的,凭你这模样,重新投胎还比较快,下辈子说不定还能轮到你!」 那男人没有回话,让东方厉误以为那人是心虚。 「羞耻心有没有啊?没有的话快去找条狗,看是黑白花黄……是哪只刁走了你的羞耻心,找不到就去资源回收场,看有没有人拿去回收换钱!没人告诉你,别人的老婆是碰不得的吗!你小学老师没把你教好,我很乐意用拳头来把你教会,顺便再告你骚扰! 你有种就再抱我老婆试试看!要当小白脸、要当情夫、要当牛郎玩劈腿游戏,路上有的是女人,可我老婆就只养我这个小白脸……」 林舞阳拧眉走向东方厉,与他面对面,抱住他的腰,将自己往他的怀里送,贴在他的胸口。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气得很好笑,连说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这个男人啊!是不是要在她身上绑绳了才会放心?「厉,别生气了。」 「为什么不生气?抱你是我的权利、是我的福利,凭什么他来跟我抢?」怒气消了一大半,他回抱住她,软软香香的,她就靠在他的胸膛,一股满足感从脚底窜升。 被打的人则是满脸莫名,他没抢人老婆啊!他只是抱他的姐姐……哦!他有点懂了,但是这一拳他挨得好冤喔! 「厉,他是我弟弟,是你的小舅子。」 「什么?」当下有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比喝苦茶还要难看。 「姐夫,你好,我叫阳梓安,是阳梓嫣的弟弟,很高兴……不对,很无辜的挨了你一拳,真的很痛,还有,我的羞耻心没被狗给刁走,它还好好的在我的身上。」 「什么?」 「厉,忘了告诉你,我另一个名字叫阳梓嫣,应该说那是我原本的名字。」 她没回头,没松开抱他的手——她需要一点点的勇气,她还不能看着东方厉的脸,「梓安,你住哪里?」 「我还没找住的地方,我是赶着来告诉你,二伯找征信社的人调查你,还有,二伯和堂弟在外面欠债欠得急,他们已在计划要杀人灭口,只要你死了,就不需要印章了。」 「我知道了,你去找雅君,她会帮你安排住的地方。」 「姐,我可以再见到你吗?」 「我会好好考虑,是真的,我会好好的考虑。」将脸埋入东方厉的怀里,深深的,像是想把自己给嵌入他的身体似的。 直到阳梓安离开,她都没从东方厉的怀里抬头,他任她抱紧,他懂她需要人给她温度——她不想见的家人冒了出来,她弟弟想见她、她二伯要杀她…… 杀她?为什么要杀她?他可能需要再去见唐雅君问个清楚。 「阳,你弟弟哭了,我从没看过一个男生哭成那样。」颇为难看。 「他是爱哭鬼,从以前就没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见他的下巴——他还真高,这种时候满不方便的,「厉,我们去接佑佑,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阳梓嫣这个名字,是十八岁以前的我,为了逃离家,我投靠叔公,叔公好心收留我,这些雅君都有告诉你了,对吧?」她坐在车里,望着窗外,车窗映着他的身影——她有些事没说,但该来的总是会来,她终究还是要说个明白。 他颔首。 「叔公和爷爷都是入赘的,爷爷入赘奶奶家,孩子生下就跟着奶奶姓阳,叔公入赘新竹人家,但跟爷爷不同,婶婆和叔公结婚后没几年就生病过世,叔公没有子女,带着旧姓,所以还是姓林。 听说曾爷爷过世得早,爷爷和叔公还未入赘前,就已经不在了,财产也分得清楚,爷爷那份挂在爸爸名下,但我逃婚,就给季村长机会让人吞了,爷爷和阳家的财产进了别人口袋,终究会有人不甘心。」说着说着,又想起过去,记忆还是存在,她怎么藏也藏不住。 东方厉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一股冰冷的感觉从他的掌心传来——她的心已冷了多久,他不会多问,只等她自己开口。 「伯伯不开心,奶奶疼爸爸,爸爸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奶奶捧在手心里。爸爸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大伯在很早就因心脏病去世,二伯在外面欠了很多赌债,二伯爱赌,六合彩、地下赌场,能赌就赌,所以欠了很多钱,每次都要靠奶奶出面才能解决。奶奶过世前,家产早就全没了;奶奶过世后,二伯一毛钱也分不到,顶多分到债务。 二十岁我成年溜回家,到户政事务所办理分户,同时改了名字,也改和叔公姓。我的名字是叔公给的,就叫林舞阳,在学校,叔公事先和教务处的人打过招呼,表面上我仍叫阳梓嫣,学籍资料这两个名字都能查到,因为是同一个人嘛!」 车子在路上奔走,过了两个红绿灯,又碰上下班尖峰时刻,一路走走停停的。 「叔公过世前交代律师,他名下的财产大部分都留给我,如果要卖、要换钱,必须先过律师那一关,由我盖两个印,由律师审过,才能做买卖手续,律师那关只要没过,谁都别想打歪主意,当然,我死了就不一样了。 为了躲二伯、为了躲阳家,我从新竹搬到宜兰,从宜兰迁到台东,我拼命调职、转调,只差没申请在职进修。我很怕被发现我改名,偏偏害怕的事会发生,我只能拼名字上加锁,一道、两道,你的征婚启事是我的第二道锁,还记得吗?我要求冠夫姓,东方林舞阳,差了两个字,至少会慢一点被发现,只要慢一点,我就有机会再找另一条逃生的路。」 「除了逃,没有别的路吗?」 「逃有两个理由,第一,我不见阳家人,我不想再被抓回去,到妈妈过世前,他们都想着——只要我嫁给季村长,就能拿回那笔钱;第二,叔公的财产是土地,二伯如果是分到一点就会知恩的人,那我不介意,可二伯不是,叔公的土地大部分分租给务农的人家,务农不如以前好过,叔公跟他们约定,只要租约满二十五年,可以用三分之一的价钱买下土地,要是我答应卖掉,对那些人不公平,也是背信忘义。 第二十五章 二伯不会简单放过我的,他要分、他要抢;雅君打听的结果,说二伯和奶奶吵架,失手将她推下楼,但阳家好面子,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杀亲罪是罪加一等,二伯也不敢自首,家属又没追究,都说是奶奶自己跌下楼,警察不会自找麻烦,所以二伯下一个目标,轮到我!」 他将车子停好,幼儿园门口有许多车,家长陆续把孩子接走,她顿了一下,解开安全带,扯出一抹笑容,「我有麻烦的背景、有麻烦的过去,加上现在与未来的麻烦,虽然已经过了鉴定期,你还是可以选择要不要退货,我不会带走你的任何一样东西,那些钱我会还给你。」 东方厉摇摇头,他不喜欢看到她强扯的笑容,那会让他觉得心痛,伸手触碰她的嘴角,他只想抚平她难看的表情。「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结过一次婚,对象是佑佑的母亲,她是我在酒吧驻唱时认识的女孩,跟经纪公司签约,她是最支持我的人。 她是华侨,个子高挑,有着一头俏丽短发,有一次醉酒,我们缠绵一夜,后来各取所需,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两年,然后她怀孕了。 我觉得对她有亏欠,所以我们结婚,生下佑佑,她要的一切,我能给的都会给,唯一给不起的就是爱情——我不爱她,这是事实,她也很清楚,我们可以互相喜欢,却不会擦出爱情的火花,不要怀疑,我是爱佑佑的,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他的思绪仿佛跟着话语回到了当年那个时间——「佑佑出生后,这样的生活过了半年,她终于受不了,她用我在演艺圈的关系搭上更有名的明星。 到底她爱不爱对方我不是很确定,我们的离婚很和平,她说她爱对方,说对方可以给她一切,包括爱情。后来在对方有意的安排下,她成名了,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但她很有名气,即使她和她爱的人结婚,却无法怀孕! 佑佑两岁时,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要佑佑,她丈夫不介意她曾有过孩子,甚至会把佑佑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她要把佑佑接过去。 那通电话让我抱着佑佑逃到台湾,离美国远远的,至少我还保有佑佑,可我又害怕佑佑长大后见到妈妈,觉得她的生活条件比较好,会怨我将他和妈妈分开、怨我给不了他优渥的生活资源,所以刚到台湾时,我一边接美国的工作,一边赚台湾的钱,我不是要逃避佑佑的教育,而是我忘记了佑佑需要关心,当我想起来时已经太慢,接着我安慰自己,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哪天他长大离开我而选择投入母亲怀抱,我不会那么痛苦、伤心。」他苦笑着。这个故事,除了他的母亲,谁都不知道,小赵、琼斯,狗仔……谁都挖不出来。 她定定的望着他,原来他也有一个故事,大家都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台湾,原因很单纯,他想保有儿子,害怕儿子会离他远去。 「阳,我爱佑佑,可以为他成为懦夫、逃兵,逃到台湾;而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你吓不跑我,你要逃,我会跟在你身后帮你提行李,我们可以到墨西哥、到欧洲、到日本、到印度,到新加坡,你要逃开我,我下一步就会跟上去,你甩也甩不掉。」 她笑了,伸手抱住他的颈子,眼里早存在着雾气。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你可以试一试,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用行动来证明,我爱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他抱住她,像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嘴里唱着他写给她的歌,唯一一首的中文歌。 【第十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东方厉以为死亡离他很远,还有很多年,多到他可以变成白发老人,还能牵着林舞阳的手,他能坐在摇椅上,轻声问她「你相信我了吗」? 却没想到—— 在阳梓安出现后一个月,阳二伯在儿子的陪同下出现在林舞阳面前,他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小偷、说她是贱人,说她命中带克,说她害得阳家家破人亡。 「把印鉴交出来!你没资格占有林家的财产。」阳二伯的儿子比父亲实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要她把印鉴交出来。 「喂,这两位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请看清楚一点,你们有私事请私下谈,你们想赚别人的同情的眼神,只怕会被人嫌弃,怎么看都是你们在欺负人,还敢在这种地方大声嚷嚷!」何倩看不过去,帮好同事出一口气。 「你懂什么?别人的家务事几时轮到你插嘴?」 「她不插嘴,我打电话报警总可以吧?」何倩作势拿起电话要报警。 「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以为这样我们会作罢!」阳二伯愤然重拍桌子,发出巨响,「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后悔?她最后悔的事早已发生了,哪来的事可以后悔? 何倩担心的望着她,一边张望外面,一边张望后面,又分神溜到她身边,眼珠子溜呀溜的,只差没把它溜出来。 「幸好课长不在,不然你肯定会被‘海削’一顿……」话是这么说,但是何倩的眼底却满是问号。 「有问题要问吗?」瞥见何倩点头如捣蒜,哂然而笑,「问吧!但我不一定答喔!」 安啦!她是好奇,但会尊重别人的隐私权,「刚才那些人是谁?」 「是我二伯和堂弟,我家有钱,他们没分到财产,要我把分到的吐出来。」简单几句话,交代得一清二楚。 「哦!怎么现代人都脱不了贪呢?」 「你不爱钱吗?」林舞阳反问。 「爱!怎么不爱?最好让我中乐透头奖,不然五三九的八百万也可以,我要的很少很少,只要够我窝在家里当宅女,每天听雷亚斯的歌就惬意了。」 「等你中了乐透头奖,我再让复制品去你家为你高歌一曲,先说好,要收出场费喔!」她被何倩带坏了,开始会背着东方厉叫他复制品。 「没问题啦!」 阳二伯在事务所闹过,没再出现,而她上、下班有东方厉接送,原本不以为意——要么!会正面来,不然,就来阴的。 正面的她不敢说,以二伯的个性,他不知道印鉴在哪里,就算私自刻了印章也绝对过不了律师那一关,所以肯定会来阴的让她一死百了。 二伯八成不知道她已结婚了,征信社的人顶多查到陪她出入的男人和佑佑,所以她出门变得很小心——幸好她当初有在房间多加一扇对外的门户,东方厉从另一条街送她进家里,再回到大门进屋,她说这样会比较安全。 唐雅君拨了电话给她,说地下钱庄的人找上阳二伯,怕阳二伯会狗急跳墙,她耸耸肩,不就是这样吗? 以前二伯被钱庄逼,二伯会去找奶奶,现在阳家有钱的人半个也没有,所以二伯会来找她。 「雅君,我要见徐律师,约在幼儿园,顺便联络梓安。」 「终于肯见家人了?」唐雅君的口吻带着理解,却想听见林舞阳亲口说出来。 林舞阳坐在东方厉身边,靠着他,他正和佑佑一人一个摇杆,认真的比拼起赛车游戏,瞧他们父子俩比得汗流浃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 「算是,又或许我只是想断得更干净。」她替东方厉抹去额上的汗水,电视画面里的车子刚绕过半圈,左边电视左上角的圈数是佑佑那辆黄色赛车的,右边电视右上角的圈数是东方厉红色的赛车,看情形,佑佑还赢他半圈。 为了玩赛车,东方厉买两台视放在客厅,连佑佑都说,有空可以陪她玩游戏,因为电视砸坏一台还有另一台,顶多不玩赛车游戏。 她是不晓得东方厉怎么办到的——人家都是用计算机联机让两人对战,听他说认识一个游戏软件体设计师,他替人家写电玩配乐,对方帮他搞定这个问题。 「嗯,我知道了,我替你约明天,事情总要解决,跟屁虫会跟你来吗?」是东方厉的新绰号,由唐雅君亲自取的,因为他老跟在她后面。 「应该不会,他明天要进录音室。」 「太好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又痛殴你弟一顿,会客室里有很多白色装潢和家具,要是沾到血,我一定会叫他赔。」 第二十六章 「那次是误会,你就替他向梓安说声抱歉嘛!梓安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那天他叫姐夫可叫得勤了。」 「明天早上十点,我等你。」 东方厉亲自送她到幼儿园门口,看着她走进门内,才驱车去录音室。 当她踏进会客室时,里面有个男人已在等她——他在着和他三分的神似,一样戴着眼镜,穿着高级西装,他的鼻子挺拔、眉宇俊气,褐色的眼瞳流露出激动。 他不敢上前,站起身,仿佛有千头万绪飞上心头,却是一步也不敢动——多少年了,他就在等这一刻、这一秒、这一瞬间。 从唐雅君那里听到姐姐要见他,梦里的姐姐还是十八岁,那时他十三,他已经记得姐姐的模样,且把她深深刻在心上,而早上还见到的人,他不过是去市区逛逛,回家就再也不见她的踪影。 他听奶奶骂姐姐忘恩负义,骂姐姐不懂伦理,骂姐姐应该要嫁给季村长,天啊!嫁给季村长?那个油光满面的猪公?他倒宁愿姐姐逃家,至少他不用喊猪公一声姐夫,不用被猪蹄摸头。 姐姐不常在家里,但他喜欢姐姐——姐姐不讨奶奶欢喜,但姐姐对他很好,姐姐摸他的头,而不是把他往怀里勒紧不管他能不能呼吸,姐姐在家里不讨爸妈欢心,但是隔街的大婶叔叔、伯伯阿姨都喜欢姐姐,他的同学见过姐姐一次,就无比羡慕他有那样的好姐姐。 姐姐离开后,爸妈说在叔公丧礼上有看到姐姐,表姐说在学校有见到姐姐,别人有机会,他却连边都勾不到,对姐姐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她十八岁时。 「梓安,你长大了。」林舞阳走近他,摸摸他的头。 他伸手抱住她,十八岁的姐姐和二十八岁一模一样,还是摸他的头,叫他的名字,依然是他的姐姐。 「你是男孩子,眼泪却比女生还多,都长这么高了,让人看到你掉眼泪会把女孩子吓跑了的。」她拍拍他的肩。 「姐,我连女朋友都没,哪有女孩子可以吓?」他松手,看着林舞阳。 「连女朋友都没?真惨啊!好在你才二十三岁,要是三十岁了,我一定会帮你报名婚友社,让你快点结婚。」拉着他坐下,那天,她没勇气转身看他,现在,她发现他长大了,像是把记忆里十三岁的模样丢进复印机里放大百分之两百似的—— 他的身高高了很多,以前他连她的胸前都不到,她还曾担心过他会长不高。 「姐,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公司,我不住嘉义,我在台中,有机会来我家坐坐,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你来真敢说,一个多月前才被你姐夫给扁成猪头,现在又想介绍情夫给我?」 「说到这个,姐夫真够狠,看不出来他的力气那么大!」摸摸脸颊,那天的疼痛触感让他记忆犹新。 「他占有欲强嘛!连我去上班都要跟,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一定会跑来当门神,就是不许我离开他的视线。」谈到东方厉,她的脸色变得柔和许多。 「姐,姐夫不是小白脸吗?」 「不是,他的工作比较随兴,高兴就接,不高兴就罢工。」罢工时就是她烦恼的时候,因为小赵会上门来找她讨救兵。 「那就好,我还想说姐夫若是养不起你,那你们可以离婚,我来养你。」 「这话可别让你姐夫听到,不然他以后会不让你跟我见面的。」 有一次东方厉罢工,小赵找她讨救兵,又哭又唱的叫她快跟冷血无情的东方厉离婚,以免未来被他遗弃。东方厉马上把小赵丢出门,还耳提面命的要她电话不准接、门不能开,最好连窗户都别靠近,小赵刚溜进她的视线,马上就被东方厉踹飞,从此小赵再也不敢怂恿她和东方厉离婚。 「姐,你现在幸福吗?」 她笑而不答,幸福吗?这种事不必说出口,她自己知道就行。 徐律师晚了半小时出现,唐雅君眼见人都到齐,便把门带上。半小时后,门再度打开,留下徐律师和阳梓安,唐雅君则送她来到门口。 「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啊!是我的决定,跟阳家上一代断得干干净净,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好多了。」 「是见到梓安让你的心情变好吧?梓安没有错,他知道你不愿意见父亲,连要你回家祭拜都没,他应该是阳家唯一站在你这边的人。」 「大概吧!」林舞阳走出幼儿园大门,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她看了看时间,决定搭公交车回家,吃过午餐再去上班。 从幼儿园到公车站有一段路,她不急,离下午一点半还有段空档,冰箱里有昨晚剩下的肉燥,只要下些面,加上烫青菜,偶尔吃顿简单的午餐也不错。 停在幼儿园墙边的黑色奥迪猛一加油,朝她走路的方向前进。 她听见身后有车靠近,下意识转身顺便往墙边靠,却是慢了半拍—— 当下没有煞车声、没有惨叫声,仅只有碰撞的哀凄巨响! 脚还未踏入办公室的唐雅君听到声音,有点不放心,决定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见车子,看见地上一摊血,看见被撞的人,看见地上的粗框眼镜! 车子里的驾驶她也见到了——是阳二伯! 原来生离和死别是这么的近,以为两人可以牵手直到白头,没想到红色的血迹却把幸福分成叉路。 阳二伯以谋杀嫌疑犯的身份进入警察局,阳二伯的儿子则以共谋罪一起被关入拘留所。 东方厉接到唐雅君的通知,差点掉了魂! 小赵拉着他往医院跑,手术室的灯号未熄,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唐雅君诉说当时的情形—— 她浑身是血,地上没有煞车痕,直直的撞上! 车子撞上她、撞上墙,之后才停下,车上的人昏了过去,而她,始终没有睁开双眼,就紧紧的闭着,任由救护人员将她抬上车。 医生说她被强烈的冲击力道撞得内脏出血,头骨破裂,右腿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还有气胸,更别说断的肋骨刺进了她的肺部……他们只能尽力。 尽力!东方厉笑了——医生只能尽力,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站在外面发呆,等待消息…… 这一刻,他觉得死亡是在跟他玩拔河,看是他赢,或是他输? 死亡拉得很紧,他没力气跟它比力气,手里的绳子怎么也抓不住,慢慢的溜开,滑向另一边…… 今天他还没对她说「我爱你」,明天的也还没说,他们的英文课已停了几个月,她想看的英文书还没看完,他原本想当她的翻译机,一句一句翻给她听。 他想亲口听她说「我爱你」,他可等,等到头发白,等到牙齿掉光,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她用老婆婆的苍老声音告诉他也没关系。 「爸爸,你放心,妈咪不会离开的。」佑佑握着他发冷的大掌,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妈咪说,她若有一天要走,会先告诉我,会把房间收干净,但妈咪没跟我说她要离开,所以妈咪不会走,妈咪答应过我,就不会食言的。」 对啊!她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她讨厌说话不算话,所以她一定会说话算话。 东方厉握住佑佑的小手,发现那双小手和他一样在颤抖——看来佑佑的恐惧并不亚于他,而他还是佑佑的父亲、是舞阳的丈夫,所以他要坚强起来,他要相信她。 等她醒来,他要跟她说:「瞧,死亡并未将我们分开,你还要慢慢让我宠你、爱你,你不会吃亏的。」 手术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带着疲倦的微笑,让所有人都定下心来。 「爸爸,我就知道妈咪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佑佑笑着说,眼底的坚强已被湿润的泪珠给淹没。 三天后,她清醒了,东方厉握着他的手,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 不用多说什么,她知道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边,不管她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佑佑不肯上学,陪着东方厉留在床边,小孩累的快,他固执得不肯阖眼,直到亲眼看见林舞阳睁开眼,这才放心的走到休息的家属椅上补眠。 她动动指头,让东方厉的耳朵靠近一点。 他贴在她的唇边,气音传到他的耳中,让他的双眼霎时瞠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床上的女人,而那女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尾声 【尾声】 「医生,你说什么?刚才飞机飞过,我没听清楚。」 诊疗室里有对夫妻和一个医生、一名护士,医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他在这里看诊五、六年,怎么都不知道这里有飞机的飞航范围? 「我说,恭喜东方先生和东方太太,你怀孕了,已经八周了。」 「太……」病人的丈夫立刻喜形于色。 「医生,你是不是没戴老花眼镜,还是拿错了病历?」 老花眼镜?他才四十七岁,哪需要佩戴老花眼镜! 「喏,这是超音波,那个像花生米的就是受精卵、是胚胎,看清楚,有照片为证,等下我会让护士给你一本妈妈手册。」 「医生,你确定那不是肿瘤吗?」有人还是不死心的再问。 「肿瘤?你以为长肿瘤会反胃、会想吃酸的、会很爱睡、会很疲倦吗?」 「异形肿瘤。」怀疑的人很肯定。 「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不然就是医生拿错超音波照片,这是前一位太太的。」说话的人语气更加肯定。 「前……一位太太已经怀孕三十三周了,又不是怀李哪咤,照出来还是花生米。」 「再不然就是后面一位小姐的。」 她还不死心吗?「你又知道后面那位小姐有怀孕?」 「一定有,不然你不会拿错。」 「东方太太,我们再照一次超音波,这次有护士、有你先生作证,看是不是我拿错病历!」医生火大了。 三分钟后—— 「不可能!是肿瘤!」 「是胚胎!」 「不可能!我又不能生!」 「是谁说你不能生?」医生再次推推眼镜。 「你啊!十年前,你在新竹的医院,我第一次看诊,你就说我没月经是因为排卵不顺,没有排卵,就没有月经啊!」病人大声的控诉起来。 「是,我是那样说,但我记得当时我也说了,你是因心理压力,造成排卵不顺,还顺便要帮你转到心理咨询,你却说不用,反正没月经是件好事,省掉买卫生棉的麻烦。」医生却比她更大声——至今他都还记得这个病人当时笑得有多开心,直说省下一笔大开销呢! 「我还是一直都没月经啊!」 「你都怀孕了,还有月经那就见鬼啦!」 「呃,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好吧!」病人弃械投降,「厉,我怀孕了。」 东方厉搂着妻子离开医院,他脸上的笑容让林舞阳很想用力捏扁、捏痛,捏到他再也笑不出来。 是怀孕耶!她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一路上眉头皱得简直像个老婆婆般,自她出院后,她不再半夜离开东方厉的床,隔壁的小房间依然是她的小天地,里面摆满她的书、她的衣服和她的文件资料。 东方厉的房里没有夫妻的婚纱照,只有一张裱框好的契约书,斗大的字已有点褪色了,但仍很清楚——那是「爱情契约书」。 她原本要烧掉那张纸,可东方厉留下,而且要放在房里让她时时看得见,他要慢慢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心意。 黄奇升手上的婚姻契约和离婚协议书则被东方厉送进碎纸机里,他说他绝对不会离婚。 至于害她住院一个多星期的元凶——叔公的遗产,她请徐律师询问过租地的农家,有意思要买的就买出去,卖掉的钱作为信托基金,不肯买还在租期内的,就过到阳梓安名下,租金给他当资金。 叔公的地是整片山,是山腰、是山脚,她没兴趣研究,听说若是全部卖掉,以现在的市价来计算,她会挤进亿万富翁的行列。 但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她宁愿安分的当个小公务员,至于那些财产,她全都过给阳梓安了。 「难道你二伯他们没想过要刻你的印鉴以便过户吗?」东方厉好奇的问。 「有,但是律师那一关是绝对过不了的。」她取出摔坏的粗框眼镜,「印章在这里,没有眼镜就等于没有印鉴。」 粗框的镜架内侧有个不显眼的刻痕,左、右两边各一个,是两个印鉴,一个名字是阳梓嫣,一个是林舞阳,两个大小不同,刻法也不同,镂空的名字和一般的印章使用相反的雕刻,的确颠覆一般人的想象。 她放不下这副粗框眼镜,因为它是叔公送她的礼物,也是守护叔公遗产的钥匙。 「厉,预产期是几月?」糟糕,她又想睡了。 东方厉端着热牛奶走进房里,「医生说是七月,你不要硬撑,想睡就睡。」 「七月,好热。」她哀怨的叹气,把牛奶一鼓作气的喝光。 「不会,你的病房里一定会有冷气开整天。」 「我是高龄产妇耶!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点吗?居然还送这种礼物给我。」 「你又还没三十岁,哪算是高龄产妇啊?」他笑她的自寻烦恼。 「等我生产时,就满三十了。」 他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大掌覆盖在她的小腹上,「希望是个和你一样的女儿,佑佑想要一个妹妹。」 「佑佑怎么知道我怀孕了?」怀孕的是她,又不是那个一年连跳三、四级的小孩。 唉!这种事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这个不重要,佑佑说,妹妹最好长得像妈咪。」 「我又不漂亮。」 「但是你很耐看啊!愈看愈讨人喜欢,怎么也看不腻。」 「啧,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居然说这种甜言蜜语。」 「亲爱的,我以前跟你搭讪,也曾说过甜言蜜语,是你不赏脸耶!」 「有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被搭讪过耶!」 他轻轻叹息,他老婆是迟钝,还是聪明?这种事她还真的没记在心上,他可以确定自己真是出师不利。 「好吧!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吗?」 「征婚启事,pub,贾森。」三个提示,够多了。 「啊!你是贾森?」 「我是贾森。」 「不像!」 「是真的不像,还是你根本没注意长相?」他突然想起唐雅君曾说过,就算林舞阳嫁给杀人犯或是乞丐,她也不意外。 「呃,没注意长相。」她自首,「人嘛!就一个嘴巴、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耳朵,长得还不是差不多。」 所以,她压根不在乎他长得是圆、是扁?难怪她从来不会看着他脸红。 「你不是说,留长发是要许愿?医院把它剪掉,你不心疼吗?」摸着她已留到肩下的黑发,她曾说懒得剪,就让它留,这次不许愿了。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头发已经不重要了。」 「是什么愿望?」 「我希望有人愿意真的爱我,不是海枯石烂、不是天长地久的那种,而是一生就一个的爱情,还有亲情,我很贪心。」 「阳,我爱你。」 「我也是。」这次不是感谢,而是一样的爱情。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