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受遭遇鬼畜攻》 第1章 渣受遭遇鬼畜攻 作者:沈夜焰 文案 孙建军这个同志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花。 遇到陈纪衡还想花,“嘎巴”一声——花茎被撅折了。(呃,我是说,他从纯攻变成纯受了) 鬼畜攻渣受,孙建军是受啊是受,陈纪衡是攻啊是攻,千万不要逆cp小受不是啥好东西,小攻也不是,不但不是还挺变态,因此此文三观不正。 不要被开头小攻的表现而失望,他是逐渐变态起来的,当然其中少不了小受的功劳。 结局绝对he 剧透一下: “一天累死累活吃不饱饭只能睡在地下室手里就剩十元钱要过一个月就差磕头要饭了这种滋味你尝过吗?你tm尝过吗?!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孙建军,这就是你欠我的!我对自己说,要是那个人变得又蠢又肥像头猪,玩过一次也就算了,没想到……我再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g你,g死你。” “他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碰过他一下?那个女人一出现就让他离开我?!绝不可能!” “你疯了?我告诉你罗赫,你弟弟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他的道德观念比我们都强。如果你敢碰他,他就完了——你也完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建军,陈纪衡 ┃ 配角:罗赫,罗桥 编辑评价: 陈纪衡是个品学兼优前途远大的高中生,却生活在父母的严苛管教之下,让他一心想脱离这刻板压抑的生活。 偶然之间他结识了性格开朗散漫的孙建军,并在不知不觉中被孙建军掰弯。 高考意外失利后陈纪衡离家出走,十年后再次回来已然脱胎换骨事业有成,唯一不变的,是对孙建军愈加强烈偏执的占有欲…… 这是一个普通高中生成长为变态鬼畜攻的故事,本文文笔流畅,人物性格生动鲜明,把一个心机深重偏执隐忍的鬼畜攻、和一个没心没肺花花大少的渣受刻画得入木三分,情节一波三折,读来引人入胜。 且看一个腹黑鬼畜男,如何用尽心机手段把一只浪荡花蝴蝶紧紧困在网中,悉心疼爱永世不得翻身。 第1章 我要使坏 如果没有孙建军,陈纪衡的生命会像哈大高速公路,笔直、宽阔、平坦,他从高中时代就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要么继承父亲的班成为一名低调而有隐形权势的企业总会计师,要不然就如母亲,指尖捏着锋利的手术刀,轻描淡写之间决定别人的生死。 顺畅、光荣、前途无量。 只可惜,也就是在高中时代,陈纪衡遇见了孙建军。 陈纪衡擦干身上的水珠,随手扔掉大浴巾,掀开被子躺进去。旁边孙建军睡得正酣,张大嘴打呼噜,轮廓分明的脸平静得竟带着几分憨态的稚气。 陈纪衡摩挲着身边男人有些粗糙的肌肤,犹带水汽的凉意一下子把孙建军弄醒了。他砸吧砸吧嘴,挠挠鼻子,模模糊糊地嘟囔:“快睡吧。”翻个身,无意识地把结实宽厚、线条流畅的后背呈给陈纪衡。 陈纪衡的眸色陡然深沉,从后面抱过孙建军,照着他的脖颈啃咬。一手向下,直截了当地握住那里。 孙建军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颇为恼怒而怨怼地道:“干什么你……”最后一个字在陈纪衡手上加重力道来回捻弄几下后变了调,呼哧呼哧急喘几声。 陈纪衡吃地一笑,道:“对,干你。”顺势分开孙建军的腿,顺着昨晚还残留的濡湿捅了进去。 孙建军破口大骂:“陈纪衡你个王八蛋!”可也就骂出这么一句整话,剩下的就完全不明其意了。 陈纪衡大力操弄着身下的人,顶得孙建军哭爹喊娘,到后来一个劲地求饶。陈纪衡拍打着孙建军的臀肉,啪啪作响。嘴里骂着极为粗鄙的话。陈纪衡平时从不说脏话,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在床上,那些个字眼蹦出来让孙建军这等老油条都听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屋子里回荡着孙建军的叫声和床榻有节奏的呻吟。 陈纪衡紧紧盯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目光里染上了狠意,仿佛心怀深仇大恨,非把对方置于死地不可。 爱到深处也是恨,恨不能把他扯碎了揉烂了毁透了,再连血带肉连皮带骨连命带魂一口一口地吞下去,从此以后,你别想离开我,我也绝不会离开你。 去他妈的狗屁顺畅,狗屁光荣,狗屁前途无量。他陈纪衡这辈子就要孙建军,死都得死在一起! 俩人的起因说起来不太好听。 高二的一天,陈纪衡被老师批评了。其实陈纪衡也没干什么,他就是在同桌偷看武侠小说时,没忍住诱惑,也跟着看了一本。 这套惹祸的小说叫《射雕英雄传》,陈纪衡的同桌已经看了无数遍,能把整套书从头讲到尾,依然挡不住再看一遍的如痴如醉。 陈纪衡有点心痒痒,就算他一心扑在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可郭靖黄蓉还是知道的,金庸梁羽生还是听说过的。一开始他只是好奇,扫了那么一眼。他太低估金庸的魅力了,尽管都是胡编乱造,可这个老爷子就是有本事让你陷进去,还轻易拔不出来。 陈纪衡先是扫一眼,然后扫一页,然后一章,后来干脆把书的第一册借来,从头到尾读了个酣畅淋漓,占用了整整两节自习课的时间。 结果,他没有写完数学老师布置的卷子。 陈纪衡不是数学课代表,但他的卷子一向都是样卷。数学老师一向都先批阅他的,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的。这些孩子是老师们的希望,是能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的好苗子。 数学老师万万没想到,当他走到陈纪衡旁边要卷子的时候,这小子居然在看武侠小说。数学老师很愤怒,他一把把书抢过来,狠狠扔到桌子上。 陈纪衡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 “卷子呢?”老师沉下面孔。 陈纪衡无言以对。 “下课到我办公室来!”老师这一句话,让陈纪衡惴惴不安了整整一堂课。 去办公室了老师也没放过他,教育得痛心疾首而又语重心长。陈纪衡深深地低着头,像罪大恶极的被人公审的囚犯。 老师犹豫一会,终于还是决定给陈纪衡的父亲打电话。他有这便利条件,他和陈纪衡的父亲以前是同学,他觉得对于孩子的问题,勤沟通还是有必要的。毕竟高二学业紧张,一点点小差错都有可能影响到孩子的情绪和心态发展。 老师的语气很委婉,很客气,意思是陈纪衡为了看课外书而忽视了学习,这种情况必须杜绝,课外书也不利于身心健康云云。 如果数学老师知道陈纪衡的父亲会怎样教训陈纪衡,他一定不会打这个电话。 陈父没有打他,他和妻子从不打孩子,因为那样会留下印记,会让别人笑话。陈父陈母平生最怕的事情,就是让别人捡笑话。 陈父是个会计师,他把那种一丝不苟、严苛刻板的劲头,不只用在了事业上,还用在了对儿女的教育上。他见到放学回家来的陈纪衡,只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跪着!” 这是陈父对待犯错的儿子永远不变的方法,不过他忽略了,儿子现在不是八岁九岁,他已经十八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样罚跪了。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做工程师的父亲和做医生的母亲,还有一个比陈纪衡小一岁正上高一的妹妹。那时还不流行地板地砖,水泥的地面上涂着一层红漆,半人高的墙围涂的是蓝漆。陈纪衡就跪在红漆上,双脚抵着蓝漆,两只手高高举起那本惹祸的《射雕英雄传》。 陈纪衡感到屈辱,手臂微微发抖。 妹妹陈馨回来了,妈妈买完菜也回来了。两个人分别问道:“怎么了?” 陈父对女儿斥道:“别管,没你事,写作业去。”跟妻子大概说一下。陈母道:“哦。”便没了下文。 那三个人自顾自学习、做饭、查资料,没有一个去留意跪在地上的陈纪衡。 可陈纪衡偏又觉得谁都在留意他,眼光在头顶上飘来飘去,像压下来的刀锋剑刃。陈纪衡膝盖发痛,手臂发酸,他咬着牙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 那边吃饭了,香气一阵阵飘过来,似乎是肉炒蒜薹和红烧肉——陈父陈母在吃穿上从不亏待孩子,再说他俩工资也不算低,家里条件还比较可以。 筷子碰在碗沿,轻轻地响。 “发成绩了。”陈馨说,她的声音很平,仿佛抻开的直线,一个弯一个结都没有,脸上的表情和她平淡的说话声相应,冷静得让人心慌。 “考得好不?”陈母随口问一问, “还行。” “第几名?”这次是陈父。 “第一,全年组。” 没人对这个成绩表示意外,沉默了一会,陈父道:“还得努力,这只是个单科成绩。” “我知道。” 短暂的谈话结束,陈馨吃饱饭,提醒道:“哥还没吃呢。”说完去小屋里学习了。 陈父陈母都往陈纪衡这边瞧了一眼。陈父问:“还吃么?”他问的不是陈纪衡,是妻子。 陈母起身收拾碗筷:“饥饿有助于加深记忆。” 陈纪衡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科学依据,但他的确是记住了。不过不是记住因为看武侠而罚跪,而是记住了那个“通风报信”的数学老师。他跪了大半宿,半夜陈母去洗手间的时候才放他起来。陈纪衡小心翼翼地放下客厅的折叠沙发,再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委屈随着夜幕的渐渐降临而转变为怨恨,又随着夜色的渐渐浓厚而一点一点沉淀在心底。 第二天上学第一件事,陈纪衡把书包里的小说送回到同桌手里,笑着说:“写得挺好。”他的衣着干净整洁,笑容陈和纯净,没有人猜到他昨晚遭的罪。 数学老师再上课时,陈纪衡依旧是最早交上卷子的那批好学生之一,上课积极发言,作业字迹工整,见到老师礼貌地打招呼。效果很明显,老师很欣慰,那件不愉快的事没有人再提起。 陈纪衡耐心地等了一个星期,直到那位数学老师批评过无数个学生,无论如何联想不到他这里来,这才着手报复计划。 他们学校的自行车棚在校园的西北角,挨着教学楼。经过陈纪衡的细心观察,数学老师天天早上把自行车锁在车棚里,晚上下班再骑回去。他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不会回家。中午12:30至1:00之间,正是大家休息的时候,车棚和操场上人都很少,十分安静。 陈纪衡没有四下张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车棚,来到自己的车子旁边,掏出车钥匙做出开锁的架势。这时他才蹲下身,藏在一排排密集的自行车后,偷偷观瞧,确定没有人,飞快地溜到数学老师的自行车边上,拔下车子后面轮胎的气门芯。 前轮陷在挤挤挨挨的车轱辘里,轻易还不大够得着。可陈纪衡既然决定了,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他伸手够两下没够着,正要再继续,忽听旁边有人“嗤”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吓得陈纪衡一激灵,冷汗都下来了,好半天慢慢回头,见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双手抱胸,叉着腿站在车棚门口,笑嘻嘻地瞧着他。 陈纪衡一颗心砰砰直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把手收回来。 “陈纪衡。”男孩笑得贼忒忒,“你也干这事。” 陈纪衡对他能认出自己一点也不意外,自己在学校太有名了。他冷静地道:“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 “嘿。”男孩摆摆手,绕过成群结队的自行车走过来,大大咧咧地道,“干就干呗,还不敢承认。你这样太费劲,瞧我的。”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尖利的改锥,照着数学老师的自行车轮子,前一下后一下,这回全瘪了。 陈纪衡目瞪口呆。说实话,拔气门芯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报复手段,没想到还能更狠。 男孩子不屑地数落陈纪衡:“你这手段太小儿科,上不了台面。” 陈纪衡有点尴尬,不吭声。 “去偷考试卷子,怎么样?就要单元测试啦,卷子就在老师办公桌那里,你去不?”男孩子唇边含着笑意。仔细看上去他也算得漂亮,浓眉大眼,鼻子很高。只是颧骨上不知从哪蹭的一块黑灰,身上的夹克外套可能是大人穿旧了淘汰下来的,又肥又大,面口袋似的咣咣当当,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衣领袖口和肘部全都磨得乌亮,邋遢得像只刚从垃圾桶里爬出的灰毛大狗。 只是大狗一脸坦然,这样罪大恶极的事情让他说出来,理直气壮得不可思议。 陈纪衡大吃一惊,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学生,他冷下面孔:“你不怕我告诉老师去?” “告诉老师去告诉老师去。”男孩子故意瘪着嘴,怪声怪调地学他,“你怎么跟没断奶的宝贝儿似的,男子汉遇到事都自己解决,去找老师去找家长,那叫男子汉吗?哈哈,要是我考试居然答了个一百分,还不得气歪了老师的鼻子?哈哈哈哈。”他觉得这件事实在太有趣,乐得前仰后合。 陈纪衡忽然想起他是谁来了,其实早就该想起来的,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有名,只不过一个总是正面典型,一个总是反面。他叫孙建军,靠老子花钱念的高中,全年组倒数,第几得看他答题时的心情。这种人要是真考个一百分,那才叫打老师的脸。 不过陈纪衡肯定不会干这种事,他摇摇头,转身便走。 “喂。”孙建军叫住他,敛了笑容,道,“警告你啊,回去不许胡说八道,要不然,哼哼——”他翻起手腕,改锥冰冷的光,在陈纪衡眼前闪了一闪。那张同样十八岁的尚待稚气的面孔扭曲着,显出几分恶狠狠的神气。 说来也奇怪,陈纪衡一点也没怕这个“犯罪分子”,反而觉得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配上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意外地带着几分喜感。他忍不住笑一笑,心想:这人,真有意思。 第3章 这圈子的人谁不了解谁啊,大家都不信,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取笑。 就在这时,罗赫陡然停住脚步,敛了笑容,回身喝道:“谁?出来!” 大家一齐诧异地回头,陈纪衡慢慢从树后走上前,只瞅着孙建军:“我有事找你。” “啊?”孙建军愣住了。 第4章 讲义气的孙建军 罗赫的父亲跟陈纪衡的父亲关系要好,罗成没离婚之前孩子们互相见面的次数很多,俩人年龄相仿,陈纪衡经常是罗成用来打击罗赫的对象,所以罗赫对这个品学兼优的小子没什么好印象,后来去技校了又跟着母亲,彼此也算没了联系。 没想到孙建军居然和陈纪衡有联系。 这在罗赫眼里,就好比猫头鹰勾搭上了家养的鹅,别说合不了群,生活环境它就不一样。 罗赫轻蔑地瞥了陈纪衡一眼,这种事情是很奇怪的,好学生瞧不起差学生固然说得过去,可差学生居然也瞧不上好学生。 罗赫痞痞地问:“你来干什么?” 陈纪衡没理他,他只盯着孙建军,他说:“我找你有事。” 孙建军摸摸脑袋,这么诡异的情况平生第一次遇到,不过陈纪衡在他心目中无论如何比不上罗赫,当下很嚣张地一扬头:“什么事,你说吧。”一副不耐烦的嘴脸。 陈纪衡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单独跟你说。” 孙建军刚要开口,罗赫插言道:“有什么就这么说。”他语气冷硬,“我们几个哥们之间,没有藏着掖着的事。” 孙建军连忙附和:“对,有事当面说。” 陈纪衡抿住唇,面色严肃下来,打量着对面的这个明显把他排斥在外的小群体。一共五个人,除了孙建军和罗赫,其余的他都不认识。穿着最时髦的宽腿喇叭裤,头发长到脖颈,略带几个弯,一看就是在理发店里特意烫过。罗赫的头发还染成黄色,用陈父的话来说就是不伦不类。他们自我感觉好得很,个个手臂抱胸,不怀好意地瞧着陈纪衡。 还有一个女孩子,头发红得仿佛发情的火鸡,嘴唇抹得像涂了血,眼皮上紫紫绿绿,有刚被人揍了一拳的嫌疑。女孩子吃吃地笑,柔若无骨地缩在罗赫的怀里,估计不是罗成嘴里打胎的那个。 陈纪衡以前没注意过这些人,此时才发现双方在这里对话是多么不搭调。他不想跟这些人有太多接触,他们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他犹豫一下,决定以后再跟孙建军说,转身便要走。 后面吹起尖锐的口哨:“哎,吓跑了哎。” “丢东西喽四眼鸡。” “看他那傻样,哈哈,哈哈。” 罗赫哼道:“胆小鬼。” 孙建军嘻嘻笑道:“我就说他麻烦吧,要不是他,我能从树上掉下来吗?切,凭我的身手……”他下半句没说出来,因为陈纪衡又回来了。 陈纪衡径直走到孙建军跟前,当着罗赫那几个人的面,把卷纸掏出来,往孙建军怀里一塞:“还你的人情,以后各不相欠。” 孙建军傻愣愣地接着,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陈纪衡都走远了,罗赫一拍他肩膀:“什么玩意?” 孙建军打开那张纸,呆着脸细看了好几遍,才弄明白这份居然是他要去偷的数学单元测试卷纸。不但有卷纸,而且还有答案。 孙建军乐了,得意地扬一扬,卷纸在微风中哗哗地轻响:“怎么样,我说能把它偷出来吧,哈哈,绝不是吹牛!” “拉倒吧。”女孩子不屑地道,“那是人家送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这话就不对了,这卷纸给谁的?那是给我的。能偷卷纸不是本事,不用偷有人亲自送上门来,不但有卷纸,还有答案,这才叫本事。”孙建军觉得脸上有光,很是踌躇志满。 罗赫眯起眼睛:“陈纪衡?他能干这事?” 孙建军一甩头发,恬不知耻地道:“为别人他肯定不能,为我,他就得做。个人魅力无法挡嘛。”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反胃的鬼脸。 罗赫沉下面孔:“说是说笑是笑,陈纪衡毕竟跟我们不一样。今天这事,谁要是说出去……”他住了嘴,言下之意掩藏在刀锋一般的目光里。 几人缩缩头,异口同声地道:“放心吧,罗哥。” 陈纪衡把卷纸扔到孙建军怀里,纯是一时冲动。那时他还年轻,还有一腔热血,还没修炼成一颗冰冷而坚硬的心脏。听到那些人的嘲笑就受不了了。他总觉得自己在那些人面前有一种优越感,怎么可以被这群人瞧不起? 转身就走这个动作很潇洒,干净利落,有点电影里男主角的味道。可他没走两步就后悔了,暗骂自己缺心眼。干的这点坏事算是彻底昭告天下,他们还能不趁这个机会踩自己一脚? 接下来的日子,陈纪衡过得提心吊胆,一见到数学老师就觉得心虚,总想绕着走,好像对方随时会扑上来拎着他的脖领子破口大骂:“居然敢偷卷纸?去,把你爸找来!” 一天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但陈纪衡丝毫也没放松下来,他心知肚明,关键就在明天的数学测试。 卷纸发下来时,果然就是他偷的那张,一点不差。他轻车熟路地打了个满分,在交卷前五分钟犹豫一下,又把其中一道选择题修改成另一项相似的答案。 数学老师阅卷子很快,第三天,全校都听说了,高二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打架斗殴的差生孙建军,居然得了全年组唯一的一个满分。 数学老师鼻子没气炸喽,在政治课堂上把孙建军提溜出来,直接拎到了教务主任办公室。 陈纪衡听说这个消息后,突然沉定下来。事情发展已经不受他控制,这种感觉很不好,但他束手无措。想象着各种后果的发生,随时等待着教务处的老师冲进教室,把他带到横眉立目的父母眼前。 能怎么样呢?陈纪衡近乎恶毒而冷酷地想,无非罚跪而已,他不是跪过了么? 话虽如此,他毕竟还没干过这种事,还没有尝试过这样没着没落的滋味。到最后风声鹤唳,甚至到了一扫见老师的背影,都会浑身一个激灵,发一身冷汗。 只是没有人发现陈纪衡的特别,整个学校上上下下的注意力,全被孙建军吸引去了。 孙建军很有名,但从来没有这么有名,这种名气甚至传播到工厂里、车间里、澡堂里,把他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着老师的面左右开弓连甩孙建军七八个耳光。 老师审也审了,家长打也打了,孙建军就像泯不畏死的革命战士,铁嘴钢牙撬都撬不开。 教务主任认为孙建军是作弊,集合身边几个优等生的答案,才会得了一个满分。至于孙建军这等差生,是如何在不同答案之中准确地判断出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的问题,避而不谈。 教务主任不是傻子,丢卷纸肯定要比学生作弊好处理。前者数学老师是有责任的,后者只是学生的问题,老师最多占个监考不严。可是一个班五十来号人,不过是场单元测试卷,就一个老师监堂,在学生蓄意的情况下,没有监管到也是情有可原。归根结底还是学生本质不好,要不全班那么多人,怎么偏偏你作弊? 陈纪衡太小瞧孙建军的品性了,这小子固然有很多缺点,比如喜好吹嘘、比如胆小如鼠、比如自私自利,后来还十分之花心,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仗义。这种仗义绝对受到香港电影的熏陶,算是被古惑仔洗脑的典型案例。 你对得起我,我孙建军也得对得起你。 我对不起你的,这辈子当牛做马也得还上。 当然,陈纪衡还不至于让孙建军当牛做马,他宠他宠得要死,只要不是出去花,怎么地都行。可细细品来,跟当牛做马似乎也没多大区别,都是被骑嘛。 陈纪衡也小瞧了罗赫的威慑力。 对于陈纪衡给孙建军偷卷纸这件事,罗赫就说过那么一句话,此后再无其他。连后续发展,都是在别人嘴里听说过,也跟着嘻嘻哈哈取笑一番。 可也就这么一句话,一直过了十多年,直到陈纪衡和罗赫际遇天翻地覆后再回来相聚时,才提到那一次“初遇”,权当下酒的谈资。 这期间,没人提到过这件事。即便是罗赫落难逃走,远下广州,周围沸沸扬扬,人们众说纷纭,那几个“兄弟”还有女孩子,无论别人怎样威逼利诱,始终保持缄默,没在那人身上泼了哪怕一点点脏水。 偷卷纸事件的结局是孙建军他爹给校长和教务处主任送去重礼,好话说了一整车,校方决定召开大会,让孙建军在全校面前作检讨。 检讨会在大会议室里进行,各班选举代表出席,其余的学生留在教室里,在老师的组织下收听广播。 效果很不错。孙建军的检讨书是他爹专门求人写的,声情并茂痛心疾首。孙建军读得语气沉重声音艰涩,不了解情况的还得以为是来到了追悼大会。 最后校长发言,把这个恶性事件提升到新层面新高度,教育全体学生要以诚为本,励精图治,勤奋严谨,团结求实,绝不投机取巧,那是害人害己。 检讨大会在在场学生起立,齐声高呼校训的慷慨激昂的浪潮中圆满结束。 陈纪衡作为学校相当优秀的人才,也作为班级干部,坐在学生的最前排,起身离去时也就最慢。他一回头,正瞧见孙建军。 孙建军冲他晱晱眼。 一只左眼。 这个不起眼的动作没皮没脸而又撒泼耍赖。 陈纪衡忍不住笑了。 第5章 想看带色小电影 一阵流畅悠扬的钢琴声,叮叮咚咚地从陈纪衡的指间流泻而出,充斥着家中六十平方米的空间。 今天是周末,暮春的风夹杂着野草的清香,从敞开的窗户中自由自在地飘进来,漫不经心地在陈纪衡的头上盘旋,遂又倏然而去。 陈馨去补课班了,经常加班的陈父今天竟然在家休息。陈纪衡机械地敲击琴键,思绪早已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陈纪衡不喜欢弹琴,甚至可以说钢琴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东西。可也就是钢琴,填充了他从4岁起到现在为数不多的业余时间。原因是陈母觉得,孩子都应该会一样乐器,能够培养他们的审美情趣,陶冶情操。所以陈纪衡学会了钢琴,而陈馨则是琵琶。 陈馨到底对琵琶有多热爱,陈纪衡也猜不出。那个丫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把情绪挂在脸上,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厌烦,但她绝不会表达出来。 陈纪衡也不会,为什么要表达?表达也没用,除了挨罚之外别无其他。天知道陈纪衡痛恨钢琴甚至有曾经要用斧子把它劈成碎片的冲动。 可也只是冲动而已。 如今,陈纪衡在钢琴弹奏中发现一种很特别的乐趣——他可以不受控制地自由畅想,天马行空,得到短暂的休憩。反正陈父只是让他练琴,其实本身并不懂音乐。 陈纪衡任手指在琴键上砰砰敲打,每个音符都准确无比,却又毫无感情。这首《献给爱丽丝》他烂熟于胸,睡着了也能一丝不错地弹出来。这是陈父陈母让他在同事一阵流畅悠扬的钢琴声,叮叮咚咚地从陈纪衡的指间流泻而出,充斥着家中六十平方米的空间。 今天是周末,暮春的风夹杂着野草的清香,从敞开的窗户中自由自在地飘进来,漫不经心地在陈纪衡的头上盘旋,遂又倏然而去。 陈馨去补课班了,经常加班的陈父今天竟然在家休息。陈纪衡机械地敲击琴键,思绪早已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陈纪衡不喜欢弹琴,甚至可以说钢琴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东西。可也就是钢琴,填充了他从4岁起到现在为数不多的业余时间。原因是陈母觉得,孩子都应该会一样乐器,能够培养他们的审美情趣,陶冶情操。所以陈纪衡学会了钢琴,而陈馨则是琵琶。 陈馨到底对琵琶有多热爱,陈纪衡也猜不出。那个丫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把情绪挂在脸上,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厌烦,但她绝不会表达出来。 陈纪衡也不会,为什么要表达?表达也没用,除了挨罚之外别无其他。天知道陈纪衡痛恨钢琴甚至有曾经要用斧子把它劈成碎片的冲动。 可也只是冲动而已。 如今,陈纪衡在钢琴弹奏中发现一种很特别的乐趣——他可以不受控制地自由畅想,天马行空,得到短暂的休憩。反正陈父只是让他练琴,其实本身并不懂音乐。 陈纪衡任手指在琴键上砰砰敲打,每个音符都准确无比,却又毫无感情。这首《献给爱丽丝》他烂熟于胸,睡着了也能一丝不错地弹出来。这是陈父陈母让他在同事同学面前最常弹的曲子,因为听过的人多,容易引发共鸣,所以也便俗不可耐。 陈纪衡脑子里却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被人告状、报复数学老师、结交孙建军、偷卷纸、检讨大会。一幕幕如惊险刺激的轻喜剧,陈纪衡不能否认,他在其中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快感。 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衡量一个人真正的性格,要看他在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会做什么。 陈纪衡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做什么?作恶无一例外。反倒是另外一句话让他深有同感,那就是“人一旦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第一个想要尝试的事情,肯定是犯罪”。 在明快欢乐的气氛下,陈纪衡弹出最后一个音符,轻轻吁出口气。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响,陈纪衡走过去拿起来,听筒里意外地传出孙建军的声音:“喂,我想找陈纪衡。” “我就是。” 孙建军高兴起来:“哈哈,就猜到你小子一定在家。” 陈纪衡勾勾唇角,事实上他不在家的时候更多,今天也算巧了:“找我什么事?” 屋子里传出陈父的问话:“是谁?” 陈纪衡掩住话筒,高声回答:“我同学,问物理补习班上课时间。” “哦。”陈父不再言语。陈纪衡松开话筒,问道:“找我什么事?” “好事呗。”孙建军拖长声音,带着疲赖的懒洋洋的语调。陈纪衡几乎能瞧见他散漫松垮的样子,“我请你看电影?” 第5章 如果这人恰恰就是母亲,那可有多完美。 陈馨还是太年轻了,她才17岁,天真、纯洁、自矜,她想当然地认为,天下母亲都是爱子女的,任何情况下。 当然,这句话无可非议,但她忽视了,爱和爱的表达,是各不相同的。 陈馨的早恋在陈家掀起了轩然大波,陈母在翻看女儿的日记之后怒不可遏,一个电话就把正在忙着核算数据的陈父从单位召了回来,然后是还在学校的陈馨。 陈馨慌慌张张一进家门,迎面被陈母狠狠扇了个嘴巴,她像被劈空利剑刺穿在那里,脸色惨白得仿佛死人。 陈母把日记摔在陈馨的胸前,硬皮本子装载了太多的痛苦,哀叹一声落到地上。 “不思进取!我花钱让你天天上学,是让你去念书,不是没事闲的看男人!你懂不懂得矜持两个字怎么写?懂不懂得女孩子要的就是一张脸?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从头到尾,陈母没说出一个脏字,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从来不说低级下流的话语。甚至音调都不算高,因为左邻右舍居住的全是同厂矿的职工,今天骂完孩子,明天全厂都得沸沸扬扬。她的话有板有眼,条理清晰,像冰冷的刀,句句直接劈在陈馨的心坎上,绝不手软、鲜血淋漓。 陈纪衡回到家,立刻发觉空气中压抑的黑云,夹杂着雨滴,将家里每个人打得湿湿漉漉,心头灰暗。陈馨贴墙跪在角落里,脸上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陈母骂完了女儿,去厨房做饭,今晚的菜色居然还不错,有糖醋鲤鱼。陈母工作忙,轻易不做饭,但做了就得做好。她一辈子聪慧优雅,干什么都头头是道,即使在盛怒之后,这道糖醋鲤鱼的色香味足称一绝,完全可以摆上大饭店的餐桌。 很多年以后,陈纪衡回想起母亲的一举一动,总觉得不似真人。那时他已经没有了怨怼和愤怒,失望和伤心,只剩下平静,像他母亲当年一样理智。 他回想起自己的幼年和少年时代,父母就是把他和妹妹培养成两个优秀的机器,按时起床、按时跑步、按时上学、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一丝不苟、不折不扣。稍微有一点偏差,有一点不符合他们的要求,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他们不承认儿女们是独立个体,有自身特性的存在。他们拒绝一切变数。 直到后来,陈纪衡也想不出父母这么强制的操控欲是来自于哪里,归根结底似乎只剩下两个字:变态。 这为陈纪衡古怪霸道的举止找到了最完美的借口。 陈纪衡偏头瞅着毫不知情没心没肺抖脚看电视的孙建军,眼中的光幽深晦涩,笑得意味深长。 那晚的一顿饭三口人吃得无声无息,碗筷由陈纪衡收拾。 睡觉前陈母径直走进卧室,陈父只对陈馨说了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目光中满是无奈和痛心疾首。 他们家的规矩,两个孩子无论被批评的是哪一个,另一个都不许搭腔。陈纪衡不敢多说话,学习完把客厅的沙发床拉出来,铺好被褥睡下。 半夜陈纪衡听到响动,起来时看到紧闭的厨房门内透出的丝缕灯光。他走过去,悄悄拉开门,见妹妹坐在椅子上,手边摆着一把水果刀。她没抬眼睛,目光在水果刀和纤细的手腕之间游移。 陈纪衡关上厨房门,低声道:“割腕是最失败的方法,用时长、遭罪、肮脏、成功率低、疤痕难以去除。” 陈馨扯扯嘴角,似乎在笑:“你试过?” 陈纪衡沉默片刻,道:“我想试过。” 陈馨拿起水果刀,轻轻放回盘子里:“你怎么能受得了?”她有点哽咽。 陈纪衡淡淡地道:“我快考走了,还有一年。” “是啊,我还有两年。”陈馨想开了什么似的,道,“你走吧,我没事了。” 陈纪衡转身走出去,在他要关上厨房门的一刹那,隐约见到陈馨脸上亮晶晶的泪光。 这件事无人再提起,好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晃一晃便了无踪迹。陈父陈母依旧忙于工作,对孩子的关心仅限于考试的分数和名次;陈馨依旧冷着脸,在学校和家里之间两点一线。 陈纪衡没有对妹妹进行过多的关注,他们家的特性就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彼此绝无干扰。期末考试,陈纪衡高二全年组第一,陈馨高一全年组第一。开家长会时,老师们表扬的话和周围投过来的羡慕嫉妒的目光,让陈母满意而又腻烦,回到单位更免不了听人一番夸赞。 子女是陈母最大的骄傲,一直都是,永远都是。他们是要成龙成凤的人,她绝不会允许有一丁点差错,出现在他们身上。 陈纪衡自己也很自豪,他逃过那么多节自习课体活课,学习时间比以往少了许多,结果呢?还是全年组第一名。所以孙建军有时候说得挺对,逃逃无关紧要的课,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赫提出来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他请客。孙建军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了陈纪衡,陈纪衡无可无不可。说实话,除了看电影、打台球等活动之外,陈纪衡和罗赫这些人交往还是不多。他不肯出入更复杂的地方,也不肯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比如打架、吸烟、喝酒。 陈纪衡不吸烟,也从不喝酒,这两样东西一辈子也没在他身上打下哪怕浅浅的印记。他厌恶这些,尝试都不愿意,这些深受父母影响。 多年后,孙建军在微博里无意中看到这么一句话:男人要么得吸烟、要么得喝酒,两样都不沾的人,肯定自私。 孙建军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给陈纪衡看:“你瞧你瞧,你就这样,自私,严重的自私!” 陈纪衡扫过微博,把目光落在孙建军赤裸的胸膛,凝神看了好一会。孙建军见他神色不对,后知后觉地失惊叫道:“喂,咱们刚刚才……”像个花姑娘似的拼命往后躲。 陈纪衡一把把孙建军用力按住,死死扣住他的腰,一口气顶了进去。 孙建军“啊”地叫岔了声,爹爹妈妈一通乱骂。 陈纪衡顶得热烈凶猛,大汗淋漓,咬牙切齿,状如野兽。“自私,嗯?你他妈说我自私?”他气喘吁吁,每问一句就狠顶一下。 孙建军嗷嗷乱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啊啊……啊啊……” 陈纪衡笑了,眼里闪着冷酷的光,阴沉沉地道:“我他妈就是自私!真对,自私!我他妈就是自私地要你!你他妈敢出去大公无私个试试看!” 孙建军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不敢……呜呜……啊嗯啊……别……啊啊啊啊!……” 第8章 兄弟少年情 星期四的晚上,陈纪衡准时赴约,在海鲜酒楼的包房里,跟罗赫和孙建军他们吃了一顿饭。 他也算半个圈里人,大家见面的次数多了,彼此也可以称得上熟悉。关键是罗赫这个人很靠谱,管教那些人十分严格,他们即使在校园里遇到陈纪衡,也权当不认识,包括孙建军在内,老师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纪衡会和他们玩到一起。 今天聚会的还有罗赫的弟弟罗桥,小家伙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严酷的历练,以后三年肯定不会再有休闲的好日子过。罗赫心疼弟弟,把他叫出来玩一玩,别学习学傻了。 罗桥头一回进饭店的包房,十分好奇,瞪大眼睛左打量右打量。一抬眼见到走进来的陈纪衡,更是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罗赫好笑地一碰他:“怎么,你认识啊。” “陈纪衡啊。”罗桥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又偷偷打量陈纪衡。这是他们初中学校的传奇,获过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省里的二等奖,老师总拿他做例子,名字挂在嘴边上,用来教导罗桥这些后学晚辈。 罗赫二话不说,一把拉过腼腆的罗桥,郑重地对陈纪衡道:“我弟弟,今年中考全年组第二,你好好教教他。” 罗桥的脸更红了,难为情地抽回手来:“哥——” “全年组第二吗?很了不起啊。”陈纪衡坐到罗桥身边。 “不算什么吧,你当年好像是第一。”罗桥低着头,摆弄手里的筷子。 陈纪衡摇摇头,道:“我那个不能算,其实本来是第二,就因为以前获过什么奖,给加了十分,变成第一的,其实咱俩才是一样。” 罗桥扑哧一笑,觉得这个“前辈”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两人慢慢聊开。罗桥参加的航模小组,陈纪衡居然也知道,而且他的航模玩得也不错,只不过后来陈母怕影响学习,才停了。罗桥这下找到了知音,两人就一些十分专业的技术问题探讨起来。 罗赫在一旁瞧自家弟弟专心致志的模样,心里高兴,叫服务员来多点两样海鲜,给罗桥要一瓶大雪碧。 没过一会,孙建军也来了,后面跟着田草。 田草看见陈纪衡,也是吃了一惊,但他极有眼色,知道此时不能多说话,只规规矩矩地坐下。 不只是他,桌上所有人,包括罗赫身旁那个小太妹,都很规矩。桌上没有酒、也没有烟,大家先吃点菜喝饮料,然后罗赫就要了主食,一斤三鲜馅的饺子,还有一碗海鲜疙瘩汤。 几个人说话一本正经,开的玩笑也很有分寸。陈纪衡只顾着和罗桥聊天,也没留意这些。罗桥吃点菜,喝一碗疙瘩汤,外加几两饺子,对罗赫说:“哥,我吃完了。” “吃饱没?再来点葱油饼?他家葱油饼做的不错。” “不了不了。”罗桥摆手。 罗赫没听他的,到底还是叫了一份葱油饼,摆在弟弟面前。罗桥吃了四分之一,愁眉苦脸地瞅着他哥:“我实在吃不了了。” “好好,那就剩下,一会我吃。”罗赫一直瞅着弟弟,“你得多吃点好的,学习累着呢。” “我知道,你总大鱼大肉的供着我,还吃的不好啊?”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罗赫叫服务员再拿一瓶饮料,递给弟弟:“回去留着慢慢喝。” “哦。”罗桥接过来,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啊,还得去补习班。” 罗赫送祖宗似的送弟弟出去,怕他走远路被盛夏的太阳晒到,还特地招了一辆出租车,嘱咐一定要开空调,付好车钱,才又回酒楼。 罗氏兄弟一出去,孙建军夸张地叫唤一声:“哎呦可送走了!”立刻改掉正襟危坐的姿势,晒化了的雪堆似的摊在椅子里,扯开喉咙喊服务员:“酒,快点上酒!啤酒来一件!” 大家嘻嘻哈哈地放松下来,你翘二郎腿我歪身子,一下子全打回原形。陈纪衡瞧着可乐,跟看戏似的。 田草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陈纪衡,原来你和孙哥认识啊。” 陈纪衡淡淡地瞥他一眼:“怎么了?有问题么?” “没有。”田草抿着嘴笑,“没有,嘻嘻。”眼里闪着别有意味的光。 陈纪衡听他说话的语气就不舒服,也不爱搭理他,转头问孙建军:“怎么来这么晚?” “哎呦,这不得玩一把松快松快吗?”孙建军咕嘟咕嘟一杯凉啤酒下肚,一把拉过田草,照着他白皙的脸蛋,吧嗒亲了一口。周围人大声叫好,拼命吹口哨。田草猝不及防,尴尬地瞅了陈纪衡一眼。 陈纪衡惊愕万分,见孙建军黏着田草上下其手,田草躲躲闪闪,可也不是那么拒绝,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不由有些讶然,有些恶心,又有些好笑。但他毕竟涵养高,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好奇和不自在,十分镇定地把眼光移开,好像那对不是俩男的,而是很正常的一男一女。 罗赫送弟弟回来了,大声道:“啤酒上了没?” “上了上了,哈哈。罗哥,就等你呢。” 罗赫大马金刀坐到主位,接过小太妹的酒一口气灌下去,呼出一口长气:“好,痛快!吃什么喝什么自己点,全算我的!” “谢谢罗哥!”几个人放开了量,又吃又喝,不大工夫都有些半醉。罗赫搂着小太妹又亲又啃,这孙建军也不甘示弱,一只手直接探到田草的半袖衬衣里。田草一开始还收敛点,渐渐受气氛影响,酒劲上头,不管不顾地跨坐到孙建军大腿上。 陈纪衡喝饮料吃米饭,越来越觉得和他们交流不来,只盯着那对男男,心想,难道古代的断袖之癖是真的? 有人拍巴掌鼓噪:“孙建军,啵一个!孙建军,啵一个!”别人跟着起哄,声音越来越大。孙建军就喜欢成为焦点人物,当下笑道:“啵就啵,谁怕谁?!”捧住田草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下天雷勾动地火,吻得浑然忘我,长到花开花谢。几个人齐声尖叫,口哨声不断。完事孙建军抬手一抹嘴,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怎么样?怎么样?” 掌声响成一片。 田草趴在孙建军胸前,呼哧呼哧喘息,一张小俊脸粉白粉白,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十分动情。 罗赫怀里的小太妹吃吃娇笑,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冷不防来一句:“罗哥,我看田草长得好像你弟弟。” 大家一起看过去,田草皮肤白白嫩嫩,气质又温文,和罗桥一样,都带着好学生才有的那股子乖巧温顺劲儿,正想跟着笑,罗赫却沉下脸,道:“你说什么?” 小太妹一哆嗦,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 罗赫甩手给她一个耳光,小太妹“哎呦”痛呼一声,疼得眼泪都下来了,缩到角落里,惊恐万分。 包房里顿时静默下来,田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极为难看。 陈纪衡暗自冷笑,出言打圆场:“她说错话而已,罗哥你别在意。我瞧你弟弟聪明伶俐,又努力用功,以后考个一流大学没问题。” 罗赫脸色缓和下来,道:“他上高中之后,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陈纪衡笑:“跟我比什么,他只能更好,罗哥你放心吧。” 罗赫倒满杯里的酒,向陈纪衡举一举:“谢你吉言。” 陈纪衡端起饮料和罗赫碰杯。 陈纪衡高三前的暑假正式开始,但其实没放几天,最重要的那个时刻就要在一年以后粉墨登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无法松懈脑袋里的那根弦。 一个假期倒有一多半的时间在补课,不过陈纪衡还是抽空去图书馆,查了一些同性恋的资料。他这个人求知欲很旺盛,一旦遇到不明白的又感兴趣的问题,非得弄个清清楚楚不可。只不过这方面涉及的知识太多了,有心理学、社会学、伦理学、生理学、历史学等等等等。再说当时社会环境还很封闭,同性恋跟自慰、手淫排在一起,是不健康不正常的表现,一提起就是反面教材,结尾全用“树立远大理想、提高个人素质”提高到精神层面。 这种假大空陈纪衡看多了,随便瞄两眼扔回图书馆,这件事暂时放下,回头继续跟位移公式和等差数列较劲。 田草心里也不大痛快,散席后一直沉着脸。他觉得大失颜面,罗赫那一巴掌好像打在他的脸上,别扭得要死。 孙建军喝多了,在大街上紧紧搂着田草,时不时亲一下,田草厌烦地扒拉他,孙建军乜着醉眼:“不高兴啦?” 第7章 陈父并不出言辱骂,说出那一句再没有开口,只是手上不留情,皮带甩得呜呜直响,一下比一下更狠。 父亲从未如此暴怒,甚至动手教训,陈馨在一旁吓得苍白着脸,缩成一团。 陈纪衡咬着牙硬挺,也不求饶,屋子里安静得很,只听到皮带破空的声音,刺入耳膜。 陈母居然也在家,从卧室里走出来,冷眼旁观。 陈父一连打了十几下,累得满脸是汗,眼中闪出的怒火像要把跪在地上的儿子烧死,道:“你可出息了,还敢撒谎!说,不上自习课,干什么去了?!” 陈纪衡不吭声,后背痛得火烧火燎,眼前金星乱冒,嘴里一股血腥味,显见是咬破了嘴唇。 陈母瞥了女儿一眼,道:“你进屋去学习,这没你的事。” 陈馨微微发抖,不敢出声,躲进自己的小房间,紧紧关上房门。 “叫你说话哪!”陈父又抽了一记,陈纪衡后背渗出血来,湿透了薄薄的衬衫。 “还问什么?”陈母抱着双手凉凉地道,“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玩野了,收都收不回来。这次是十一,下次就得二十一,再考几回还不得沦为倒数啊。” “不争气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不但不学习还撒谎!混蛋玩意,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今天打电话过去,班主任还说你身体不太舒服。不舒服个屁!我看就是欠揍!”陈父越说越不解气,“啪啪”又是一顿狠抽。 陈纪衡的身子随着皮带下落一顿一顿,眼前发黑,喉咙里一阵甜腥。 “行了行了。”陈母劝道,“你也消消气,打有什么用?骂也没用,他自己要往下坡路走,还能拦得住?” 陈父甩手扔掉皮带,皮带扣“卜”地打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陈父指着陈纪衡的鼻子:“你就跪在这里反省!今晚不许起来,实在不行明天也别上学了,还上什么学?还有脸去上学?!让别人笑话死!” 这一折腾已然十一点,陈父陈母洗漱完走进卧室,陈馨在房间里一直没敢出屋。陈纪衡跪在地上,八月末还算暑热的天气里,也不知是地面冷,还是心里冷,冻得直打哆嗦。 卧室里传出父母的低声谈论:“我瞧是没指望了……” “居然撒谎,你都不知道,我接老师电话时,脸都发烧……” “本质变坏……” “能怎么办?丢人!……” “考成这样,还有脸……” 闭嘴吧闭嘴吧!陈纪衡闭紧眼睛,冷风在心底嗖嗖地穿过。 “第十一……哼,下次指不定什么样……” “关键是他还撒谎。” “干什么去了?” “谁知道……” 闭嘴!闭嘴!陈纪衡昏头涨脑,耳边嗡嗡作响。 “今天赵姐问我,你儿子又考第一吧,我都不敢接口……” “丢人……” 闭嘴!! 陈纪衡嘶吼,震得他一阵天昏地眩,好半晌才清醒过来,屋子里父母仍在说话,絮絮地听不大清了。原来那一声吼只是想象,他终究没有喊出声。 陈纪衡颓然撑在地上,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透顶。他只觉得冷,又痛,四周的黑暗密密层层压制下来,堵得他难以呼吸。 我得考出去,他想,我必须得考出去,永远、永远,不回这个家。 第二天,陈纪衡照常去上学,他换了一件稍微厚一点的长袖衬衫,把伤口遮掩起来。早上觉得眼睛有点发痒,他没太在意,以为是昨晚没睡觉的缘故。上课后,那种痒痛越来越明显,视线趋于模糊,不太能看清黑板上的字迹。 陈纪衡依旧没放在心上,他忙着把考试卷纸都翻出来,仔仔细细核对答案,查找尚未完全掌握的知识点。 下课时赵梓倩走过来,有点局促地坐到他身边:“其实……一次考试也不能说明什么,是吧?” 陈纪衡不愿意搭理她,鼻子里道“嗯”,起身要去物理老师办公室拿卷纸。 赵梓倩忽然叫道:“陈纪衡,你……”惊讶地指着他的脸。 “什么?”陈纪衡不耐烦地皱皱眉。 “你……你流眼泪了。”赵梓倩本想说“你哭了”,看看又觉得不对劲,凑过来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哦?”陈纪衡抹一把脸,指尖发潮,他下意识去擦眼睛,却听赵梓倩叫道:“别擦别擦,手太脏。你眼睛肿了,快去医务室瞧瞧吧。”说着赶快回到座位,拿出一面小镜子,递给陈纪衡。 陈纪衡一瞧,果然,左眼又红又肿,像个桃,不自觉地流眼泪。陈纪衡也紧张起来,放下镜子匆匆道:“谢谢,帮我请个假。”转身奔向医务室。 医务室的老师观察一会,没敢动,说:“还是去医院吧,稳妥点。眼睛的事可大可小,别耽误了。” 陈纪衡只好去找班主任请假,班主任见他的眼睛红得很严重,也很惊讶:“快去快去,找你妈妈。”顿了顿又道,“你这是没考好上火了吧?其实不用心理负担这么重的……” 陈纪衡没心思听她罗嗦,只道:“谢谢老师,那我走了。”关门时听到班主任一声轻叹。 厂矿医院离他们学校不算远,走上二十分钟也就到了。陈纪衡没去找母亲,在门口排队挂号。这个医院在附近极有名气,很多非厂矿职工也来治病,人很多。陈纪衡的眼睛更难受了,他都能感觉到那种火辣刺痛,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流出来,左眼前一片茫然,什么都看不清。 陈纪衡有点担忧,想象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和结果。 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过来,上下打量陈纪衡一眼,唤道:“小衡吧。” 陈纪衡回头,眼前光线都是扭曲的。 “我是你韩姨啊,怎么不认识啦?” “韩姨。”陈纪衡礼貌地微笑,似乎是记忆中那个微胖圆脸的女人。 “呦,你眼睛怎么啦?都肿了,还排什么队呀,怎么不找你妈?快来快来。”韩姨把陈纪衡拉出队伍,牵着大步往前走,“我给你妈打电话,儿子眼睛都这样了,怎么也不管管。” “她不知道,我也是上课觉得有点不对劲,才……”陈纪衡为母亲推脱。 “那也不用挂号啊。”韩姨拖着陈纪衡去打内线电话,一问,陈母正在做手术。韩姨当机立断:“走,我带你去眼科,都这样了还挂什么号,让老张给你好好瞧瞧。” 陈纪衡没办法,只能跟着走,心里也放松下来,有熟人毕竟比没有好。却听韩姨道:“好端端的,怎么坏了眼睛,是不是因为这个,考试就没考好啊?” 陈纪衡对这种问题已然麻木,只呆着脸不回答。韩姨明显也不用他回答,笑道:“别紧张,没事,我瞧着没大碍,不影响你以后学习。” 路上遇到另一个女人:“韩姐,这谁呀?” “小宋的大儿子,陈纪衡嘛,你以前见过啊。” “呦,长这么高啦,听说你这次考试没考好,可不行啊,得抓紧呀。”女人半真半假地规劝,笑容满面。 “哦。”陈纪衡含糊不清地应一声,看样子全世界都知道他得了个第十一。 到了眼科,一个瘦女人正拿着本小说看得起劲。韩姨叫道:“张姐快来,给咱孩子瞧瞧。” “哦,你儿子吗?这么大了。” “不是,这是小宋的大儿子,陈纪衡。小衡啊,叫张姨。” “张姨。”陈纪衡乖巧而温顺。 “好好好。”张姨笑着拉过凳子,拧开小灯,“过来我给你看看。” 陈纪衡对着光线,眼泪流得更凶。张姨瞅瞅左眼,再瞅瞅右眼:“这是起针眼了,怎么这么多啊,下眼睑上有一小排,我还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右眼也有点,不过没有左眼严重。”她随便扯张纸,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名称,“到药房去取点眼药水,再吃点消炎的,不要紧。” “什么时候能好?”陈纪衡问。 “嗯,怎么地也得一个星期吧,注意别用手揉,用干净手帕擦眼睛,最近就别看书看报了,好好休息一下。” 陈纪衡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拿过张姨递给他的药方儿。 张姨到水池边洗手,笑道:“上火了吗?这是。听说你考试没考好……” 陈纪衡忽然想把药方儿塞进张姨的嘴里。 第11章 孙建军来探病了 陈父对于儿子生病的总结是:“还行,还知道上火发愁,还有救。” 陈母毕竟是医生,又给陈纪衡仔细看了看,叮嘱一大堆注意事项。没必要去上学了,连路都看不清,只好在家待着。可陈父陈母工作忙得很,也不可能留下来陪他。早上三个人忙活一阵,吃饭早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家里只剩下陈纪衡一个人,躺在沙发床上,无所事事。 天阴得厉害,外面似乎下了雨,噼啪打着窗玻璃,缠缠绵绵而又絮絮叨叨。陈纪衡从骨子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倦怠,也不愿去开灯,只觉得无声的孤寂和落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有人高喊:“陈纪衡,你在不在?在不在?”竟是孙建军的声音,喊声奇大,幸好邻居们都去上班,要不然还以为哪里失了火。 陈纪衡从床上爬下来,借着右眼残损的一点视力去开门,迎头见孙建军拎着湿漉漉的雨伞大步跨进来,哈哈笑道:“哎呀,听说你请病假了,就猜到你在家。” 陈纪衡皱眉,低头盯着孙建军脚上的拖鞋。他明显是淌水过来的,脚上鞋上满是泥巴。 “换拖鞋。”陈纪衡道。 “不用不用,我这就是拖鞋,不怕热。”孙建军越过他直奔屋里,在光洁的红漆地面上踩出一个个泥印。 陈纪衡:“……” “你家挺亮堂啊。”孙建军大大咧咧地四下张望,摸一把组合柜,再瞧瞧墙上挂的照片,顺手摘一朵餐桌上花瓶里的丁香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点评似的说,“嗯,不错,不错。” 陈纪衡坐回床边,冷淡地道:“你来干什么?” “看你呀,你都生病了我能不来看看吗?”孙建军理所当然地道,把手里拎着的大塑料袋往陈纪衡身边一扔,“喏,给你带的,我都没舍得吃。” 陈纪衡没动,在立刻就下逐客令和留他待一会客气客气之间犹豫。 孙建军根本不等主人招呼,自来熟地往沙发床上大马金刀一坐,稀里哗啦翻开塑料袋,献宝似的一样一样拿出来:“亲亲虾条、健力宝、奥利奥、牛肉干、芒果干、酸奶……对了,还有四个电影录像带。”他得意地抖抖腿,“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陈纪衡心软了,人家毕竟是冒着雨特地赶过来了,再保持距离未免不近人情,刚想开口说:“那就歇一会再走吧。”孙建军一挺腰走向厨房,“有吃的没?我饿了。” “啊……”陈纪衡想起早餐时剩的馒头和粥,还没等说话,那边孙建军已经掀起锅盖盛粥了,刚盛半碗就急着稀里糊涂喝个精光,拿起饭勺再盛一碗,嘴里叼个馒头,托一碟小咸菜。陈纪衡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不用眼睛看他也瞧得出来,孙建军压根就没打算出这个门,他比在家都自在。 孙建军一口气喝光了米粥,馒头一连吃了仨,小菜也吃光一碟,这才拍拍肚皮觉得有点饱。把碗筷全放到水槽里,也不洗,抬手背抹一把嘴趿着拖鞋走回来,把陈纪衡的被子往旁边一掀,甩掉拖鞋盘腿坐在雪白的床单上,拆开虾条的包装往嘴里塞,碎末子哗哗往下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看什么片子?有周星驰的,还有张敏的。” “周星驰的吧。”陈纪衡现在心里灰暗,想看点高兴的。 孙建军拿起一盘带子塞进录像机:“你家电视挺大呀,比我家的好。” 陈父陈母在物质上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这方面做得比较到位,当然在他家电视也就是个摆设,以前还可以看看新闻联播,后来上高中,基本没怎么用过。陈纪衡不愿意多说,只一笑,他看不清屏幕,闭着眼睛听声。 周星驰果然搞笑,乐得孙建军笑声嘎嘎的,陈纪衡也忍俊不禁,他歪在沙发床上,也学孙建军缩在被窝里吃零食,除了眼睛有点不太舒服,倒是惬意许多。 一个片子看完了,孙建军去洗手间尿尿,也不关门,哗哗直响,完事回头问陈纪衡:“你上厕所不?我扶你。” 陈纪衡失笑:“不用吧?我也不上。” “哎呀客气什么呀。”孙建军过来就要搀他,“咱俩谁跟谁?你都有病了我还不得帮帮你吗?” “不用,真不用。”陈纪衡往后躲。 孙建军指着他:“见外了啊,你见外了啊,是朋友不?你就说咱俩是朋友不?” 东西都吃了,电影也看了,说不是太不地道,陈纪衡只好点头。 第9章 孙建军也不在乎,随手把脏衣服丢到椅背上,伸腿穿裤子。俩人又看了几集梁朝伟的《绝代双骄》,眼见天色渐暗,孙建军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这才回家。 自从上次被母亲数落之后,陈纪衡很注意卫生的保持,总要等到孙建军走后好好收拾一下。但他眼睛看不太清,也不过是略做做表面功夫。 陈母回家还是难以忍受,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没等坐下喘口气就拿起墩布一顿拖,把地面的脚印擦得干干净净,又把柜子桌子好好擦一遍。两根手指捏起一件脏衣服,恨不能开窗子扔到外面去,立起眼睛喝道:“是谁的这是?” 陈纪衡抬头一瞧,竟是孙建军洗完澡换下的那件,想必是忘了带走了,连忙抢过来道:“我同学的,落了。” “什么同学呀,这么不讲究个人卫生?知不知道细菌都是这样侵入的?……”陈母逮到理由,没完没了又是一阵啰嗦。 陈纪衡赶紧把脏衣服塞进自己柜子里。 “快点洗了!”陈母尖叫,仿佛陈纪衡收起来的不是衬衫,而是老鼠,“要不就让他赶紧拿走!” “明天就还给他。”陈纪衡息事宁人地道。陈母兀自不依不饶,足足念叨了半个小时,要急着去做晚饭,这才消停。 陈纪衡长出了一口气。 在孙建军“不离不弃”的陪伴下,一个星期之后,陈纪衡的眼疾终于痊愈,能上学了。这回他没再偷懒,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堂自习课都没有逃过,心里憋着一股气。 半个多月后,高三进行第二次摸底考试,陈纪衡在所有人的关注下,再次拿回全年组第一。赵梓倩走过来微笑:“恭喜啊,实至名归。”陈纪衡淡淡一笑:“运气好而已,你也不错,只差一点。” “不只一点吧,两分呢。”赵梓倩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叹息,“高考时一分压万人哪。” 陈纪衡随便聊了两句,下课铃声一响就站起来向外走。正是晚自习前短暂的休息时间,大多同学都从班级里走出来,吃点东西、散散步。 陈纪衡径直走到高二五班的门口,喊:“孙建军!” 孙建军正比比划划地跟几个人探讨刘德华和黎明到底谁更帅,说是探讨,其实那些人只瞧着他白活。孙建军就有这个本事,在哪儿都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听见有人喊他,回头看时,竟是陈纪衡,乐呵呵地跑出来:“哎,你怎么来了?” 陈纪衡眉梢一挑:“走啊,我请你看电影。” 孙建军先是一怔,随即乐得嘴角咧到耳后根:“好嘞——” 田草走过来,低声道:“孙建军,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吃饭吗?” “啊。”孙建军眨巴眨巴眼,有心想带着田草一起去,便瞅着陈纪衡。 陈纪衡明白他的意思,偏偏装作不明白,眼睛看向别处。孙建军没法,只好一拍田草的肩头:“明天,明天我一准带你去。” “快走吧。”陈纪衡催促,“晚自习我还得赶回来。”俩人并肩向外走,留下田草一个,气得直咬牙。 陈纪衡这一天特地回家很晚,他算准了数学老师一定会给他爸打电话,他等着家里父母的责难,甚至有种自虐般的期待。他想,我逃课了,但我是第一名,你们怎么说? 这时陈纪衡还只是个高中生,心里仍有一种赌气般的幼稚的反抗。 可惜事情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尽管父母全在家,却没有人对他的晚归提出异议。陈父倒是提起他晚自习逃课,但也只说一句:“自己把握好。” 晚上父母依旧在卧室里窃窃私语,无非是:“第一……还有希望。”“嗯……抓紧时间……” 陈纪衡仰望着黑暗,记起当初父亲因为他在课上看小说而大发雷霆,好像那之前刚进行过一次期中考试,他排第二名。 陈纪衡忽然明白了,父母对他的严格要求,是建立在名次之上。只要能考第一,其余都是不要紧。 陈纪衡扯扯唇角,冷笑了一回。 田草是十月末的生日,孙建军果然说话算数,给他买了一双阿迪的新款运动鞋,骚包得很。田草不敢穿回家去,只在学校里得瑟两圈。幸好那时同学们思想单纯,都以为俩人关系太铁,孙建军对朋友肯花钱,没想到别处去。 不但送双鞋,孙建军还特地在海鲜酒店摆了一桌,把罗赫、罗桥,一票兄弟,还有陈纪衡都请来,给田草庆生。 陈纪衡本不想来,他对田草没好感,架不住孙建军出面邀请。自从他俩独处那一个星期之后,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陈纪衡是冷心人,虽然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其实跟谁也不亲近,对孙建军却另眼相待。 只是一桌子人都到齐了,主角却迟迟不登场,眼瞅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大家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怨声载道。 罗赫叫来服务员,先给弟弟点了两样菜和一盘水饺。罗桥也不客气,摊开碗筷吃得欢,旁边人眼瞅着,香味一阵一阵飘过来,更是难以忍耐。只不过碍着罗赫,谁也不敢跟罗桥抢吃的,只好把怨气都发在迟到的两个人身上。 “干什么呢这是,田草不来,孙建军也不来。” “谁知道啊,有没有搞错,这都半个小时了都。” “哎呀我都要饿死了。”…… 陈纪衡不愿意当“外人”面说孙建军的不是,只沉默地等着。罗赫根本不在乎,眼睛盯着弟弟,一个劲地道:“多吃点,学习太累。反正也是你孙哥花钱,没事。” 罗桥连连点头,又往嘴里塞一个大饺子。 其他人一脸哀怨。 堪堪又等了十来分钟,包厢的门终于开了,孙建军搂着田草大咧咧走进来,对着大家一招手,伟人似的朗声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那走吧,你去结账,我们正好吃完。”有人开着玩笑。 罗赫摸摸弟弟的头:“吃饱没?回家去好好写作业。” “嗯嗯。”罗桥拎起书包,对大家道再见,依旧被他哥送到门口,打车回家。 罗桥一走,大家来了精神,商量好似的起身把孙建军和田草团团围住,张牙舞爪:“说!干什么去了?怎么才过来?” “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田草抿嘴笑,低着头不吭声。孙建军搂着他的肩头,对着大家一摆手:“哎哎哎,行了行了啊,别把咱寿星老给吓着。” “呦——”有人笑着拖长声音,“你倒是护犊子,我们饿了半天,说两句都不行啦?” “说什么说呀。”孙建军神神秘秘地道,“我们俩呀,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故意把最后一个字说得很重,田草扭捏着,锤了他一拳,羞涩得仿佛新出嫁的小媳妇。有人怪声怪气地学:“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家笑成一团。 只有陈纪衡不吭声,直盯着田草泛红的面颊,和水汪汪的眼睛。 不大一会,罗赫回来了,孙建军叫过服务员,好菜好饭叫了一桌子,外加两箱啤酒,说好今天不醉不归。 只有陈纪衡不喝酒,要来两瓶矿泉水。 田草觉得特有面子,仿佛请客的不是孙建军,而是他,紧着张罗加菜加酒。他是和孙建军在小旅馆玩过一炮才来的,在床上叫得极浪,把孙建军伺候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从不愿意来了。终究还是想起老大罗赫,无论如何不能放他鸽子,只好勉强穿好衣服,也没退房,说好喝完酒还要回去的。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爽过还是今天快活,田草格外地兴奋,挨个敬酒,连喝水的陈纪衡也不放过,脸上红艳艳得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上面了。 酒喝得越来越多,田草也越来越放得开,干脆坐在孙建军的大腿上,扭着腰和他抱在一起。随着众人连声起哄中,俩人来了个绵长深切的吻,气氛顿时热到爆棚。 罗赫酒量大,喝多少也能保持几分清醒,他望着胡闹的一堆人失笑。一瞥间瞧见没喝酒的陈纪衡,整个人陷在角落的阴暗里,只有眼镜反着光,挡住大半边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此时的陈纪衡突然记起孙建军和他共睡午觉的情景,那种肌肤相贴的温暖的触感好像至今还残留在身上。孙建军是不是也那样紧贴着田草?或者,更亲密?亲密到什么程度? 陈纪衡像个局外人,或者是看戏的观众,和眼前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想:我要是冲过去把他俩分开,不知道孙建军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一闪,随即便掠过去。陈纪衡做不出失礼的举动,那样就不是他了。 毕竟是学生,还算克制,八点半便散了席。罗赫带着兄弟们扬长而去,孙建军掏钱结账,大着舌头对陈纪衡道:“你……你等着,我打车……送,送你回家……” “打什么车。”陈纪衡笑着推推眼镜,“我家就在附近,走两步也能到。” “哦……”孙建军乜着醉眼想一会,似乎是这么回事。回手捞过田草,搂住他的腰,俩人粘腻得中间连张纸都空气都透不过去,笑嘻嘻地道,“那…那我们先走了啊。哈哈……撒有那拉……” “好。”陈纪衡和他俩一直走到门前,见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车子驶离酒店门口,往黄河大街上开去。陈纪衡回身也招来一辆,对司机道:“跟着前面那辆车就行,我们一起的。” 出租车在一家门脸极小的招待所前面停下,孙建军和田草搂搂抱抱走进去。陈纪衡装作掏钱,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招待所门口。然后对司机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东西落在酒店了,麻烦你再开回去。” 第14章 灌醉了再那啥那啥 夜色很冷,一点一点沉往下沉。陈纪衡把被子卷成一个桶,慢慢地缩进去,还是觉得凉意从脚底周围渗透进来,浸得骨头缝往外透寒气。 刚刚到了初秋,他想,怎么就这么冷呢? 陈纪衡怀念起孙建军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就像现在紧紧贴着田草。不知他俩在干什么?陈纪衡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喜欢那个答案。 孙建军和田草在小旅店里玩得很爽,好久没有过的爽。田草像白皙而粘腻的蛇,霸在孙建军的身上,腰扭得简直要错了位,让孙建军很是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练过舞蹈。 田草在孙建军胯间自己动得格外卖力,趴下来时舔得专心致志,累得满身大汗,完事之后目光迷离神情倦怠,忽然开口道:“孙建军,我爱你。” 孙建军头一回听到这种话,第一个反应不是感动,竟是好笑,有一种正在看港片的错觉,忍不住扑哧一声。田草不乐意了,偏过头盯着他:“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孙建军连连摆手。 “你呢?” “啥?” “你爱我不?” 孙建军随口道:“爱,怎么不爱?爱你夹得紧。”说罢哈哈大笑。 田草没笑,目光黏在孙建军的脸上。孙建军笑两声就笑不下去了,拍拍田草光溜溜的屁股,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道:“我爱你,爱死你啦。”这句话从他嘴里出来,自第一次起就没有一回出自真心,肚子里暗想:比女人都麻烦。索性躺下来呼呼大睡。 田草被孙建军囫囵的态度弄得有点恼怒,很想把那头做完就睡的猪踹醒了问个明白,可念头一转也就罢了。月色从满是灰尘的窗帘缝隙中偷偷摸摸溜进来,映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照得那双崭新鲜亮的阿迪鞋特别引人注目。 田草忍了一会,终究没忍住,偷偷起身穿上鞋,走到脏兮兮的落地大镜子前左照右照。 这是他所能拥有的最贵的礼物,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去上学时同学们艳羡嫉妒的目光,和咋咋呼呼的赞叹,心里感到异常满足。 他望着有些扭曲的镜子里,自己只穿着一双阿迪鞋的赤果的身体,焦躁的心情渐渐趋于平静,觉得自己刚才的询问也有点多此一举。什么爱不爱的,这样正好。他对着自己抛了个媚眼,嘻嘻笑起来。 只可惜田草的好心情没持续多长时间,第二天下午下课铃声刚刚响起不久,就看见陈纪衡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拎着个蓝布兜,径直走到孙建军座位前,敲敲他的桌子。 孙建军问:“有事?” “嗯。”陈纪衡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往门口方向潇洒地一偏头,“走吧。” 孙建军道:“好啊好啊。”屁颠屁颠地跟在陈纪衡后面。 田草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也猜出个八九分。陈纪衡走时,目光掠过他,停都没停一瞬,仿佛根本不认识。田草实在见不得孙建军像个小弟似的对陈纪衡的巴结样,高声叫他:“孙建军,你干什么去?” “啊,出去玩。”孙建军心知肚明,陈纪衡不待见田草,没敢提出邀他一起。何况是在教室里,不方面表露出更多的亲近,随口回答一声便闪身出了教室,只留下田草在座位上咬牙切齿。 “去看电影吗?”孙建军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问。 陈纪衡笑笑,含义深刻,他摇摇手里的蓝布兜,说:“不是,我请你喝酒。” “喝酒?”孙建军惊讶万分,“你不是不喝酒吗?” 陈纪衡依旧笑:“我可以看着你喝。” “看着我喝……”孙建军无语了,指着陈纪衡好笑地道,“这算什么嗜好啊。”他贼忒忒地睒晱眼,用胳膊肘戳一戳陈纪衡的胸口,嬉皮笑脸,“你不会是,想跟我,啊……哈哈哈哈。” 他这句话纯粹是开玩笑,口头上占点便宜。哪成想陈纪衡神色不变,只瞅着他,眼眸在镜片后闪烁,幽深难辨,却又亮得灼人。 孙建军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停住脚步,怔了半晌,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吧……” 陈纪衡勾起唇角:“你说呢?”当先走开去。 孙建军原地站着,一颗心砰砰乱跳,难道……?果然……?我靠!拔腿跑步追了上去,和陈纪衡肩并肩。偷觑对方脸色,只觉高深莫测,看不明白,可刚才那几句话却是明明白白的。陈纪衡居然对自己……哈,哈,哈! 孙建军真想仰天大笑三声,顿时觉得自己英俊潇洒魅力无穷,其自得自满、其扬眉吐气、其洋洋得意,岂是一两句可以描述? 陈纪衡啊,那是陈纪衡啊,全年组排名第一,绝对的优秀学生。孙建军一想到一会可以把这么个人才按在身子底下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不禁周身血液全涌到头顶,眼前一阵眩晕。 第11章 孙父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半天茫然地摇头。老师大吼:“看看你的作业本,封皮上的名字,你不认识吗?” 孙父傻乎乎地答道:“认识,孙战。” “对呀,作业本上的认识,写到黑板上就不认识了?”老师指着黑板上“孙战”两个字,手都发抖。 孙父挠挠头,疑惑地说:“他俩一个大一个小啊。” 老师差点晕过去。 后来上山下乡,算是合了孙父的意,不用上学啦。 虽然孙父没文化,但他特别尊敬有文化的人,天天自动自觉到老师办公室帮忙打扫卫生,文革时谁都迫害老师,就他没有参与。后来偷偷摸摸搞“投机倒把”,差点被关起来,改革开放算是把他给救了。他脑袋活胆子大又能吃苦,从南方进货到北方来卖,靠着批发曲别针发了家。 孙父这辈子唯一俩缺憾,一是老婆在他去南方忙着赚钱时给他戴绿帽子,没办法只好离婚。但他顾念旧情重情重义,还是给了前妻一处房子外加三万元钱——这在当时已经是笔很大的数字,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儿子。 第二个遗憾就是孙建军不争气。为了这个儿子孙父没少折腾,不但把积蓄全给了前妻,还一直没再婚,怕继母对儿子不好。为了让孙建军上离家最近的学校,不至于早起晚归遭罪,给厂矿子弟高中又捐了一大笔钱。找家教、聘老师,什么招都用过了,更不用说吃穿用度和每天必不可少的零花钱。可惜孙建军一点不长脸,不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偶尔倒数第三他爹都能乐两天。 但这些一点也不妨碍孙父认识陈纪衡。 太有名了,总要在校长召开全校家长会时在前面做学习经验谈。不过毕竟陈纪衡跟孙建军不是一个班,孙父刚开始还没认出来。一对上号立刻十分惊讶:“你……你这是……”心道,难道自家儿子又闯祸,把人家给打了找上门来?回头狠狠瞪了孙建军一眼。 孙建军缩缩脑袋,没敢吭声。 陈纪衡一派坦然:“我和孙建军是好朋友,今天有空想来给他补习补习数学,您看方便吗?” 这可大大出乎孙父意料之外,愣了一会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笑逐颜开,忙连声道:“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侧身往里让,“快进快进!” 陈纪衡笑笑,脱下鞋,跟孙父进了屋,剩下孙建军一个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孙父瞧自家儿子那副傻样,抬腿照他屁股踢了一脚:“干什么呢?快进去!” 几个人坐到客厅沙发里,孙父高声道:“小翠,小翠。” 小保姆跑过来:“孙哥。” “去,拿点水果零食,还有饮料,都拿来拿来。对了,把海南带来的椰子汁冲一杯,还有椰子糖。哦,还有内蒙的牛肉干……” “孙叔叔,不用这么客气。”陈纪衡是见过世面的人,高中以前父母总带他出去吃饭,因此说话十分得体,一点没有一般高中生的腼腆小气。 孙父呵呵笑道:“尝尝,都尝尝,挺好吃的。” 陈纪衡拈起一颗椰子糖,拆开嫩绿嫩绿的包装塞进嘴里。孙建军瞧着眼馋,伸手也取了一块,被他爹瞪一眼。要不是陈纪衡在旁边,一个脖拐子早过去了,吃,吃,就知道吃! 陈纪衡诚恳地道:“孙叔叔,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哦?” “前天晚上孙建军去我家了,学完习玩了一会游戏,睡得太晚,早上没起来,又忘了给你打电话,让您担心了。” “啊,是在你家呀。”孙父瞅了瞅孙建军,“没听他说呀。” 陈纪衡笑道:“他怕你生气,没敢。” “去同学家学习我生什么气?”孙父想想,好像也没给孩子辩解的机会,顿了顿问道,“你俩不是一个班吧,关系还挺好?” “前段时间教委来听体育示范课,把我们两班身体素质好一点的同学捏成一个班了,孙建军正好挨着我。结果第二天踢球时我把脚崴了,孙建军送我去的学校医务室,我挺感谢他的。”陈纪衡冲着孙建军一笑,“我们现在是好哥们。” 孙建军咧着嘴,真没想到陈纪衡的谎话张口就来,都不用打草稿,而且神态那叫一自然,语气那叫一真挚,他算是心服口服。 孙父这才放下心中疑虑。说实话他对那晚的事仍不大相信,但这一点都不影响看到自己儿子和全年组第一名交朋友的愉快心情。人家都上杆子花费宝贵的时间来辅导了,你还想求什么? 陈纪衡及时地提出来:“孙叔叔,要不我先和建军去他房间学习吧,下午我还要去补习班,那个……” “对,说得对!”孙父拉着陈纪衡的手连连道,“太麻烦你了太麻烦你了。”回头一指孙建军,“你给我好好学!对得起人家陈纪衡的心意,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孙建军翻个白眼,老爸你脸变得也太快了。咦?他怎么感觉这么怪呢,好像哪里不对劲…… 不过孙父没给儿子多寻思的时间,一手一个推进了房间里,还体贴地关上房门。 陈纪衡有点得意地一甩头,意思是:怎么样? 孙建军竖起大拇指,悄声道:“真有你的,比田草厉害,我都不敢当着我爸的面把他带回家。” 陈纪衡脸一沉:“你拿我跟他比?”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讨好地笑道:“没法比,没法比。田草哪能比得上你啊,这份胆色就比不了。” 陈纪衡冷哼一声,刚要开口,房门开了,孙父托着个水果盘走进来放到书桌上:“纪衡啊,多吃点啊,我再让小翠去洗。” 陈纪衡露出得体的笑容:“谢谢孙叔叔。”孙父一转身,出去了。 陈纪衡低声道:“快点把书本拿出来,总得做做样子。” “好嘞——”孙建军屁颠屁颠地掏出课本和卷子,在书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陈纪衡随便拿起一张看题目,一个年级做的卷子都一样,他早就完成了,见到孙建军卷子跟新的似的,除了斗大的一个名字,什么都没写。 陈纪衡不禁皱皱眉:“你怎么不写点?” “写啥?不会我写啥?”孙建军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塞菠萝,“挺甜哪。”递给陈纪衡一块,“你尝尝。” 陈纪衡接过来吃了:“你啥也不会呀?” 孙建军特自然地点点头。 “那你考试怎么办?” “蒙呗。蒙好了倒数第三,蒙不好倒数第一。”孙建军笑嘻嘻,“最差不过倒第一,还能负一去?” 陈纪衡张张嘴,没词了。 门再次被推开,孙父走进来,一手端着一杯饮料:“纪衡,喝可乐,讲一讲就歇一会,别累着了。” 陈纪衡笑:“谢谢孙叔叔。” 等门关上,陈纪衡刚要再次开口,孙父又进来了,这次是一袋子瓜子。陈纪衡道:“呃……孙叔叔,我们要学习了,那个……”做了个手势。 孙父顿时心领神会:“明白,不能打扰,好好,你们学你们学,我不进来了啊。”边说边往后退,回手还把门锁拧开,“你们好好学。”啪地锁上了房门。 陈纪衡对着孙建军耸耸肩一摊手,孙建军乐得脸上都开了花:“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冷不防陈纪衡张开手臂,一下子把他抱住,把脸埋进孙建军的脖颈间,贪婪地呼吸那种味道。弄得孙建军直痒痒,气都喘不上来,连拉带推:“哎哎哎……” 陈纪衡根本不理他,闻够了一松手,一本正经地道:“我们来学习,先做数学。” 孙建军跨下脸:“你可饶了我吧,在学校听老师磨叽还没够啊,回来还听你磨叽,累死。”起身走到床边,仰躺下去,伸个懒腰:“哎呦我得睡一会。”这一动牵扯到了后背的伤,痛得一咧嘴,曲臂往后摸,“我靠,打得真狠。” “打哪了?”陈纪衡走过来,“我看看。” “后背呗。”孙建军翻个身,背朝上,任陈纪衡掀开衣服:“怎么样?破了没?” 陈纪衡仔细瞧瞧:“还行,肿了两道,没破。”顺手在孙建军腰间掐了一把。 孙建军又痒又痛,扭身躲闪,嘻嘻直笑:“干什么你?” 俩人正在床上打闹,忽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忙一起坐直身子,只听孙父在门外道:“你们好好学啊,我先出去办点事。纪衡午饭就在这里吃吧,我让小翠做好了给你们送上来。好好学……”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孙父走了。 陈纪衡和孙建军对视一眼,扑哧乐出来,孙建军一脸贱样,抛个眼神:“还等什么呀?”上前抱住陈纪衡就要啵一个。 第17章 拍马屁拍马腿上了 孙建军大乐,托着陈纪衡的后脑勺要加深这个吻。孙建军读书读得一塌糊涂,在这方面简直是天生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看过无数小黄片,汲取无数经验,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再加上亲身实践,那叫一技术高超,遍眼望去,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常常把田草弄得七荤八素魂不守舍尖叫连连。 只是陈纪衡不是田草,他这次可弄错人了。 陈纪衡不喜欢深吻,他觉得恶心。严格说来他不是一个完全的gay,他不过是喜欢闻孙建军身上的味道而已,至于其他的,他还接受不了。 孙建军滑腻腻的舌头一探进来,陈纪衡一把就把他给推开了,抬手背抹抹嘴,皱皱眉头。 孙建军看出来对方厌弃,但他不在乎,刚开始他还不适应呢,这不都得需要个阶段嘛。再说亲吻不过是其中一项,还有其他更过瘾的。 孙建军笑忒忒地俯身把陈纪衡压倒在床,一边上下乱摸一边上下乱啃,一边嘴里胡乱叫唤:“陈纪衡…纪衡…陈纪衡……” 陈纪衡揪起他的头发,把孙建军痛得“哎呦”一声,吸口凉气瞅着对方。陈纪衡皮笑肉不笑,眼光亮得像针:“你想操我?” 孙建军一噤,讪讪地道:“没,嘿嘿,没这意思。” 陈纪衡拍拍他的脸,淡淡地道:“没这种想法就好。我觉得咱俩前两天那次挺好的。” 孙建军下意识想追问:“那天你操我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从眼下的表现来看,九成九结果不是自己想知道的,还不如不问。 孙建军咽了一下:“嘿嘿,那咱就继续,继续。” 俩人脱光了衣服纠缠在一起,这一次陈纪衡从容镇定多了,再加上孙建军玩点小花样,弄得他舒适无比。俩人血气方刚,又正品到甜头,难免割舍不下,玩过一次歇了一会,一起洗个澡又玩了一次。趴在床上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这才下楼去吃保姆小翠做好的午餐。 下午陈纪衡装模作样给孙建军稍稍补习点数学知识,听得孙建军云山雾绕迷迷瞪瞪,然后告辞去参加补习班的课程。他这一天心满意足浑身舒畅,情绪特别好,做起题来如有神助毫无凝滞,令得补习班老师连连感叹:不愧为全年组第一啊,就是不一般! 他这边痛快了,孙建军却觉得不上不下,毕竟没做到底,跟田草在一起时实在不是一个感觉。不过能看到陈纪衡在自己的揉捏下忘情肆意、满脸迷醉的神情,那种隐隐的兴奋感和成就感也不是田草所能给予。 当天晚上孙建军做了一宿春梦,他和陈纪衡在阳光下赤果果地纵情翻滚。陈纪衡像田草一般大声呻吟、异常淫荡。孙建军把他用力按在地上,要插进去时却无论如何摸不到臀瓣间的入口,急得他满身大汗,一下子醒过来。 孙建军难耐而烦躁地拱进被子里,用手解决了一回,忽然万分想念田草。 他是从不肯亏待自己的,第二天上学,晚自习前把田草叫出来,俩人在小招待所里胡天胡帝。孙建军格外英勇,把田草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下不了床。 完事之后,田草累得睡着了,孙建军在被窝里咂摸滋味。田草没有陈纪衡够劲并且更具有挑战性;陈纪衡呢,又没有田草那般放得开,过瘾。他思前想后,总结出一句真理,这人吧,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要想玩好,就得左拥右抱坐享三千。 孙建军暗暗佩服自己的精辟,又为这天下第一真理给逗笑了,半眯着眼睛拍拍肚皮,心想,得送陈纪衡点东西,表表心意呀。 说买就买,孙建军对一起玩的“伴儿”绝对大方,当下掏出几百元钱,到耐克店里选了一件最新款的秋季棉服。他认为陈纪衡的档次当然不能比田草低,因此这件棉服也是比较贵的,款式既漂亮又新颖。 孙建军怕被田草看到,装在不透明的布袋子里,偷偷带进教室,一想到陈纪衡看见礼物激动的神情,不由自主一阵兴奋。每隔一会就忍不住伸手探到袋子里去摸摸衣服柔软的料子,仿佛见到陈纪衡穿在身上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自习课结束,孙建军拎着袋子兴冲冲地去找陈纪衡。 可是人家陈纪衡根本不领情,瞧都不瞧一眼,只道:“我不要,拎回去。” 孙建军还当他不好意思,使劲往陈纪衡怀里塞:“别客气别客气,咱俩啥关系?” 陈纪衡冷笑:“啥关系?那你说咱俩啥关系?” 这话问得太古怪,孙建军品品滋味,这才看出陈纪衡脸色不对,还给自己找台阶下:“朋友嘛,我送朋友件东西,不行?” “行。”陈纪衡眼中波澜不惊,“但我也可以不要。”他凑近孙建军,沉沉地道,“我和田草不是一类人,别把对付他的那点小手段弄我身上。” 孙建军特没面子,真他妈上杆子不是买卖,心里窝火,把那件新衣服卷一卷塞回袋子里,忿忿地道:“爱要不要,当谁愿意给你呢!”扭头便走。 回到教室还是一肚子别扭,坐在那里生闷气。田草走过来一拍他桌子,低声问:“还出去不?” “不去了。”孙建军把衣服扔给田草,“喏,拿去。” 田草抱住袋子,揪起衣角瞧瞧,一眼认出是新款耐克的棉服,又惊又喜,问道:“给…给我的?” “拿去拿去。”孙建军现在一看耐克的那个明晃晃的大对好都头疼,不耐烦地一摆手。 乐得田草差点一蹦三丈高,幸好想起这是在教室,必须收敛,才板着面孔,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上,心里翻了天,恨不能立刻飞回家,好好试一试那件棉服。 到底等不得,第二天便穿着来上学,自然引起一片啧啧赞叹。阿迪耐克是当时学子们眼中的奢侈品,他们还只停留在回力鞋的档次上,多说有双匡威,一般家庭消费不起这种高档货。 田草得意洋洋,十分宝贝,自习课出去踢球时还脱下来挂在教室的凳子上,生怕弄脏了。一探头却见陈纪衡也在操场上踢球,想了想又返回去,把新衣服穿好,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第13章 陈纪衡就着孙建军的手咬了一大口烤地瓜,微笑着道:“是挺甜。” 田草瞧瞧陈纪衡,再瞧瞧孙建军,皮笑肉不笑地道:“吃得挺香啊,我那份呢?” 孙建军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呦,我给忘了。”快步走上前,把手里的烤地瓜递到田草的眼皮子底下,“我的给你吃。” 那是被陈纪衡刚刚咬过的,田草一咬牙,愤愤地道:“用不着,你们吃吧。”转身腾腾腾上楼了。 第19章 隐忧 孙建军疑惑地望着田草的背影,道:“他没事吧?” 陈纪衡耸耸肩:“谁知道。” 孙建军叹口气:“我觉得他这个人越来越奇怪,有时候我都搞不明白……” 陈纪衡竖起一根手指:“别和我说这些,你俩的事我不关心。” 孙建军贼忒忒地道:“可不嘛,你就关心咱俩的事。”他把咱俩两个字说得分外重,陈纪衡只一笑,也不接口。 孙建军回到教室,和田草的目光碰了一碰,田草扭过头去,孙建军无所谓地踱到座位里,百无聊赖地趴到桌子上,不一会居然睡着了。田草瞪着大眼睛盯住黑板,像专心致志地在听课,其实老师讲什么他一点也听不进去。 田草隐隐猜出孙建军和陈纪衡关系不一般了,虽然有点捕风捉影的意思。最近孙建军明显对他不那么上心,这个极具潜质的花花大少现在眼里只剩下陈纪衡一个,专注到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田草觉得堵得慌,仿佛一大块生铁横在心窝里,被满腹的怨气和酸楚腐蚀得生了锈,锈味一股一股涌上来,让他恶心。 罗赫请客,田草当然也是要来的,他坐在孙建军左手边,陈纪衡坐在右手边,挨着罗赫。仍是在海鲜酒楼,这次却极为丰盛,大盆大碗足足要了十六个菜,两箱啤酒。看得出来罗赫很高兴,满面红光,目光湛亮,破天荒地没让弟弟罗桥先吃,而是一直等到开席。 罗赫拉着弟弟的手,站起来,对大家道:“我得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罗桥在全国航模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全国一等奖!” 这个消息大家早就听说了,罗桥还没从北京回来,喜报就贴到了校门口,但他们还是安静地凝神听着,鼓起掌来,为罗桥祝贺。 罗赫很激动,紧紧攥着弟弟的手:“全国一等奖啊!你们学校还没有这么光荣的时候吧?纪衡,你当年获得的是全国第二,是不?不是第一,是不?” 罗桥的脸红了,扭着手腕想挣脱哥哥的束缚:“哥,陈哥得的那是奥林匹克比赛第二,我这个没法比。” “都一样,不都是全国的吗?”罗赫问陈纪衡,“对不?” 陈纪衡笑,实心实意地道:“对,第一很不容易,小桥真不错。” “你瞧你瞧,不是我夸你。”罗赫拍拍弟弟的后背,“小桥,你比你哥强,比你哥有出息!”他的眼圈红了,声音哽咽,他停下来,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罗桥抬头,瞧见哥哥眼角的泪光,十分惊讶,低声道:“哥——” 罗赫忍住泪,用力揽过弟弟瘦削的肩头:“小桥,你好好学,哥供你。供你读书,供你念大学,供你读研究生读博士读博士后,供你出国过好日子……哥没别的盼头,哥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 罗桥感动得鼻子发酸,他这次出去参加航模比赛的钱,就是罗赫给拿的,父亲已经指望不上了。 陈纪衡起身道:“小桥品学兼优,以后肯定前途无量。来来来,咱们为了小桥取得的好成绩,干一杯!” 孙建军附议:“对对,干一个干一个。罗哥你激动了啊,咱们都高兴,都高兴。” 大家纷纷站起来:“对,喝一个!” 罗赫给罗桥倒满酒,兄弟两人随着大家喝了一整杯。罗桥第一次沾杯,竟颇有些酒量,不过面颊微微发红。罗赫呵呵一笑,让服务员给弟弟换了饮料:“喝一杯就得了,吃完饭回去写作业,要不妈该等急了。” “嗯。”罗桥乖乖地坐下吃饭,吃完了依旧被哥哥送到门口。等罗赫再回来,包房里早翻了天,大家胡吃海喝胡说八道,乱成一团。 罗赫笑骂:“一群小兔崽子,也不知道等等我。一会还得去卡拉ok唱歌,都少喝点。” 卡拉ok那时在s城刚刚流行起来,消费档次很高,一般人去不起。陈纪衡纳闷地问道:“今天大罗这是怎么了?” 孙建军边喝酒边道:“他弟弟拿第一了嘛,高兴呗。” “不对。”陈纪衡皱皱眉头,“不只是因为这个吧?今天的菜也点得多,还要去唱歌,不像他的做派啊,他哪来这么多钱?” 孙建军瞅他一眼:“你呀,没事就是想得多,有饭就吃有歌就唱,管他呢。来来来,这盘大虾做得不错,你尝尝。”说着,给陈纪衡夹了一只。 田草见他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孙建军还给陈纪衡夹菜,气得在底下踹了孙建军一脚。孙建军回头瞧见田草那张被淋湿了似的阴阴的脸,笑嘻嘻地道:“也给你夹一个。”随手夹个大虾,放到田草的盘子里。 田草的脸色好看了点。 这顿饭吃得大家兴致都很高,两箱啤酒全喝光了。罗赫坐在椅子里喊服务员买单,花了好几百,眉头都不皱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摞钱,扔到桌子上:“别找了,其余的算小费。”颇有香港电影黑社会老大的做派。服务员乐得见牙不见眼,毕恭毕敬把一屋子人送到酒店外。 已经八点了,陈纪衡提出要回家,不去唱歌了。孙建军对那玩意也不感兴趣,说今天太累,也想早点睡。田草本要跟着孙建军,但他还没去过卡拉ok厅,很想见识见识,站在那里左右为难,颇为犹豫。 罗赫招手打了一辆计程车,见不得田草前思后想磨磨唧唧的劲儿,斥道:“你走不走?痛快点!” “走走。”田草到底还是禁不住新鲜事物的诱惑,对孙建军道,“那你自己回家吧。” 孙建军一瞪眼睛:“废话,我还用你教啊。”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罗赫吩咐一句,司机一脚油门,三辆出租车一个跟着一个,去得远了。 孙建军裹紧棉衣,追上陈纪衡,见他低头走路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用胳膊肘一碰他:“哎,想什么呢?还想大罗的事儿?” 陈纪衡沉吟着道:“我觉得他今天不大对劲。” 孙建军舔着嘴唇迟疑一会,然后下了决定似的大步追上陈纪衡,搂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 “什么?”陈纪衡停住脚步,盯着孙建军。 孙建军还是有点疑虑:“这事挺大,你嘴可得严点。” “行了。”陈纪衡打断他,“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今天罗赫能把我请来,说明就没把我当外人。” 孙建军点点头:“嗯,那倒是,他对你印象很好,总在我们面前说你为人地道,是个做大事的。” “别废话。”陈纪衡笑骂,“说正经的。” 孙建军向四周瞧了瞧,他很少有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把陈纪衡唬住了,也谨慎起来。只见孙建军紧贴到耳边,神神秘秘地道:“大罗最近干了一件大事。” 陈纪衡一凛:“什么事?” 孙建军再向周围扫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他偷了木料,还偷了铁架,卖给二道贩子,赚了一大笔钱。” “啊?”陈纪衡悚然动容,“厂子里的?” “对。” 陈纪衡瞪着他:“你也去了?” 孙建军挠挠脑袋:“嘿嘿,没有,不过说好了,下次算上我。” “那怎么行?这是盗窃,是犯法的!”陈纪衡声音严厉起来。 孙建军不在乎地摆摆手:“拉倒吧,啥犯法呀,看管材料的就是罗赫他爹罗成。你忘了,罗成是保安科科长嘛。罗赫这就是给他爸一个教训,那个瘪犊子,不给罗桥掏钱去参加航模比赛,你说罗赫能干吗?再说了,不去偷怎么办?他一个正在读技校还没学出徒的技术工人,哪有钱哪。” “那也不能……” 孙建军满不在乎地道:“切,有什么不能的。哎呀你放心吧,罗赫是去偷他爹,谁能管?再说了,就算被抓到,大不了被他爹揍一顿,还能怎么着?谁让他爹不是个东西呢?”他一指陈纪衡的鼻子,“警告你哦,千万别说出去,要不然罗老大收拾你,我可管不了我。” 陈纪衡有点心烦意乱,道:“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俩人再聊几句,各自回家。 陈纪衡晚上回家,飞快地到浴室里冲个澡,洗去一身酒味烟味。九点十五分,妹妹陈馨从学校下晚自习回来,热了一碗汤圆,兄妹俩人分着吃了。 九点半,陈父从医院接回陈母,一起进屋。 陈纪衡复习政治,又看了一页人民日报的社论,还有《半月谈》。他心理素质极好,虽然刚刚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但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受影响。晚上睡觉时,灯都熄了,各自回屋,他躺在拉开的沙发床上,这才再次回忆起孙建军的话。 盗窃厂矿钢材和木材,肯定是犯法的。不过奇怪的是,陈纪衡对这件事本身并不见多反感,相反的是,他比较担心罗赫的安全,尤其是再加上个孙建军,谁知道那小子脑袋一热,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时,卧室里传出父母轻轻的谈话声:“罗成怎么样?”陈母问。 陈纪衡立刻竖起耳朵,本想贴到房门上去偷听,考虑一下还是稳妥为妙,只凝神细听。 陈父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写检查……” “……报警……” “报警?恐怕他不敢吧。” “这有什么不敢的?”陈母提高声音,“国家财产受到损失,还不该报警?”陈纪衡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嘘——你轻点。”陈父停顿一会,慢慢地道,“估计罗成的手也不太干净。” “什么意思?” “……拿……卖点零花……” “他自己说的?” “我猜的……都这样……警察来了…不行……他也……” 里面沉默下来,半晌传出母亲一声冷笑:“都不是好玩意,睡觉。” 陈纪衡的心定了下来,原来如此,想来罗成不敢报警,要不然把他自己装进去怎么办?陈纪衡不为罗赫和孙建军担心了,反倒有几分好笑,想象着要是罗成知道了偷东西的原来就是他的大儿子,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趣。 陈纪衡忽然涌上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虽然他和罗成并无多少交集,但出于对罗家兄弟的同情,对这位忘恩负义的父亲实在没有好感。 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第20章 出事了 十二月份的第四次摸底考试,孙建军居然考了个倒数第十一,在a4纸密密麻麻的名单上,从最后一排以飞跃的姿态跳到倒数第二排,把他爹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捏着名单双手直打哆嗦,半天憋出一句:“纪衡呢?纪衡呢?你小子明天赶紧把人家请来,我要好好慰劳慰劳他。” 孙建军摸着鼻子嘟囔:“至于么?跟救命恩人似的。” “你懂个屁!”孙父踹了他儿子一脚,“这叫贵人,贵人你懂吗?你这辈子啥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贵人。有了贵人,就啥都有了。”常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再加上文化程度太低,孙父特别迷信,“赶紧的赶紧的。小翠——小翠——”他出去喊保姆,“我给你钱,明天一早快去买菜,挑好的买。” “行了爸,人家明天来不来还不一定呢。”孙建军翻个白眼。 “啊,好好,去打电话问问纪衡。”孙父喜上眉梢搓着手心,在地上美得团团转。 孙建军一撇嘴:“真搞不明白,到底谁是你儿子啊。要是变成陈纪衡,我看你得乐死。” “放屁!”孙父瞪起眼睛,“小兔崽子,欠揍了你!”捞起拖鞋就要挥过去,孙建军嘻嘻哈哈快步跑开,去打电话。 陈纪衡周末才来,他这次依旧是全年组第一,只不过自己觉得政治方面还有欠缺,用一天时间制定了一套完善的复习计划。 孙父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怕陈纪衡不满意,差点直接往桌子上拍现金。幸好关键时刻及时控制住了,免得显出自己的恶俗,只用言语表达了自己深切的感激之情。仿佛陈纪衡不是孙建军的同学,而是再生父母授业恩师,弄得孙建军十分尴尬,偷觑着陈纪衡。 陈纪衡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他心知肚明,孙建军之所以这次考试如此出奇冒泡,只不过是俩人玩过一回之后陈纪衡过意不去,按着他的脑袋硬讲了一道等差数列,让他把公式记得牢牢的。 等差数列是必考题,没想到孙建军稀里糊涂竟做对了,这一道大题二十分,足够甩掉十个不学无术的学习混子。 俩人吃饱喝足,趁着孙父出门办事,在房间里胡天胡帝一番,陈纪衡仰躺在床上,叹息一声:“孙建军,你多用用功吧。其实,其实你爹对你挺好的。”他想说,比我爸对我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忽然觉得伤感。 第15章 号房空间不大,也就十五六平米,当中一条大通铺,站着七八个汉子,一个个二三十岁一脸横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罗赫他们这几个新进来的。 陈纪衡他们全是高中生,十八九岁,罗赫最大,也不过二十出头,和面前那几个一身匪气的人一比,明显占了劣势。孙建军第一个缩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钱古也后退了,只有罗赫仍是站在那里。 说实话,陈纪衡瞧着这马上就要打一架的架势,心里也打怵,他一向品学兼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罗赫他们出去打群架的时候,他一次也不曾参与。但他看过太多的史书,知道这叫狭路相逢,你退他们就进,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陈纪衡站在罗赫身边,除了呼吸有点急促之外,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号子里十分安静,足足一分多钟,那边当中的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嘿嘿一笑,道:“行啊,小兔崽子,还有几分胆量。”看样子他是这群人的老大,他一张嘴别人都不敢开口。 罗赫不理会他,对陈纪衡道:“去,折腾一宿了,到炕上歇歇。”他嘴上对陈纪衡说话,目光却始终不离对面老大。 陈纪衡一推孙建军,仨人悄没声地走到炕稍,靠着墙坐下。犯人们的被褥传出刺鼻的酸臭味,让陈纪衡有点恶心。他想起父母和妹妹,自己半夜溜出家门,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着急?此时此刻,派出所应该给他们去过电话了吧,学校也应该听说了,不知道会怎么看待自己? 陈纪衡苦笑了一下,揉揉眉心,一宿不睡觉,头晕脑胀,浑身难受得要死。 孙建军满怀愧疚,悄悄地道:“要不,你躺下睡一会吧。” 等那几个人走到炕上,罗赫才移开目光,慢慢地走到床边。老大双手抱胸,冷笑一声。 几个人刚要躺下,铁栏门上传来叮叮咣咣的敲打声,管理员大喊:“起来,都起来!白天不许睡觉!” 陈纪衡他们没办法,只好又爬起来,靠坐在墙上打盹。 不大一会,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开始吃饭了。伙食倒还算不错,有米饭、馒头、两样菜。只是粥熬得能瞧见人影,见不到米粒,还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菜量很小,几口吃完了,馒头是杂面的,一人俩。陈纪衡喝一口粥,皱皱眉头,放到一边。孙建军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陈纪衡的碗:“你不喝呀?你不喝我可喝啦。” 陈纪衡摇摇头。孙建军张开大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大半碗,吧唧吧唧滋味,这人就是有这么点本事,福也吃得苦也吃得,皮糙肉厚油盐不进。他拿起馒头刚要塞嘴里,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抬头一看,是个瘦得猴子一般的年轻人,抢过馒头毕恭毕敬地双手送给老大。 瘦猴子还要去抢罗赫的,被罗赫手臂一闪,躲开了。罗赫不去瞧瘦猴子,只瞧着那位老大。老大咬一口馒头,慢慢地吃着。 另一人叉着手道:“赶紧交上来,这是规矩,识相的动作快点。” 陈纪衡不出声,也不动,用眼睛看罗赫。 罗赫冷笑一声,把碗里的馒头拿起来,伸手递过去。那人道:“这还差不多。”冲着瘦猴使个眼色。瘦猴过来拿,冷不防罗赫把手臂又缩回去了,狠狠咬了一大口,馒头去掉三分之二。 这个动作带着耍弄人的挑衅意味,那人瞪起眼睛,啐了一口,骂道:“妈的。”把饭递给瘦猴,“你拿着。”上前就要挥拳头。 老大突然发话:“黄鼠狼,不用你,我自己来。”说着,缓缓站起身。那边人端着饭盆躲到炕脚,闪出一大片炕铺。陈纪衡和孙建军依样画葫芦,陈纪衡凑到罗赫耳边道:“小心点。” 罗赫脱下上身衣服,露出结实粗壮的胳膊和胸膛,冲着老大一颌首:“来吧。” 这位老大新进来没多久,刚刚打服号子里的其他人,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崽子,不怎么放在眼里,想打杀一下再立立威。可一瞧罗赫脱衣服的架势,心头有点后悔,觉得自己鲁莽了。 打架这种事跟打仗其实没多大区别,气势十分关键,你心里动摇,你就已经输了。 这是陈纪衡平生头一回见两个男人真刀真枪地打架,不是路边小混混吓唬人的假把式,他们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痛苦的闷哼声,鲜血四迸、野蛮凶残。两个人横眉立目面目狰狞,像两只被激怒的兽,一心只要咬死对方。 这场打斗没有持续多久,罗赫仗着力气大,用砸铁锨的力度把对方打瘫在大炕上,使劲狠揍,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拳头锤打在肉上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孙建军用手捂着眼睛,根本看不下去。 罗赫喘着粗气直起腰,刀锋般冷酷的目光把对面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那群人呆着脸,像一群温顺的绵羊,从炕的另一头爬到炕的这一头来,自动自觉把碗里的馒头,放到罗赫的面前。那头只剩下呻吟着的“老大”,满脸是血,半死不活。 这是弱肉强食的最佳写照,残酷血腥的场面让陈纪衡记住很多年。当他后来得知罗赫成为黑老大,在s城呼风唤雨时,一点也不惊讶。罗赫就是这样的人,他骨子里有一种残忍的噬虐的本质。 也许这种本质,陈纪衡也有,只不过一个表露在外面,一个隐藏在心底,这也就注定了他们不同的走向,不同的未来。 第22章 关押2 孙建军和钱古在后面紧张地看着,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见罗赫打赢了都很高兴,可见他对那个已经半死的老大依旧意犹未尽地像锤铁砂一般捶打,又有些不忍。 钱古偏转了头,孙建军犹豫着道:“罗哥,算…算了吧。” 罗赫对着炕上的男人啐了一口,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忽听门外有人高声道:“不许打架!号子里不许打架!” 孙建军和陈纪衡对视一眼,说不能打也打完了,你们他妈早干什么去了? “咣”地一声,号门打开,旋风般地冲进三个人,都穿着警服。为首的一瞧摊在炕上的老大,斥道:“谁打架?刚才谁打架?!” 所有人都低着头,包括以前站在老大那边的人,尽皆不言不语。 罗赫从容地坐在炕沿,分开的两条腿耷拉着。 为首的提高声音:“快点说!谁打架?” 还是没有人出声,大家你挤我我挤你,像一群蔫头蔫脑的瘟鸡。 为首的的开始点名:“黄商,是你不?” 那个叫黄鼠狼的连忙摆手:“这怎么说的这是?我哪敢啊?” 为首的看向瘦猴:“侯建德,是谁打的?” 瘦猴缩着脖子,支支吾吾:“我……我可没看见……” 为首的一叉腰,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好,都不说是不?今晚没饭吃!” “啊?——”号子里一片哀号,个个愁眉苦脸。 罗赫站起身:“我打的。” 那三个警察明显吃了一惊,没想到年龄这么小刚刚进来的人就会起刺。为首的沉吟片刻,道:“行了,有人认就行。”回头吩咐那两个警察,“去,叫人把赵昕拽走,再把大铐子拿来。”然后转过身对罗赫面无表情地道,“你在号子里打架斗殴,必须得惩罚一下,今晚带着大拷,明天一早摘下来。” 陈纪衡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大拷,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不大一会功夫,又来了俩人,把那个老大抬出去医治;又有两人亮出一样东西来,是根一米长的铁棍,当中两个圆,对着罗赫一颌首:“来吧。” 罗赫审时度势,明白跟警察较劲没好果子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一步一步走过去。一个看守把他两条胳膊拧到背后,分别铐在铁棍的两个圆里,用钥匙锁住。铁棍顶端还有一根链子,套在脖子上。 警察忙活完了,再次警告道:“都给我老实点,再打架,大拷戴一个星期,看你们消停不消停。” 他们锁上号门,脚步声渐渐远去。孙建军慌忙跳下炕,到罗赫身边,摸着冰冷冷的铁铐:“这……这是干什么?” 那根铁棍像剑一样立在罗赫身后,从背脊直竖到腿弯,没法坐;手肘向两侧支起来,躺也躺不下,只能站着。 陈纪衡义愤填膺:“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怎么能这么干?我去找他给你解开!”说着就去用力拍门,喊了半天也没人来。 “哎呀——”后面有人说话了,是那个叫黄鼠狼的,“你们几个别喊啦,没用。”他伸直了腿靠在墙根,“这叫什么知道不?这叫杀威棒。水浒总看过吧?武松、林冲,哪个不是英雄好汉,都一样,都一样,进了牢房都一样。” 陈纪衡愤愤地道:“什么叫进牢房?我根本就没犯法!这里只是拘留所,又不是监狱,我们还没判刑呢!他们没这个权力!” “呦呦呦,你们听听。”黄鼠狼怪声笑起来,“小娃子,你还挺懂法。哈哈,读书读傻了吧?” 瘦猴怪声怪气地道:“什么叫权力?你们被抓,他们是抓人的,这就是权力。你想谈权力,行啊,等你也抓人时再说吧。哈哈,嘻嘻。” 罗赫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的?” 那几个人立刻闭上嘴,不再出声。 孙建军哆嗦着唇:“这……这可怎么办?” 罗赫定定心神,道:“没事,不就是一宿么?我还挺得住。” 一旁钱古呜呜地哭起来,抽泣着道:“我…我想回家……”他们调皮捣蛋顽劣不堪,可毕竟才十八九,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以前犯了多大的错误,也不过是被父母打两下,被老师骂两句,但这次绝非一般,傻子都知道,能进得来,轻易可就出不去了。 孙建军也鼻子发酸,强自忍住了,可也提不起精神来,灰心丧气颓然坐在炕上。 连陈纪衡都心下惴惴不安,他忽然觉得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似乎不是那么站得住脚跟。如果仅凭这四个字就能平安无事,那么历史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那么多屈死的人?他望着前面,目光茫然,不知道明天将会怎样?以后将会怎样?自己的学习生涯,会不会就此画上句号? 陈纪衡害怕了,也后悔了。他忍不住看向孙建军,内心隐隐有丝疑惑,为了他这么冲动?至于么? 罗赫沉声道:“总之,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们,尤其是纪衡……” 陈纪衡苦笑道:“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想着该怎么出去吧。” “出去?”孙建军长叹一口气,“依我看,能不能出去,咱们已经做不了主啦。” 他说这话难听,但却是事实,几个人愁眉不展,都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 黄鼠狼大笑道:“得了得了啊,看你们一个个,跟死了亲妈似的,用得着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瘦猴笑嘻嘻地道:“你还真不害臊,拿自己跟人家比。你瞧人家一个个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的,明显还是学生嘛,哪像你,又抢劫又偷盗,不是好货。” 黄鼠狼一瞪眼睛:“滚一边去,是好货还能到这里来?”回头问孙建军,“喂,你们干什么了?” 孙建军不太好意思开口,低头不言语。陈纪衡和钱古都保持沉默,只有罗赫大大方方地道:“去厂子里偷钢材,被抓了。” “行啊。”黄鼠狼眼睛一亮,“好小子,有头脑,不错不错。” 罗赫问瘦猴:“你呢?” “我么,嘿嘿,嘿嘿。”瘦猴不回答。黄鼠狼道:“他犯的是花案。” “什么?”罗赫不太明白。“ “就是玩大姑娘,哈哈,哈哈。”大家哄笑。瘦猴讪笑道:“没玩几个,没玩几个。” “你不说足有十来个吗?”有人取笑他。 “没,真没。”瘦猴不敢乱说话。在号子里也分三六九等,会打架有霸气自然要逢迎,不必多说;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犯花案,也就是强奸犯,进去一个揍一个,绝不手软。自打瘦猴被关进拘留所,不知挨揍多少回了,只要新来人稍微厉害一点,都能给他个嘴巴。 号子里最不敢惹两种人,一是杀过人的,而是判死刑或者无期的,其实两者都差不多。 当然,像罗赫这样的,天生带一种戾气,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只有孙建军来了兴致,有心想仔细问一问,瞧瞧罗赫和陈纪衡,舔舔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下午的时候,号门再次打开,管理员拎进来几包东西:“孙建军、钱古、罗赫,这是外面送进来的,过来领一下。” 孙建军第一个跳过去,翻来翻去找到熟悉的钱包,一瞧里面居然揣了二百元钱,失望地叹息:“送这有什么用啊,在这里能花出去吗?” 黄鼠狼道:“当然能花,可以在狱警那里买吃的,味道好着呢。”他嘴上说着,眼睛盯住孙建军手里的钱,露出贪婪的目光。 孙建军忙把钱包收到衣兜里,妥帖地拍了拍。他这人心大,难受一会就好起来,更不用说现在还有钱,至少肚子不用挨饿了。美滋滋地过去帮罗赫,他两只手都被拷着,不方便拿。孙建军道:“罗哥,我把钱给你放兜里了,一共一百元。” 钱古也忙着揣钱,收拾换洗的衣服。陈纪衡忍不住走过去问管理员:“请问,有人给我送东西吗?” “叫什么?” “陈纪衡。” 管理员摇头道:“没有。”转身离开,锁好号门。 陈纪衡僵立在那里,像一具竖起来的尸体。 孙建军凑过来道:“你花我的,都一样。”说着,掏出一百元,塞进陈纪衡的衣兜里。 这一天他们过得度时如年,巴掌大的地方,连一小片天空都瞧不清,十来个汉子。空气混浊不堪,言语粗俗下做。 最难受的便是罗赫,背着镣铐,坐不下也躺不下,只能在地上来回溜达。连小便大便都不能自理。 只有亲身经历过这些,才能知道什么叫自由,才能明白正常的生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罗赫来来回回地走着,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焦躁难安。像一只被缚住手脚困在狭小铁笼里的雄狮,鼻息粗重而压抑,目光暴戾而凶狠。 黄鼠狼和瘦猴他们谁都不出声,偷看一眼罗赫都不敢,生怕有一点点异动都会引火烧身。 第17章 陈纪衡下意识地问:“那你弟怎么办?” 罗赫转过脸来,笑了笑:“所以我来找你。”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我也要走的,还有多半年。” “最多也就半年。”罗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呈现一种淡淡的自信,“半年之后我肯定能站稳脚跟,我会来信。” 陈纪衡道:“好。”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为罗桥做什么,他只是恍然明白,也许罗赫并不是要让自己帮助罗桥,只是一种托付,似乎这样心里就安定了,不必牵挂了。 罗赫拍拍陈纪衡的肩头,大步离去。 罗赫特地等到快半夜了才回家,他怕见到母亲那张忧愁的脸,悠长而无奈的叹息像一把把软刀子,割去他的肉,还看不见血。 只是想不到母亲还在客厅里等着他,点一盏昏黄的小台灯,佝偻地陷在沙发里,见他一进家门就直起身子,压低声音问:“你去哪了?” “出去转转。” 罗母眼中的愁闷似乎都能抖落下来,动动嘴唇,欲言又止。去厨房端了一碗面出来:“饿了吧,给。” 罗赫接过面,心头一酸,说:“妈,我没出去惹祸,真的只是转转,你去睡吧。” 罗母叹息一声,去卧室里关了门。 罗桥睡在外屋的下铺上,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唤道:“哥,你回来啦……” “嗯。”罗赫把台灯往一边调一调,免得映着弟弟,让他睡不安稳。三口两口扒拉完面,凑到弟弟的床边。 罗桥又睡着了,少年的轮廓越发肖似他的母亲,有一张清秀而干净的脸。罗赫想抱一抱他,就像以前千百次抱过一样。他的肩头动了动,却终究放弃了。他不愿意在离开时有太多的牵扯,他只是难过,不知道明天弟弟发现他的失踪,会哭成什么样子。 罗赫摸摸弟弟柔软的头发和光洁的额头,轻轻地道:“对不起……” 他站起身,把早已准备好的信放在桌子上,慢慢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罗赫走了。”陈纪衡闭着眼睛,仰躺在孙建军卧室里软绵绵的席梦思床上。刚刚发泄过后带着点倦怠,一种带着满足感的慵懒。 “什么?”孙建军撑起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去哪儿?” “南方。他自己说的。” “啊?他去找你了?”孙建军更是讶异。 陈纪衡点点头。 孙建军啐道:“这个混蛋玩意,我和他那么多年,这么大事居然不告诉我,去告诉你?太不把我当朋友了,我可是跟他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 “同甘共苦的是我吧。”陈纪衡眼睛眯起一条缝,“别忘了我是去给你们通风报信,才受牵连的。” 孙建军缩缩头,理亏地道:“那是,那是,还是你仗义,嘿嘿,嘿嘿。” 陈纪衡不是愿意把这种恩情放在嘴边上的人,更何况结果实在太糟糕,可他就喜欢提起之后孙建军那副愧疚万分的脸,极其富有喜感,让他蠢蠢欲动,只想好好欺负欺负。二话不说翻个身把孙建军压在床上,鼻子搁在他的脖颈间,大口呼吸。 孙建军憋得脸红脖子粗,哼哧哼哧地道:“压……压死了……你他妈吸血鬼啊你。” 陈纪衡闻够了,照着孙建军光溜溜的屁股上拍一巴掌:“起床,你爸快回来了。” 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孙父对陈纪衡简直就像儿子一样:“你是为了建军才被冤枉的啊,你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这虾新鲜着呢,你多吃点,多吃点。”边说边连夹两个大虾,放到陈纪衡的碗里。 陈纪衡笑道:“叔叔,我自己来就行。” “哎呀老爸,你这也太偏心眼了。”孙建军看不过去,“我才是你亲生的好吧?” 气得孙父拿筷子敲他的头:“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得感谢人家纪衡,知道不,知道不?” 孙建军吃吃而笑,甩给陈纪衡一个猥琐的小眼神。 陈纪衡心情格外放松,连吃两碗米饭,再到学校上两节晚自习,然后收拾书包,慢吞吞地走回家。 在走廊里遇见妹妹陈馨,俩人对视一眼,像陌生人一般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陈纪衡只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喘一口得费上一身的力气。那天之后,父母不再对他进拘留所的事发表任何评论,神色间只是淡。 陈父陈母在卧室里看书,陈纪衡和陈馨各自学习,屋子里安静得压抑。你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个人的隐忍和小心翼翼,好像动作大一点都会打破什么似的。陈纪衡盯着桌子上的书本,不由自主想起在孙建军家里时的松快。他忽然产生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要是父亲母亲大吵一架,会怎么样? 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冰冷得如同坟墓。 陈纪衡拿过台历,在数字25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快过年了,他想,快到头了。 第25章 变故 高三的下半年过得出奇地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地延长,延长到你在无形的压力中险些崩溃,却又在对未来的憧憬中复苏回来。 而这种憧憬,对陈纪衡更有一种格外的魔力。各种对外面世界的描述和期待,在他内心深处被放大无数回,每个细节清晰分明得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考上大学是不成问题的,目前他所要做的,就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设计和想象,再用这种设计和想象激励自己熬过眼下冷漠的生活。 除非和孙建军在一起。这小子也有一种魔力,能把陈纪衡暗淡的日子染上一抹俗艳的色彩,亮丽得让你移不开眼睛。陈纪衡越来越多的时光泡在孙建军的家里,休息日也不例外,去补习班成了最固定而且最不容易揭穿的谎言。 或者,父母根本没想揭穿。陈纪衡撒谎时总要盯着父母的眼睛,期待从那里看出哪怕只有一点点怀疑和不赞同来,可惜没有。陈父陈母最多的情感留在摸底考试的结果之后,偶尔发表一两声议论:“不能掉以轻心……”“还得抓紧……” 陈纪衡从不掉以轻心,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考全年组第一,和能继续随心所欲之间紧密的联系。他不愿意去碰触那根弦,他真的怕再次爆发一次,会彻底撕开脸,和父母决裂。 他有那种感觉,像一颗邪恶的黑暗的魔鬼在心中蠢蠢欲动,在入夜之后尤其强烈。要么摆脱父母,用外面的开阔和精彩打消那种可怕的念头;要么困在这里,和这种生活同归于尽。 半年之后的一个金晃晃的夏日,罗赫的信如约而至。罗桥拿给陈纪衡时,仍然激动得双手发抖,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快看!我哥来信了!”信上没有太多内容,只是问这边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们,顺道附上一万元钱,和一张名片。名片表明要给陈纪衡,便于以后联系。 罗桥一个劲地沉浸在得知哥哥最新消息的幸福之中,看那些字迹的眼神,好像要一个一个吞下去。陈纪衡却在字里行间冷静地分析出,恐怕罗赫做的事有点见不得人。他对自己的现状含糊其辞,语焉不详,只说跟着别人做点生意。 做什么生意? 陈纪衡把名片塞进衣兜里,各人自有各人的路要走,谁又管得了谁? 报志愿的表格下来那天晚上,陈父等陈纪衡下晚自习回家,父子两人进行了第二次谈话。难得的是母亲也休息,在房间里看书。卧室的门敞开着,摆出一副无意中听到的模样。 陈父说,按你的成绩,考上第一志愿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我们希望你第二志愿可以填写财会类或者是医科大学,毕竟我和你妈妈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以后对你来说可能会是个帮助。 陈父的措辞前所未有的委婉,可以说是商量的口吻。陈纪衡低着头,盯着桌面上的一个刻痕,那是他小时候用小刀划的,后来又用各种笔填画了无数回。 陈父说了很多,见儿子面无表情,不禁皱皱眉头。他强硬惯了,对于自己扮演循循善诱的父亲角色有些厌烦,干脆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母亲终于放下书,慢慢走出来:“纪衡,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我们更希望你想得更深远一些,毕竟有父母帮衬,和自己出去闯,付出的努力大不一样。我们是希望你能轻松一些,清华也有国际金融专业啊,那个作为第一志愿也不错。医科大有我几个老同学在当老师,一直有联系,如果你考医科大,读研甚至留学,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陈纪衡深吸口气,说:“我知道了,爸,妈。” 第二天,孙建军早早地把陈纪衡约出来:“走啊,去我家,帮我填志愿。” “你想考什么专业?” 孙建军潇洒地一摆手:“什么专业不专业的,你帮我随便填两笔就行。我就说我自己填,我爹偏不信我,非说这么大的事,得跟你商量商量。你就说吧,跟你商量什么玩意,好像你挺懂似的。” 陈纪衡捶了他一拳:“反正比你懂。” 不用说,孙父又摆上一桌子好菜好饭,两个人对孙建军的未来方向议论不已,偏偏当事人在一旁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饭。 孙父瞧瞧他儿子那副死乞白赖的样儿,再看看陈纪衡带着眼镜专心致志地填写志愿表,心中第一万零一次叹息,你说自己家孩子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以孙建军的成绩,能不能考上都两说着,因此国本省本都是扯淡,只有市本和专科还值得填一填。陈纪衡建议孙建军报一个现在最火的企业管理,孙父毕竟还有生意,以后也是要让儿子接班的,不管怎样先学点东西。孙父为陈纪衡的前瞻性赞赏不已,推心置腹地道:“纪衡啊,我就瞧你是个好孩子,考试的时候,你得多帮帮建军。他那个成绩……” “叔叔,考场分配我说了不算啊。”陈纪衡笑。 “别的不用你管,只要你能帮帮他。” 陈纪衡瞅一眼孙建军,那小子捧着根大骨头啃得不亦乐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放心吧老爸,我自己能抄到。”孙父照着他的后脑勺给一脖拐子。 陈纪衡道:“放心吧,没问题。” “啥就没问题啊。”孙建军一抹嘴,“哎我说,你的志愿报哪儿了?不如咱俩报一样的,万一能去一个学校呢,呵呵,呵呵。” “拉倒吧,人家是清华北大的人,跟你一个学校?你能考个专科就不错了,完蛋玩意。” 孙建军一缩脖子,嘴里嘟囔:“哦,敢情清华北大没有专科啊,真是的。一起去北京也不错啊。” “行了吧。”孙父一瞪眼睛,“你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别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孙建军不搭理父亲,对陈纪衡说:“你把你志愿表拿来我瞧瞧,非跟你报一个地方不可。” “我的?还没填。”陈纪衡推推眼镜。 “还没填啊,快点吧,明天一早要交上去了。” 陈纪衡点点头:“我知道。” 当晚他回到家里,就着台灯,摊开报名表,在第一志愿那里填上学校的名称、系别,笔尖顿了顿,随即毫不迟疑地写下:不服从分配。 高考填志愿不服从分配的不是没有,而是不少;但只填第一志愿并且不服从分配,其余全部空白,那就非常少了。那时还没有扩招,考大学被形容成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难度可想而知。厂矿学校又不比省级市级重点高中,升学率一向也不算高。 所以陈纪衡的例外,成为这一届学子的注目焦点。当然,陈纪衡一直都是焦点,倒也不差这一回。只不过陈父陈母的脸色很难看,陈纪衡报的是自动化,跟金融和医学一点不沾边。而且不服从分配,连一点点沾边的可能性都没留。 陈父对此的态度是:“还是年轻,想法幼稚。” 母亲则是:“他会后悔的……” 陈纪衡躺在外面的沙发床上,静静地听着,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意。后不后悔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定要离开这里,一辈子不再回来。 考场就在他们学校,环境十分熟悉,监考老师虽然换了,但明显管得没有那么严。更奇怪的是,孙建军就坐在陈纪衡斜对面,冲着陈纪衡意味深长地睒睒眼。 考试分a卷b卷,但孙建军位置好,和陈纪衡试卷恰巧一模一样。陈纪衡想起孙父那句:“帮帮他。”这才明白其中深刻的内涵。 用孙建军的话来说,陈纪衡够意思,绝对够意思。他每答完一页试题,都会不加遮掩地放到桌子这边,让孙建军看个清清楚楚,大题挑些简单的还会写两份答案,做纸条扔给孙建军一份。 监考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情很严肃认真,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孙建军欣喜若狂,奋笔疾书。只是陈纪衡这样一来,难免耽误答题时间,等结束铃声响起时,他望着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下面的空白,心里咯噔一声,那一瞬间,脑子有点眩晕。 俩人走出考场,孙建军沉浸在紧张和刺激之中,半天没回过神来,搂着陈纪衡的脖子压低声音道:“可把我急坏了……那老师一个劲地瞪我,我都不敢抬头……旁边吕大胖也想要,呸,我能给他?让老师逮到把你卖了可怎么办……” 他啰嗦好长时间,心情平复下来,这才发现陈纪衡神色不大对劲,忙问道:“喂,怎么了?” 陈纪衡摇摇头:“有一道大题没答上。” 孙建军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道:“不会是……因为我吧……”那点好心情一下子飞走了,抱住陈纪衡,“没事,你学习那么好……” 陈纪衡闻着孙建军身上熟悉的味道:“希望吧。”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想,果然还是后悔了,应该不那么托大的。可是,以他的成绩,最后落个省本,岂不是太丢人? 这一个月陈纪衡挺难熬,坐立不安,总是神情恍惚,连孙建军那里也不愿意去了,那小子咋咋呼呼,没一句正经的,劝人都劝不到点子上。 出成绩那晚12点以后,查成绩专线都快被打爆了,多少个家庭彻夜不眠,只等着那个决定命运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和那个冰冰冷冷的分数。 陈纪衡没有成为其中的一员,他躺在沙发床上,像是睡着又像是没睡着,耳边总是有人按下电话键。一会告诉他全是满分,一会告诉他全是零分。他一激灵一激灵地醒过来,再松一口气躺回去。 早上六点,陈父实在忍不住,走出来打电话。不占线了,一拨就拨通,他拿着笔,在纸上一下一下地写着,语文130,数学145,英语140,……总分638,这和陈纪衡平时表现差了一点,可也就那么一点,已经高于第一批次的录取成绩了,再加上他奥林匹克获奖的加分,不算少了。 陈父松了口气,陈纪衡也松了口气,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考取没有问题。 只是,还有个“如果”。 陈纪衡在家里等着结果,可等到一本的录取通知下来了,二本的下来了,连三本专科的都下来了,没有他的。 第19章 他又瞥了对面的孙总一眼,对方似乎只顾和自己的女老板倾心交谈,可也正因为这样,桌子下面暧昧的举动,才令他更加心痒难搔,骚动不安。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孙建军的幽默风趣让女老板娇笑连连,嘴里不停地道:“哦nce。nce……”她离开的时候颇有醉意,还有一份别的意思。她期待着孙建军能给她打电话,应该发生点什么的,她想。 只可惜,等一晚上,那个电话也没有来,晚餐中的眉目传情和美酒佳肴转变成一场迷离的梦。 女老板无法确定梦境的真实性,也许只是自己太醉了。 她当然不会看到,孙建军把他们送到门口时,特地扶了一把根本没有喝多的男秘书的腰,顺势将一张字条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男秘书快到家时才拿出来,上面写着:凯利大酒店,532房间。男秘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去了。 开门的是孙建军,显然刚刚洗过澡,穿着雪白的大浴袍。 男秘书道:“我……”孙建军一把把他拉进来,紧紧关上房门,狠狠吻了上去。唇齿间残留的红酒的芳香让男秘书瞬间沉沦,两个人仿佛久旷已久寂寞难耐,迅速扒光了衣服,一前一后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男秘书很放得开,身后的冲撞带来的强烈快感让他尖叫出声,高潮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大脑缺氧,平复许久才缓过劲来。 孙建军坐在床边吸烟,被子拉到腰间,裸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男秘书黏上去道:“你可真猛。” “是么?”孙建军淡淡地道,仿佛刚才的迫不及待出自另一个人,他伸出手指勾起男秘书意犹未尽的脸,笑,“怎么,还想来一回?” 男秘书不说话,低头亲吻孙建军深褐色的乳首。孙建军不耐烦地拉起他的头发:“你弄错地方了。”夹着烟的手指指自己的腿间。 男秘书跪在那里,含住他的,慢慢调弄。 孙建军半眯着眼睛,好整以暇地吸烟。男秘书一边卖力地伺候一边挑媚眼勾搭,孙建军仰靠在床头,随手扔过来一个套子,道:“给我戴上。”神色只是无所谓的样子。 不可否认,他那张脸配上这副表情,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总想让人迫不及待地知道,当他痴迷疯狂的时候,将会是什么模样。 男秘书如愿以偿地又被干了一回。这次孙建军躺在床上,让男秘书一上一下地动。他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偶尔舒服地哼出声。这样男秘书觉得不是他要干自己,而是自己上杆子找他来干。可往深里一想,不就是这样么? 羞耻紧紧抓住了他,却只令男秘书感到隐秘的快感,他像个妓女一样费力地取悦,直到孙建军终于爬起来,将他按在厚厚的被褥上,用力贯穿。 男秘书不得不承认,那种从未有过的力度简直让他发狂,他连声高叫着喷出去,累瘫在床上。 孙建军喘着粗气走下来,将套子扔到垃圾桶里,去卫生间洗澡。 男秘书听到传出的哗哗的流水声,他也想洗,但没有力气。 不大一会孙建军出来了,一样一样穿好衣服,他的头发刚刚吹干,碎发垂在额前,叼着烟卷,显得很浪荡:“钱我付过了,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好好睡一觉。”拿起钱包抽出一千,想了想又放回去五百,其余的扔在床头——脱了才发现,男秘书身材太糟糕,也就值这个价。 他转身出门,下楼开车。黑色的奥迪q7在路灯下闪过一道明亮的光线,随即隐没在夜晚的车流里。 孙建军当然开得起宝马奔驰,但他不买,他觉得土,土得像他的老爸。孙建军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老爸那样没文化又特别有钱的,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暴发户。 孙建军是富二代,但他绝不愿意贴上富二代的标签,并且竭尽全力要摆脱这种名声。他喝红酒、吃西餐、穿阿玛尼、戴劳力士、喷古龙香水。发型每半个月搭理一次,面部皮肤照顾周到得随时可以去拍特写。他起个英文名nce,原因ncelot是圆桌骑士里最英俊潇洒的一个。他最厌烦听到别人叫他中文名,建军,土得掉渣!名片上只有英文名,没有中文名。 他曾经自学法语,买了全套书籍磁带,还报了个班,只是他当然没这份毅力,十天之后全抛到九霄云外。拜高考所赐,他会说英语,时不时蹦出两句,可也仅限于这两句。他品油画、弄兰花、对古典音乐情有独钟,但注意,别深谈,深谈肯定露馅。 他唯一不感兴趣的就是雪茄,那玩意太冲,试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足够了,在这个非大都市经济相对落后的二线省会城市里,足够了。 孙建军住在s城北边的莫肯山庄,一处相对高档的别墅。上下三层,独门独院,完全欧式的装修,极为奢华。门前绿草茵茵,还有露天大游泳池。 孙父骂他败家子,说什么也不肯搬过来,仍住在原来的地方。别墅里有一个保姆、一个司机,还有周婉婷以及她的母亲。 周婉婷听见房门响,忙走过来帮孙建军脱下外套,问道:“晚饭吃了么?用不用来点夜宵?” 孙建军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干净得没法让人不起疑心,那是刚刚沐浴过才有的清爽。周婉婷没说什么,只是把外套挂起来。 孙建军脱下鞋子,松开衬衫上的纽扣,道:“不吃了。”边说边上楼回卧室。 周母走出来,用眼光询问了女儿一句,周婉婷摆摆手,跟着孙建军走到楼上。 孙建军正在换睡衣,周婉婷坐到梳妆台前摘耳环,道:“老家来电话,说二妹妹要结婚。” “嗯?什么时候?” “八月份吧。” “行。”孙建军不在意地道,“给她拿两千随礼,替我祝她新婚愉快。” 周婉婷沉默一会,道:“二妹妹从小跟我长到大,感情很好,和亲姐妹一样,我想和妈一起回去参加婚礼。” “好啊,去吧,穿得漂亮点。”孙建军笑,“明天去逛街,买身新衣服。给你妈也买一身,参加婚礼嘛。” 周婉婷转过身面对着他:“你去吗?” “我?”孙建军皱皱眉头,“我就不用了吧,最近比较忙。” “公司不是有吴稚在打理吗?我瞧你一天也不干什么。” “什么叫不干什么?除了公司我还有别的事呢。”孙建军显然不想对此问题继续讨论下去,掀开被子躺下。 周婉婷低声道:“你都没和我回去过几回,我家那边的人都念叨,总是只有我和我妈回去,太不好看了,你毕竟是……” “行啦,说我忙,就这样。”孙建军拧灭了床头灯。 周婉婷在月光下静坐了一会,脱下长长的丝质睡衣,只穿着睡裙钻到被子里。伸出手臂去摸孙建军,却被他一把拉住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天太累……” 周婉婷收回手,靠在床头。月色很亮,冷冷地照进来,衬着孙建军入睡的鼾声,格外地寂寞。 第二天孙建军一早起来,对着镜子摆弄发型穿衣服。今年流行休闲风格,暗灰蓝的半袖宽松西装外套配黑色t恤衫,窄腿西裤衬黑色休闲鞋。这一身含蓄内敛,却又足够时尚,绝对符合孙建军的风格。 他满意地对自己打了个响指,风风光光走出门去。 本来要去公司,他已经两天没去了,虽说有职业经理人吴稚打理业务,但作为副总的他也该时不时地去瞧瞧,免得老爹一见面就骂他不务正业。 只是孙建军正往市政府大路开车,接到了罗赫的电话。孙建军见他难得起来这么早,而且还这么清醒,正要打趣,只听罗赫道:“你来我这里一趟,让你见个人。” “谁呀,神神秘秘的。”孙建军嗤笑,“未来嫂子啊?” 罗赫不愿多说,只道:“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 “好吧好吧。”孙建军放下手机,趁着周围没警察,双黄线调头,顺来路返回去。 第28章 不认识我了? 罗赫是五年前回来的,一回来就在s城连开三家俱乐部,风风光体体面面。s城都知道有个罗老大,跟高层领导关系很近,甚至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三年前罗赫的母亲病逝,送葬的队伍一直排到一公里以外。 罗赫买了一辆法拉利,也是s城第一辆法拉利,黄灿灿的颜色,老远都能见到它的与众不同。这是送给弟弟罗桥大学毕业的礼物,让他练练手。只是罗桥胆子小,怕把这辆价格昂贵的座驾弄得惨不忍睹,一次也没开过。罗赫只好退而求其次,给他再买一辆本田奥特赛,让他上班下班开着玩。 孙建军往罗赫的俱乐部里进时,罗桥正往外走。他考上东北师范大学,毕业后哥哥走后门给他安排在s城重点高中。 孙建军问道:“哎,去哪啊?” 罗桥躲躲闪闪地道:“出去转一转。” 孙建军一眼瞧见他手里精致的包装盒,嘻嘻笑道:“是去会女朋友吧,你小子,终于谈恋爱啦。” 罗桥脸上一红。工作三年了,他却仍是那副高中生的模样,青涩得很,跟孙建军这种老于世故拈花惹草的社会油条大不一样,性子腼腆,把包装盒藏在身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半天才道:“你快进去吧,他们等你很久了。” “让我见什么人啊?”孙建军追问他,“还卖关子。” “上楼吧,上楼你就知道了。”罗桥撒腿往外跑,“我走了啊,再见。” “切——”孙建军晃着车钥匙,一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上了电梯。正遇到罗赫的小秘书linda小姐,孙建军夸她今天衣服品味不俗,又说她妆容漂亮,逗得linda掩口娇笑。然后孙建军问她:“你们老板让我见谁呀?” linda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孙建军愈发好奇起来,想想最近联络过的外地的朋友,没有人说要上s城来。这个罗老大,究竟摆什么龙门阵。 孙建军大步跨入罗赫的办公室,里面除了罗赫,还有一个人,不过孙建军不在意,大声问道:“你搞什么鬼,电话里说个姓名有这么难吗?” 罗赫只笑,不接口,眼睛不去看孙建军,反倒瞄着办公室里另一个人。那人站起身,缓缓地道:“孙建军,好久不见。” “啊?”孙建军下意识皱皱眉头,他特别讨厌别人称呼他中文名字,仅限于原来厂子里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损友。这是谁呀,一上来就喊自己大名。 孙建军看过去,只觉得眼熟,想想却认不出来,但真的眼熟,他俩以前肯定认识。 那人一笑,笑里带着几分沧桑,他说:“认不出来我了?” 这种沉稳的慢条斯理的语气一下子把孙建军拉回到十年前,他蓦地张大了嘴,指着那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是……” “陈纪衡。”他向孙建军大大方方伸出手,“别来无恙。” 孙建军木头一般伸手来握,愣在当地足足一分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你……” 罗赫哈哈大笑,指着孙建军道:“你瞧他那样,我就说得给他吓一跳吧。哈哈,哈哈。” “似乎吓得还不轻。”陈纪衡戴着无框眼镜,上上下下打量孙建军一番,眸色深沉。 “我靠!”孙建军大叫一声,狠狠给了陈纪衡一拳,“你他妈的这几年跑哪去了?” 陈纪衡耸耸肩,轻描淡写地道:“到处瞎逛。” 孙建军仔细端详他,很明显陈纪衡过得不如自己好,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都半旧了。拎着的黑色皮包也不是新的,边角磨损得露了白。 孙建军眼睛一热,拍拍陈纪衡的肩头:“今晚我请客,给你接风。” “哎,你们俩聊吧,我这边还有事。”罗赫接完手机,道,“已经约好了,晚上和市里的一起吃饭。” “哎呀就你忙。”孙建军跟罗赫多少年的兄弟,说话用不着客气,“陈纪衡回来你还不陪着?什么市里领导,狗屁。” 罗赫呵呵笑:“有你陪着就行了呗。你全权负责,把纪衡安排好,费用全算我头上。” “滚!”孙建军笑骂,声音大得都有些做作了,“好像我请不起似的。” “不用不用。”陈纪衡道,“我已经买好房子了,有地方住。” “你小子不地道啊。”孙建军道,“看样子回来很久啦,也不来看我们。” “这不是来了嘛。”陈纪衡微笑。他早已退去了高中时期的自傲和矜持,变得似乎很好说话。孙建军想到他当年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心里头酸得不得了,见罗赫和陈纪衡一副泰然自若理所当然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太矫情。 罗赫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是在这里聊天,还是另找地方?” 孙建军嗤之以鼻:“谁稀罕你这里,闻着都一股浊气。”冲着陈纪衡一点下巴,“走吧,我开车带你四处转转。” 陈纪衡无可无不可,跟着孙建军下了楼,临走时和罗赫对视一眼,含义自明。 俩人钻进奥迪,孙建军启动车子。刚才在罗赫那里还有说有笑十分自然,如今独处这个狭小的空间,竟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孙建军觉得有点尴尬,按个钮放出音乐。他们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明明很近,却隔着整个十年。 到底还是陈纪衡先开了口:“我们去哪?” “你说,你想去哪?” 陈纪衡思忖一会,道:“随便吧,我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孙建军有很多话要问,卡在喉咙里一句也出不了口。又是陈纪衡先说:“要不然,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吧。” 第21章 “后来?”孙建军露出几分迷茫,好半晌想起来,“后来我去上大学啦。你他妈的都想不到,我们全年组200来号人,就有十来个女生,哈哈,就十来个。你能想象吗?他们都快愁疯了,我他妈都快乐疯了!哈哈……” 陈纪衡勾起唇角,笑意里带着几分寒,扭头喊服务员:“再来一瓶白的。”缓缓给孙建军满上。 孙建军和陈纪衡一碰杯,“吱”地一声干了,打个酒嗝。 陈纪衡问道:“你……住寝室?” “对呀……”孙建军脑袋发沉,靠在陈纪衡肩头,伸出一个大拇指,又费力掰开一个食指,“一屋八个人…八个……我看完这个看那个,过瘾,真他妈过瘾。就是不敢,不敢碰…” “怕什么。” “怕出事啊…被开除什么的……”孙建军又喝半杯,乜着醉眼,“那时候胆子太小了,啥也不懂啊,哈哈,要是放到现在,哼。一屋子八个人我全能玩遍,全能!”他伸出胳膊一划拉,仿佛那八个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气势万钧,完全忘了那八人之中还有他自己。 “当然。”陈纪衡点点头,他揪起孙建军的头发,迫使对方正视自己,他问,“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孙建军被头皮上又麻又痛的感觉刺激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迷蒙着双眼看向模糊不清的脸,摸了一把,嬉皮笑脸地道:“你是陈纪衡……我认识你,你是陈纪衡……哈哈,哈哈……” 陈纪衡眯了眯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人近乎可恨的懵懂无知,在狠狠抽他一顿耳光和咬下他身上一块肉再喝两口血之间游移不定。 他阴鸷的神情似乎唤醒了孙建军躲避危险的动物本能,不由缩了缩身子,轻轻地问道:“你呢?” “什么?” “你,你都干什么……这十年……呵呵,你还没说呢……”孙建军摇着酒杯,一副等着听讲故事的迷糊模样。 陈纪衡一笑,他说:“我的故事很复杂,你不会喜欢的,你一定不会喜欢的。” 罗桥被人打了,地点在新开的一家溜冰场里。这里全是真冰,尽管s城地处北方,但在仲秋十分就能玩上真冰,也已难得,因此十分火爆。 罗桥不太会滑冰,仅限于玩个旱冰,但乔娜会。 乔娜是罗桥的同事,比他小三岁,刚刚从东北师大毕业。俩人是校友,年龄又相近,自然亲近了几分。乔娜的家在哈尔滨,那里多出美女,她长得也很漂亮,据说祖上有俄罗斯血统。皮肤白若凝脂,大眼睛,睫毛长得可以当扇子。眼窝深陷鼻子高挺,嘴唇红润而丰满。身高168,比例完美,腿长腰细,走到哪里都会引发回头率的那种。 只是乔娜的性格比较强势,说一不二,不过这正和腼腆内向的罗桥形成恰到好处的互补。乔娜不太留心罗桥开的什么车穿的什么衣服,她对这些还没有概念,她只是觉得罗桥好玩。这个比她更早步入社会的大师兄,却一脸青涩样,比她这个女孩子还放不开。 此时说他俩是情侣还为时尚早,但已有继续发展下去的苗头。 爱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总在不知不觉中滋生,而又在不知不觉中消散。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陷入爱情固然有各种模式各种畅想各种浪漫,但归根结缔无非一样,和他/她永远在一起,是永远。 目前看来能够维持这个永远唯一的方法,就是婚姻。如果一个男人真爱女人,一定是以结婚为目的;如果一个女人在为嫁不嫁给这个男人而苦恼,那么,放手吧,你根本就不够爱他。 所以,需不需要再进一步,不用问别人,问你自己的感觉。 罗桥和乔娜的感觉都是如此契合,他们都想继续下去,或者说,他们开始约会了。到溜冰场来,是乔娜提出来的,她是个溜冰高手,母亲是职业运动员,曾经在全国获得过奖项。 罗桥对这种决定从无异议,不过,与其在场下频频摔跟头惹美女娇笑,他当然更喜欢在场边看美女溜冰。优美的身姿掠过去的一瞬间,两人含情脉脉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乔娜划得太好了,好多人不由自主围过来看热闹。看上去她也很兴奋,离开时脸上红扑扑的,像抹了一层胭脂。 “我们买个冰淇淋吧。”她说。 “好啊。”罗桥跑去买。 走出溜冰场时,天已经黑定了,突然冒出几个人来,围住乔娜要和她交朋友。 罗桥铤身而出,被对方骂骂咧咧惹得心头火起,双方毫无悬念地打起来;罗桥一个文弱书生,毫无悬念地被人打趴下,还踢了几脚,鼻青脸肿。乔娜趁机打电话报警,那几个人呸了一声,笑道:“下次再来玩啊小妞,给你打五折。”扬长而去。 结果警察来了,只见到罗桥和乔娜,先带回警局询问一大通,罗桥这才通知罗赫。 罗赫气得眉毛都立起来,立刻打电话问手下:“大原子吗?小桥在沈河那家溜冰场被人打了,对,就是他们的人。你给他们十分钟时间,必须把人交出来。不交人就把它砸了!” “是,罗先生。” 第30章 你要快乐 其实罗桥也没被怎么样,就是肚子上挨了两脚,脸上中了一拳,嘴边青了一块。但这些看在罗赫眼里,比剜他自己的肉都心疼。他罗赫十来年拼死拼活为什么?不就为妈妈弟弟不受欺负,能有口好饭吃。结果可倒好,如今他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叉腰喊一嗓子s城都颤两颤了,弟弟反倒被人打了。 “哥我没怎么地。”罗桥捂着脸,旁边乔娜道:“都怨我,我要是不想去滑冰就好了……” 罗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着瞅了她一眼,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点害怕。”乔娜手捂着胸口,好像心脏能从里面跳出来,她的大眼睛里有泪,水汪汪的,晶莹地挂在睫毛上,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罗赫瞧不起的,恰恰就是这份怜爱。他看都没看那个女孩子一眼,只瞅着自己弟弟,“我已经给赵大夫打电话,估计快来了,你让他好好看看。”说着站起身,“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吧。” 罗赫一出门一张脸像变了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对司机道:“开车,去沈河。” 那边听说挨打的是罗赫的亲弟弟,全都毛了手脚,不到三分钟就把那个惹事的头给拎出来了。这种时候谁都知道该怎么办,丢车保帅是千古不破的真理。 罗赫到那里一句废话都没有,指着那个倒霉蛋说一句话:“废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说完大马金刀往椅子里一坐,拿根烟出来,溜冰场的老板忙凑过来递火。 罗赫慢悠悠吸了一口,喷出一团烟雾,在缭乱的轻烟中间轻飘飘地道:“开始吧。” 空荡荡的溜冰场上响起沉闷的钝响,夹杂着被堵在嘴里的尖叫声,仿佛来回拉扯的锯子,折磨每个人的神经。打人的手法不太利落,抡起大棍子在那个倒霉蛋的胳膊上砸了三下、腿上砸了五下才算完事。 倒霉蛋摊在地上,折断的手脚摆成一个古怪的造型。 罗赫吸完那支烟,食指轻弹,烟蒂划过黑暗落在倒霉蛋的左脸,随即蹦到地下。罗赫道:“走吧。” 老板跟过来:“罗爷,哪天赏脸,请您吃个饭?” 罗赫不回答,反问道:“你这个溜冰场多少钱?” “啊?”老板愣住了。 “多少钱说个数,明天让我秘书来签合同,我买了。”罗赫再不看老板跨下的脸,俯身钻进车子。 孙建军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陈纪衡帮他把安全带系上,那小子忽然一抬头,露出个无辜的笑脸,嘿嘿地道:“陈纪衡啊,你可回来了……”闭上眼睛,呼呼又睡过去。 陈纪衡把车窗摇下来一半,凉爽的夜风吹入,夹杂着秋季特有的凉意。他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良久缓缓踩下油门,开车离开酒店。 陈纪衡把孙建军送到孙家门前,豪华的别墅依旧灯光通亮,周婉婷和她母亲匆匆走下台阶,接过趴在陈纪衡肩头的迷迷瞪瞪的孙建军,连声道:“谢谢了,太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陈纪衡仔细观察周婉婷。女人长得不算顶漂亮,但很有气质,像个江南水乡的女孩,和她的名字一样,温婉动人。陈纪衡道:“不客气,这是车钥匙,等他醒来交给他。” “好的好的。”周婉婷道,和母亲一起把沉甸甸的孙建军拖进家门。 陈纪衡没有叫出租车,漫步在街上。他不是那种悲春伤秋的人,对于对比s城的现在和他记忆中的过去,一点兴趣都没有。浓重的夜色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以及来来往往的车流分割得支离破碎,像已有的曾经。 陈纪衡喜欢黑夜,这让他孤寂可又有一种格外的安全感,尽管有可能让他想起过去那些不美好的经历。 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黑夜的衬托,陈纪衡依然会强迫自己想起那些往事。那是他坚持下去的源头,努力下去的动力。那些片段犹如尖刀,在他的心头划下一道道见血的伤痕,这种刻骨的痛感会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舔净那些鲜血,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走下去。 手机响了,陈纪衡拿起来接听。这个款式要是让孙建军看到,一定又要惊讶无比,诺基亚3310,简直是古董级装备。 “纪衡么?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是一个有点岁数的女人的声音。 “还好。”陈纪衡边走边道,“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基本就绪了。爸爸怎么样?” “准确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到时候再看吧。副书记到书记,一个字天差地别,总得谨慎一些。你爸爸让你最近收敛一点,稳妥才能长久。” 陈纪衡微笑:“我明白,你们放心。” 女人顿了顿,道:“过段日子是小岚的忌日,你还回来么?” “当然。”陈纪衡道,“一定要回去的。” 女人长长叹息一声:“她走得早,是她没福气……” “妈,是我没福气才对。”陈纪衡柔声安慰她,“哥哥嫂子都好?” “还不是那样,瞎忙。你哥调令下来了,果然是s军区,过两天就去你那里,在这边混了几年还是回到老地方。” “妈你总是放心不下,其实他的老战友老关系都在这边,在s城对他有好处。” “唉,话是这么说,可你们一个个地走去了东北,这边剩我俩老头老太太……” 陈纪衡笑道:“爸爸老当益壮,又要高升,前途无量,您该高兴才对。有机会我和哥哥嫂子一起回去看您,注意身体。” “好啦好啦。”女人又啰嗦几句,挂上了电话。 陈纪衡抬眼望望暗淡的星空,加快脚步回家。 到家免不了又要打电话给大哥,祝贺他一下。大哥心态平常,只是道:“本想给小岚过完忌日再走,没想到调令下得这么快,不走不行了。” “到时候你请假,我们一块回去,也是一样。” “随便吧。分公司情况怎么样?” “正在进展中,这边经济刚刚起步,不像南方那么饱和,会好做一些。” “刚起步也就是秩序尚不完善,约束会很多。” 陈纪衡推推眼镜,笑了:“秩序不完善才更有利于我们,这边更看重关系,到时候少不得你给当中周旋一下。” “还用我周旋什么啊,你是我家的女婿,他们得到一点点风声都会趋之若鹜的。行了,你好好干吧。” 陈纪衡放下电话,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方形的红绒面首饰盒。打开时,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墨绿色的玉镯。 这是商家的传家宝,商岚日日戴在手上的,直到送进医院不方便随时检查,才摘下来送给陈纪衡。也许是早有预感,现在想想,那时的商岚仿佛在交代遗言。本是芳华正好的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却因为病痛的折磨,头发枯黄,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她说:“纪衡,谢谢你让我幸福。”她示意陈纪衡低下头,竭力凑到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知道你心里有个人……我祝你和她…快乐……” 陈纪衡对上周岚看透世情却又充满体谅和包容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她的,这样一个残缺的阴暗的心,怎配拥有如此善良的美好的灵魂。他想说,你说错了,我心里没有这个人,从来都没有…… 可一见到孙建军,陈纪衡恍然明白了商岚的意思。他的心里是有一个,无关爱情,可关乎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现在他醒悟了,那是欲望,一种强烈的想要迫切宣泄的欲望,想要摧毁什么折磨什么霸占什么的欲望。 陈纪衡在外漂泊十年,前三年四处游荡半饥半饱,后来遇到商岚,偏偏她有极为严重的肾病,他们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这引起商家上上下下的愧疚,对待陈纪衡犹如亲人。 陈纪衡的自律和洁身自好也令他们吃惊,每天早上必定五点半起床跑步,风雨无阻;不吸烟不喝酒无一切不良嗜好;从不讲究吃穿用度,甚至排斥享受;电视只看新闻联播和经济半小时,报纸只看财经和时事;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他只是如饥似渴地学习,学习可以接触到的一切知识。 他不像个普通人,自律得近乎自虐。要不是一如既往地对商岚关切呵护,商家人都会觉得他不正常。商父曾经叹息,这样的人,是肯定会成功的,他不成功都是老天没长眼。 商家为陈纪衡搭了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上,陈纪衡奋斗得有声有色,甚至逐步拔高。他像个机器人,或者苦行僧,仿佛自身毫无欲望。 怎么可能没有? 陈纪衡收好玉镯,轻轻关上抽屉,走进洗手间。孙建军的旧衬衣被那人随意地放在洗手台上,很明显孙建军并不打算要回这么一件破衣服。 陈纪衡拿起它,贪婪地呼吸那种熟悉的气息,脑海里准确无误地勾勒出孙建军的样子。还是那么没心没肺,还是那么胸无大志,还是那么庸俗粗鄙、一无是处。 他妈的居然第一眼还没认出自己!陈纪衡大口喘息,一只手把旧衣服按在鼻间,一只手向身下摸去——他已经硬了。 他闭着眼睛,想象自己就是贴在孙建军的脖颈间,那种令人安心又令人焦灼的味道久久无法散去。 他居然还敢喷香水!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都会改过来的。陈纪衡紧咬牙关,手上加快速度,真切地感受着那种没顶的快感。 孙建军,你给我等着! 谢谢你商岚,我会快乐的,当然会,我也会让他很快乐! 第23章 陈纪衡道:“今天可以例外。再说,我喝过的,你忘了,五粮液。” “哦,对了。”孙建军笑。老朋友就是这点好,随便提起一样东西,彼此都会心领神会,用不着多说。那是他们的初次,这回也算是初次,说起来还挺有纪念意义。 孙建军举起杯子,和陈纪衡的轻轻相碰,“叮”地一声,同时倾入口中。然后孙建军把酒杯放在茶几上,对着陈纪衡一挑眉,张开手臂道:“来吧。”刚说完这两个字,他猛地觉得头晕,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喝醉了。但又不太可能,一杯,喝醉? 孙建军下意识地晃晃脑袋,冲着站在面前的陈纪衡开着玩笑:“我怎么……迷糊……,我靠你这不会是假酒……” 陈纪衡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他放下空杯的动作在孙建军看来一片朦胧。孙建军张张嘴,还想开口,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估计也就一分钟,或许更久,总之孙建军觉得自己只是小憩了一会,打个盹,然后醒来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身强烈的违和感,别扭,明明是躺在床上,但还是别扭。他用力摇摇头,彻底清醒过来,终于发现自己哪里别扭了。他的两只手臂高高举过头顶,都被拷上了! 孙建军一个激灵差点喊出声,再动一动发现自己身上赤裸,只在腰间搭了一角棉被。 我靠这是标准的sm现场啊!妥妥的绝对没错啊!!小电影里经常见到的多么熟悉的场面啊!!! 孙建军惊悚了,他瞪大眼睛四下划拉,想要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来解释一下他奶奶的这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于是他看到了简单得近乎清冷的装修,当初他还曾经嘲笑的品味,抬头还看到那种古老的床栏杆。孙建军怒从胆边生,长吸一口气,大吼:“陈纪衡!你给我滚出来!” 陈纪衡出来了,不过不是“滚”的,是走的。他明显刚刚洗过澡,头发是潮湿的,光果的身上只披着一件深烟灰色的睡袍。如果孙建军没有这么情绪激动的话,他应该能看出,这件睡袍所用的布料超好,极富垂感,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种暧昧的关泽。 可惜孙建军没留心,他正沉浸在极端的狂躁之中,身子拼命地往上拱,两条腿来回乱划拉,于是唯一那角用于遮挡(或者更凸显?)重要部位的被子终于滑落,他算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陈纪衡面前了。 “我靠你快给我放开!你他妈搞什么鬼?!快他妈给我解开!”孙建军挣得手上的拷锁哗啦哗啦直响,那玩意还挺结实,怎么晃也晃不开。 陈纪衡慢慢走过来,神情淡漠,额前的碎发滑落,半遮住眼睛,恍然间仍是那个高中生的陈纪衡。他说:“解开干什么?你这样挺好。” “好你妈的头!”孙建军咬牙切齿,“陈纪衡你玩大了,太过了!你赶紧给我解开,咱们还做朋友,要不然,别说我跟你翻脸!” “朋友?”陈纪衡的脸冷了一下,“刚见面时你都没有认出来我,还是朋友?” “我操你妈!”孙建军直喷吐沫星子,“他妈的十年见面第一眼我就得认出你啊?你当我照相机啊?我刚要喊一声你就自己说出来了好不好?就为这个你他妈玩我啊?!我要给你钱你怎么不说啊你怎么不说啊?” “钱?”陈纪衡扯了扯唇角,淡淡地道,“你跟谁玩是不是都靠钱摆平?你不务正业你吊儿郎当你到处拈花惹草,没事,日子照样过,因为什么?因为你有钱。” “我操你就是个羡慕嫉妒恨!”孙建军用尽力气乱扑腾,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陈纪衡突然俯下来,黑影笼罩在孙建军的身上,强烈的压迫感令得孙建军不由一窒,随即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可这样光溜溜地锁在床头,在气势上就没法比啊。 陈纪衡问:“躺在这里你舒服么?“ “舒服你妈个头!”孙建军奋力抬腿踢向陈纪衡,可惜陈纪衡站的位置太诡异,明明离得他这么近,就是提不到——他的腿抬不了那么高啊。 “你躺着的床,是法国品牌hastens的,所用的床品是意大利udation,手铐是美国juniya的——这个公司只生产国际顶尖的情趣用品。”陈纪衡伸臂一指,“这个房间看上去不起眼,你知道装修花了多少钱么?二百一十万,不算部分家具,不算室内用品。你给我那区区十几万,只够其中一个零头。” “他妈的你就吹牛吧你!”孙建军兀自气得要死。 “当然,我不讲究这些。与此相比,我更喜欢简单的衣物、简单的饮食、简单的用品。奢侈的生活只会让人堕落,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不断追求肉体享受,并沉湎其中,完全忽略了生命的本源。”陈纪衡在床边侃侃而谈,如果换上一身黑色的袍服,简直如同布道的牧师。 “有病,你有病!”孙建军憋得脸红脖子粗。 陈纪衡低下头,望着那个被禁锢的人:“不过,偶尔我也愿意世俗一下,只为了你。”说着,伸手摸了一把孙建军的脸。 那只手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几分冰凉的滑腻。孙建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像掠过去的是一条蛇。他“啊——”地狂吼出声,再次用力挣扎:“变态!你个变态!” 陈纪衡皱起眉头,拉开床头柜,取出一样东西。孙建军一眼看出那个拴着皮带子的球是个塞口器,别怪他太了解,黄色小电影一直是他的最爱,从高中到现在。 他大叫道:“不——!”扭动身子挣扎,双腿在床上蹬得咯噔咯噔直响。 “其实是用不着的。”陈纪衡道,“这个房子的隔音设备堪称完美,就算有人把耳朵贴在落地大玻璃上,也不会听到任何声音。”他顿了顿,把那枚用途诡异的球夹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不过,我想第一次还是应该安静一点,这样能给我们都留下美好的印象。”说完,他慢条斯理而又不容置疑地按住孙建军的脑袋,把球塞进他的嘴里。 孙建军差点被噎死,眼睛瞪得鼓出来。陈纪衡顺势趴在他身上,宽大的睡袍把他们两个掩盖起来,这样便肌肤相贴,堪称亲密无间。 陈纪衡急不可耐地凑到孙建军的脖颈边,长长、长长、长长、长长地吸气,仿佛用自己的生命,仿佛用十年的光阴。久到孙建军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灵魂都被陈纪衡吸走了,无法逃脱。 陈纪衡闭着眼睛,吸到极点便屏住,任那种熟悉的气息游荡自己的四肢百骸,血液骨骼,然后慢慢的,轻轻的,难以割舍的,一丝一丝的,呼出来。 孙建军偏过头,不敢去看陈纪衡那一脸的迷醉和满足。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第33章 继续上~~ 陈纪衡当然不肯就这么放过了他,这个场景他已经肖想了十年。说实话陈纪衡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对孙建军有这么强烈的偏执,总之三个字:放不下。他每次紧紧关上洗手间的门,大口嗅闻旧衣服上的味道时,就不可遏制地想象各种各样干孙建军的情景。 想象过太多次,以至于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感受每一下反应都那样清晰那样准确,仿佛他们曾经辗转反侧,一起欲仙欲死。以至于有时候陈纪衡在发泄过后的迷茫和空白之中会怀疑,是不是他们真的做过。 爱他么?绝对说不上,他只是想上他,想得发狂,从骨血里往外焦躁难安,好像在体内潜伏着一只野兽,只盼着有一天咆哮而出,冲天而起。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陈纪衡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他一下一下极富耐性地、优雅地、不急不慢地舔舐,从耳垂到脖颈、从锁骨到胸口。不可否认,孙建军这十年的确没闲着,身体保养得那叫一好,皮肤是标准的小麦色,肌理细腻,线条流畅,尤其是窄窄的腰身。 陈纪衡的手正卡在那样柔韧的腰身上,舌尖也流连到了那里,在肚脐处来回套弄。 孙建军身子发颤,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他真想一脚把身上这个混蛋踹下去,谁知陈纪衡的胳膊太有力,简直像两条铁钳,牢牢地按住孙建军的大腿。 陈纪衡卡在他分开的两腿之间,这个位置很好,那两条修长的腿完全失了作用,要踢踢不着;要顶,顶不动;也就剩下夹。偏偏孙建军还不敢夹,他毕竟也是情场老手了,这个时候你用力夹,那不是反抗,那是发骚。对方会立刻精虫上脑,把你干得哭爹喊妈。 孙建军咬着塞口器,心里彻底泄了气。完了,他想,今天算是完了,我这一百来斤只怕要交待。他记起那杯酒,他奶奶的这小子居然还有预谋,自己不长眼睛看错了人。陈纪衡,陈纪衡!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不死,早晚报这个仇! 他正胡思乱想,陈纪衡脱下碍事的长睡袍,随手扔到地上,又从抽屉里找出两样东西。 孙建军一眼看见那瓶商标熟悉的润滑剂,哀叹一声闭上眼睛。拉倒吧,越挣扎那个犊子越有兴致,我就当自己死了,你他妈就奸尸吧!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打死不配合的模样,忽觉下面又痛又痒,又痒又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过去,我操!气得孙建军眼前一黑差点晕倒——陈纪衡指尖捏着一根小刷子,正一下一下刷他的两腿之间。 一边刷陈纪衡一边慢悠悠地道:“孙建军,你问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我现在告诉你……” “呜呜……”告诉你妈个头啊啊!我靠你别用那玩意刷了行不啊啊啊!孙建军不想有反应啊,可是有没有反应他说了不算啊,他那个小兄弟不争气啊,被挑弄两下就立起来了,精精神神的,兴致盎然的,顾盼自若的。 陈纪衡用小刷子蘸上一大坨润滑剂,一上一下地涂在孙建军竖起的小弟弟上,口中道:“你尝过一天累死累活吃不饱饭只能睡在地下室连抹阳光都见不到的滋味么?你尝过手里就剩十元钱要过一个月就差磕头要饭的这种滋味么?你尝过饿着肚子脸上还得挂着讪笑四处找工作的滋味么……”他扔了小刷子,直接用手在孙建军的那里勾勒,“你当然没尝过,你有个疼你爱你又有钱的好爹。你没吃过苦,你没挨过累,你只会到处勾搭不懂事的小青年儿……” 陈纪衡语气淡淡的,听不见起伏辗转,他的目光却很骇人,冷静到极致,里面却汹涌澎湃。 “呜呜……”孙建军眼睛发潮,他感到一点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他不愿意这样,不愿意表现出脆弱和无助,但他实在受不了下面那种麻痒和铺天盖地的羞耻。陈纪衡的两根手指已经卜地塞进了他的后面。孙建军挺腰拱起了一下,像条垂死挣扎的鱼,然后跌落到床上,只剩下呼呼的喘息。 陈纪衡慢条斯理地塞进第三根,他说:“这十年来我天天想你,天天想怎么干你。这么长的时间,必定会让一个人有所变化。如果你变成个脑满肠肥的蠢货,没准我上完你一次就算了,哪成想……”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这笑声宛若催命符,让孙建军不由自主打了好几个寒噤。 陈纪衡把孙建军的双腿分到最大,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干你,干你,干死你!”说完,深深地刺入进去。 两人齐齐发出一声响亮的呻吟,只不过一个充满了满足的叹息,一个却被堵在嘴里。 陈纪衡一顶一顶,由慢到快。孙建军受不了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呜呜一顿乱叫。陈纪衡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沉浸在无边的快感之中。渐渐的,孙建军竟然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后面的酥麻沿着脊椎骨四下横穿,犹如无法控制的电流。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喊岔了声,这绝对不该是他发出的声音,尽管被塞口器堵得变了调,但孙建军还是在里面听到不妙的放荡。 孙建军终于流眼泪了,无法遏制,他的身子顺着陈纪衡的操弄一起一伏,像随风摇摆的麦浪。空气中弥漫着淫m的味道,啪啪的肌肤拍打声更增加了这份刺激。 以往孙建军最喜欢它,这次恨不能下一秒钟立刻结束。 不过很明显陈纪衡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在他释放一次之后——速度稍嫌快了点——他抚摸着孙建军,意犹未尽的,充满渴望的;他舔弄吸吮着他,尤其是在孙建军的脖颈边又好好地大力地呼吸了一通。 于是,没过十分钟,孙建军惊恐而愤恨地发现,陈纪衡又硬了。 这一次陈纪衡更加轻车熟路、按部就班,他把孙建军掉了个个儿,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慢慢地玩弄他的臀缝之间。 孙建军羞耻得浑身发抖,双腿几乎跪不住。陈纪衡插进去,一边缓缓地动,一边挥起巴掌拍打孙建军挺翘的臀部——啪啪啪啪。 “真结实。”他感慨地说,“真他妈耐草!” 孙建军把脸埋在枕头里,脸红得像涂了血。陈纪衡嘴里嘟嘟囔囔的,他平时沉默得像块石头,在床上没完没了地像顶机关枪,上面下面都像:“你他妈还想干我?嗯?我看你就该被干,被我干,只被我干……啊太紧了,你他妈夹得这么用力干什么?”说着又狠狠拍了孙建军屁股一巴掌。 孙建军悲愤莫名,杀人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挺到陈纪衡终于加快了速度,这一次他不只顾着自己发泄,还顺便握住了孙建军半硬半软的小弟弟。 孙建军这一次得到了极好的照顾,陈纪衡手上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强,笑话,那可是练了十年啊,轻重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孙建军脑子混沌了,这男人不服输不行,就算心里再难受再别扭再羞愤欲死,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小弟弟。 孙建军就在这半推半就半草半撸之间,社了! 这一晚上孙建军被陈纪衡摆弄来摆弄去,再名牌的情趣用品也架不住这么折腾,更何况它用途在那儿摆着呢,肯定没有警察叔叔逮逃犯的手铐结实。 于是,孙建军的双手稀里糊涂松开了,可他也没力气反抗了,他的力气像蚕宝宝包裹自己的丝,一缕一缕全被陈纪衡从下面抽走了。 孙建军整个摊在床上,双目无神,随着陈纪衡不知道第多少次地顶弄,从塞口器里发出呜呜呜的含义不明的呻吟。 别说陈纪衡了,他都泄了三次,可怜的小兄弟总算蔫头耷脑,没精打采,最后哆嗦着,吐出一点点可怜的白沫,仿佛晾在沙滩上被暴晒了很久的螃蟹。 陈纪衡把滚烫的精华社在孙建军体内,顺着臀缝又流了出来。他终于过瘾了,有一种世界豁然开朗心胸陡然开阔的餍足感。他回身平躺在床上,浑身的汗水濡湿了床单。整个人是虚脱的,却虚脱得踏实、幸福、与世无争。他恍惚想起了那十年的岁月,多傻啊,他失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要卖命地去活?这样多好?早他妈该这样了,一直就该这样! 人是什么,说白了还是欲望的驱使,一旦得到满足,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都可以舍弃了。 要不怎么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呢? 陈纪衡躺了一会,瞅一瞅目光呆滞的孙建军,把塞口器从他嘴里费力拉出来。起身去洗澡,流水哗哗的,从未有过的畅快。 这边孙建军想跑,动一动又瘫在哪儿了,别说下床,他能不能起来都是个问题。 不会残了吧。孙建军胆战心惊,后面像被捅出个大窟窿,嘴却因为长时间的扩张而闭不上,两股冷风一上一下嗖嗖地往里灌,怎么填也填不满。 孙建军哭了,哭得呜呜的,不顾形象歇斯底里,眼泪鼻涕在脸上划出一道道丑陋的痕迹,都没力气抬胳膊擦一把。 孙建军从没有如此狼狈过,索性放开了,左了也不过如此,他的难看全被陈纪衡看到了,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陈纪衡绞了一把热毛巾,披上睡袍走过来,跪在床上给孙建军擦脸、擦身子、擦屁股,含情脉脉而又动作轻柔,他说:“别哭了,挺大个老爷们哭什么?” “去你妈的!敢情被操的不是你!”孙建军抹一把鼻涕。 “你刚开始不就是想操我么?只不过被我反操了而已。”陈纪衡平静地说出了事实。 事实总是伤人的。孙建军愣了愣,看着陈纪衡从睡袍缝隙中露出的沉甸甸的胯间,忍不住又哭了。嘴里骂:“你他妈给我等着!陈纪衡你个混蛋王八蛋,你等着!我他妈早晚干死你!” 陈纪衡眼里闪着光,低低地道:“我等着。” 第34章 过生日 孙建军旋风一般卷入罗赫的办公室,把门口的小秘书吓了一跳,失惊站起来唤道:“孙总,你……” “没你事!”孙建军嘴唇是红的,鼻尖是红的,眼睛眉毛全是红的,这张脸不知怎么就平添了一种风韵,拿眼睛一横,“没你事!我找罗赫!”气势倒是迫人的。 小秘书一噤,呆呆地又坐下了。孙建军和罗赫关系不是一般的铁,里面没有她插言的余地。 孙建军进去的时候罗赫正在打电话,似乎还挺重要,一脸郑重:“还有什么样的?……嗯,他喜欢蓝色,深蓝,稳重……浅蓝好像也不错,活泼,还是该活泼点吧……深蓝,不,就浅蓝吧…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 孙建军就没见罗赫这么磨叽过,什么深蓝浅蓝,他“砰”地一拍桌子,恼怒地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罗赫瞅他一眼,嘴里不紧不慢地道:“嗯,我亲自去挑,就这样。”他放下电话,问,“怎么了你,跟被驴踢了似的。” “我他妈被狗咬了!”孙建军憋了一肚子气,吭哧吭哧往沙发上一坐,指着罗赫兴师问罪,“我说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耍我?!” “外人?谁?” 第25章 陈纪衡不理会他气急败坏,背负双手慢条斯理地在房间里来回踱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 “你他妈究竟要怎么样?!”孙建军提高声音,额头青筋暴露,看样子已经忍到极点。 陈纪衡坐到床边:“叙旧,跟叔叔叙旧,跟你……叙旧……”他最后两个字说得低沉而又宛转,仿佛含着千百层的意思。 孙建军趴趴头发,深吸一口气:“好,好。陈纪衡我算你狠,我服了行不?我他妈服了。对,我爸说的对,当年是我连累你进班房,是我连累你高考失利,是我欠你的。可他妈那晚全还清了!你懂吗?全还清了!从现在起,我,不,欠,你!” 陈纪衡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看着孙建军的神色像看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和孙建军飞快的语速相比,他说话慢得几乎让人崩溃:“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咱们两个还谈什么欠不欠的?都是感情。”他抚摸着光滑的床单,目光闪动,“还记得么?就在这张床上,当时你喝多了……我们两个亲近得很……” “我靠,靠,靠靠!”孙建军满脸郁卒,憋闷得想杀人。 陈纪衡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孙建军:“你知道我这十年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么?”他凑到孙建军耳边,一字一字地道,“就是当年没彻底上了你。” 孙建军破口大骂:“你放……”可他一眼瞥到陈纪衡脸上古怪的神情,硬生生把末尾那个字憋会去。陈纪衡的眼里的光,孙建军再熟悉不过,那就是他把他绑在床头时压下来的那种光,冷酷、残忍、兴奋、激动,却又深深地埋藏在平静之下,令人不寒而栗。陈纪衡慢慢地道:“这十年我一直幻想着那种情景,真的干你的情景。把你一点一点撕碎、一寸一寸折断、一块一块咬得鲜血淋漓。我就想狠狠地插进你的屁眼,让你叫得声嘶力竭,把你干到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一想到这些就会觉得很刺激,非常刺激……” 孙建军被他亮得灼人的目光吓住,忍不住后退一步,绊到床边,扑通坐到床!上。陈纪衡顺势压下来,闭着眼睛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脸陶醉:“你没有喷香水,真乖……我一闻这种味道,就硬了。” “啊——”孙建军大吼一声,猛地推了陈纪衡一把,腾起起身,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个变态!你是变态!” 陈纪衡丝毫没有着恼,反而微笑,摊开手臂,潇洒地道:“是,那又怎样?” “你他妈离我远点!小心我告你骚扰!”孙建军叫骂。 陈纪衡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耐心地道:“嘘——小声点,厂矿的老房子,隔音效果可没有我家好。如果被孙叔叔听到了,他一定会认为——是你骚扰我。孙建军,你可别忘了,这要是事实,对么?” “我……”孙建军气结,乱呼噜头发在地上转圈,半晌喘着粗气道,“好好好,我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是我不着调勾引你这尊大佛,我有病我变态,行不?陈纪衡,咱俩玩也玩了,你上也上了,我倒霉也好,我报恩也罢,就这么算了,行不?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相见就是路人,ok?!” 陈纪衡摇头:“不行。”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上你。”陈纪衡回答得言简意赅。 “可我不想被你上!” 陈纪衡耸耸肩:“这件事你可能说了不算。” 孙建军抱着手臂冷笑:“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做过几件我不想做的事。” 陈纪衡笑道:“前天刚刚做过,你忘了?” 孙建军语塞,涨红了脸半天道:“那是失误,是你耍手段,以后别想!” 陈纪衡淡淡地道:“走着瞧。” “哼哼,走着瞧。”孙建军被激起了斗志,笑话,这几年他也是混的风生水起有模有样,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考试需要作弊的孙建军呢?就算一时大意被你上过一回也不证明我就活该一辈子弱受!咱们走着瞧! 第36章 再见 再怎么说孙建军也是个大老爷们,也是在s城混得风生水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公司小老板,被你稀里糊涂上那么一回,吓唬那么两句就怂?三十年白米饭白吃了我! 所以出了卧室的门,孙建军居然昂首阔步的,踌躇满志的,神态自若的,一副主人招待贵客的架势,再不见刚才的仓促表情,一会问一问陈纪衡这几年的生活,一会向孙父汇报一下最近公司的动向。 陈纪衡有问有答,但不细说,和心思各异的孙氏父子随意聊天。孙父越看陈纪衡越感慨,叹道:“还是你们有出息,瞧,就算没上大学,依旧在社会上能创出一番事业来。”说着,瞥了孙建军一眼,“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不着调。” “哎哎哎,别总提我呀,陈纪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吧?”孙建军肚子里憋着坏,故意问陈纪衡,“你人都回来了,想必也见到宋姨了吧。” 陈纪衡脸上僵了一下。孙父一下子被提醒了,连连道:“对对,哎呀,你妈妈见到你这么出息,指不定得多高兴呢。唉,可惜了……” 孙建军装模作样:“可惜陈叔叔走得早,没见到你能有今天。” 几个人一时沉默下来,孙父异常伤感:“说来你爸爸还比我小一岁呢,哪成想……唉——” 孙建军一点没有同情的心思,目光灼灼只盯着陈纪衡,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幸好他爹只顾着替陈纪衡难过,没留心。 陈纪衡脸上的异样一闪而过,快得孙建军差点错过去,他淡淡地道:“回来得匆忙,还不曾回去看。” 都听得出来他这句明显是托辞,都能来老同学家看望人家的父母,居然还不肯回家一趟。孙父满脸的不赞同:“纪衡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正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爸爸妈妈对孩子要求严格,那是为孩子好……” 陈纪衡扯扯唇角,算是露出个微笑:“我知道,只是不太敢……” “我明白我明白,近乡情怯嘛。”孙父体谅地点头,“不过回去是应该的,这么多年了,更何况你父亲又去世,家里只剩下你妈妈一个人。说来也真是,你妹妹大学毕业直接出国,一晃居然也快七八年没回来过了……你爸爸过世,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居然谁都不在身边,唉,太凄凉了点。” “我明白。”陈纪衡低声道,“过两天我就回去。” “过两天干什么呀?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孙父热切地道,“一会就回去,这样,让建军陪着你。哎呀,亲生骨肉还有什么可说的?打一打骂一骂,也就过去了。” 孙建军嘿嘿地笑,不怀好意地敲边鼓:“好,我陪你回去,吃完饭就去。” 陈纪衡不置可否。常姨把饭菜摆上桌,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孙建军一心想要看笑话,一碗饭飞快地扒拉进嘴里,还不停地往陈纪衡碗里夹菜,故意给他添堵:“快吃快吃,好吃完回家去看你妈妈。” 陈纪衡不知是被孙建军气的,还是饭菜不对胃口,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擦唇角:“我吃完了,常姨手艺很不错。” 孙父刚要再说,孙建军一把拉起陈纪衡,连声催促:“哎呀赶紧走吧,要不先打个电话?……呃,爸你有纪衡家电话没?” 孙父想了想,道:“十年前的倒有,不过,换号了吧……” “行行,不打了不打了,宋姨早退休了,应该在家。”孙建军忙着起身穿外套,显得比陈纪衡这个当事人还积极热心。 陈纪衡面无表情,穿好鞋子跟孙父礼貌地告辞。孙父还叮嘱着:“有空常过来看看,回家跟妈妈好好说话,她说什么你都别吭声。”他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大,十来年落下个毛病,比个女的都细心。 孙建军大声道:“爸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纪衡送到家!” 俩人并肩走到楼下,孙建军两手插兜,冲着陈纪衡老家的方向一摆头,拖长声音道:“走吧,还等什么?” 陈纪衡凝视孙建军,半晌没出声,那双眼睛深不可测。 孙建军双手抱胸,斜睨着他:“怎么着,不敢?” 陈纪衡冷笑,“啪”地拍上孙建军的肩头,一字一字地道:“你行,真不愧是‘老同学’,刀尖只往心窝子上捅。” 孙建军一甩胳膊,把陈纪衡的手甩下去,一仰头:“没办法,谁叫我知根知底呢?”转身大步流星往陈家走,陈纪衡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其实孙建军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这事太大,可究竟大到什么程度,他也没谱儿。当年陈纪衡从来不曾对他们这几个朋友说过他家的事情,种种情形都是等他离家出走之后,孙建军道听途说,再联系陈纪衡在他面前的一些表现,猜出来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孙建军心再粗、再大大咧咧,也看出这件事不一般。陈纪衡那么严肃冷酷的一个人,脸上也出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孙建军有点后悔了,隐隐觉得这件事办得不太地道,可转念一想,他奶奶的这小子把我拷在床头这样那样的时候,他怎么就不觉得不地道呢?于是心又硬下来,这叫报应,哼! 孙建军正胡思乱想,冷不防一抬头,瞧见小马路对面一个女人提着一兜子菜慢慢走过,下意识一张嘴:“宋,宋姨——” 那女人偏头瞧来,和站在孙建军身后的陈纪衡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在那一瞬间,孙建军只觉得周围一切都没了声音,分别十年的母子,竟然在这么猝不及防始料不及的情况下再次遇见。三个人隔着一条小马路,谁也不说话。陈母的脸上先是现出惊愕,随即冷淡下来,复又转为一种沉痛的悲哀,渐渐归为平静,她淡淡地,淡淡地再看陈纪衡一眼,仿佛那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提着菜,继续向前走去。 孙建军忍不住招手想要喊住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回头看向陈纪衡。 陈纪衡沉着脸,五官像是从石头上镌刻下来的,冷硬得令人不敢直视。眉间那道竖着的皱纹愈加深了,仿佛不胜负荷。他的目光凝重,沉甸甸直坠到孙建军的心底。孙建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轻声道:“喂……” 陈纪衡转身便走,不再看他一眼。 “喂!”孙建军提高声音,陈纪衡好像没有听见,自顾自走远。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搔搔后脑勺,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呃,过分了? 别看孙建军有时候马马虎虎粗心大意,实际上他担不住事,有点风吹草动心里就没底,是好是坏都能表现出来,用孙父的话来说,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用吴稚的话来说就是这个老板太没担当,成不了大事。 那边陈纪衡究竟怎样还不清楚,孙建军这边先绷不住了,从家里回来一直寻思,把和陈纪衡再次碰面以及跟陈母巧遇的事前前后后回忆个遍,一会觉得自己做事不留分寸毕竟是老朋友那么多年感情在呢,一会又觉得明明是陈纪衡对不起自己在先被教训教训也是活该,一会又觉得人家虽说把自己上了吧归根结底也没咋地倒是自己往人家心窝上插一刀有点太狠…… 他前思后想拧眉攒目咬牙切齿神情诡异,看得身边的阎炎一阵一阵地心惊,试探着道:“孙哥,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孙建军这才想起这次到大学城来找阎炎,是抱着一定目的性的,抹把脸道,“你的病怎么样?药坚持吃没?” “嗯。”这两天孙建军对阎炎很关心,经常打电话叮嘱他吃药,弄得阎炎真是有点感动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孙建军,“孙哥,谢谢你。” “呵呵,谢我什么,把病养好才是正经的。”孙建军吸一口烟,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天凉了,拿去买件新衣服穿。” 阎炎接过来一捏,估计足有两千,眼角眉梢泛起笑,道:“谢谢孙哥。” “想吃火锅。”阎炎这段日子天天吃食堂,馋的要命。 孙建军一打响指:“没问题。”拉着阎炎去了国府肥牛。 阎炎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肉片,孙建军不太饿,随意吃两口,体贴地给阎炎夹菜,问道:“最近功课忙不?” “还行。” “嗯。”孙建军又给他夹一筷子鱼丸,斟酌着道,“是这样,过两天我想请杨哥吃饭。杨哥你还记得不?去年一起滑雪玩那个。” 阎炎顿住了,垂下眼睑望着自己碗里的菜,茼蒿煮得时间长了,瞧上去蔫头巴脑的,沾满了麻酱,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可记着你呢。”孙建军笑道,“打电话时特地提起你,很关心,问你毕业没,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小炎哪,杨哥为人实在,好好打交道,以后找工作兴许用得着。” 阎炎点点头,依旧不看孙建军那张脸,把嘴里有点发苦的鱼丸咽下去,低声道:“我知道。” “嗯,知道就好。后天,后天吃饭,你穿得漂亮点,我来接你。” 阎炎放下筷子:“孙哥,我吃饱了。” “行。”孙建军招手叫服务员买单,“你还想去哪里玩?” “回学校吧,我有点犯困。” “病没好利索,你得继续吃药。”孙建军揽着阎炎的肩头出了门,一直把他送回学校。阎炎情绪低落孙建军不是没看见,但他不在乎。小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再说,人家杨哥跟阎炎玩也不是白玩,据他所知,当场也是拍了胸脯的,以后工作包在杨哥身上,公务员难度大点,事业编应该还是可以研究的。 杨哥官不大,能量却不小。政府部门是个很奇怪的小社会,帽子固然决定椅子,但有时却不是帽子越大越厉害,关键看你实权。杨哥很有权,孙建军每年跟他打一次重要的交道,关键在于s城那几块led大屏幕。 杨哥负责政府部门在led屏幕上打公益广告,而孙建军,就是那些屏幕的拥有者。这一年尤其重要,因为在s城会有一个大型的综合性体育比赛盛会,孙建军听罗赫说了,到时候所有宣传攻势都要做足,街道边led大屏幕当然必不可少。 政府在这上发公益广告,给的钱肯定没有普通商家打广告多,但这种东西不能只看钱。孙建军心里有小算盘,我给你发公益广告,你让我在主要街区多增加几块大屏幕。这玩意是一本万利的事,在上面发广告按平方米算,一个广告下来利益相当可观,是块大肥肉。可这块肥肉给谁,只有政府说了算,这就不只要钱,更要人际关系。 孙建军别的本事没有,因为罗赫的照顾,人面广得很。杨哥为人含蓄,只提了一句阎炎,表示一下关心,不过孙建军什么都明白,房间都给定好了,朋友的买卖,绝对可靠。 在孙建军看来,这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该给的给,该请的请,虽说还需要招标,但那只是撒撒土迷迷旁人的眼睛罢了,只要杨哥点头,事情已经成了九成九。 只是他忽略了那个微不足道的0.1,他忘了,还有个陈纪衡。 第37章 我想吃你 孙建军和吴稚准时到达了招标公司,必须准时,这玩意傲娇着呢,一分一秒都不能差,差了就流标,半点商量都没有。孙建军是老主顾了,轻车熟路,不过走走流程,主要是他的公司,其余两家纯粹是找来陪标的,算不得数。 只是今天有点不寻常,杨哥跟着一大堆人走进来,和孙建军迎头碰上时眨了眨眼,很快,但孙建军注意到了。杨哥表情严肃,严肃得过了分,眉头全拧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孙建军心里咯噔一声,回头瞅瞅吴稚,后者明显也见到了,脸色不太好看。难道有意外?可这时候没法问,连多余的眼神都不能有,只能等着,听天由命。 果然,落下的大雨点没砸到他们脑袋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横空出世,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拿走了胜利果实。 孙建军不乐意了,老杨你办事不地道啊,一句话不多说,出门给杨哥打电话。 老杨在电话里也很委屈:“没办法啊,那边来头大,听说是xx长的弟弟……” 孙建军肚子里暗骂,放屁,哪来的弟弟?他妈的阎炎那一宿白陪你了,敢情我那几万块钱都喂狗了?骂归骂,嘴上只道:“杨哥啊,你事先给我打个招呼也好啊,我这里好有个心理准备。你瞧现在这事闹的。” 第27章 罗赫蓦地清醒过来,房间里的壁灯还亮着,阳光探头探脑地透过窗帘向里张望。罗赫呼出口气,抹一把脸,一扭头,见阿育整个人瘫倒床上,两条腿大大地张开,摆成一个古怪的姿势。 男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不可见人的暧昧的青紫,脸上犹挂着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罗赫冷硬的心底泛起一丝柔软,给他轻轻盖上被子,起身去洗漱。安排人找来医生给阿育看看伤口,再吩咐厨房做点营养粥。 不出三天,道上的全知道了罗赫的新宠叫阿育,心疼得不得了,是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 为此孙建军还特地来俱乐部溜达一圈,打趣罗赫:“哎呦,听说你找了个新欢,还挺珍爱,过来瞧瞧。” 罗赫翘着腿靠在宽大的沙发里,慢悠悠地往外吐烟圈:“谁告诉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得了吧,现在谁不知道啊。”孙建军仔细瞧了罗赫几眼,道,“行,气色好多了,不像前两天总板着个脸,跟别人欠你多少万似的。” “多少万我可不在乎,只不过听说有人生意被抢了,只怕心情不好吧。” “哎——”孙建军竖起一根手指,“别跟我提那个犊子啊,小爷我不待见他,是他死皮赖脸非得来黏糊我。”说着一抿头发,叹息一声,“都十年了还念念不忘的,没办法,个人魅力无法挡。” “哈哈哈。”罗赫笑得差点岔气,指着孙建军半天才道,“你呀你呀,皮糙肉厚禁得住折腾,陈纪衡没选错人。” “少扯没用的。”孙建军说是那么说,肚子里仍是不情愿,“他怎么跟你说的?” 罗赫伸出三根手指头:“仨月,他打赌你仨月都挺不过去,让我先别插手。” “不管就不管,切,我还真不信。”孙建军撸胳膊挽袖子,好像陈纪衡就在眼前,一拳要揍过去似的,“就凭他!” 罗赫皱皱眉头:“陈纪衡背景很深,不能小觑。” “知道啦。”孙建军大大咧咧一摆手,“说白了就是男人之间面子的问题,玩个游戏嘛,又不是要死要活。” “也对。”罗赫点点头。 孙建军起身道:“先走了,一会还有饭局,你去不?” “不去啦,你们折腾吧。”罗赫站起来送孙建军出去,迎面碰上阿育。男孩子很有眼色,一声不吭闪在一旁。孙建军冲着罗赫贼忒忒地睒睒眼,压低声音道:“这个真不错,样子挺好。” 罗赫一笑,不置可否。 “哎,你就没觉得他特像一个人吗?”孙建军特地又回头瞅一眼,“不是长得像,就是背影挺像,感觉挺像。” “谁呀?”罗赫漫不经心地问。 “你弟弟罗桥啊。” 罗赫被这句话陡然钉在那里,像被人一刀剖开了心,最深处那点想都不敢想的念想,月光一般亮汪汪地洒了一地。 孙建军知道今天得喝酒,还得喝大酒,车都没敢开,坐着计程车去的xx酒店。 要说孙建军一点事业心都没有,一天到晚就是玩,那算冤枉他了,这小子干正经事不行,最擅长的便是搞应酬、拉关系,就算他自己不开公司,去做个业务员推销员什么的,估计也能发家致富。 尤其爱赴饭局,他嘴皮子溜,又能喝,唱歌跳舞样样精通,酒局饭局正是他大显身手大展宏图的时候。别说酒肉没有朋友,多少利益相关全是在这种场合决定的。如果一个人,尤其是政府部门的人,肯赴你相邀的酒局,那事情已经办成了一大半。 只是孙建军有点看不上北方喝酒的方式。孙建军不爱好别的,就爱好装,要装也得装得有品位有档次,喝酒可以,得喝红酒,再不济也得来个长城、张裕,然后华美精致的舞会大厅,一溜水的自助餐,女人穿晚礼服挽高发髻,男人穿西服系领带之类之类,跟电视电影里一样一样的。 只可惜,这种宴会他没去过几次,也不知是北方风俗不同还是自己档次不够。在s城,不管你啥身份不管你啥职业,喝酒就一种方式,圆桌、布菜、一口干,喝到九、十点钟再去嚎两嗓子接着喝。 白酒永远轮瓶,啤酒永远轮箱套。一场十人的酒局喝下来,地上没扔两个空白酒瓶三个空啤酒箱你都不好意思起身出门,那就算请客的没尽到地主之谊。 酒局是韩东张罗的,他是宝科公司老总,最爱热闹,和孙建军关系不错。给孙建军打电话时,这小子正和阎炎大干三百回合,也没细听,只道有酒局,反正是必去的,不用多问。 孙建军进了包厢,一屋子人坐得满满当当,拉着架子等他。韩东见他来了连忙往里让:“怎么才来,罚酒罚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孙建军拱手作揖,“久等久等了。”边说边在众人的起身相让中往主座那边走。 一般来说轮不到他坐主座,毕竟年龄放在那里,三十岁小企业家,跟那些功成名就的差得远。但他后台硬,和罗赫称兄道弟,别人不看他也得看罗赫的面子,不给孙建军主座,也得是主座左手边第一个,所以孙建军也算轻车熟路了。 只是今天他宁可坐外面,因为主座上的人,竟是陈纪衡。 孙建军跟一口吞下个苍蝇似的腻味,怎么在哪都能看见这人?他刚要发两句牢骚,韩东说话了:“哎哎,开始了啊,人都到齐了。咱们今天没别的意向,主要就是我做东,请各位吃顿饭,给陈纪衡洗尘,欢迎陈总到s城来大展拳脚。” 孙建军肚子里暗骂:“洗你个头的尘!他奶奶的都回来一个来月了,还洗尘?”他心里不忿,拿眼睛使劲瞟着陈纪衡。 谁知陈纪衡表情极为淡定,跟不认识他似的,别说打招呼了,根本都不看过来,只微微一笑,道:“诸位太客气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这杯清水聊表心意,大家随意。” “哈哈。”韩东道,“不管喝什么,关键在感情,感情到了什么都是酒,对吧?” “对对。”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草,敢情以前我一杯一杯的都白喝了?灌我跟灌犊子似的,到他那里清水都行?气得孙建军直咬牙。 陈纪衡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穿的还是那件半旧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淡得仿佛白开水,话少得可怜。无论别人怎么喝,只是端起水杯抿一抿。人家三瓶四瓶啤酒都下去了,他这边一杯白水刚到杯子中间。气度沉稳,渊渟岳峙,就算孙建军不待见他,心里也得承认,有些人天生就能唬人,那种强烈的自信想敛都敛不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王八之气? 孙建军喝多了去洗手间,越想越觉得心灰意懒,太没趣味。要是换个人,他早就端着酒杯过去了,凭他三寸不烂之舌,不出十分钟便可和对方称兄道弟共同开展新的生意路线。可那人偏偏是陈纪衡,孙建军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去敬他?拉倒吧,还是抽空溜走是正经。 心里一边琢磨一边往洗手间里面走,一个人擦肩而过,孙建军没理会,走了两步才发觉那人似乎有点眼熟,不由得回头寻觅,人影团团哪里还找得到?只好回来进了洗手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想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我靠,那不是田草吗?! 他乍惊乍喜之下提起裤子刚要跑出去追,正被人堵在门口,陈纪衡沉甸甸地笑:“孙总,今天你可没喝到量啊。” 第39章 陈纪衡出手了 孙建军扯扯唇角,露出个假笑:“那些人捧你跟众星捧月似的,咱们这种小虾米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陈纪衡走过来:“孙总谦虚了吧,你的公司虽说规模小了点,但好好规划规划还是大有可为。更何况孙总门路熟面子大,前途无量啊。” 这番话怎么听怎么不入耳,孙建军皮笑肉不笑地道:“甜言蜜语还是去灌那些酒鬼吧,我瞧着不用你说话,只点个头他们都能乐半天。就这还不够?偏得上我这里来找优越感,虚荣心太强了吧你。” 陈纪衡背着双手贴近孙建军,低低地道:“没办法,在我心里,他们没有你重要。” “是,太重要了。”孙建军翻个白眼,“特地上杆子来抢我生意,我谢你八辈祖宗。” 陈纪衡失笑道:“记恨了?” “不敢。” 陈纪衡目光闪动:“其实生意都可以是你的,钱更不用说,只要……” “哎。”孙建军张开手阻住陈纪衡的话,“打住,打住。别以为有俩钱就了不起,那玩意小爷我还看不上眼。” 陈纪衡嗤笑:“这不是你一贯作风么?你玩过不少人了吧,阎炎就是包养的,还有前面那个叫小雨点的,还有个朋朋……其余的一夜情419更不用多说,不都是花钱摆平么?怎么你包别人就行,别人包你便不行?” “我草!”孙建军气乐了,“敢情陈总在这里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呢?不好意思,钱我不多,恰好够得瑟,用不着卖屁股求施舍,您老还是省省吧。” “没关系。”陈纪衡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里,“等你没钱的时候,你会妥协的。” 孙建军一愣,这犊子话里有话呀,刚要细问,有人走进洗手间,正是韩东和一些老板,瞧见他们在门口对峙而立,都怔住了。 陈纪衡一笑:“孙总是我老同学,好久不见的。” “我去了!”韩东瞪大眼睛,一脸惊诧,冲着孙建军嚷嚷:“老孙这就是你不对了,不地道啊。你和陈总关系这么近怎么不早说?” “刚刚才知道,才知道。”弄得孙建军挺尴尬,“呃……我先走了啊先走了。”要赶紧溜出去,被陈纪衡一把拉住,勾肩搭背往外走,“等我一会,急什么,那笔生意我觉得可以做……”二人一起消失在洗手间门外。 剩下韩东和几个老板面面相觑。 “行了你,装什么装。”出门孙建军一巴掌把陈纪衡的胳膊打下去,不愿再回到包房看大家脸色,索性抬腿走人。 其实他不矫情,正相反,仗着和罗赫关系近,打着罗赫的名头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商场上所向披靡,半点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但偏偏和陈纪衡不行,那犊子跟黑油漆似的,一不小心弄上,沾点就洗不掉,用汽油搓你都得掉层皮。 孙建军打定主意,远离变态,珍爱生命。出门想起疑似田草的背影来了,心里有点痒痒,要回去找一找又不太敢,站在酒店门口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开车回家。 别墅里亮着灯,孙建军这才想起今天媳妇和丈母娘回来。他停好车子进了家门,果然丈母娘正在厅里看电视,见他进屋忙起身道:“建军回来啦?晚上吃饭没?让保姆再做点什么?“孙建军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便道:“行,来碗面吧,谢谢妈。” “哎。”周母关了电视去厨房张罗。孙建军上楼走进卧室,周婉婷穿着睡衣在梳妆台前抹晚霜。 孙建军扯掉领带扔到一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累死了。” “喝多了么?”周婉婷去拧了条热手巾,给孙建军擦脸。 “还行吧。”孙建军接过来胡乱抹了两把,他外面的事很少回家跟妻子说,周婉婷自结婚后又一直没上班,共同语言少得可怜。 孙建军坐了一会,随口问道:“婚礼怎么样?挺热闹吧。” “挺好的。”周婉婷脸上推起笑容,看样子十分愉快,“新女婿人不错,对我二妹妹特别好,瞧她的眼神都泛着傻气,像看着个心尖子。他……” “哦,那真不错。”孙建军休息够了,起身去洗澡,把周婉婷一肚子的趣事见闻都憋了回去。周婉婷坐在床边,笑容渐渐冷下来,想起二妹妹结婚前一宿聊的知心话:“男人嘛,有钱没钱有能耐没能耐都是次要的,你再吃再穿,能享受几年?关键是得知道对我好,只要能对我好,实心实意地心疼我,怎么着都行……” 周婉婷轻笑一下,笑里夹着几分悲凉。二妹妹你比我看得透,我白白长你好几岁,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洗手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听得周婉婷心烦意乱。周母端着一碗面推门进来,放到桌上:“建军说他饿了,我让保姆做点东西给他添添肚子。” “行了妈,你早点睡吧。” 周母想了想,问道:“带的东西给他没?” “没。”周婉婷淡淡地道,“不给他了,农村拿来的,他根本看不上眼。” “哎呀,那是你二婶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用的最好的棉花和棉布,可比外面卖的什么纤维的好多了。人家二婶这边忙活闺女的婚事,那边熬夜特地做出来谢谢他……” “他不会领情的,只会觉得太土。”周婉婷打开柜子,把那床新褥子掏出来递给母亲,“你拿去铺吧,别浪费了。” “唉——”周母叹气,接过来,踌躇着又道,“我瞧你们俩不冷不淡的也不是个事,你跟他好好谈一谈,电视里说了,夫妻之间在于交流。” “交流?他天天要么不回家,一回家就是醉醺醺的,我跟谁交流?” 周母瞧瞧女儿的脸色,低声道:“要个孩子吧,男人有个孩子心就定了,再说你也有了盼头,用不着成天围着他转。” “孩子?”周婉婷垂下眼睛,望着自己裹在酒红色上等真丝睡衣里的白皙的手臂,“他都半年多没碰过我了,哪儿来的孩子?” 孙建军一大早上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剖开我的心……孙建军从一层一层的被窝里探出手,闭着眼睛没好气地道:“喂,你他妈谁呀?” “吴稚啊孙哥。”那边声音急急惶惶,“孙哥不好了,刚才刘处长打电话,说咱们xx局采购办公用品的事,可能够呛。” 孙建军眼睛一下子立起来了:“啥?不能吧,你钱没送到位吗?” “送去啦。”那边吴稚也很委屈,“还比去年多一万,外带你选的那瓶红酒。” “那怎么还秃噜了?我草我给刘胖头打电话,还能有点准谱不?”挂断吴稚的,一边起来套裤子一边拨刘处长的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开会呢,你等会。”不大会声音大起来,不过也很克制,“小孙吗?哎呀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开会打你妈个头!”孙建军肚子里暗骂,嘴上却道,“刘哥,听说采购那件事……” “不行了,够呛。局长说去年办公用品质量差,提出来不用了,我也是真没办法呀。”刘胖头听着很为难,“局长下令必须换,老弟这次我帮不了你了,就这样我还得开会,有时间再聊啊……” “喂,喂喂——”那边挂断了,气得孙建军差点把手机摔地板上,连忙起来洗漱,顾不得吃饭,开车去公司。 吴稚急得团团转,不只是xx局,还有xx局xx局都放过话来,今年招标肯定不给他们,这对孙建军来说损失大了去了。他凭借着罗赫的关系,做生意全是政府部门。不知哪位大爷出的主意,要求委办局办公用品必须由政府采购,说是杜绝铺张浪费杜绝回扣,由政府采购办统一招标采买。其实全是扯淡,这里面猫腻多得很,孙建军上下打通关节,拉了七八个委办局的办公用品采购业务,价钱可以是最贵的,东西可以是质量最差的。反正没人跟你讲价,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东西用不住也没人管,领导给好的就行。至于底下人,机关就这点好,官场文化重着呢,任谁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口不一说话含半截的嘴脸,用不住大不了换一个再用,至少数量肯定是管够的。 这七八个委办局的业务,占了孙建军那家小公司利润的四分之三,要是他们全撤了,孙建军这一年喝西北风去? 孙建军挨个打电话,对方有的说正忙有的支支吾吾有的干脆不接有的委婉地劝告:“今年算了吧,明天你放心,肯定给你。” 真他妈的!孙建军呼呼直喘粗气:“怎么回事?他们商量好啦?”想了想给罗赫打电话,“罗哥你说这咋回事吧,你跟他们都熟,哪地方我没做到位我改还不行?” 罗赫说:“我给你问问。”一个半小时以后打过来,“没办法,人家就是要抢你生意。” 第29章 吴稚犹豫了一下,道:“够呛。而且说实话孙哥,陈先生家大业大,罗哥也犯不上为了你得罪他,顶多出面调停一下。““狗屁!什么家大业大。”孙建军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好几步,“他什么出身我不知道?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吴稚劝得苦口婆心的,“这么说吧,他要是真想弄垮咱这家小公司,轻而易举,不用别的,今天这家来查明天那家来检再断你几条生意线,咱就全玩完。你和他同学一场,就算那时候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他无非要争口气。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孙哥你就服个软,出面请他吃顿饭,陪个罪。这一笔揭过去,他对孙哥日后帮助一定大大地。” “唉——”孙建军叹气,瞧了瞧这个手下得力干将,欲言又止,他和陈纪衡的关系,说不出口啊。他一摆手:“行了,我再想想,没什么事你回家休息休息吧,给大家都放个假,就说是公司福利,和十一黄金周合并一起多放几天,出去散散心。” “哦……好的孙哥。”吴稚听说放假,一点愉悦的心情也没有,他隐隐觉得事情不一般,但的确无法可想。他们这家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表面上全靠吴稚统筹管理,其实根子还是在孙建军这里,靠他和政府部门的关系日进斗金。市场销售份额固然也有,但相比之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张张口,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一点头,道:“那我出去做事了。” 孙建军仰靠在老板椅上,沉闷地吸了根烟,实在坐不住,披上外套起身出门。 眼见便是旅游和消费旺季,商家的广告遍地都是,霓虹灯五颜六色,映得人眼花缭乱,主要干道两旁全是大红灯笼,气氛好比过年。 孙建军开着车,不愿意回家,又无处可去,想了想开车到展览馆附近,去了一家酒吧。 这是一家清吧,名字叫“回忆”。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空气中飘荡着萨克斯悠扬而又略带哀伤的曲调。孙建军心情低落,随意点了一杯玛格丽特,清谈的酸味混着几分苦涩在舌尖百转千回。 正喝着,忽听旁边有人试探着叫他:“孙……建军?” 孙建军一偏头,那人穿着淡紫色条纹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额前垂落的碎发带着几分潇洒,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孙建军只觉得眼熟,微微一怔,认真地又上下打量几眼。 那人笑道:“好久不见,不认识了?” 孙建军猛地张开口,一指他,道:“田草!” 田草笑出声,一伸手:“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孙建军伸手相握,下颌一点身边的椅子,“一起喝两杯。” 田草犹豫一下,道:“好啊,我请你。” “你怎么样?毕业以后就再没见了。” “挺好的,你呢?看样子混得不错。” “接我老爸的公司,也就那么回事。”孙建军随意地道,“你做什么呢?啊,有一天在xx酒店好像见到你来着。” “是么?也有可能。”田草回忆一番,道,“好像我是去哪儿了,陪个客户。我现在搞推销跑业务,总得出去应酬。” 三五分钟之后,彼此近况打听清楚,又没什么好说的了,沉默下来,只一口一口喝酒。半晌田草低声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呵呵。”孙建军下意识抹一把面皮,笑道,“还是有点老了。咱们十多年不见面,上大学后同学聚会,你也总不来。” 田草一笑,不接口。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下去不少酒,田草仍是那副模样,一喝酒脸就红,眼里水汽氤氲,眉梢仿佛画了眼影,带着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孙建军心头一动,借着点酒意,伸出手指去摸田草的眉毛。那是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常做的动作,田草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却不躲,看了孙建军一眼,忽然道:“我对不起你……”这句话一出口,眼泪便流下来。 孙建军慌了神:“你这是怎么了?” 田草摆摆手,借着端起酒杯的功夫把自己的失态掩饰住,慢慢喝下去半杯,心情平静了些,道:“当年,当年是我……”他自嘲地一笑,“我挺后悔的,想跟你们说对不起,可又不敢……这么多年了……” “哎呀行了吧行了吧。”孙建军心软,见不得别人在自己眼前这般悲情,更何况田草和他以前关系还不一般,忙揽住田草的肩头,安慰地拍拍,“别这样,都这么多年了用不着念念不忘的。我自己都忘了,再说当时也没把我怎么地呀。”这倒是句大实话,当年被关进拘留所,陈纪衡和罗赫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只有他,跟没事人似的,几年以后还在酒桌上给别人当笑话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颇为当初没采访一下那个采花大盗的经历而感到懊悔——吹牛少个资本哪。 田草觉得自己再啰嗦下去就矫情了,索性便也放下,这么多年一直闷在心里,此时说出来痛快不少,两人又对着喝几杯,再无芥蒂。 孙建军道:“听说罗赫临走时还把你给打了,你后来转学是因为他吧。” 田草沉默一会,道:“算了过去的事了,总是我欠他的,就算当时不还,过后也得还,还了心里也就踏实了。”他直起腰,轻松地道,“我现在挺好的,工作稳定,薪水还不错。有个女朋友,明年结婚。” “是吗?”孙建军一举杯,“恭喜。”两人一起啜饮一口。孙建军瞧着田草被酒水沾染得红润的双唇,心头像有一只小猫崽伸爪子挠那般痒痒。他刚要说话,田草抬手腕看看表,道:“快十点了,我还得去公司门口接我女朋友下班,得先走一步。” 孙建军话到嘴边,改成:“哦,好。电话留一个?” “行啊。”田草拿出手机,跟孙建军交换了号码,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再见。” “再见。”孙建军目送田草离开,百无聊赖地回转过来,又要了一杯。方才腾起的那股子邪劲儿压不下去,有点寂寞,忽地想起阎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喜好都是同一类型,跟田草总有几分像,肤色白、眼睛大、清秀而又乖巧。 孙建军越寻思下边越觉得难耐,索性给阎炎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听。孙建军再打,还是没人接。孙建军笑骂一句,再打。这回终于接了,那边阎炎道:“孙哥……” “嗯,出来玩。”孙建军一和阎炎说话,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半个小时之后,我到南门接你。” 奇怪的是,那边竟反常的没有立刻答应,一声不吭。 “喂。”孙建军不耐烦了,“你听见没有?” “孙哥。”阎炎的声音透着古怪,“我要走了。” “走?去哪?” “出国,我们学校和澳大利亚一个大学有学生交换名额,给我了。” “啊。”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一笑,道,“好事啊,正好出来,这几天咱们趁你离开之前好好玩玩。” “不。”阎炎道,“我明天一早七点的飞机,恐怕今晚出不来了。” “啊?”孙建军惊诧了,“这么快?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说?”那边似乎笑了一下,“我说孙哥你也不会在意吧。没有我还会有别人,说不说对你都一样。” “哎你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怪呢?夹枪带棍的。” 阎炎深吸一口气:“那我可不敢,我还得谢谢孙哥你,资助我这么两年。” “别,还是你厉害,都能弄个出国的名额,没用我帮,你也挺能耐。”孙建军觉得自己这句话怎么听怎么牙碜,硌得牙疼。 “其实这也得谢谢你,本来以我的成绩是没指望的。”阎炎道,“不过有人找我,让我给他点关于你的东西,然后立刻让我去澳大利亚,还给我点钱。” 孙建军心中一凛:“关于我的东西?什么?” “就是你都让我陪谁睡过啊孙哥。”阎炎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幸灾乐祸,“你不给我打这个电话,我明天早上也会给你打的,这也是条件之一。那人要求了,孙哥,所以说还得谢谢你。” 孙建军脸都白了,破口大骂:“我草你妈你个骚货你出卖我!”声音奇大,惹得清吧里的人都看他。 “出卖?”阎炎嗤笑一声,“你把我送到那几个人床上的时候,怎么没说是出卖我呢?” “我草你装什么白莲花啊?我他妈给你钱的,我还问过你意思的,你他妈要是不肯我还能绑着你去吗?现在跟我装冷艳高贵,你他妈当初干什么去了?” “是啊。”阎炎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他也给我钱了,而且比你的多,所以……孙哥你别怪我,只怪你自己得罪人。他叫陈纪衡,你别忘了。”再不等孙建军说话,“啪”地按断了电话。 “我草!”孙建军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气得直拽头发,吧台的酒保跟角落里的保安使眼色,一个劲地盯着他,生怕他弄出什么乱子来。 孙建军困兽似的来回走几步,要了两杯酒一口气灌下去,冰冷的酒液倾入口腔,令他清醒不少。忽地一笑,好,好你个陈纪衡,果然够狠。转身出门,钻进车子里。他倒不是想酒后驾驶,只是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 孙建军打开天窗,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也许是酒精麻醉,也许是因为遇到了田草,也许是阎炎的电话,也许更是因为陈纪衡,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过。雪地里黑暗的夜色,慌乱的脚步声,被大盖帽按倒的狼狈的陈纪衡……卧室里两个人禁忌的关系,彼此火热的呼吸和迷乱的快感……考场的紧张和匆忙,结束铃声陡然响起,陈纪衡那张无措而慌张的脸……还有愉快兴奋的聚会,早上稀里糊涂醒过来时,桌子上孤零零的《牛虻》…… 孙建军蓦地睁开眼睛,田草那话是怎么说的?总是我欠他的,就算当时不还,过后也得还,还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要不,就从了吧?无非三个月嘛,不过是个做。 孙建军咬咬牙,忽地想起一件事,下车锁好车门,招手叫辆出租车,飞奔回孙父那里。 孙父和保姆都睡觉了,大半夜的听见隔壁哗啦哗啦没完没了的动静。孙父迷迷瞪瞪起来,见孙建军的卧室明晃晃地点着灯,自家儿子撅着屁股翻箱倒柜,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多少年的灰尘都被弄飞起来。 “我说你又什么时候回来的?能消停点不?拆房啊你!” “啊,没事没事,我找点东西,你去睡吧去睡吧。”孙建军头都不抬,继续噼里啪啦翻个底朝天。 孙父又无奈又懊恼,刚要再骂,孙建军“啊”地一声叫,把他爹吓了好大一跳。孙建军抖着手里的破书,欣喜若狂,就是它了就是它了!这么多年果然还在,老人有攒破烂的习惯就是好啊,容易挖到宝啊。他掸掸书面的灰尘,戴着宽檐帽脸上一道疤的牛虻,冷眼瞧着这个神经病。 孙建军“吧嗒”在牛虻的脸上亲一口,伙计,三个月之后,我能不能在陈纪衡那里活着出来,全靠你啦! 第42章 痛快点,做吧 孙建军在陈纪衡家门外徘徊了好一会,说徘徊也有点牵强,其实他就是在自己的车里坐了好一会。随时有种想跑的冲动,可念头一冒出来又强自压下去。他抽了根烟,发现自己手指头都在微微发抖。 真没出息,他暗骂,恨恨地把烟头扔到外面,一咬牙一跺脚,打开车门迈了出去,顺便没忘了拿着那本《牛虻》。 结果一抬头,看见陈纪衡正站在落地大玻璃外瞅着自己呢,也不知看了多少时间了。他住一楼,离得近,直接跟孙建军对上目光,孙建军心头一紧,掩饰地摸摸头发,清清嗓子,做出个无所谓的满不在乎的架势,拎着书钻进楼。 还没进门,先把书举起来了,呵呵笑道:“你的吧?还记得不?” 陈纪衡一怔,接过来,慢慢翻开。说实话他以为孙建军早把这本书扔了,或者卖废纸了,上一次这小子说好好收着呢,陈纪衡一点也不信。没成想今天孙建军就给拿来了,看样子和十年前差不多,旧了点,可也没缺页少边的。 陈纪衡心头不由自主软了一下,觉得手上的书沉甸甸的,有一种时光凝滞般的质感。他自失地一笑,道:“难得了。” 孙建军一直偷偷观察者陈纪衡的脸色,见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怅惘和苦涩,连忙顺杆爬,道:“你的东西我留着呢,我忘不了……”这话说得有点情深款款的意思,有点遗憾与庆幸交织的意思,孙建军在风流场上名头也不是白混的,这玩男人吧,也得分个三六九等,一等的用钱,二等的用心,三等的用情。 陈纪衡是特等,不只用情,还得用旧情。 陈纪衡抬头注视着孙建军,目光变得复杂了,难懂了,深沉了,看得孙建军也有点酸楚,毕竟十年呢,毕竟十年前还有那么一段呢。孙建军凑上前一点,道:“陈纪衡,其实……” 陈纪衡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完,蓦地扑过来,用力把孙建军揽在怀里,对准嘴唇亲了下去。 孙建军瞪大眼睛:“唔……唔……”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陈纪衡才不管他有气无力的推拒,抱着孙建军的两条手臂跟铁箍似的,我草掐都掐不动。这一吻口舌纠缠把孙建军吻得七荤八素,大脑有点缺氧,还挣扎呢就觉得陈纪衡一只手往他裤子里探。 孙建军陡然一惊,使出吃奶的力气,狠命推开陈纪衡。两个人呼哧呼哧地对视,一个惊慌失措,一个深沉如海。 “没……没……”孙建军张开双手挡在自己身前,语无伦次,“我还没准备好。” 陈纪衡根本不搭理他,扑上去按在墙边一顿猛啃。 孙建军想骂,可没底气;想打,更没底气。你干什么来了?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装?孙建军终于明白他以前玩过的小男孩,第一次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既羞涩又愤懑又难堪又无奈又认命的表情了,他现在的情况跟他们那是一样一样的。 孙建军一看到那种表情就会特兴奋,跟打了鸡血似的,所以陈纪衡也一定就是一样一样的。 陈纪衡现在就特兴奋,孙建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胯间的变化,都是男人,谁不明白谁? 于是在孙建军半推半就半怨半恨的情形下,陈纪衡迅速地把他给扒光了,还顺便把自己扒光了。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陈纪衡手上灼热的温度把孙建军烫了一个激灵,我草这是发烧啊还是发情啊! 孙建军竭力隐忍着,拼命在心里做好各种暗示各种准备,就当被强x了!我草,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他没想能得到快感,在下面和在上面终究不一样,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摆弄来摆弄去,首先心里这关就过不去,那种耻辱感,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陈纪衡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陈纪衡直接在他面前跪下了,毫不犹豫地给孙建军口交。 孙建军“啊”地一声呻吟出来,紧紧扯住陈纪衡的头发。当然不是没人给他口交过,但那些个青涩的小东西能和陈纪衡比吗?陈纪衡啊,十年前叱咤校园十年后叱咤商界的陈纪衡啊,孙建军涌上一股说不清的优越感和自得感,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和舒适感,种种感觉混合在一起,就变成铺天盖地狂涌而至的快感。 不得不说陈纪衡果然是高材生,干什么都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堪称专业,对小孙建军照顾得那叫一细致,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会打圈一会舔弄一会吸吮,弄得孙建军忍不住抵在墙边来回磨蹭,向前挺着腰身想要更多,嘴里胡乱地道:“哦…真棒……啊前面啊……嗯啊……舒服……” 陈纪衡松开口,慢慢站起身,一手抚弄孙建军胸前的小豆豆,一手在小孙那里猥亵玩,然后缓缓移到后面,在臀缝之间流连。 性这玩意很奇怪,刚开始还放不开还心有顾忌还觉得别扭,可那股劲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尤其是男人,痛快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靠边站。孙建军迷迷糊糊地被陈纪衡弄到床上,任对方不停地抚摸臀瓣,其目的昭然若揭,也不觉得有什么。 陈纪衡在枕头下面掏出润滑剂,在孙建军那里厚厚地挤出半瓶子,双手来回涂抹。那东西爽滑冰凉,无形中增添了几分情趣快感。小孙直立起来,黑红黑红粗得像个棒槌,顶端露出一点一点的泪珠。 两根手指进去毫无凝滞,陈纪衡表现出极大的耐性和毅力,缓缓涂抹缓缓深入,似乎那管润滑剂也有点催情的成分,令得孙建军竟没有多少违和感,只觉得酥麻一股一股冲上头顶。 陈纪衡一鼓作气一捅到底,两人一起呻吟出声。孙建军刚刚察觉出有点疼痛,前面就被陈纪衡仔细地爱抚,紧接着一波波冲动涌上头顶,彻底陷入情欲的潮水当中。 g点被刺激而产生的快感几乎令人发疯,孙建军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不断催促:“快啊…快点……嗯啊,嗯啊……啊啊啊……” 完事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够呛,一身的汗,摊在床上。孙建军眼前发晕,大脑里一片空白,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呼呼地只剩喘息。平静好一会才有点意识,出乎意料而又违心地发现,原来做0比做1爽啊! 接到吴稚电话的时候,罗赫正要跟罗桥去吃饭,说好了弟弟请客。他答应过陈纪衡,所以对吴稚的询问也只是敷衍一下,没提出太多的具体意见。陈纪衡虽然接触时间短,但在罗赫看来,那小子和十年前一样靠谱,比孙建军强多了,肯定自有分寸,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再说,罗赫内心深处还有他的不自在。 第31章 出乎周婉婷意料之外,陈纪衡竟然点点头:“正是如此。” 这一下反倒是周婉婷愣住了,半晌嗤笑道:“看来还是我太落后啊,没想到现在社会都开放到这种地步了,一个男小三也敢当面锣对面鼓地出言不逊!” 陈纪衡叹口气,沉默一会,突然问道:“你不累么?” “什么?” “做个同妻,你不累么?” 周婉婷冷冷地道:“你管不着吧。” 陈纪衡慢悠悠地道:“不仅是同妻,还怀了孕,那就很累了吧。” 周婉婷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双手在膝上捏得死紧:“你…你说什么?” “你已经有了身孕,一个半月,也就是你和母亲去参加二妹的婚礼时,遇到了青梅竹马的阿敦。他居然没有结婚,还在想着你……” 周婉婷的嘴唇微微发抖:“你……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而孙建军不知道。”陈纪衡的目光并不犀利,而是透着几分温暖和同情,他低声道,“所以我问你,做个同妻,你不累么?” 周婉婷猛地别转了脸,浑身僵硬,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悲苦。 陈纪衡啜饮一口香茗,慢慢地道:“周婉婷,xx大学本科毕业,学习国际金融。第一份工作就是给孙建军做财会吧。那时大学已经扩招,工作很难找。不过我想你也没料到会在这家公司里做这么长时间,更没想到会和老板结婚。当然了,这些都可以理解,孙建军有钱,出手又大方……” “我当初根本不是看上他的钱!”周婉婷尖声反驳,怒视陈纪衡,见到对方淡淡的神色,才发觉自己太激动了。 “是的,我相信。”陈纪衡诚挚地道,“对不起。” 周婉婷迅速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陈纪衡继续道:“我相信你那时刚刚走出校门,涉世未深,心中对那种美好的情感有深深的向往。”他顿了顿,道,“客观来说,孙建军有他的优势,外表不错,又能关怀体贴……那时,他一定对你很好……” 周婉婷仍旧不说话,有什么从她眼里落下,滴到手背上。 “我猜,你和他结婚的时候,是很幸福的。”陈纪衡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放到周婉婷面前,“你多久才发现他是个gay的?半年以后?一年以后?……” 周婉婷不回答,陈纪衡也不追问,只默默地等着。过了很长时间,周婉婷忽然开口道:“是三年……”话音未了,眼泪簌簌而落。 第44章 开始同居了 “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家在农村,从小家教很严,上学又辛苦……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周婉婷冷静一些,眼泪还是止不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仅见过一次面的男人面前吐露心事。也许是隐藏太深太久,她实在受不了了。 周婉婷苦笑一下:“那时我觉得自己好幸运,这样幸福的事情,只能在电影或者小说里遇到的事情,竟会发生在我身上……孙建军是那种人,只要他想对你好,掏心掏肺任劳任怨,我想,换成哪个女孩子都会动心,没办法不动心……而且他很尊重我,谈恋爱的时候,就算我们两个人独处,他也只是搂搂抱抱亲一亲,从来,从来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我一直以为那是珍视我的表现,直到后来才弄明白……” “明白他其实是喜欢男人。” 周婉婷点点头,拿起陈纪衡放在桌上的手帕,擦干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平心而论,孙建军对我不错。尽管他有点瞧不起我的背景和娘家人,不过城里人都这样,他也不算过分。从不和我吵架,重要节日也记着买礼物,时不时会给我个惊喜。晚上出去应酬也会来电话告诉一声,他很少有在外面住宿的时候,除非出差,所以刚开始我真的没有意识到什么……”周婉婷犹豫一下,还是继续道,“他只是对我……兴趣不大,我是说……” 陈纪衡点点头,表示理解。周婉婷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应酬多,每天都很辛苦,我也不太在意。只是结婚两年以后,他……回家也越来越晚,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怀疑他外面养小三,有好几次偷偷跟在他后面,却见他忙忙碌碌,身边根本没有女人,便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哪成想,唉——” 陈纪衡问道:“那你怎么发现他是个gay?” 周婉婷看了陈纪衡一眼,轻轻地道:“我对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是个同性恋。我有个同学,是女的,本职是会计,突然当上了什么网络作家,非要拉着我去gay吧玩,她说她自己不敢去。我不工作,一天闲得发霉,没事干,索性就陪着她去了。结果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看表演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看到了……” 她喘着气,说不下去,满脸痛苦。陈纪衡道:“看到了孙建军?” “是。”周婉婷咽了一下,艰难地说下去,“他搂着一个小男孩……还,还亲吻……”周婉婷浑身绷得紧紧的,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场面,“我真的……真的好恶心,根本看不下去……我回去之后,回去之后查了很多资料,我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每件事情,他就是一个,就是一个gay……” 陈纪衡轻轻吐出口气,道:“同性恋只是性取向不同,其他和正常人一样……” 周婉婷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对gay有偏见你懂吗?我只是恨他!他明明是个gay,明明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的话音尖利刺耳,眼中射出愤怒的近乎狂乱的光,“他只是拿我当幌子,欺瞒他爸爸,欺瞒这个社会!都说同性恋要得到尊重,要平等的权力,要公开、要支持,那我们的,谁来同情我们?!我认识他时才23岁,我曾经那么,那么,那么爱他……”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我最好的年华,最美的青春,最纯真的感情,都浪费在他的身上了……你永远不会懂得,这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周婉婷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切齿的冷酷的痛恨,“有很多次,我在夜里醒来,看到他睡在旁边,我都想去拿一把刀,一下、一下把他捅死……我简直控制不了那种冲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 两个人沉默下来,只听到周婉婷饱含愤怒的粗重的呼吸声。 “对不起。”陈纪衡低声道。 “什么?”周婉婷转过头来,面容的扭曲尚未褪去。 “我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周婉婷皱皱眉头,随即讥诮地笑笑,拖长声音道,“对了,你也是个gay。不过,你比他强,至少你没找个女的结婚。” 陈纪衡端起冷掉的茶,要喝一口,想一想放下了,道,“我结过婚。” 周婉婷斜睨着他,像看一块肮脏的渣滓。 “只是她有很严重的病,我们不能……我陪她过了三年,她就去世了。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但他们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过得幸福快乐。” 周婉婷脸上的鄙夷渐渐淡去,忽地道:“她很爱你。” “是。” “那你呢?你爱她么?”周婉婷问得咄咄逼人。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是的,不过和平常的理解可能不同。我更感激她,珍惜她,也很怀念她。” 周婉婷慢慢点点头:“人,总得到一定年龄,才会明白,爱本身其实很复杂。正因为它复杂,所以才能长久。如果只是单纯的爱情,就像蜡烛上的火苗,看着挺美,风一吹就灭了。” 陈纪衡适当地转了话题:“你和那个阿敦呢?就是复杂的感情么?” 周婉婷抬起手,转动面前的茶杯:“也许吧……那样一份心,很难得。我太累了,他能给我很强的安全感。” 陈纪衡道:“所以,我们来谈谈离婚的事。” 周婉婷冷笑一声:“离婚?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我这几年一直在家里,不出去工作,结婚时陪嫁几乎为零。离婚,那不是让我净身出户么?当然,不在乎钱,只是不甘心。”周婉婷咬着牙,“他骗我那么久。可是同妻这种事法律根本不承认,再说我又没有证据,他后台硬,我跟他打官司,肯定输。” 陈纪衡慢慢地道:“我可以帮你,让你夺得所有的财产。” 周婉婷谨慎地盯了陈纪衡半晌,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纪衡耸耸肩,一摊手:“你明白的,我跟他不可能有法律上的婚姻,他的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你懂得,男人嘛,一有钱就容易控制不住,不如让他一无所有,只怕还能老实点。” 周婉婷尽管心情不好,还是被这种说话逗笑了:“那你呢,你好像也挺有钱吧。” 陈纪衡淡淡地道:“我和他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却不说了。 周婉婷想了想,嗤笑道:“我倒宁可你和他一样,最好手段狠毒凶残,让他也尝尝被人欺骗被人玩弄的滋味。” “看他表现吧。”陈纪衡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 周婉婷轻叹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那又能怎么样呢?最坏的地步无非如此了。我肯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要么和他拼一把,要么忍气吞声地离婚,带着母亲回乡下去。” “你放心吧。”陈纪衡凝视着周婉婷,目光有一种令人宁定的力量,“也许以后我还会给你介绍一份轻松的工作。脱离社会太久,毕竟不是好事。” 周婉婷一笑:“那先谢谢你了,我会好好把握住机会的,只要你给。” 孙建军拎着包回到陈纪衡的家里,一开门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这小子本来以为陈纪衡家里没饭吃,想自己在外面下馆子的,可再一转念,凭什么呀。哦,敢情你把我生意都弄砸了,钱都弄没了,还要玩三个月,连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呸,想得美!不但要保证,还得天天大鱼大肉鱼翅海鲜,海参刺少我都跟你急。 所以孙建军推门时饿得理直气壮的,隐隐有种挑衅的欲望。这几天种种变故把他压抑得够呛,就想找陈纪衡干一架。 只是那股子食物的香气,一下子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怨气顿时被压了回去,半天浮不起来。孙建军没出息地使劲闻了闻,仔细辨认一番,嗯,有鱼,好像还有股醋味。 陈纪衡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围着个蓝底黑格子的围裙,看得孙建军直发愣。他实在把这个沉默寡言有时候还冷酷变态的人,跟居家这两个字联系不到一起去。这就好比耕地里冒出台坦克车,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是陈纪衡这手厨艺明显是不别扭的,至少从颜色摆盘上看去,腊肉条炒蒜薹,青绿喜人;清蒸狮子头,粉嫩小巧;牛尾鲜菌煲汤,特气腾腾;金针菇粉丝,清爽悦目,外加一大碗红豆米饭。孙建军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嘴上的话却还是带刺的:“呦——没看出来呀,你还是个大厨。” 陈纪衡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只道:“饿了吧,洗手吃饭。” 孙建军提起手里的“行李”晃一晃:“那你得先告诉我,东西放哪啊。咱可不敢乱放,再惹得你生气,估计我那间小公司,连门面都剩不下了。” “先放在卧室里吧,里面有储物间。实在不行还有个地下室,大件物品可以放在那里。” “哎,没什么大件物品。”孙建军痞里痞气地挑眉,“我可没常住的打算,说好仨月,到时间咱立马拜拜。”边说边走进屋子里,把东西稍微收拾收拾,洗手出来吃饭。 孙建军先尝了一口凉菜,就算他内心里再想挑毛病,也不禁点头:“嗯,真不错,你拜师学过?” “几年前在厨房帮过一阵工。”陈纪衡道,“好吃多吃点。” “当然了。”孙建军理直气壮地道,“吃也得吃回来。咱穷,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多少好东西,哪能跟陈哥你比啊,是吧?” 陈纪衡推推眼镜,装作听不出孙建军的讽刺:“我对厨艺没多大研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别,陈哥天资聪明,干什么都是顶尖的。咱可比不了,顶多算个陪衬,用不着合口味,陈哥你觉得好就行。” 陈纪衡不出声了,幽深幽深的目光直视着孙建军。 孙建军嘴上占便宜,其实他没多大胆子,属于那种想挑衅扎刺,可一动真格的,立马服软。跟只故意在猫眼前憋着气得瑟的耗子似的,猫一动弹,马上窜个无影无踪。一见陈纪衡不说话了,周围空气立刻变得异常压抑,孙建军不由自主缩缩脖子,低头扒拉饭。 陈纪衡只沉默一会,没多说什么,夹一块牛尾放到孙建军碗里:“你尝尝,炖得很烂。”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吃一口,嗯,果然挺香。他眼珠一转,忽然变得正常起来,不再话里夹枪带棍:“陈纪衡,嗯,我说你这十年到底做什么去了?” “什么都做。”陈纪衡还是那样不愿深谈的态度。 只是这次孙建军明显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什么都做是做什么啊。”扑哧笑道,“mb也做?” 陈纪衡无语地瞧他一眼。 孙建军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清清嗓子连声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哎,说说呗,那十年。” 陈纪衡见绕不过去,只好道:“卖过保险,推销过一些商品,靠推销信用卡赚点钱。” 孙建军在心里盘算,这也不算什么吧。便又追问道:“吴稚说,你跟省里关系挺好的?好像还有点部队的背景?” “嗯,算是吧。我跟你说我结过婚,她的父亲是郑xx。” “我草!”孙建军瞪起眼睛,“是他呀,难怪难怪。那你大舅哥呢,听说刚调过s军区来?” “是。不过和做生意本身关系不大。”陈纪衡似乎心情很好,有问有答,还挺有耐性,“生意做到一定程度,说白了就是人情,尤其是在咱们这个氛围。你朋友越多,背景越大,生意越好做。你不也是么,从罗赫那里,认识不少市里的领导吧。” “呵呵。”孙建军谦虚地一摆手,“那都不值一提,和你没法比。哎,你和郑家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跟我说说呗?” 陈纪衡迟疑一会,道:“今天太晚了,吃晚饭早点睡吧。” “睡什么睡啊。”孙建军太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了,“还早呢,再说吃完就睡也不利于身体健康。”他语气十分诚恳,“陈纪衡,你说咱俩毕竟十年没见面了,都不太了解了,只剩下小时候那点回忆,也不能总提呀。我这个人吧,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好好做。咱俩这三个月,总得有点共同语言不是?” 陈纪衡深深地看着孙建军,目光一瞬不瞬,看得孙建军心里直发毛,脸上的假笑都有点挂不住了。半晌陈纪衡才道:“好吧,吃完饭你洗个澡,我们聊聊天。” “哎,好嘞!”孙建军计谋得逞,三口两口吃个风卷残云,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陈纪衡回到卧室里帮孙建军找衣服,见那小子的东西乱七八糟扔了一床,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一眼瞥到里面好像有本书,拿起来一瞧,竟是一本《三十六计》,还是个白话版的。 陈纪衡随便翻一翻,忍不住玩味地勾起唇角,这小子长能耐了,这是跟我玩知己知彼欲擒故纵呢。 第45章 知己知彼 “其实,当年我去找过罗赫,用你给我的地址。”陈纪衡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孙建军吃惊地瞪起了眼睛,叼在唇间的香烟差点掉下来,“我靠不是吧?没听他提起过呀。” 陈纪衡沏了一杯茶,热气夹杂着特有的茶香一缕一缕飘上来,在这个初秋的晚上,显得十分温馨。 第33章 田草凉凉地道:“彩旗?我看是蓝旗吧。”和孙建军关系进一步密切之后,他的态度都变了,随意得多。 孙建军躺了一会,起身穿衣服:“哎,你不说要去太原街吗?我送你。““不用了。”田草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我累了,再睡一会,你先走吧。” “哦。”孙建军顺手从钱包里掏出几张,想一想又放回去了。田草和一般人不一样,谈钱伤感情,还是哪天给他买点礼物比较好。这方面孙建军绝对没得挑,也正是那么多男孩子喜欢围着他的原因之一。 孙建军特地把洗浴中心的经理叫来,关照几句,付了两天的包间钱,外带晚饭早点,这才吹着口哨走出门,只觉神清气爽,血脉通畅。正怡然自得间,忽听手机铃声响,一瞧竟是陈纪衡。 孙建军心里打个突,不是这么巧吧,连忙接听:“喂。” “你在哪呢?”陈纪衡语气仍是沉稳宁定。 “呃……那啥,出来买点东西。”孙建军的眼睛四下搜寻,别是有人跟踪吧? “哦。买什么?《三十六计》么?” 孙建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调侃,不禁笑骂:“靠,你还没完了你。”顿时放松下来,“干吗呀?要我回你家吃饭?” “是吃饭,不过不是回家。你来吧,xx春饭店。” “哦,好。”孙建军放下手机,下意识摸摸头发,刚才没吹得太干,发丝还有点潮。他打开手抽,拿出小木梳对着后视镜一顿捯饬,弄得头发干透了发型一丝不乱,又仔细查看一遍衣服鞋子,确定毫无破绽,这才开车去xx春。 这个饭店他熟得很,以前经常来,认识其中一个经理。本来想到地方再问是哪个包厢,没想到陈纪衡竟在门口等着他。孙建军打了个突,停好车子走下来,嘿嘿笑道没话找话:“等我呢?” 陈纪衡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把孙建军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眸色深沉。孙建军强忍着想要摸一摸头发的冲动,故作讶然:“看什么呢你?” 陈纪衡不吭声,也不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建军,看得这小子头皮直发麻,差点转身就走,忽地一笑,道:“没什么,你好像……没喷香水?” 孙建军暗自翻个白眼:“敢情喷没喷香水是看出来的?”脸上堆起笑,“你不是不让喷嘛。”这话说得声音很低,有点暧昧的意思。他毕竟心虚,总怕陈纪衡再看出点什么来,故意放低了姿态转移注意力。 果然,陈纪衡一听这话,轻轻笑一笑,道:“进去吧,都等着你呢。” 孙建军偷偷吐出口气,随口问道:“谁呀,等我?” “不是抢了你的买卖么?这次还给你。总之别多问,进去喝不喝酒随你便,用不着跟他们多客套,不爱多待咱就走。”陈纪衡说得轻描淡写,言语之间似乎没把包厢里的人放在眼里。 孙建军挺纳闷:这是……这是给我介绍生意? 果然,包房门一开,里面坐的全是老板,大部分孙建军都不认识,见他们进来一起站起身:“哎呀哎呀,来了,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陈纪衡貌似诚恳地道了歉,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把孙建军推到身前,往包房里一引,“建军,进来,进来。” 孙建军略感诧异陈纪衡对他的称呼,心想这小子玩什么呢?偏头对上陈纪衡的脸色。陈纪衡仍是淡淡的,神色间带了几分亲切和重视,那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玩伴的亲切重视,而是一个男人对和他相比地位略高的熟稔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态度。 孙建军在这方面比猴都精,一下子明白了,顿时直起腰,脸上挂出得体而又矜持的微笑,回手揽过陈纪衡的胳膊:“一起,一起。” 两人相互谦让着走入包厢,陈纪衡说什么也不肯坐首席,和孙建军客套一番,还是把“孙总”请了上座。在座的老板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主要是请陈纪衡,不知道这位是谁?有人还认识孙建军,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陈纪衡开口道:“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xx文化用品公司的孙建军,孙总,也是我的老同学,老邻居,老朋友。”他一连用了三个“老”字,桌上的人和陈纪衡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位大神对谁都是白开水的表情,连口酒都不愿意多喝,心思深得跟万年古井似的,你想巴结都找不到地方,如今总算恍然大悟。 有人立刻道:“哎呀孙总,你认识陈哥怎么不早说啊。” 孙建军刚要回答,陈纪衡道:“他那是低调,不愿意提。这么说吧,我的命还是他救的,是吧建军。没有他,哪有今天的我呀。”他一拍孙建军的肩头,语气诚挚,“我回来就是为了找他的,终于还是找到了,相隔十年再次重逢,真是挺不容易。” 这话已经很重了,孙建军只能笑:“呵呵,呵呵……”他算是看明白了,陈纪衡平时没表情,那是他不爱演,你瞧这一放开,说的跟真事似的,感激而不煽情、亲近而不猥亵、尊重而不疏离。他以前那点小打小闹,什么称兄道弟套近乎啊,什么三杯下肚拉感情啊,全都弱爆了。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看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于是乎,一桌人全对着孙建军来了,一口一个孙哥、一口一个孙总,把孙建军捧得晕晕乎乎,兴高采烈。 陈纪衡仍旧只喝纯净水,望着被人围在中间酒来杯干满面红光的孙建军微笑。 这一次酒局真没白赴,当场孙建军就拍了三张大单子,还有几个说回去做好合同就送来。坐到陈纪衡车里,孙建军只顾着咧嘴傻乐了,猛拍陈纪衡的肩头:“好,你好。”边说边竖起大拇指,“你太……太够意思了……” “放心吧,以后生意多着呢,反正都是采购,买谁的不是买?还不如送我个人情。” “对,你说的真,真对……”孙建军打了个酒嗝,“你比罗,罗哥好使……他妈的我早认识你就,就他妈好了……以前省里的签不下来,都,都不看我……唉……” “政府的瞧不起做生意的,大生意小生意都一样。文人骨子里轻视经商,这是千古传下来的,商人有钱,但没地位。以后就好了,但钱可以多赚,别太张扬。” “我可,可没指望当什么大企业家。呵呵,够花就行,我可……可知足了……呵呵。”孙建军揉揉鼻子,傻乐。 陈纪衡瞧他那副模样实在心痒,一手开车一手摸到孙建军大腿上,顺着两条腿的缝隙就按到了中间。吓得孙建军一个激灵,酒醒了三分,双手捂住裤裆,惊呼:“你,你干什么?” 陈纪衡一笑,收回手继续开车。可他的忍耐力也只到回家之前,打开门就不是车上那个陈纪衡了,一把将孙建军按在门上,连啃带咬,刺激得孙建军脑子里一阵一阵发昏,刚刚想到: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身下一凉,被扒了裤子。 虽说孙建军白天玩过了,但还是架不住陈纪衡的撩拨,尤其是一下一下顶到深处,不由嗷嗷直叫唤,很快便缴了械。只是小弟弟不争气,吐出来的沫子就那么一点点,可怜兮兮。 陈纪衡一边玩弄孙建军的小jj一边顶,呼哧呼哧地道:“怎么这么少?嗯?是不是给别人了,嗯?” 孙建军吓得一个激灵,后面咬得紧紧的。陈纪衡耐不住,咒骂一声一泄如注,照着孙建军的屁股蛋,狠狠捏了两下。孙建军怕他再提起那个问题,翻身扑了上去,主动吻住陈纪衡的唇。 俩人吻得缠绵悱恻,孙建军迷迷糊糊地想:这算不算色诱啊? 第47章 捉奸 偷情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得有第二次,似乎背德的快感更容易让人兴奋,更不用说他俩还是个男男,那是双重的“背德”,于是也便有了双重的快感。 所以孙建军再找田草,简直是顺理成章轻车熟路,俩人呼啦一下子又飞到十年以前,在床上的默契是和阎炎比不了的。这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旧情重叙就仿佛死灰复燃,烧得热热烈烈红红火火而又沸沸扬扬。 孙建军心里是念着的,只是不敢总和田草在一起。关键是陈纪衡在这方面也很贪,贪得像个急着要奶吃的孩子,几乎天天晚上都要折腾一遍。当然孙建军也是很舒爽的,但是得除去第二天早上那种不适感。最近这种不适感越来越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计,有时候陈纪衡没那个意思孙建军反而觉得痒得厉害,没着没落的。但他很少主动,孙建军这道关口总是过不去,他抹不开这张脸,放不下这个身段。本来都是一直草别人的,如今被别人草了,还习惯成自然了,这太伤害孙建军的自尊心。 就算勉强当个0,也得端出女王范儿来! 田草光着身子探出脑袋,殷勤地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给孙建军点上一支。瞧,这种事孙建军就肯定不会做,一辈子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他狠狠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感觉到香烟特有的暖意在胸口间缭绕,再缓缓吐出来。 “我下个月结婚。”田草道,冲着孙建军笑笑,“还得感谢你替我找了那么够档次的酒店,还打个七折,又挑个那么好的日子。小雪高兴得不得了。” “小意思。”孙建军乜着眼睛瞅他,“这点门路我还是有的。” “她让我谢谢你……我只说你是我老同学,十年没见了。”田草咬着下唇,犹豫着道,“建军,以后,以后咱还是别再……毕竟我也要结婚了。” “我他妈还结婚了呢。”孙建军嗤笑,“算个屁?” “我和你不一样。”田草急着撇清,“再说,再说小雪对我挺好的……” “行了吧。”孙建军掐灭烟头,打断田草,“我跟你说实话,这种事断不了,就跟他妈抽大烟一样,不信你就瞧着,还得来找我来。” 田草低头不吭声,颇不以为然。孙建军一把搂住他:“以后的事咱以后再说,就算要分了吧,你再让我痛快痛快,嗯?”他摸上田草的脸,鼻尖蹭着鼻尖,发出暧昧的单音节,“嗯?” 田草见他不再追究,暗自松口气,讨好地亲吻孙建军的嘴唇、喉结、胸膛,然后一路下去,缩在被子里舔弄那里。孙建军闭着眼睛享受着,双手枕在脑后,半晌道:“一会自己骑上来,嗯?好好玩一玩,嗯?” 田草真是把这次当做最后一次了,十分卖力,他跨坐在孙建军的身上,下面咬得紧紧的,一上一下一下一上,像驰骋了,身子不停地来回晃荡,嘴里发出甜腻的放荡的叫喊。 孙建军浑身血液都集中到那个关键的地方,大口大口喘息着,满身的汗,钳住田草的腰,嘴里乱骂:“真他妈骚,啊……他妈的……” 两人玩得正high,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砰砰砰砰,有人高喊:“开门开门!”俩人全都吓傻了,你瞧我我瞧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紧接着“咣当”一声,房门豁然洞开,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人,噼里啪啦闪光灯直闪,田草“妈呀”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孙建军急着要去拿衣服,被人一把按住扣在床边:“不许动!” 剩下的事不用说了,孙建军只来得及穿上内裤,光溜溜地蹲在墙角,跟一群嫖娼的肥头大耳混在一处。尽管他一再努力站起来想要声明,自己不是来嫖娼的,纯粹是和朋友过来玩,可惜没人搭理他。警员们面对镜头都很严肃认真,躲到一旁互相凑近了嘻嘻哈哈,有人指着孙建军,压低声音道:“那个和男的……噗,逗死我了。” “真生猛啊……骑乘……” 田草把脸埋在膝间,看不清表情。 过了很长时间,有个警员过来让他们穿衣服,硬声硬气地道:“快点,去警察局做笔录。” 孙建军连忙争取权益,一个劲地指着田草:“我不是来做非法勾当的,我和他是好朋友你懂吗?” “别废话!到警局再说!”警员根本不听,只把孙建军往车上拉。孙建军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整整一宿,他想叫律师,想给罗赫打电话,可惜任凭他在小屋子里怎么折腾,根本就没人进来。 后来孙建军也犯困了,索性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警员打开房门,把他放出去:“行了,弄清楚了,你不算卖淫嫖娼。走吧走吧。” 孙建军鼻子差点气歪喽,敢情抓错就抓错啦?可是能跟谁说理去呢?只能怨自己倒霉,摇摇晃晃从警局里走出来,迎头竟看到罗赫,又惊又喜:“哎呦,我说呢,是不是你把我保出来的?还得是罗哥,够意思。对了,还有田草呢,他怎么样?也出来了吧。” 罗赫脸色很不好看:“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还惦记他?没他你还能好点。我说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板一板性子?家里养个老婆,和陈纪衡不清不楚,外面还得找个田草。你不怕肾虚啊你。” “哎呀——”孙建军一跺脚,“我这不就是玩玩嘛。” “哼,你这次可玩大了。”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我这不算嫖娼啊。” “对,不算。不算无缘无故被关了一宿,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罗赫恨铁不成钢地瞅瞅他,“你就不能琢磨琢磨?你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不?” 孙建军乐了:“对呀,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陷这里了?他们都把我手机没收了都。” 罗赫叹气:“是陈纪衡。” “啊?”孙建军皱起眉头,“我靠怎么是他?” “哼。”罗赫冷笑,“你小子从第一次跟田草在一起他就知道,一共四次对不对?你还给田草结婚安排个酒店。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开房,什么时候离开,用不用给你看段视频啊孙建军?” 孙建军恼羞成怒:“他有病吧他,派人跟踪我呀?” 罗赫气极反笑:“你还能再‘二’儿点不?惦记你十年了不是有病是什么?你惦记谁能十年哪?你爹都不行。”他把车停在陈纪衡家门口,一拍孙建军的肩头,“兄弟我送你到这里了,记住喽,好好承认错误。别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孙建军被弄愣了,傻乎乎地从罗赫的车上走下来,心想,难道报警是陈纪衡干的事?他不会这么无聊吧?把我关一宿,这算教训教训? 孙建军忐忑不安地慢慢走进楼门,想起陈纪衡不正常时的种种表现,忽然有点胆战心惊,我现在要是转身就走……这个念头刚一涌上来便打压下去。 没用,他算看出来了,没用,只要还在陈纪衡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被猫抓住的耗子,五指山圈住的美猴王。 关上一宿,也,也算解恨了吧。孙建军拧眉攒目。说实在话,不过是出去玩个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田草用的是前面,陈纪衡用的是后面,这,这也不一样啊。 孙建军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小心翼翼地敲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孙建军推门走进去,乍着胆子唤道:“陈纪衡——陈纪衡——” 陈纪衡不在,客厅里空荡荡的,隐约传来一阵阵乐曲声。孙建军走到卧室、餐厅、厨房,听出那声音竟是从地下室传出来的。 地下室孙建军从来没进去过,只在花园里溜达的时候注意到和寻常的地下室有所不同,也带窗户,大概有一米宽,所以估计那里面阴暗不到哪里去。有一次无意中提起,陈纪衡说是放了些杂物,通风和采光还算好,东西放在那里不容易发霉。 只是孙建军没想到,那里面还会有音响。 孙建军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音乐声音更大了,还是个5.1环绕立体声,听音质就便宜不到哪里去。 地下室果然没有那么黑,不点灯也亮堂得很,只比上面略暗一点。没有孙建军想象中的乱七八糟,整洁得很。没有隔断墙,只有三四个大柱子,因此室内情景一望可知。 有沙发、有电视,当中一张大床,正对着电视。在孙建军的眼里依旧毫无品味可言。床头是老式的镀金栏杆造型,两边都有。床单枕头竟是纯黑色的,看上去显得更加压抑。 乐曲声音很大,震耳欲聋。孙建军为了装,正经把古典音乐学习了一阵,虽然了解得太少,但一些非常著名的作品还是多少知道一点。他听出这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活泼有力,气势磅礴,如惊涛骇浪,冲击着地下室内每一寸空间。 陈纪衡就在惊涛骇浪当中,坐在一张高脚椅上,半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沉浸于激昂的旋律,双手平伸,在空中虚弹,仿佛在他面前摆着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仿佛这澎湃的乐曲就是他弹出来的。 孙建军忍不住唤道:“陈纪衡?”话一出口他才发觉声音有点低,音乐轰鸣中对方根本听不见。 孙建军清清嗓子,高声叫道:“陈纪衡——”声音淹没在乐曲陡然拔高的旋律里,估计那位还是没听到。 孙建军没辙了,想要走过去拍拍他,陈纪衡忽然抬起左手,比量个禁止的手势,然后紧接着继续“弹”。 孙建军立刻领会意图,索性走到沙发里坐下,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瓶饮料,拿起来刚要喝,猛地想起以前曾经被陈纪衡下药,连忙又放下了,乖乖地坐在那里。 铿铿的低音炮震得孙建军心脏一沉一沉地发疼,高亢的乐曲钻入耳朵里更是令人烦躁,当排山倒海般的第一主题再次响起,终于在孙建军忍无可忍之前结束了播放。 陈纪衡兀自沉浸在明亮辉煌的韵律当中,双手仍是虚弹的姿势,好半晌才缓缓放下,轻轻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望向孙建军,道:“回来了?” 第35章 “啊——啊——啊——”孙建军狂喊不止,整个人彻底崩溃。 陈纪衡扛着棒球棍缓步走过来,轻轻碰碰他:“有完没?” 孙建军大口大口喘气,这才发现腿一点都不疼,他睁开眼睛一瞧,那条腿好好地躺在碎裂的茶几上,只是落在第二层。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发出乱七八糟的哭喊:“我草你妈陈纪衡,你个混蛋王八蛋!” 陈纪衡也不说话,只用棒球棍敲了敲孙建军的大腿,孙建军像被人堵住了嘴,一下子没了声音,抬起泪眼瞅一瞅,撇撇嘴仰着头呜呜地哭起来。 陈纪衡扔下棍子,解开孙建军的脚铐:“害怕了,嗯?” “你个变态!大变态!”孙建军哭着嚷嚷。 陈纪衡沉下脸,孙建军顿时不敢骂了,只抽抽噎噎的。陈纪衡抱住他,闭着眼睛呼吸着孙建军独特的味道,来回磨磨蹭蹭,下面又硬了。 孙建军鼻子通红,眼睛通红,咬着嘴唇不敢大声哭,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白兔。陈纪衡慢慢抚摸他,慢慢亲吻他,像珍爱一个稀世的宝贝,突然在孙建军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极重,破了皮出了血,孙建军猝不及防,“啊呀”尖叫一声,身子打了个挺,又被陈纪衡按住了。 陈纪衡一手抚弄小孙同志,可是半天没立起来,孙建军被吓坏了,不知道这个变态下一步还能干什么,一点兴致也无。 陈纪衡也不着急,一点一点刮搔,抚摩,抹了大量的润滑剂,稍稍进行扩张,缓慢地、却又坚定地捅了进去。 孙建军在他的大力草弄下一颠一耸,两条腿高高抬起来,被压在了胸前。如果他还有点意识,就能意识到这个姿势和电视屏幕里播放的他草田草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可惜孙建军没有意识。 性是个恶毒的东西,尤其对于男人来说,上一秒还觉得痛苦,下一秒就被陈纪衡顶得嗷嗷乱叫,甚至射了出来。但这个“射”是违心的,于是也便有了十分的屈辱感和羞耻感。 只是陈纪衡今天明显不想轻易放过他,他漫不经心地玩弄孙建军的身体,像玩弄个娃娃。以前陈纪衡在床上贪,但不强求,可现在全变了另外一副样子。 陈纪衡逼迫着孙建军说了许许多多以往根本不可能出口的话,摆出各种各样以往根本不可能摆出的姿势。 “你就是让我草的你懂吗?”陈纪衡一下一下顶得极为用力,他脸上有一种狂野而痴迷的神情,仿佛随时可能把孙建军活活吞到肚子里,“你说,你是不是,嗯?” “……是……是。”孙建军呜咽着,随着陈纪衡的冲撞,把脸深深陷在枕头里。 纯黑色的床单,衬着孙建军小麦色的布满吻痕掐痕的身体,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陈纪衡半眯着眼睛,陶醉在无边无尽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真他妈紧!啊……啊……” 他以后背位完成了这场冗长的性爱,拽过瘫在床上的孙建军,让他给自己口交。以往陈纪衡从未让他这样做过,这里面便带了一种惩罚的意思、控制的意思。 孙建军满脸都是眼泪,含住了慢慢地舔弄。不可否认,他喜欢这种情景,但绝对是用在别人身上,现在轮到自己,才知道那滋味苦得很,苦得咽不下去。 深夜里,孙建军累得睡着了,手腕被铐子勒住深深的痕,脸上的泪水还没干。陈纪衡从后面抱着他,肌肤贴着肌肤,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舒展,像吸取水分的叶片,每个毛细孔都在活跃地呼吸。 陈纪衡对孙建军的了解,可能比孙建军自己都深。他早在来s城之前,就把孙建军这十年的经历调查个底朝天。知道他怎样欺骗勾搭没毕业的大学生,知道他结婚,知道他耍帅扮酷吸引自家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女职员。 孙建军就是一只花孔雀,他对自己突出的魅力心知肚明,而且还善于发挥。他不知疲倦而又不知厌倦地在各种花群里流连,飞来飞去,见缝插针。 陈纪衡怎么可能满足于跟别人分享?孙建军就是他的,从一见面就是,从十年前就是,从自行车棚里初次见面时,就是。 陈纪衡紧紧地拥着他,仿佛下一秒孙建军就会消失不见。他贪婪地闻着对方的味道,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只有跟孙建军在一起,陈纪衡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是毫无缺失的。孙建军是那座桥,让他跨越十年空白的光阴,和少年时的陈纪衡联系在一起,构成他整个的人生。 孙建军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无论如何,他要把他握在手里,绑在身边,一辈子,这一辈子也不会放开。 孙建军醒来时,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后面的违和感更是糟糕透顶。他侧躺着,翻身都困难,不由呻吟了一声。有一只手伸过来,给他轻轻地按摩。 孙建军享受了一会才发觉不对劲,急忙一扭头,果然,那人正是陈纪衡。 孙建军吓得一哆嗦,翻过身对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兽。 陈纪衡眸光黯了黯,随即道:“好点没有?我做了饭,起来吃点?” 孙建军不动,和他对视着,仿佛他稍稍轻举妄动一下,陈纪衡就能扑过来把他吃了似的。陈纪衡一笑,说:“现在是早上九点钟,你可以再休息一会,我去公司有点事。”说完,起身走了。 孙建军一直听到陈纪衡走出家门,这才从床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卫生间里洗漱。穿上衣服走到餐厅,桌上摆着两样菜一碗汤,热气腾腾。 要在以往,孙建军一定会大吃特吃,坚决不能便宜了陈纪衡那小子,可今天心情十分低落,居然一点胃口都没有,拿起车钥匙,逃似的跑出了陈纪衡的家。 孙建军开着车在马路上东游西荡,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无处可去的。他爹他媳妇都不想见,还能去谁那里?他把车开到小河沿,在空寂无人的小树林里,趴在方向盘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哭完之后又能怎样?日子无非还得过下去。他抹一把眼泪,拿出湿巾擦擦脸,抿抿头发,开车去找罗赫。 “……动工,对,年底前至少地基得打好了……,行,就这样。”罗赫放下电话,回头看到歪在沙发里病怏怏的孙建军,问道:“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孙建军不开口,把脑袋缩在衣服里。他极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倒让罗赫上了心,走到他身边坐下:“喂,你没事吧。” “快死了。”孙建军闷闷地道。 罗赫失笑:“还行,还能开玩笑。” “玩笑你个头啊!”孙建军呼地掀开外套,梗着脖子嚷嚷,“你赶快帮我想办法,我要脱离陈纪衡那个变态王八蛋!” 罗赫被孙建军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拧起眉头道:“不是吧,这么严重?” “别废话,赶紧给我想办法!”孙建军没好气。 罗赫叹息:“说实话,这次真是你不对,都说好了三个月,怎么还能找别人?找就找吧,非得找田草。田草和陈纪衡的恩恩怨怨你不是不知道,他不生气才怪。” “都他妈十年了,还记着呢?统共多大点事?!我都不在乎了!” “你大大咧咧的你在乎过啥?”罗赫瞪他一眼,“陈纪衡要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能惦记你这么长时间吗?再别说陈纪衡了,哼,要不是我弟拦着,我早把田草腿打折,还能饶得了他?” 孙建军一拍桌子:“少废话,快点想招儿!”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周婉婷。 孙建军拿起电话粗声粗气地道:“喂?什么事?没事别啰嗦,我这边忙着呢。” “孙建军,”周婉婷平静地道,“我要跟你离婚。” 第50章 离婚吧 “你说啥?!”孙建军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起来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腰疼,忍不住皱皱眉头,咧咧嘴,可气势不能少半分,追问道,“你说啥?” “我要和你离婚。”周婉婷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像面前摆着一张写着这几个大字的一张纸,她毫无感情地宣读一样。 “你发疯啊你?”孙建军怒气冲冲。 周婉婷沉默一会,道:“你回家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谈,谈你妈个头!”孙建军用力按断电话,手扶着腰骂道,“真他妈的,后院起火,添乱!” “回去看看吧。”罗赫道,“女人嘛,好好哄一哄。” “哈。”孙建军冷嗤一声,“说得好像你挺懂女人似的,你能把你弟弟管好就不错了。哎,我的事你可得上点心,走了,先回家去。女人,真麻烦!” 他正在气头上,说话不中听,罗赫也不着恼,只一笑,把他送出公司。看看表下午了,自己也没什么事,昨天晚上喝酒喝得太晚,觉没怎么睡,看什么都泛着点绿光,索性开车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保姆在厨房做晚饭,见罗赫回来,笑道:“巧了,你们都回来了,今晚早点开饭吧。” “哦?”罗赫一挑眉,“小桥也回来了?”最近罗桥和乔娜处于热恋期,已经半个月没在10点前回家了。 “可不嘛。”保姆道,“我做了他最爱吃的香酥肉。对了,还有娜娜。呃……她会留下来吃饭吧?” 罗赫听到“乔娜”两个字,本来挺高兴的心情黯然几分,想了想道:“多做几个菜。” “哎,好嘞。”保姆得了命令,忙去厨房张罗。罗赫的脚步刚踏上楼梯,犹豫着又返回来,走到一楼的大书房里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实在没事可做随手拿出一本书。看了两眼看不进去,郁卒地扔到书桌上。他闭着眼睛揉揉眉心,只觉得十分疲惫,终究还是起身再次上楼。 还未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罗桥愉悦的说话声:“你喜欢的都有吧?还去书店买什么啊,到我家来找肯定不会失望啦。” 然后是乔娜:“嗯——真不错,你家书的确挺多的。”她语速有点慢,似乎一边说一边浏览着什么。 “喏。《中国史》、《魏晋南北朝》、《哲学史》……你就说你想看什么吧。” “太专业了。咦,我记得你对历史只是一般般啊,不太感兴趣嘛。” “哎呀都是我哥的,他喜欢……这儿呢这儿呢,找到了,给你……”罗桥略显兴奋。 罗赫越听越是心情烦躁,本不想过去看见他们,但他的卧室在最里面,必须得经过楼梯口附近的小书房。 罗赫走过去,见书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罗桥拿着一本书在乔娜面前一扬,得意地道:“果然有吧,我可没骗你。” “太好了!”乔娜的马尾辫活泼地一甩,“快给我。” “哎——”罗桥把书藏在身后,“你怎么谢我?这可是绝版的,当当网都缺货的。” “行啦行啦,知道你厉害行了吧。”乔娜还要去抢。罗桥低头要吻她的唇,乔娜噗嗤一笑,偏脸躲开,娇羞地道,“干吗呀,别让人看见。” “放心吧,他们这时候不会上来的。”罗桥放下书,揽过乔娜的腰。乔娜的脸红了:“万一你哥回来呢……” “早着呢。”罗桥再次低头吻下去,这次乔娜没有躲,年轻的情侣在秋日的书房里缠绵地拥吻。 罗赫在门外看着,胸中燃起一团火,那种无法自控的热度烧干了身体内最后一滴血,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有一种想要猛烈地冲过去,把那个女人烧死的强烈的欲望;又想一把火把这个房子全点着了,把世界全毁灭了,一寸灰都不留下。 乔娜羞涩地抬起头,冷不防瞥见门缝中那道阴鸷的凶狠的冷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她吓了一跳,失惊地叫了一声。 罗桥见她陡然变了脸色,忙问道:“你怎么了?” “有…有人!”乔娜指着门口,嘴唇发白。 “有人?不能啊。”罗桥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抢上去猛地拉开房门,走廊里空空如也。他回头道:“你瞧,没人,你眼花了吧。” “不是。”乔娜摇摇头,笃定地道,“刚才肯定有人。”她走到罗桥身边仔细张望一番,果然不见人影。但刚才那个眼神太可怕了,回想起来令她心悸不已,仿佛那人是个躲藏在暗处的凶手,随时会来要她性命一样。 罗桥安抚地摸摸乔娜的额头:“没事了,你太累了,好好歇歇。”说着,扶乔娜坐到椅子里。 乔娜兀自心跳加速:“不,肯定有人。好像,好像是你哥。” “我哥?”罗桥大笑,“拉倒吧,这个时候他正在公司里忙着呢。”话音刚落,听到外面有人道,“说我什么呢?”罗赫推开门走进来。 罗桥忙起身道:“是乔娜,她非得说刚才看见你了。” 罗赫盯了乔娜一眼,淡淡地道:“是么?看错了吧。” 乔娜勉强笑笑,没敢吭声。她总觉得罗桥的哥哥对自己似乎不太喜欢,可说实话,两人见面次数不多,每次罗赫也很客气有礼。但乔娜就是觉得这个哥哥对自己有偏见,不是在举止和言谈上,也许,也许是女孩子的直觉。她有点怕罗赫,这个人严肃而又沉默,不像罗桥那样开朗活泼。罗桥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从小到大哥哥如何照顾他,如何保护他。乔娜明白罗桥对哥哥的尊敬、信任和依赖,那种情感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晚饭三个人一起吃的,罗赫依旧不露声色,只是看向罗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温和。乔娜兴致不高,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罗桥倒是很高兴,一会谈论欧洲联赛,一会谈论nba。 九点时罗桥开车送乔娜回家,不用问,俩人肯定还得找个花园什么的再聊一会。罗赫到书房去,仰头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回想罗桥亲吻乔娜时的样子。越想越是烦躁难耐,拿起手机打给俱乐部的经理:“阿育在么?” “在,在。”经理一叠声地说。自从阿育跟着罗赫,经理没敢给他排客人,留在店里只为了罗赫一人而已。 罗赫挂上电话,开车去了俱乐部。 阿育仍是那个样子,很腼腆,总爱脸红。即使他服侍罗赫已经不止一次了,该露的地方也露过了,该做的事情也做过了,却还是有点放不开。人也不够机灵,不会来事,不懂得看罗赫的眼色。 他青涩得仍像个雏儿,闭着眼睛在罗赫的身下承受着,只是忍不住时才哼哼两声,像猫抓一样。 完事之后罗赫盯着他看了很久,看得阿育都有些忐忑了,战战兢兢地问:“罗哥,你,你不舒服么?” 罗赫摇摇头,突然开口:“我要是喜欢上你了,你怎么办?” 阿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罗赫明白他是误会了,一笑,道:“说着玩呢,别往心里去。” “哦……”阿育低头应着,垂下眼睑,遮住那些无妄的失落和自嘲,说,“罗哥,我再服侍你一回吧。” 罗赫摇摇头:“天不早了。” 第37章 孙父直起腰,提高声音,喝道:“我说是报应!你活该!”孙建军苦着脸,听他爹教训,“就你那不知检点的样儿,找这么个媳妇也是你的报应!要不是你在外面成天勾勾搭搭不好好过日子,你媳妇能跟别人吗?” “爸——”孙建军不爱听了,自己做是一回事,让人这么骂是另外一回事。再说了,丈夫出去花是正常的,那叫逢场作戏;媳妇嘛,从古到今都得三从四德贤良淑德,结婚了还拈三搭四,别说男人了,女人都不放过你。几千年下来的遗毒啊,女人自己都不觉得“毒”了。 孙父又是一声叹息,说来说去,毕竟是自己儿子,媳妇无论如何也是外人,只好道:“那把别墅给她的,算是补偿,人家毕竟跟你一场,年纪轻轻的不容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建军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他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竭力替自己找借口争取最大利益:“那,那把别墅给她了,一时半会我住哪儿啊。住你这儿,你瞧我也不顺眼。” “可以暂时住我那里。”关键时刻,一直不出声的陈纪衡开口了,不去看孙建军,反而对着孙父道,“我房子够大,住两个人没有问题。在生意上,也可以互相帮忙。孙叔叔,只要您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孙父感激地道,慈父一般拍着陈纪衡的手背,“跟着你我最放心。唉,纪衡啊,建军不争气,让你看笑话了。” 陈纪衡得体地道:“哪儿的话,我和建军是最好的哥们。孙叔叔,不怕您见怪,我可是一直把您当父亲看待的,在我心里,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他语出诚挚,发自肺腑,也隐晦地告诉孙父,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说出去。 孙父想想陈纪衡的家庭,一阵感叹唏嘘,对他的话毫不怀疑,拍拍陈纪衡的肩头,百味陈杂:“好孩子……好孩子……” 孙建军不屑地在一旁偷偷撇嘴,这小子,真会顺杆爬。 第52章 占有欲 晚上孙父提出要陈纪衡和孙建军留下吃饭,两个人当然没有意见。保姆做了挺多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孙父今天十分感慨,拉着陈纪衡坐到他身边:“快把外套脱了,怪热的。” 陈纪衡道:“不用了,我有点冷。”孙建军在一旁偷笑。 孙父和陈纪衡聊得异常热络:“来,纪衡,陪我喝酒,多喝两杯。”边说边启开一瓶茅台,咕嘟咕嘟倒满。 孙建军见状,忙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孙父一瞪眼:“你喝什么喝?别喝,一会你开车,让纪衡陪我。”孙建军一撇嘴:“你忘啦,陈纪衡滴酒不沾。” “今天陪叔叔喝一点。”陈纪衡道,“为了叔叔,我破例一次。” “好好。”孙父很是满意。 孙建军怏怏地放下杯子,大为不屑,一旁保姆极有眼色地递过来一瓶雪碧。孙建军喝着甜了吧唧的饮料,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孙父酒量一般,两杯下肚脸上像抹了一层油彩,话也多了起来,拉住陈纪衡的手唏嘘不已:“建军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纪衡啊,我,我谢谢你——”说着一举杯。 陈纪衡忙道:“孙叔叔,还是我敬您。” 孙父阻住了他,自顾自往下道:“你听我说。我这个儿子不着调,从小就不着调。我为了他,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从小到大操碎了心,我不盼别的,只盼他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好好过日子,哪成想…哪成想……唉——” 孙建军听不下去了,苦着脸道:“爸,你瞧你都说些什么呀。” 孙父一瞪眼睛:“我爷俩说话,你别插嘴!”吐沫星子差点喷孙建军脸上。 孙建军不敢吭声了,敢情人家成爷俩了,敢情我成了外人了。孙建军瞧着陈纪衡一脸认真郑重其事和孙父攀谈的模样,气得直咬牙,忿忿不平地往嘴里塞软炸里脊。 哪知孙父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也难怪,儿子离婚,还是被戴个绿帽子,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让人开心不起来。两个晚辈见孙父失态,都慌了神,孙建军连忙扶着老爷子:“爸,爸你喝多了。” “没事,我没事。”孙父一抹脸,接过保姆递来的湿手巾,“我就是心里闷得慌,闷得慌。”他撑起头,勉强保持几分清醒,道,“你们自己吃吧,纪衡啊,叔我累了,先进去歇会,你别挑理啊。” “哎。”陈纪衡站起来和孙建军一起扶着孙父往卧室里走,孙父摆手推开他们,冲着自己的儿子长叹一声:“你呀,唉——”坠得孙建军心里难受,惶惶地回头看向陈纪衡。 陈纪衡低声道:“没事,我瞧他就是不太好受,睡一觉就好了。走吧,咱走吧。不行明天再来。” “……好吧。”孙建军也想不到该从何安慰,还不如远远走开免得碍老爷子的眼。只是心头沉甸甸的,总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两人帮保姆略略收拾收拾,下楼去开车。 孙建军启动车子,慢慢驶离那栋老旧的居民楼。陈纪衡在夜色里幽幽地道:“今天你是真伤着老人家的心了。” “呸!”孙建军重重地啐了一口,“别他妈得便宜卖乖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王八蛋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把我毁了你他妈的就开心了。” 陈纪衡嗤笑:“你这话说得古怪,我怎么给你下绊子了?” 孙建军没好气地道:“怎么着,还想让我给你举例说明啊?我公司生意不是你抢的吗?那天晚上我跟田草在一起不是你报的警?还有周婉婷非得要跟我离婚,难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纪衡慢吞吞地道:“孙建军,你说话得负责任。第一,我是抢你生意了,但还给你的更多吧?第二,你要是不出去风流快活,乖乖回家,能被警察逮到吗?第三,没我你也得跟周婉婷离婚,难不成你还想当自己儿子养着那个野种?” 他说得有板有眼,孙建军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气得他龇着牙直吸凉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好,好你个陈纪衡,这点心眼都用我身上了。这么说我是自作自受呗?” 陈纪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就是你这种。” 孙建军狠狠一拍方向盘,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陈纪衡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欺人太甚?我没举着刀子要杀你吧,孙建军,我这伤口可还没好。” 孙建军这才想起来,他还刺了陈纪衡一刀,一会回家这小子指不定得怎么报复呢。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恍惚中一个人影在车头前闪过,顿时吓一大跳,脚下本能一踩刹车,车子发出“吱”地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重重地停在那里。 孙建军脸色发白,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张皇地道:“我草,撞人了!” 此时此刻陈纪衡明显沉稳得多,给孙建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别多想,下车看看再说。” 孙建军砰砰乱跳的心这才消停了点,跟着陈纪衡一左一右走下车,夜色里见前面土道上车灯前坐着个老太太,拎着的塑料筐倒了,里面的菜洒一地。 陈纪衡当先抢上去扶起老太太,连声道:“阿姨你没事吧,摔到哪儿没?天太黑了,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整个身形诡异地凝固住。 孙建军未曾留心陈纪衡的古怪,只顾着过来帮忙搀扶,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没看清。阿姨你要是觉着不舒服,咱立马叫车,打120,去医院,行不?”他一边扶起那个女人一边往筐里捡菜,还推一推木然不动的陈纪衡,压低声音,“喂,干什么呢?帮忙啊!” 陈纪衡不出声,沉默得像块石头。孙建军皱紧眉头直起身子,刚要再喊他,却见陈纪衡的面色阴沉,像黑透了的暮色。 孙建军心里打了个突,一回头,仔细瞧瞧那个女人,磕磕巴巴地道:“宋,宋姨……原来,原来是您哪,我真没看清。” “没事。”陈母淡淡地道,“是我不小心滑了一跤,车子没撞到。”说着,伸手接过孙建军拾起的塑料筐,“来看你爸爸?” “是啊。”最初的惊讶和慌张过去之后,只剩下尴尬了,不知怎么孙建军就是替陈纪衡尴尬,恨不能把那小子直接塞回车里,让陈母看不见。 陈母也只当看不见,似乎无边的夜色里,眼前只有孙建军这么一位,道:“你爸爸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好福气。” 孙建军咧咧嘴,露出个不是笑容的笑容。想想也实在奇怪,一个是总回家却把父亲气得七窍生烟的败家子,一个却是从不回家的优秀精英成功人士,你说哪个更糟糕些? “那个,宋姨,您受伤没?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大家都放心些。” 宋姨笑笑,道:“我自己就是医生,还用让谁看?怎么,你还怕我以后讹你么?” 孙建军忙赔笑:“没,没这意思,不是怕您……您瞧,这一跤摔得还挺实诚的。” 宋姨淡淡地道:“行了,我说没事就没事,大晚上的,快开车走吧,以后路上小心点。” “哎,哎。”孙建军一叠声地应着,眼瞅着陈母挎着篮子越走越远,消失在暮色里。回手一拉陈纪衡,俩人一起钻进车子里。 孙建军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松一口长气:“吓死我了,这要碰上不讲理的,铁定玩完。这也就是你妈妈吧,通情达理……”他轻轻碰碰陈纪衡,试探着道,“喂,你没事吧?” “没事。”陈纪衡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开车。” “其实吧,我觉得,你应该和宋姨说句话,哪怕打个招呼也行啊。她毕竟是你妈妈嘛。” “我说开车!”陈纪衡陡然暴喝,吓得孙建军一个出溜差点钻座位底下去,慌里慌张地踩油门打方向盘,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偷觑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陈纪衡,鄙夷地暗道:跟我狂什么狂?有本事你冲你妈喊哪?切,怂包。 想是这么想,但归根结底他是不敢当着陈纪衡的面说什么的,连举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陈纪衡一路沉默无语,回家坐到沙发里,眸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建军瞧着他的样子,想想刚才母子两人见面,竟连句话都不说,也是令人难过。他一向心软,见不得别人独自向隅,不由凑过来坐到陈纪衡身边,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喂,你没事吧?” 陈纪衡“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转身便走,直接去洗手间,把孙建军弄得一愣,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不长记性啊你!”正为陈纪衡无视他的行为耿耿于怀,忽听那小子在里面喊,“孙建军,你过来。” “小爷我忙!”孙建军把两条腿搭在茶几上,剥开个水果糖扔嘴里。 “过来!”陈纪衡的声音不大,但隐隐有种要爆发的压抑感。 孙建军咽了一下,话梅的味道半酸半甜,抓抓头发:“好啦好啦,叫叫叫,叫魂一样。” 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 陈纪衡的外套已经脱了,连裤子都脱了,全身上下只剩那件深蓝色的衬衫。宽大的下摆遮住主要部位,露出一双修长的有力的大腿。 陈纪衡的腿型极好看,是孙建军最喜欢的那种,眼睛一搭上就挪不开了,咕噜咽了一下,嘴里有点发干。 衬衫的衣扣解开了,半敞着平坦的胸膛,陈纪衡一指那处伤口,道:“衣服脱不下来了,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孙建军嘴里嘟囔着,还是走过去仔细瞅瞅。陈纪衡没有及时地处理伤口,现在倒是不流血了,但衬衫和肌肤被血痂沾到了一起,轻轻一扯布料,皮肤就被揪起来,再用点力,很有可能伤口重新撕裂。 孙建军没敢再乱动,心虚地一抬头,望向陈纪衡:“那,咋办?” 他这样眼睛向上挑起,陪着小心、带点讨好、又透着几分愧疚,一下子就把陈纪衡那股邪火勾起来了。他摘下喷头塞到孙建军手里,言简意赅地道:“用水润湿了。” “哦。”孙建军明白过来,拧开开关,用喷出来的温水冲洗那处伤口。陈纪衡靠在墙边,仰着头,半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着什么的样子。 孙建军暗骂:他奶奶的还挺会享福,但又不敢偷懒,等着水流冲掉伤口处的血,终于把衬衫慢慢地剥离了肌肤。 那里一处醒目的疤痕,挨着深褐色的乳头,鲜红鲜红的,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冷不防后脑被陈纪衡一把托住,按在胸前,闷闷地道:“舔一舔。” 两个人姿势紧密,热气熏得人头昏脑涨,孙建军鬼使神差地依言而行,伸出舌尖自下而上舔了一下。陈纪衡像被火灼了似的打了个哆嗦,低头狠狠吻住孙建军的嘴唇。 狭小的空间内温度骤然升高,湿了的衣服黏黏地挂在身上,恨不能立刻脱个一干二净。陈纪衡表现得凶猛而难耐,几乎控制不了自己,推着孙建军让他双手撑在洗手盆的台面上,从背后顶了进去。 孙建军觉得有点胀痛,忍不住低叫了一声,陈纪衡立刻又硬了一圈,差点射出来。照着孙建军光溜溜的屁股蛋子打了一下,骂道:“叫什么叫?” 孙建军咬住嘴唇,那阵不适过去之后,酥酥麻麻的感觉强烈起来,整个人像通了电流,随着陈纪衡的顶撞而汹涌澎湃。孙建军怎么忍也忍不住,张着嘴啊啊地又出了声。 这回陈纪衡不拦着他了,一下一下用力奇大,像在打桩,“啪啪啪啪”肉体相击的声音听着都让人面红耳赤。 “你就是让我干的你知道不?嗯?”陈纪衡在这时候什么都说,跟平时判若两人,“你下面咬那么紧干什么……”污言秽语一句一句往外蹦,越蹦干得越欢。孙建军听得无地自容却又异常兴奋,到后来神志模糊也跟着口不择言地乱骂。 等两人都出来时,孙建军差点瘫在瓷砖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身上湿乎乎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汗,或者其他的什么。孙建军闭着眼睛兀自沉浸在极度的快感当中,然后他就感到紧紧抱着他的陈纪衡在他的耳后亲了一下。这一下是轻柔的、温暖的、甚至是充满怜惜的。 孙建军蓦地睁开眼睛,在哗哗不止的流水声中,隐隐约约听到陈纪衡在耳边呢喃:“……不能离开我……”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幻听,刚一凝神,却又没了。 陈纪衡松开手,站到水下去冲洗。 孙建军直起身子,也走过去,和陈纪衡背靠背。那小子到底有没有说那句话?孙建军费力地思索,似乎有,却又似乎没有。他想起陈纪衡和他做时那种霸道的强势的恨不能一口一口吞了他的架势,占有欲,他这时才意识到,那是极为强烈的占有欲。 孙建军的心头渐渐涌上一种不妙的预感,万一三个月,啊不对,剩俩月了——万一两个月后,陈纪衡不放自己走,那该怎么办? 第53章 陈纪衡,接招吧 孙建军这一宿都没睡好,虽然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夜色里身边陈纪衡的呼吸均匀而轻浅,细不可闻,那也平静不了孙建军心头的辗转反侧。 他终于把自从遇见陈纪衡之后发生的那点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发现就没什么好的。阎炎出国了,田草拜拜了,媳妇离婚了,生意受影响了,他的生活可以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吧虽说表面上和陈纪衡关系不大,可真不大吗? 他平躺在枕头上叹息一声,还是自己没能耐啊,归根结底。要是有能耐,能被陈纪衡玩得提溜转吗?不行,我得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得奋发图强,至少两个月以后不至于继续被陈纪衡耍着玩。 孙建军这次绝对是痛定思痛的,尽管睡得晚,第二天一早便起来了,居然和陈纪衡同步。弄得陈纪衡挺诧异:“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嘿嘿,我也跟着锻炼锻炼嘛,出去跑跑步。”孙建军往身上套衣服。 陈纪衡指指窗外:“今天估计没机会了,外面下雨。” “啊?”不是怎么倒霉吧?孙建军连忙把窗帘全拉开,果然,天阴暗暗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水痕。 我草。他骂了一句,人要是走背字,喝口凉水都塞牙。孙建军挠挠脑袋,在去洗手间洗漱和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之间犹豫不决。陈纪衡不理他,自顾自到书房里的跑步机上,塞上耳机听音乐。 孙建军瞧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咬牙,我还不信了我,就不能克服克服那点惰性?于是开始在屋子里转圈散步。只是屋子有点小,施展不开,绕了几圈发现不像锻炼,倒像是拉磨。 幸好这时陈纪衡开口了:“吃什么?我去做。” 第39章 流水继续哗啦呼啦,磨砂玻璃白茫茫一片,把陈纪衡圈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孙建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又听不到他说话,气得一踢玻璃门:“喂,我跟你说话呢!” 陈纪衡抹一把脸上的水,闭上开关,流水声终于没有了。他打开门,捞过大浴巾擦拭身子,冷冷地道:“以后我家的事,你少管。” “对对对,我有病,我欠,我吃饱了没事撑的。”孙建军忿忿地道,“要是我不去帮忙,你妈妈还得蹲地上擦水知道不?她家窗户漏了你知道不?你瞧这么大的雨,还没日没夜地下,我在那里忙活一上午,累得腰酸腿疼。” 陈纪衡瞄他一眼,往身上套内裤:“谁让你去了?我让你去了?” “我草!”孙建军气得笑骂一声,指着陈纪衡的鼻子,“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哪?那是你妈,不是路边要饭的老太太!” 他的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陈纪衡冲上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被水汽氤氲得格外黑亮深邃的眸子紧紧盯住孙建军的脸。他的发丝垂下来,犹带水汽,半眯着眼睛,看上去格外危险。陈纪衡阴森森地道:“我是不是人,用不着你评判。重申一遍,我家的事你少管,再说废话我把你直接扒光了就地正法。” 孙建军打了个哆嗦,艰难地咽了一下。陈纪衡松开手,走到卫生间外穿家居服。孙建军在后面对着陈纪衡的背影竖起个中指,十分不屑:呸,你也就在我面前能耐,有本事你回家去呀,看你妈不骂你个狗血喷头,哼!你还当我乐意管你那点烂事呢? 到底不是自己的父母,正主儿都不在乎了他这个看热闹的更用不着上心。孙建军这一宿觉睡得挺安稳,尤其是陈纪衡居然破天荒地没折腾他,睡得更加安稳。只是打在窗户上的雨声淋淋漓漓,都落到梦里去了,积了一汪水,他撅起屁股拿着铲子簸箕舀啊舀啊,怎么舀都舀不干净。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他一个寒噤,醒了。 天色刚蒙蒙亮,被子的另一半却是凉的。雨仍在下,隔着窗户往外看,小区里全是积水,看不见路。行人高举雨伞,趟着水,举步维艰。 孙建军披上一件外衣,走出卧室,见陈纪衡在晨光里坐着。背部是僵直的,投下一个孤寂而又倔强的暗影。 孙建军心又软了,他轻轻过去坐下。陈纪衡的身上散发着秋夜的寒凉的气息,估计已经一个人这么待了很久。 孙建军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要不,要不咱一起去看看宋姨……” 陈纪衡一动不动,也不出声,沉默地听着外面的雨打风吹。就在孙建军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说:“走吧,我也去。” 罗赫是被一个电话叫“醒”的。他正赴一个很重要的饭局,喝得半醉了,却装作十分醉的样子,和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眼见饭局就要结束,他的“装醉”也快要功德圆满,脚步踉踉跄跄,说话颠三倒四,要把领导们送回去,这时,手机响了。 别人让他接电话,他豪迈地大笑:“那怎么成?先…先送您,您比谁都重要。您走了,我再接,哈哈,哈哈……”扶着领导上了车,仔细地把车门关好,挥手拜拜。拿起手机见是个陌生的号码,罗赫皱皱眉头,接听,没什么好气,硬邦邦地问:“谁?” “罗赫是吗?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罗桥的?”那边还挺客气。 一听到弟弟的名字,罗赫彻底“醒”了,那五分醉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忙问道:“对,他是我弟弟,怎么了?” “他在店里喝多了,你把他接回去吧。我这里是xx酒吧,就在保安室。” “行行,我马上去。”罗赫连声答应着,让司机赶快开车。 罗桥和罗赫不一样,他酒量浅,读书读多了讨厌应酬,更不爱喝,从不会去买醉的,怎么今天在酒吧喝得回不了家?罗赫心里直犯嘀咕,这得喝多少酒啊。 事实上,罗桥不只是喝醉了,他还打架了,把另一个女孩子看成乔娜,跟那女孩子的男朋友打了一场毫无缘由的架。酒吧的保安过来拉开他,送到保安室,掏出他手机找最近的联系人。幸好这里是清吧,档次还算不错,要是在那些腌臜脏污的地方,早被人扔到后面巷子里去了。 饶是如此,罗赫第一眼瞧见弟弟脸上的淤青还是气得太阳穴直蹦筋,司机早把酒吧老板找来了,一听说是罗哥,吓得连忙解释:“真不是我们这里人打的,是他和一位客人起冲突,和我们没关系。” “打他的人呢?”罗赫喝问,脸上的凶狠和戾气看得老板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道,“走,走了……” 罗赫一肚皮的怨气无处发泄,抱着弟弟上车。罗桥喝得满脸通红,人事不省,嘴里一个劲地嘟囔:“娜娜你别离开我啊娜娜……我不想和你分手娜娜……”罗赫真想给他一耳光,让他别这么丢人现眼。手都扬起来了却不忍落下,最后叹着气把弟弟搂在怀里哄劝:“好了好了,她不和你分手,肯定不分……” 罗桥身上燥热,扭来扭去一点老实气都没有,扭得罗赫火大,照着他屁股拍两下,这才算消停下来。絮絮叨叨也不知磨叽些什么,仔细听去最多的词便是“娜娜,娜娜”。 罗赫又气愤又无奈,不用问,这是和女朋友闹矛盾了。 第55章 出柜 一路上罗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哥哥的手臂翻来覆去地讲,讲他和乔娜一起去图书馆时怎么被乔父无意中遇到了,乔父回家后又怎么和乔娜说不愿意他俩交往,别的意见没有,只是嫌罗桥个头挨。 罗桥一米七五,乔娜一米七,配上去是有点那么地不够协调,尽管自己女儿乐意,乔父却越看越觉得糟心。乔母对罗桥的工作也颇有微词,觉得当老师的男人不会有大出息,她一直想把女儿介绍给朋友的儿子,三十岁刚出头便当上了副处级干部,前程远大,尤其对乔娜的印象也不错。 乔娜把父母的意见对罗桥说了,罗桥特别不高兴,他还年轻、还气盛,更何况也是被哥哥惯出来了,别看外表斯斯文文,其实骨子里还挺有脾气。俩人你不肯迁就我,我也不肯作低俯小地劝,便僵在那里了。 罗桥当着乔娜的面还挺硬气,结果独处的时候那点怨怼烦闷全涌了出来,在酒吧不知不觉喝多了。 罗赫听他罗里啰嗦无非那点事,又好气又好笑,心里老大不愿意。嫌弃罗桥个头矮?没出息?那也是你们能说的?我弟弟好着呢,要批评也得是我,你们算干什么的?这样的人家,不找也罢。凭现在的地位家业,找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 本来罗赫对乔娜也不大待见,这下更加厌烦。眼瞅着进了院子,好说歹说把罗桥从车子里拉出来,扶着他跌跌撞撞往楼上走。 快进房间时,罗桥抬起眼皮,瞧了罗赫好半晌,才认出对面的人是谁。拉住罗赫的手连声道:“哥,哥我是不是特没用?” “你好着呢,是那个乔娜不咋地。” 罗桥一瞪眼睛:“才不是,娜娜很好,她,她很好……” 罗赫听他笨拙而又语无伦次地为别人辩护,十分无奈,隐隐又有些恼怒,用力把罗桥拉到屋子里去,整个塞进大浴缸,哗啦一声拧开水龙头,怒道:“好好好,好还和你吵架?有这么好的吗?” 罗桥呆呆地坐在那里,头发衣服全湿透了,眼泪汪汪地望着罗赫:“是我不好……我配不上她……” 罗赫一见他这副模样,怨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疼了。把水温调得高一点,温言道:“小桥,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没人比你更好。” “哥——”罗桥一眨眼,泪水落下来,抱住罗赫的肩头。 罗赫见他醉得实在不像话,只好叹息一声,动手解开弟弟身上的衣服,倒点洗发水沐浴液给他洗澡。 罗桥乖乖地任罗赫摆弄,和小时候一样,雪白的泡沫涂抹在身上,顺着水流滑下去,露出线条匀称的年轻的肌理。罗赫的小腹发紧,忍不住把弟弟抱在怀里,弄得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 他亲了亲罗桥的额头,弟弟的温顺忽然让罗赫有了格外的感慨,他说:“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桥,任何人都是外人,都会离你而去,你懂么?只有兄弟,才能真正陪你一辈子。” 罗桥望着他,眼中是带着醉意的疑惑的懵懂。罗赫轻轻抚上他的脸,浴室里升腾的热气氤氲得两个人都有些焦渴难耐。罗赫低下头,尝试着用鼻尖摩挲罗桥的鼻尖。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开。罗桥没有躲,也许是酒精麻醉过后的迟钝,也许是不明白哥哥举止背后的含义,也许是一种对温暖的渴望…… 罗赫托住弟弟的后脑,吻住他的唇。 罗桥脑子里嗡地一声,懵了,过了好一会才弄明白哥哥是在吻他,而且一脸的痴迷。罗桥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手臂用力,狠狠地推开罗赫。 罗赫这才发现别看罗桥看上去有点瘦弱,其实力气很大的。他喘息着和罗桥对视,眼中几乎要冲破一切阻碍的情欲让弟弟看得心惊肉跳。 罗桥“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来,飞快地拿起挂着的大浴巾裹住自己。他低着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点什么,索性绕过罗赫,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罗赫抬起眼,对面是大大的镜子,蒙上一层雾气,白茫茫一片。他一把抄起身边的沐浴液,用力扔过去,玻璃四下飞溅,碎了一地。 第二天吃早饭时,陈纪衡显得比平常沉默许多,尽管他本人就够寡言少语的了,但也很少出现这种压抑的状态。 孙建军不敢多说话,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红豆粥。他现在是深谙和陈纪衡相处之道,当一个变态心情不好时,你绝对不要去招惹他。 外面的雨仍是下,好像天被捅出个大窟窿来,丝丝缕缕飘洒得让人心烦意乱。陈纪衡终于一放筷子,喝完只盛了半碗的粥,淡淡地道:“吃完没?走吧。” 孙建军抹抹嘴,道:“其实我个人认为,你自己去就行,毕竟是你家,又不是我……”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被陈纪衡冷冷的眼风扫到,噎了一下,举手投降:“行行,我陪你去。” 两个人穿上外套,开车出门,快到陈家时,孙建军提议道:“是不是该买点水果啊?咱俩这么空着手,不好吧?” 陈纪衡想了想,把车子停在路边,撑起雨伞到水果店里买了两大袋提子。 “你妈妈爱吃葡萄啊。”孙建军没话找话地问。 “不是,这个最贵。” 孙建军摆弄着水果袋子:“再贵也不算什么吧,你一个大老板,回家看老妈,礼物轻了点,还不如我上次拎的补品。” “那用不用再去买点鹿茸人参啊?”陈纪衡皱紧眉头,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烦躁难安。 孙建军忙笑道:“不用不用,提子挺好。”他发现只要是和陈纪衡家人有关,这小子一定像吃了呛药的大豹子,似乎随时准备去杀人放火。 俩人走进楼道,沿着楼梯一步一步挨上去,陈纪衡越走越慢。在一瞬间,他好像又是当年那个被繁重的学业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高中生,每一次回家脚步都会重得像灌了铅,仿佛刚刚放了风没多久的犯人,还是要回到闭塞而又压抑的牢房中去。这段路程是他每天最痛苦的时候,直到现在印象仍然格外清晰。恍惚中听到孙建军喊他:“还有一层呢,没错,快上来吧。” 陈纪衡闷声道:“我记得,你走你的。” “哦。”孙建军没词了,拎着提子来到陈家门口按门铃,高声道:“宋姨啊,宋姨你在家吗?我是建军哪。” 不大一会功夫,门开了,陈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怎么又来了,你不用上班吗?” “啊,没事,休不休息我自己说了算。”孙建军边应着边往屋里走,向旁边一让,陈纪衡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不说话,陈母的笑容凝在脸上,看上去竟有些扭曲。陈纪衡面无表情,紧紧捏着门把手,指尖因为用力发了白。 孙建军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气氛尴尬得简直令人想夺门而逃,再也不回来。他勉强装作满不在乎地打个哈哈,嗔怪陈纪衡:“你快进来呀,把门关上,怪冷的。” 陈母动了动唇,终究没开口。陈纪衡转身关上门,家还是那个家,红漆地面,绿围墙,写字台、电视柜、五斗橱、窗下的钢琴,什么都没有变过。 家却不再是家,还是有变的地方。沙发边的柜子上,摆放的不再是花瓶,而是父亲的黑白遗像。陈纪衡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像是不认识相片里的人似的,目不转睛盯了好半晌,然后猛地别开脸。 只是听说和亲眼见到,永远都不是一回事。 孙建军道:“宋姨,你家窗台还漏水不?我就担心这个,昨晚一宿没睡好觉,梦里总滴答滴答的,我蹲在那舀了一夜的水也舀不净,累死了。” 陈母把目光转回来,对陈纪衡视而不见,只对孙建军道:“难为你还惦记着,我用抹布堵上点,能稍微好些。” 其实也没好多少,抹布都湿透了,地面汪的水更多。孙建军摸着下巴:“挺麻烦哪,真得好好收拾收拾。”接着一拍陈纪衡的肩头,笑嘻嘻地道,“幸好我早有准备,多带个人来。” 陈母冷笑道:“你来已经不敢当了,还好意思麻烦别人吗?”她的嗓音尖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建军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宋姨,瞧您说的,这不是你儿子嘛,他不干谁干哪,怎么能叫别人?” 陈母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地道:“我没儿子,我也没女儿,我只有个丈夫,已经死了,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寡老太太,凑合着过。” 孙建军偷觑陈纪衡,后者双唇紧抿,显然是狠狠咬着牙关。他的脸色铁青,可又泛着一丝苍白。 孙建军勉强笑笑,低声道:“宋姨,您别这么说,听着刺心,陈纪衡他……” “他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陈母仰起头,眼里闪着绝然的光,冷若冰霜不近人情,“还有你,昨天的事我谢谢你,但你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为什么不来呢?”说话的竟是陈纪衡,唇边噙着笑,只是这抹笑越看越诡异,“这里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再说了……”他一把拽过孙建军,手上用力,拥得死紧,挑衅地道,“好不容易找到人生另一半,总得给您带来瞧瞧的。” 孙建军大吃一惊,一边挣扎着脱身一边冲着陈母比比划划地解释:“不,不不是那么回事……我……他……” 陈母渐渐瞪圆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孙建军甩开陈纪衡上前一步,急道:“宋姨,你听我说……” 陈母指着门口怒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第56章 教训 “你搞什么啊!”孙建军紧追几步,急忙拉住头也不回直奔楼下的陈纪衡,又狼狈又慌张又是埋怨,“你疯了?就这么在你妈面前出柜,万一把她吓出心脏病怎么办?” 陈纪衡冷冷地道:“你放心,她身体好得很,都不认我这个儿子了还怕我是个gay?”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啊。”孙建军摊开手,好心好意地劝,“老人家不是在气头上嘛,话说得冲了点也无可厚非。你玻璃心哪,听两句就完了呗。” “不是两句,是二十年!”陈纪衡继续往楼下走,“说了你也不懂。” “对对对,我不懂,就你懂,你懂你还当你妈面说那种话?那是一个儿子该说的吗?好端端的就不能不吵架吗?你……” 陈纪衡猛一回头,指着他的鼻子低喝道:“闭嘴!” 孙建军不由自主一缩脖子,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两人在不太明亮的走廊里一上一下地对视着,陈纪衡的脸色很难看,泛着铁青,眼中的光愤怒而狂躁。 两人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感应灯灭了,冷风夹杂着雨点吹进半敞开的楼道的窗户,激得孙建军打了个寒噤。 陈纪衡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竭力遏制着什么似的,转过去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只是速度慢了许多,脚步异常沉重。 孙建军跟在他身后,犹豫半晌,终究有点不甘心,轻轻地道:“阳台还,还漏水呢,就剩她自己……”忽然眼前一花,被陈纪衡直接按在墙上,凶猛地吻了下去。 孙建军吓得张牙舞爪,瞪大眼睛,嘴里呜呜地叫。我草这是楼道啊,我草随时都会有人下来啊,我草这要是被陈母再看见,她真要犯心脏病的啊!手上加劲推了半天,陈纪衡力气大得惊人,好像把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在这一吻上了,卡住孙建军的脖子,吻得天昏地暗。 孙建军被他勒得几乎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好不容易等对方放开,张着嘴使劲地喘息,靠在墙边差点瘫在地上。 第41章 屋里还是没动静。 孙建军回头,见陈纪衡半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一点一点蹭墙角的污渍,手上很用力,泛起青筋。孙建军轻咳两声,把声音又提高个八度,道:“宋姨,那咱们走啦,您好好休息啊。”然后回头冲着陈纪衡大声问,“你想吃什么啊?哎呀可把我给饿坏了,干一上午活呢。走吧走吧,下馆子去。” 忽地,卧室门开了,陈母板着面孔道:“留下吃口饭吧,事先说好了,我这可没别的,只有挂面。” 孙建军见计谋得逞,乐得眉开眼笑,连声道:“挂面就行挂面就行,谢谢宋姨。” 陈母垂着眼睛到厨房里去做饭,孙建军喜滋滋地一拍陈纪衡肩头,低声道:“怎么样?有我在,没问题。” “嗯。”陈纪衡鼻子里应一声,继续专心致志地擦地面。孙建军不耐烦:“差不多就得啦,用得着那么细致吗?” 陈纪衡闷闷地道:“不行,差一点也不行。” “切。”孙建军翻个白眼,“洁癖。”在客厅里晃了两圈,实在无事可做,按开电视,坐到沙发上伸个懒腰,“我可得好好歇歇,累死了。” 陈家的电视还是那种老款式,肯定比不上液晶的清晰,孙建军只能凑合,拿着遥控器来回按了好几遍,也找不到一个能看下去的节目:“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心想把两腿搭在茶几上,寻思寻思又没敢。宋姨太严厉了,瞧她那张寒冰似的脸,孙建军就有点打怵,也难为陈纪衡,跟这样的父母一待那么多年,要是自己,早崩溃了。 不大会功夫,陈母端来做好的面条,放在餐桌上。说是只有挂面,但她是极要面子的人,自家儿子再不争气,毕竟孙建军是外人,又好心好意地雇人修窗户,无论如何不该怠慢。做了个油焖大虾、切一盘酱牛肉、用木耳和黄瓜丝拌了个凉菜。挂面里卧个鸡蛋,放的海米、紫菜和羊肉片、油菜,香气四溢。 只是碗筷就拿了两副,陈母摆明了当陈纪衡不存在,自顾自和孙建军坐到桌边上。陈纪衡站在一旁,异常尴尬。幸好孙建军见机极快,立刻道:“宋姨你也得跟我们吃点,不吃哪行啊,老年人难道还减肥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碗筷。”说着,把自己的餐具放到陈纪衡面前,自己主动起身去厨房取。 陈母哪见过这样自来熟的,她一向为人严厉苛刻,在医院时,无论是实习生还是年轻的同事,在她面前都毕恭毕敬,不敢放肆,从不和她说笑。可孙建军整个一不要脸,你生气吧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不生气吧这小子蹬鼻子就上脸,顺竿爬能上墙,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你怎么办? 气极了陈母扑哧一下竟无奈地乐了,可也就是一瞬间,又板下脸,道:“你们快吃,吃完赶紧走。” 陈纪衡默默地往嘴里挑面条,那个味道很熟悉,熟悉到镌刻在骨子里,似乎午夜梦回时曾经想起过,又像是许多许多年前就已忘记。 孙建军可没有陈纪衡那般感触,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嚷嚷:“真好吃,嗯,真好吃。宋姨你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呢?比我爸做的好吃。宋姨这酱牛肉是你自己做的吗?” 陈家家风极为严格,餐桌上不许说话,更何况像孙建军这样还带吸溜出声吧唧嘴没完没了聊天的。陈母心里有些厌烦,但又不好意思多说,被问得没法,只好点头。 “哎呀我就说嘛,肯定是自己家里酱的才有这种味道。”孙建军吃得摇头晃脑,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宋姨你说小时候我怎么就没上你家来吃饭呢?陈纪衡太有口福了。” 陈母“啪”地撂下筷子,回屋里拿出七百元钱放到餐桌上:“你们自己吃吧,今天我谢谢你,这是工钱还给你们,吃完了赶紧走。”起身进卧室里,又关上房门。 第58章 回暖 依孙建军的心思,本来还想借故再磨叽两句,哪成想陈母一点不惯毛病,直接出来赶人了。孙建军“哎呦哎呦”一个劲地叫唤,连声道:“宋姨你别介……宋姨……喂!”他不死心地拍两下被用力关上的房门,没有回应,只好回身冲着陈纪衡耸肩摊手。 陈纪衡推推眼镜,道:“已经很不错了。” 孙建军双手插在裤袋里,摇摇晃晃跟在陈纪衡身后:“你妈也太固执了,就算你不对,这么多年还没放下啊。” 陈纪衡道:“不固执就不是她了,慢慢来吧。” 孙建军伸胳膊搭上陈纪衡的肩头:“对你提出表扬啊,虽然宋姨说的话不怎么中听,不过你表现倒不错,沉得住气。” “表扬?”陈纪衡瞅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啊。”孙建军一扬眉毛,“怎么着,说你好还不乐意?” 陈纪衡一笑,没回答,当先走了下去。孙建军吹着口哨跟在后面,俩人上了车,陈纪衡道:“再接再厉吧。” 两个人真是再接再厉,公司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便开车过来,守在陈家楼下,遇到陈母买菜回来,孙建军兔子似的蹦下去,及时出现在陈母面前,笑嘻嘻地道:“宋姨,买菜呀?太沉了吧,陈纪衡,快来帮着拎拎。” 陈母连忙把菜篮子闪到身后,脸沉得跟冷冬的湖面一般,寒嗖嗖地道:“用不着,我承受不起。” “哎呀宋姨你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儿子,你儿子你都不用你用谁?再说了,您岁数这么大了,腿脚不方便,又刚下完雨,地面湿滑,万一摔一跤怎么办?” 陈母气得真想踹这混不吝一脚:“我腿脚好着呢,用不着别人帮忙!” “您瞧瞧,您瞧瞧,不服老不是?”孙建军一点不着恼,“您忘啦,在我车前头您还跌过跤呢。来吧来吧。”说着手疾眼快,上前捞过陈母的菜篮子,往陈纪衡手里塞。 陈母不肯撒手,母子俩算较上劲了。正巧旁边有人路过,跟陈母打招呼:“宋姐,买菜去啦?” 陈母勉强笑道:“是啊。”错身一步把争执着的两只手挡上。 那人目光在陈纪衡脸上转了两转,惊讶地瞪大眼睛:“呦,这,这是纪衡吧,天哪,你,你回来啦?” 陈纪衡点点头:“是啊。”他在回忆里思索了半天,也没记起来对面这位大姨是谁,只好含糊应对。孙建军接口道:“回来啦回来啦,来看他妈妈来啦。阿姨有空过来坐坐,好多年没见哪。” “是啊是啊。”那人道,“回来就好啊,宋姐,你瞧瞧你儿子,一表人才的,工作一定不错吧?干什么的?” “自己做点买卖。”答话的又是孙建军,好像他才是正经八百的陈家独子,“有个公司。” “呦——”那人笑道,“还是个大老板,了不起了不起,这么多年没见真出息了。快回家好好跟你妈妈聚一聚吧,这么多年呢,唉——”老邻居都知道他家这点事,一声喟叹里包含着无数感慨,说完颠儿颠儿地自己走了。 这边母子俩依旧僵持不下,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好一会陈纪衡低低地道:“妈——我帮您拎吧。” 一声“妈”叫得陈母手上一抖,菜篮子无论如何再握不住,索性一甩手,转身快步往家里走。孙建军推了陈纪衡一把,俩人忙跟在老太太身后。 进门了陈母径直走进卧室里,不关门,也不管门口那两位。陈纪衡把菜篮子放在地上,道:“妈,菜放这儿了,那我们先走了。”说着一拉孙建军,关上门走下楼。 孙建军急得乱蹦,问道:“我说你走什么啊,趁机会赶紧进屋去聊两句呀。” 陈纪衡摇摇头:“没用,哪有这么容易,还得被打出来。” 孙建军拧着眉头:“那怎么办?” 陈纪衡长出了一口气:“我正想办法找妹妹,让她也回来,也许能有转机。” “你妹妹?陈,陈什么来着?” “陈馨。” “对了,陈馨。”孙建军想起十年前那个淡漠的少言寡语的单薄的女孩子,“她?她行不行啊?听说你爸爸去世时她也没回来,估计和你一样。” “谈谈再说吧。”陈纪衡也无十分的把握。 “她出国了吧,当年好像是美国。这么久了,又这么远,一点音信都没有,找起来可不太容易。”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总会找到的。”陈纪衡按开车锁,把钥匙扔给孙建军,“你开车吧,我还有事要处理。”边说边钻进车子,拿起电话噼里啪啦按号码。 这一路陈纪衡一直在打电话,不是他给别人打就是别人给他打。孙建军等红绿灯时,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这个人,微微偏着头,一副严肃的样子,眉心因为总皱着而形成深深的竖形的刻痕。 对陈纪衡的为人处世,孙建军一点都不赞同,毫无兴趣可言。不吸烟不喝酒不玩女人,当然男人也不玩,呃,好吧,除了自己之外。整天从早到晚,不是工作就是学习,还有一个小时锻炼身体。像上了弦的发条,加满油的汽车,随时随地超负荷运转,估计他的属下一天到晚能累得直喘气,肯定烦死这个老板了。 孙建军随口问道:“晚上吃什么?你做饭?” “在外面吃吧。”陈纪衡揉揉太阳穴,然后又低头处理文件。 孙建军摸着下巴,忽然涌起一个好主意,见陈纪衡只顾着公事不关心路程,一打轮,车子向展览馆方向开去。 开出半个多小时陈纪衡才发现不对劲,怎么还没到家,有这么远吗?他边讲电话边向外看一眼,一下子瞧见彩电塔了,匆匆说几句按断电话,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带你去个好地方。”孙建军神神秘秘晱晱眼,车子在灯红酒绿的gay吧门口停了下来。 陈纪衡握着手机,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孙建军摘下安全带,一扬下颌:“怎么?下车啊。” 陈纪衡手肘搭在座椅靠背上,眼里闪着光,慢吞吞地道:“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见长。” “哦?是吗?”孙建军摸摸脸,再摸摸脑门,点点头,“也许吧,有什么关系么?”这要是放在以前,孙建军是很怕的,他怕陈纪衡发飙,怕他那副变态的德行,真想有多远跑多远。可现在居然不怕了,觉得陈纪衡也挺好相处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孙建军仔细琢磨了一番,嗯,对了,从见到陈母之后开始的。以前孙建军总觉得自己比不上陈纪衡,处处被人压制一头,似乎永远也翻不了身。可自从他俩被孙父痛骂一顿之后,孙建军对陈纪衡的感觉就变了,这个男人也有弱点嘛,也会无助嘛。你瞧瞧,要不是我在宋姨面前周旋,他俩能搭得上话吗?他陈纪衡能一步一步慢慢向家里靠拢吗?没戏。 这人吧,就不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一有,甭管你多大的权势多大的钱势,在那人面前,就硬气不起来,得瑟不起来,装不起来。 孙建军现在自认为是陈纪衡的福星,陈纪衡得靠着他。他算想明白了,陈纪衡离不开他。你就说吧,能离开至于心心念念长达十年吗?至于想尽办法也得让自己陪他三个月吗?至于每次他在外面玩上那么一玩,就弄得惊天动地要死要活的吗? 这看问题吧,得分什么角度,同样一件事,这么看是痛苦,那么看就变成快乐了。所以孙建军现在在陈纪衡面前特放松,是真的像朋友那般放松,有啥说啥,绝不用藏着掖着。他哥俩好似的挎住陈纪衡的肩头,大大咧咧地道:“你紧张什么?不就是个gay吧吗?来过没,你就说你来过没。” 陈纪衡双手抱着胸:“没有。” 孙建军一拍大腿:“这就对啦!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连gay吧都没去过你还混什么混?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工作,我跟你说,工作很重要,赚钱很重要,可学会怎么花钱,更重要,学会享受生活,那就更更重要。要不然你赚来的钱有什么用?给谁用?!”他一脸推心置腹,用力拍拍陈纪衡的肩头,“兄弟,别说哥们不照顾你,来吧,洒家让你开开眼!”不由分说,推门下车,到底把陈纪衡拽了出来。 俩人走进光怪陆离的gay吧,还没等陈纪衡看清楚个子午寅卯,先被孙建军拉进洗手间:“你这样不行,得捯饬捯饬。”他指着陈纪衡一身黑西装痛心疾首,“知道的你是刚下班出来找乐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过来推销保险。”让陈纪衡脱了西装外套,拉下领带,露出衬衫。解开袖扣,松松地挽到手肘。衬衫衣扣开了三颗,光滑平坦的胸膛似露非露。后退两步端详端详,拧开厕所的水龙头,淋湿了手,胡乱在陈纪衡头发上抹了两把。弄得凌乱一些,垂到额前,显得潇洒不羁。 孙建军“啪”地打个响指,吹声口哨:“pergect!其实你还是很帅的。”陈纪衡任他摆弄,竟也无异议,弄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走出洗手间。 其实孙建军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一是他最近真的憋得太久,简直可以当新一代宅男,不出来疯狂一下只怕他要憋得疯狂了;二是他有点小私心,让陈纪衡见识一下多姿多彩的世界,没准看上哪家小朋友,然后彻底“甩”了自己,用不着再过一个半月,他就可以解放了;就算自己魅力太大让陈纪衡摆脱不了,也得让他接受接受新时期gay圈的再教育,完全抛开束缚,不能总是让我在下面懂吗?位置也是可以适当调换的,人数也是可以适当增加的。你说要是弄俩小妖精来一人干一个比谁先射,多刺激,对不? 这方面孙建军认为,自己称第二放眼s城就没人敢称第一,保准让“土包子”陈纪衡大开眼界大惊失色大快朵颐大……反正什么都大! 第59章 灌醉 孙建军就在什么都大的期待中开始了他风光旖旎的泡吧生活。乍一回到熟悉的场景真是感慨万千,这里是s城数一数二的gay吧,和西北角的一路向北不相上下,也算很了不得的了。s城gay吧都有个特点,喜欢演节目,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二人转舞台的影响,集绝活、反串、各种表演于一身,外带点内衣秀啊什么的擦边节目。 起初孙建军还挺担心陈纪衡反应的,毕竟那小子既保守又固执,不见得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鲜事物。没想到陈纪衡心理素质好着呢,就算舞台中央俩男的抱在一起嘴对嘴哺酒,也只是神态自若,笑容淡然,偶尔还应和着周围气氛鼓几下掌。 只是孙建军也只留心一会,没多久完全被表演给吸引过去了。孙建军就好这口,尤其是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女儿”上台演小品,下面的人乐得哈哈的,孙建军自是其中之一。当然,在精英眼里这些节目似乎颇为低俗,可你说老百姓辛辛苦苦一整天,晚上还整那些个高雅的,谁能听明白?一本正经装什么装?还不如逗一乐子,哈哈过去就完了。 幸好陈纪衡并不排斥,至少没有表现出排斥。 节目结束之后,便是狂欢和交友时节,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堆,也有下去跟着节奏摇摆起舞的。孙建军不擅长跳舞,他才不会露怯,更何况此次前来目的多么明确,他就拉着陈纪衡坐在吧台边上,要了一杯“一杆进洞”。他歪坐在吧椅上,一只手臂横撑着,大半个身子转过来对着外面。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姿势,其目的不言而喻。 没过多久,一个细腰的小男孩拧拧地走过来,坐到孙建军身边,挑个媚眼:“哥,喝一杯呗?” 孙建军心里暗乐,看起来尽管很久不到这种地方玩了,但魅力依然半点不减。他微一仰头,对着陈纪衡晱晱眼,抬腕打个响指:“再来一杯‘夏日的新娘’。”对小男孩一笑,“我请你的。”只是小男孩脸上皮肤不大好,有点小疙瘩。孙建军这方面挑剔着呢,也算有一种洁癖。他对颜看得很重,比如田草,比如阎炎,全是面容清秀精致的美男,这个嘛,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小男孩聊天,一边用眼睛继续四下寻觅。 不大一会功夫,又过来一位,休闲的t恤衫,配条绒长裤,身材高挑,一看便是善于保养的成功人士。孙建军刚直起腰要搭腔,那人却径直绕过他,走到陈纪衡身边,得体地问道:“一个人?” 陈纪衡唇角慢慢勾起来,露出一抹笑,道:“算是吧。” 那人要了一杯马丁尼,推到陈纪衡面前:“我请你。” 孙建军张嘴刚要说“他不喝酒”,却见陈纪衡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多谢。”端起杯轻轻啜饮一口,然后舔舔唇,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颇为性感。 孙建军有点不乐意了,不由皱起眉头,按说自己在这方面应该比陈纪衡强吧?怎么来他身边的全是小男孩这样没见识的纯种小o,去找陈纪衡的无不成熟而风度翩翩,相差不只一星半点。 说实话孙建军长得也不错,但这种貌似品味不俗实则纯粹来钓鱼的男人,在gay吧一抓一大把,更何况他憋了太久,免不了一副“快来快来找我”的迫不及待的架势。可陈纪衡不一样,尽管已经被孙建军捯饬一番,但戴着无框眼镜笑容寡淡,骨子里往外流露着强烈的禁欲气息,一看就是不常出来混酒吧的人,没有那种无所谓的颓废感。 gay吧的常客无不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陈纪衡要比孙建军更难以捉摸。这男人都有个特点,喜欢挑战,用俗话讲就是“贱皮子”,和陈纪衡这样的来一炮,可比陪花花公子孙建军更让人心痒难耐。 在看到第五个人过来表示请陈纪衡喝一杯的情景时,孙建军再也坐不住了,干脆过来熟稔地一拍陈纪衡肩头:“喂,我说,你不是不喝酒吗?” 陈纪衡斜睨着他,摇晃着酒杯:“偶尔一点也无妨。” 孙建军瞧他目光迷离,酒意微醺,似乎十分放松。露出的小臂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肤色健康得让人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孙建军忍不住咽了一下,忽地涌上一个古怪的念头,这样的陈纪衡,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我来玩玩!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便压也压不住了,孙建军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陈纪衡如何在床上摆弄他的样子。要是换过来,再用在陈纪衡身上,把他灌醉了,这样那样,那样再这样…… 孙建军只觉小腹骤然紧绷,浑身血液加速奔流,直往那个地方呼啸而来,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陈纪衡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孙建军的异样,后背靠在高脚椅里,两只手肘架在吧台上,歪着头瞅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带着几分调侃。 “今天心情不错?”孙建军挤进陈纪衡和另一个男人中间,那男人见他俩竟是认识的,摸摸鼻子,讪讪地走开了。 陈纪衡耸耸肩:“无所谓好不好吧,既然出来玩,就得玩得痛快点。”他举起杯,对孙建军一笑,“总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意。” “不错不错。”孙建军百抓挠心,再顾不上身后那几个眼巴巴的小o,誓要在今天把陈纪衡拿下。幸好他激动之余还尚存几分理智,想起第一次和陈纪衡喝酒的情景,决不能重蹈覆辙。他在心里暗自盘算。 第43章 反抗?孙建军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反抗了,他徒劳地抓住床栏杆,承受着身后凶猛的撞击,目光茫然毫无焦点,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陈纪衡一边顶一边咒骂:“草,真他妈紧,啊——”他照着孙建军光溜溜的屁股蛋子狠狠抽了两把,“别他妈装死,喊两声我听听。” 臀瓣早已被捏得又青又紫,哪里受得了再次摧残,痛得孙建军呜呜乱叫,咬着被角眼泪哗哗地流。 陈纪衡在孙建军身体里慢慢地碾弄,一只手抓住小孙弟弟来回揉搓。那里喷发过好几回,从神采奕奕变得蔫头蔫脑,硬都硬不起来了。陈纪衡兀自兴味盎然地逼问:“过瘾不?” “过,过瘾……”孙建军哽咽着,哀哀求饶,“别,你别…啊……嗯啊……我不行了,我啊……” “不够爽么?”陈纪衡重重地顶了一下,孙建军忍不住一阵抽搐,前端又吐出可怜巴巴的一点点白沫子。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有气无力地道:“爽,爽……”忽然哭起来,“哥你饶了我吧,我要死了,我……” 陈纪衡拔出凶器,把孙建军调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居高临下狎弄着他:“来,叫声好听的。” “哥……哥……”孙建军泪流满面,他真的是不行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起来,后面涨得没有知觉,又是羞耻又是害怕,一定被玩坏了,呜呜呜…… “哭什么?”陈纪衡低下头,含情脉脉地吻去孙建军脸上的泪水,猛地高抬起他的双腿,用力刺了进去。两人一起大呼出声,只不过一个舒服酣畅,一个痛不欲生。 陈纪衡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咒骂,这小子平时人五人六彬彬有礼,在床上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越是兴奋骂得越狠,连孙建军这样的都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接口。 孙建军的脑袋被陈纪衡顶得直接装上了床栏杆,随着律动咚咚撞得发痛,可他此时神智混沌,意识不清,只能张着嘴巴啊啊地叫唤,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纪衡摊开孙建军,把他上上下下又吃了个遍,发现他目光涣散,再玩下去非晕倒不可,只好暂且放过。翻身靠在床头,揪起孙建军的脑袋按在自己两腿之间,挺立着的物件直戳到他的鼻子上:“来吧,最后一次用嘴让我舒服了,今天就饶了你。” 孙建军趴在床上,委委屈屈地探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弄。他哭了大半宿,声嘶力竭,嗓子眼发干,吞下那玩意难度太大。陈纪衡随手抄起本来孙建军想系在他脖子上的领带,啪地一下抽在孙建军后脊上,阴森森地道:“专心点,不然一会干死你!” 孙建军抖了一下,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只好乖乖含住前后吞吐。陈纪衡舒舒服服靠在床头,看着孙建军身上青青紫紫,耸起的臀尖点点白浊,一副刚刚被蹂躏完的凄惨模样,心情大为愉悦:“对,舌头化圈……嗯,挺好……就这样,左边舔舔,啊他妈的你前后一样紧啊,吸一吸,啊对啊……真爽啊,他妈的够劲……”陈纪衡猛地揪住孙建军的头发,不管不顾在他口中拼命抽插,又深又狠,刺激得孙建军连连作呕,直翻白眼,发出唔唔的呻吟。 陈纪衡抡起领带又抽他一下,命令道:“舌尖立起来!对,就是这样……啊啊……过瘾,啊……真他妈的……啊你个贱货!”他陡然加大力度横冲直闯,孙建军一张脸紧贴着陈纪衡下身浓密的毛发,憋得通红,只觉得那玩意直戳到嗓子眼,几乎都要刺穿他一般。刺到极处戛然而止,一股热流直喷入口中。孙建军含着那玩意吐不出来,只好咽了下去,满嘴腥膻的味道。 陈纪衡闭紧双眼停顿好一阵,一口气这才缓缓吐出来,收回物件瞧一瞧,上面干干净净的,都被孙建军无意识之中给舔了。陈纪衡微微一笑,拍拍孙建军的脸,道:“挺棒,你上面和下面一样棒。” 孙建军翻身摊在床上,上下都像被戳露了似的火烧火燎地痛,小手指头都动不了。陈纪衡俯身抱住他,贪婪地呼吸那种情欲和体息混合的味道,自言自语:“还是真人好,比那件破衣服好多了。”边说边在孙建军身上东吻一口西亲一口,仿佛他是个了不得的珍贵的宝贝。俩人在地下室里玩了一天一宿,连饭都是陈纪衡做好后在床上吃的,只是他吃得比较多,孙建军根本没吃到什么,被陈纪衡干得连饿的感觉都没有了。 陈纪衡瞧他双眼发直的可怜样,又有些心疼,倒了一杯水,扶起孙建军给他灌下去。孙建军如饮甘霖,咕嘟咕嘟喝下去一大杯,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将脸埋在枕头里,呜呜地哭。可嗓子痛得厉害,哭得像副破锣。 陈纪衡抱住他低声哄劝:“好啦好啦,下次不欺负你了行不?别哭了,真难看。” 孙建军伤心欲绝,哭得没完没了。陈纪衡哄了半天不见效果,他本来也不是心慈的人,皱紧眉头喝道:“你哭够没?我又不是把你强奸了,至于吗?!” 孙建军双眼含泪瞅瞅他,转身趴在枕头里,哭得更大声了。 第62章 妹妹来了 孙建军心情又郁闷了,一小半因为反攻没有成功,倒被陈纪衡吃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没戏,不只现在以后反攻都没戏,陈纪衡这种变态简直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至少以孙建军的小身板小伎俩,要反攻绝对没戏。 孙建军十分失望,他得承认,跟陈纪衡做的确爽,但如果在上面的那个是他,必定会格外爽。可惜,唉——他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明媚忧伤地吐出一口烟圈。眼瞅着三个月的约定过去一半,算了拉倒吧,嘴边上的肥肉也不见得能吃到,带了套的枪也不见得就能插菊花,咱天生就没享那个福的命,还是留着插别人去吧。 孙建军这才算是彻底死了心,但此时此刻的他当然不曾预料到,他身上的这杆枪,这辈子算是与菊花无缘了。孙建军吸完一根烟,趿拉着拖鞋往客厅里走,见陈纪衡对着手提电脑,噼里啪啦不知在和谁聊天,头也不抬,只道:“来,过来瞧瞧。” “不瞧!”孙建军还堵着气,绕过茶几要进卧室里。只是陈纪衡一句话就把他钉在地上:“是我妹妹和妹夫的照片,来瞧瞧。” 孙建军惊喜地道:“啊?找到啦!”立刻把昨晚那点憋闷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屁颠屁颠过来盯住电脑屏幕。上面放大了一张照片,陈馨和一个外国青年并肩而立。陈馨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漠然地望着镜头。那位外国青年却很开心,笑得一脸灿烂。 孙建军对陈馨印象不深,仅限于那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瘦骨伶仃永远低着头,戴着宽大笨重的眼睛,背着个大大的书包行色匆匆。如今的陈馨,少女时的青涩早已褪去,一袭水蓝色长裙把身姿衬得婀娜匀称,只是太冷,跟冰雕出来的似的。 孙建军不得不承认,陈家遗传真是不错,兄妹俩长得都挺带派,气质一流。 陈纪衡鼠标轻点,轮到下一张,陈馨长发挽起,脸上线条柔和了些,怀里抱着个混血男娃娃。小孩眼睛又亮又大,懵懵懂懂地看过来,小胖腿露在外面,脚丫高高地举起。 孙建军扑哧笑道:“都有孩子了?” “是啊。”陈纪衡一边打字一边道,“两个,一个四岁,德语英语中国话,说得都挺溜;还有一个一岁半。”他轻吁口气道,“过两天他们会来,和我一起去看妈。” 孙建军挠挠脑袋,其实他觉得陈父去世时陈馨也不在,没准陈母对这个女儿一样心有芥蒂。再说陈馨性子本来就冷,不见得能帮上多大的忙。但有变数总比现在毫无进展强,他拍拍陈纪衡后背,道:“挺好的,我看挺好的。家庭幸福,还有孩子,宋姨瞧见了,一准儿能原谅你们。” 陈纪衡向后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隐在灯光的暗影里,看不见表情。那种孤寂的感觉让孙建军心头一软,道:“慢慢来吧,会好起来的。” 陈纪衡偏过头看向他,慢吞吞地道:“你这是安慰我?” “啊……”孙建军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纪衡身子前倾,眸子里的光暗昧难明:“只用语言没多大用,不如实际行动……” 孙建军不等他说完,针扎似的一跃而起,捂着屁股往书房里蹿:“我生病了,我咳嗽,我拉肚子,我痔疮……” 陈馨的丈夫是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个头不高,和陈馨差不多少,职业是作家。当年和陈馨同在一所大学就读,追陈馨可谓费尽心机绞尽脑汁,自学五年汉语,还起个中文名字叫何极,取自张九龄的“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 陈馨在那所大学声名远播,背后人称“冰美人”,气质清冷对任何人不假辞色。何极发挥了德国人认真严谨的高贵品质,专心致志一丝不苟,自第一面惊为天人之后,穷追不舍,苦恋六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陈馨是标准的事业型女人,她本来对父母极为抵触,阴差阳错之下却终于女承母业,在胸心外科颇有建树,忙起来常常一天一宿不回家。何极本来学的是口腔医学,但德国人十分以家庭和孩子为重,于是辞去了工作,当上作家,如今也是小有名气。 陈纪衡和孙建军一起去机场接他们,何极气质略显古板,但目光诚挚,很得二人好感。两个孩子十分可爱,尤其是一岁多的安妮,一头卷曲的短发,褐色的大眼睛,雪白雪白的皮肤,跟个洋娃娃似的。 陈馨又怀孕了,肚子微凸,这次也是放了长假过来瞧瞧。兄妹骤然分别,一晃十年,彼此见面竟有些陌生。按孙建军的猜测,俩人怎么地也得激动一番,没准还能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之类的,哪成想这两位内敛得很,情绪轻易不肯外露,只相对而立,默默无语。倒是他们的儿子卡尔十分活泼,清清脆脆地冲着陈纪衡唤道:“舅舅!”陈纪衡摸着他的小脑袋,胸中涌上一种温暖的情愫,柔声道:“好乖。” 何极牵着儿子,抱着女儿,面带微笑陪在妻子身边。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忙道:“那啥,别光站着,咱回家去,回家去慢慢聊啊。” 陈纪衡接过妹妹的拉杆箱,淡淡地道:“走吧,我们开车了。” 陈纪衡家里面积不算大,一下子涌进去五六个人,明显显得局促了。何极道:“不如我们去住酒店,大家都会很方便。” “不行。”陈纪衡断然道,“房间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床单被罩全是新换的,你们住在这里也不会不方便。”说着,拉过孙建军的手,“我们住楼下。” 孙建军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此时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何极瞧瞧他们握着的手,了然地笑笑。陈馨微微错愕,道:“你们是,是……” 陈纪衡点点头,卡尔拍手道:“我知道啦,和阿道夫还有奥特一样,爸爸对吗?” “对啊卡尔。”阿道夫和奥特是他们的邻居,一对已经注册结婚的同性恋,何极冲着儿子竖起大拇指。 陈纪衡望向陈馨:“很难以接受?” 陈馨笑一笑,这是她回来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整个人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她说:“怎么会?只是妈她……” 陈纪衡摇摇头,道:“她知道了,不过过程很糟糕。” 孙建军极会察言观色,立刻起身道:“我去订饭店,晚上出去吃顿好的。”回头叫何极,“要不要去院子里看看?可以摘小柿子和草莓。” 德国人对园艺极为喜爱,不只是何极,连小卡尔都惊喜地瞪圆了眼睛,蹦蹦跳跳跟着父亲走出去。 陈馨把女儿放在身边,拿出根拇指饼干给她磨牙。陈纪衡轻轻地问:“几个月了?” 陈馨摸摸肚子:“五个月,还是个男孩。”她微微低着头,属于母亲特有的气质让她显得温婉许多。 “你过得很不错。” “是吧。”陈馨转过头来,“你呢,怎么样?” 陈纪衡道:“还好。”他吐出一口气,道,“说实话,刚刚得知你结婚了我还是挺惊讶的,我以为,我们都不会喜欢婚姻和家庭。” “这就是你选择他的原因?”陈馨注视着哥哥,她长得太像母亲,连目光中那抹锐利和尖刻都很像。只是不如母亲那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陈纪衡耸耸肩:“原因很多种,这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他顿了顿,又道,“爸爸过世的时候,你没有回来。” “是的,你呢?” 陈纪衡不再说话,兄妹两个人对视着。除去父母,他们拥有最近的血缘,拥有同样的生长环境,有过同样的痛苦挣扎、逃离背叛。用不着言语,甚至用不着表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对方更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逃,后来为什么不肯面对,直至今天,又为什么要回来。 陈纪衡凑上前,抱了抱妹妹。陈馨下意识想要躲闪,他们没有受过多少这种爱抚般的温暖,从小孤僻惯了,冷不防这样近距离的触摸,仍是不能适应。不过她还是没有躲,反而向前靠近陈纪衡。 哥哥的肩膀很宽,很结实,再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压抑的阴郁的少年;而自己,也早已不是战战兢兢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也许,这么多年之后,我们终于能再次鼓足勇气,去安慰内心深处那个孤独的弱小的灵魂,去弥补因为恐惧因为怨恨而错失的亲情,去实现属于未来的人生的憧憬。 没有什么能抵得过岁月的侵袭,不知不觉过去了那么多年,曾经异常强烈的困惑、憎恨、厌恶、期待、渴望……都淡漠了,沉淀下来。活的岁数越大,越发觉包容和理解的可贵,是错是对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孙建军,张张罗罗的还挺热心,特地选了个挺高档的西餐厅订下包房,还专门去存酒的酒吧带回两瓶红酒。他在这方面绝对有独到之处,席间和陈馨何极谈笑风生,风趣而不低俗,迎合但不谄媚,尤其是对红酒品鉴,竟和何极不谋而合。 红酒醒了一个小时,恰到好处,色如玫瑰。何极轻啜一口,含在嘴里,两颊微微翕动,一见便知是行家里手。孙建军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待何极将酒液慢慢咽下,问道:“如何?” 何极细细品味:“口感纯净而不厚重,单宁精致略带甜味,这是2004年的奥瓦帕乐酒庄的艾米塔。” 孙建军连连点头,如遇知音,喜不自胜:“我那还有两瓶1996年法国波尔多区玛高红酒,哪天一定要请你鉴赏鉴赏。” 何极十分谦虚:“我以前的导师是法国人,他喜欢红酒,我和他学过一段时间,只是略懂皮毛。以后如能请您到德国来,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备下上等红酒。”他的汉语说得极好,只是书本上学来,显得文绉绉的,还略带点东北口音。 陈纪衡不愿喝酒,陈馨更是滴酒不沾,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忙活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听孙建军和何极聊得热火朝天,一顿饭居然吃得也算温馨融洽。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陈纪衡准时起身要出门晨练。谁知一到楼上,见陈馨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回头看到哥哥,两人相视而笑。 “怎么不多休息休息?时差没倒过来吗?” “没关系,过两天就好。”陈馨看看墙上的挂钟,“你还是每天这个时间起床?” “是,这么多年,习惯了,只怕也改不了。” 陈馨转过头,继续望着高楼边红彤彤的朝霞:“我和你一样,也曾经以为,只要离开,只要忘记,一定会摆脱,永远不用想起。很多年以后才明白,那些东西不是想忘就忘得了的,它早就融入你的血液,就好比无论我在哪里,依旧是黄皮肤黑眼睛,依旧姓陈。”她似乎感觉有点冷,裹紧身上的衣服,“其实不只是你,我也以为自己是不会结婚的。我很害怕那种感觉你知道吗?我怕我也会像妈妈一样,用严厉和苛责对待自己的孩子,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中。”她轻笑一声,“哥,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一直到现在,对我来说最可怕的噩梦,还是在高中时期考试发成绩单,然后老师板着脸对我说,考得太差,要找家长。我一个劲地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我已经考上大学了,不会是真的,但就是醒不过来……”她的眼泪慢慢滑落,“那种无助的惶恐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纪衡在玄关摘下一件外套,披在妹妹身上。陈馨吸吸鼻子,拭去脸上的泪:“可我近来也会做梦,梦见父亲给我讲题,带我们去爬长城游故宫,梦见他给我照相……哥,你说这是爸爸后悔了,还是我后悔了?” 陈纪衡无声地从后面抱住妹妹,好半晌才幽幽地道:“今天就去看看她吧,我们一起去。” 第63章 算是和好吧 凡事都是说出来容易,做出来难,可真要逼到那一步一定要做,反倒心定了。几个人走进楼道,陈纪衡和陈馨并肩在最前面,何极抱着女儿紧随其后,孙建军拉着小卡尔亦步亦趋。大家都不说话,安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大人的紧张,睁着惶惑的眼睛。 卡尔大声叫道:“妈咪妈咪。”甩脱孙建军的手拼命跑上去拉住陈馨,“妈咪,我们是要去姥姥家吗?” “对啊。”陈馨竭力掩饰住内心的不安,露出个温柔的笑,抚摸儿子的头,“记不记得一会要说什么?” 小卡尔乖巧地点点头,盯着妈妈的眼睛:“记得,要叫姥姥好。” “真是乖孩子。”孙建军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儿,把卡尔抱起来举得高高,“明天叔叔给你买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卡尔疑惑地道:“怎么是叔叔,不是舅舅吗?” 大家对视一眼,忽然明白孩子是把孙建军跟陈纪衡自动划到一家去了,尽皆忍俊不禁,心情顿时和缓下来。陈纪衡握住妹妹的手,道:“走吧。” 孙建军趁人不注意,俯下身曲指轻弹卡尔的头:“瞎说什么你?” 卡尔眨巴眨巴大眼睛,被中国复杂的亲戚称为有点弄迷糊了:“不是舅舅么?难道是,呃,舅妈?” 孙建军翻个白眼,得,拉倒吧,舅舅还好听点。 陈纪衡上前按响门铃,不大会功夫,房门开了,陈母探出半个身子,一瞧是陈纪衡,回头又要把门关上。陈馨忙道:“妈,是我,我也回来了。” 陈母满是皱纹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冷冰冰地道:“来干什么?我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 陈纪衡兄妹默然无语,何极悄悄把儿子推到前面来,在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卡尔心领神会,童声童气地大声道:“姥姥好,我叫卡尔,姥姥我们看你来啦!” 陈母猛地拉开门,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这个忽闪着大眼睛的男孩子,目光复杂万分,是惊喜、是哀伤、是沉痛、是悔恨、是怨怼、是欣慰,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震惊。她像一下子被吸走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不禁晃了两晃。陈纪衡上前一步扶住她,陈母缓慢而坚定地摆脱他的手,拖着滞重的步子转身走回屋子里。 门没有再次关上,几个大人带着孩子陆续走进去,站在狭小的客厅里。卧室中传出陈母难以抑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听得人心里发悸。安妮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缩在何极怀里寻求安慰。卡尔抬头望向母亲,低声问:“妈妈,我说错话让姥姥伤心了么?” 第45章 “嗯,那倒也是。”孙建军想了想,的确如此,不过变态不是像他这种常人能够理解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盯住陈纪衡:“那你想干什么?” “当你们公司的顾问,管理方面的顾问。”陈纪衡竖起一根手指,阻住了孙建军的反驳,“当然,我知道,你在管理上有你自己的办法,但是多个人想事情总不是坏事。而且我不要钱,也不要任何权力,只是为你提出合理化建议,如何?” 说实话,管理不管理的,孙建军不太放在心上。什么叫管理?我给你发工资,你给我好好干活,别迟到别早退,也就那样。但陈纪衡还是有两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要钱?白干活?” 陈纪衡点点头:“而且绝对不干涉你的公司运作,至于采纳不采纳我的意见,也全在于你。” 孙建军眼珠转了转,有点动心了。其实陈纪衡的能力他还是很佩服的,可以说从上学那阵子就佩服,隐隐的似乎还有点嫉妒。他受他爹耳濡目染时间久了,对学习好的人从骨子里就服气,尽管自己学得不咋地,稀里糊涂地有了点钱,但他对学识的崇拜始终不改。 再说孙建军挺烦管理的,他也不大能管得明白,他最擅长的就是吃吃喝喝,拉关系找后门,弄些销售渠道,至于管理,那不是有吴稚呢嘛。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忙,还不计报酬,这种好事哪找去? 孙建军斜睨着他,还有点怀疑:“你这么好心?” 陈纪衡目光恳切,语气诚挚:“建军,其实这几天我很感激你。可以这么说,要是没有你,我和我妹妹、我妈妈的关系,也不会恢复到这种地步。” 孙建军乐了,当仁不让:“嗯,这倒是。要我说你家那个老太太也够顽固的,幸好有俩娃,要不然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陈纪衡笑着把话题扯回来:“而且,昨晚孙叔叔对我那样推心置腹,拿我当新儿子一样,我想报答他。所以,我总觉得该为你做点事。”他站起身,一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踱到孙建军身边,“我是实心实意想帮你。按道理你有罗哥的关系,门路也不少,怎么公司规模还是这么小?资金周转还是会出现问题?肯定是内部管理不善,什么叫领导?领导就是一家之主,做决断的指方向的,总之四个字:抓大放小……” “行行行。”孙建军摆出个暂停的手势,“我知道你厉害,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你说你一天到晚那么忙,我也不好意思啊,心领了心领了。” 陈纪衡道:“没关系,你公司那点事,每天抽出一个小时也就弄明白了。再说,只要步入正轨,实现良性运转,以后的事,我就不用管了。” 孙建军仰头想了想,掂量来掂量去,对自己的确毫无坏处。正摸着下巴寻思,陈纪衡继续加油添醋:“再说,孙叔叔那里……” “哎,好了好了,我懂,咱这就去,这就去啊。”孙建军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陈纪衡已经和他爹成了一条心,俩人这是都不放心自己的能力水平啊。 第65章 期限到了! 这一个月孙建军的小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连一入冬就一场接一场地下了一个星期的雪,也没浇熄他心头火热热的情怀。陈纪衡倒格外忙碌起来,不只在公司处理事务,还要时不时地到孙建军那里考察一番,一个人干俩人的活,所以孙建军彻底无所事事,乐得自在逍遥。不过应酬还是有的,每天晚上出去喝酒,陈纪衡也不拦着,只要别回来太晚就好。 孙父以为儿子终究稳定下来,虽然和传统观念有点不大适合,但毕竟是稳定下来了,按孙父的意思,这比成天出去不知跟哪些个破烂玩意玩强多了。 可孙建军心里是明白的,他觉得陈纪衡心里也是明白的,眼瞅着三个月的期限一天比一天近了。孙建军现在被陈纪衡吓住,不敢胡作非为,他学乖了,暗地里再蠢蠢欲动,表面也装得若无其事,他也不再提那个默默念叨了无数遍的时间节点。他发现跟陈纪衡最重要的就在于个心照不宣,到时间了我就走我的,你继续过你的,咱俩这段日子互帮互助有情有义,再见面拉拉手,还是好朋友。 奇怪的是,陈纪衡居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来。那天早上,下了多日雪的天总算放晴了,万里无云,长空当碧。白茫茫的阳光从大落地窗透进来,让人一看便心情舒畅,异常温暖。孙建军小心翼翼地撕下墙上挂历的前一张,露出鲜红的一个数字符号,今天还是个周末,多么完美。 陈纪衡摘下黑红方格子的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孙建军眉峰一动:“起来这么早?” 孙建军竭力抑制着雀跃的心情,嘿嘿笑两声,道:“昨晚睡早了。” 陈纪衡不由自主回想一下前半夜孙建军被做了两回哭爹喊娘耍赖求饶的德性,眼风扫过挂在墙上无声无息换了新面孔的挂历,不动声色地道:“那好,过来吃饭吧。” 早餐依旧很丰盛,紫薯燕麦粥、豆浆、鸡蛋饼、胡萝卜丝饼,外加糖醋藕片、脆皮黄瓜、炝拌甘蓝几样小菜。陈纪衡深受其母亲的影响,在饮食方面不遗余力,尤其看重早餐的重要性,从不在外面吃。反正他五点半就起床,锻炼一个小时仍剩大把的时间在厨房里鼓捣。 孙建军夹起一块鸡蛋饼塞进嘴里,嗯,香而不腻、鲜咸事宜,脑子里忽然冒上一个念头,这么美味的早餐,只怕以后都吃不到了,竟些微地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只是这遗憾比一口大气粗不了多少,不一会就抛到脑后,抬起眼皮见对面陈纪衡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四平八稳,毫无要和自己告别的迹象。孙建军不禁直犯嘀咕,他这是压根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还是忘了呢? 再一想,以自己对陈纪衡的了解,这小子记性比手机都好使,忘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人家对自己离开不离开根本不在乎。孙建军忽地又有些伤感,毕竟也是好过一场呢,毕竟也是曾经近得不能再近呢,就算你冷漠不近人情吧,也不至于如此吧。 陈纪衡把碗筷放下,用餐巾稍稍擦拭唇角,问双眼发怔的孙建军:“干什么呢?不合胃口么?” 孙建军激灵一下警醒过来,胡乱应道:“挺好吃,挺好吃的。”低头吸溜吸溜地喝粥。偷眼见陈纪衡摊开报纸,眉心微皱,看得专心致志。 靠,孙建军肚子里暗骂自己,犯贱哪,矫情什么矫情?甭废话,吃完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老子我要大战四方,哈哈哈哈。 孙建军幻想起晚上如何招来四五个小美人胡天胡帝,顿时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两碗粥,把两种饼吃个一干二净,拍拍肚子,心满意足。 陈纪衡早已起身穿外套,道:“今天我上午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面,估计不能去你那里了。上次嘉和方面的事我和吴稚打过招呼,你记得督促一下他们的进展。这笔生意能谈下来很不容易,你多上点心。” “知道知道。”孙建军巴不得他赶紧走好收拾东西,一个劲地点头应允。 陈纪衡穿上鞋子打开门,又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道:“我妈他们下午四点钟的飞机,你有时间么?” 孙建军本想说没有,可一抬头,正对上陈纪衡深深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成:“行,我去送送。”说完就后悔了,一转念,算啦,送佛送到西天,再说这几日也没少打扰陈母,邻里邻居,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那好。”陈纪衡想一想,再无其他的事,便关上房门走了。 孙建军长个了心眼,站在客厅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趴在房门那里偷听了一会,扒着猫眼往外模模糊糊地瞧一瞧,确定陈纪衡果真是去上班了,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顿时眉开眼笑,振臂高呼:“呦呵——”快步跑到卧室里,翻开自己来时带的大旅行包,双手飞快地往里塞东西。 买的衣服、用品,这些还可以继续用,带回去也无所谓;拉开抽屉明晃晃地一排情趣内裤,大象鼻子的、前端可束缚的、后面带拉链的、渔网的、蕾丝的、还有带兔子尾巴的、酒红色丁字的……当然以前这都是穿在他身上的。孙建军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条,嫌弃地甩到一边。眼珠一转蓦地涌上个念头,这些也可以给自己的伴儿们嘛。一想到他们穿上自己用过的这些个东西,一股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猥亵地狞笑了两声。 至于洗漱用具等等当然是不用再要了。他拉好旅行包,到浴室里洗了个澡;仔仔细细地刮胡子,抹须后水、润肤露;把三个月不见天日的香水重新拿出来,对着颈后和手腕内侧喷了两下,似有若无似无还有;对着镜子摆弄头发,再换上昨天新买的一身行头,果然光鲜亮丽英俊逼人。 孙建军拎着旅行包走到玄关,穿好鞋子,回头冲着空荡荡的房间抬手一个飞吻:“撒有那拉,哈哈哈哈。”踌躇满志地大步下楼。 公司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生意一笔接着一笔,吴稚紧跟在孙总的身后,有些兴奋又有些为难地道:“孙哥,人手不太够啊,不如弄个招聘启事,咱们扩大一下规模吧。” 孙建军大手一挥:“你斟酌着办,弄个计划书来我看。” “好的。”吴稚又道,“还有嘉禾那个合同,就差最后一步了,陈哥说得抓紧时间,免得出现变故。” “对,按他说的做,你督促一下,尽快处理。” “好的,好的。”秘书抱着文件走进来,孙建军一边签字一边听吴稚继续汇报几个问题,其实心思一点都不在生意上,最后一拍桌子,“行了你全权处理吧,实在解决不了的你再找我。” 吴稚默默,只好先退下,对这个老板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做派都已适应了。当初陈纪衡刚来他们公司考察的时候还说管理松懈不干事的人太多。吴稚真是欲哭无泪,老总都这样吊儿郎当,他能有什么办法?上既行之,下必效之,关键孙建军不在乎,他没有野心,没有魄力,没有赚钱的欲望,心肠又软又好说话,没有适宜当老总的一切必要条件,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美色。幸好这位不是个皇帝,若是,肯定跟明朝那位爱做木工活的没啥大区别。 孙建军才不理会吴稚的心理活动,等他一走开,马上钻进办公室,拉下窗帘开始翻看手机,挨个打电话:“丁总啊,哈哈忙什么呢?晚上一起出去喝两杯?哈哈,你上次带的那个…啊?甩啦?哦换人了,那就也带来,哈哈……”“小米,晚上有空吗?哥有点寂寞了……”“嘟嘟,最近怎么样?学业繁重吗?需要帮忙吗?对了你生日是下个月吧?……”“小菜菜,来啵一个!我是谁?我你孙哥!草,不知道是谁你就啵啊?……” 孙建军噼里啪啦打了一圈电话,顺便也给罗赫去一个,他们也经常联系,只是罗赫似乎心情极为不好,只随意应两下敷衍了事,约他出来总说没有时间。这次仍是那样,声音很低沉,聊不了两句便说要开会,匆匆挂断电话。 孙建军隐隐觉得罗赫不大对劲,想想最近只顾着忙他和陈纪衡那点破事,过两天应该找个时间大家出来一起喝几杯。男人嘛,酒过三巡,愁事往外倒一倒,再弄俩会玩的来一炮,就啥毛病都没有了。 电话薄再往下划拉,“田草”两个字跃入眼帘,孙建军的大拇指犹豫着,没往下按。按了之后说什么呢?他已经结婚了吧?算了,从此以后就是两条平行线,估计再没交往可言了。 孙建军又打几个,以前的那些伴儿走的走、婉拒的婉拒,没剩下几个。也可以理解,一开始是有阎炎,后来又有陈纪衡,近半年不联系,生疏理所当然。现在的社会都是速食文化,这玩意也是速食的,你不找自然有人找,还能指望跟王宝钏似的,苦守寒窑十八载吗? 孙建军也无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说还有俩答应晚上赴约的,就算一个都没有,凭他的魅力,照样一抓一大把。 中午时孙建军在公司里吃了个工作餐,吴稚终于逮到机会把公事继续汇报完毕,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孙建军的事了。 吃完饭睡个午觉,起来重新捯饬捯饬,开车去陈家接陈母和陈馨。陈纪衡正帮忙往车上放行李,看见孙建军一招手:“打开后备箱,把这两样放你那里。” “哎。”孙建军在外人面前极能装,张张罗罗地跟着忙活。陈母淡淡笑道:“上班时间还让你过来,真是太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孙建军知道那些老人家的观念,白天请假就跟不遵纪守法似的。 小安妮在爸爸怀里张着小手冲陈母嚷嚷:“啊,姥,姥。”这一个月下来,她跟陈母感情特好,搂住脖子一连亲了好几口。陈馨和丈夫微笑地看着。陈馨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怕再住下去不能坐飞机,只好离开。陈母见他俩拉扯两个孩子,女儿又要月子,嘴上不说其实还是不放心,便提出一起去。何极当然极为赞成,陈纪衡也无意义,德国那边环境优雅,很适合老年人居住,只是怕沟通有障碍,幸好陈母以前进修过英语,以她认真严谨的个性,想来应该没问题。 好不容易把一家五口人送上飞机,正好四点整,陈纪衡看看表,对孙建军道:“我这边还有点急事,需要赶过去处理一。不如一起回去,顺便吃个晚饭?” 孙建军忙道:“算了吧算了吧,你那么忙,而且我和丁总约好了,一起出去喝酒。” “嗯。”陈纪衡点点头,道,“别玩得太晚。” 孙建军愣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只出于关心?他刚要开口,那边陈纪衡一脚油门,早去得远了。 陈纪衡这小子歪歪绕太多,从以往的经验看来,他每一句话都有极为深刻的含义。孙建军坐在驾驶座上把今天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难道、难道他不让自己离开?不能,绝对不能。俩人之间是有约定的,孙建军一想到这里,底气足了起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陈纪衡再厉害再变态,也得遵守约定不是?不管怎样,反正我是自由了! 孙建军不再回s城内,反而从高速公路上改了方向,直奔熊岳。丁总在电话里说了,那里新建个温暖度假村,是他的,条件超好,关键是还有很多额外的娱乐项目,只对svip开放。 这“额外”俩字说道就多了,令人遐想无边。孙建军一边开车一边漫无边际地yy,浑身血液沸腾得直冒泡。他心浮气躁地拉下车窗,竟觉得连冷风都是甜的。 第66章 再次捉奸 真不愧是新建的度假村,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具备,从门童到前台服务员再到按摩师,个顶个二十五岁以下。皮肤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司组织集中保养,白嫩嫩得一把能掐出水来,一口一个“孙总”“孙哥”,声音甜美软糯,把孙建军叫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控制不住,先来一发再说。 就是不一样啊,孙建军一边摸着身边小“服务员”细瓷一般的肌肤,一边半眯着眼睛享受温泉略烫的温度。就是不一样啊,他心中感慨,陈纪衡那一身皮糙肉厚根本没法比好吗?岁月这玩意公平着呢,对女人残忍,对男人一样残忍。骑在老气横秋的老马身上,和骑在活蹦乱跳的小马驹身上,那感觉当然不同了。呃,好吧,他是被别人骑,那感觉更不同啦。 这是一件足有70平米的温泉房,当中一处池子,泡着孙建军、丁总还有个赵总,一共仨老板,全都光溜溜的,只穿一条内裤。每个老总身边都有两个“服务生”,个个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又透着一股子青涩娇羞的劲儿,看得人心里直痒痒。他们当然是不穿衣服的,比水池里圈养的金鱼都干净,别看年轻,手上的活计不是吹的,按摩捶打样样来,力道不重不轻恰到好处,把孙建军伺候得从鼻子里直哼哼:“嗯……舒服……好……再捶捶。” “怎么样?哈哈,不错吧。”丁总被热气熏得满头满脸的汗,惬意地靠在池边人工凿成的挖槽里,两条腿平伸在水下的石床上。一左一右两个少年服侍着,轻轻推过来水面飘着的木质餐盘,拈起酒杯凑到丁总嘴边,喂下去一杯。丁总棒槌似的手指头在少年滑腻的臀瓣处捏玩,惹得两人吃吃而笑。 孙建军浑身舒畅简直难以言说,抹一把脸上的水,痛快地骂道:“他妈的,好久没这么爽了,老丁,还是你够意思。” “甭客气,咱俩谁跟谁?” 赵总嘻嘻笑道:“我说孙哥,这你就满意啦?那可不行啊,丁哥这里还有好多节目呢,你可不能这么快就缴了械。” “缴械?”孙建军瞪起眼睛,“拉倒吧,我都憋了好几个月了,今天我非得把这几个都干趴下不可!”说着,伸出手指头在六张年轻的脸上划了一圈。 “哈哈哈,豪言壮语啊。”赵总笑道,“孙哥你干吗憋好几个月?去哪了?山上出家吗?” 孙建军被噎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痛快点,还有啥猫腻,赶紧麻溜地亮出来。” 丁总一拍手,三人身边的服务员竟然悄没声地退下去了。孙建军伸手一拉没拉住,拧起眉毛:“我草老丁你要干什么?” “看把你急的,至于吗这么饥渴,我真相信你去上山当合上去了。”赵总打趣他,眼睛却只盯着对面台阶上。 不大会功夫,那里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房间里雾气蒸腾,孙建军看不大清楚,疑惑地问道:“啥玩意?女人吗?” 丁总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他们仨之所以能玩到一起去,就是因为臭味相投,都好那一口。 孙建军想想也不大可能,只好身子前倾努力看清楚,只见那几个人微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身上的衣服花花绿绿,颜色极为鲜艳。等再离近了,孙建军笑骂道:“草,小日本!” 果然,那几个人穿得全是日本和服,一个大红衬白牡丹,一个墨绿衬黄牡丹,一个纯黑衬红牡丹,只是穿着的人全是男的。 丁先生再按下按钮,温泉池当中升起一条长长的平台,略低于水面,横贯东西,正架在他们仨眼前。几个和服美人鱼贯而行,脱去木屐,穿着白色棉布袜直接踏入水中,走在平台之上。仍是细碎的步子,显得端庄而秀美。和服下摆浸入水中,洇湿了一片。 孙建军傻乎乎地张大嘴巴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那位穿墨绿和服的“小日本”走到眼前的平台上,一只手抚平膝下的和服,跪在水里。 这时孙建军才发现,他们全是男人,不过穿着这身衣裳,温婉纤细得如同女子。低低的领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手指秀美而白皙。 孙建军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是……” 丁总和赵总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丁总道:“让你大吃一惊吧?”赵总道:“今天你算是见世面了。” 孙建军毕竟久经风月,失态片刻便即恢复过来,笑道:“好好好,老丁你真他妈太有才了!”冲丁总一竖大拇指。丁总洋洋得意,睒睒眼道:“不瞒二位,这是看那啥得到的灵感。”三人心照不宣,抚掌大笑。 跪在平台上的和服美人,两只手扯住长长的领口,分别向两边慢慢拉下,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顿时果露出来。小日本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天生带有一种淫邪的质感,即使穿得庄重典雅,也总给人一种想直接扒了的冲动。 孙建军看得五内俱焚,一个劲地警告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千万别在那两位面前丢脸。只是水底下的小弟弟不大听话,早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和服美人仍不罢休,跪着转个身,趴在平台之上,双腿向下放进水里,雪白的丝袜在水波中一荡一荡,好像荡到孙建军的心头。他们一手撑住身子,一手扯下腰带扔入水中,和服一下子散开,宽大的衣摆像朵盛开的牡丹花,铺在水面上。 丁总一笑道:“愣着干什么?和服里面是不许穿内衣的,不知道吗?” 孙建军先是一怔,随即立刻醒悟过来,三个人嘿嘿笑着摸上三位和服美人。水下的两条长腿果然光滑无比。孙建军毫不犹豫,直接按上美人的臀部。美人因为俯趴在平台上,两腿下垂,显得臀部格外挺翘,被温泉水一浸润,手感奇好。孙建军忍不住使劲捏了好几把,捏得美人星眸半合,“嗯嗯啊啊”地求饶:“哥你慢点,啊,哥轻点啊,哥我受不了……” 真他妈的!孙建军的小弟弟早已按捺不住,连前奏都省了,直接刺进去前后动了起来。温泉水热气升腾,熏得每个人情欲旺盛,呻吟声和拍打声在水面上荡漾,孙建军只觉从无这般痛快淋漓,顶得小美人啊啊连叫,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孙建军仗着年轻气盛,外加天天锻炼身体好,到底憋着气比另两个后缴械。三人靠在石壁上休息,三个小美人衣衫不整,顺势滑落水中,面色酡红,慵懒迷人。 丁总指着孙建军笑道:“你赢啦,这个地方让给你,我们去别处快活。”他搂住身边那个迈出温泉池,对黑衣美人道:“你可得好好服侍孙总,一定让他满意。” “好的,丁总。”小美人拖着浓浓的鼻音,甜甜腻腻,仿佛棉花糖,扑到孙建军身上,“哥,让我给你舔舔,给你舔舔。” “哈哈,好好。”孙建军见丁总和赵总都走了,诺大个温泉池,只剩下他们二位,索性闭上眼睛,享受美人的精心服侍。 第47章 “看样子不像。”学生笑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哥是哪人呢?” “东北的。” 学生挑高了眉毛:“哎呀真巧,我也是,咱俩老乡啊。” 孙建军笑得更迷人了:“你哪省的?” “吉林,来这里念书,xx大学的。”学生一看就是雏儿,说不上两句话,把自己实底儿都亮出来了。 孙建军叫酒保调了一杯甜甜的绿翡翠,推到学生面前:“请你的。” 学生一撇嘴:“谁喝这个?我喜欢‘hot kiss’。” 孙建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够味,他喜欢,一只手摸上了学生的大腿,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道:“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干点什么呢?” 学生一抬眼,含蓄而腼腆地笑道:“我住寝室,不大方便。” “没关系,我方便。”最后一个字结束在两个人热辣辣的吻里,一开始学生还往后躲,被孙建军抱住之后,反而加重了这个吻。这小子竟是个老手,至少吻技极为精湛,舌尖在孙建军嘴里小蛇一般滑溜来滑溜去,刺激得孙建军按捺不住,下面早硬了,一把将学生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去我那里。” 两人进了出租车还在拥吻,司机见怪不怪,权当看不见。下了车还收敛一些,学生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跟在孙建军身后。孙建军还担心服务员要出示身份证,怕学生忌讳多,不肯配合。没想到前台看他们进去竟没出声询问。嘿嘿,挺好,别看西安女服务员不爱笑,对谁都那么严肃,还挺给面子。 孙建军带着学生上电梯,看着一闪一闪往上跳的数字,越来越是情难自已。转头看那学生时,眼睛亮晶晶地,咬着下唇,又青涩又带着几分诱惑。孙建军心中笑骂:我草,别是今天看走了眼,弄回来个骚狐狸吧。 进了房间,学生乖乖地站着,孙建军柔声道:“你先去洗个澡?” 学生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钻进卫生间。孙建军点燃一根烟,听着里面哗啦呼啦的流水声,一连吸了好几口。 没过多久学生便出来了,羞答答地在腰间围个浴巾。孙建军看得血脉愤张,却故作镇静,随手将香烟掐灭,泰然自若地起身道:“我也去洗洗。” 哪成想学生的身子滑腻腻地便贴上来了,靠在孙建军的身上一顿乱蹭,两只手不老实地伸进他的衣服里,嗲声嗲气地叫:“哥——哥——”孙建军已是箭在弦上,哪里还受得住这个,饿虎扑食一般将学生按在墙上,嘴里“心肝宝贝小乖乖”地乱叫,两只手轻车熟路解裤带扒裤子,没过半分钟,学生下边便清洁溜溜。 正当孙建军兴致昂扬,分开学生的翘臀便要入港,忽听得房门被人敲响。他此时周身血热,哪管得了这些,只是那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高声道:“您好,为您送晚餐。” 我草,这个时候送你妈送啊!孙建军嚷道:“我们没订晚餐,你们弄错啦。” “可是订单上写的是你们房间啊,不会弄错的。” 孙建军又急又气又上火,可那边没完没了的这也太影响情绪了。他气急败坏地把裤子系好,示意学生去床上等他,胡乱抹两把头发,拉开房门怒道:“告诉你们弄错……” 一句话还没说完,呼啦一下子五六个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拽把孙建军双臂扭住直接按墙上,紧接着他手腕一凉,居然被铐住了! 这个场景是那么地熟悉,以至于孙建军第一个反应是立刻扯脖子喊道:“我没有卖淫嫖娼!” 后面那人阴惨惨地沉声喝道:“孙建军!” 孙建军激灵打了个寒战,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人低声道:“对了。”好像是和身边的人说的,随即也不知多少个人扭住孙建军,进了电梯间。 孙建军惊怒交迸,不用问,肯定又是陈纪衡那个龟孙子,他奶奶的改了名字他也能追来啊?他其实上辈子是警犬吗?我草他是不是太过分啦?要是陈纪衡就在眼前,孙建军能拎把菜刀把他给剁了! 正当他咬牙切齿喃喃咒骂之时,电梯又挤进一个人来,旁边有人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后来的人道:“xxxx大学的学生,看过学生证和身份证,应该没有问题,估计就是来玩玩。” 孙建军一听,更气愤了,他妈的居然和告诉我的不一样,那个学生表面清纯,原来是个玩货,今晚还不知道是谁嫖谁呢。 几个人也不和他说话,孙建军被人押出去十分丢脸,也不开口,被人推搡着钻进一辆黑轿车。等坐下来时才看明白,这次和上一次警察临检大有区别,他们都没穿制服,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 孙建军心里有底,连那个学生都没抓,那么去了警局问不了两句就得把他放出去。他只是恨陈纪衡,恨得牙痒痒,等我回去的,我他妈不弄死你我不姓孙! 谁知这车开去的竟不是警察局,而是一处极为普通的院子,下车后把孙建军带进屋子里去,进一楼一处狭小的房间。 有人给他解开手铐,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便走了出去。孙建军面前摆着一张政府部门常见的办公桌,他揉揉手腕,心里有点纳闷,情况好像不大对劲吧? 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两个戴眼镜的人,一个岁数较大,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另一个年轻些,不过也有三十了。孙建军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但人际交往很有一套,一眼便看出来这两位神态严肃、穿着简朴、气质凝重,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政府工作人员。孙建军不由一凛,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坐到孙建军的对面,年轻的拿出笔,打开本子明显是要做记录。年长的那人道:“孙建军先生,很突然把你请到这里来,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说一些情况。” 孙建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问道:“你们是谁?” 年轻的头都不抬,一笔一笔往下写,年长的不回答孙建军的问题,反问道:“你认识罗赫吧。” 孙建军先是一惊,随即一颗心陡然降到黑暗的谷底。这次不是陈纪衡,但他宁可去面对那个变态。 是罗赫,他出事了。 第69章 岁数较大的同志这才表明他们的身份,原来是极为的,找到孙建军就是要了解他在罗赫牵线搭桥下,和一些市级干部不正当的权钱交易。 孙建军知道事儿大了,一颗心跳得突突的,但他虽然胆小,却极讲义气,无论如何不肯把罗赫供出来,只说是正常的商务往来,绝无其他特殊关系。 老同志问了很久,见孙建军口风很紧,沉下脸冷笑一声,道:“你和他没关系?没关系为什么他会给你办个假身份证?你又为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刻突然离开s城?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过来躲避风头的?” 孙建军一脸无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可前因后果又没法说清楚,整个一打落牙齿和血吞,说是出来玩方便,人家当然不相信。审问陷入僵局,两个同志也不着急,早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让人把孙建军待下去。 这是一间宾馆的模样,不足三十米的小单间,一张床,一个卫生间。有窗户,但是全锁死了,平且安装了防护栏,四面墙壁都覆上一层特殊材料,摸上去软软的。房间里找不到一点点坚硬锋利的东西,连杯子都是纸的,吃饭的餐盘全是塑料的,没有筷子,只有塑料小勺。 洗漱用品倒是一应俱全,有人把孙建军换洗的衣服从旅行包里拿出来,一件一件抖落开仔细检查完毕,才放到柜子里。其余行李自然都没收了,这是要打持久战哪。 等工作人员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孙建军一个,他立马就垮了,塌着双肩瘫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完了,全完了。孙建军在罗赫的帮助下,一直跟政府部门打交道,太明白官场上那帮犊子的猫腻了。这群官员,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没他妈一个干净的。不查你是不查你,只要政府下定决心要查,从处级到局级再到厅级以上,哪怕小小只是个科级,只要有权,蹲个十年八年都不算冤枉你。 孙建军干净吗?怎么可能。干净你能和他们做生意吗?轮到自己脑袋上,只有俩字“倒霉”!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怨得谁来? 不大一会功夫,又有俩人进来了,一个看着,另一个在桌子上放了笔和纸,一句话不和孙建军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转身便走。 孙建军像只困兽似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心中焦躁郁闷难以言表。他以前隐隐约约也听说过这里面的规矩,他现在已经和外界隔绝,不交代点什么出来肯定是出不去的。但他能交代么?交代那就是把罗赫给出卖了。孙建军再胆小再不正经,也不至于作出这么没义气的事。 不用问,这个房间一定到处都是监视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孙建军想喊,喊不出来,想说,又能说什么?他一辈子风光潇洒,哪吃过这样的苦头,送来的饭吃不下,送来的水喝不下,连觉都睡不了,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一洗脸散落一手盆。 然后是审问,让孙建军说,说和罗赫的关系,和他认识的过程,两人生意的往来,翻来覆去刨根追底,问得孙建军简直快要崩溃:“我都说了,我真的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啊?!” “你太不老实!”对面的人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罗赫已经被我们逮捕了,正在接受调查,你想替他隐瞒,根本不可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孙建军,哥们义气是狭隘的观念,当义气触犯国法,你就该舍小义顾大义,争取宽大处理!” 孙建军双眼无神,低声道:“能给我支烟吗?” 年轻的和年长的对视一眼,年长的微微点点头。年轻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来,递给孙建军。他接过来,贪婪地吸了两口。年长的道:“说吧,罗赫是怎么帮你办公司的?比如0x年你从银行贷款400万,手续是不是邢行长帮你弄的?” 孙建军的手抖了一下,他把最后一小截香烟按在桌子上掐灭,蹭一把脸,涩声道:“我想不起来了。” 年长的重重一拍桌子:“待下去,让他好好再想想!” 孙建军仰天躺在床上,他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黑色的预感,这一次可能真的逃不掉了。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什么都拥有的时候不在乎,成天灯红酒绿四处留情,可一旦全失去了,那些个风流快活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孙建军缩在被子里一宿一宿地失眠,好多年前的往事从水底一点一点地浮起,清晰的如同昨日。他和罗赫称兄道弟、耀武扬威,他们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泡女孩子,哦,对了,自己对男孩子更感兴趣。还有罗桥,那个傻乎乎的小豆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还有,还有陈纪衡…… 孙建军突然涌起一丝希望,陈纪衡那么厉害,会不会知道了自己被关在这里,正想办法相救?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一点,立刻就被他打压下去。怎么可能?一来案子这么大,谁都不敢捻胡须;二来……二来他算是陈纪衡的什么人呢?凭什么就得为自己冒这么大风险呢? 孙建军把被子蒙在脸上,眼睛里热辣辣的,似乎是泪,又似乎什么都不是,一片黑暗而已。 审讯足足进行了一个月,孙建军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只谈和罗赫的友情,绝无其他。也不知是他们失去了耐性,还是在其他方向寻求突破口,对孙建军的讯问频率越来越低,最近已经一个星期不见再次提审他。一日三餐倒是照常供应,营养配餐,称不上好吃不好吃。 孙建军上火上得厉害,起了一嘴大燎泡,嗓子肿得声音嘶哑,吃不下东西,人明显消瘦下去。他们送来消炎药,让孙建军服用几天,终于好一点了。 一个保洁人员戴着大口罩进卫生间打扫。除了一老一少那两位审讯的工作人员,其他人从来不和孙建军说话。孙建军习惯了,也不理睬他们,好不容易等保洁人员收拾完走出去,这才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进卫生间要洗个澡。 他先把热水打开,哗啦啦水花四溅,自己脱了裤子在马桶上。他一向习惯如此,早上先大解后洗澡,还振振有词,这样洗得干净。陈纪衡说他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等孙建军完事了弯腰取厕纸的一瞬间,忽然见到镜子一角有点古怪。整个镜子被热水升腾的雾气熏得一片苍白,根本看不清人影,可角落里却有一处反光,隐约是个字。 孙建军微微一怔,胡乱擦了两下提起裤子,深深探过去使劲瞧,果然是两个小字。在角落里极不明显,不是他这个位置,不是这个姿势,不是这种先打开热水再上厕所的习惯,还真看不见。 那两个字是:牛虻。 孙建军一下子呆住,随即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他一下一下用力蹭掉那两个字,使劲憋着,不敢放声哭,卫生间虽没有监视器,但有声音外边还是能听到的。他紧紧咬着嘴唇,冲进热气腾腾的水柱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第二天保洁人员又进来打扫卫生,孙建军把身子扭过去,脸朝里躺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定会流露出不寻常的神态,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错上一星半点,倒霉的不再只有自己,还有陈纪衡。 幸好再没过几天,他就被押出那间宾馆一样的囚室,送上北上的飞机。 说起来孙建军只是这个轰动全国大案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色,调查组之所以从他身上入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在这种敏感时刻居然先行“逃窜”,离开s城,使得调查人员还以为犯罪分子有所察觉,想要组织分批逃跑。这也迫使调查组提前行动,双规了数位相关官员,同时逮捕罗赫等涉黑集团头目。 只是孙建军说什么也不交代,s城那边倒取得了重大突破,再经过询问和调查,孙建军的确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顶多称得上行贿、骗贷之类,和那些大佬比起来小巫见大巫,颇不够看,于是便有些松懈下来。陈纪衡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往里传递了一条信息。 孙建军一到s城,立刻又被送往看守所看押,只许家人送一些衣物,不许探视,没有律师,单独关押。孙建军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调查结束,等待最终的结果。 这个案子轰动全国,审了足足大半年才算尘埃落地。审判大会还轮不到孙建军这样的,因此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狱警解开门锁,对他道:“孙建军,你可以出去了。” 孙建军稀里糊涂地进来,再稀里糊涂地出去,他拎着那个旅行包,迈出森严壁垒的看守所,阳光耀眼,已然是夏天,竟恍如隔世。 “建军!”孙父大步流星奔过来,拉住儿子的手,热泪盈眶,“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没事。”孙建军见父亲两鬓花白,自己进去这段时间一定日日焦心,不禁满腹酸楚,眼前泪水模糊,哽咽着道:“爸,我……” “好啦好啦,出来就好啦,谁还没个沟沟坎坎。”孙父揽过儿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后安安分分的,就不会再有事了。” 孙建军偏脸擦去眼泪,再一抬头,见陈纪衡慢慢走过来,仍是老样子,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沉稳持重。孙建军想起在西安时那两个小小的字,想起这段时间在看守所受到的照顾,明白这多亏了陈纪衡。要不然牵扯进这么棘手的案子里,别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会主动趟这趟浑水? 孙建军心情十分复杂,表情也十分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纪衡。 陈纪衡也不和他寒暄,只微微颌首,然后转头对孙父道:“叔叔,咱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对对对”孙父连连应着,回身往路边走,“快走吧,我让你常姨做了一桌好吃的。” 孙建军走了两步,又站住了,问道:“罗哥呢?他怎么样?” 孙父张着嘴,瞅一眼陈纪衡。陈纪衡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孙建军见他们脸色不妙,坚持道:“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我都放出来了,他是不是也放出来了?” 陈纪衡见躲不过,推推眼镜,道:“他和你不一样,性质不一样。” “那他……” “判了,死刑。” 第70章 “怎么会这样?!”犹如晴空一个霹雳炸在孙建军耳边,惊得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怎么会这样?……”声音嘶哑得简直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陈纪衡怕他受的刺激太大,揽过孙建军的肩头,低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先上车吧。” 孙建军兀自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呆呆地任他们两个将自己扶上车,陈纪衡开车向孙父家驶去。 常姨早就把酒菜备好了,摆了满满一桌子,大鱼大肉,全是孙建军入狱前最爱吃的菜。一开门,见又黑又瘦的孙建军,眼泪不由自主便掉下来了,喃喃地道:“瞧这怎么说的?真是,真是……” “唉,啥也别说了,建军去洗个澡,好好去去晦气,咱们以后重新做人。” 孙建军木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到底还是陈纪衡轻轻将他拉进浴室,给他脱了衣服,让他坐进浴缸里。两人平生头一回这样在孙父的眼皮子底下赤裸相对,也平生头一回半点欲望都没有,剩下的只是怜惜和心痛。 陈纪衡慢慢地给孙建军洗头发、洗脸、擦身子,孙建军一直沉默着,过了好长时间才低低地道:“罗哥的确是做了些犯法的事,可是刚起步时谁的手干净?干净能赚钱吗?就算有罪,大不了判个死缓,哪能……” 第49章 等他从公司再回到家里时,罗桥已经走了,然后便是他去农村支教的消息。罗赫不太在意,穷乡僻壤,也是在中国的地面上,罗赫再给他一段时间想清楚,冷静冷静,多说三个月,就亲自去把人抓回来。 只可惜,他没有陈纪衡运气好,上天不肯再给他三个月的时光。两个月后他便出事了,从此再没见罗桥的面。 罗桥支教的地方极为贫困,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捕的消息,又或者,他知道,但不愿意回来。一时之间,罗赫竟不知道哪一种猜测更让他安心。 罗赫觉得眼睛有点热,他以为他落泪了,忙伸手抹一把,却没有,眼睛是干的。他用力搓了两把脸,把自己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猜到,罗桥肯定不会愿意回来看他,但内心深处又隐隐奢望。还是后悔了,他想,那一晚不应该的,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应该的。 死的人终究会死去,活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小桥,你该怎么办呢? 第72章 孙建军做事只凭一腔热血,没有陈纪衡那般深思熟虑,一时冲动开着车去清源村找罗桥,结果还没到地方呢就后悔了。 他倒不是后悔过来找人,而是后悔不听陈纪衡的话,回家换身装备——皮鞋走山道,疼痛只有自己知啊。 孙建军从小到大,从未真正经历过什么叫人生疾苦,就算无缘无故坐了大半年牢,里面有吃有喝的,也没亏到他,绝对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幸福青年。以前接受过艰苦朴素的教育,但说教永远没有设身处地亲眼目睹,更令人震撼。 太穷了,孙建军做梦都想象不到,中国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当他为今天吃牛排还是披萨,喝红酒还是茅台而绞尽脑汁时,这边的人,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没有路,地地道道的穷山沟,俩人的车早就扔道边儿了,跟着一个放羊的哼哧哼哧走上崎岖坑洼的山路。也亏得是遇到个放羊的,要不然天都快黑定了,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虽然已是入夏,山风凉得沁人。孙建军一身一身的透汗被风吹得半干,衣服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他大口喘着粗气,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步一步往上拖着走,嗓子眼发腥,干得似乎一张嘴能喷出沙砾来,肚子瘪得像倾空了的面袋子,他几乎能听得到胃壁互相摩擦的声音。但这些再难受,也比不了脚上遭的罪。 两只皮鞋加起来能值2千来元钱大洋,但现在孙建军真想给放羊的五千块,换对方那双破布鞋。脚上估计已经磨出泡来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往旁边一看,陈纪衡能比他强点,他穿的是休闲鞋,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建军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往前蹭。陈纪衡见他拧眉攥目的难受样,知道这小子坚持不了多久了,大声问放羊的:“大哥,还有多远哪?” “不远啦不远啦。”放羊了看上去足有四十多,黑瘦黑瘦,满脸沧桑,灰突突的面皮跟羊身上的皮毛差不多,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就算陈纪衡和孙建军都是ln人,听着也挺吃力,“哎呀要不是你们太慢,咱早就到啦。” 陈纪衡回头道:“他说不远了,你再坚持一下。” 孙建军艰难地咽了一口,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干裂了,涩声道:“行,我坚持。” 这一句“快到了”又折腾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望见一处小小的村子,孙建军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幸好陈纪衡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俩人跌跌撞撞走到村口大树底下,扑通扑通接连坐倒,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正是村里人刚吃完晚饭的时候,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子笑嘻嘻地跑过来看热闹,都被放羊的撵跑了:“去去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大活人哪?”放羊的心好,从自家水井里舀来两碗清水,拿过来请他们解渴。孙建军也顾不得干净埋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个一干二净,撩起衣襟擦擦嘴,长长地喘上一口气。四仰八叉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肚皮一鼓一鼓地。 陈纪衡喝完了水,向老乡道了谢,问道:“大哥,请问村长家在哪里?我们找他有点事。” “哦。”放羊的一指东头,“那边第二家就是,你等着。”说完向那群躲闪着看热闹的小孩子扯嗓子嚷嚷,“冰溜子,你家来切(qie三声)啦,快叫你爸来接人!” 一个穿着一身破烂肥大运动服的小男孩,吸溜着鼻涕,大眼睛向陈纪衡和孙建军瞧了两瞧,嘻嘻哈哈地跑开。不大会功夫便转回来,后面跟着个五六十岁的弓腰老人,背着手大步流星,连声问:“在哪呢?在哪呢?” 陈纪衡站起身,道:“您好,我给您打过电话的,我姓陈,他姓孙,我们都是罗老师的朋友。” 孙建军也想站起来,稍稍一动腿就疼,索性也就不动了。 村长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还挺惊奇:“你们真找来啦?不容易不容易。那啥,走吧走吧,家去,还没吃饭吧?让家里的给你们弄点。” 孙建军一听说有饭吃,来了力气,勉勉强强直起身子,伸手让陈纪衡搀一把,这才一步一挨地跟上。 村长见他走路姿势古怪,低头看看他的脚,立刻明白了:“走山路穿什么皮鞋嘛,多磨脚啊,一会找一双鞋给你换上。” “谢谢,太谢谢了!”孙建军跟遇上亲人了似的,恨不能直接飞过去换上,奈何心里急腿脚使不上劲。连磨带蹭地挨到村长家一瞧,土坯房、一层玻璃的窗户外糊着半透明的塑料,院子当中一口井,左边是猪圈,味道十分之特别。孙建军捏着鼻子尾随村长进了屋。 大炕、木条桌子、刚摘下的黄瓜、小葱、生菜、农家大酱、高粱米饭、苞米面大饼子,别说肉了,连个油星都找不到。 孙建军从来不吃粗粮,嫌那玩意牙碜、噎得慌、咽不下去,也就能在喝多的时候吃点“大丰收”爽口,可今天到这里算是开了“素”了,高粱米水饭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大饼子两大张,至于蘸酱菜更是包圆儿,瞧得村长媳妇直瞪眼。 陈纪衡怕人家讲究,从兜里摸出两百元钱放在桌子上,道:“村长,这是饭钱,您收着吧。” “这叫什么话?”村长眉头皱了起来,“吃点东西哪能要钱?不要不要。” 陈纪衡说什么也要给,村长无论如何也不要,后来都有些动怒的意思。陈纪衡只好收回来,心里默默记着,回去之后一定要捐钱,给村里盖个学校。 村长媳妇见俩人吃得香甜,一边掩口偷笑一边忙活加菜,都是地里产的,又正当季,摘下来洗吧洗吧就能端上桌。 陈纪衡问道:“罗桥罗老师肯定是在清源村吧?” “应该在应该在。”村长道,“这方圆几百里,只有我们村和清源村,保准错不了。” “怎么能去?咱有拖拉机什么的没有?” “哎呀,车可过不去呀,只能走。当中还有条河呢,幸好这两天不下雨,要不然你们想去我都得拦着,淹死过不少人哪。” “那清源村离这里还有多远?” 村长张开一只手掌摇一摇。 “五里?” “五十里。” “啊?——”孙建军一声哀号,几乎吐血。 村长不让他们连夜走山路,不熟悉情况太危险,一定要他们住在自己家里,热情地拿出被褥来招待。就是位置不大妙,旁边便是猪圈。村长媳妇一个劲地宽慰他们:“没事,关好门,猪晚上进不来。” 被褥不是大红就是大绿,也不知多久没有用过,打开时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呛得孙建军直咳嗽。土炕更是硬得硌人,跟睡在地上差不多。孙建军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脏就脏吧,硬就硬吧,有个地方躺一躺,比什么都强。风度、整洁、潇洒、气质、优雅,全他妈都是扯淡,吃不饱穿不暖没地方睡觉,你给我得瑟一个看看? 孙建军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然后就觉得身上发凉,衣服让人给扒了。他吃惊地睁开眼,正对上陈纪衡动手要解他裤子,吓得孙建军慌忙按住对方的手,怨气冲天:“你不是吧你,都这样了还不放过我呀?” 陈纪衡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我给你脱了衣服,免得睡不好觉!”边说边给孙建军脱袜子。 孙建军不好意思了,虽说俩人以前也互相脱过,但那时候跟这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是激澎湃,这时候却有点居家过日子的意思了,仿佛彼此不再仅仅是床上的那点关系,而是床下也很有关系。再说,走了这么远的路,那地方的味道只怕也不太好闻,孙建军脸皮再厚,也没到这种地步。他收回双脚连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陈纪衡瞅他一眼,手上用力把孙建军的足踝捏住:“行了,实在太累就躺一躺,休息好了明天还得赶路。”说着,拽下孙建军的袜子扔到一边。他刚才到灶上去做了一大锅热水,稍微兑点凉的,弄来满满一盆,把孙建军的脚慢慢地按进热水里。 孙建军被烫得嗷一声,双脚作势要挣脱。陈纪衡加大力度钳住不让他乱动,口中道:“烫一烫脚,解乏。” 孙建军咬着牙忍着,刚开始那阵刺痛过去之后,只剩下热热的酥麻,顺着双腿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连打了几个激灵,嘶嘶地倒吸凉气,惬意地道:“舒服,真舒服。” 陈纪衡索性把炕边的小凳子拽过来,坐在上面给他洗脚,热水一下一下撩到孙建军的双腿上,哗啦哗啦直响。 孙建军有点难为情,讪讪地笑道:“我自己洗,也行,也行。” 陈纪衡想了想,站起来转身走出去,不大会功夫又回来,手里拎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递给孙建军:“你自己擦把脸。” 孙建军接过来捂在脸上,舒服得险些呻吟出声,顺便把胳膊胸前后背全擦了。虽然不能洗澡,却也聊胜于无。见陈纪衡仍是不紧不慢地给他洗脚,忙道:“你呢?你也累了吧。” 陈纪衡道:“外面还有热水,我一会再洗。” 这世上有些事,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性当然是其中一种,但却不是唯一的,甚至可以说,只要抛开世俗道德,它跟谁都能做,都能做得欢畅。但还有一些事,没有性那么隐晦,却更能贴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如,吃对方剩下的半碗饭;比如,帮对方穿上内衣;比如,给对方洗脚。 孙建军长这么大,从来没给任何人洗过脚,他爹都没享受过那种待遇,陈纪衡更不用提。但陈纪衡愿意给他洗脚,而且正在洗。一双大手慢慢地不轻不重地仔细地为孙建军清洗按摩时,那种怪异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有点酸、有点甜、有点尴尬、有点难为情、好像还有点感动、有点感慨。 孙建军就在这乱七八糟的情绪当中,下意识地轻轻摸了摸陈纪衡浓密的头发。陈纪衡一抬头,冲着他笑一笑,孙建军不由自主也笑一笑,陈纪衡便又低头继续给他洗。 孙建军干脆放松了身体,向后仰躺在大炕上,咬着嘴唇寻思,其实,陈纪衡对他挺好,真的挺好。 第73章 陈纪衡前一天无论多累睡得多完,哪怕凌晨四点才上床,也能在五点半准时睁开眼睛起来锻炼。孙建军深深觉得,只凭这一点,就可以秒杀一切徒有大志不愿付出辛苦的碌碌无为之辈,包括他自己。 但孙建军不在乎碌碌无为,他有他的处事哲学,人生苦短,何必难为自己。可事实证明,有时候,还真就得适当难为一下。 比如今天早上,要不是陈纪衡,他能一觉睡到九点十点,还找什么人?黄花菜都凉了。 陈纪衡推他时,孙建军做着梦,他和罗赫抢一碗红烧肉吃,馋的不行不行的。正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的当口,罗桥突然出现了。罗赫一个巴掌把自己扇一边去,将剩下的半碗递到弟弟面前:“你吃吧,可好吃了。”孙建军偷偷咽口水,瞧着罗桥吃得那副欢实的样子,敢怒不敢言。有哥当靠山果然不一样啊,他妈的我怎么就没有呢?哎,不对,我也有一个。孙建军一下子想起陈纪衡来了,那小子厉害着呢,能把红烧肉给我抢到手。恰巧前面出现了陈纪衡的身影,转过头来瞅着他,他着急地大喊:“陈纪衡,快快,红烧肉!”可是干张嘴出不了声,眼瞅着罗桥那小子一块一块往嘴里填,急得他乱蹦,牟足了劲高声道:“陈纪衡——”这一声喊出来了,可也把自己弄醒了。 “起来吧。”陈纪衡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外面公鸡都打鸣了。” 孙建军眨眨眼,仔细听,可不是,他他长时间不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竟举得极为温馨平和。想想刚才那个梦,忍不住长长叹口气。 陈纪衡看他一眼:“梦到什么了?还叫我。” 孙建军抹了两把脸:“没啥,罗桥呗。梦见他哥把我的红烧肉都抢过去给他吃了。”他停顿一会,又道,“现在回忆起来,罗赫对他弟弟真好,但凡有一点好东西,都得给罗桥吃。我就纳了闷了,他俩到底怎么回事?罗老大他都……弟弟也不回来?”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也许这里穷乡僻壤的,消息太闭塞,罗桥还不知道。” 孙建军点点头:“有可能,那咱别耽误了,赶快走吧,不是还有五十里山路呢吗。”他套上鞋子,往地上一撩,痛得吸了一口凉气,五官纠结到一起。 陈纪衡道:“你这鞋不行,不如换了村长给你的那双,也许能舒服点。” 村长那双太破了,黑乎乎的,鞋里一层油泥,前面露出俩脚趾头,后跟也磨得发白,尺寸还偏小。孙建军心里膈应,但实在受不了铁箍一般的皮鞋,只好套上那双破布鞋。皮鞋没处放,要送给村长。村长不肯收:“这鞋我可没处穿去,你自己带着吧。” 孙建军嫌沉,后来到底还是扔地头了。 早饭是大饼子和苞米面糊糊,半个咸菜疙瘩。没有剃须刀,没有香皂、毛巾、醒肤水、润肤霜,蓬头垢面。孙建军重新套上皱皱巴巴跟烂菜叶子还一股馊味的衣服,这辈子没这么埋汰过。俩人急着赶路,吃个肚饱,向村长和他媳妇告辞,继续往清源村走去。 这里景色着实优美,树木参天,路旁的草有半人高,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蝴蝶蜻蜓飞来飞去,喜鹊麻雀叽叽喳喳。陈纪衡担心有蛇,捡了根棍子在身前敲敲打打。 孙建军笑道:“你还挺有想法。” 陈纪衡慢悠悠地道:“书上看来的,小心点总归没错。” 满眼的绿,分不清方向,幸好就这么一条道,村长说了,沿着走下去,肯定能到清源村。俩人挽着裤脚,和下地的老农相仿佛,只是肌肤偏白,一看就是不长晒太阳的。 陈纪衡深深吸一口蕴含着泥土芳香的空气,赞叹道:“真好,以后老了,就在这里建个房子,种点花草,修身养性。” “哎,拉倒。”孙建军不屑地道,“爱来你来,我可不来。这什么地方啊,鸟不拉屎,连电视都没有,更不用说电脑啦酒吧啦火龙浴啦。啊对了。”他想起一件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瞧,“嗯,幸好还有信号,虽然不是满格的。” 陈纪衡道:“看来,你是坚决不会离开万丈红尘了。” 孙建军揣起手机,指尖一点陈纪衡:“让你说着了,我这个人,最怕寂寞,总得有人陪着,越多越好。” 陈纪衡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孙建军嘻嘻笑道:“那方面当然也是多多益善,不过你一定不乐意啦。” 陈纪衡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就好。”说完,当先跳下田埂。 孙建军摸摸鼻子,不敢再说。刚进看守所那阵子,枯燥乏味的生活让他天天抓心挠肝度日如年,可天长日久,慢慢地竟适应了。生活,说白了就是个习惯问题,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回再出来,觉得晚上不出去花天酒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罗赫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实在是没心思。 山路忽上忽下崎岖不平,幸好天气不错,也算成全他们。孙建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喘气粗得像牛吼,直不起来腰,拖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向前挨,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喘一会。关键是肚子里油水太少,早上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饿得难受,也只能摘点路边的野果子充饥。孙建军这个后悔就别提了,应该听陈纪衡的,明知地贫路遥,还瞎出主意瞎逞能,活该挨饿挨累。 孙建军艰难地咽口唾沫,偷眼看看陈纪衡。那小子也很疲惫,但神色只是平常,见不到懊丧怨怼这种负面情绪,也听不到哎呀啊呀的喊苦喊累。该歇就歇该走便走,不哼不哈不声不响,稳如磐石。孙建军擦把脸上的汗,心中十分佩服,忽然宁定了许多,鼓起勇气,低头继续赶路。 五十里山路两个人足足走了大半天,日头渐渐居中,又渐渐西移,直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上了一处小土坡,见不远处一个小村落,估计应该是清源村。 孙建军欢呼一声,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尽皆喜不自胜,浑身来了力气,下坡竟是一路小跑。堪堪到了村口,孙建军抓过一个光屁股的小孩,问道:“认识罗老师不?刚到你们村子教课的。”小男孩只顾着吸吮手指头,不说话,另一个答道,“认识认识,就在我家,我带你们去。” 孙建军心花怒放,要不是脚疼,非得蹦起来不可,情不自禁一把拉住陈纪衡的手,道:“快快,找到了!” 第51章 陈纪衡无声地摇摇头。 正当这时,房门忽地被推开了,罗桥站在夜色里,呼哧呼哧喘着气:“我跟你们一起走。” 第75章 很久很久之后,网上有个帖子,历数改革开放以来各地著名的涉黑集团首脑以及最终结局。帖子洋洋洒洒数万言,可以说十分详尽,有的甚至配以照片,在某综合性论坛上引起极大轰动。 其中就有罗赫。 作者对他颇为惋惜,如果不是那位头把交椅饮弹自尽,无法公审,不利于“惩恶扬善”的警世效果,也许罗赫还不至于被押赴刑场。 最后作者对罗赫终了一句评价:“是条汉子。” 这不只是作者的评价,几年来s城以至于东北三省,道上的人一提到罗赫的名头,仍要尊称一声罗老大,也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是条汉子。” 江湖上的人没有书面的话语权,江湖上的人不动笔杆子,江湖上的人相信口口相传,江湖上的人听了别人的精彩描述,再添油加醋继续讲给另一些人。 当然,如果你就是当事人,或者认识当事人,那更具权威性,也更受欢迎。 张三丁就很受欢迎。 张三丁本名不叫张三丁,是因为他矮,所以道上人送外号张三丁,暗讽他有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媳妇。只是自从他无意中跟罗赫在狱中有了一段短短的交集之后,再没人跟他叫张三丁了,他们爱做的事变成了请他喝酒,然后催着他说:“来来,当时咋回事?给讲讲,讲讲。” 张三丁酒足饭饱,虚荣心得到满足,便会把以前讲过无数次以后势必还会再讲无数次的故事重新又演绎一遍。既然是演绎,其中当然避免不了夸张修饰、讲得神乎其神,引得听众无不瞠目结舌,击节赞叹。 罗赫的最终历程已经从慨然赴死,直至越狱未成,直至中途脱逃,直至找人替身,直至隐姓埋名逍遥法外。当然,人们更愿意相信最后一种,然后七嘴八舌地猜测罗老大到底去了哪里。张三丁乜着醉眼,笑嘻嘻地看他们自由发挥,天马行空。 事实上,那几天是再平常不过的几天,那一晚也是在平常不过的一晚。 张三丁作为表现良好认识错误态度端正学习积极的模范犯人,和其他几位一同进这间号子里陪伴罗赫。进来之前教导员有指示,时刻留意罗赫的举动,防止他自杀或越狱,有什么异常及时向狱警报告。 他们这几个人,每夜轮流半睁着眼睛观察罗赫,提心吊胆,倒是罗赫睡得安稳之极,鼾声如雷。 罗赫给张三丁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便是笑声,豪迈而爽朗,即使他戴着手铐脚镣身陷囹圄,仍是时常大笑。张三丁在这段日子里过得很惬意,很舒服,很自在。也许是罗赫的关系,狱警对他们管得不算太严厉,也绝不会受其他犯人欺负。他们不用出去干活,伙食上也不错,还可以玩扑克。 罗赫喜欢玩“六冲”,但人手不够,勉强玩“414火箭”。他牌品不错,赢了固然高兴,输了也不骂骂咧咧,只呵呵一笑便过去了。不像那些判死刑的穷凶极恶之徒,喜怒无常,陪着的人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挨一顿臭揍,还没处讲理去。 这个号子里的气氛一直和谐,就算他们几个急了语出不逊,罗赫也不会在意。恍惚中张三丁总有一种身在普通号子,而不是面对一个死刑犯的感觉。 他们正玩到第五把,狱警进来提罗赫出去。张三丁心里咯噔一声,当时就有种很不妙的预感。他偷眼看看别人,大家眼中都有些惊惧。 不大会功夫,罗赫回来了,神色如常,不见异样。犯人们放下了心,张三丁陪笑道:“罗哥,怎么地,要给你加餐吗?” 罗赫笑道:“不是,是明天就要执行,问我遗言。” 一号子的犯人都惊呆了,他们傻傻地站着,面面相觑。罗赫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半晌忽地一笑,道:“干什么?又不是死爹死妈,快来快来,这把还没玩完呢。我这把牌好,你们刚才没偷看吧?” 几个人哪有心思,勉强提起精神头应付着。罗赫似乎一点不为所动,还极为认真地和张三丁讨论刚才那把牌该怎么出才能赢了对方。 就凭这一点,张三丁不得不佩服,生死事前面不改色,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一天罗赫照常吃,吃得还不少,照常出去放风,还细心地把大块石头踢到一边,免得一会再走过来硌到脚。只是晚上时,罗赫主动提出:“让几个兄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教导员和狱警们求之不得,赶紧让张三丁他们撤出罗赫的号子。 临走时罗赫站在铁窗下冲着他们拱拱手,大声道:“各位尽心尽力陪着,兄弟我谢谢了,有缘来生再见。” 张三丁心头发紧,眼眶一热,连忙低头跟着狱警离开。 罗赫等他们都走了,号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他躺在吱呀作响的铁床上,静静地享受着他最后一晚的人生。 听说人死之前,都会回想起从小到大的历程。罗赫别的都想不起来,脑海里一遍一遍闪过的,全是弟弟罗桥的身影。 早知有这么一天,还会在那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么?这个问题罗赫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而又无数次地没有答案。做都做了,后悔还有什么用?他只是担心罗桥,弟弟虽然小时候苦点,但后来一直在自己的关怀下长大,人情世故经历得太少,他怎么能承受住这么大的打击?孙建军他们能找到小桥么?小桥能跟着回来么? 虽说罗赫让陈纪衡和孙建军不要再去找小桥了,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弟弟能来见他一面,哪怕是痛骂他几句,哪怕是给他一拳。他一直以为,以自己的能力地位,一定能给小桥最好的生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依旧一场空。 罗赫望着灰蒙蒙的夜色,眼前浮现起罗桥含泪的悲愤的眼睛,他幽幽地叹息一声,轻轻地道:对不起…… “我草我可走不动了……”孙建军只觉喉咙里发甜,眼前一阵阵发黑,要不是扶着路旁大树,很有可能一头栽倒。两条腿连知觉都没有了,弓着背直不起来腰,一手按住膝盖,呼哧呼哧喘气声像牛喘,汗水滴答滴答往下落,衣服都浸透了。 “快,快到了……”陈纪衡也累得够呛,索性脱了鞋,光脚在地上走,把带着的水壶拿起来递给孙建军,“省着点喝,还得一段路才能有水。” 孙建军咕嘟咕嘟仰头灌一气,擦嘴的力气都没有:“我草,我可真,真不行了……”一屁股坐倒,仰躺在地上,浑身骨头都要断了。 罗桥焦急地望望山下,再焦急地回头看看那两位,道:“不如这样,你们先歇歇,我自己走。” “走,走你个屁!”没等陈纪衡开口,孙建军气不打一处来,“不去是你,着急走也是你,要不是你昨晚磨磨唧唧浪费时间,我们至于这么赶吗?哎呦,我可是连走两天呐,都快吐血了都!” 罗桥咬着嘴唇不做声,陈纪衡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咱们还是快赶路吧。建军你再坚持坚持,都到了这个地步,千座佛都拜了不差这一炷香,要是赶不上只怕终身遗憾。” “对对。”孙建军支着胳膊强撑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有气无力地道,“走吧走吧,时间不等人哪……” 三人都累得不想再开口,只闷头往前行。 他们从昨晚接到消息,顾不得危险,连夜赶路,幸好罗桥对地形比较熟悉,深一脚浅一脚竭力前赶。过河时孙建军甩丢了一只鞋,干脆把另一只也扔了,和陈纪衡同样光着脚。两个人在都市生活惯了,脚板可没地里农民那点本事,被石头块磨得伤痕累累,可一想起罗赫生死只在刹那之间,这点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罗桥从走出来始终沉默着,他本来一心痛恨哥哥,可一旦下定决心要和罗赫见一面,便觉得每分每秒犹如飞逝,恨不能长上翅膀飞过去。 三人在山路上一点不敢耽搁,别说吃饭了,水都顾不上喝几口,终于在破晓之前赶到罗桥最先支教的那个村子。此时鸡鸣头遍,三人灰头土脸到村长家讨口水喝,把村长吓了一跳,怎么一天没见都弄成这副模样,连忙招呼媳妇给他们打水洗脸,拿点窝窝头大咸菜给他们充饥。临走时还给他们揣上几张粗面饼,留着路上吃。 三个人千恩万谢,没时间多待,说好过段日子再来瞧乡亲们,胡乱吃了几口,继续向前赶路。再走几里山路就能到山脚,等找到这车就好办了,路况虽然不咋地,开车总比用两条腿走要强得多。 按规定,死刑犯不可以与亲人见面,怕引起犯人情绪激动,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看守所常常让死刑犯的亲人站在高高的岗楼上,和快要押赴刑场的犯人遥遥地见最后一面。 今天天气格外地好,盛夏的烈日照得四周明晃晃地亮,罗赫走出来时特地往岗楼那边看了一眼,恍惚中似乎是弟弟,单薄的肩膀,一身白衣,满脸的泪痕。冷不防后面法警推了一下,他一眨眼,那个身影消失了,岗楼上只有武警,弟弟没有来。 罗赫定了定神,不由自主笑了笑,心里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其实再看一眼又有什么用呢?死了的终究要死了,活着的还依旧要活着。如果可以的话,罗赫希望弟弟能忘了自己,好好去过他的生活,也许,这终究是个奢望。 满山满野的花开得正艳,阳光如常,枪声响起时罗赫没有听到,他听到的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倒下时,看到弟弟在漫无边际的野草间,远远跑来。 陈纪衡一行三人,累死累活终于走到了大路上,见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简直像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孙建军瘫进车子里一动不想动,罗桥道:“我来开,你们歇歇。” 陈纪衡拦住他:“还是我来吧,你现在心情不稳定,走这么远的路,我不放心。” 罗桥沉默良久,低声道:“谢谢你……” 陈纪衡道:“你该谢的是孙建军,要没有他,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但是时间紧迫,路途又远,见不见得着都得两说着,你要有心理准备。” 罗桥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他见孙建军坐了副驾驶,只好到后面去。 车子开过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加满油,还得在土路上再开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国道。 陈纪衡打开空调,驱散滞留了几天的沉闷的暑气。孙建军把座位调低,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罗桥本来一直看着外面,目光掠过飞速倒退的树木,默默地想心事。渐渐倦意上涌,闭上眼睛半睡半醒。 陈纪衡把车子开得飞快,扬起的黄土灰扑扑地,像腾了云驾了雾。 也不知过去多久,罗桥陡然双目大睁,脸色变得惨白,喃喃地道:“来不及了……” 陈纪衡一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罗桥喊道:“来不及了!” 这一嗓子把孙建军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连声问道:“什么玩意?怎么地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停车!停车!”罗桥尖声高叫,声音极为凄厉。陈纪衡紧急刹车,车子像被什么扯住似的吱地停在路边。 孙建军惊愕莫名,和陈纪衡对视一眼。罗桥一把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在漫无边际的野草山坡上,冲着s城的方向飞奔。 孙建军急得探出头去嚷道:“你干什么啊你?!瞎跑什么?” 罗桥不理他,罗桥根本没有听见,他狂奔十数步,张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哥——哥——”扑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数月以前看到过一本自传体的书,是被冤枉入狱的一个作家写的,八十年代,其中有个情节,是死刑犯的亲人可以披麻戴孝在岗楼上看死刑犯最后一眼。但是具体情节记不得了,是不是岗楼也记不得了。这里略用一下,时代不同规定有变,可能不太符合实际情况,大家看看便罢,不要当真。 死刑犯可以临刑前可以见亲人,这是最近才有的规定,以前没有,到手上就是骨灰盒,此处情节按以前规定。 不是从事法律以及相关专业人员,内容情节和实际情况会有一些出入,只是为了小说好看而已,大家别太计较。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这里提到一个饮弹自尽的老大,有没有人想起什么来呢?哈哈。 第76章 “倒入底油,烧热。”孙建军在大勺里倒一点色拉油,看一看,似乎不太够的样子,想想又倒了一点。估计差不多了,然后扭头继续读菜谱,“将切好的葱姜放入锅中爆…香……啊爆香爆香。” 葱姜已经切好了,碎碎地躺在案板上,孙建军忙将它们一股脑倒入锅里。呲啦一声暴响,听得人胆战心惊。孙建军慌慌张张地把锅盖盖住,怕油星溅到身上。再低头读菜谱:“再将洗净的芸豆倒进去炒成翠绿色……”他眨巴眨巴眼睛,“我草,芸豆本来就是绿色的好吗?翠绿色和绿色有半点毛的区别吗?”正迟疑间,见锅里的葱姜居然成了黑炭一般,吓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芸豆放进去再说。 又是呲啦一声爆响,孙建军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捏住大勺的把儿,这边还得低头看菜谱:“炒至五分熟,倒入切好的土豆块……土豆块,土豆块……我草!”他不禁又骂了一句,土豆仍是呈现整个的样子,无辜地和他对视——他还没有切。 孙建军的眼睛在水案和炉灶之间来回徘徊,终于一咬牙关掉煤气,过去弄土豆块。心急火燎地差点切到手上,忽大忽小极不匀称,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再过去把煤气打开,把土豆倒进去,长长松了口气:“好了,继续。” “倒入适量水、适量大料、再放入适量的盐……”孙建军拧着眉头挠脑袋,“啥叫适量?”他稀里哗啦翻过去好几页,菜谱上刀工、面点,连油炸的火候都列得清清楚楚,可你能告诉我一声,啥叫适量吗? 孙建军愤然将菜谱摔在桌子上,去他妈的不管了,闭着眼睛放吧,尝一尝总是没错的。他咕嘟咕嘟倒了两缸子凉水,等水开了放大料放盐,锅盖一盖,搞定。他上下拍拍手,摘掉傻了吧唧的围裙,转身往屋里走。书上说了,等土豆炖得酥烂才能吃,那得等很久,先玩会游戏再说。 公会里的人正吆喝着:“奶,奶,来个奶,快下副本!” “来了来了!”孙建军眼前一亮,紧赶慢赶加入队伍,奋不顾身第一个闯入副本,就此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之路。 这一仗打得过瘾,赶上一群走位风骚装备蛮横的大哥级人物,招数层出不穷,弄得屏幕上绚烂夺目五色缤纷。一扫怪物死一片,一扫怪物死一片,所向披靡畅通无阻,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boss的老巢。几人齐心合力默契十足,连续干了十分钟,终于把大boss斩于马下。 孙建军一直紧绷着的肌肉这才彻底放松,嘻嘻笑着打过几个字去:“兄弟们手法不错啊。”对方答道:“彼此彼此,装备挺好啊。” 孙建军谦逊地道:“还行还行。” “明天还来?” “来,这个点?” “对,不见不散啊。” “好嘞。”孙建军脸上笑成一朵花,虽说他这个号是从吴稚他弟那里弄来的,但事实充分表明,只要肯花钱稍加包装,再加上自己无师自通的灵活机动,混入区服里的“上流社会”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他伸个懒腰,只听得各处关节嘎巴嘎巴直响,缺乏锻炼哪,缺乏锻炼哪,有时间得去健身中心玩玩了。他正寻思着要制定健身计划,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他猛地一拍大腿,兔子一般窜起来:“我草!我炖的芸豆!” 芸豆尚好,土豆有糊的了,幸亏孙建军抢来得及时。他掀开锅盖,焦味扑鼻而来,连忙接一大缸子自来水,倒了进去,生怕不够又接了两碗。 炖芸豆终于好了,黑黢黢的,蔫头巴脑,水里水汤。孙建军把炖芸豆端上饭桌,旁边还有一盘子黄瓜拌金针菇的凉菜。金针菇是罐头装现成的,黄瓜就惨了点,切的丝比铁轨上的枕木都粗,盘子一边还有个可疑的白色块状物。 陈纪衡用筷子头将它挑出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未化开的糖。 还没等陈纪衡开口,孙建军先挂不住脸了,端起菜要往厨房走。陈纪衡一把拉住他:“你干吗去?” “倒了,没法吃,打电话叫外卖吧。” “没事,都熟了,还不至于吃坏肚子。”陈纪衡笑着把孙建军按在座位里,夹起一筷子芸豆尝尝,“嗯,还行,能吃进去。” 孙建军一脸的不自信,陈纪衡对他一颌首,“你尝尝,真的可以。” 孙建军将信将疑,夹起一块颜色稍稍淡一些的土豆放进嘴里品了品,嗯,是还行,虽说味道没有那么丰厚,但咸淡还是挺适中的。 第53章 “……哦……”吴稚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点复杂,“好好,那……再见。” “再见。”陈纪衡跟在孙建军的身后下楼,边走边道,“小吴还是不错的,孙叔叔给你挑的人都挺好,有能力又有人品。” “是啊,反正有他在,我只负责吃吃喝喝。”孙建军晃着钥匙圈,“你要是重新给我找一个,一时半会,我还真不能适应。” “可你的秘书得换一换,以前那个我也去找过,可人家怀孕了,一门心思要做全职太太。” “吴稚和我说了,过两天招聘一个,他们初选,最后我定。”孙建军满不在乎地道,“其实吧我要不要秘书都是那么回事,倒是应该再给吴稚配一个,那小子一天到晚忙着呢。” “他可以增加,你也得有。”陈纪衡慢慢地道,“总得像那么回事,实在不行,我让小成过来给你干两天。” “哎。”孙建军连忙拒绝,“拉倒吧,我自己的秘书我自己找,谁知道你那个小成是不是你的卧底,过来看着我的。” “哦?”陈纪衡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有那么阴险么?” “哈!”孙建军怪叫一声,道,“你说呢?”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一起笑了。 陈纪衡一拍他肩头:“好吧,随你便,没有合适的再说。” 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孙建军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个品学兼优样貌出众的新一代接班秘书。早饭吃完和陈纪衡告别,他立刻赶回办公室,要来应聘人员的相关资料,翻阅一遍。 现在毕业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区区一个半大公司的秘书职位而已,来应聘的竟有近百人,简历厚厚一摞子,吴稚和人事部门初选的六位放在最上面。 孙建军拿起一份来,先看照片,微胖的一个女孩子,东大毕业,好,研究生,啊不错,英语六级还有各种证书,嗯嗯,非常好。 孙建军放下,再拿起一份。男的,辽宁大学,也是研究生,也是英语六级稀里哗啦各种证书。 下一个,都一样。 孙建军挠挠脑袋,算了,还是面试吧。 这是新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的面试,还是孙总亲自出马,人力资源部十分重视,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前给那六个人打电话再三提醒他们准时到场,路标指引贴在最醒目的地方。孙建军那天特地起来早一点,洗个澡,换一身深色的西装,喷点古龙香水,抿了头发,看上去神采奕奕一表人才,颇有领导的架势,这才开车去了公司。 人力资源部早把办公室准备好了,请孙总当中就座,然后让工作人员叫第一位面试的人进来。正是东大的那个女孩子,挺有气质,看上去稳重娴雅,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回答问题时中规中矩,没有纰漏。孙建军在她名字旁边画了个挑,留作参考。 下一位是个稍矮的男人,年龄偏大,有工作经验,看上去比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要油滑许多,应对十分得体。 到第三个孙建军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干什么事都是心血来潮,喜欢刺激。可面试明显没刺激,不但没刺激反倒让他得端着,难免疲累。他厌倦地打了个哈欠,幸好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是以前的老人,对这位老总的脾气摸得很透,忙低声道:“还有两个就完事了,另一个迟到了,还没来。” “是么?”孙建军清清嗓子,坐直了,再坚持坚持吧,叫下一位。 这位样貌普通,衣着干净却老旧,乏味可陈,孙建军微微皱皱眉头。部长心领神会,随意问几个问题应付过去,再叫最后一位。 好不容易等第五个也离开,孙建军站起身,将简历扔到桌子上,随意地道:“就第一个吧,学历高形象也不错,能拿得出手,你再去问问她酒量怎么样?歌儿唱的好不。” 部长看看简历,道:“上面写着大学期间是文艺骨干,才艺方面应该没问题。” “嗯,那就好。”孙建军扯下领带发牢骚,“什么学历证书,有个屁用?就说我以前找过的那个,还中文系毕业的呢,连请示都不会写,还得我手把手地教。还有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生病了连打电话请个假都不知道,不喜欢了说不来就不来,一点交代都没有。就这样的,学历再高他也是个废物!通知她一声,试用期三个月,不行咱再换人。““好的好的。”部长连声答应,几个人夹着材料簇拥着孙建军往外走,忽听后面有人高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几人齐齐回头,见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坐的公交车坏半道了,打车又打不到,我是跑来的,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般公司面试,像这种迟到的人基本上就是没戏,最基本的准时都做不到,还能做什么?部长不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严肃地道:“不好意思,本次面试已经结束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那人懊恼地呻吟一声:“不是吧,真的真的真的是车坏了,再给一次机会行吗?我觉得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适合这份工作啊。” 他一连几个重重的“真的”,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可工作人员还是摇头道:“请回去吧,我们……”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孙建军突然开口了,他望着面前这位因为匆忙而面颊泛红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饶有兴味地问,“研究生么?” “不是……”男孩子的脸更红了,像犯了错误似的低声道,“本科。”他提高声音,“但我上大学实习过,对秘书工作有经验,而且我是l大中文系毕业,熟悉公文写作,我还有中级秘书证书,有专业素质,我……”他语速飞快,小鹿似的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孙建军。可能是因为跑热了,他的廉价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处,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露出微微流汗的脖颈和锁骨。 孙建军心头一热,打断他的话:“你大学毕业了?” “是啊。”男孩子点头。 孙建军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长得太小了。” 男孩子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他笑得样子很好看,眼镜弯弯,牙齿很白,一侧嘴角旁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孙建军有点挪不动目光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明,手段高明的那个高明。” 一旁的部长忙翻翻简历,抽出一张,递给孙建军。孙建军看看照片,再看看本人,这差得也太悬殊了吧。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正色道:“虽然你有特殊原因,但也不该迟到。这样吧,我们要研究一下,你回去等消息。” “哦……”男孩子眼神黯淡下来,不死心地追问,“那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孙建军又笑了,对方那种初出茅庐的纯净和恰到好处的狡黠明显取悦了他,他极富耐心地道:“很快,今天,或者明天吧。” “哦……”男孩子慢吞吞地转过身去,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冲着孙建军道,“谢谢您。”紧接着深深鞠了个躬,逗得几个人又笑了。 孙建军不再开口,把手里那份男孩子的简历重重地放到部长的手中,大步离开。 部长对身边的人道:“下午记得给这个叫高明的打电话,通知他被录用了,试用期三个月,让他明天来报道,将公司纪律和要求要跟他强调一遍,并复印一份书面的交给他,安排办公用品,签试用合同。” “好的。”那人一一记下,又问道,“那刚才孙总要试用的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部长恨铁不成钢地盯他一眼:“孙总的秘书只能有一个,你说怎么办?” “哦……”那人搓搓额角,觉得领导的心思变换太快,果然非我等常人所能明了啊。 第79章 高明果然高明,来公司还没一个月,就得到上上下下一至赞许。业务熟练不说,还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脾气也好,成天笑呵呵的,跟谁都主动打招呼,嘴也甜。即使多做些分外的事,也毫无怨言。虽说三个月试用期还未到,但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能留下来是板上钉钉了。 孙建军对高明还有一种特别的好感,每次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孙建军总找借口多跟他聊两句,有时候是提点一下工作,有时候问问遇到的困难,有时候说说生活情况。高明回答得还算大方,但他有个毛病,喜欢低头,一笑就低头,显得腼腆而羞涩,眼睛从挑起的眉毛下望上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孙建军最爱看高明这副样子,像个初出茅庐未谙世事的学生,干净得如同一块璞玉。孙建军总想伸手去摸摸他,感受一下白皙的肌肤是不是和想象中的同样好,但每次都忍住了。 算了吧,他想,折腾这么久了,也累了,何必呢。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心痒难搔,看着高明微笑的面庞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你说他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关键是有能力、有水平,谁看谁都喜欢。 唉,可惜了,要是早几年…… 这天,孙建军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吴稚走进来问道:“孙哥,以前中午那个习惯还保留不?” 孙建军被问得一怔,道:“什么习惯?” “生日蛋糕啊。” “哦。”以前他们公司有个小传统,中午虽然不供饭,但谁过生日能得到一份生日蛋糕,大家一起分享,乐呵乐呵,调节气氛。 孙建军笑道:“这种小事还用问我吗?你都用不着管,让后勤部决定就行啦。” 吴稚也笑道:“关键这不是咱们新公司成立的第一次有人过生日嘛,我想跟你请示一下,要不然咱们一起出去聚一聚?新来的后来的都认识认识,联络一下感情。” 孙建军最爱热闹,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连声道:“好好好,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你找人安排一下,我请客。大家再次相聚很不容易,我得谢谢你们。” 吴稚道:“孙哥言重啦,那我去安排。”说着转身往外走。 孙建军叫住他:“哎,谁过生日?运气这么好。” “高明啊,十月二十五日,就是明天。” “哦——”孙建军看吴稚走出去,摸着下巴回忆高明的简历,他是二十四岁,还是二十五啊,要不二十六?嗤地失笑,真巧,有趣。 后来高明再进办公室,孙建军不由自主总要偷瞧他。男孩子看上去心情特别好,眉梢眼角透着笑,喜气洋洋的样子。尽管一直保持认真严谨的态度,但还是抑制不住唇角的微扬。 孙建军心头发热,绒绒的绿意一点一点地往外冒。他故意皱起眉头,指着文件上表格里的一串数字问道:“这个准确么?” “是的,我算过很多遍。”高明回答得很肯定。 “是么,不至于这么多吧?你瞧这里……还有这里……” 高明凑过去低头看,身上散发的清新味道一股一股地往孙建军鼻子里钻。他在文件上胡乱比划两个数,眼神瞄向高明秀气的脖颈,恨不能摸上去一把,手感必定会滑腻诱人。 高明似乎没有留意孙总的古怪行为,只是全身心地关注送报上来的文件,赶忙道:“那我拿回去再重新整理一下。” “嗯……”孙建军敛住心神,点头道,“好,你再仔细看看。” 高明拿起文件退出去了,孙建军双手插在裤袋里,回味似的吧嗒把嘴,这么个美色放在眼前,不动一动实在对不起自己啊。可是陈纪衡……他挠挠脑袋,颇为为难。唉,早知如此不招这个什么高明来了,弄得自己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 公司里的人听说老总要请客,兴奋得不得了,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朋友家人晚上另有活动。吴稚太了解孙建军了,这小子不怕花钱,大方得很,他最怕丢面子,最怕不快乐。所以订的饭店颇有档次,弄了个很大的包间,一共两桌。饭店旁边就是ktv,吃完饭还可以“翻台”。 最快乐的,当然还是高明。他是寿星,大家年龄又都差不多,闹起来不知收敛,一个接一个灌他啤酒。高明性子老实,不知推拒,被灌进去十来瓶,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找借口去洗手间躲酒。 孙建军一直静静旁观,见高明面色绯红,嘴唇被酒水侵润得红润润地,眼睛亮如灿星。他也喝了点酒,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高明的作用。 高明去洗手间,孙建军也站起来跟过去。高明有点醉了,脚步漂浮,微微踉跄,但还没有全醉,还能认出迎面过来的同事,只是没见到后面跟着的孙建军。 孙建军推开门,听到里面哗啦啦的声响,觉得好笑。他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来岁,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成熟而富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情凝望时简直能让人陷进去。就算曾遭小厄,稍有困顿,又有何妨? 孙建军满意地抿抿头发,洗洗手。高明正从隔间里走出来,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相遇,一个迷离、一个精亮。孙建军微笑道:“喝多了吧?” 高明呵呵地道:“有点。”说着,走过来洗手。 孙建军偏过头,看着他:“看来你还没多,真多的人都不说自己喝多了。” 高明笑得开怀,唇角的梨涡更加明显,像是乍着胆子道:“孙总,我还没跟你喝呢。” “我俩就不用了吧。”孙建军扯下两张擦手纸,慢慢地道,“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呢,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高明没理会他话中的意味深长,摇着双手着急地道:“不行,不行,我得,得敬你一杯。” “呵呵。”孙建军大度地不和他较真,上前不动声色揽住高明,“你喝多了,我扶着你,小心台阶。”他不扶高明的肩头,却偏偏摸上男孩子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高明扭了一下,吃吃而笑,痒得要躲开又不太好意思,不知是不是故意,反倒把身子往孙建军这边靠了靠,几乎要贴上去。 孙建军明白了。调情这种事情是需要灵感的,需要智慧的,需要心领神会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之间都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后者更隐晦一些,更模糊一些,但是再隐晦再模糊,那么明显的动作其用意也是不问可知的。 孙建军放心了,弯的最怕直的,掰直固然费劲,稍有良知的人也难免于心不忍。弯的对弯的,那就仿佛两个半弧,早晚得凑成一个整圆。 孙建军耐心地等着这个圆,这么久之后的第一个圆。他得体地当着吴稚和各个员工的面,为高明送上生日祝福,得体地在结束后主动提出和高明一道回家,得体地打车将高明送到楼下,得体地告别。 不急,他微笑着想,急什么呢?肉在嘴边上,早吃晚吃都是我的。 孙建军回家时,屋里的灯是黑的,只有门厅的亮着。他脱了衣服洗了澡,钻进被窝里。旁边陈纪衡睡得很沉,鼻息一起一伏,均匀而平静。孙建军听不见,孙建军的眼前只有高明带着梨涡的笑,他觉得浑身都热,那是一种古怪的感觉。有点怕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隐藏的激动。 孙建军泡男生是绝对有一手的,只要让他看中的,一个都跑不掉。第二天一早,孙建军没有急着去公司,他先到商店里买了一块表。他坐在柜台前,掂量了很久。从高明的穿着到他平时的举止再到昨晚那一捏一靠,孙建军琢磨一阵,买了一块五千元钱的,还特地配了一张漂亮的卡片,亲笔写上“生日快乐”。 孙建军准备下班时送给高明,在他惊喜万分的同时,说出那个酝酿已久的邀请——共进晚餐。至于晚餐之后的节目,用不着明说,谁不了解呢。 一下午,孙建军无心工作,礼物就放在抽屉里,有吸引力似的勾着他总得拿出来偷偷看一看。忽地又想起陈纪衡来,绞尽脑汁琢磨出个理由,给对方打电话时还有些战战兢兢:“喂,你忙么?““没事,一会要听汇报,你在开会么?”陈纪衡问。 “没有啊。” 陈纪衡笑道:“那你说话怎么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在开会时打电话。” “哦,啊,没有没有。”孙建军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心虚,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忙清清嗓子,提高音量,道,“那啥,跟你说个事,我要出差,去抚顺,今晚可能不回家了。” “去抚顺?那也叫出差?”陈纪衡淡淡地道,“连辽宁省都没走出去,我还以为你要去个大城市铁岭。” 孙建军被陈纪衡难得一见的冷幽默逗乐了,道:“这不那边有客户请我们去玩嘛,推不开。” 第55章 身后传来陈纪衡的声音:“这床是特制的,你以前也领略过好几处机关,不会忘了吧。” 啊,也对。孙建军合上嘴巴,总之这玩意就是给他弄的,越先进越糟糕。陈纪衡抬手一晃:“你看看,像不像笼子?” 孙建军四下一望,像,很像,十分像,栏杆一看便知是合金的,尽管越向上越细,但最细的地方也有拇指粗,只要被关在这里,没有钥匙,腿踢折了你也出不去。难怪这张破床看上去那么笨重,原来里面乾坤大着呢。 陈纪衡道:“本来这是给你准备的,要是当年威胁你不成功,那我就只好把你关在这里。” “喂。”孙建军瞪起眼睛,“那是犯法的!” 陈纪衡一耸肩:“那倒无所谓,在中国,失踪案能够破获的寥寥无几,我只是怕孙叔叔伤心。” “哈。”孙建军翻个白眼,怪笑一声,“感情我还得谢谢我爹。” 陈纪衡也不反驳,只道:“不过,以咱们现在的关系,这里对你是用不着了。这样,为表示我的歉意,如果我和其他人之间,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就让你把我关在这里一个星期,怎么地都行。” 他说得极为认真,孙建军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问:“你再发生和夏雷那样的事,我就可以把你关在这里?” 陈纪衡点点头。 “对你干什么都行?” 陈纪衡点点头。 孙建军手指有点发抖:“干,干了你也行?” 陈纪衡郑重地点点头。 孙建军惊喜莫名,嘴唇差点裂到耳根:“你说真的?” “真的。” “不反悔?” “不反悔。” “哈哈,哈哈,好,好。”孙建军按捺不住心中狂喜,紧搓着双手,恨不能马上出去给夏雷打电话,告诉他你赶紧勾搭陈纪衡吧,我不拦着,坚决不拦着。 陈纪衡忽地问道:“你呢?” 孙建军兀自沉浸在要把陈纪衡按在身下这样再那样那样之后再这样的无边遐想之中,随口问道:“什么?” “你,我说你呢?”陈纪衡耐心地重复。 孙建军笑道:“我什么呀我,我……”他一下子醒悟过来,陡然一凛,不由自主声音变低,“你是说,是说……” “对。”陈纪衡缓缓地道,“我是说,如果你跟别人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那是不是也这样?” 孙建军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淋下,不但把那点旖旎心思全都浇灭,还让他骇然莫名。我草,敢情这小子废了半天劲,是在这等我呢,好险好险,这弯绕的太远了,一不小心差点触暗礁上。他慌忙嘿嘿笑道:“我,我就不用了吧,今天这不是因为你犯错误了嘛。” “哦?是么?”陈纪衡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孙建军被他看得心里打鼓,他知道高明的事么?知道,不知道?到底知道不知道?他暗地里发虚,偏头避开陈纪衡咄咄逼人的目光,眼神飘到别处,故作镇静地道:“这都是和你有关,你别往我身上拉扯。” “嗯。”陈纪衡轻轻点点头,“当然和我最有关系。不过,孙建军,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只有我受此约束,而你却可以散漫逍遥,是不是不太公平?” 孙建军急了,双腿一蹬从床上要站起来,哪成想这个“笼子”造的太矮,一脑袋结结实实磕在顶端的栏杆上,疼得他痛骂一声躬下腰,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草你就不能弄高点吗?” 陈纪衡无辜地一摊手:“没办法,地下室举架就这么矮。” 孙建军老老实实又坐下了,揉脑袋揉了好半晌,把眼泪眨回去,呲啦着凉气道:“我怎么逍遥散漫了,自从公司成立以后,我天天早出晚归废寝忘食,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我哪有时间胡思乱想啊我。” 陈纪衡道:“是么?“ 孙建军咽了一下,不敢就这个话题多做解释,转口道:“再说了,陈纪衡,当初可是你死乞白赖想尽办法非要粘着我,可不是我上杆子找你。” 陈纪衡不接话,双手抱胸看着他,目光像无声的剑,一直刺到孙建军的心里。 孙建军被他盯得不自在,猛地一摆手道:“好好,你也的确是为我付出不少。救过我、帮我过,说实话,除了我爹,这世上对我这么好的,也就你一个了……”他的话音渐渐低下去,在模糊暗淡的灯光里,想起无忧无虑的高中岁月,想起两人在床上胡天胡帝,想起那个支离破碎的夜晚,想起那本破旧的《牛虻》,想起受胁迫的三个月,想起困顿的大半年,想起周婉婷和父亲,想起罗赫和罗桥……越想越是心情复杂。他爱陈纪衡么?说不上吧,他已经三十岁了,早过了用爱情衡量一切的时候。他们俩恩恩怨怨、牵牵绊绊,陈纪衡肯定是不会离开他的,一辈子也不可能;那他呢,他能离开陈纪衡么? 孙建军嗤地一笑,只怕他想离开,陈纪衡也不会答应,没看见么,连笼子都给准备好了。 孙建军一叹,算了吧,折腾什么呢?他点点头,道:“好吧,也算。” 陈纪衡高兴了,尽管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笑意延伸到眼底,看上去异常柔和。他偏头看着孙建军,问道:“想不想感受一下?” “什么?” “在铁笼子里做的滋味。”说着,陈纪衡再次按下遥控器,地下室骤然大亮起来,无数白炽灯光映在笼子里,照着无处可遮掩的两个人。铁栏的阴影一道一道竖在赤果的肌肤上,看上去格外具有诱惑力。 两人不约而同拥吻在一起,雄性的荷尔蒙迸发出来,像两只仅凭着本能律动的野兽。身体禁锢在笼子里,欲望却蔓延得无边无际。 第二天正是周末,孙建军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陈纪衡仍是早早起床慢跑,然后到厨房做早餐。 “晚上想吃点什么?”陈纪衡盛了碗绿豆粥,放到孙建军面前。 孙建军夹起个南瓜饼塞进嘴里,热得连忙又夹出来,呼呼吹了几口,道:“麻辣香锅吧,最近想吃辣。” “好。再做个清蒸鱼平衡一下口味,对了,晚上有个客人要来。” “哦?”孙建军乜着眼,“谁呀,夏雷之流吗?” 陈纪衡笑着摇摇头:“不是,你认识的。” “我认识?谁?” “晚上就知道了。” 孙建军最怕这个,一天都没过好,拧着眉毛猜想,我认识的,来做客,是谁呢?难道陈馨从法国回来了?或者罗桥?或者……他甚至还给吴稚打了电话,对方一再说肯定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 孙建军不去问陈纪衡,那小子心思沉定着呢,他说不告诉你,那一定是不告诉你,求也没用。 这个谜一直到晚上才解开,孙建军打开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惊呼一声:“怎么会是你?” “你好,孙哥。”高明手里抱着个花篮,笑得眉眼弯弯,站在他面前。 第82章 孙建军正自瞠目结舌,只听身后陈纪衡走过来道:“进来吧,杵在外面干什么?” 高明一耸肩,孙建军忙敛了吃惊的表情,脸上推起笑:“快进快进,没想到会是你。” 高明还是在公司的那副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冲着孙建军微微颌首:“孙哥,打扰了。” 陈纪衡解释道:“高明是我大舅哥的妻弟,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最近大学刚刚毕业,要来我这里帮忙,我就给你介绍去了。他不愿意走后门,非得说凭自己本事也能应聘成功,不让我对你说出他的身份。”他拍拍孙建军的肩头,面露微笑,“怎么样,他做的还不错吧?” “挺好。”孙建军的声音做作得发飘,“很好很好,我相当满意,当个秘书绝对够格。” 高明道:“陈哥,不用你多说,孙哥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喏——”他抬起手腕亮一亮,“过生日不仅送我一块手表,还请我吃饭。要不是看在陈哥的面子上,哪能对我这么好,是吧?” 孙建军肚子里暗自叫苦,冷汗涔涔而下。陈纪衡眉峰一剔,淡淡地道:“哦,是么?” “是……是……”孙建军自己听着都透着心虚,但眼前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咬牙承认。眼前情况诡异,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孙建军终于彻底明白陈纪衡昨晚那番举止到底是因为什么了。笼子啊笼子啊,笼子还在地下室呢。 孙建军浑身难受,恨不能挖露了墙立刻从这房间里消失。急中生智,他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猛地一拍脑门,叫道:“哎呦,刚才吴稚给我打电话,说公司有个急件让我去签字。” 高明诧异地道:“吴哥在加班吗?急件?我怎么不知道啊。” 孙建军道:“你知道有什么用,不还得是我赶着去签字吗?走了走了,不好意思啊,你们慢慢吃。” 他抬腿便要去换衣服,陈纪衡慢悠悠地道:“吴稚不是去本溪观赏水洞去了么?没在公司吧。” “……哦——”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挠挠脑袋,“那个,是吗?…那他还给我打电话。我草这小子不地道啊,他去秋游让我去公司加班。” 陈纪衡推推眼镜,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孙建军:“急件,非得现在去么?” 孙建军不由咽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其实,其实也不是太急,明天去也是一样。” “哦。”陈纪衡点点头,“那还是明天再去吧,难得高明来。虽说你们几乎天天见面,但在公司和在家里毕竟不一样,都是自己人,说话也方便。” 孙建军差点哭出来,我就怕太方便了好吗? 他眼见逃脱不了,暗自打了少说少错的主意,磨磨蹭蹭坐到餐桌边,一口菜一口饭,低头猛吃。高明和陈纪衡相谈甚欢。陈纪衡一向少言寡语,不过举止之间对这个前妻的半个亲戚颇为照顾,夹起一块水晶虾仁放到对方碗里。高明乐得见牙不见眼:“陈哥还记得我喜欢吃这道菜哪。吃过好多次了,没有一家饭店能比陈哥做的地道。” 陈纪衡道:“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常来。”见孙建军十分沉默,夹了一筷头油辣辣的牛肚塞给他,“你不说你要吃辣么?怎么不见你吃。” 孙建军忙道:“我自己夹我自己夹。”他心怀鬼胎,如坐针毡,只怕高明说出一些有的没的,只怕今天小命就要交代。更何况陈纪衡本来就是那种心思难料、喜欢暗藏玄机的人,他每个动作每一句话,孙建军都要掰碎了琢磨半天,越琢磨越是心惊胆战,只觉陈纪衡处处含沙射影,一语双关。 偏偏高明这个没眼色的小糊涂蛋,为表示和老总关系融洽,让陈纪衡放心,一个劲地说孙建军怎么照顾他:“陈哥,孙哥对我可好了,工作耐心指点,我犯错了他也不生气,还总把我单独叫进办公室里谈心,聊一聊生活中遇到的困难。” 孙建军一口麻辣牛肚憋进嗓子眼,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辣得满脸通红。陈纪衡见势不妙,忙递过一杯水来。孙建军仰头灌下,这才喘上这口气,咳得震天响,好半晌哑着嗓子道:“应该的,应该的。” 陈纪衡对高明道:“他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了,对你当然要关心一些。”说着又转过头来问孙建军,“挺奇怪,你怎么猜到高明认识我,还送他表,挺够意思。” 这话可让孙建军怎么答?简直比刚才那口牛肚还要难以下咽。幸好孙建军撒谎那是天生的本事,急中生智道:“说实话,我哪能猜得出来。只不过那天高明正好迟到了,跟吴稚一起进来的,我还以为他是吴稚送来的呢。哎呀你们都懂啦,送个人来安排工作不是太正常了嘛,用不着明面上说,大家心领神会。再说,高明,吴总平时对你也不错吧,也总是耐心提点你吧,也常常拉着你谈心吧。我们公司就这样,气氛那叫一团结和谐,主旋律嘛,绝对响应号召。” 一番话掺着五分真五分假,直说得高明连连眨眼,想反驳都不知从何反驳起,组织半天语言刚要开口,孙建军忽地提高声音,哈哈笑道:“来来来,这麻辣香锅就得趁热好吃,凉了没味儿了。最近我总在外面吃,高明是知道的,饭店厨师哪有你陈哥做的好,是吧?就说这麻辣香锅,外面全是现成的调料。我一吃就能吃出来,纪衡的这道菜一定是自己炒的料。” 陈纪衡点头道:“是,我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没有自己做的香甜。家里备的料很齐全,索性便做一回大家尝尝。” 高明吃了一口,连声赞叹:“真好吃,果然又麻又辣。”他吸溜着凉气,灌下一大口饮料,叹道,“过瘾。” 孙建军成功转移话题,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立刻化被动为主动,给高明夹菜、倒酒,弄得小伙子十分难为情:“不用了孙哥,我自己来吧。” 陈纪衡一口一口慢慢吃菜,道:“你不用这么拘束,公司是公司,家里是家里。公司他是你上司,在这里,他是你哥,和我一样。” 高明乌溜溜的眼睛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无艳羡地道:“你俩感情真好。说实话,我姐夫一开始还不放心,说男人跟男人,没有家庭没有责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低头不敢往下说。 陈纪衡微笑道:“大哥当了半辈子军官,对责任感看得很重。我跟他说他也不信,非得派你来瞧瞧才行。这样,一会吃完饭咱们一起给他打电话,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高明叹气道:“不怪他担心,我姐姐也总说同性恋圈子太乱了。我上大学时,寝室同学有两个是gay,天天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形影不离的。结果还没毕业,一个出去乱搞被另一个无意中遇到,差点去自杀,弄得沸沸扬扬。” “自杀?”陈纪衡冷笑,“有用么?要是不在意,干脆分开;如果太在意,那就把他锁起来,关一辈子,不老实也老实了。”他拿起餐巾纸擦擦唇角,漫不经心地道,“我最看不上那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男人,应该更重承诺才对。” 孙建军听到“锁起来”三个字,早就吓得弓下身去,脸埋在饭碗里,像是要去舔饭粒。 高明瞪大眼睛,噗嗤一笑,道:“陈哥真会开玩笑,囚禁别人是犯法的。再说了,哪也太累赘。” 陈纪衡想了想,道:“有个不累赘的办法,把他废了。男人的老二老实了,人也就老实了。” 高明被逗得哈哈大笑,想不到一向阴郁沉默的陈纪衡也会说这种冷笑话。孙建军一颗心紧紧地揪着,冷不防陈纪衡问道:“建军,你说对不对?” “……对……对……” 高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平复下来,脸上兀自挂着笑意:“陈哥,你这个太离谱了。都把人废了他还不得恨你一辈子啊,那就更不能在一起啦。” 陈纪衡沉静地摇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对人心看得不够透彻。痛恨不代表不能相守,他废了,内心的自卑无与伦比,这种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普天下,他也只能在你面前暴露缺点,只能在你这里寻求快~感。怨恨着,纠结着,痛苦着,这么浓烈的感情,当然能持续一辈子。” 这种理论高明听都没有听见过,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期期艾艾地道:“陈哥,你的想法真,真……” “变态是么?”陈纪衡淡然地接了下去,一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才都是偏执狂。偏执到了极点,就是变态。我不知道你怎样,但是,只要我遇到这样的人,这样能让我镌刻到骨子里的人,那我愿意成为变态,生死不论,永不放手。” 孙建军捏着筷子的手不自禁地微微发抖,一颗心砰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腔子去。高明目光闪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