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郎君》 第一章 傍晚日落时分,距离山西太原城外约十里处的黄沙道上,正有一辆由两匹马所拉着的马车缓缓的朝太原城而来。 马车上坐的是一男三女。 手持马鞭赶车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车夫;而马车里,坐在车帘子后面的则是三个年纪、打扮相差甚大的两位姑娘和一位中年仆妇。 那中年仆妇坐在左侧的座位上,一脸的困倦,想是因为旅途劳顿的关系。 在马车右侧前座坐的则是一个十八、九岁,小姐打扮的年轻少女。透着若隐若现的帘子空隙向马车里望去,可以看见那少女的容貌生得十分美丽动人,她有着弯月一样的眉毛,小巧秀气的鼻子,还有艳红欲滴的红唇,而最吸引人的是那少女脸上一对澄澈如秋水、黑白分明的美丽眸子。 这样完美的五官不论是生在哪个女子身上总要教天下男人侧目的,更何况那年轻少女还有着窈窕而秾纤合度的曼妙身段,所以从她一坐进了马车,这辆平凡无奇的车子立即光辉四溢,变得耀眼炫人。 同坐在车子里的,还有一名年纪和那少女相若,身穿青布衣裙,丫鬟打扮的姑娘。 这一行人是远从陕西的潼关来的,一路上经临汾、灵石至祈县,今天傍晚,他们终于快到目的地——山西的太原城。 他们是投亲来的。那位美丽的少女名叫上官倩儿,她的父亲上官仁是潼关的地方官,所以倩儿是标准的官家千金。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仆妇叫曹嬷嬷,是倩儿心里最顾忌的人了。曹嬷嬷是倩儿母亲从娘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倩儿九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从此之后,曹嬷嬷便一肩担起养育和教育上官倩儿的重责大任;所以在倩儿的心目中,曹嬷嬷是比自己的父亲上官仁还要严厉的长辈。因为曹嬷嬷管教上官倩儿甚严,一言一行都要求上官倩儿要有大家闺秀的礼仪和风范,不像倩儿的父亲上官仁,他因忙于公事又溺爱这唯一的宝贝女儿,所以对倩儿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 坐在倩儿身旁的丫鬟名叫琴儿,她是跟在倩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她虽然没有倩儿倾国倾城般的美貌,倒也长得秀秀气气,挺讨人喜欢的。 那名三十多岁的车夫名叫朱三,是她们在祈县以一天三两银子雇来的。本来同行的还有一名管家忠伯,他的任务是打点一路上的吃喝住宿,以及负责倩儿三人旅途上的安全。 可是忠伯却在祈县附近染上风寒,而长期住在客栈又对倩儿一行三位女眷非常不方便,在无法可想之下,曹嬷嬷只好带着倩儿和琴儿先雇马车到太原,留忠伯一个人在祈县等慢慢的养好病再说。 所幸,祈县距离太原已是不远,经过了二日的奔波,他们终于快到太原沈家了。 太原沈家,是太原城里的名门望族之一,沈家原本是太原城里的大地主,在城里和城外都有数不尽的田宅和土地。 如此看来,沈家人该是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但是沈家子弟都饱读圣贤书,一向认为积德比积财重要,所以遇天灾人祸时,沈家总是卖土卖地的将祖产换成了银子、白米接济四方贫民。 几十年下来,沈家的财富和土地愈来愈少,但是沈家的名望和声誉却已深植太原人的心中;时至今日,即使沈家的家境已大不如前,但太原城里的人们对沈家的崇敬却是与日俱增的。 这一回,曹嬷嬷就是要送倩儿到沈家来,和那个与倩儿有婚姻之约的未婚夫婿沈文扬见面。 上官倩儿与沈文扬是自小由双方父母为他们订下这门婚事的。 多年前,上官仁曾经到太原任了几年官,在那几年里,上官仁和沈文扬的父亲沈子清结成了莫逆之交;这两个好友便为自己的儿女订下了这一门亲事,好让彼此能亲上加亲,由朋友变成亲家。 一想到太原就近在眼前,上官倩儿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坐在倩儿身旁的琴儿听到了她的叹气声。 倩儿伸手掀起了车帘,向车外望了一眼后对着曹嬷嬷说道:「曹嬷嬷,我们找个地方停下来歇一会儿吧!我想下车透透气。」 曹嬷嬷看着倩儿,「小姐,我们就快到太原了,你再忍一忍,到了沈家以后再休息好吗?」曹嬷嬷虽然像是在征求倩儿的同意,可是语意却是坚定的要倩儿先到了沈家再说。 「不行!」上官倩儿反对的叫出声来,然后以手抚着胸口,一脸气闷难受地说道:「我……我胸口好闷、好难受,我要马上下车透透气……」 「小姐,不能忍忍吗?都已经快到沈家了。」曹嬷嬷为难的看着倩儿。 「我……我真的很不舒服嘛!」上官倩儿抚着自己的胸口。 「是真的吗?这一路上我们已经停车好几次了,要是现在又停车休息,我们恐怕要深夜才到得了沈家了。」这才是曹嬷嬷担心的。 「曹嬷嬷,我胸口真的很闷!」上官倩儿再度抗议。 这可不是撒谎,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到太原沈家,倩儿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 曹嬷嬷眼看倩儿的确一脸气闷不舒服的样子,连忙伸手掀起了车帘对着朱三叫道:「朱三,你找个地方停下来歇一会儿吧!我们家小姐想要下车透一透气!」 朱三手一扬,又是一鞭打在马儿身上。 「夫人,不行啊!天色已经快暗了,天一黑,这附近就不平静,我们还是趁早进太原城吧!」他大声回道。 「不……不平静?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曹嬷嬷神情紧张的问。 「夫人,太原这附近天一黑就会有拦路打劫的强盗出没,杀人、抢劫无恶不作,所以我们还是赶快进城的好!」朱三说着又是一鞭加在马儿身上。 「强……强盗!?你不是吓我们吧?太原这附近不是一向平静得很?几年前我们还住过这里呢!这里几时有强盗了?」曹嬷嬷胆战心惊地说。 「夫人,我怎么敢骗你?以前的太原城的确是很安定没错,不过就在三、四年前,太原城附近突然冒出了一个叫『夜无踪』的夜盗!」 朱三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本来这夜无踪可以算是一个侠盗,因为他一向劫富济贫,只抢太原城里一些为富不仁的大地主或奸商,而且从不伤及无辜,也不对弱小、平民出手;总是将抢来的银钱、白米分送给四方的贫民,所以对这一带的穷人来说,夜无踪可以说是一位活菩萨……」 「这么说,夜无踪可以算是一个救世济民的大英雄,这样的人,你怎么说他杀人抢劫无所不做呢?这不是前言不对后语吗?」上官倩儿插口说道。 一听上官倩儿这么说,朱三连忙解释:「大小姐,我不是信口雌黄啊,以前,夜无踪的确是我们太原城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劫富济贫、救济平民百姓,我们太原城里的人们没有不感激他的。不过,就在一个月前,夜无踪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就说上个月初十,他动手抢了钱姓米商好几车米粮不说,还将运米粮的几个车夫和保镖都给杀了;手法之凶残,真是令人惨不忍睹,这一件惨案太原城里的百姓直至今日都还在谈论呢!」 「什么!?杀了人?这……这批强盗实在太丧尽天良了!」曹嬷嬷又是害怕又是愤慨。 上官倩儿听了之后却是眉头一皱,心生疑问。「这件劫案真的是夜无踪做的吗?夜无踪在太原已经三、四年,他若有心要杀人,应当老早就这么做了,不用等到一个月前才动手吧?是不是有人想嫁祸给他呢?说不定这件劫案是别人做的呢!」 「大小姐,我们本来也不相信夜无踪会做出这种事!可是那一次劫案,有一位护行的衙门差役万幸的只受了轻伤存活下来,那个逃过一劫的差役说他亲眼见到夜无踪抢劫杀人,你说,这教我们怎么能不相信呢!而且这一个月来,夜无踪又连续的犯下好几件案子,虽然这几件案子夜无踪没有再动手杀人,可是既然他已破了自己的规矩,连一般平民百姓也不放过,难保他不会再动杀机,你说我们还能冒险再停下来歇一歇吗?」朱三口沫横飞地说着。 「原来这太原近郊竟变得如此危险。车夫大哥,我们还是快走吧!愈快进太原城愈好啊!」曹嬷嬷催促着车夫。 「夜无踪真是这样的人吗?」上官倩儿摇了摇头,仍然抹不去心中的疑惑。「车夫大哥,这太原的官府难道都不管,就任这群盗匪这样无法无天、横行太原城吗?」 朱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颓丧地说道:「官府的捕快、衙役们怎么会不管呢?夜无踪的悬赏告示老早就贴满太原城的大街小巷,只不过悬赏了三、四年,也没见过捕快衙役们逮着夜无踪的影子!」 「这么说,这夜无踪的武功很厉害喽?」上官倩儿倒是对这个盗贼挺有兴趣的。 「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天下无敌啊!为了追捕他,京城还特别调派了一位名叫丁继尧的神捕来到太原,不过那位丁捕头直至今日依然捉不到夜无踪,夜无踪依旧在太原横行着!」 「夜无踪这么厉害啊!车夫大哥,夜无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官倩儿好奇心一起,也忘了自己刚刚直喊着胸口郁闷了。 曹嬷嬷看倩儿如此兴致勃勃,也没有气闷不舒服的表情,不禁狐疑的盯着她。 「小姐,你胸口不闷了吗?」 上官倩儿脸上一红,连忙辩称:「我……这车帘子一掀,风一阵阵的吹进车子里,我……我好像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车夫大哥,我们小姐问你夜无踪长得什么样子呢!」坐在一旁的琴儿也愈听愈有兴致,急于想知道夜无踪的长相。 「这……这我可不知道……」朱三摇了摇头。 「不知道,怎么可能呢?夜无踪不是在太原出没三、四年了吗?」琴儿冲口而出。 「是啊!」上官倩儿也附和着。「夜无踪在这附近出没了那么久,曾经救济过不少的贫民百姓,应该算得上是太原城里的风云人物,你怎么可能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啊!不要说我朱三不知道夜无踪长什么样子,全太原城里恐怕找不出一个人能说得出夜无踪的长相!」朱三轻叹一声:「夜无踪是个夜盗,他一向到了夜晚才出来活动,再加上他出现时一定蒙着脸、戴着面罩,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夜无踪的真面目。」 「那个夜无踪这么神秘啊!我倒是很想见见这样的一个人呢!」上官倩儿愈听兴致愈浓。 「小姐,你别胡说了,照车夫大哥的说法,那个夜无踪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盗,这种人可不是我们能见的!」曹嬷嬷一听倩儿这么说,便立刻板下脸来提醒她。「更何况再过不久你就要嫁进沈家,做沈家的少奶奶,这种话是一个大家闺秀可以说的吗?」曹嬷嬷神色凝重的瞪视着倩儿。 从小到大,曹嬷嬷就是这么教导倩儿的,她要倩儿做一个名门闺秀,做一个个性娴静、遵守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 上官倩儿闭上了嘴,只在心底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可不敢再说什么了,免得这一路上又要听曹嬷嬷那一大套又烦人又说不完的教训。 太阳慢慢的落到了山背,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透过车帘,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太原城里的灯火。 唉!一想到沈家就在眼前,上官倩儿又在心底哀声叹气了。 其实她跟沈文扬算是青梅竹马。 上官倩儿在六岁的时候跟着父亲上官仁到太原,他们在太原一待就待了六年,在那六年的岁月里,沈文扬和倩儿可以说是玩在一起,而他们的婚约则是在倩儿八岁那年订下的。 其实若真要说是玩在一起,还不如说都是沈文扬跟在上官倩儿身后到处跑。 沈家是书香世家,家中子弟都以勤读诗书为重,沈文扬自是不例外。在书香气息的薰陶下,他从小就熟读诗书,是个温文又知书达礼的小文士。虽说是小孩,但他言行知进退、懂礼仪,一言一行之间已颇有文人雅士之风范。 而上官倩儿自小生性活泼好动,要她乖乖的关在绣房里一整天,那可真比三天不给她饭吃还教她难受呢! 这几年来,如果不是曹嬷嬷管得严,上官倩儿现在还不知道会野成什么样子呢! 上官倩儿记得小时候她爬到树上摘果子时,沈文扬就在树下把风;她溜到小溪中抓鱼抓虾时,沈文扬就在旁边递网子递鱼篓;甚至她偷跑到大街上和别的小孩发生了口角冲突时,沈文扬也只是呆立在一旁,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看她自己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打跑对方。 一直到现在,上官倩儿还是不太愿意嫁给沈文扬。她觉得沈文扬的个性太懦弱了,一点儿男子气概也没有,而且还是一个只懂得读书做学问的书虫,她觉得像这样的男人半点也不值得依靠,更遑论是托付终身!所以这一路上,倩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才能迟一点儿到太原。 只可惜,路途再远,也终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如今,太原城已是在举目可及的范围了。 正当上官倩儿皱着眉头怨叹自己的命运时,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出现,随后马车的四周围霎时的亮了起来。 黑暗处冲出好几个骑在马上、手拿大刀和火把的黑衣蒙面人。 那些人围在马车边,马儿受到惊吓起了一阵骚动。车里的上官倩儿和曹嬷嬷、琴儿,也被突如其来的一行人给吓得胆战心惊。 「停车!还想走吗?」其中一个蒙面人大声喝道,同时走上前来,一伸手,刀子就架在朱三的脖子上。 朱三立刻停下马车,手上缰绳一松,整个人吓得直发抖。 「大……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朱三发着抖哀求,「车……车上没有值钱的东西,请……大爷们……放……放我们一马!」 那些蒙面人一听马车夫这么一说,便个个张大嘴巴,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要真是没有值钱的东西,那是要见红了,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砍人了,既然抢不到值钱的东西就拿你开刀!」 「不……不要,大爷……」吓得心神俱散的朱三连忙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几锭碎银,然后用抖个不停的双手把碎银子捧上。「大……大爷,值钱的银子在这……这儿……」 那蒙面黑衣人伸手抓过他手中那几锭碎银子,看了一眼便「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将银子扔向朱三吓得发青的脸上。 「就这几两碎银子?你当我是穷要饭的吗?」那蒙面人生气的大声叫道。 朱三吓得立即就在窄小的位子上磕起头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小的身……身上只有……只有这些……」 马车里的曹嬷嬷和琴儿是又惊又怕的搂紧了倩儿,两个人也是不停的发着抖,抖得连倩儿也一起跟着晃了起来。 「好,既然你身上没有银子,就拿你的胳臂来抵吧!」那蒙面人凶恶的叫着,提起大刀就要往朱三臂上砍去。 「住手!」马车里的上官倩儿情急之下叫了一声。 「别动手伤人,你要的银子我们身上有!」 上官倩儿自小就胆大过人,遇上了事情是很少思前想后的,所以一看见车夫有难便立即出声阻止,也不管是否会替自己惹祸上身。 另一个蒙面人听见上官倩儿的声音后便策马走了过来,一手掀起了车帘。 车帘一掀,众盗匪就看见三个女人抱在一起,瑟缩在马车里。 掀起了车帘的蒙面人伸手拿过了火把,让火把的光芒照进了车中。 「好漂亮的姑娘啊!你们快过来看!」蒙面人在看清了上官倩儿的容貌后,忘情的喊道。 众蒙面盗匪一听之下,一窝蜂的全挤到马车旁边来了。 上官倩儿就算再胆大,这时候也不禁吓白了脸,虽然她看不见那一群蒙面盗匪的脸孔,但在火把闪烁不停的光芒映照下,每一个人似乎全像豺狼虎豹般狰狞而恐怖。 「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呢!」众盗匪争先恐后的想靠近马车瞧个仔细。 「这个女人我要定了,我要娶她做押寨夫人!」其中那个本来要砍下车夫手臂的蒙面人大声宣布。 他排开众人,一把将上官倩儿从车子里拉了出来。 曹嬷嬷和琴儿使劲的拉住了倩儿,可是倩儿还是被蒙面人抓出了马车。 上官倩儿极力挣扎着,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捶打着那个盗匪。 「放手,放开我!」她慌乱的叫着。 曹嬷嬷和琴儿见状连忙冲下马车,也顾不得自身的危险,揪住那盗匪,使劲的捶着他。 「放开我们家小姐,放开我们家小姐!」 那蒙面人伸手一推,将曹嬷嬷和琴儿推倒在地上,然后伸臂抱起了上官倩儿,把她揽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 上官倩儿当然不肯就此屈服,她仍然死命的挣扎着。 那个蒙面人见状,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另外那几个盗匪则在马车里搜出了他们一行人的随身行李和盘缠。 「老大,银子全抢到手了,其他的人留不留活口?」又一个盗匪大声询问。 捉着上官倩儿的那一个蒙面人正欲回答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夜无踪,你还不快束手就擒!今天你是逃不掉的!」不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 那名捉着上官倩儿的匪首听见来人的声音后,一阵心惊。「糟了,是丁继尧……」 话未说完,黑暗中又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丁继尧,我说过那七条人命不是我杀的,我夜无踪从不滥杀无辜,更不会任意伤人,难道你不知道?」 此人的声音比前一人的声音更接近他们,大致可猜出这二人正一前一后的骑马往这方向来。 听到夜无踪的声音,那匪首眼中的恐惧之色更浓。 「妈的!是夜无踪,大家快闪!」那名匪首大惊失色的叫了一声,然后就率先抱着倩儿一马当先的逃走了。 其他的蒙面匪盗也惊慌失措的拍打马儿,慌慌张张的相继逃离。 那群匪盗跑得匆忙狼狈,和刚才的嚣张与不可一世有着天壤之别。 曹嬷嬷眼见这一群盗匪就要挟持着倩儿跑了,情急之下,她连忙爬了起来,奋不顾身的扑向其中一名盗匪的马旁,紧紧抓住了他的大腿,「把小姐还给我!别走,把我们家小姐还给我!」 那个正要逃跑的盗匪让曹嬷嬷抓住了腿,一时走不了;眼见其他同伴都已经跑远,情急之下,他急忙奋力的踢着腿想把曹嬷嬷甩掉,可是她却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脚。在惊慌失措中,那名盗匪捉起了大刀就要往曹嬷嬷的头上砍去。 眼看这一刀就要劈上曹嬷嬷,突然有一个黑影从半空中纵身飞来,一脚将那盗匪踢得从另一边滚下马去。 那黑衣人落地后伸手扶住了就要跌倒的曹嬷嬷,「这位大婶,你没事吧?」 曹嬷嬷就像溺水之人看见浮木一样,她紧捉着夜无踪的手,着急的叫道:「我们家小姐让人给绑走了,这位大侠,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求你!」 「你们家小姐被人绑走了,被谁?」一身黑衣,和刚才那群盗匪穿着一模一样的夜无踪问道。 「我不知道,就是那一群人,那一群强盗……」曹嬷嬷慌乱的指着被夜无踪一脚踢下马,正仓皇的逃向树林的那个盗匪。 这时候,在背后追赶的丁继尧也骑着马赶到。 「夜无踪,你逃不掉的,今晚我一定要抓到你!」丁继尧神情倨傲的厉声说道。 一到现场,他猛然看见吓得浑身打颤的车夫、跌倒在地上的琴儿、和捉着夜无踪的曹嬷嬷,以及散落一地的衣物、细软。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夜无踪,你又动手了?」 「丁继尧,你也太高估我了吧?我不过比你早到一步而已,如何动手抢劫?」被曹嬷嬷捉着手的夜无踪不平的为自己抗辩。 他灵机一动,突然附嘴在曹嬷嬷耳旁小声的说道:「大婶,你过去缠住那位官差大爷,求他送你们进太原城,我去将你们家小姐救回来。」 曹嬷嬷一听立即点了点头,照着夜无踪的话去做。 从丁继尧和他的谈话,曹嬷嬷已经知道眼前这黑衣人应该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夜无踪;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信任起夜无踪来。 她直觉的认为此人一定能将倩儿救回来。 眼见曹嬷嬷缠得丁继尧分不了身,夜无踪急忙飞身上马,向前疾驰而去。 「丁大捕头,后会有期了!」夜无踪向一脸着急的丁继尧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潇洒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章 迷糊中,上官倩儿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颊,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上官倩儿就看到眼前有个脸上戴着黑面罩,只露出一对眼睛的黑衣男子。 「啊!」她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想也不想的立即伸手推开了那个人。 她的出手完全没有任何徵兆,戴着黑面罩的男人冷不防地就让倩儿给推倒在石堆下。 惨跌到石堆下的黑衣人申吟了几声,然后才缓缓地爬上石堆。 看清了眼前的环境,上官倩儿才发觉自己正坐在小半山腰里,几块大石头自然叠起来的小石山之上。 她惊慌的转着眼睛,手足无措的打量着眼前的情势。 怎么办?自己竟然让这个凶残、好色的盗匪给捉到这里来了。 一向胆大的倩儿一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手脚发抖、胆战心惊。 那黑衣人终于又从小石山底下爬了上来。 「你……你不要过来,你这恶贼,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上官倩儿发着抖,颤声叫道。 那黑衣人摸了摸方才摔下去时被撞痛的后脑勺,委屈的望着她。「这位姑娘,你也太狠了吧?我虽不指望你会开口跟我道声谢,可是你也用不着这么对我!」 他一开口,却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不是那个把她从车子里拉出的盗贼。 上官倩儿吃了一惊,「你……你不是那个恶贼?你是谁?」 那黑衣人眨了眨在黑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睛。 「姑娘,在下夜无踪。」 「夜……夜无踪?你是夜无踪?」这可让她更吃惊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上了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夜无踪。 虽然在黑夜里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倩儿依然能分辨出眼前的黑衣人身材高瘦、长手长脚,绝对不是掳走自己的那个人。原先那个人在掳走她后,便将她打晕了,所以上官倩儿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你救了我吗?」 「我帮你找看看附近有没有第三个人。」那黑衣人四处张望,故意逗着她。 「什……什么?」上官倩儿一时会意不过来,待明了夜无踪话中的玩笑之意时,她才意会的笑了起来。 「这么说,真的是你救了我!」她的话中已有了感激之意。「真……真对不起,刚刚……刚刚我以为你是那一个恶贼,所以才会把你推下去的。」上官倩儿一想起自己方才的鲁莽举动,立即红了一张脸。 虽说刚才是无心之过,但实在是因为夜无踪的打扮和那个掳走她的人一模一样,才会让她一时认错了人,可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上官倩儿心里仍是觉得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也不是摔得很重,只不过撞得有点头昏脑胀!」夜无踪又笑了笑。 上官倩儿的脸又红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幸好现在天已经黑了,夜无踪应该看不见自己的窘态。 「夜……夜大侠,你救了我,那个掳走我的盗贼呢?抓到他了吗?」她本来要直呼夜无踪的,不过想到这人刚救了自己,应该对人家有礼一点。 「没有,让他给逃了!」夜无踪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真可恨,那个盗贼好可恶,应该把他捉来大卸八块的!」上官倩儿恨恨地道。 夜无踪又笑了起来。 「没关系,下次再见到他,我就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的逃走!」 当时,那个匪首抓了上官倩儿便往荒山小路里逃,他耳中听到夜无踪快马追赶而来,心慌意乱加上天色昏暗下,竟一时分不出方向,就直往山谷里冲。当那名匪首发现前方的悬崖时,便在情急之下跃下马来,往旁边草丛里跳,而还在马上昏迷不醒的上官倩儿就这样和马儿一起直冲向悬崖。 幸好从后追赶而来的夜无踪及时救了她,否则她早已和那匹马一起摔落山谷。而为了救上官倩儿,夜无踪只好眼睁睁的任那匪首逃遁而去。 「夜大侠,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嬷嬷、一个叫琴儿的丫鬟、和一个赶车的车夫,你看见他们了吗?他们怎么样了?」一想起曹嬷嬷他们,倩儿的心就悬在半空中。 「你放心,他们都没事!」迟疑了一会儿,夜无踪又道:「姑娘,你别叫我什么夜大侠,听起来挺奇怪的,叫我夜无踪就行了,你再叫我夜大侠,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的。」 上官倩儿微笑颔首,「好啊!说真的,你这外号取得真好,夜无踪,黑夜里来去无踪,难怪太原城的捕快衙役们追捕了你三、四年,连你的衣角也碰不到!」 夜无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我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让丁继尧给捉了,不过我的运气很好,总是能逃过一劫。」 夜无踪抬头看了看夜空,「姑娘,尚未请教芳名,不知你府上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我的名字叫上官倩儿,是从潼关来的,要往太原城西的沈家去……」上官倩儿吞吞吐吐、神色黯然。 「上官倩儿!?太原城西的沈家?不……不会是门口有一对麒麟,大门匾额上题着『德仁』二字的沈家吧?」夜无踪显得有点惊讶,原来她就是上官倩儿…… 「是啊!你也知道沈家?」 「沈家在太原是名门望族,只要是太原人都知道沈家。」 「说得也是,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笨问题呢?」倩儿尴尬的笑了笑。 「那……那我送你去沈家吧!你的同伴们一定很担心你!」夜无踪伸出了手,要扶倩儿走下这一堆小石山。 上官倩儿不自觉的就把手伸向夜无踪让他握着。一碰到夜无踪温润宽厚的手掌,倩儿的脸又像发烧一样的烫了起来。 夜无踪扶着上官倩儿下了小石山,然后又把她抱上了马,自己也跃上马来,就坐在她的身后。 上官倩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像击鼓一样的响着。 我……我怎么那么没用呢?心跳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夜无踪一定听见了……刚刚……刚刚那个盗匪也抱着我上马的,我……除了害怕和生气,什么感觉也没有,镇定点,就算他是夜无踪,也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镇定点! 上官倩儿一路上告诉着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她的脸就像发烧一样的烫,心跳声就像擂鼓一样的响,她又怎么控制得了! 夜无踪的座骑在山林中迅速的奔驰着,在上官倩儿还在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抄小路来到了太原城西沈家的门外。 夜无踪将上官倩儿放下后,便连人带马的隐没在夜色中。 上官倩儿呆呆的站在原地,一会儿才回过神,她还没跟他道别呢!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小姐!小姐!」 上官倩儿正要上前去叩门时,身后便传来曹嬷嬷与琴儿的呼唤声。 她朝声音处看去,就看到曹嬷嬷和琴儿坐在原来的那辆马车上缓缓而来,车夫还是坐在车外,不过驾着马车的是一个她没见过的陌生年轻男子。 马车才一到沈家大门口,曹嬷嬷和琴儿就迫不及待的冲了下来。 她们抱住倩儿,齐声问道:「小姐,你……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是夜无踪救我回来的,曹嬷嬷、琴儿,你们也不要紧吧?」上官倩儿搂紧着她们,历经此一劫难,主仆三人似乎更亲近了。 「我们没事,也是那个夜无踪救我的,说什么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盗贼,我倒觉得那个夜无踪是个好人啊!」曹嬷嬷心有所感的说着。 她们又搂在一起说了好些话,然后才听到身后的一阵咳嗽声。 「咳!咳!这位大娘,既然你们全都安全到达沈家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呢?我衙门里还有事。」那个驾车的人正是太原府衙的捕头丁继尧。他从一遇到曹嬷嬷起就被她拖住不放,他们一群人在林子里又收拾东西又找倩儿的,所以一直拖到此刻才来到沈家。 「丁捕头,多谢你送我们回来!」曹嬷嬷向前一步,「你们……你们真的要捉那个夜无踪吗?他救了我,又救了我们家小姐,可是一个大好人呢!」 丁继尧退了一步,似乎又怕曹嬷嬷再缠着他不放。 「夜无踪犯下多起抢劫的案子,就算他是好人也一样要接受王法的制裁,不过那一件杀人越货的案子,我们衙门自是会再查个清楚。在下告辞了!」他说着便向曹嬷嬷一行人拱了拱手,骑上他绑在马车后的马,转回太原衙门去了。 丁继尧走后,曹嬷嬷和琴儿连忙上前敲了敲沈家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沈家的家丁前来开了门,曹嬷嬷连忙请他代为通报一声。 她们一行人在门外等了许久,不一会儿,一大群人便由沈家内堂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沈家的老爷沈子清,也就是倩儿未婚夫婿沈文扬的父亲。站在沈子清身旁的是他的结发妻子沈夫人,而旁边一干人等全是沈家的家丁仆妇们。 「你就是倩儿吗?都长这么大了,我……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沈子清高兴的直盯着倩儿瞧。 「沈伯伯,您……您看起来还很健康,气色也很好啊!」上官倩儿又惊喜又诧异的回着话。 因为倩儿的父亲上官仁本来是不想让倩儿那么早就嫁到沈家,想多留倩儿几年的。可是半个多月前沈子清托人送信到潼关给上官仁,信上说沈子清身患重病、卧病在床,恐怕熬不了多久,所以恳求上官仁,请他尽快派人护送倩儿到太原与文扬完婚,好成全沈子清能在生前一见爱子完成终身大事的心愿。为此,上官仁才会命曹嬷嬷和忠伯快马加鞭的把倩儿送到太原来。 但是现在倩儿所见到的沈子清却是气色红润、精神矍铄,一点儿也没有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病态。 一听倩儿这样说,沈夫人连忙走上前来,扶住沈子清并对倩儿道:「唉!你别看你沈伯伯现在精神很好,要是等病一发作起来,那可是连站也站不了。他原本是躺在床上歇着的,可是一听到你来了,他就什么也不顾,急着要来看你。唉!身体都这么差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沈夫人慈祥美丽,上官倩儿小时候就常常黏着她,一听到沈夫人这么说,她连忙也上前去扶住沈子清。 「沈伯伯,您既然身体不好,又何必出来吹风呢?倩儿这怎么受得起?」 曹嬷嬷和琴儿也跟着上前见过了沈子清和沈夫人,沈夫人亲切的拉着曹嬷嬷说了一些话,他们一群人才簇拥着进了沈家大厅。 才一进沈家大厅,众人连椅子都还没有坐下,沈家内堂里就冲出了一个年轻人。 「文扬,你跑到哪儿去了?快过来,你快看看谁来了!」沈夫人一见到文扬,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上官倩儿朝着那年轻人看去,只见那高瘦的身影突然来到自己面前。 眼前的男子有着两道粗粗的眉毛、带着一抹笑容的唇,眉清目秀,一身的书卷味。 他一见倩儿呆呆的站着,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是倩儿,你未来的媳妇儿,傻孩子,还不快打声招呼!」沈夫人轻推了文扬一把。 沈文扬回过神,又向倩儿靠近了一步。「倩儿,你来啦!」他向她打了声招呼。 「嗯!」上官倩儿应了一声,一想到这个人即将成为自己的丈夫,即使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儿时玩伴,她仍害羞的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大家先坐下来吧!倩儿她们赶了那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先让她们坐下来喘口气吧!」沈子清挥挥手要大家坐下。 沈夫人也向旁边的丫鬟细声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儿,茶和点心相继送了上来,倩儿和沈家一家人便聊起了从前的事、上官仁的近况以及她们一路从潼关到太原的凶险—— 用过晚膳后,带着一身疲惫的上官倩儿才回到沈家特别为她布置整理过的房里休息。 经过一番梳洗后,倩儿才在柔软舒适的床铺躺下,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今天救了自己的夜无踪。 一想起夜无踪的马上英姿,上官倩儿的脸又不知不觉的热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想他了,自己已经订亲了呢!已经有个未婚夫婿沈文扬,心里怎能还有其他的男人呢?可是夜无踪救过自己,对于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劫富济贫的非凡人物,倩儿的一颗心早就印上这个人的影子了,她是否真的能够轻易就这样将他的影子抹去呢? 此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沈文扬的身影,他好像也和她记忆中那个书呆子、胆小鬼不太一样了,如今的他似乎不像小时候那么惹人讨厌了。唉!好烦好烦啊! 上官倩儿烦恼的翻了个身,心想自己今天晚上大概要失眠了。 天才刚亮,曹嬷嬷就领着琴儿来到了倩儿的房里。 「小姐,该起床了!」曹嬷嬷唤着睡梦中的倩儿。 上官倩儿翻了个身,拉起棉被盖住了头。 「曹嬷嬷,我还好困啊,你让我多睡一会儿吧!」 曹嬷嬷坐在床边,拉开了倩儿的被子。「小姐,我们现在可不比在家里,我们在沈家作客,你又是沈家未来的少奶奶,从今天起,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合礼数规矩才好!」曹嬷嬷伸手拉起了倩儿。 上官倩儿半眯着眼,半梦半醒地看着曹嬷嬷。 「曹嬷嬷,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曹嬷嬷从琴儿手上拿过了湿毛巾,就迳自帮倩儿洗起脸来。 「小姐,你是大家闺秀、官家千金啊!怎么能够在沈家丢了脸呢?别说傻话,快起来吧!我们还要赶快到大堂上见沈家老爷和夫人呢!」曹嬷嬷和琴儿死推活拉的硬把满脸睡意的倩儿给拉下床来,然后一阵梳洗、更衣,上胭脂水粉。 上官倩儿就在曹嬷嬷和琴儿的又推又拉之下,终于来到了沈家大堂,跟沈子清和沈夫人问安。 沈夫人让倩儿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小手,温柔地说道:「昨天累了一整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你睡得还习惯吧?」 「嗯,伯母帮我准备的房间舒服极了,我睡得很好。」倩儿照着曹嬷嬷的教导说着。 「倩儿,你跟文扬的婚期我们已经请人帮你们算好了,就在下个月的十六,那一天是个大好的黄道吉日,正适合迎亲嫁娶,婚期就订在那一天了,好不好?」沈子清和颜悦色的问着倩儿。 「下……下个月十六?」上官倩儿就算还有睡意也被吓醒了。怎么会这么快?她都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沈夫人见倩儿脸色吓得发白,连忙开口责备沈子清。「老爷,你也太心急了吧!倩儿昨天才刚到,今天你就跟她提亲事了,这两个孩子昨天才刚见面呢!你也不给点时间让他们小俩口先相处相处。」 沈子清被夫人这么一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看看我,我可真的太心急了,一看见倩儿,便恨不得让文扬立刻将她娶进门来。唉!我是想抱孙子想得紧呢!倩儿,沈伯伯的身体不好,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抱抱自己的孙子,我的确是太心急了一点,你不会怪沈伯伯吧?」 「不……不会。」一扯到结婚生子,上官倩儿马上害羞得低下了头。 「文扬呢?时候也不早了,怎么还没见到他的人?」沈子清望向夫人。 「已经叫人去叫了,这孩子从没这么晚起床过,可能是昨天见到倩儿,一个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吧!」沈夫人为爱子解释着。 正说着时,沈文扬已走进大厅,只见他的眼睛底下是一圈黑眼圈,仍是一脸睡意、精神不足的样子,情况也比倩儿好不了多少。 用过了早膳后,在沈子清和沈夫人的提议下,沈文扬驾着马车载着倩儿四处去走走,重温太原城里的风光。 他们在经过一条溪流时,沈文扬拉住缰绳,指着前面的小溪,「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那溪里捉过鱼的,你看,这里的景色一点儿也没变呢!」 上官倩儿应了一声,本想提醒沈文扬说他当时只在一旁递网子递鱼篓而已,鱼是她上官倩儿捕的,虾也是她上官倩儿捉的。不过,这些话她倒没说出口,因为她真的很困,只觉得眼皮愈来愈重,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愈来愈困,睡意已袭上了她的全身,不知不觉中,她慢慢的向沈文扬靠了过去。 「倩儿,你记得吗?我们以前曾捉过一只癞虾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一只癞虾蟆,还把它当成了大青蛙……」话才说了一半,沈文扬便发觉倩儿竟然靠到自己身上来了。他顿时为之一愣,心想倩儿何时变得这样热情大胆了?他连忙转头一看,才发觉倩儿紧闭双眼、呼吸匀畅,已经靠着他呼呼大睡了。 沈文扬不禁失笑的看着倩儿那张熟睡又可爱的脸,接着,他忍不住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索性将马车停在溪边,也跟着打起盹来了。 沈文扬和上官倩儿就这样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的在马车上睡着了。 一个骑着马的年轻男子快步的朝马车的方向而来。 骑在马上的年轻人,生得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相貌和昨儿个夜里追捕夜无踪的丁继尧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眉眼间的线条没有丁继尧那么刚硬,嘴角边的笑容也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咦?怎么回事?」看到沈文扬和上官倩儿互相依偎在马车上沉睡,那年轻人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笑着伸出手推了推沈文扬。 「文扬!文扬!你醒醒,你怎么在马车上睡着了?」那男子摇着沈文扬的身子。 沈文扬睁开眼睛,吃惊的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继禹!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要上你家找你,哪知道经过这里时,看见你的马车停放在此,所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他又看了看依偎在沈文扬怀里的倩儿,不胜羡慕地笑道:「怀中还抱着这样一个绝色佳人!沈文扬,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哦!」 沈文扬睨了丁继禹一眼。 「看看你笑得多邪恶,不认识你的人一定把你当登徒子或采花贼。你别想歪了,我们只是刚好都累得睡着罢了。」他一脸正经的解释着。 「啧!啧!啧!」丁继禹摇了摇头,一脸不信的神色。「怀中抱着这样一个漂亮、令人心动的姑娘,就算要我当登徒子、采花贼我也甘愿。我就不信你连半点儿一亲芳泽的想法都没有!」 沈文扬脸倏地一红。「你别胡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上官倩儿。」 「是你的未婚妻,那更有一亲芳泽的理由了。」丁继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他仔细的打量着上官倩儿,然后重重的摇了摇头,大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唉!真可惜!」 「可惜什么?」沈文扬被丁继禹的举动给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丁继禹又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失望地叫道:「这位姑娘有着天仙一般的容貌,我本来有意追求的,可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加上你又是我的朋友;俗话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戏』,唉!你说我怎么能不哀声叹气呢!」 「继禹,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饶人,喜欢乱开玩笑。小心啊,你这个样子说不定没有姑娘肯嫁给你!」沈文扬笑着揶揄他。 一听没有姑娘肯嫁他,丁继禹连忙大声否认:「谁说的?我这种潇洒性格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等着排队要嫁给我呢!我的风采你可是最清楚的……」说着他又挑了挑眉毛笑道:「说不定你怀里这位佳人也会被我这种性格所吸引呢!」 「你别胡说!」沈文扬推了一下丁继禹。「倩儿跟我是从小订亲的,你别打她的主意!」 丁继禹被沈文扬一推,后脑勺刚巧碰在马车车沿上。 「哎哟!你不能轻点儿吗?我的后脑勺昨天晚上才不小心碰伤!」丁继禹大声叫着。 「谁?谁的后脑勺受伤啦?」一听到有人后脑勺受伤,上官倩儿连忙张开眼睛急着问道。 她一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竟然躺在沈文扬怀里,她脸一红,连忙推开沈文扬坐正了身子。 一看见倩儿俏脸酡红、杏眼含羞的模样,丁继禹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又开始哀声叹气了起来。 沈文扬瞪了丁继禹一眼,知道他心里一定又在想着什么「君子不夺人所爱」、「朋友妻,不可戏」这些话了。 看见丁继禹神情奇怪,又哀声叹气的,上官倩儿连忙睁大眼睛,好奇的猛瞧着他。 看见倩儿眼中的疑问,沈文扬连忙拉过了丁继禹。「倩儿,这是丁继禹,他大哥就是现任太原府衙里的捕头丁继尧,他们家住城南,也在太原住了好几代,丁家以武传家,家中出了几个了不起的人物,像丁捕头丁继尧,就是京城的三大名捕之一。」 丁继禹皱了皱眉,心想这是在介绍谁啊?分明就是介绍他大哥丁继尧嘛! 「倩儿姑娘,我大哥虽然是京城三大名捕之一,不过我的武功可不输他,而且我还有一项绝艺绝对是我大哥比不上的。只是我生性淡泊,不喜欢出名也不喜欢在衙门当差。」丁继禹连忙接口说道。 「你有什么技艺是你大哥比不上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沈文扬怀疑的看着丁继禹。 丁继禹眉毛一挑,得意地说道:「其实我有很多地方都比我大哥强,像是喝酒,我大哥只能喝一壶,我却能喝三壶,还有,我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不像我大哥只是个武痴,整天只知道练武;最重要的是,我大哥那种驴子脾气没什么女人喜欢,不像我,走到哪儿都有姑娘家抢着要嫁给我……」 上官倩儿瞪大了眼睛,直瞧着丁继禹。 「你……是你的后脑勺受伤了吗?」 丁继禹一愕,他没想到自己介绍了那么多,这姑娘却只关心他的后脑勺。 「是……是啊!」丁继禹讷讷地答道。 「你……你是怎么受伤的?」上官倩儿又接着问道,美丽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昨天晚上我不小心从床上跌下来碰到后脑勺。」丁继禹答道。 「你……你真的是从床上跌下来的吗?」上官倩儿急切的问着,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丁继禹心里一惊,没想到她竟连自己后脑勺的伤不是从床上跌下来的都知道。 「不!不是,我这个伤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碰伤的!」丁继禹只好老实的承认。 「你是从大石堆上滚下来的吗?」倩儿接口问道,眼里是一份热切和期望。 「从大石堆上滚下来!?」丁继禹摸不着头绪的看着她。他后脑勺的伤是因为昨天晚上爬上一位姑娘家的绣楼,不小心一脚踩空滚下来碰伤的。他依稀记得那位姑娘家的墙全是石砌的,所以他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没……没错,你……你怎么都知道呢?」 上官倩儿呆呆的望着丁继禹,什么话也没有回答。 让倩儿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即使丁继禹的脸皮再厚,也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心想,难道自己昨晚的行径全被她瞧见了不成? 沈文扬一看情形不对,他连忙跳下马车,一把将丁继禹拖到一棵大树底下。 「喂,你的后脑勺真的是从大石堆上滚下来碰伤的吗?」 「是啊!」丁继禹一本正经的答着。「不过,你那未过门的娘子怎么会知道我后脑勺的伤不是从床上掉下来碰伤的?」 沈文扬不理会他,只是抓着他的衣襟急道:「你真的是从大石堆上滚下来碰伤的?」 「对啊!昨天晚上我爬上了一位姚姓姑娘家的绣楼跟她幽会,哪知道因为一时心急,竟一脚踩空摔到绣楼底下去了,正好碰着了后脑勺,现在还痛着呢!」丁继禹认真的说着,末了又加上一句:「你这未过门的娘子若非正巧瞧见我摔着的情景,就是懂得妖术。她那么漂亮,不会真的是妖女吧?」 沈文扬作势要一拳打在丁继禹的肚子上。「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跟你绝交!从绣楼上摔下来就说从绣楼上摔下来,说什么是从大石堆上滚下来的!」沈文扬质问着他。 「那绣楼全是大石头砌的啊!我又没说谎!」丁继禹不满的叫屈。 这时候,上官倩儿也下了马车,好奇的跟着走到了大树底下。 「你……你们在聊些什么啊?」 沈文扬连忙答道:「没什么,继禹说他有事要先走了!」 一听文扬这样告诉倩儿,丁继禹一时觉得莫名其妙。 「我……几时……」 他才刚开口,沈文扬手一伸就把他的嘴捂住了,然后又把他从大树底下拖回马车旁,急着将他推上了马。 「沈文扬,你什么意思?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怎么说不到几句话你就要赶我走?」丁继禹有点不满的睨了他一眼。 沈文扬把缰绳塞到丁继禹的手里。 「继禹,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求你现在立刻消失吧!别问为什么,我以后会找机会跟你解释的。」他说完用力的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那匹马就直直的往前冲去了。 「沈文扬,别忘了你欠我一次,明天正午咱们畅心楼见,别忘了带银子来付帐啊!」丁继禹大声叫着,接着便策马狂奔而去。 上官倩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丁继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沈文扬走回倩儿的身边,牵着她的手。「我扶你回马车吧!我带你去看我们小时候常去的那一片花田,现在秋高气爽,景色一定大大不同。」 上官倩儿慌乱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我头有点晕了,我……我想回去休息。」说着她再也不敢抬眼看沈文扬,迳自一个人上了马车。 「该死!」沈文扬低声地咒骂了一句,然后连忙跟着倩儿上了马车,驾着车子回沈家。 第三章 沈文扬坐在书房的红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本书。他一手胡乱的翻着书卷,一手支着头,也不知道是否将书里的文章看进去了。半晌,他瞪着书本,又叹了一口气。 沈夫人恰巧走进书房,看见了这一幕。 她走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补汤。 「要是念书念得倦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儿吧!多带倩儿出去散散心,不要老闷在屋子里哀声叹气的。」 一看母亲进来了,他连忙合上了书本。 「娘,我不是说过我的身体好得很,根本用不着吃这些人参补品,您何必又费神帮我炖这些东西呢?」沈文扬看着桌上的补品叹道。 「傻孩子,念书是要有体力的,多喝些补汤有益无害!」沈夫人笑着道,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哪知道才一碰到文扬的后脑,他就缩起了脖子,申吟了一声。 「怎么啦?你的后脑受伤了是不是?伤在哪儿?」沈夫人着急的问着,并急切的伸出手要查看文扬的后脑。 沈文扬避开了母亲,捉住了她的手,「娘,我没事,只不过是昨天晚上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碰到的,没事。」沈文扬为了不让母亲起疑,便以丁继禹说过的藉口来搪塞。 「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好像挺痛的。」沈夫人不放心的询问。 「真的没事,我想过一、两天就会好了!」沈文扬笑着向母亲保证,其实他的后脑勺这一、两天痛得要命,连晚上都无法好好躺着睡。 沈夫人端起了参汤,递给文扬。「快把参汤喝了。」 沈文扬顺从的接过盅来,喝了几口。 这时,上官倩儿的俏脸出现在门口。她探头向屋内看了看,一见沈夫人也在书房里,她的神情有些许迟疑。 「倩儿,怎么在门口站着呢?你找文扬是吧?快进来!」沈夫人一看见倩儿,便向她招着手。 她一脸腼腼的走进书房里,因为沈夫人的笑容和态度让她觉得不自在。 「伯母!」上官倩儿向沈夫人打了声招呼。 沈夫人微笑的拉着倩儿的手,「你来找文扬啊!正好他看书也看得倦了,你陪他聊聊天吧!」说着,她便面带笑容、善解人意的退出了书房。 沈夫人一出书房,沈文扬便柔情的盯着倩儿看,凝神注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上官倩儿脸一红,慌张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怎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不是。」沈文扬转过身去,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书,把它归回书架上。藉着收拾东西的动作,他才能稍微平复自己因为见到倩儿今天的迷人模样所引起的悸动。 「你……你来找我有事?」沈文扬仍背对着倩儿。 上官倩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嗫嚅地开口:「你……你今天不是和丁继禹有约吗?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到畅心楼去?」 沈文扬闻言心中一紧,原来她这一身打扮是为了丁继禹而费的心思。 像有东西哽在喉咙似的,过了半晌,沈文扬才听见自己以粗哑的声音应了声:「好!」 倩儿粲然一笑。 「那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呢?你们不是约在正午吗?现在出门时间应该差不多。」 「嗯,我们准备出门吧!」 一听到文扬和倩儿又要联袂出游,躲在书房门外的沈夫人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满足的举步离去。 上官倩儿开心的上了马车,坐在沈文扬身旁的位子上,一脸欢喜。 沈文扬的神情却和倩儿截然不同,他一脸铁青、面容严肃,倒像被人欠了几百两银子似的。 马车来到了太原城的市街上,街道两旁摆满了许多小摊子,有卖吃的、卖用的、卖玩赏的,应有尽有。街上人来人往,行人如织,可说是热闹非凡。 「你看,这街上就和我们小时候一样热闹!」一到了街上,倩儿便兴奋得大呼小叫。 「是啊!」沈文扬没好气的随口应了一句。 「停车!停一会儿,我想下车逛逛!」上官倩儿叫了一声。 驾车的沈家车夫一听,连忙拉停了马。 马车一停,上官倩儿便飞快的跳下了车,奔到路旁一摊卖着窗花的剪纸摊子上。 沈文扬连忙也跟着下了马车,在车夫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后,便快步的跟上了她。 上官倩儿兴奋又高兴的看着在摊子上的各式窗花,一会儿拿起一张长形的,一会儿又抓着一张方形的,两只眼睛贪心的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哪一张窗花最合自己的意。 「你喜欢这个?那多选几张吧!回去以后我们把这些窗花贴在窗子上。」沈文扬见她开心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 上官倩儿笑着摇了摇头,一晃眼又溜到下一个摊子去了。 这一个摊子是卖瓶子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广口窄口的瓶子摆满了一整个摊位。 上官倩儿蹲下身去,拿起了一个黑色的长形小瓶。 「这个瓶子真奇怪,又细又长又小,买来了能做什么用?」她毫无心机的说着。 沈文扬正要附和,一抬头却看到小贩一脸的不悦。他连忙长臂一伸,拉了倩儿就走。 「你干什么?我还没看完呢!」倩儿抗议地叫着。 「你在人家的摊子前批评人家的瓶子不好,当心卖瓶子的人找你拼命!」沈文扬正色说道。 「我没说他的瓶子不好啊!我只说那瓶子又黑又长又小,真的装不了什么东西嘛!」上官倩儿嘟着嘴。 沈文扬两手一摊,摆了一个要倩儿再回那卖瓶子摊子的姿势。 上官倩儿隔着沈文扬向那卖瓶子的小贩一望,果然看见一张不悦的脸。「我不看了,那个人的脸色真吓人。」 她才说完话便立即被另一个小摊子拉走了注意力,她三步并作二步地向前跑,以平常曹嬷嬷绝对不允许的动作,奔到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身前。 沈文扬在后紧跟着。 上官倩儿转过身去,拉了拉沈文扬的衣袖。「我……我想吃冰糖葫芦。」 沈文扬急忙掏出银子,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给童心未泯的倩儿。 她雀跃的拿着手中的冰糖葫芦,也不管曹嬷嬷曾说过的教诲,就这样当街吃了起来。 看着倩儿那么兴奋快乐的表情,沈文扬不禁也觉得开心了起来。 「你要吃吗?」上官倩儿突然把冰糖葫芦递到沈文扬眼前。 沈文扬只微一迟疑便伸手捉起了倩儿的手,把冰糖葫芦串上的李子一口咬了下来。 倩儿心一惊,差一点就弄掉了手中的冰糖葫芦。 沈文扬佯装无事般的咬着嘴里的李子。「这李子好酸啊!」 上官倩儿站在一旁早红了一张脸,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沈文扬偷瞄一眼羞红着脸的倩儿,心想她怎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变得那么容易脸红、那么容易受惊,简直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样。 「我……我们回马车上吧,我不逛了!」上官倩儿红着一张脸,匆忙的转身不敢看他,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她咬过一口的李子…… 她才往回跨了一步,沈文扬就拉住了她的手。「畅心楼就在前面,我们走过去吧!」 一听沈文扬这么说,倩儿连忙回头,红着一张脸,垂着头,静静的跟在沈文扬身边。 还没走到畅心楼,上官倩儿就听到畅心楼二楼的楼台上有人在对着他们大叫。 「文扬,快上来,我在这儿!」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浓眉大眼的丁继禹在向他们挥手。 他们连忙加快了脚步,上了畅心楼的二楼。 丁继禹一看倩儿也跟来了,连忙礼貌的起身相迎。 沈文扬拉过了椅子,让倩儿坐下,然后两个大男人才跟着坐了下来。 「今天能和倩儿姑娘这样秀外慧中的美女一同用餐,在下可真是深觉荣幸!」丁继禹一开口便先夸了倩儿一番。 倩儿虽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显而易见的。 沈文扬不高兴的瞪了丁继禹一眼,恨不得立刻伸长了腿,重重的在桌子底下踢他几脚。 「你们要吃些什么?我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肚子里早已经填了不少东西。」丁继禹说道。 沈文扬这才叫来店里的伙计,点了几样菜。 「继禹,你找我什么事啊?」沈文扬喝了一口茶,看向丁继禹。 丁继禹看了倩儿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迟迟未回答。 倩儿望着他们俩,不明白丁继禹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然后,丁继禹示意要文扬起身,将他推到了角落去。 「你干嘛这样神秘兮兮的,是不是你又惹什么祸啦?」沈文扬不客气的劈头就问。 「什么惹祸?别说得这么难听!」丁继禹不满的抗议。 沈文扬也不答腔,就盯着丁继禹,等着看他想说什么。 「文扬,我们是好朋友吧?」丁继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文扬瞪了他一眼,慢慢地说道:「也许吧,不过要看情形!」 丁继禹有些急了,神情已经不是那么镇定。「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朋友有难,你都不闻不问,你还算是什么朋友嘛!」 沈文扬眼睛一瞪,冲口而出:「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一定又惹上了什么麻烦了,如果是你招惹了哪家姑娘,这种事我可是不插手的!」 这下子丁继禹真的有些急了。 「你别那么无情嘛!我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和我认识的姑娘成亲,那到今天为止,我光是拜堂就不知拜过几十次啦!」他以恳求的眼神望着沈文扬。 沈文扬心一软,只好松口问道:「这一次你又招惹了哪家的姑娘?」 「是与这里相隔两条街的牛家的小姐,牛家小姐的兄弟们竟然说要绑着我去和牛家小姐成亲,你说离谱不离谱!?我又没和她怎么样,他们这样不是太不讲理了吗?」丁继禹忿忿不平的说着。 「你会武功,你的那匹马又跑得快,你何必怕人家来绑你去拜堂成亲,人家追来你可以溜啊!牛家那一群兄弟也未必捉得到你!」沈文扬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口吻。 「我当然知道如果我存心要躲,牛家的人一定逮不到我,可是你想想,那我以后的日子不是难过了吗?我随时要注意四周,提心吊胆的提防着牛家的人,那可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自由快活了!」丁继禹顿了一下又说:「所以,还是请你老兄出马吧!你跟我到牛家去,跟牛家人说清楚,说我跟牛小姐根本是一清二白,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说完,他又是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 「你们之间是否清白,也只有你们两个最清楚,你自己去说个明白不就行了,干嘛要扯上我呢?」 「所以我说这太原城里的人奇怪嘛!我丁继禹诚心诚意、掏心掏肺的解释都没有人肯相信我,反而是你沈文扬随便说句话人家就信啦!这……真是没有天理嘛!」丁继禹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 这一叫,引起了畅心楼上好些人的注意,也使得原本就直盯着他们两个人的倩儿瞪大了眼睛。 丁继禹警觉的闭了口,然后又小声的哀求:「文扬,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吧?见死不救可不是你的本性啊!」 「你……你真的没对人家牛家小姐怎么样?」 「当然,我丁继禹是那种人吗?我虽然自命风流潇洒,可是绝对是风流而不下流。伤风败俗、败坏人家姑娘名声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丁继禹振振有辞的说。 「你真的没做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吗?」沈文扬还是一脸怀疑。 丁继禹气得拂袖怒道:「就算太原城里的人全都不相信也无所谓,今天竟然连你这个最了解我的人也怀疑起我来了!」 看丁继禹愤恨不平的模样,沈文扬才叹了一口气,拉住他的手。「好吧!我去帮你当说客,不过牛家的人信不信我的话还不知道呢!」 一听文扬愿意出面,丁继禹就放宽心的松了一口气。 「放心,放心,只要你肯去牛家帮我解释,我相信一定没问题的。」说完他便把沈文扬拉回了桌子前,「你们要吃什么,尽量点吧!今天这一顿我请。」 沈文扬见他才一会儿工夫,就似乎已忘了先前的烦恼,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到倩儿身上,却发现她猛盯着继禹瞧,这让他的一颗心不禁沉了下来。 第四章 上官倩儿托着腮,望着镜子里模糊而美丽的容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又在叹气了?」贴身丫鬟琴儿担心地看着她。 上官倩儿想起丁继禹,又想起沈文扬;心中的确有一些事让她心烦不已。 「琴儿,我问你……如果说,你心里本来很仰慕一个人的,可是有一天,你跟这个人见了面却发觉这个人并不是你心目中所想的那样,他的一切都让你大失所望,你……你会怎么做?」上官倩儿吞吞吐吐的说着。 「文扬少爷让你失望了?」琴儿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巴。「像文扬少爷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让你失望呢?他家世显赫、人品出众,而且又长得很……很好看,只要是姑娘家恐怕没有不想嫁给他的……」琴儿脸上泛红的低下了头。 「我……」上官倩儿本想说她指的人不是沈文扬,而是另一个男人,可是这句话教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哎呀,你……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她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琴儿仍是一脸茫然,她实在不明白像文扬少爷这么出众的未婚夫,小姐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沈家的丫鬟菊儿却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她手上捧着一个墨黑色的瘦长瓶子,瓶子里插着一朵红色海棠花。 「倩儿小姐,这是我们家少爷要我送过来的。」菊儿笑眯眯的说着。 上官倩儿伸手将瓶子接了过来,认出这插着海棠花的瓶子正是自己在太原市街上看的那一个,当时她曾说这瓶子又黑又长又小能做什么!想不到沈文扬竟去买下了这个瓶子,在细小狭长的瓶中插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秋海棠。 她望着瓶子,窝心的轻笑了起来。 「这文扬少爷也真奇怪,人家插花都是在大花瓶里插上一大把,哪有送这种只插得下一朵花的花瓶?」琴儿看着这罕见的长瓶,有些不解。 上官倩儿却视之如宝的把花瓶摆在镜台前,睨了琴儿一眼,没好气地说:「哎呀!你……你不懂啦!」 琴儿眨了眨眼,心想小姐的心思真是愈来愈难懂了!一会儿说文扬少爷让她失望,一会儿又将他送的怪瓶子当宝一样,她会懂才怪呢! 上官倩儿再度来到沈文扬的书房外。 她照例先探头看看沈子清和沈夫人有没有在书房里,因为他们一看到她和沈文扬在一起就笑得很开心,那种神情是既暧昧又别具深意,所以倩儿和沈文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避开他们的。 她探头一看,只见书房里空无一人,不要说沈夫人和沈子清了,就连书房主人沈文扬也不见踪影。 倩儿走进屋子里,只看到红木书桌上摊着一张图。 她好奇心一起,连忙举步向前,想看看那张图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走近书桌,她看到那张图上画着高山、流水、城郭,就类似地图一样。这时,一只手冷不防的从她背后揽住了她的纤腰,她整个人就这样被那只突如其来的手一揽,而靠在那人的宽阔胸膛里。 倩儿惊呼一声,定睛一看,沈文扬那张俊秀的脸正贴近自己,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出的热气。 「你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吗?」沈文扬盯着倩儿的眼睛,眼里绽放的火热光芒几乎要燃烧了她。 倩儿让沈文扬低沉感性的声音和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坏了,她回过神来,急着挣脱出他的怀里,然后忙乱慌张的推开他,便匆匆忙忙的从书房里逃了开。 沈文扬轻笑了一声,倩儿的反应就如他所预料的一般,像极了受到惊吓而逃开的小鹿。 他走到书桌前,动手卷起桌上的那一幅图,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图收进一大堆画轴筒里。 一想起倩儿那娇艳又受惊的美丽脸庞,沈文扬就不由得绽出一抹笑容。 随后他想起了和丁继禹的约定,他答应要帮继禹到牛家走一趟的,或许待会儿得抽个空去找继禹。 上官倩儿从沈文扬的书房中红着脸跑出来后,便抚着狂跳不已的胸口跑回了自己的闺房。她关上了房门,靠在门边,双颊酡红,一颗心就像要跳出胸口一般。 在房里整理东西的琴儿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姐,你怎么啦?你的脸怎么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般一样。」她惊异的问着。 上官倩儿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然后转过身去,偷偷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向外望了一眼,确定沈文扬没有追来后,她才稍微定了定神。 琴儿也走了过来,将脸凑近门缝往外看了看,好奇地问:「有人追你吗?没看见人啊!」 上官倩儿将房门关好,故作镇定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有说过有人追我了吗?你别瞎猜。」她说着便拿起了梳子梳着原本已整齐有致的秀发。 琴儿跟到梳妆台前。「小姐,你的脸真的很红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你去忙你的事吧!」说着,她又不自觉的梳起自己的头发来。 琴儿接过了倩儿手中的木梳帮她梳着头。「你不是去见文扬少爷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她不死心的追问。 脑袋里一片混乱的倩儿突然站了起身。「不行,我一定要去弄清楚才行!」她说完便不顾琴儿的好奇目光,打开门冲了出去。 上官倩儿骑着马来到丁家庄院,尚未到大门口,她就见到一大群人手拿粗绳、棍棒走出丁家庄院。 「丁继禹这臭小子真是太可恶了,他以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当缩头乌龟就行了吗?好,要不他就躲一辈子,要不他就永远不要上街一步,否则我牛大一看到他,一定第一个饶不了他!」一个厚胸粗臂的男人大声叫道。 其他几个人也齐声呐喊,吵吵闹闹的和上官倩儿错身而过。 上官倩儿只是吃惊的望着那一群人渐渐的走远,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丁家大门口下了马,上前敲了敲门。 丁家的家丁来开了门。 「我……我找你们家少爷丁继禹。」上官倩儿有点不知所措的说道。 「姑娘贵姓?我好通报我们三少爷一声。」那名家丁客气的问着。 「我……我复姓上官。」上官倩儿迟疑了一会儿才报上自己的姓氏。 那名家丁关上了门,立即转身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丁家大门又打了开来,不过这一次门只开了一条小缝,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直向门外探望着。 大概是看清楚大门外除了上官倩儿,再没有别人时,那扇门才完全打开。 「真的是倩儿姑娘!下人来通报时,我还不敢相信呢!」丁继禹一脸的惊讶。 上官倩儿的脸瞬间一红,心想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了,丁继禹和丁家的下人们不知道会怎么看自己。 「我……我可以进去吗?」她嗫嚅地问。 「当然,当然!」丁继禹连忙让过了身子,恭请倩儿入内。 丁继禹把倩儿请进了自己所住的那座院落,到了起居厅,他率先的领门而入。 上官倩儿望着略嫌阴暗的屋内,在门口迟疑着。 丁继禹瞧出了她的顾忌,他连忙退了出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请倩儿姑娘移步到小舍庭园中的凉亭。」 「请丁少爷带路吧!」上官倩儿松了一口气,立即应道。为免瓜田李下之嫌,她一个未婚闺女还是不要和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子独处一室比较好。 丁继禹带着倩儿走过了几道回廊,来到了丁家的庭园。 上官倩儿一看,四周除了一个小池塘略显幽情诗意外,其他的就只是一大片的石子地。 丁继禹引着倩儿进了石砌小亭中,两人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丁继禹望着眼前这张细致美丽的脸庞,心中有些狐疑,这倩儿姑娘该不会真的是被他的风采所吸引而来的吧?像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自己送上门来,他该不该为了顾全朋友义气而对佳人的情意置之不理呢?想着想着,他赶紧摇了摇头,想甩掉自己心中的歪念,他再怎么风流可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好兄弟。 「丁少爷,有什么不对吗?」上官倩儿纳闷的看着直摇头的丁继禹。 「没什么……天气这么热,倩儿姑娘要不要喝茶?」丁继禹连忙转移话题。他抬起头瞧见倩儿艳红欲滴的香唇,心中不禁又想,文扬这小子真是好狗运,连从小订亲的未婚妻都这么漂亮。虽人家说朋友妻不可戏,但是欣赏欣赏、聊聊天说说话,应该不算冒犯吧! 「我……我不渴,不用了。」 丁继禹老实不客气的盯着倩儿姣好的容貌,「你今天单独到丁家庄院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她迟疑地说道:「我……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道!?道谢?」丁继禹瞪大眼睛直瞧着她,「我做过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吗?」他的语气中有点不知所措。 上官倩儿以了解的眼神看着丁继禹。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泄露你的身分。」 「我的身分!?我的身分有什么不能泄露的?」丁继禹的表情是愈来愈奇怪了。 「你别瞒我,你的事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上官倩儿又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丁继禹眉头紧蹙,脸色是愈发难看了。他心中当然有鬼,他以为倩儿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前的风流韵事,可是他左思右想,仍然猜不透倩儿为什么要为了这些风流韵事而感谢他。 「是……是吗?」丁继禹神情狼狈,不知说什么才好。 「嗯!」上官倩儿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那一天晚上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再过不久我就要嫁进沈家了,可是你的大恩大德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我即将嫁给文扬,如果不在成亲前亲自跟你道声谢,我心里会不安的。」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一说到要嫁给沈文扬为妻时,脸上又是一片酡红。 丁继禹瞪大一双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瞠目不知所以的直盯着倩儿。 「倩……倩儿姑娘,我……我到底做过什么事?竟会让你……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的大恩大德?」丁继禹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些话。 一听丁继禹还是一副装胡涂、不肯坦白的模样,她不禁露出了一脸失望的神情。 「你还是不肯承认吗?我真的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的身分!」 「我!?我到底该承认什么?」丁继禹语气无奈的望着倩儿。 上官倩儿观察着丁继禹的表情,他如果真是欺骗她的话,那他的神情实在太逼真了。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难道你认不出是我了?不会的,你还送我到沈家的大门外,你应该还记得的。」 丁继禹仍是一脸不解的望着倩儿,他觉得她的言行举止真的是愈来愈奇怪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倩儿就对自己的后脑勺受伤大感兴趣,今天又莫名其妙的跑到他家来说了这一大串奇怪的话。丁继禹眯着眼睛瞧着她,心想文扬这未过门的小媳妇儿该不会中邪了吧? 上官倩儿看丁继禹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她当然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凝视着他,一脸的殷切期盼。 「你……你想起来了吗?虽然那一天晚上天色很暗,可是你应该不会忘记的。」 丁继禹仍是半眯着双眼瞧着她,依旧没有回答半句话。 上官倩儿也睁着一双美目看着丁继禹,还是一脸殷切期盼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在石砌的小凉亭里面对面的坐着,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然而,这一副景象在旁人看来可就像极了一对深情对视的情人—— 沈文扬一来到丁家庄院门口,一眼即见到丁家大门口绑着的一匹马,那匹马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丁家家丁开了门后,沈文扬便迳自进了丁家。家丁按照往例并未入内通报,因为这沈家少爷每次来访,都是自个儿前去找三少爷的。 沈文扬进到丁继禹住的院落,却没瞧见他的人影。 丁家的仆人奉上了茶,沈文扬连忙开口询问丁继禹的行踪。 「刚才有位姑娘上门来找三少爷,三少爷现在正和那位姑娘在庭园的凉亭里聊着呢!」仆人恭敬的回答。 「姑娘?」沈文扬摇了摇头,看来这位老兄还是没学到教训,牛家姑娘的事还没摆平,他又去招惹别的姑娘了。 「是哪家的姑娘来找你们三少爷?」沈文扬笑着随口问道。 「老奴可记不得是哪家的姑娘了,不过看来是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老奴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那老仆人笑着回答。 沈文扬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三少爷可真厉害,认识的姑娘才吓跑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不会是牛家小姐吧?听说牛家的人正到处找你们三少爷!」他取笑道。 「不是,这位姑娘不是姓牛,好像是姓什么关的……」那老仆人低着头回想着。 沈文扬又笑着摇头,一时却记不起太原城里有哪一个大户人家是姓关的。 那老仆猛一抬头,像想起什么似的冲口而出:「对啦!老奴可记起来了,是一位姓上官的姑娘!」 沈文扬一听,差一点让嘴里的那一口茶给呛着。 「你……你说什么!?姓上官的姑娘?你确定那姑娘真是复姓上官吗?你有没有记错?」沈文扬一连串的问着那仆人。 老仆慢条斯理的低下头想了想,随即摇头。「应该是不会错的,是姓上官没错!」 沈文扬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便跑了出去。 他来到庭园,站在圆拱门处远远的望过去,一眼就瞧见那座凉亭中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当然就是自命风流、潇洒不羁的丁继禹。而女的……沈文扬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正慢慢的滴着血。 凉亭里那位有着纤纤细腰、一头乌黑秀发的美丽少女不正是他的倩儿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呢?而且两人正含情脉脉的对望……这教他情何以堪?他自小就喜欢着并且已认定的媳妇儿,难道竟喜欢上见不到几次面的继禹? 凉亭里对视多时的丁继禹与上官倩儿,其实都各有心事地陷入了沉思中,以至于并未发现两人正互望着对方,更未发现站在拱门处直盯着他们的沈文扬。 丁继禹首先回过神轻咳了一声,神情严肃的老实说道:「倩儿姑娘,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上官倩儿闻言,殷切期盼的表情突然转成一脸黯然。 「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不过这也难怪,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你帮过、救过的人何其多,又怎么会把我这样一个平凡女子放在眼里!」 大英雄?大豪杰?丁继禹又是一脸茫然,他虽然自命风流、潇洒不羁,武功也还算差强人意;但就算他脸皮再厚、再怎么喜欢吹嘘夸大,可是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和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扯不上一点儿关系。 因此,他又咳了一声,开诚布公地说道:「倩儿姑娘,我从头到尾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可以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好让我了解你的意思,我到现在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呢!」 上官倩儿看着丁继禹十分茫然的表情,不禁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你另一个身分就是夜盗夜无踪。」 她的第一句话就把丁继禹吓得差点儿从石椅上跌下来。 她接着又说道:「三天前的傍晚,在我们的马车即将进入太原城时,我们在城外的树林子里突然遇到拦路抢劫的盗匪,那群盗匪中有一个恶盗还将我掳了去,是你赶上来救了我的,你想起来了吗?」 「夜盗……夜盗夜无踪,我是夜盗夜无踪!?」丁继禹喃喃的念着。然后他一抬头,用着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倩儿。「我怎么可能是夜无踪呢?我大哥是专程从京里调派回太原来追捕夜无踪的,我要是夜无踪,岂不是老早被我大哥砍成好几段了?倩儿姑娘,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认定我就是夜无踪呢?」 上官倩儿无法置信的回瞪着他。 「可是……可是你那天不是说你碰伤了后脑勺吗?」 「我伤了后脑勺跟你认定我是夜无踪有什么关系?」丁继禹又是一脸茫然。 上官倩儿急忙说道:「那一天晚上夜无踪救了我后,不小心让我给推落到大石堆底下,他……当时他碰伤了后脑勺。」 「所以你就一口咬定我是夜无踪!?」丁继禹恍然大悟地看着她。 「是啊!你自己也承认,说自己是从一堆高高的大石堆上跌下来的,而且……而且你的身形似乎也和那一天晚上救我的夜无踪相似。」她期期艾艾的说着,但语气里却少了先前的那份肯定。 丁继禹又是一脸怪表情。「天底下竟然会有那么巧的事!?我竟然会不早不晚的正好和夜无踪在同一天晚上撞伤了后脑勺。」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倩儿,一脸正经严肃地说道:「倩儿姑娘,我可以真心诚意的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是你要找的夜无踪,我丁继禹就是丁继禹,绝对和什么夜盗扯不上半点儿关系!」说着他还举起了手做着发誓的手势。 倩儿看丁继禹如此慎重的撇清他和夜无踪的关系,一想到自己曾经对眼前的男人心怀救命恩人般的幻想,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误会了,真对不起。」想到自己的荒唐臆测,倩儿再也忍不住的轻笑了起来。 看到倩儿笑得那么开心,丁继禹也跟着大笑。 而一直站在圆拱门下的沈文扬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他脸色难看的朝丁继禹和倩儿跨步而来。 「咦,是文扬,他也来了!」丁继禹首先发现了沈文扬。 上官倩儿连忙也跟着丁继禹的眼光望去,看见朝着小凉亭迎面而来的正是自己的未婚夫沈文扬。她脸上微微变色,没想到竟会那么凑巧的在丁家遇见他。她没有告知他一声,就单独来会见他的朋友,想来他的心里一定很不高兴吧! 「丁少爷,请你别跟文扬说我到这里是为了夜无踪的事情。」上官倩儿急切的向丁继禹低语。自己到丁家来错认丁继禹是夜无踪已经够尴尬了,若再让文扬知悉此事,岂不是更丢脸?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丁继禹一副佳人有难,自己仗义相助的语气。 话才刚说完,沈文扬便大剌剌的走进凉亭里来。 他强抑怒火,瞪着脸色微白的倩儿。「你要到丁家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驾马车送你过来。」 「我……我是骑马出来逛逛,刚好逛到丁家庄院前,所以就顺便来找丁少爷了。」倩儿撒谎道。 难怪那匹马看起来如此眼熟,原来是自己家马房里的马,沈文扬情急之下又冲口直言道:「你自己骑马出门,曹嬷嬷允许了吗?」 上官倩儿本来还对沈文扬存有一丝愧意的,一听见他竟也和曹嬷嬷一样处处限制着自己的行动,而且还把曹嬷嬷抬出来压自己,心中一气,便不经考虑地大声脱口道:「我出门不需要谁的允许,脚长在我的身上,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谁也管不着!」 「你是我沈家未过门的媳妇,难道我也不能过问吗?」沈文扬实在是气急了,他现在是妒火中烧,怨气胜过一切。他们刚刚明明还在凉亭里有说有笑的,一见到他走过来,便突然停止了交谈,这分明是心里有鬼! 「未过门的媳妇?我还没有决定要嫁给你呢!」上官倩儿忿忿的说着,说完也不理沈文扬和丁继禹的反应,一甩头便自顾自的离开了凉亭。 「倩儿!」沈文扬叫了她一声,可是倩儿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没想到倩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竟然如此轻易的便将不要嫁给他的话说出口。 其实他不知道倩儿生性活泼好动,可是因为这几年完全给曹嬷嬷管得动弹不得,极不自由;因为曹嬷嬷就像倩儿的母亲一样,她的话倩儿又不能不听,但是倩儿本质的反叛性还是存在的,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要管死她、要干涉她的行动自由。 沈文扬就这么手足无措的看着倩儿离去。 「文扬,女人是要人家哄的,你这样凶神恶煞的对倩儿说话,难怪她要不理你了!」她身后的丁继禹劝道。 可是这一番话此刻听在妒火中烧的沈文扬耳中,不啻是取笑、嘲讽,格外地刺耳;他瞪大一双眼,回头愤怒的瞪着丁继禹。 「你……」沈文扬气愤至极的指责道:「你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我什么也没做啊!」丁继禹一脸无辜。 沈文扬又气愤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生气的一拂袖,迳自往倩儿身后追了去。 他绕着回廊,追到丁家大门,只见倩儿已经跨上了马,准备离去。 沈文扬连忙赶了上去,伸手抓着倩儿的衣袖。「倩儿,你先下来。」 「我还用不着你来管我,沈家少爷!」说完她便拍一下马儿,甩下沈文扬绝尘而去。 第五章 上官倩儿才一回到沈家,就看到曹嬷嬷倚门而立在等着她。 她嘟着一张嘴,牵着马来到了曹嬷嬷跟前。 「小姐,你上哪儿去了?琴儿说你单独一个人出门了。」曹嬷嬷一脸的着急。 上官倩儿觉得心里好生委屈,她在丁家受了沈文扬的气,想不到一回到沈家又要面对曹嬷嬷的责骂。 「我……我出门逛逛去了。」她随口诌了个理由回道。 曹嬷嬷的脸色一变,果然当场便教训起倩儿来。 「小姐,我不是再三叮咛过你吗?你是大家闺秀啊!怎么能单独自己一个人出门,任性的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呢?你这样会被人家看轻的,将来你还要在沈家当家主事,若被别人瞧轻了,那以后还怎么管家里头的佣人奴仆呢?要是再让沈家老爷、夫人和文扬少爷知道了就更不得了,他们要是对你心生轻视之意,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在沈家立足……」 上官倩儿一时气上心头,心里想着:那退婚好了,反正我也不希罕当沈家少奶奶! 这一番叛逆言语尚未出口,她便见到沈文扬拉着一匹马走到眼前。 「倩儿,你已经先回来啦!」沈文扬远远地便已看到曹嬷嬷在教训倩儿,他连忙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想帮她解围。 曹嬷嬷看沈文扬也拉着一匹马,她才讷讷地问道:「文扬少爷也骑马出门了?」 「是啊!我找倩儿一起出去骑马,曹嬷嬷,能麻烦你走一趟马房,请马夫过来牵马好吗?」沈文扬讨好倩儿的帮她向曹嬷嬷撒谎。 「是,我这就去!」曹嬷嬷应了一声就迳自离去,临走前,她又望了嘟着嘴的倩儿一眼,心想倩儿和文扬少爷出门又何必瞒着她呢? 曹嬷嬷走后,倩儿立刻转过身子要往屋内走去。 沈文扬见状连忙一个跨步上前,整个身躯挡在倩儿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倩儿,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神情着急的沈文扬不安的盯着她。 可是上官倩儿现在却更有气了,她生气为什么她自己一个人出门就不许,可是曹嬷嬷一听到是沈文扬和自己结伴出门就不再啰嗦了?她当然知道礼教上的规定就是这么束缚女人的,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有气。 「你让开,我要回自己房间了!」上官倩儿气呼呼的推开他。 「你别这样,算我说错话好了,你不要再呕气了。」沈文扬有点委屈的说道。 「你用不着道歉,你们都没错,全是我的错,我上官倩儿不该生为女儿身,不该和你沈文扬订亲,更不该一个人胆大妄为的骑马跑出去!」她仍然觉得忿忿不平。 「倩儿,你讲理一点好不好?」他还是低声下气的。 她用力推开他。「是,我是不讲理,就你们最讲理了!」 沈文扬见她不讲理,激动得伸手一揽,将她搂进怀里。「你别这样,再过半个多月我们就要成亲了。」 光天化日之下,沈文扬竟然在随时有人出入的地方将倩儿搂进怀里。 倩儿一时方寸大乱,慌张的推开了他。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敢对我……」 沈文扬向前逼近一步,眼中满是柔情,他热切的看着倩儿说道:「倩儿,你不该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们是从小就订亲的……」言及此,倩儿和继禹含情脉脉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沈文扬脑海里。 上官倩儿后退了一步,愤怒的瞪着沈文扬,他这样搂着自己算什么?真当她是不值得尊重的轻贱女子吗? 她并没有想到沈文扬是因为深情所致,才会忘情的把自己拥进怀里。 沈文扬被倩儿充满恨意的眼光给震住了。 他又做错了什么?为何她竟以那种眼光瞪视着他?难道她真是如此讨厌他……斗大的汗珠从沈文扬额上冒了出来。 接着上官倩儿便转身离去,再也不看沈文扬一眼。 她回到房间后,是又生气又伤心,她气沈文扬怎么可以如此轻薄自己,只因为她单独骑马上丁家庄院去找丁继禹,他就认为自己的行为轻浮,就可以随便对她搂搂抱抱了? 她愈想愈伤心,心里也跟着烦乱了起来。蓦然间,她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愫隐隐泛升。她发觉自己似乎很在乎文扬对她的看法,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因为他轻视自己而觉得难过。 她躲进棉被里,难受得连晚饭也不想吃了。 琴儿和曹嬷嬷在上官倩儿的房里急得团团转,因为倩儿不但什么东西都不吃,甚至连她们都不理,只是躲在棉被中任由泪水滑落枕上。 不一会儿,连沈夫人也来了,她坐在床边,轻声细语的唤着倩儿:「倩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上官倩儿还是把头蒙在棉被里,不想回答也不想说话。 「曹嬷嬷,倩儿的身体没事吧?要不要派人去请大夫来看看?」沈夫人问着站在一旁的曹嬷嬷。 「沈夫人,我看过我们家小姐了,她没发烧也没发寒,我想应该是没事,可能是今天和文扬少爷到外面去逛了一天,让大太阳给晒坏了,就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一夜,明天早上说不定就恢复精神了。」曹嬷嬷答道。 一听到倩儿是给大太阳晒得没胃口的,沈夫人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是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都给太阳晒得这么厉害?倩儿吃不下饭,文扬也没胃口,唉!」 「文扬少爷也不舒服吗?」曹嬷嬷急问。 「是啊!文扬也是一个晚上都闷在书房里,叫人去叫也不开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沈夫人仍然一脸愁容。 躲在棉被里的上官倩儿听见文扬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心里虽然非常关心,可是却仍固执的闷在棉被里不吭声。 「等会儿我还要到书房去看看他呢!这孩子一向懂事,从没让我这么担心过。」沈夫人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后她又在倩儿床边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往文扬的书房而去。 上官倩儿闷在棉被里又是担心又是伤心的,对于自己突然那么关心沈文扬的情况,她也不由得叹起气来。想起下午气上心头时,她还扬言要跟他解除婚约呢! 这会儿不知他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倩儿突然发觉她愈来愈不了解自己在想什么了! 上官倩儿在曙光乍现时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子,一眼就看到曹嬷嬷和衣蜷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丫鬟琴儿也以一副极不舒服的姿势缩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睡觉。 上官倩儿满怀歉意的看了她们一眼。 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连自己父亲的话也不听,却严格恪守曹嬷嬷训示的原因;因为曹嬷嬷除了不是倩儿的亲生母亲之外,却是比任何人都疼着她。她生病了,曹嬷嬷比谁都急,知道她能嫁到丈夫人品出众、公婆和善可亲的沈家,她比谁都高兴。 她小心翼翼的想溜下床来,这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枕头边落下了一张纸。 她好奇的打开了这张摺了好几摺的短笺。 短笺一打开,纸上龙飞凤舞、潇洒俊逸的字体立即映入倩儿的眼里。 她一看见短笺上的字体,心想这人真是写得一手好字,而沈家除了沈子清和沈文扬,大概没有人能够写得出这手潇洒俊逸的字了。沈伯父当然不可能会写什么短笺给自己,那……就只有沈文扬了。 一想到沈文扬,她脸上一红,便迫不及待的展读起短笺来。 上官姑娘: 自从那天晚上匆匆一别,转眼已过数日,姑娘别来无恙否? 今晚二更可否赐见,在下将于沈家后门门外相候,盼姑娘能前来一会。 夜无踪留 上官倩儿原以为这是文扬留给她的短笺,却没想到信尾的署名竟是自己寻访多日的夜无踪! 她是又惊喜又讶异,多日来在心中流连不去的身影竟然就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兴奋之余,她也没有留意这张短笺怎会无声无息的放在她的枕边,难道夜无踪当真如此神通广大? 只不过兴奋和惊喜早就冲淡了她的理智,她完全没有怀疑短笺是从何而来,只是慎重的将它收入了怀中。 她一下床,还是惊醒了床边的曹嬷嬷。 曹嬷嬷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看到倩儿已经起床,她整个人才完全清醒,急着拉住倩儿观察她脸上的气色。「小姐,你没事啦?」 「嗯,不过我肚子好饿!」上官倩儿老实地说道。从昨天晚上饿到现在,她觉得现在什么东西都想吃了。 此时,睡在角落椅子里的琴儿也被惊醒了。 曹嬷嬷快手快脚的为倩儿到厨房里去张罗吃的,琴儿也连忙手脚俐落的帮倩儿梳洗打扮。 待梳洗装扮妥当,曹嬷嬷也端了一碗咸粥进房来。 上官倩儿高高兴兴的坐在桌旁喝起了咸粥,曹嬷嬷眼看倩儿今天早上如此的精神奕奕,她也就不再紧皱眉头。 「小姐,你今天好多了吧?昨天晚上沈家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你呢!喝完咸粥后去见见沈家老爷和夫人吧!」曹嬷嬷在一旁叮咛着。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此刻的她心情一好,也跟着比较柔顺。 「还有,文扬少爷也病倒了,你们昨天是一起出门的,这会儿不知他是否也和你一样恢复精神了?小姐,见完沈家老爷和夫人后,你也去探探文扬少爷吧!」曹嬷嬷提醒着倩儿。 其实上官倩儿也想去看看沈文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一想到他昨天如此的轻薄她,她怎么可以先向他低头呢?考虑至此,她只得阳奉阴违的朝曹嬷嬷点了点头。 喝完了咸粥,上官倩儿便主动到沈子清夫妇的房中去向他们请安。 谁知一走进沈子清夫妇房里,却惊见沈文扬也在房中。昨天她跟沈文扬之间的龃龉还没解开呢,今天一大早就碰见他,这让上官倩儿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只是这时要再退出房中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当下,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向沈子清夫妇请安。 她故意不去理会沈文扬,甚至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可是她却可以感觉得出沈文扬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她向沈文清夫妇请完安,又聊了好些话后,就托辞从他们的房里退了出来。 上官倩儿一踏出房门,便加快脚步的只想尽速离开,她不希望沈文扬会追上自己。 原本她心里是牵挂着沈文扬的,可是既然已经亲眼看到他没事,她便改变了心意,决心躲着他。 果不其然,她前脚才踏出了沈家夫妇的房门,沈文扬随后就追着她来了。 「倩儿!」人高腿长的沈文扬很快地便追上了倩儿。 上官倩儿停住了脚步,不过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有心要惹你生气的!」沈文扬低声下气的说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会让倩儿如此讨厌他,可是他绝不想弄僵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因此他一见到她就低声下气的先认错,委曲求全的要倩儿原谅自己。 听见沈文扬柔声的跟她赔不是,倩儿也不禁心软。她虽然态度冷漠,但也没有像昨天一样立刻抛下他就走。 沈文扬走上前来,站在倩儿身后。「如果我昨天说错了什么话,你……你肯原谅我吗?」 「嗯!」她声若蚊吟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踩着细碎的脚步离去。 她知道并不完全是他的错,但此刻的她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文扬在倩儿身后伸出了一只手,他想拉住她对她说,自己还有好多话还没告诉她,但这句话哽在他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伸出去的手也不敢真的把倩儿拉回来。 他怕又像昨天一样,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之后又惹她生气,只好瞪着眼睛,任由倩儿走远。 上官倩儿这一整天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只是不停的注意着时辰,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好能早些见到夜无踪。 好不容易,等用过晚膳后,倩儿回到了闺房,让琴儿帮自己更衣、卸妆。 突然,琴儿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上官倩儿想起昨天晚上琴儿为了陪伴她,随便的就在椅子上窝了一晚,原本就一夜没睡好,加上今天白天也没有时间多休息,所以这会儿看来她已经觉得昏昏欲睡了。 「琴儿,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上官倩儿体贴地说道。 琴儿又打了一个呵欠。「不行啦!曹嬷嬷要是知道我偷懒,她不骂死我才怪!」琴儿跟倩儿一样,最怕曹嬷嬷唠叨了。 「我不说,你不说,还有谁会告诉曹嬷嬷呢?你放心好了,曹嬷嬷绝对不会知道的。」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拉着琴儿硬把她推到了门外。 支开琴儿后,上官倩儿连忙进了房门把门给合上。 她坐到梳妆台前,又一样一样的把刚刚从头上取下的珠花、首饰插回乌黑的发上。 淡施胭脂、轻点红唇,倩儿揽镜一照,镜子里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丽少女。 其实时间还早得很,才刚过戌时而已,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可是倩儿就是闲不下来,也捺不住性子。 她打开窗子,望着沈家园内仍明亮热闹的房舍。 看来若是想要现在就溜出门而不被人家发现,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上官倩儿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一整件事。 她当然也想到了在夜深人静时,和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约在沈家后门外见面,是非常不妥的事,如果自己的行踪让人家看见了,恐怕沈家和上官家的名声都要扫地了。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见夜无踪一面,她只是想再看看他,跟他道声谢而已,她自认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沈家或沈文扬的事,一思及此,倩儿的心中也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熬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之后,期盼中的二更天终于来临。 上官倩儿依旧先推窗查看着屋外的动静,沈家内院的各处房舍虽不是灯火俱灭,但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几间房舍仍有灯光透出,这样的情形已经让倩儿较安心了。 上官倩儿轻手轻脚的打开自己的房门,出了门后,又轻轻的掩上了门扉。 藉着月光的照射,她蹑手蹑脚的朝沈家后门走去。 她来到沈家的后门,赫然发现门上竟有一把大锁锁住了门闩。 她失望的望着那把大锁,看来沈家的门户严谨,自己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她下意识的走上前去,伸手拉了拉那把大锁。 没想到大锁却应声而开,如果不是她动作敏捷伸手接住,恐怕这把大锁就要掉落而发出声响了。 上官倩儿轻拍着胸口庆幸自己接到了锁,尽管如此,她仍是被自己吓得一颗心狂跳不已。 一跨出门外,四周围是一片黑暗。 树影幢幢,不闻人声,只有秋夜的凉风一阵阵的袭来。 上官倩儿心底一股凉意骤然升起,不是为这放眼一片的黑,而是这秋夜的风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让她禁不住的打起哆嗦来。 沈家后门门外的大树下,一个人影牵着一匹全身毛色墨黑的骏马站在那儿。 他专心的注视着沈家的后门。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见到倩儿从那扇门走出来,或是希望那扇门就这么紧闭着,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矛盾得不知如何自处。 他不该以这种身分、这种打扮,在这种时辰来见她的,可是他又别无他法。当他的身分是她的未婚夫沈文扬时,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倩儿多接近,因此他才想到以夜无踪的身分约她一叙。 是的,夜无踪就是沈文扬,太原世绅沈子清温文博学的独子。在无数个黑夜里,只要他一换上黑色的夜行装,骑上那匹心爱的黑马,一切就都改变了。 沈文扬变成了夜无踪,翩翩书生变成了夜盗。 沈文扬的思绪渐渐地飘回多年以前—— 八岁的那一年,沈家突然来了一个孤苦无依又一身是病的老人,那是沈子清在太原街上请人抬回来的。太原城里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他当时因为又老又饿,而且身上还染了重病,而流落街头。在救人要紧的意识下,沈子清二话不说,也不管老人的身分背景,就把他带到家里来了。 沈子清请了太原名医细心的为老人诊治,在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和可观的医药费后,老人的身体逐渐好转,渐渐的也能行动自如。 老人因为孤苦无依又无亲无故的,所以在沈家的热情慰留下,那位老人,也就是沈文扬心目中的章爷爷,就在沈家落了脚。 那时候,沈文扬老缠着章爷爷说故事时,章爷爷总是会摸摸他瘦弱的臂膀,叹息的说道:「小孩子应该把身体练壮一点。」 沈文扬就这样跟着章爷爷练起强身健骨的武功,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学的是那么高明的武功。 沈文扬一直以为那些武功招数只是用来锻练身体而已,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夫已能让他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林了。 一直到四年前的秋天,山西省境内闹起水患,太原城里的庄稼才刚要收成,就被无情的风雨给彻底摧毁殆尽,等着粮食过冬、缴地主租金的佃户和农人们生活顿时陷入困境,不但缴不了地租、还不了前债,就是勉强求三餐温饱让一家人捱过寒冷的冬季都有困难。 可是那些狠心的地主们仍然天天上佃户家催帐逼债,无可奈何之下,佃户只好再向地主或钱庄借更多更高利息的钱来维持生活。 当时的沈家仍有余力能帮助贫苦的佃户、穷人们,但水患一发生,沈子清就把沈家所剩无几的田地又卖了出去,以换取粮食衣物好帮一些陷入困境的太原人捱过寒冬。 可是那一片祖产并没有帮太原人买到多少粮食和御寒衣物,因为懂得生意之道的商人们了解沈子清急迫助人的心,所以他们便压低地价,以低于一般行情的价钱便宜的收购了沈家的土地。沈子清救人心切,当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虽知道以贱价出售田地实在是对不起祖先,可是救人之事又迫在眉睫,所以沈子清还是把那些祖产变卖了。 但即使他把全部的卖地所得全换成米粮,仍然帮不了全部的人,原因是那些遇到水患而囤积粮食的米商们早已坐地起价的贵卖起白米来。 在那之前,沈文扬是很少听父亲说这些事的,因为父亲认为他只要好好读书,不该过问这些事。可是四年前发生水患的时候,沈子清因为一时感慨,便和文扬谈起了这些事。 沈子清当然不会后悔变卖祖产去救助太原城里的贫农佃户,他只是感叹,为何那些买地卖粮食的地主商人个个都那么的近利贪财,丝毫不存仁德之心? 沈子清除了告诫儿子绝对不可以犯下同等败德丧行的过错外,也谆谆教诲他沈家藉以传家的仁德之风。 在义愤填膺的驱使下,沈文扬当天晚上根本无法入睡,他知道祖先留下了多少的祖产,也知道在太原闹水患、饥荒时,家中变卖了多少的田宅土地用以接济贫民,他没想到沈家一片慈善之心,竟然都让那些见利忘义的地主和奸商们得到了发财的机会,这对自小生长在仁善之家、充满正义感的沈文扬来说不啻是天大的冲击。 他无法忍受那些生活极尽奢侈浪费的地主和商人们欺压原本就财弱势单的穷人,更无法忍受父亲的一片好意遭到那些地主奸商们的践踏。于是乎,那天夜里,他便换上一身黑衣,从此之后,太原城附近便出现了一个专门劫富济贫的侠盗——夜无踪! 第六章 沈文扬知道他其实不该以夜无踪的名义约倩儿出来的,就算倩儿出来见他又如何?她三更半夜出来会的人是一个叫夜无踪的夜盗。自己的未婚妻在半夜见「别的」男人,总不会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即使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可是如果再不以夜无踪的身分约倩儿出来的话,沈文扬又怕倩儿真会一厢情愿的将丁继禹当成是夜无踪,因而对他倾心仰慕。 不管沈文扬心里是怎么想的,沈家的后门还是慢慢的打开了。 只见一身单薄衣衫的上官倩儿走出了门外。 看见她不胜寒意的模样,沈文扬心下不禁一阵怜惜,然而又有些气倩儿竟然不懂得照顾自己。秋夜寒意逼人,她要是不小心着凉了怎么办? 当下,他立刻从树荫下纵马而出,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疾驰到倩儿身边。 上官倩儿屏气凝神的看着他的到来,彷佛那是一件多么令人期待而又不可思议的事。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热切、那样的殷切期盼,彷佛再见到夜无踪是她这一生中最值得等待的事。 看着她的表情,沈文扬竟不自觉的嫉妒起身为夜无踪的自己了,虽然自己嫉妒自己实在是很可笑,不过沈文扬心里真的是这样的感觉。 上官倩儿呆呆的看着眼前蒙面的男人,她跟自己约定过的,今天只是来对有过救命恩情的夜无踪道声谢,其他什么念头都不应该出现在她脑海,可是一见到夜无踪,倩儿却自然而然的被他所吸引,她的眼神热切而欢喜,她的表情也在在的显露了自己的心事。 从小,上官倩儿就迷恋所有的英雄故事和英雄人物,可是因为官家千金的身分和曹嬷嬷严厉的管束,使得这些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迹对她而言只能像是天上的月亮一般,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可是从那一夜被夜无踪所救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都得以实现了,她的月亮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教倩儿如何能不被迷惑呢? 并不是沈文扬哪里不好,只是她觉得沈文扬身上就是没有自己想要的英雄之气,这一点一直让她觉得很困惑。可是夜无踪不一样,他身上充满着力量、光彩、传奇,以及倩儿崇拜的英雄风采,还有倩儿最深切渴望的自由、率性和冒险的生活。 夜无踪身手俐落的跃下马来,伸手递过了御寒的斗篷。 「你应该多披一件衣裳的,晚上寒气逼人!」夜无踪,不,沈文扬压低了嗓子说道。 上官倩儿仍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 「我……我真的又见到你了,这……这不是梦吧?」她口中喃喃自语地说着。自从证实丁继禹不是夜无踪之后,她真的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夜无踪,而他的出现再度扰乱了她的心。 沈文扬无言的将斗篷披到倩儿的肩上,然后两人便因各怀心事而陷入了一片沉寂。 上官倩儿心里想着,她终于见到想念的人,她终于可以去接近他、了解他,也触碰到自己的梦想。 沈文扬心中却是一片苦涩,看着倩儿的言行举止,反而让他觉得若有所失,他没想到倩儿竟对夜无踪迷恋成这样。 「你……你要跟我出去逛逛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沈文扬终于开口。 「好。」倩儿柔顺的点了点头,她已经把自己原本只是要对夜无踪道声谢的约定完全抛诸脑后。 坐在夜无踪的怀里,上官倩儿突然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觉,彷佛她老早就认识他似的。 她轻叹了一声,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只和夜无踪见过一次面而已,现在也只不过是两人第二次的会面,她竟然觉得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是如此的熟悉而有安全感。这是宿命吗?是否注定她和夜无踪本就该相遇? 黑色骏马在夜色中奔驰着,一阵阵的风声在倩儿耳边呼啸而过。 上官倩儿心想,夜无踪一向骑马骑得那么快吗?道路两旁黑暗的景物急速倒退着,马儿不停蹄的在路上奔驰。不一会儿,她便渐渐的陶醉在黑夜纵马狂奔的快感中。 沈文扬骑术精良的驾驭着黑马,他需要清新而冷冽的空气帮他保持冷静,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倩儿生气,可是他确实是让倩儿的柔媚和美丽迷惑住了。 或许,他该气的是自己,气自己在面对着倩儿时,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就这样,他们骑着马在太原四周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沈家的后门。 夜无踪伸手抱下倩儿。 「我该走了,夜已经很深了。」沈文扬向倩儿道别,然后,他就像第一次送倩儿回到沈家时一样,一跨上马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官倩儿眼神迷蒙的目送着他远去,心下又是一片惆怅,她的思绪好似仍在疾驰如飞中,他怎么能这样就抛下她走了。 突然,那个黑色身影又从黑夜中窜了出来,夜无踪又来到她的身边。 「明天晚上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你会来吗?」夜无踪凝神看着她。 「嗯!」上官倩儿像被催眠般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夜无踪又连人带马的消失了。 上官倩儿犹如梦醒般迷惘的转过身,她进了沈家后门后小心的锁上了门,然后便蹑手蹑脚、提心吊胆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摸着被夜风吹冷的脸颊,脸上虽是冰冷的,可是心中却是火烫的,她很清楚自己的感觉。 今天晚上真是奇怪而令人迷惑的一晚,一整个晚上她和夜无踪交谈的话不过才几句,但,即使如此,倩儿的心却早已随夜无踪消失在黑夜里了。 锁上房门正准备更衣上床休息时,倩儿才猛然发现自己肩上还披着夜无踪的斗篷,她脱下斗篷,把它紧拥在自己怀中,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何意义,她只知道她被神秘的他给迷惑了,彷佛沉醉在梦里一样。 第二天晚上,一到了和昨天差不多的时辰,上官倩儿又偷偷的从自己的房间里溜了出去。 经过昨天晚上的经验,上官倩儿驾轻就熟的开了沈家的后门。 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她顺利的来到了约定的地方,唯一不在她控制之下亦不受她管束的,该是她那雀跃的心,它跳得那样急、那样兴奋,毫不保留的把倩儿的心事全泄露了。 仍然是她一出沈家后门,夜无踪便从黑暗处现身而出。 上官倩儿今天披上了自己的藕色披风。一看见夜无踪,她连忙伸手送上了夜无踪的黑色斗篷。 「我昨天晚上忘记把衣服还给你了,你回去的时候一定很冷吧?」上官倩儿满是歉意地说道。 沈文扬本来想说只要你不冷就好了,我受得了。可是他又不想以夜无踪的身分对倩儿太好,所以只淡淡说了一句:「不会。」 他下了马,披上了斗篷,突然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这斗篷昨夜披在倩儿身上,染上她身上的香味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可没想到倩儿竟是一整夜拥着它而眠,因此斗篷淡淡的香气又添了几许旖旎。 「我们今天还是骑马到处逛逛吗?」倩儿深情的看着夜无踪。 「你喜欢骑马夜游?」夜无踪反问。 「嗯,喜欢,你的马跑得好快,它叫什么名字?」上官倩儿高兴的问着,然后便迳自走上前去摸了摸那匹黑色骏马。 夜无踪愕了一下,随即说道:「它叫小黑。」 「小黑?」她忍不住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愕然。因为小黑这个名字实在不太高明,甚至可以说有点土。 夜无踪也拍了拍黑马的马背,「它是黑色的不是吗?所以我就叫它小黑了。」 那匹黑马却抗议的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沈文扬随便改了它的名子。 其实沈文扬是真的不敢让她知道马儿的名字,因为他把这匹黑马取名叫倩儿。是的,他取了一个从小和他一起玩耍,已订下终身,而且现在正站在他面前的未婚妻同样的名字。因为他刚接触这一匹马时,便觉得这一匹马就像他所认识的倩儿一样,脾气不好、难以驾驭,可是又活力充沛,更重要的是它和倩儿一样,都是极其出众而吸引人。 一听见这匹马名字叫小黑,倩儿伸手又拍了拍它,轻声叫道:「小黑!」 马儿又嘶叫了一声,看来是明显的不高兴了。 上官倩儿吃了一惊,「它……它好像不太高兴呢!」 「哈!哈!」沈文扬干笑了两声。「不会的,它是匹有灵性的马,其实它是在跟你撒娇。」他说着便顺了顺马儿的鬃毛,讨好的轻轻摸了摸它。 马儿在沈文扬的安抚下,终于又恢复了乖顺。 沈文扬和倩儿跨上了马背,再一次的疾驰在夜风中。 马在夜风里奔驰着,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一片山谷中。 上官倩儿望着黑暗中模糊却感到有些熟悉的景色。 「这……这个地方我来过,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我常到这儿来玩的。」 沈文扬何尝不知道倩儿小时候常到这个山谷里来,不过他仍然佯装不知地说道: 「你小时候也在太原住过?」 「是啊!还住了好些年呢!后来因为我爹被调到潼关,我们才离开太原的。」 夜无踪将倩儿抱下马来,两个人拉着黑马漫步在山谷中。 上官倩儿深吸了一口秋夜里清凉而冷冽的空气,「真好,能在半夜里出门骑马、吹夜风,这种事我不知道想了多久了!」 沈文扬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上官倩儿见夜无踪直盯着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你可别笑我,我们迁至潼关后,我就被限制了行动,连想要自己一个人出门都是奢望,更别说是半夜骑马出来了。我家里有一个曹嬷嬷,她管我最严了,这也管、那也管,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许我碰,我被她管得快要动弹不得了。如果她知道我今天晚上竟然溜出来和你在山谷里骑马散步,我想她的脸色一定会气得发黑!」上官倩儿虽然有些微的罪恶感,但她的表情却是调皮而欣喜的。 沈文扬一想到曹嬷嬷脸色难看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 沈文扬一笑,倩儿便睁着大眼睛直盯着他看。 「好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听到你的笑声,我总觉得好熟悉。」 沈文扬一惊,连忙止住了笑,说话声可以伪装,笑声要变成另外一个人却是不容易的。 「每个人的笑声听起来都差不多,再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你好久了。」沈文扬乱扯一通,只希望她别发现什么才好。 「也许吧!」一听夜无踪也对自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倩儿是既高兴又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不喜欢关在屋子里做刺绣女红吗?」沈文扬倒有些好奇。倩儿小时候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可是若干年后重逢,她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了,气质和举止比以前不知道要斯文了多少倍,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因此沈文扬老早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倩儿已不同于往昔。 「我讨厌死了!」倩儿老实的回答。「关在屋子里做刺绣女红既闷又无聊,哪里比得上骑马到屋外走走自在快乐;如果不是曹嬷嬷一天到晚逼着我学刺绣女红,我倒宁愿一辈子也不要碰这些东西。」她嘟着嘴,一副委屈模样。 沈文扬心中恍然大悟,终于了解自己心爱的未婚妻个性其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活泼好动,只是这几年这种个性全让曹嬷嬷给压了下来。 「原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沈文扬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倩儿一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没有,我是说原来你的个性还挺好动的!」他吁了口气,幸好她没听清楚他的话。 「是啊!我从小就静不下来的。」猛然的,她想起曹嬷嬷告诫过她,男人都是喜欢温柔乖顺、本分安静的女子,现在她却不打自招的说自己只爱骑马外出遛达,不爱刺绣女红,看来又不娴静温柔。一思及此,倩儿突然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多嘴,如果夜无踪喜欢的是娴静温柔的女子而嫌恶她,那可怎么办? 「你……你会讨厌个性好动的女孩子吗?」上官倩儿担心的问。 「我喜欢性格开朗、不爱关在屋子里做刺绣女红,只喜欢出来和我一起骑马的姑娘。我可以每晚见到你吗?」沈文扬诚恳的询问她的意思。 其实不管倩儿是像以前一样活泼好动,或是个性突然变得文雅娴静,他都一样喜欢,他心目中的倩儿,永远是那样美丽、完美的。 夜无踪的话是如此的坦白露骨,让倩儿心中不禁一阵激荡,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但她仍是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这也是她心中最深切的期盼。 沈文扬抬头看了看,然后不太甘愿地说道:「我们出来好一会儿,我该送你回去了。」 「啊!」上官倩儿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要回去了吗?我还想再逛逛呢!我真羡慕你,你一定是想要逛到多晚就逛到多晚吧?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谁也不会来管你,对不对?」她一脸羡慕的神情。 「嗯,我是夜无踪嘛!」沈文扬应了一声,其实他平日的作息都有一定的时间限制,所以为了避免白天打瞌睡被父母亲大人发现,平常这时间他若是没行动,早已乖乖回家上床睡觉了。 「真的?这么说你都是夜晚出来活动,白天在家里休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喽?」她非常有兴趣的问着。 「不完全是,我白天有另一个身分,不然我这样违反自然的过着这种昼伏夜出的生活,是会引起人家怀疑的。」其实他何尝不想跟倩儿聊久一点儿,但是相处得愈久,他的身分就愈容易被倩儿发现,而且以倩儿一个云英未嫁的闺女身分,她也不宜在三更半夜出门太久,否则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人家发现,那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事。 「你有另一个身分?你的另一个身分是什么?」倩儿兴奋的望着他,她猜夜无踪在白天一定是过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所以她当初才会怀疑到丁继禹身上,现在夜无踪提起这事,倩儿兴奋得连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沈文扬看倩儿一副好奇的样子,他决定逗逗她。 「我的真实身分暂时还不能说,不过我可以提示你,说不定我是你时常可以看得到的人!」 「时常看得到?」上官倩儿纳闷地想着。 怕倩儿会一古脑儿地在沈家人身上打转,沈文扬连忙地想转移她的猜测方向。 「你常常上街吗?」 「不常。」她失望的摇了摇头。 「如果你有空到街上走走,看看挑东西的汉子、卖猪肉的商人、街上做买卖的小贩,说不定我们能在白天碰面呢!」沈文扬忍住了笑说道。 「你是说在街上就能遇见你?」上官倩儿高兴的问他。 「也许吧!如果我们有缘的话。」沈文扬其实想说的是,如果你和我一起上街的话。 上官倩儿心中高兴的盘算着,明天早上,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溜上街去。 而陪在一旁的沈文扬早已在心中笑得快憋不住了。 第七章 坐在房里刺绣的上官倩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从前几天晚上夜无踪告诉她或许可以在街上遇到他时,她的小脑袋里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应该编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曹嬷嬷答应让她自己上街去,可是倩儿都快想破头了却仍是想不出方法。如果没有沈文扬相陪,她要单独踏出沈家大门一步可就困难了。 其实只要她开口邀沈文扬出门同游就行了,可是她心中仍存有疙瘩,所以迟迟不愿意向沈文扬开口请求。 她懒懒的绣着手上的鸳鸯戏水图,不能出门,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时,沈家的丫鬟菊儿敲了门走进来。 菊儿看了倩儿手上的鸳鸯戏水图一眼。「倩儿小姐,你在忙着啊!我们家少爷吩咐我来问问你,说他今天和丁家少爷约在畅心楼见面,问你愿不愿意跟他上街去?」菊儿慢条斯理的说着。 上街!? 倩儿心中一喜,连忙抛下手中的刺绣。「你们家少爷要上街吗?他现在人在哪儿?」 「少爷在前厅,就要出门了。」菊儿答道。 倩儿一听说沈文扬已准备出门,连忙回身对琴儿说道:「琴儿,你告诉曹嬷嬷我和文扬出门去了。」一说完她便着急的追了出去。 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前厅,为了不让沈文扬看出自己的急切,倩儿抚着胸口在前厅外站了好一会儿。 等气息平顺了些之后,她才神色自若的进了前厅。 一进前厅,却发现厅中早已没有沈文扬的人影,只剩下一个平日在前厅打扫的仆妇。 上官倩儿神色慌张,着急的开口问道:「陈妈,你们家少爷怎么不见了?」 陈妈奇怪的看了倩儿一眼。 「少爷到大门口去了,不晓得出门了没有?」 她一听沈文扬可能已经出门上街,心里一急,便再也顾不得矜持和面子,拉起裙角,飞快的奔到了大门口。 一出了沈家大门,倩儿欣喜的见到马车还停在门外。 她立刻走了过去,也顾不得自己看起来是否已气喘如牛。 沈文扬坐在马车里,似乎正要命令车夫出发。 上官倩儿连忙奔了过去,手按在马车上,直喘气地看着沈文扬。 沈文扬一见到倩儿,立刻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倩儿,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很喘的样子?你从哪儿跑过来的?」 上官倩儿又喘了一下子才开口:「我……」她虽开了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沈文扬的问题。 看倩儿一脸窘态和因跑步而红通通的可爱脸颊,沈文扬决定先放过倩儿一马。 「你要和我一起上街吗?今天中午我和继禹约在畅心楼见面。」 上官倩儿定了定神,说道:「反正我今天早上没有什么事,我跟你到街上走走好了。」 「这样吗?那我扶你上马车吧!」沈文扬又在心底偷笑,他故意拖延到今天才故意约她上街,是算准了只要自己一提起,倩儿一定不会不跟的,因此他一大早就把马车赶到大门口等着,想好好逗逗她。 扶着倩儿上了马车后,沈文扬又故意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想跟我上街呢,我们已经好些天没说话了!」 上官倩儿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我们那天早上说过话了。」她指的是在沈子清夫妇的房门口。 「啊,是了!」沈文扬想起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们在我爹娘房门口说过话的,我怎么一时忘记啦!」 倩儿显得更不自在了,她移了移位子,开口道:「马车还不走吗?我想早点儿上街去!」 「我跟继禹约的是正午,用不着这么急的!」沈文扬故意说道。 果然,沈文扬说不急,倩儿的神色却更慌了。 「我……我想先到太原市街上去逛逛,买一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沈文扬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胭脂水粉平常不是都让琴儿帮你买的吗?」 「琴儿买的不合我的心意,所以我要自己上街挑选,马车到底走不走啊?」她心里一急,语气便不由自主的略显急躁。 沈文扬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吩咐马车夫上路。 他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嫉妒起夜无踪来了,看倩儿为了想见夜无踪一面的着急样,他真恨不得立刻就当场承认自己就是夜无踪的事实。 不过这件事的牵连太大,所以他觉得还是暂时瞒着倩儿较好。 一路上,沈文扬情不自禁的目光一直离不开倩儿身上。 上官倩儿察觉到沈文扬深情的注视,却装作毫不知情,只是一迳地望着马车外的景物。 「你……你不能看别的地方吗?」她终于忍不住的回过头,「从一出门到现在,你就一直望着我,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倩儿脸上微红地说道。 「我想一直瞧着你啊!一生一世都这样看着你,我想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回过头来看我。」沈文扬含情脉脉的直盯着倩儿。 「我……我这不是回过头来看你了吗?」倩儿故作镇静状,然后又逃避地把眼光转往窗外。 「你眼里有我,可是你心里有我吗?倩儿,我总觉得你的心中彷佛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存在似的,我们的婚期在即,我不想你跟我成亲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另外一个人。」沈文扬叹了口气认真说道。 上官倩儿心中一惊,她不明白沈文扬怎么如此容易便洞悉她的心事,她自己都还摸不清自己的心思呢! 她惊疑不定,故作镇静的看着车外,没有回答沈文扬的话。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邀你上太原市街,我想你是不会出门的吧? 可是你一听说我跟继禹约在畅心楼,就毫不迟疑的跟来了,我知道你是想见继禹吧?」 他这几天晚上都以夜无踪的身分和倩儿见面,他想倩儿应该不会再把继禹错认为夜无踪了,可是一想到倩儿和继禹在丁家凉亭中状似亲密的模样,沈文扬还是有点担心的想试探倩儿的心意。 上官倩儿松了一口气,原来沈文扬说的是丁继禹。 「你别胡乱猜想,我说过我想见丁大哥了吗?你不高兴我跟他见面的话,那我就不去畅心楼好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到太原市街逛!」倩儿理直气壮的说着,当然有一半原因也是想甩开沈文扬。 沈文扬在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你别误会!」他急忙开口解释:「我……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在市街上逛呢?倩儿,我会陪你一起逛太原市街,然后再一起去畅心楼见继禹。」他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只要朋友有需要,就是把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当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只要事情一牵扯到倩儿身上,沈文扬就小气外加小心眼的,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地讨厌起自己。 车子终于来到了太原市街。 当马车缓缓经过一摊卖猪肉的摊贩前,倩儿突然回头望向一位身穿藏青色布衣、手持宽柄菜刀的年轻肉贩。 「停车!」沈文扬突然喊道。 倩儿吃惊的望着他。 「为什么停车?」 「我见你一直望着那猪肉摊上的蹄膀肉,你一定是想买一些回家尝尝吧?」沈文扬一本正经的说。 上官倩儿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谁告诉你我要买蹄膀肉了?况且……况且我看的也不是肉摊子上吊的那一块蹄膀肉。」 沈文扬却移到倩儿旁边的座位上,故意惊异的望着窗外。「原来你看的不是蹄膀肉?那,是五花肉吗?那一块五花肉看起来倒也不错,烹煮后一定美味可口!」他故意逗着倩儿。 倩儿向旁边的位置挪了挪,她觉得沈文扬靠自己太近了,令她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令她不解的是,她对沈文扬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竟也能产生和夜无踪在一起时所感受到的威胁感,这种感觉让倩儿慌张的甩了甩头。 「我也不是在看五花肉!」她不悦地嘟起了嘴。 沈文扬又一副认真研究的表情。 「不是在看五花肉?也不是在看蹄膀?嗯,难不成你看的是那卖猪肉的小贩吗?」他故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直瞪着倩儿。 上官倩儿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惊慌的想着,这沈文扬的眼光可真锐利啊!自己的行为一定要更谨慎小心才行,否则,说不定会让他察觉自己要找的人是夜无踪呢! 「你……你胡说什么?」她心虚的嗔了一句,然后便匆匆忙忙的挤过沈文扬身边下了马车。 沈文扬见状,当然也立即跟着下了马车。 「你别乱说话,说什么我在看那卖肉的小贩,我……我为什么要看他?」上官倩儿见他跟了上来,故意绷着一张俏脸,吞吞吐吐的说着。 沈文扬又回望了那满身油污的年轻人一眼后,亦是一副不解的神情。「是啊!你为什么要看着他呢?再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年轻的猪肉贩子而已啊!你这么仔细的瞧着他,好像他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沈文扬皱着眉头道。 倩儿心下又是一阵慌张。 「你……你再这样胡乱猜测,我就不理睬你了!」 看倩儿神色大变、芳心大乱的窘样,沈文扬在心里已不知偷笑几回了。他知道自己这样戏弄倩儿实在是不太有君子风度,可是看倩儿生气发窘时俏脸酡红的可爱模样,又使得他忍不住地想再逗逗她。 于是,强忍笑意的沈文扬又指了指另一个卖菜的小贩。「是啊,我怎么这么乱说呢?那猪肉贩子有什么好看的!一身的油腻,你怎么会注意这种人呢?要注意那猪肉贩子还不如看那一个卖菜的年轻人呢!瞧他白白净净的,又长得不难看,只要一换衣衫,说不定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呢!」沈文扬的话中已有笑意。 心急的上官倩儿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一听沈文扬说那卖菜小贩长得白净不难看,她连忙转头看去,想看那菜贩是不是就是夜无踪的另一个身分。可是才一转过身,却看见那菜贩虽然面孔甚为白净,但身长却不及五尺,哪里会是她心目中那高大英挺的夜无踪呢? 「没错吧!我说这个菜贩可比那个猪肉贩子长得好看多了,不过这菜贩要能再高一点就更好了。」沈文扬又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彷佛自己的心思全被沈文扬摸得一清二楚似的,上官倩儿听见他又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后,便恼羞成怒的生起气来。 「沈文扬,你少自作聪明,你以为你是谁!谁让你在这里对我胡说八道的,我不逛了,也不去畅心楼了,你自己慢慢逛吧!」说完她立即回身快步的走回马车,坐上马车便迅速离去。 沈文扬嘟嚷地骂了自己一句。这次玩笑真的是开得太过火了,看来倩儿又要有一阵子对他不理不睬了。 上官倩儿生气的坐着马车回沈家,一路上她既生气沈文扬对她的嘲讽,又想不明白沈文扬为什么会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马车回到沈家后,倩儿一路嘟着嘴走回自己的房里。 在庭园里的沈夫人一眼就看到一脸生着闷气的倩儿,她连忙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把倩儿请到凉亭里来。 丫鬟追上前去唤住上官倩儿,向她说了几句话后,倩儿便跟着丫鬟来到了凉亭里。 「沈伯母!」上官倩儿不失礼数的先向沈夫人请安。 「倩儿,坐到我身边来,我正在喝茶呢!你也来喝一杯,是上好的龙井。」沈夫人一副悠然的神态。 上官倩儿乖乖的坐在沈夫人身侧,静静的喝了一口茶。 「真好喝,不愧是上等好茶。」她心不在焉的夸赞着。 沈夫人挥手让凉亭里的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孩子,你心里有事吧?别想瞒我,你沈伯母年纪虽大,眼睛可还没有瞎呢!」沈夫人看着倩儿,温柔的说着。 「没有的事,沈伯母,我在沈家吃得好、住得好,您跟沈伯伯又那么疼我,我心里怎么会有事呢?」倩儿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沈夫人又看了倩儿一眼,然后才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对了,你今天早上不是跟文扬一起出门去的吗?怎么现在却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呢?难道是……是文扬又欺负你啦!」 「不,不是,他没有……」倩儿连忙否认,在沈文扬的母亲面前,她怎么好意思说是他让她生了一肚子闷气。 沈夫人却好像了解似的拍了拍倩儿的手背。 「你别瞒我,一定又是文扬那孩子惹你生气了。唉!文扬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呢?前几天才惹得你气得不想吃饭,怎么今天他又重蹈覆辙啦!」沈夫人叹了口气。 上官倩儿心中一惊,连忙开口问沈夫人:「他……他说了什么?文扬……文扬都跟您说了?」 「是啊,文扬都跟我说了,他说他胡里胡涂的说错话得罪了你,他心里很懊恼呢!」沈夫人为自己的儿子说着好话。 「就只是这样,他没再说什么了吗?」上官倩儿心中仍惊疑不定,她不知道沈文扬会不会把自己骑马出门去找丁继禹的事也告诉沈夫人。 一看倩儿着急的神情,沈夫人连忙又说道:「文扬那孩子心里一直责怪着自己呢,对了!他不是写了一封道歉的信给你吗?那孩子脸皮薄,连赔礼的话也不敢当面对你说,倩儿……」沈夫人又执起了她的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跟我这个呆儿子生气了好不好?」 上官倩儿却是惊诧不已。「他……他写过一封道歉信给我?什么道歉信?」 「你没有看到吗?你呕气不肯吃饭的那天晚上,文扬要我把信笺带给你的,我把信笺放在你枕头边了,难道你没看到?」这一次换沈夫人脸上一脸疑惑了。 上官倩儿吃惊的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您……您是说我枕头边那封信是文扬写给我的!?」她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这模样也让沈夫人完全给搞迷糊了。 「是啊!那信笺不是文扬写的又会是谁写的?怎么,文扬没在信笺上署名吗?」沈夫人也是睁着一双大眼回问。 「沈……沈伯母,那张短笺真的是文扬给我的?」她激动的抓着沈夫人的手想再证实一遍。 「是文扬写的没错啊!是他托我放在你枕边的。倩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的脸色全变了呢?难道那孩子在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难怪他当时叮嘱我千万不要跟你说信是他写的,早知那孩子在信上写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实在应该先把信看过一遍的……」不明究里的沈夫人唠叨地念着。 不过她当时要是先看了信,发觉自己的儿子就是官府要缉拿的夜盗夜无踪,恐怕当场便吓晕过去。 沈文扬就是夜无踪的这个事实,对倩儿来说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实在难以置信,但综合种种的疑点之后,似乎又不得不去相信。此刻,她的脑袋里是一片混乱,一个是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一个是纵横太原的黑夜侠盗;一个是自己从小订亲的未婚夫婿,一个又是她芳心暗许的英雄人物……这两个人怎么也连不在一块儿的,可是沈夫人说的话却又教倩儿不得不相信。 沈夫人担心的望着倩儿惊疑诧异的神情。 「倩儿,不管文扬在信上写了什么,你都当没见过吧!你看在沈伯母的份上,千万别跟他计较了,你放心,沈伯母不会护着他的,等他一回来我非好好的骂骂他不可,沈伯母一定会为你出气的,你就别再生他的气好不好?」沈夫人极尽讨好的帮着儿子说话。 上官倩儿还是不太能接受沈文扬就是夜无踪的事实,可是她想起刚才沈文扬戏谑的神情,和彷佛能看穿自己心意的举动,不由得心中一惊,难道这一切全是他安排好的? 「伯母,您千万别跟文扬提起那封信的事情,我不再生他的气了,他的信里面也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伯母,我跟文扬的事我自己会跟他说清楚,您别为我们操心,我想先回房里歇会儿。」上官倩儿说着便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但是她才走没二步又快步的退回凉亭里,拉着沈夫人的手恳求道:「沈伯母,您……您千万别跟文扬提起这封信的事,您答应我好不好?」倩儿一脸恳求的直看着沈夫人。 「好,我不会把这件事说给文扬知道的。」沈夫人不由自主的允诺了倩儿。 倩儿对沈夫人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一溜烟的消失在沈家回廊。 上官倩儿离开凉亭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因为她不把沈文扬是不是夜无踪的这件事情弄清楚,她是不会安心的。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沈文扬的书房外,虽然知道沈文扬人还远在太原市街上的畅心楼和丁继禹在一起,不过自己这回可是偷偷摸摸来探他的秘密的,所以她还是有点儿心虚,有一种彷佛做贼怕被人家捉到的紧张感觉。 她推门进了沈文扬的书房。 一切似乎都毫无异样,书柜上排满了一列列的书籍,靠窗的书桌上也整齐的摆放着各式笔墨。 上官倩儿来到了书桌前,从怀中取出了夜无踪写给她的短笺。 为了怕被人发现,她一直将短笺带在身上。 而此刻,想知道这封短笺是不是沈文扬写给她的,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核对笔迹。 上官倩儿一张张的翻着沈文扬这几天做的文章,仔仔细细的查看文章上的笔迹是否和短笺上的字相同。 她翻遍了书桌上所有的文稿,却没有一张和手里短笺上的笔迹是相仿的。 那封短笺上的字迹飘逸潇洒,每一个字都像要展翅高飞一样,而沈文扬文章里的字却是字字工整、字体端正。这二种字体看起来根本完全不同,实在无法联想是同一人所写的。 上官倩儿盯着短笺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一段记忆闪进倩儿的脑海里。 她记得几天前她到书房来找沈文扬时,曾经见过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张类似地图的画,当时若不是沈文扬吓跑了自己,她可能就可以看清楚那张图画上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了。 现在回想起,更觉得当时沈文扬的举动非常的怪异,他似乎是故意吓跑自己,不让她看清那张画的。 洞悉了沈文扬的意图后,上官倩儿又手忙脚乱的翻起沈文扬的书柜来。 左找右翻了一遍后,一堆放在书架上的画轴卷筒吸引了倩儿的目光。 她把这为数不少的画轴卷筒由书柜移到桌面。 她转头四处张望,查看周围的环境,确定书房四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开始动手看那一堆画。 看了六、七张,也不见这些画有什么奇怪,可是当她打开第八幅画时,一些熟悉的字体立即映入倩儿眼帘。 一看见这些龙飞凤舞、潇洒飘逸的字体时,上官倩儿心头猛的一跳,一颗心险些从胸口里蹦了出来。 没错!就是这字体,这种俊逸潇洒,如鸿雁展翅的笔迹,和夜无踪留给她的那封信笺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为了慎重起见,倩儿还是拿过了那张短笺,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比对着。 比对了许久,无论再看几遍,信笺和画上的字就是一模一样。 上官倩儿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所措的在红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沈文扬竟然真的是夜无踪!夜晚在太原四周来去无影的夜无踪竟然是外表文弱、长相斯文的沈文扬。最可笑的是,她和夜无踪出去了几个晚上,竟然都没发现夜无踪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沈文扬。 倩儿的脑子里乱轰轰的,再也没什么思考能力了。 她随手又展开了另一个画轴,这一次,一张太原城的地形图映入了倩儿的眼里。 他上次不让她细看的画就是这一张了,如果只是寻常的太原地形图有什么不敢让她看的呢?这一张太原地形图一定有什么蹊跷。 仔细一看,果然让倩儿瞧出了图中和寻常地形图不同的地方。 在这一张太原地形图上,沈文扬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在其上,注明着何地可埋伏、躲藏,何地可能会误中官府所设的埋伏陷阱,需小心注意防范等等。 这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沈文扬会写两家字体,已经证实了那张短笺其实就是他用另一种笔法写给她的,现在又有这一张地图为凭,如果他不是夜无踪,又何必藏着这种加注的地图呢! 她想到刚刚沈文扬在街上戏谑又可恶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的在太原市街上找寻着根本不会出现的夜无踪,以及把丁继禹误认为夜无踪所闹的笑话。 再想到自己所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沈文扬的冷眼旁观,这种耻辱让倩儿气得当场就想冲到畅心楼去找沈文扬理论。 但就在一刹那间,上官倩儿心中却又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她强抑心中的不平之气,快速的收拾起所有翻找过的东西,把那些被自己动过的物品都归回原位,让书房里看起来就和她进来前一模一样。 然后,她打开书房大门离去,开始计划她今天晚上所要做的事情。 面对沈文扬的戏弄和嘲谑,上官倩儿发誓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是要如何让沈文扬也尝尝被人捉弄和欺骗的滋味呢?这一点她可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第八章 上官倩儿再一次轻而易举的取下沈家后门上的大锁。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运气总是那么好,为什么每次这副大锁总是一拉就开,因为一切根本就是沈文扬事先安排好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真不能保证待会儿见到夜无踪,也就是沈文扬时,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她照例的往夜无踪每次出现时的大树望去。 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刻来到倩儿身边。 上官倩儿瞪大眼睛,看着黑色骏马上的熟悉身影。 她打定主意了,被蒙在鼓里和遭人戏弄的耻辱她一定要想办法讨回来。 沈文扬在倩儿身边站定后,劈头第一句话就是心疼的责备她。 「你怎么又穿得这么单薄,会着凉的!」说着,他把身上的披风披到倩儿身上。 上官倩儿为之一愣,现在才想起为什么今天晚上老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了,原来是又忘了披上御寒的衣物。 披上了沈文扬的披风后,一股暖意由四肢传到心底。她感激又充满柔情的看着夜无踪,不,是沈文扬! 那一瞬间,所有的不满和怨气似乎已经被这一股暖意给驱走了。 不行!上官倩儿着急的提醒自己,不能这么软弱,才一件披风就被收买!?想想他的存心捉弄、站在一旁看她出糗时的得意表情,她心中就有气。不行!上官倩儿,你要硬起心肠来才行。 她坐上了马背,和沈文扬一同驰骋在清冷的夜风中。 「我……我怎么也找不着你,告诉我,你真的在太原的市街上出没吗?」上官倩儿转过身去,一脸柔情的看着改扮成夜无踪的沈文扬。 面对倩儿如此澄澈又如此柔情万千的眼神,沈文扬差一点就把持不住自己,几乎要完完全全的向倩儿招供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硬逼自己说道:「我想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没到吧!你找不到白天的我不是很好吗?我白天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说不定你曾见过我,只是我太平凡,引不起你的注意罢了!」 「不,你不平凡!」上官倩儿伸出手去摸着罩在沈文扬脸上的黑面罩。 「我相信不管白天或夜晚,你一定是最引人注目的人,我多想把这张黑面罩揭开,我好想知道你是谁,好想知道这张黑面罩后的你是什么样的脸孔!」上官倩儿一脸痴迷的说着,纤纤小手在黑面罩上游移。 沈文扬心中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 「你不会有兴趣的,揭下面罩的我长相平庸,你可能会大失所望的,不如还是让我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吧!」 「不会的,不管揭下面罩后的你是街上卖猪肉的小贩或是酒楼里跑堂的小厮,我都不会感到惊讶。」说着她手一挣,又伸手想去碰沈文扬脸上的面罩。 沈文扬反应快速的再度抓住了倩儿的纤纤玉手。 「我……我还不能告诉你我是谁,倩儿,别这样,让我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好吗?如果你真的一定要知道我的真面目,恐怕我们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沈文扬认真的看着她。 「不能再见面?为什么?」上官倩儿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沈文扬,见到沈文扬眼中的着急神色,先前被他捉弄所产生的怨气顿时消了一些。 「因为我是夜无踪。」沈文扬平静地答道。「我只存在于黑夜之中,如果你硬要揭下我的黑面罩看我的真面目,我就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了。这是夜无踪的生存规则,谁也不能打破!」 「是吗?那我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了。」失望的神色在倩儿脸上表露无遗。 沈文扬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以夜无踪的身分来和你见面,每天逍遥自在的陪你驰骋在黑夜里,你不用管我的真实身分是什么,就让我们维持现状吧!」 「也许吧!可是这些天下来,我却仍觉得自己每天像在作梦一样,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虽然你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依然感觉不到完全的你。」倩儿眼中流露出哀怨的神色。 带着面罩的沈文扬默然无语。 「我多希望能接触到真实的你,即使只是短暂的一刻。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我从来没有对一个陌生人有过这样的感觉,你……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惶恐吗?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的触动过我的心。」 倩儿大胆的表达着心中想法,她原是想随便说一大串话来吓吓沈文扬的,可是说到最后却彷佛把自己的心事也说出来了。她诧异的停住了口,红着一张俏脸,害羞得不再开口。 沈文扬心中颇为感动,听到倩儿这样深情又真实的表白,让他有一股想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可是他一转念又想到,她这些话不是对他沈文扬说的,而是对这个戴上黑面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夜无踪说的。 如果倩儿知道面罩底下的人是他沈文扬,恐怕会不屑一顾吧!一思及此,他的心便隐隐作痛。 因此,他板起了脸,装作毫无反应的等着倩儿继续说话。 上官倩儿眼见沈文扬没什么反应,心里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 为何他对她的话没有回应?难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沈文扬对她的深情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他护着她、顺着她,彷佛把一颗心都交给她一样。而眼前的夜无踪不但对她的表白毫无反应,脸上甚至连一丝丝的起伏都没有,倩儿直觉的以为大概是自己搞错了。 可是她仔细一想,依据种种迹象,夜无踪应该就是沈文扬没错呀! 突然,她心中一惊,一个想法从她心中闪过。 难道……难道平时沈文扬对自己的深情是装出来的? 上官倩儿从小就奉父亲之命和沈文扬订亲,本来她心里对这一椿婚姻也不是很愿意的,可是父命难违,即使是一向受父亲宠爱的她也不能反驳父亲的决定。而沈文扬呢?他自小孝顺听话,即使再不愿意,恐怕也不会违背父母亲为他作主许配的亲事吧! 倩儿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粗鲁、野蛮又好强,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沈文扬出身书香世家,怎么会喜欢像她如此粗枝大叶的个性呢?再想起沈文扬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和街上孩童打架时的情景…… 上官倩儿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脸上的神情也绝望伤心透了。 一阵沉默和疏离感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倩儿不再言语,沈文扬也沉默着不出一声。 「哈啾!」 突然,一声喷嚏声从倩儿身后传了出来。 「你……你不要紧吧?」她关心的开口问道。 「没事,今天晚上好像更冷了。」沈文扬觉得阵阵寒意渐渐袭来。 身上的披肩传来了温暖的感觉,让倩儿敲了敲自己的头。 她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如果文扬心中没有她,他又何必处处体贴、关心她,还把御寒的披风硬披到她身上而让自己受冻。 想到这点,一股暖意从倩儿心底升上来。 沈文扬却让倩儿的举动给弄胡涂了。 「你为什么敲着自己的头?」他莫名其妙的盯着她。 「今天晚上好像真的愈来愈冷了,我的头被冷风吹得有点痛呢!我们早点儿回去吧!」倩儿甜甜地说着,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你的头有点痛?那我们赶快回去吧!要是不小心着凉就不好了!」沈文扬皱着眉头,关心地说道。 见到沈文扬神色着急、怕自己着凉的紧张模样,倩儿的心中更觉得甜蜜了。她心中更加确定,他是喜欢她的。 第二天真的有人着凉了!不过,不是上官倩儿,而是沈文扬。 他昨夜回到房里后,喷嚏便打个不停。天亮以后,人更是昏昏沉沉的,连想要起床都觉得浑身无力。 他担心自己会被倩儿看穿身分,所以,即使脑袋昏昏沉沉、头重脚轻,他还是勉强要让自己挣扎着下床。 但这一切异状,还是让沈夫人瞧出了儿子今天早上似乎不太对劲。 沈夫人伸手摸摸文扬的额头,才发觉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当下吓得脸色发白,立刻就叫人把文扬扶回他的房间里去,并立即差人去请城里的大夫来为文扬看病。 知道这件事的上官倩儿只能担心着,一点忙也帮不上。 大夫和佣人们进进出出的在沈文扬的房间里穿梭,一直到下午,倩儿才有机会进去探视躺在床上的沈文扬。 患着重伤风的沈文扬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一脸憔悴的病容。 上官倩儿在床沿坐了下来,接过沈夫人手上的湿毛巾。「伯母,让我来照顾文扬吧!」 沈夫人将毛巾交给了倩儿,伸手摸了摸文扬的额头。「真吓死我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染上了伤风,额头烫成这样,唉!」 上官倩儿心生歉意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她知道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文扬把披风让给了自己,今天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恐怕就是她了。 「我来照顾他好了,伯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倩儿又道。 沈夫人窝心的笑了笑。 她拍拍倩儿的手,「不用了,伤风很容易传染的,你要是也被文扬传染到那就不好了,你快回房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我不怕被传染!」上官倩儿的双眼仍然紧盯着床上的文扬。 「伯母,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很少染上什么伤风咳嗽的,您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传染。」这些话倒是真的,倩儿从小就满健康的,也很少生什么大病。 沈夫人迟疑的看了倩儿一眼。 「照顾病人很辛苦的,你可以做得来吗?」看倩儿一副娇滴滴千金大小姐的模样,沈夫人不禁有些担心。 「您放心好了,我可以叫曹嬷嬷和琴儿来帮我。」她神情坚定地说道。 沈夫人看着倩儿坚持的样子,也就不再反对。 她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儿子的房间。看来,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帮这小俩口办喜事了!沈夫人在心中悄悄的打着如意算盘。 上官倩儿每隔一段时间便帮文扬替换覆盖在他额头上的湿毛巾,并且不时伸手去探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到最后,她也搞不清楚文扬身上的烧到底退了没有,只觉得自己累得迷迷糊糊的,便在文扬床边趴了下来。 只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只趴一下,马上就起来了。上官倩儿不断在心里面小声的对自己说着。 但是她这一趴下去,却不知不觉的愈睡愈沉。 「水……」躺在床上的沈文扬喃喃的叫着。 「我要喝水……」头痛欲裂、半昏半醒的沈文扬再度申吟出声。 口干舌燥的沈文扬勉强地挣扎着爬了起身,想要自己下床去找水喝。 当他撑起身子时,才瞧见紧闭着双目的倩儿正趴在他的床边安静的沉睡着。 沈文扬看着倩儿娇艳美丽的睡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那吹弹可破的脸颊。 这一碰,却惊动了假寐中的倩儿。 沈文扬连忙躺回床上,假装尚未醒来。 上官倩儿慢慢的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奇怪! 刚刚明明有人在摸着她的脸颊,她怀疑的看了看双目紧闭、呼吸匀畅、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沈文扬。 倩儿轻轻的骂了自己一声,坐得太久了,难道连感觉都开始迟钝了。 她再次看向一直昏迷不醒的沈文扬,不禁更加担心。 他躺了那么久都还没醒过来,不会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上官倩儿连忙伸手摸着他的额头。 她这才松了口气,好像已经不那么烫了,不过,为何他到现在仍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水……」闭着眼睛的沈文扬突然申吟了一声。 上官倩儿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匆忙的冲去桌边倒了一碗水。 她扶起沈文扬,喂他喝光了那一碗水。 沈文扬感觉自己的上半身正靠在她柔软温暖又带有香味的身躯上。 「你还要吗?」看他喝水喝得那么快,她心想他一定很渴。 「还要……」他瘖哑的回道。 她连忙又去倒了一大碗的水过来。 靠在倩儿身上的沈文扬很快的又喝光了那碗水。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文扬虚弱的问着。 「已经过了四更,天快亮了吧!」上官倩儿推算着时辰,她在沈文扬身后垫高了枕头,让他半坐着。 「你……你在这里照顾了我一整夜吗?」沈文扬显得有些感动。 一听他这样说,上官倩儿连忙红着一张脸,低下头说道:「不只是我,琴儿也一起陪我守着。」 沈文扬举目望去,才发现原来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琴儿正趴在圆桌上沉沉地睡着。 「你一定累坏了吧?这么辛苦的照顾了我一整夜。」 倩儿又是低下头,轻轻的摇头否认。 沈文扬握住了她的小手,充满柔情地说道:「你……你这样对我……我就是病死了也值得。」 上官倩儿心头一惊,连忙伸手捂住沈文扬的嘴,急道:「你胡说什么!你的病已经快好了,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未说完,却又惊呼了一声,连忙缩回覆在他唇上的纤纤玉手。 因为沈文扬竟趁这个机会,偷偷的亲了她的玉手一下。 「你放心好了,我舍不得死的。」沈文扬露出了笑容。 「你……」上官倩儿既害羞又吃惊的瞪了他一眼。 沈文扬不管已羞红了脸的倩儿,硬是伸手将倩儿的玉手握在自己手里。 「倩儿,你答应嫁给我吧!我想早一点儿娶你进门!」 「我们不是已经订过亲了。」倩儿轻轻的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 「我知道,可是这一门亲事是你爹跟我爹作主决定的,我要听你亲口答应我!」沈文扬柔情地说着。 上官倩儿本来想要点头答应,但是继而一想,他还有一件事瞒着自己,当下便把手用力一甩,挣脱了他的掌握。 「等你的病好了以后再说!」她迅速地站了起身,远远的对着他说道。 沈文扬闻言,心下一阵失望。 她一定是因为夜无踪才不答应他的吧!沈文扬在心中黯然的想着。 「你既然已经醒了,那我去请伯母过来吧!」上官倩儿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空。她也知道现在去叫沈伯母似乎不太妥当,可是此刻的她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不用了,天色还那么早,我爹跟我娘还睡着呢!倩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沈文扬不想吵醒父母亲。 「好,那我回去了喔!」她又看了他一眼。 「你真的不要紧了?」 沈文扬摇了摇头。 倩儿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却在房门口停住了脚步,她心中仍有些放不下他。 「你好好休息吧!」 「倩儿!」沈文扬心里有股冲动,想告诉她所有的事,但他仍是忍了下来。这时他突然一眼瞥到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琴儿。 「你不把琴儿叫起来?」 上官倩儿一愕,暗骂了自己一声。她这种忘东忘西的坏毛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改过来。 她连忙走回来,叫醒了沉睡中的琴儿。然后拉着仍迷迷糊糊的琴儿快步的离开了沈文扬的房间。 病愈后的沈文扬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面带笑容、兴高采烈地忙来忙去的母亲。 「娘,您今天是怎么啦?怎么心情好像特别好呢?」他不解的问着。 沈夫人笑眯着眼,「我的心情怎么能不好呢?我们家就快要办喜事了,这个房间里的摆饰我要赶紧请人来重新弄才行,是要当新房用的,得多加点儿喜气才行!」 一听母亲这么一说,沈文扬讶异地问:「倩儿答应下个月十六过门了?」 沈夫人吃惊的望着他。 「怎么你还没问过她吗?是你说要亲口问倩儿的,所以我跟你爹才不再插手管你们的事呀!」 「我……我知道……」听见母亲的话后,沈文扬一时为之语塞。 看儿子一副颓丧的表情,沈夫人连忙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怎么啦?倩儿还不肯点头吗?我说过,让你爹装病逼倩儿早点嫁进咱们沈家的,可是你又坚持不想逼倩儿!文扬,你要积极一点,我跟你爹可等得快急死了!」平日温柔婉约的沈夫人一提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可就开始激动了。 「娘,您别急!」看着母亲着急的神色,沈文扬不禁出口安慰着她。「我…… 过几天我会向她开口的……」他吞吞吐吐的说着。 「原来你还没有问过倩儿啊!看你这一、二天生病时倩儿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我想婚期订在下个月十六应该是没问题了……」沈夫人喃喃自语,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但愿如此!沈文扬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不过他可不敢让母亲瞧出任何端倪,所以脸上仍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其实他是愈来愈搞不懂倩儿的心思了。 从这一、二天看来,她分明是关心着他的。 如果她真的讨厌身为沈文扬的他,又为何要尽心尽力、不眠不休的照顾受了风寒的他呢? 可是,如果说她心中真的有他的话,那又为什么迟迟不点头答应订下婚期呢? 是因为夜无踪的存在吧?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倩儿,夜无踪其实就是他的另一个身分? 虽然他的心中仍有着些许的顾虑,但他知道这件事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他打算今天晚上把所有的真相对倩儿全盘托出。 是夜,沈文扬又以夜无踪的名义邀上官倩儿见面。 他在树下等了一会儿,沈家的后门果然悄悄的打了开来;只见如月光的精灵一般,上官倩儿悄悄的溜到了门外。 沈文扬在床上躺了几天,也有好几天没有以夜无踪的身分来见倩儿了。 倩儿的心里会不会已经在怀疑了呢?沈文扬不安的想着。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倩儿的身边。 上官倩儿好像在等着他开口似的,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他。 「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沈文扬有点心虚也有些迟疑。 「是吗?」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其实心中激动不已,心想他终于肯跟她分享心里的秘密了。 沈文扬将倩儿抱上了马,两个人一如往常的骑着马儿尽情的奔驰着。 他们来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小石堆上。这也正是上官倩儿第一次见到沈文扬以夜无踪的身分将她从那一伙盗匪中救出来的地方。 他们下了马,倩儿仍是一言不发的等着沈文扬先开口。 「你记不记得那一天晚上在这个小石山上的情形?」沈文扬终于开了口。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吗?」上官倩儿紧盯着沈文扬,她在等着他对自己说出实情。 「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沈文扬吞吞吐吐的说着。 他终于要说了,她瞪大眼睛、满心期待的望着他。 「我……」沈文扬心中仍有些迟疑。 如果你告诉我你就是夜无踪,我一定马上答应跟你拜堂成亲。上官倩儿在心中默许着,并且屏气凝神的等着他说出她最想要听的话。 「……烧起来了!」沈文扬突然大声叫道。 「什么?」上官倩儿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不了解他在喊些什么。 「那里!」沈文扬又叫了一声,然后伸手指着山下不远处。 上官倩儿回过头一看,不远处的山脚下果然有一片明亮的火光。 就在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时,沈文扬已经飞快的拉她上马。 他缰绳一拉、大声一喝,「小黑」便像箭一样的往前冲了出去—— 第九章 沈文扬和上官倩儿来到火焰燃烧之处。 只见一辆焦黑的马车在他们眼前燃烧着,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拿着大刀围住几个缩在一起的平民百姓。 上官倩儿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遭遇到的事。 「住手!」她气愤难平的大声喊道。 那些黑衣蒙面人连忙回过头来,吃惊的望着他们二人。 「是夜无踪!」盗匪群中突然鼓噪了起来,其中一个黑衣盗大叫着。 其他几名盗匪一听也开始骚动了起来,他们立刻抓紧了缰绳,掉转马头,随时准备拔腿就溜。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同伴们竟然个个未战就想先跑,一副士气大落的狼狈样,他生气地大喊了一声:「这些孬种,不许你们给我撤退!」 他这句话一出口,上官倩儿就听出了这个黑衣人就是曾经掳走她的那个盗贼首领。 「老大,上次遇见夜无踪,跑得最快的就是你!」突然有个盗匪叫道。 「是啊!」认同的声音此起彼落的在众黑衣人中响起。 「住口!你们给我住口!」那盗匪首领怒气冲冲的大叫着。 沈文扬见到这种情景,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没和人动手就自个儿先窝里反的强盗群,我倒是生平第一次碰到!」 然后他目光一转,眼神凌厉的直直瞪向盗匪首领。「就是你冒充我夜无踪的名号在这太原城胡作非为、烧杀掳掠的吗?」 那匪首给沈文扬瞪得心中一寒。 「不错,就是本大爷我做的——」他硬着头皮大声承认着。 他上次已经因为不战而逃,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丧失了威严,这一次如果再不想办法打倒夜无踪的话,他恐怕连想要在盗群中立足都不可能了。 「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还怕打不过他?」那名盗匪头子大声命令:「把他围起来,我们把他乱刀分尸!」 那一群未交手即准备撤逃的黑衣盗匪们听见首领如此英勇的叫战后,便也个个壮大了胆,全都勒过了马头,朝沈文扬和倩儿包围了过来。 沈文扬心中一凛,立即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准备应战。 要他独自对付这一群盗匪他并不害怕,他只担心会吓坏坐在他怀中的倩儿。 「倩儿,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他们伤你一根寒毛!」沈文扬在倩儿耳边以坚定的口吻安抚她。 「我不怕,我知道你在我的身边。」上官倩儿转过头去,眼神既坚定又充满信心。 话才说完,包围着他们的那一群盗匪已经先动手了。 那些黑衣盗匪一刀又一刀的朝他们砍过来,沈文扬也执起长剑,招数俐落的朝黑衣人反击。 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倩儿只觉得眼光撩乱,但是并不感到害怕,她只希望刚病愈的沈文扬能平安无事。 沈文扬一剑划去,一道剑光横过天际,敌对的群盗中有一人让他的长剑给砍得摔下马去。 上官倩儿见状忍不住闭起了眼睛,她虽然不至于会被这样的血腥场面给吓到,可是毕竟也不曾亲眼目睹这种恶心又血淋淋的景象。 一阵交战之后,对方的人马有不少人都已中了剑,一阵阵的哀号声由四处传了过来。 上官倩儿紧闭着双眼抱住沈文扬,她不想再看见这种残酷、血腥的画面,只希望这场争斗早点结束。不过,她突然觉得这样靠在文扬的怀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与安全感,因为她知道文扬会拼了一切保护她。 就在那群盗匪一个个败退之际,突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的传进了上官倩儿的耳里。 怎么回事!?难道敌人又来了大批援兵? 上官倩儿心中一惊,担心着文扬的安危而连忙抬起头张开了眼。 她定神一看,并不是黑衣盗匪那一伙人,而是太原府衙里的官兵。 由丁继尧率领的官兵团团的包围住所有的人。 沈文扬附在倩儿的耳旁,轻声叮咛:「倩儿,你将头靠在我怀里,别让人瞧见了你。」 「嗯!」上官倩儿顺从的将头埋进他胸怀。 「你们已经被官兵团团包围住了,还不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站在一群官兵之前的丁继尧大声的向被包围的人群喊话。 之前和沈文扬打斗的那一群盗匪老早被沈文扬打得七零八落,个个身上挂彩,也无力再抵抗了。 官兵们一见到这种情景便迅速的一拥而上,以多对少的抓尽了早已负伤的盗匪们。 「夜无踪,其他的盗匪都已经落网,你还要做垂死的挣扎吗?」丁继尧勒马上前冲着夜无踪叫道。 「丁继尧,你先看清楚你捉的那些人吧!」沈文扬也大声回应。 「他们应该就是夺走了那七条人命的元凶,也是这一、二个月来冒充我在太原附近烧杀掳掠、滥伤无辜的凶狠盗匪!」 「你是说这一群人不是你的手下?你有什么证据?」丁继尧实事求是的问着。 「他们身上的伤就是证据!如果他们是我的手下,我会动手杀伤他们吗?还有,你要的人证我也有,今天晚上被他们抢的这一群人就是最好的人证,他们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我从不对平民百姓出手,也不会滥伤无辜!」沈文扬扯着嗓子喊道。 沈文扬这么一说,那一群死里逃生、被黑衣盗匪吓得又惊又怕的太原百姓们连忙齐声说道:「是这位英雄救我们的!」 「是夜无踪出手救了我们,我们才没被这些强盗杀死的!」声援夜无踪的声音此起彼落。 丁继尧先是看了看沈文扬,又看了看那一群平民百姓。「我相信这一次的确是你出手救了他们,可是上一次那件惨案也有人亲眼见到是你所为,夜无踪,你对这一点又怎么解释?」 「你还看不出来吗?分明是有人要嫁祸于我。这一次的劫案不是我做的,上一次那七条人命的惨案更是与我无关!」沈文扬为自己辩解着。 丁继尧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你说和你无关,我们衙门里可是有人亲眼见你犯案的!」他说着便回头向身后叫道:「叫老钟来,让他指认上次那件劫案是不是夜无踪干的!」 老钟是当初随行护卫钱姓米商米粮车队的其中一名府衙差役,也是惨遭灭口的车队中唯一幸存的活口。 「头儿,老钟今天晚上没跟咱们出队,他染上风寒在家养病好几天了!」丁继尧身后的一名捕快大声的回报着。 「那件劫案跟我无关就是跟我无关,现在这几个元凶都已落入了你们官兵的手里,你们尽可以捉这些人回去和差役老钟对质!」沈文扬又反驳道。 「夜无踪,我当然会找老钟出来对质,不过到目前为止,你依然涉嫌重大,老钟是从你手底下死里逃生的,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认错人!」丁继尧依然认定夜无踪才是主嫌。 「他会不会认错人我不知道,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是不可能会承认的。」沈文扬开始怀疑丁继尧这名捕的封号是怎么得来的。 丁继尧点了点头,看着沈文扬。「好,我可以暂且相信你,不过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还是得先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沈文扬瞪着丁继尧,哈哈大笑了起来。 「丁大捕头,你是官兵、我是强盗,我只听过官兵进了衙门能走出来,还没听过强盗能从衙门里逃出来,你是把我夜无踪当成无知的三岁小孩吗?」 「我不是把你当三岁小孩,不过,你不跟我们回衙门,你的嫌疑就永远无法洗清。」 「头儿,是老钟,老钟在这里!」绑着那一群盗匪的衙役们突然有人大声惊呼。 在场众人全都转头向惊呼处望去。 那群盗匪们脸上的黑面罩已被衙役们拉下,而其中一个黑衣盗匪赫然就是太原府衙的差役老钟。 丁继尧神色大变,他作梦也没想到老钟竟然是贼窝里的盗匪。 他策马来到老钟身边,迅捷的跳下马来。 「老钟,原来你是内贼!」他生气的瞪着自己信任的部属。 那衙役老钟身上负着伤,又被人五花大绑的捆着,他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难怪我们的追捕总是扑空,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你们都了若指掌!」丁继尧痛心疾首的说着。 「丁大捕头,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事实证明我并没有伤害过无辜的平民百姓!既然老钟是府衙里的内贼,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审问他吧!既然如此,今晚我们就此别过,下次再见了!」沈文扬洗清了自己的杀人嫌疑后,心情顿时觉得轻松了起来。 他拉起缰绳,掉转了马头,准备冲出人群。 「别走!夜无踪!」丁继尧见他要离去,立即大喊:「你犯的案子可不止这一件,这三、四年来你抢过的商货是数也数不清,杀人罪嫌可免,劫财罪嫌可难逃,我劝你今天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你看看你的四周,你是逃不了的!」 沈文扬转头向四周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排排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围住了他们。 「你看见了吧?我已经派了弓箭手埋伏在这四周围,你的本事再大,也逃不掉的!」丁继尧有把握今天不会再让他逃脱。 上官倩儿偷偷瞄着层层埋伏在树林外的弓箭手,她担心地向沈文扬看去。 沈文扬仍然是一脸的镇定,露在面罩外的眼神也不见惊慌。 看见沈文扬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上官倩儿才定下心来。 「丁大捕头,你也太抬举我了吧!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埋伏了这么多的弓箭手,看来我就算是身上长了翅膀也不见得能飞离这里!」沈文扬语气镇定的说着。 「没错,今天你是插翅也难飞了。」丁继尧显得信心满满。 「夜无踪,你别再作困兽之斗了,看在你从不曾伤及无辜百姓的份上,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那我要先谢谢你了,丁大捕头!」沈文扬淡淡一笑,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丁继尧冷冷的瞪着夜无踪,他实在不知道夜无踪这样轻松自在的态度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我不愿意下令伤你,夜无踪,弃剑投降吧!」丁继尧面色凝重。 沈文扬高高的举起了手上的长剑。 「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丁大捕头!」他说着弯下身,轻轻的把手中的长剑丢到地上。 上官倩儿担心的想着,原来他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他单枪匹马终究还是敌不过官兵们的层层包围。 「倩儿,伏下身子,紧紧的抓住马颈!」 正当上官倩儿疑惑之际,沈文扬的轻声耳语却传进了她耳里。 她不假思索的就照着沈文扬的吩咐做。 丁继尧看夜无踪丢下手中的长剑后,便欣慰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夜无踪,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 埋伏在四周围的弓箭手一看沈文扬弃剑准备就擒,便个个放松了弓弦,不再紧抓着箭。 突然,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沈文扬和上官倩儿座下的黑马却猛然的往包围的人墙冲了过去。 「小黑」奋力一跃,载着他们二人轻巧的从弓箭手的头上跃过。 在场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犹如生了一双翅膀的黑色骏马横空越过。 「对不起,我还不能束手就擒,丁大捕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马背上的沈文扬高声叫着。 上官倩儿讶异的侧过头望着沈文扬。 他是如此的神勇!简直就是她心目中英雄的化身。 丁继尧见状一声令下,几百枝的箭便在夜空中向他们疾射而去。 沈文扬突然身子一颤,靠在上官倩儿背上。 「别停下来,快走!」沈文扬把缰绳交到倩儿手上。 「你……你受伤了?」上官倩儿惊慌的叫着。 「丁继尧恼羞成怒,想置我于死地,倩儿,我们快走……」沈文扬故作轻松的说着,只是语气有些有气无力。 「好,我知道了。」上官倩儿强振心神,缰绳一拉,驾驭着「小黑」飞快的冲出了弓箭可及的范围。 他们迅速的奔驰着,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官兵远远的抛在身后。 心神慌乱、六神无主的上官倩儿骑着「小黑」在夜色里狂奔着。 黑夜里难辨东西,对周围环境不熟悉的她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策马前进。 「……往左走……沈家在左边。」趴在倩儿背上的沈文扬从嘴里困难的挤出了这一句话。 上官倩儿担心着身后沈文扬的伤势,可是她又不敢停下马查看,她知道官府们的追兵还在身后追赶着。 「你撑着点,我们就快要到了!」她轻声安慰着他。 其实她对路程远近并没有什么概念,只不过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文扬撑下去。 文扬,你千万不能死,你还要活着和我拜堂成亲呢!倩儿在心中大叫着。 这一刻,她才突然了解,她身后的未婚夫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小黑乖,快跑,到了沈家后我一定喂你吃最好的粮秣!」上官倩儿向小黑说道。 似乎听得懂倩儿的恳求,小黑嘶叫了一声,四蹄如飞,奔得更急了。 不一会儿,沈家占地广阔的外墙已经近在眼前。 上官倩儿将缰绳一拉,就骑着小黑来到了沈家后门。 她跳下马来,沈文扬失去了倚靠便跟着往马下滚落。 她手忙脚乱又满怀歉意的扶起了沈文扬。 「……扶我上马。」沈文扬咬着牙说道。 「你疯了,你伤成这样还想骑马!」上官倩儿心急的大声驳斥。 「可是……」沈文扬困难的吐出了二个字,此刻的他仍以为倩儿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别再说了,先进屋子里把血止住才是最要紧的!」她慌张的扶着他要往屋内走。 沈文扬身穿黑衣,她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流了多少血,但是他背上的那一枝箭却深深的插进了他的身躯里。 上官倩儿看得触目惊心,却没有时间去担心害怕了。 她扶着沈文扬推开后门走进沈家后园里去,手上还抓着「小黑」的缰绳。 「让它走……让小黑离开,它会被人发现的……」沈文扬挣扎着吐出断断续续的话。 「可是要让它去哪儿?小黑在外面会被官府抓到的。」上官倩儿着急的说着。小黑是一匹好马,她已经对它有感情了,自然不希望它被人抓走。 「不会的,你别担心……小黑会回家去的……」沈文扬辛苦的解释。 回家!? 上官倩儿摸不着头绪的想着。小黑的主人是沈文扬,难道它的家不是沈家吗? 不过她还是乖乖的照着沈文扬的吩咐让小黑自己离开。 其实沈文扬说的「小黑的家」就是他养小黑的地方,小黑并没有养在沈家庄园里,否则以它庞大又如此出众的身躯老早就被人发现。 放走了小黑后,上官倩儿扶着沈文扬进了沈家,然后行动艰难的关上了后门。 她扶着沈文扬往他的房间而去。 「……你……要上哪儿去?」沈文扬吃惊的问着。 「当然是回你的房间啊!」上官倩儿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的房间!? 沈文扬大吃一惊,流血过多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上官倩儿看着沈文扬,都这种时候了,她也不想作戏了。 沈文扬吃力的抬起手来打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我真傻……」他骂着自己。 好不容易看到沈文扬这样滑稽有趣的表情,可惜她却没有心情和他说笑了。 上官倩儿扶着沈文扬摸索着进了黑幽幽的房间。 她扶着沈文扬坐上床,接着便赶紧点亮烛火,让房间里亮起来。 「倩儿……把箭拔出来。」沈文扬突然开口。 「不,这样你的血会流得更多的,我们应该先找大夫来帮你疗伤才对!」上官倩儿慌乱却不失理智的说着。 她动作迅速的就要去找人请大夫来。 沈文扬奋力的拉住她的手。 「不能找大夫……」他痛得面容扭曲。「会被丁继尧查出来的……」 上官倩儿为难的看着沈文扬,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沈文扬的手仍然拉着倩儿。 「倩儿,帮我把箭拔出来……不能让箭留在背上。」 上官倩儿犹豫的望着面无血色的文扬,他的脸色虽然不好,但是他的眼神却依然炯炯有神。 然而,此刻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胆小了,她摇了摇头,急声说道:「我去找沈伯父和沈伯母来。」 沈文扬立刻摇了摇头,用着恳求的神色望着倩儿。「不要让我爹娘知道……倩儿,我求你……」 上官倩儿无法拒绝沈文扬的恳求,她一咬牙,硬着头皮答应了。 沈文扬欣慰又感激的看着她。 「柜子后……有止血的药……」 一听见沈文扬的话,上官倩儿立刻冲到柜子前翻箱倒柜的找起药来。 她翻开了柜子后的一块木板,终于找到一大包的伤药。 她抓起那些伤药立即回到床边。 「绿色的那个瓶子是止血散……」沈文扬指示着倩儿。 上官倩儿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了那一只绿色长瓶。 「你……你动手吧!」 上官倩儿靠了过去,伸出手抓住沈文扬背后的那一枝箭。 她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即使是小时候不小心掉进一口深井时,她都不曾如此惊惧。 她犹豫的看着那一枝细长的箭,她不知道拔出这一枝箭会对沈文扬造成什么伤害。 「用力把箭拔出来就行了……」沈文扬语气镇定的鼓励着她。 「文扬……我不想失去你……」上官倩儿难过的说出心里的话。 上官倩儿脸上的泪水像是决堤般地流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脆弱。她只知道自己害怕失去文扬,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已爱他至深。 沈文扬奋力抬起了一只手,轻轻的拭去了倩儿脸上的泪水,然后他将脸靠了过去,嘴唇轻轻地覆在倩儿的唇上。 这一碰,沈文扬才发现脸上的黑面罩隔在两人之间,他连忙伸手想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罩。 上官倩儿阻止了他,自己伸出了手,轻轻地解下了沈文扬脸上的面罩,她要亲手让心爱未婚夫的真实面孔呈现在自己眼前。 面罩下的脸是倩儿熟悉又迷恋的模样,两道粗粗的眉,如深潭一样的眼瞳和挺直俊逸的鼻梁,最后是线条坚毅却毫无血色的唇。 上官倩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摸沈文扬的脸。 沈文扬手一伸,一把将倩儿拉进了他的怀里,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着倩儿的唇。 「我……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沈文扬低声说道:「我还没跟你拜堂成亲……」 也许是情人的吻给了倩儿力量,也许是文扬的保证给了她一份心安。 她鼓足勇气,起身抓紧文扬背上的箭。 「文扬,你一定要为我坚持下去!」说完她心一横,猛力的拔出那一枝细长的箭。 箭一拔除,鲜血便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沈文扬的鲜血染红了倩儿的手,也染红了床上的被褥。 上官倩儿毫不犹豫的拿过了绿色的瓶子,一古脑儿的将止血散全倒在文扬背后的伤口上。 半晌之后,上官倩儿眼见伤口上的血已经止住,她不禁狂喜的叫出声来:「血……血止住了。」 然而沈文扬却因为痛过头,早就倒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这一夜彷佛无止尽似的。 若不是手上染满了血,上官倩儿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的文扬,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她伸手去摸了摸文扬的脸,探了探他的鼻息。 察觉文扬仍然微弱的呼吸后,她才稍微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上官倩儿心神一定之后,回头看了看那一路明显而吓人的血迹。她一定要赶快把后门外的血迹清干净,现在是晚上,还不容易看清楚,可是等天一亮,那一路明显的血迹绝对逃不过官兵的追查。 倩儿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她手上拿着烛火,一心急着要赶紧到后门外去把那些血迹清理干净。 但是,她才走到沈家内院的池塘边,天空竟飘下了雨丝。 她是在作梦吗? 上官倩儿眨了眨眼,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她伸出手掌,感觉到一滴滴的雨水打在手心。 抬头看了看幽暗的夜空,上官倩儿还是一副怎么也无法置信的表情。 然而,老天爷彷佛要证实这是个事实似的。雨愈下愈大,不但浇熄了上官倩儿手上拿着的烛火,也浇灭了丁继尧想活擒夜无踪的希望。 第十章 窗外的雨仍然持续不停的下着。 「今天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这种季节还下这么大的雨可真是奇怪!」沈子清披上长袍,满脸狐疑的看着窗外。 沈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在自己的髻上插上一朵珠花。 「是啊!四年前的这个时候不也是这样吗?难道太原又要闹水患了?」沈夫人脸色略显忧戚。 「不,这一阵风雨比四年前小多了,看来应该不会对即将要收成的庄稼产生什么影响才是。」沈子清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 正和妻子讨论着这个问题时,他们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的敲着。 「沈老爷、沈夫人,不好了,我们家小姐不见了,沈老爷、沈夫人……」 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在房门口响了起来,沈夫人认出是琴儿的声音。 她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倩儿的贴身丫鬟琴儿。 琴儿一脸惶恐的冲了进来,拉住沈夫人的衣袖急道:「沈夫人,我们家小姐不见了,今天一早就不在房里,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 「倩儿不见了?」沈夫人和沈子清异口同声的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子清又补上了一句。 琴儿不安的摇着头。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跟曹嬷嬷到小姐房间就没看见她了,我们四处的找也找不到,曹嬷嬷此刻还在小姐房里等着呢!」琴儿既慌张又担心。 「先过去看看吧!」沈子清说完就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沈夫人和琴儿连忙也跟着尾随而去。 他们来到了倩儿房中,除了见到摺叠整齐的棉被和满面忧色的曹嬷嬷外,果然没有倩儿的人影。 曹嬷嬷一见到沈夫人就连忙冲上前去。 「夫人,我们家小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曹嬷嬷急得眼眶已泛红。 沈子清环顾床上整齐的被褥后冷静地说道:「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见过你们家小姐?」 「有。」琴儿用力的点着头,「昨天晚上是我陪小姐进房的,我还帮她梳过头发、换过衣服之后才离开的。」 「是这样吗?这可奇怪了……」沈子清又陷入了沉思中。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倩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不见了?要不要马上召集家里的人手,叫他们立刻去找倩儿?」沈夫人也是一脸的着急神色。 沈子清摇了摇头,「先不要惊动全府的人。曹嬷嬷,劳烦你跑一趟,去叫府里的丫鬟、仆妇们四处找找。」他顿了一下又看向琴儿,「琴儿,你也一起跟着去吧!」 曹嬷嬷和琴儿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立即离开房间。 「那咱们呢?咱们要到哪儿找倩儿?」沈夫人看着沈子清问道。 沈子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夫人,你先别急,倩儿的被褥整齐、房间又毫无异状,她人应该不会有事才是,我们坐下来等吧!说不定她们马上就会在园子里找到散步的倩儿了!」沈子清一脸优闲地说道。 外面下着雨,倩儿怎么可能会在园子里散步呢? 沈夫人心中怀疑的想着,不过继而一想,说不定丈夫的话是对的,也许倩儿真的和自己的儿子在园中冒雨散步呢! 但是,寻找倩儿的工作一直忙到了中午都还没有结果。 这下子,连沈子清也开始着急了。他来回不停的在倩儿的房间里踱着步,再也不能像早上那么镇定的坐在椅子上了。 「怎么会呢?整个府里都找遍了吗?」沈子清着急的叫着。 「老爷,还有一个地方没去看过呢!」福至心灵的沈夫人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子清可想不出府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派人去搜过的。 「文扬的房间啊!」沈夫人小声地说道。 「可能吗?」沈子清一脸疑惑的看着妻子。 不管如何,沈子清和沈夫人还是决定到文扬的房间去瞧瞧。 他们直到此刻才想起来,今天一整个早上不但没有见到倩儿的踪影,就连儿子文扬的影子也没见到。这实在太奇怪了! 沈夫人和沈子清快步的来到了沈文扬的房门外。 只见房门紧闭,屋内毫无动静。 「夫人,你的猜测也太不合理了,倩儿怎么可能会在文扬的房里呢?」沈子清顺手推开文扬房间的门。 房门应声而开,沈子清和沈夫人吃惊的立在原地,因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趴睡在文扬床边的倩儿。 两个人面面相觑的走进了房间。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吃惊的反而是沈夫人。 他们狐疑的看着睡在床上的文扬,和趴在床边的倩儿。 「真奇怪,倩儿怎么趴在床边睡着了?」如果倩儿真的跑到文扬的房间和他幽会,她似乎应该和文扬一起躺在床上才对。可是眼前这种情景不像是幽会的景象,反倒像是文扬生了病,而倩儿在一旁看顾一样。 沈子清走近床边,看了看儿子的脸。 「夫人,你快来!」他突然大叫。 沈夫人连忙走上前去,望向床上的儿子。 她看见文扬侧睡着,脸色像纸一样的白。 沈夫人一惊,立即向床上扑去。 「文扬、文扬,你醒醒!你睁开眼睛跟娘说说话!」沈夫人激动的大叫着。 这一叫没吵醒床上昏睡的沈文扬,倒叫醒了在床畔趴睡的倩儿。 上官倩儿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沈夫人。 她看沈夫人这样激动的叫着,一时误以为文扬的伤势又恶化。 她也着急的对着沈文扬叫道:「文扬、文扬!」 沈夫人看儿子仍然毫无反应,便伸手要去摇醒他。 上官倩儿回过神来,大惊失色的抓住了沈夫人的手。 「伯母,不能摇他,伤口会裂开的!」 「伤口?什么伤口?」沈夫人心神大乱的叫着。 上官倩儿伸手掀开了盖在沈文扬身上的棉被。 见到儿子背后一片染血的伤口,吓得沈夫人几乎当场就要晕过去。 上官倩儿和沈子清连忙出手扶住了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扶住妻子的沈子清在看见儿子受了重伤后,也不禁着急了起来。 上官倩儿先是探了探沈文扬的呼吸,接着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的心跳。 「我想文扬不会有事了。」 上官倩儿欣喜又激动的看着沈家二老说道,然后才娓娓地道出事情始末。 「你说文扬就是太原官府这几年一直在追缉的夜盗夜无踪?」沈子清面色凝重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上官倩儿的声音虽微弱却很肯定。 沈夫人瞪大着一双眼睛,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文扬是夜盗夜无踪?我……我不相信,他只会读书作文章,怎么可能是什么强盗土匪呢?」 「文扬不是强盗土匪!」上官倩儿急着替文扬澄清。 「夜无踪是侠盗,不是强盗土匪!」沈子清也正色说道。 「我不管夜无踪是侠盗还是强盗土匪!要是被官府抓到可是死路一条啊!」一想到儿子可能的下场,沈夫人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上官倩儿连忙靠了过去,搂住了沈夫人的肩膀安慰道:「伯母,文扬很安全的,他不会被官府查到他就是夜无踪的。」 「他怎么会安全呢?要是安全他现在怎会受伤躺在床上?老爷,你说这该怎么办?文扬怎么会去做这种要杀头的事呢?」沈夫人此刻是心急如焚。 沈子清面容严肃的又望了躺在床上的文扬一眼。 「夫人,我们有这样一个劫富济贫、仗义扶弱的好儿子,我们应该觉得欣慰才是!」 一听丈夫竟然这样说,沈夫人立即止住了哭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瞪着丈夫。 「你……你说什么!?文扬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心头肉,是咱们沈家三代单传、唯一的香火传人啊!这教我怎么觉得欣慰?做强盗被捉到是要被砍头的呀!」沈夫人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她在丈夫面前一向温顺,可是遇到攸关儿子的生死大事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沈子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夫人,文扬做的是好事,我们怎么能怪他呢?这种济弱扶倾的事,就算是被捉到了要杀头,我们也只有认了。」沈子清无奈地说着。 沈夫人听见丈夫的话后,又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伯母,您别伤心,文扬他不会有事的。」上官倩儿再度搂住了沈夫人安慰着她。 沈夫人突然抬起头来,伸手抓住倩儿的手,激动地说道:「文扬一定会听你的话,是的,他一定会听你的劝。倩儿,文扬好了以后你一定要管住他,他可是你未来的丈夫啊!你一定要管住他,叫他永远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沈夫人望着倩儿,眼神是既热切又充满期盼。 「我……」上官倩儿为难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你这样逼倩儿又有什么用呢?文扬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活过来……」沈子清口气沉重地说道。 倩儿连忙开口抢话:「会的,文扬会活过来的,他不会死的!」 倩儿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床上的沈文扬突然喃喃叫道:「倩儿……」 一听见沈文扬有了反应,房里的三个人连忙挤到沈文扬的床边。 「文扬,我在这里,文扬……」上官倩儿急切的唤着沈文扬,并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面无血色的沈文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沈夫人关心的凑到文扬面前。 「文扬,我是娘,你听见了吗?是娘在叫你啊!」 沈文扬艰难的把目光移向沈夫人脸上。 「娘……」他低喊了一声。 沈夫人又哭了起来。 「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你教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有你的媳妇倩儿,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教倩儿怎么办?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去做这种杀头的事呢!」沈夫人心神大乱,哭着说了一大堆的话。 「夫人,你别这样,儿子才刚醒过来,你这样大吵大闹会让他伤势更严重的。」沈子清不忍的劝着自己的妻子。 「爹……」听见父亲也在房里,沈文扬不安的唤了一声。 沈子清拍了拍儿子的手,「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你好好休息吧!」说着他轻轻的把沈夫人拉离床边,然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沈文扬感激的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本以为父亲会大声斥责他。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听父亲骂过那些以侠盗、义贼自居的人,他说那些人只是打着救人济世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掩世人耳目而图利于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谅的奸恶之徒;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将此事瞒着他。 沈文扬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嗫嚅地说道:「我……以为我爹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沈伯父一直夸你做得对,还说你是沈家的荣耀呢!」上官倩儿不解的看着他,她的手仍然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沈文扬的脸上绽放一抹兴奋的神采。 「我爹真的这么说?」他激动的说着。 「嗯,他还说有你这样一个劫富济贫、仗义扶弱的儿子,他感到很欣慰。」倩儿据实以告。 沈文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倩儿心疼的看着他,「别想那么多了,养好你身上的伤要紧。」 沈文扬点了点头,白着一张脸,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又沉沉睡去。 沈子清离开了沈文扬的房间后,便立即差人去请了一位和他私交甚笃的老大夫来。 那位老大夫本来已经不再执壶开业,准备在家颐养天年安度余生。不过因为他和沈子清交情颇深,沈子清又曾经救过他儿子的命,所以他一听见沈子清有事相求,便二话不说、义不容辞的立即赶到沈家帮沈文扬治疗箭伤。 当然,那位老大夫是绝不会对外泄露沈文扬受伤的内情。 而太原的这一场雨,接连地下了三天三夜。 仍然对追捕夜无踪锲而不舍的丁继尧,率领了太原府衙里的差役也跟着淋了三天三夜的雨。 不过,除了一群淋了雨而染上风寒的部属之外,丁继尧便毫无斩获了。 丁继尧在府衙里看着稀稀落落、士气不振的下属们,他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 难道连老天爷都在帮夜无踪这个盗匪吗? 那一天好不容易终于让夜无踪中箭负伤,眼看只要循着血迹就能够逮到这个在太原横行了三、四年的匪贼了,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 望着窗外下了三天三夜的雨,丁继尧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忽然,脑中一幕影像一闪,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几天因为一直忙着搜寻夜无踪的行迹,所以都没有好好的想过这一件事。 是的,他记起来了,围攻夜无踪的那天晚上,夜无踪并不是独身一人,马背上应该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没错!是个女人,丁继尧脑中的记忆又活络了起来,他记起了夜无踪身前还坐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孩。 虽然是在黑夜,不过当时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那一带。尽管那女子一直紧靠在夜无踪怀里,可是他还是瞥到了那女子的脸孔一、二次,只可惜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他对女人的长相一向不怎么注意,但他发誓他应该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个年轻姑娘。但是,到底是曾经在哪儿见过呢? 丁继尧抓着脑袋努力思索着,记忆在脑中快速旋转着,突然间他头一抬,露出了笑容,应该就是她了! 他立即向身边的一名差役叫了一声:「快去备马,我要立刻到城西的沈家一趟!」 丁继尧心急如焚的前往沈家,他记起来了,那个美丽女子应该就是沈家未过门的媳妇,从陕西潼关来太原投亲的上官倩儿。他应该不会记错的! 目前,他虽然还不清楚上官倩儿和夜无踪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只要到沈家见到上官倩儿,他相信一定会有所斩获的。 沈家在地方上是名门望族,沈家主人沈子清在太原的地位更是德高望重,所以丁继尧自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纯粹以拜访为由来到沈家。 家丁进屋去请沈子清时,丁继尧便和两名衙役在偏厅里喝茶。 不一会儿,沈子清便走进偏厅里来,丁继尧连忙起身相迎。 「丁捕头,别客气,请坐!」沈子清招呼着丁继尧。 「不知今天丁捕头到舍下来,有何贵事?」他客气的询问。 丁继尧沉吟了一会儿,他匆匆忙忙的就跑来了,倒也没想到这事该怎么开口。不过,性格严肃耿直的丁继尧也不想拐弯抹角。 「沈老爷,可否请贵府中的上官姑娘出来一见,在下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她。」 沈子清神情怪异的看了丁继尧一眼。 「丁捕头,你说的上官姑娘可是我们沈家未过门的媳妇?她是家中内眷,恐怕不适合出来见客。」沈子清立刻婉拒了丁继尧的要求。 「这……」丁继尧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到人家家里要求见人家的女眷,这的确于礼不合。 「请恕在下失礼,不过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在下一定要当面请教上官姑娘才行。」丁继尧语气恭敬,但是神情却很坚定。 沈子清又是一脸凝重的看着他。 「丁捕头,到底是什么事,请你直说吧!」 丁继尧又看了沈子清一眼。 「沈老爷,我们怀疑贵府的上官姑娘和横行太原的夜盗夜无踪有所关联,所以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上官姑娘!」 「你是说我们沈家未过门的媳妇和夜盗夜无踪有所关联?」沈子清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恐怕是的,曾经有人目睹上官姑娘和夜无踪同乘一骑悠游在太原城中。」 这句话一出口,跟随在丁继尧身后的两个衙门差役也觉得他这话说得太不知轻重了,竟然影射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和一个夜盗厮混在一起,这不是存心要让沈子清难堪吗? 果然,一听见丁继尧这么说,沈子清立刻脸色大变,横眉竖目的用力一掌拍在桌上。 「荒唐!」他气得面色发青。 「丁捕头,你查夜无踪竟然查到我沈家来了,还诬指我未过门的媳妇和强盗夜无踪有所勾结,你是和我沈家有仇,存心来找碴的吗?」沈子清不客气的对着丁继尧大声吼叫。 「沈老爷,你误会了!」丁继尧急忙开口解释。「我怎么敢说贵府的上官姑娘和夜无踪有所勾结呢?只是上官姑娘和夜无踪在一起是我亲眼所见。」 「胡说八道!我未过门的媳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你竟然诬赖她和外面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你们衙门捕快是这样办案的吗?随随便便就闯到人家的屋子里来破坏人家妇女的名节!」沈子清气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直指着丁继尧大骂。 丁继尧眼见沈子清如此震怒,他也有些慌张了,急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老爷,您请息怒,我们丁捕头只是一时心急口快,我们绝不是有意来生事的,我们立刻回衙门重新再查过这案子,今天打扰啦!」 丁继尧尚来不及开口说话,他身旁的一位衙役就抢着向沈子清赔罪。 丁继尧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与差役一同离开了沈家。 尾声 三个月后,沈文扬和上官倩儿的婚礼终于在沈家庄园内盛大隆重的举行了。 婚礼热热闹闹的,和其他的大户人家办喜事时不同的是,沈文扬和上官倩儿的大喜之日不但有全太原城里的富豪显贵来登门道贺,就连一般市井小民和贫农佃户都到沈家来了,所以他们的婚礼更是格外的热闹。 一场欢喜热闹的酒宴过后,春风满面的新郎倌沈文扬带着喜悦兴奋的心情踏进了满是喜气的新房里。 红色帘幔装饰着的喜床上,一身大红礼服的新娘坐在其上。 沈文扬走近床边,轻轻掀起了新娘顶上的红色头巾。 低垂着头的倩儿似乎比他记忆中更美了。 她长长的眼睫垂着,鼻梁小巧秀气,艳红的香唇引人遐思。 「倩儿……」沈文扬也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新婚娘子的手。「我们终于拜堂、成亲了。」他轻声的在倩儿耳边低语。 上官倩儿羞红着一张脸,还是低垂着头不说话。 沈文扬轻轻的抬起了她的脸。 「今天晚上你更美了,就连月宫里的嫦娥也比不上你。」说着他便慢慢的靠了过去,吻住了倩儿的香唇。 上官倩儿害羞的回应着。 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要与这个青梅竹马的郎君长相厮守,她的内心就情不自禁的狂喜着。 沈文扬的吻愈来愈激烈,上官倩儿的反应也愈来愈热情。 她柔软滑嫩的娇唇,让他只想探索更多;这念头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的吻也变得更狂野,原来的轻吻在顷刻间转为教人为之晕眩的吸吮。 浓情蜜意顿时弥漫在整间新房里。 坐在床上拥吻的二人似乎永远不想停止这种亲热的举动,但是震耳的敲门声却杀风景的打扰了这一对情人。 「沈文扬,你太不够意思了,酒都还没喝够你就先溜了,你快出来,我们再来喝个三百杯!」门外有人大声叫道。 上官倩儿和沈文扬互望了一眼。 「是丁继禹,他在门外叫着你呢!」上官倩儿俏脸晕红的偎在丈夫怀中。 「别管他,他喝醉了!」沈文扬应了一声后,又把倩儿拉进怀中亲吻。 但不识趣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沈文扬,你快开门,我还没跟你喝够呢,你快出来!」丁继禹显然已经喝醉了。 听见门外的丁继禹一直拍门拍个不停,上官倩儿连忙把沈文扬推开。 「你再去陪他喝几杯吧!否则他恐怕一整晚都要站在门外不肯走了。」 沈文扬摇了摇头。 「不,今天晚上是属于你跟我的,就是八匹马来也不能把我从你身边拉走。」他深情的注视着倩儿。 倩儿也深情的回望着他,她当然也不希望他离开,可是…… 「沈文扬、沈文扬,你听到了没有?快出来跟我喝酒!」丁继禹不放弃的大声叫喊着。 上官倩儿看向砰砰作响的房门一眼。 沈文扬了解她的心意,他在倩儿的唇上轻触了一下,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我马上叫他走开,你等一下!」 不过他连半步都还没移动就听到房门外传来了沈夫人的声音。 「继禹,你别吵文扬了,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要喝酒到外面去,沈伯母找别人陪你喝!」 「沈伯母,我想跟文扬喝,他今天是新郎倌,我不跟他乾个三百杯是不会罢休的!」丁继禹又纠缠不清的吵着。 「我得出去看看,丁继禹这家伙真的醉了。」沈文扬摇了摇头,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 突然,一记声音响起。他立即走到门边,打开房门一看,不禁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愕愣在原地。 他看见丁继禹倒在地上,而沈夫人手上正拿着一个破掉的花瓶。 「娘——」沈文扬难以置信的轻唤了一声后,便说不出话来了。 沈夫人动作敏捷的丢掉了手中的花瓶。 「继禹这孩子真的喝醉了,看来我得请人把他送回丁家才行。」她神色镇定的说着。 沈文扬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这孩子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房去陪着倩儿!」沈夫人催促着发呆的文扬。 好一会儿,沈文扬才回过神,讷讷地说道:「继禹他不会有事吧?」 「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呢?这孩子的头就跟石头一样硬,况且我也没出什么力气,他大概等一会儿就会醒了。」沈夫人说道,又神色自若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丁继禹。 接着她又伸手把儿子推进房间里。「别再发呆了,快进房里去吧!」 沈文扬一脸呆愣的走回倩儿身边。 「你一定不相信刚刚我娘做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上官倩儿却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看见了。」她粲然的笑着。 她那娇柔动人的笑,让沈文扬一时乱了心神。 他坐上床沿,搂着心爱的妻子正要继续刚刚的热吻时,倩儿却像想起什么似的直看着他。 「文扬,你真的从小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当然。」沈文扬温柔的吻着倩儿。 「我不知道等你多少年了。」 上官倩儿却推开了他。 「那我小时候在太原市街上和一个又高又壮的孩子打架,你怎么没有来帮我?」她不满的瞪视着他。 沈文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我看那个孩子挺可怜的,他让你打得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只有挨打而没有还手的份,我……我怎么可以再落井下石呢?」 「是……是这样吗?」上官倩儿脸上微微泛红,她怀疑自己小时候是否真的这么强悍野蛮? 「是啊!我的娘子,你当时真是神勇极了!」沈文扬逗着她。 上官倩儿羞红了一张脸,躲进了沈文扬的怀中。 不行,这种性子可真是要好好的改一改了,上官倩儿在心里发着誓。 她仰头柔情的望着沈文扬。 「我要开始学做一个温婉又娴静的妻子。」 沈文扬轻轻将她推倒在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