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妹闯江湖》 楔子 骊歌响起,又是一个凤凰花开的季节。 当大伙都在为毕业旅行忙碌时,黄诗涵却在暗地里进行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如此形容似是夸张了些,其实也没什么惊天动地,而是大伙一致决议,毕业旅行的地点是:垦丁国家公园。但黄诗涵却有口难言。 原因是她从小在屏东长大,去过垦丁国家公园的次数不知凡几。试想,大学苦熬了四年,如此意义重大的毕业旅行,她怎能不更加慎重。 于是,黄诗涵私下筹划另一个旅行,地点在台东某山区,同时约了两个要好的死党,参与此次盛会。 办妥入山证,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进入山区。虽然背上的帐棚、睡袋、行李压得这三个女人几乎喘不过气,但能远离尘世的喧嚣,倒也令人有一种莫名的舒畅。 「哇塞,这里的空气真是清新,我们其实早该来的。」刘燕玲眉开眼笑地说: 「本来我还很后悔呢!心想一定不好玩。」 「那现在呢?」江明秀瞟了她一眼,「现在你觉得好玩吗?」 「还不错啦!住惯了都市,偶尔反璞归真,多接触大自然,这本来就是我们都市人的梦想啊。」 言谈间,一个偌大的帐棚已然搭成,接着三人边走边聊,好熟悉附近的地形地物。 当三人来到一大片石壁处时,刘燕玲倏然惊叫一声:「你们看!」她用手指着一个半大不小的洞穴。 那个洞穴高约两公尺,一个车身的宽度,至于洞内是什么景象,由于一片漆黑,因此无从得知。 「我们去里面逛逛好不好?」这句话才说出口,黄诗涵自己也不免为之一愣。毕竟这实在是一个相当疯狂的主意。 「好啊!」刘、江两人应声附和,随即回身奔去扎营处,取来手电筒。 片刻工夫,她们人手一只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朝洞内深处走去。 倘若黄诗涵的判断不错,这个洞穴只是供山区的猎人遮风挡雨之用,并无丝毫出奇之处。然而,当三人走到尽头时,眼前忽然出现左右两条岔道。 一阵阴风倏地拂来,刘燕玲不禁打了个哆嗦。「我们别再往里面走了,回头好不好?」 「我想也是。」江明秀接口说:「这里好冷,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更冷?」 黄诗涵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右边那条走道发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啦?」刘燕玲拉着她的手,「大小姐,别再想了,我们回去吧!」 但黄诗涵却执意要进去逛逛,「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走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刘燕玲眉头一皱,「你别闹了──」 不让她把话说完,黄诗涵已轻轻地甩开她的手,「人都进来了,哪有半途折返之理!」同时快步朝右边的洞穴深处走去。 愈往里走,空气果然愈加阴寒,但黄诗涵却浑然未觉,原因是好奇心已胜过外在所有一切。 「诗涵,你别闹了,快回来啊……」洞内回荡着刘燕玲和江明秀的呐喊声。 没多久,耳边的声响已渐渐微弱。再一眨眼,四周一片寂静,静得黄诗涵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 蓦地,一阵震天价响的石块撞击声从地底传来,黄诗涵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声响时,她的双脚踩了个空,整个人登时跌入不知名的地底深处。 那种自高处落下的感觉极其复杂,黄诗涵只觉得好像在坐三百六十度旋转式的云霄飞车,一颗心似是跳至喉咙,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也在瞬间凝结,更似被抽空,而大脑一片空白。 惊慌与恐惧在倏忽间占满她的心头。「救命啊……」她不由自主的大声嘶吼着,可惜得到的也只是相同的回音,此外,她的身躯仍是不断地向下落,向下落…… 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几个熟悉的人影:疼她的爹地、宠爱她的妈咪……还有刚才一再阻止她进入洞内的江明秀和刘燕玲两位好友。 第一章 不知过了多久,黄诗涵的脑袋一沈,眼前突然浮现出满天星星,接着眼睛一眨,登时昏了过去。 黄诗涵悠悠地醒来,四周虽然一片漆黑,但她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置身在那个不知名的洞穴中。 「小玲、秀秀,你们在哪里……」黄诗涵慢慢地站了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咦,奇怪了,我明明从上面跌下来,怎么会没受伤呢?」 黄诗涵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适才的经历又记忆犹新,眼前她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一个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虽无法看清所有一切,可是久而久之却也可以瞧出一个模糊的大概。 这里还是那个不知名的洞穴,高约两公尺,一个车身的宽度,唯一的不同点是:这里没有岔道,只有一条路径弯曲的走道。 「到底还得走多久,才能找到出路呢?」黄诗涵思忖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玲、秀秀,你们在哪里?快回答我啊!」黄诗涵边走边喊,没多久,眼前倏地一亮,一道月光已入眼帘。 「哇塞,真是太棒了,终于可以重见光明啰!」黄诗涵满心雀跃,按捺不住的举足狂奔。片刻工夫,她已站在洞口外。 她凝视着眼前的一草一木,脸上忽然显现出几许茫然。一股莫名的恐惧,此时也已笼罩她整个心头。 适才她与刘、江二女进入洞穴时,是烈日当空,但这时却是晚上,而且洞穴的入口处明明是一大片石壁,可是她现今所在的位置却连一块石头也见不着,而是一大片土墙。 藉着皎洁的月光抬头望去,眼前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树林,绝非她印象中的台东山区。 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黄诗涵一时还找不到答案。 她独自一人在洞口外发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冷的感觉,那是一个人处于恐惧时的现象,她自是十分清楚。 「算了!管他的!老是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我肚子都快饿扁了。」思忖至此,黄诗涵丝毫不再犹豫的移动脚步,随兴地朝其中一条小路径走去。 触目所及,花是花,草是草,其中有大部分的花草树木她竟叫不出名字;她愈走愈毛,但相对的却也更加好奇。 这时,远处倏然传来一阵金属交鸣之声,夹杂着极短暂的嘶吼,以及凄厉的惨叫。 黄诗涵悄悄地循声走去,接着来到一棵大树后,张眼一望,但觉热血沸腾,险些昏倒在地。 只见林内一片空旷之地,十几二十名大汉正在围攻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太婆,个个手握刀剑,前仆后继,仿佛正想将她碎尸万段。 倘若只是这样的场面也就罢了,更离奇的是他们的穿着打扮并非现代,而是古装,类似我们在电视,或是电影上所能见到的那种服饰。 「这是干什么?」黄诗涵的心怦然狂跳,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他们正在拍武侠片,我闯入了拍片现场?」 黄诗涵尚不及思索心中的疑问,却见一名老鼠眼汉子边舞动手上的九环大刀,边大声呐喊:「兄弟们,再加把劲,老贼婆若是不死,咱们江北十八寨今后也甭在江湖上立足啦!」 「给她死!杀!」众大汉不约而同的齐声吼叫,全然未觉白发老太婆神色已变,口中同声发出「嗤嗤」的怪笑声。 「鼠目!识相点你我一决高下,何苦拉人垫底!」白发老太婆冷笑一声,右手猛地一旋,再一拧,一颗偌大的脑袋已然在握。 卡的一声,只见一名大汉的脑袋旋转了三百六十度,接着头盖骨迸裂,鲜红带有白点的脑浆登时飞溅,洒满整个大地。 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活灵活现的上演,令人惊骇不已。好在黄诗涵及时伸手捂住嘴巴,否则第一个大叫出声的肯定是她,而不是那些大汉。 「天啊!这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玩真的……」黄诗涵只觉得一颗心好像随时会从口腔内弹出,那种感觉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白发老太婆从容应战,穿梭在险象环生的刀剑阵中,三番两次地出现惊险镜头,但到最后总是化险为夷,充分显现出她的武功已臻至出神入化的境界。 约莫半刻钟,白发老太婆倏地怪叫一声:「老身不想再跟你们玩了!」话甫落,她身子朝右一顿,双掌同时向前推出。 「啊──」就在一长串的惨叫声过后,众大汉早已相继倒地,每个人胸前的衣衫皆留着一枚清晰的掌印,吐血身亡。 十几二十名大汉在顷刻间全部葬送性命,躲在一旁暗暗偷窥的黄诗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忘了自己是谁。 「老……贼婆!你真够狠的……」老鼠眼大汉口气虽然强硬,可惜浑身上下却掩饰不住的颤抖不已。 「好说好说。」白发老太婆打了个哈哈,随即冷哼一声,「比起江北十八寨,老身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说话间,白发老太婆一脸狞笑地朝他走去,一双如刀锋般的眼眸同时在他身上打转。 她每走一步,老鼠眼大汉便按捺不住的后退一步,当他退到第四步时,抵抗的意念早已荡然无存。 「老贼婆,你一夜之间挑了我江北十八寨,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定了。」老鼠眼大汉站定身子,缓缓地扬起手上的九环大刀。 白发老太婆声调寒冷如冰的说:「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不死心?还想放手一搏?」 老鼠眼大汉轻叹一声,「我绿豆老王统领江北十八寨,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今天会栽在你老贼婆的手上,我早就认了,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好给我洗心革面的机会。」 白发老太婆尚未回话,老鼠眼大汉已将手上的九环大刀甩了下地,同时扑通一声,人也矮了半截。「江北十八寨今后已成历史名词,只凭我一己之力,绝无法重整!」 白发老太婆打断他的话,「你这是干什么?为求生存,你大寨主竟不惜向老身下跪,难道你就不怕道上兄弟的耻笑?」 老鼠眼大汉惨然一笑,「只要你肯给我一次机会,我绿豆老王从此金盆洗手,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说着说着,他的脑袋竟如鸡啄米般朝地上猛磕头。 白发老太婆摇摇头,吐出一口浓痰,目光尽是轻蔑之意。「无耻,真是无耻!像你这种无耻之徒,杀了你,岂不玷污老身的一双手!」 话声甫落,白发老太婆转身就走,不再望他一眼。 就在她转过身子的同一瞬间,老鼠眼大汉的目光倏地一寒,左手微微一抬,几道绿芒自袖内飙出,射向白发老太婆的龙骨穴。 与此同时,白发老太婆转身,接着冷笑一声,「鼠目,凭你这点伎俩,也敢在老身面前卖弄!」白发老太婆右手轻轻一挥,只见那道绿芒似是遭受十二级强风吹袭,一个翻转面,朝老鼠眼大汉的身上迳射而去。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老鼠眼大汉不变的信条之一。凭他四十出头的年纪,能统领江北十八寨,显而易见其做人必有独到之处,可惜他今天却踢到了一块大铁板,令他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老鼠眼大汉满心以为这一击必定得手,岂料白发老太婆仿佛连背后皆多长出一双眼,轻易地洞悉他的诡计。 眨眼间,那道绿芒已完全没入老鼠眼大汉的身驱──他甚至连惨叫声都不及发出,整个身子骨已如羊癫疯患者发作般的颤抖与抽搐不已。 老鼠眼大汉的面色骤变,由白转青,青转紫、黑紫,最后成了卤蛋色;咕咚一声,身子朝前扑倒,七孔流血而亡。 这场打斗的过程叙述起来颇是费时,其实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待黄诗涵整个人回过神时,已是遍地尸首,令人不忍卒睹。看得黄诗涵只觉得胸口一阵郁闷,尤其舒张与收缩压一阵紊乱,头昏目眩,似是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 「哼!好一个江北十八寨,老身倒要瞧瞧你们还能横行到几时!」白发老太婆嘴里喃喃说者,眼睛抬得很高,连正眼也不去瞧那些尸首一眼。 她一双刀锋般的目光朝四周溜了一圈,很快的在黄诗涵的藏身之处凝住,脸上的笑容竟在瞬间更加阴寒。 「出来!」白发老太婆尖叫一声,叫声如刺骨寒风般的冷冽。「再不出来,休怪老身下手无情!」 「她是在跟我说话吗?」黄诗涵的心怦然一跳,当下硬着头皮从树后走出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你……你是谁?」白发老太婆似是被黄诗涵的穿着给搞迷糊了,说起话来竟还有一丝丝的结巴。 黄诗涵的穿着其实很普通,牛仔裤、t恤、一双「耐吉」运动鞋。类似她这种穿着,马路上到处可见。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我叫黄诗涵……」 「黄诗涵?哼!江北十八寨什么时候冒出你这号人物,居然连大姑娘都投身入绿林──」 「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我只是……」 白发老太婆丝毫不让她有把话说完的机会,「瞧你这身打扮,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来路;尤其此地方圆百里皆属江北十八寨的地盘,老身绝留你不得!」话声甫落,她一个箭步扑来,同时掌出如电的拍向黄诗涵的心口。 黄诗涵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把对方看成是一只泼猴,完全不明白自己身处险境,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砰的一声,黄诗涵只觉得一阵似有似无的怪风迎面拂来,接着她身边的大树应声断成两截。 当一个人正在面临死亡时,脸上总掩饰不住那种垂死前的恐惧之色。但黄诗涵并没有,在她脸上显现出的完全只是茫然。 白发老太婆再一次的表现出惊讶,中途变招,将那股足以令人致命的掌风击向一旁的大树。「你为什么不还手?」她微愣,「难道你不怕死?」 黄诗涵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不语,凝视着她发愣。 白发老太婆思忖片刻,脸上忽然展现出恍然大悟之色。「莫非你不懂武功?」 「嗯。」黄诗涵点点头,脸上仍是写满了茫然。 白发老太婆细细地打量她几眼,倏地扑向她的立身之处,眨眼间便抓握住她的右手,接着在她浑身上下一阵揉捏。 经她那么一握,黄诗涵仿佛是老鹰爪下的小鸡,非但动弹不得,甚至连身上的气力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诗涵还搞不清楚她在抓捏什么,忽见她纵声狂笑。「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整个人似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此女娃筋骨奇佳,老身复仇有望,真是天助我也……」说着,她竟失声痛哭起来,但不论怎么说,内心的狂喜绝对胜过一切。 又哭又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疯子啊?黄诗涵一阵迷惘。 「距约定之日尚两年余,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白发老太婆喃喃说着,忽然一把挟起她的身子,足尖猛然一点,如飞而去。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不是还在作梦?」黄诗涵心中惊骇莫名,如入崩溃之境。 虽说如此,但黄诗涵也只能任凭她这样抱着,所有的景物仿如电视荧幕般在她眼前迅速的倒退着……。 只见白发老太婆的脚下轻踩过无数多的屋顶、树头,约莫半个多钟头之后,四周的景色已愈见荒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黄诗涵偷偷地睁大双眼,暗暗打量白发老太婆,发现她居然神态自若,额头上甚至不见一滴汗水。 别说是一个老太婆了,连一个年轻壮汉想要抱着一百六十八公分高,体重五十四公斤的黄诗涵如此奔跑,恐怕也早累得躺平──而这老太婆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白发老太婆近乎足不沾地,尽情地飞行于崇山峻岭间,直到面前忽然冒出一地形陡峭的山壁时,她才停□子,轻轻地喘出一口大气。 这片山壁呈八十度,依常理推断,一个赤手空拳的老太婆绝无可能登上山顶,何况她手中尚且抱着一个黄诗涵。 然而,常理竟在眨眼间破碎,吓得黄诗涵赶紧闭起双眼,说什么也不敢再偷看了。 只见白发老太婆长啸一声「起」,接着猛吸一口真气,整个身子骨竟如一道利箭般朝山顶上射去。 黄诗涵将双眼闭得更紧,同时抱着白发老太婆,死也不肯松手。 白发老太婆似是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地物,几次藉着伸手抓握石壁上凸出的石块的同时换气。但她的身子却不见停顿,一气呵成,称得上是一次完美的演出。 虽然只是一下子工夫,可是黄诗涵却感到是漫长的几个世纪之久,直到她的双脚踩在地上时,整个人才见清醒。 黄诗涵慢慢地睁开双眼,仔细一望,不禁惊呼一声,险些昏倒在地。 原来,这片石壁的顶端呈长方形,约莫一个篮球场的大小,光秃秃一片,什么东西都见不着。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黄诗涵愣望着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白发老太婆不答,迳自盘腿坐了下地。适才那段长时间的飞奔,显然已耗损她不少内力,因此她必须做几次呼吸吐纳,好补充那股流失掉的元气。 一阵极长的沉静过后,白发老太婆才睁开双眼。「这里是太行山,一个别人上不来、地形隐密的小峰顶。」 「太行山?」黄诗涵神色大变,口齿更是不清。「我……我明明在台东,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跑来这个地方的……」 白发老太婆面露狐疑之色,「老身纵横武林业已数十寒暑,怎么从未听过『台东』这个地方……」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黄诗涵像是正在发作的精神病患者,一个人自言自语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打从她走出山洞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景象、一草一木、所看到的人的谈吐、穿着皆令她感到如此陌生,难道…… 「你快告诉我!」黄诗涵终于想到一个在书本,或是电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现在是什么年代?」 「年代?」白发老太婆摇摇头,「恕老身愚钝,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黄诗涵想了一下,随即改口问:「我是指,现在是什么朝代?」 白发老太婆一愣,似是不想她会提出这种问题,但还是作了回答:「现在是大明朝万历十九年。」 「明朝?」黄诗涵但觉脑袋轰然一响,浑身上下更是颤抖不已。「我……我居然来到了明朝……老天爷,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白发老太婆还是一愣,「女娃儿,你本就是我大明朝的子民,岂有来不来到之说?」 「我不是啊!」黄诗涵神情激动地说:「我今年刚大学毕业,我住在屏东,我的国家叫中华民国在台湾──」 白发老太婆打断她的话,「什么中华民国在台湾?那是什么地方?或者说它是什么意思?」 「哎呀!我快疯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黄诗涵急得直跳脚,最后还是捺着性子,将自己的遭遇一字不漏的全盘说出,不作丝毫保留。 白发老太婆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中途没插上一句话,似在揣测她说出口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待黄诗涵的话告一段落后,白发老太婆才说:「女娃儿,你说了那么多,意思也就是说你来自四百年后的某一个地方?」 「对!这就是我的遭遇。」黄诗涵连连点头。 白发老太婆凝望了她许久,最后才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铁板神算黄铁嘴可是令尊大人?」 黄诗涵不答反问:「铁板神算?他是什么人?」 「中原武林独一无二的卜卦以及说书高手──」 「算命的?」黄诗涵摇摇头,「不对!我爸是做营造的……」她忽地想起白发老太婆问那句话的涵意,「喔,我懂了。说了半天,你是根本不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老身是不相信。」白发老太婆不想否认。 那种不被人相信的感觉实在很郁卒,黄诗涵想了一下,不禁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大明朝有人做我这种穿着打扮的吗?」 丝毫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黄诗涵接着又说:「你看看我脚上的球鞋,身上的衣裳、手表、戒指……这些东西在你们这个年──朝代有吗?」 白发老太婆想了一下,「说真格的,那些东西老身是没见过,只是……那也并不表示你就是来自四百年后啊!」 黄诗涵忽然轻叹一声,一言不发的坐了下地,脸上则充满了迷惘。 白发老太婆见她不说话,继而又道:「怎么啦?是不是谎言被拆穿心里不好受,还是──」 黄诗涵摇摇头,「你相不相信对我而言已不具任何意义,最主要的是我快疯了,我真的就快发疯了!」 白发老太婆淡淡一笑,「不论你之前所言是否属实,至少咱们相识即是有缘。你放心,老身可以照顾你一阵子的。」 听到这话,黄诗涵心头不由得一暖。 而白发老太婆却又强调说:「当然,那得取决于你是否愿意与老身配合,完成吾之宿愿。」 哇塞,这老太婆还不是普通的现实。黄诗涵心中这般想,口里则说:「你有什么心愿,需要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人配合呢?」 倏地,白发老太婆满脸严肃,「两年后的中秋月圆之夜,老身与刀神杨邪七有约,各派传人于断魂岭上一决雌雄。」 「哦?你的意思是……」黄诗涵微愣,「传人?莫非你是指我?你要我代表你去应战?」 「不错。」白发老太婆点点头。 黄诗涵忍不住失声一笑,「嘻嘻,你真的很有意思,什么人不好找,居然找上我?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白发老太婆脸色更加严肃,「每隔五年,剑后与刀神总会不例外的想分出高下。二十年来,历经四次的生死之争,我二人总是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得一丝一毫的优势。因此,我们双方才彼此约定,由传承的弟子赴约,看看能不能比出个胜负。」 「你就是那个剑后?」黄诗涵想想还是好笑。「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啊!」 白发老太婆不理她,迳自又道:「这两年多来,老身走遍中原武林,始终找不到一个可造之材,如今苍天有眼,让老身能遇见你。你想,老身会是在开玩笑吗?」 黄诗涵不答反问:「遇见我又怎样?我真的有那么优秀?」 「不错。」白发老太婆点点头,「你的筋骨奇佳,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九玄阴脉」的人才,只要配合得当,两年之内老身敢以项上人头保证,你定将成为绝世高手。哼!想必那杨邪七哪能找得到什么好货色!」 什么筋骨奇佳,什么九玄阴脉,黄诗涵是有听而没有懂。她只对一件事有兴趣,「打赢了对方怎样?成为绝世高手又怎样?难道你就不怕我拒绝?」 白发老太婆干笑一声,「仗剑江湖、除强济弱本是习武之人的信念,你若有幸成为绝世高手,倒也不失是一件善事──至于你会不会拒绝,这一点老身不敢妄言,毕竟腿是长在你身上,老身绝强求不得。」 黄诗涵望了望四周的悬崖峭壁,气得直跳脚,「难怪刚才那些人会称呼你「老贼婆」,你果然够贼──不错!腿是长在我身上,可是眼前这种情形,我有腿等于没腿啊!」 她说得一点不错,类似这种地形,除了攀岩高手外,不曾尝试过的人肯定吓得半死,哪能轻易下得了这片呈八十度的峭壁。 白发老太婆呵呵一笑,「不知四百年后,有没有「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她的笑容实在丑陋到了极点。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黄诗涵瞪了她一眼,接着又说:「你平常都是像这样强迫别人的吗?」 白发老太婆摇摇头,「或许你不明了,放眼当今武林,想跟我拜师学艺之人不知有多少,只是老身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在那些扶不起的阿斗身上。至于你,的确是老身这几年来所见过唯一的上上之选的练武人才,老身不想平白错过,你懂吗?」 黄诗涵沉思不语,渐渐地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白发老太婆见她不说话,继而又道:「其实,老身会收你为徒,何尝不是在做一种赌注。老身完全不知道你的出身来历,两年后的那场比武,事关老身一世英名,万一……」 她在说些什么,黄诗涵一句也没听进去──如果不答应,自己又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明朝做什么?何况眼前连填饱肚子皆成问题,她岂有更好的选择? 「我想先了解几个问题。」黄诗涵忽然冒出一句话。 「你说。」白发老太婆望着她。 黄诗涵想了一下,「跟着你练武功会不会饿死?还有,会很辛苦吗?」 「你放心吧!」白发老太婆又是呵呵一笑,「吃喝问题,老身自会打理。至于练武嘛……辛苦倒是其次,恒心与毅力才是要件。」 黄诗涵轻叹一声,「我好像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对吗?」话声一顿,似是有些迟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我输了,那可怎么办?」 白发老太婆闻言后,目光不禁一寒,沉下脸说:「事情都尚未开始进行,你就论及输,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面对她那双灼热的目光,黄诗涵登时显得有些心虚,当下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白发老太婆见状,语气不由得放缓,「算了!老身也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只要你虚心受教,放心──凭我剑后之名,不出两年,你必可成为绝世高手,届时在你心上是不会有「输」这个字的。」 黄诗涵忽然缓缓地抬头,凝视着她,「我肚子好饿,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吃的东西?」 白发老太婆微愣,「你没头没脑的问出这句话,意思是说……」 「我答应啦!」黄诗涵嫣然,「既然我已经没有更好的路可走,我只好心甘情愿的让你养,当你的徒弟啰。」 话声甫落,白发老太婆早已按捺不住的纵声大笑,「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笑声豪迈,直冲夜霄。 她又一把挟起黄诗涵的娇躯,随即朝左边一处断崖飞跃过去。笑声中,两人的身子一同落下……。 第二章 当她二人的身子落在悬崖间的一个小石室时,黄诗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景象。 这间石室约十坪大小,呈正方形。石室右边挂着一个偌大的油灯;正中央有一长方形的绿色石床,此外,石室内空无一物。 「今后我就要住在这里?」黄诗涵登时傻了眼。 刚才在峰顶上空气清新,视野辽阔,可是这个石室内却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若非室内放有一盏油灯,黄诗涵只觉得自己就快成了睁眼的瞎子。 「别急,这只是暂时性的。」白发老太婆走去石床下,拿出几块不知名、坚硬如铁的肉块,递给黄诗涵。「你可别小看这个毫不起眼的洞穴,事实上它是老身找了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发现的。」 「那么这又是什么?」黄诗涵扬起手上的肉块,不解的问道。 「那是风干的鹿肉。」白发老太婆笑着说:「可能你会很喜欢吃,尤其在肚子饿的时候。」 黄诗涵撕下一小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发现她所言一点不错——肉质鲜美,口感十足。 「嗯,这个真的很好吃,以前我都没吃过呢。」黄诗涵又撕下一大块,放入口中。 白发老太婆深望她一眼,「今后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老身自会打理你所需的一切,只不过老身有两个要求,希望你一定要做到。」 「石壁上有许多老身绘制的图像与行功口诀,若是你依图行功,快者半年,内力定可达到收发自如之境,到时老身再教你剑术、暗器、拳法、擒拿……」 她说了一长串,黄诗涵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喔……」黄诗涵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边从石床下取出一个竹筒,「这是我能喝的水吗?」 白发老太婆不答,迳自又说:「第二个要求是,你只能躺在这张石床上睡觉。」 「什么?」黄诗涵微愣,「我连在什么地方睡觉你也要管?」 白发老太婆心平气和说:「这是一块中原武林难得一见的万年寒玉,由于你与老身一样身具九玄阴脉,若长时间卧在玉石上,必可增长你的内力;正因为如此,老身才敢说不出两年,你定可成为绝世高手。」 黄诗涵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白发老太婆已抢先说:「你好好待在这里,老身去准备一些你可能需要用得着的物品……」 话声甫落,白发老太婆随即走至石洞边,轻喝一声,朝崖下掠去。 「喂——」黄诗涵摇摇头,「你还真的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其实黄诗涵早已累翻了。但不管怎么样,吃饱喝足之后,若有什么事,那得先睡一觉起来再说,毕竟现下她还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然而,当她坐在那块玉石上,人尚未躺平时,整个人竟如一颗皮球似地弹了下来,她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一抹浓浓的不解。 「天啊!这是哪一国的玉石,为什么会如此之冷?」 那块不知名的玉石何止是冷,简直是寒冷如冰的渗透入骨髓里,难怪她只是一迳地愣望着那张石床,说什么也不再躺上去。 虽说如此,但一股浓重的睡意仍是涌上她的心头,「算了!反正我先找个地方躺一下再说……」随即找了个角落边,躺了下地。 这段莫名其妙的遭遇,早已使得黄诗涵整个人的精神意识瘫了下来。因此,感觉好像才躺下不过一眨眼工夫,黄诗涵便走入梦中世界,一阵畅快的遨游。 睡梦中,她仍在经历那场无法解释的奇遇,尤其到最后,当她接过白发老太婆给的肉干,大快朵颐时,那种香甜味美的滋味令她在梦中皆展现出一抹光辉灿烂的笑容。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原因是恍惚间她突然听到白发老太婆的声音,使她不得不自梦中醒来。 「女娃儿!女娃儿!怎么才第一天,你就忘记老身的要求……」那声音缥渺,似幻似真。 黄诗涵坐起身,摇了摇头,将瞌睡虫完全驱走后,这才回应说:「好端端的,你干嘛吵得人家不能睡!」 空气中回荡着白发老太婆的声音:「女娃儿,难道你忘了咱们事先的约定?你不愿与老身配合?」 「你烦不烦啊!」黄诗涵娇叱一声,「我都快累死了,你居然还要吵得我不能睡觉……」她随即又躺了下来,呼呼大睡起来。 满奇怪的,接下来她真的没有再听到白发老太婆的声音。片刻工夫,她又继续走入梦中世界。 这回,只怕天塌下来也无法将她吵醒啦! 一觉睡醒,已近黄昏。 黄诗涵定晴看一下四周的景物,她不觉讶叫出声:「天啊!这真的不是在作梦,我……我真的来到了明朝,怎么会这样呢?」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多么希望那一觉睡醒,会发现自己仍在台东,身边还有小玲和秀秀;可惜事与愿违,她是真的躺在那个偌大的洞穴中,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黄诗涵慢慢地站起身,沮丧地走至洞口四处张望。只见崖下白茫茫一片,云气弥漫,显是因地势之故,才会造成这幅特殊的景象。 「喂,老婆婆,你在哪里……」黄诗涵大叫着,但却没有听到白发老太婆的回应。 「哇塞,她该不会放我鸽子,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吧!」黄诗涵思忖着。 黄诗涵左思右想,却怎么样也想不出一个结论。按理来说,白发老太婆若有意加害自己,又何需多费一道手续将自己掳来此地?这不是摆明了做虚工吗? 倘若她不是想害自己,又为什么趁自己在熟睡时,将洞穴内能吃能喝的东西全都拿走,而且音讯全无? 黄诗涵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洞口处发愣,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悄然降临大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诗涵业已感觉饥肠辘辘,尤其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更是令她无法忍受。 「喂,老太婆,你到底在哪里?快回答我啊!」黄诗涵大声嘶吼着,可惜仍是没有她的回应,当下不免有些火气上升了。 「喂,死老太婆,你到底死去哪里了?快出声啊!」 「你叫魂啊!」人随声现,只见白发老太婆倏然从天而降,登时出现在黄诗涵的眼前。 任何人听到别人这样叫唤自己肯定气得半死,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白发老太婆神色不变,似是一点也不生气。 「什么事?你叫老身做什么?」白发老太婆凝视着她。 黄诗涵做出一个很古怪的表情,「你不是想当我的师父吗?现在我都快饿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 白发老太婆不答反问:「你左一句死老太婆,右一句死老太婆;你眼里可有我这个师父?」 「我……」黄诗涵支吾一阵,继而讷讷地道:「老婆婆,您别生气嘛……您不明白,在我生长的那个年代,很少用得到「师父」这个名词——我是真的叫不出口嘛。」 「好,那么以后你就叫我老婆婆即可,老身不勉强。」白发老太婆话声一顿,接着又说:「关于你的吃喝问题,你放心,老身先前答应的事绝对做到。」 话声甫落,她伸手入衣袖内,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打开,一个偌大的蜡球滑入掌中。 「这是什么?」黄诗涵不懂。 白发老太婆不答,手指轻轻一捏,那粒蜡球已然破成两半,只见一枚约弹珠大小的黑色药丸由蜡球中滚了出来。 「吃下它,你就不会感到饥渴了。」白发老太婆笑吟吟地将黑色药丸递了过去。 黄诗涵不假思索伸手接下,随即凑近鼻前嗅了嗅,「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好香呢。」 白发老太婆仍是避而不答,「你大概饿坏了吧!快吃了它,别问这么多了。」 黄诗涵沉吟一下,反正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当下扬起手,将那粒偌大的黑色药丸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黑色药丸果然神奇。黄诗涵只觉得原本饥渴难耐的感觉登时消失不见,继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舒畅。 白发老太婆见她吃下那粒药丸后,脸上忽然出现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老身出去走走,你若有什么事,叫唤我一声即可……」说着,她已一个箭步朝洞外掠去。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言及此处,一股澎湃的热血倏地自黄诗涵的脚底窜起,直冲脑门;接着她浑身上下忽然有种无法抗拒的燥热。 那种感觉仿佛是置身在烈焰熊熊的大火中,体内的血液更似火山岩浆般的沸腾翻滚,令人无法可忍。 「怎么会这样呢?」黄诗涵百思不得其解。 她满心以为这只是一种短暂的现象,岂料她的身躯已愈来愈滚烫,好像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最后化成灰烬。 「天啊!我快受不了……我快热死了……」只不过片刻工夫,她的理智显然因身体无法负荷那种莫名的燥热而丧失,竟身不由己的将衣裳一件件脱下。 眨眼间,黄诗涵已脱得赤裸裸、一丝不挂。然而,效果却明显不彰。 「喂,老太婆,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茫然间,黄诗涵终于想起问题症结处,但不知自己是否可以得到解答。 她大声吼叫着,体内那团生生不息的燥热感已蔓延至她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每一个毛细孔,使得她完全丧失理智。 「哇——」黄诗涵嘶吼着,忽然一个箭步朝洞口冲去,她已生不如死。 她准备跳崖自尽,解脱自己所受的苦。事实上,那种莫名的痛苦绝非她所能承受。 就在她的身子即将接近洞口之际,一阵似有若无的怪风霍地迎面拂来,硬生生将她又吹入洞内;同时空气中响起白发老太婆的话声:「没用的女娃儿,这样就要寻死,将来如何成就大事!」 「我不想受这种苦,让我死了算了……」黄诗涵仍固执己见的朝洞口扑去。 怎知相同的结果一再发生,黄诗涵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不明白那股怪风正是白发老太婆的掌力,只当是老天爷与她过不去,当下把心中所有会的「三字经」全部骂了出口,中途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骂着骂着,她的意识已渐渐模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心脉俱裂而亡;身躯亦止不住的颤抖与抽搐。 就在她要昏死过去的那一瞬间,空气中又响起白发老太婆的话声:「女娃儿,你是不是热得受不了?难道你忘了那张万年寒玉床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没错,黄诗涵曾在那张玉床上躺平过,犹记得当时冻得她赶紧跳下床来,这会儿她怎么没去想到那张玉石床可能发生的妙用呢? 黄诗涵并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立时踉跄地朝那张万年寒玉床走去,然后动作飞快地躺了下去。 说也奇怪,她的身子本是燥热难耐,可是一经躺在那块玉石床后,竟渐渐的平息下来,只不过这忽冷忽热的结果,致使她的心脏无法负荷,因而昏了过去。 「我……我昏睡了多久?」黄诗涵悠悠的自梦中醒来,一张眼便见到白发老太婆坐在床沿,脸上显露出以往所不曾见到的和蔼与慈祥。 「不久,才七天而已。」白发老太婆淡淡一笑,「现在你觉得怎样?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七天?我竟昏睡了七天?」黄诗涵整个人皆为之清醒,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些怪异的衣裳,好像是演歌仔戏的戏服。 「对了!我忘了问你……」黄诗涵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我从来也没碰见这种怪事,为什么——」 不待她话说完,白发老太婆已抢先说:「老身见你不肯躺在这张床上,所以只好给你服下「烈阳丹」。好在你的适应力很好,居然能在这张床躺了七天七夜之久,非但化解了烈阳丹的毒性,同时也得到寒玉内的阴脉之气,真是可喜可贺。」 「哦?」黄诗涵不懂,「何喜之有?」 白发老太婆脸上堆满了严肃。「如今你的内力已具八分火候,如果运用得当,便可达到收发自如之境;届时老身再助你一臂之力,打通你的任督二脉,如此一来,再配合拳脚剑术,普天之下,谁敢与你争锋」 「我有内力?」黄诗涵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婆婆,别跟我开玩笑了,为什么我老是可以从你嘴里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呢?」 「难道你不相信老身之言?」白发老太婆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我是不信。」黄诗涵不想隐瞒,实话实说出来。 「好,那此刻我们就来证实一下!」 顿时,白发老太婆忽然掌出如电,大手一挥,石壁上那盏油灯在瞬间一闪,熄灭了。洞穴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当黄诗涵努力的瞪大一双眸子,朝四周一阵打量时,却赫然发现墙上的壁画、文字竟愈见清晰。 「咦?为什么我看得见?」黄诗涵心怦然一跳,怎么样也想不透。 「那是因为你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双眼睛上,体内的气便自然的凝聚,所以你才能在黑暗中视物。」白发老太婆侃侃而谈。「换言之,你若懂得使用那股溶在血脉中的内力,集中在双手,自然可轻易举起重物;集中在双脚,那么你的脚程便可比一般人更加快速,进而达到健步如飞之境。」 这席话让黄诗涵听出了兴趣。「那么,要到什么时候,我才可以随心所欲的运用内力,达到你说的那种境界?」 白发老太婆不假思索的说:「你若持之以恒的勤加修练石壁上的行功口诀,快者半年,必可臻至化境;反之则遥遥无期,老身也不敢妄言。」 「半年啊!那么久!」黄诗涵吐吐舌头,「那是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呢!」 白发老太婆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只要你全心全意的修练钻研,时间也许是不存在的东西。」 黄诗涵凝视着她,细细的咀嚼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白发老太婆对着她微微一笑,「你与老身一样,都是身具九玄阴脉之人,所以老身可以了解你的想法——你放心吧!说不定以你的资质用不着半年便有所成,此刻何需困扰自己呢?」 「若有什么需要,唤我一声即可。」白发老太婆用手一指石壁上方,笑着说:「我就在上头!」 黄诗涵循着她的手势凝目望去,这才发现上方约有一个碗面大小的洞——难怪之前她说话时总是虚无缥渺,而且还得知自己没有躺在那块玉石床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女娃儿!相信壁上的文字与图像你已尽收眼底,你只需依图所示,循序渐进的一一演练,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体内的内力便可达到收发自如之境。老身在此先预祝你成功。」说完这些话后,白发老太婆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纵身,朝洞外射去,登时即失去踪影。 「我真的有内力?」黄诗涵傻愣愣地坐在玉石床上发呆,一下子便陷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内力即所谓的气。虽然依西方的科学理论它并无任何根据,可是它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一种无形之物。 阴气?九玄阴脉?溶入体内?真气?内力?这些东西黄诗涵一样也没搞懂。 她的思想以及注意力,此时已不知不觉的落在第一幅画像上,那种专注的神情,比起她当年大学联考k书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已完完全全被那幅画像给吸引住。 那是一幅裸体画像,布满许多小红点,分别注明不同的穴道名称;下方的文字则逐一说明各个穴道的功能。 黄诗涵并不急着解读那些穴道的名称以及功能,而是把注意力摆放在那些红点间的细黑线。 依着箭头指示,那些小黑线的行进方向,正是各个穴道及血脉游走时的路线。 举一反三,倘若某个穴道被人以外力点中,那么只需以体内的内力,按正常的路线游走,便可解脱受制的穴道。黄诗涵心想:哇塞,如此看来,电视、电影里所拍摄的武侠片,都是有理可循啰! 诚如那个白发老太婆所言:「只要你全心全意的修练钻研,时间也许是不存在的东西。」而此时,黄诗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幅画像,早已进入浑然忘我之境而未觉。 黎明,旭日初升。 一片雾气刺穿层层云气,只见两道身影如鹰展翅般,从崖下一路迅疾飙射。不过眨眼工夫,双双安然无恙地落在峰顶上。 「老婆婆,今天为什么不逼着我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狗洞里?」 「不必了!难道你不记得,你在那儿住了多久?」 「当然记得啊!还差三天满半年……莫非凭我现在的功力,已经没必要再待在那里了?」 「不错,你的内力已深具火候,接下来便是招式演练……」 经过近半年苦心修练,此时的黄诗涵已非昔日阿蒙,不仅将内力运用得当,达到收发自如之境,甚至还能以掌击石,脚程轻功更不在话下。 白发老太婆见她内力成熟,石室内的口诀招式她已铭记在心,因此才带着她直上峰顶,好修练更高深的武功,如剑术、拳法、暗器以及擒拿等。 「拿着它!」白发老太婆递给她一把一尺二寸长的短剑,叮咛说:「这套玉女神剑共分十三招,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老身先演练一次,你且看清楚了……」话落,剑已出手。 她唯恐黄诗涵来不及细看,因此将招式放缓。但从她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那股慑人魂魄的气势来看,这套玉女神剑隐含滴水不漏的剑网,招与招之间的变幻,竟难以找寻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套玉女十三剑乃老身立足江湖的不传之秘,江湖中欲想找老身传授的人不知凡几。如今你有幸成为老身的单传弟子,希望学成之后,继续发扬其除强济弱,维护中原武林公理正义之精神,为百姓谋福祉……」 白发老太婆口里喃喃说着,但手中的招式未歇,一遍又一遍,直望得黄诗涵如痴如醉。 「兵器谱中,刀排名第一,剑第二,但这绝非表示剑难敌于刀。剑比刀来得轻巧,使用起来刁钻灵活,那是笨重的刀所望尘莫及的。」 「哦?」黄诗涵忍不住的插嘴,「那刀的优势又是什么呢?」 「使刀之人,其内力必有其过人之处,因此刀大都是男人选择修练的兵器。在先天条件上,男人借助阳刚之气,内力总比一个姑娘家来得深厚。当你应对使刀之人时,只需切忌与其兵器触碰,一旦内力不流失,不被击散,再找出对方刀法中的破绽,一击得手,此乃必胜之道。」 白发老太婆剑招一吐一收,刷的一声,剑已入鞘。「为师已演练完毕,你可瞧出些什么?」 黄诗涵摇摇头,「其实你并没有练完,我一共只看见你使了十二招。」 白发老太婆呵呵一笑,「好眼力,为师果然没看走眼,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奇葩。」她脸上写满了欣慰。 话声一顿,她接着又说:「第十三招乃玉女神剑之精髓,招式一出,剑必见血方能归鞘。因此,为师准备等你将前面的十二招完全学会,且熟练之后,再予以传授。」 「还有这个学问?」黄诗涵微愣。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学问,而是该招剑气凌厉,峰顶上虽是不毛之地,但也总有许多飞禽走兽。为师不想无故伤及无辜生灵,所以才中途收招,不想竟被你一眼识破。」 经过半年的相处,黄诗涵感觉得出她其实是一个极善良的老婆婆。只是她不明了,为什么老婆婆要把那场比武视为一生中的最大目标?她应该是属于淡泊名利之人才对啊! 「小ㄚ头,你又在想什么了?」白发老太婆望着她。 「喔,没……没什么。」黄诗涵将思绪又拉了回来,「真希望我永远也用不着玉女神剑的第十三招,如此一来,岂不更合乎你的作风?」 白发老太婆想了一下,竟喃喃地说:「总有一天你会使出这一招的……」她的目光深邃而遥远,同时隐含着一道淡淡的怆然之色。 黄诗涵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或是想起什么,只得转移话题:「当然啦!我若想不使出第十三招,就必须把前十二招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当然!」白发老太婆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如炬。「你继承剑后的衣钵,倘若连一些宵小强梁都无法击败,断魂岭之约你如何去面对?」她连说话的声调亦渐渐冰冷。 黄诗涵吐吐舌,装出一副俏皮模样,「您别那么凶嘛,我好好练功就是了,将来定不会让您丢脸的啦!」 白发老太婆不为所动,仍是那副严肃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你还站着做什么?快练啊!」 「是,遵命!」黄诗涵应声之后即不再望她一眼,拔剑出鞘后,开始一阵演练起来。 第三章 时光如梭,岁月如流。转眼之间,已逾两年。 这两年来,黄诗涵与白发老太婆朝夕相处,不仅培养出深厚的情谊,同时也已尽得她的真传,只不过她自己并不明了;否则凭她目前的功夫,绝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差的也只是历练罢了。 这日清晨,白发老太婆并没有催促她练功,而是招招手,招呼她坐下。「小ㄚ头,过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黄诗涵依言走了过去,盘膝坐定,「老婆婆,有什么事吗?」 白发老太婆脸上显露出极其严肃的神色,「对你而言,今天是一个最重要的阶段,为师将助你打通任督二脉,希望你能专注一点,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才好。」 打通任督二脉是每个习武之人的最终目标,黄诗涵也曾偷偷的尝试过,可惜她近乎耗尽所有的内力亦无法突破,之后她便放弃了。 她完全不明了,任督二脉若是打通,武功会精进到什么程度?还是……?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之际,耳旁忽然响起白发老太婆的话声,「小ㄚ头,快凝神屏息,抱元固守,别再想心事了。」 黄诗涵闻言后,忙收敛心神,双目闭起,片刻工夫即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渐渐的,丹田内凝聚许久的气息如数十道利箭般,朝四肢百骸流窜而去;功行十二周天,所有的气息皆汇集于任督二脉之处,停滞不前,似是遭遇一股超强的阻力。 黄诗涵继续发功,试图冲破那道无形的阻力,可惜事与愿违,即便她倾尽所有气力,仍是无法突破。 黄诗涵的脸色如纸一样的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衣裳已然湿透。 那些汇集于任督二脉前的内力久久无法突破那道阻力,开始慢慢溃散,用不着多久,那股强大的气息又将如万马奔腾般从四肢百骸窜回丹田。 然而,黄诗涵的气力近乎耗尽,眼下的她根本无法驾御那股气息。如非借助外力,她肯定血脉偾张,最后迸裂身亡,要不也就是走火入魔,导致心神丧失的状态。 黄诗涵仍不放弃,咬牙苦撑,但她的内力毕竟有限。一盏茶时间过后,她已完全失去发功之力,只得任凭那股强大的气息再逆窜回来。 「ㄚ头!再撑着点。成功与否、生死存亡其实就在这一刹那间……」 白发老太婆轻喝一声,同时掌出如电,眨眼间将双掌贴在黄诗涵的背后,将自己本身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她的体内。 有了她的内力辅助,黄诗涵体内那些溃散的气息又再度汇集,两者气息合一,全力朝那道该死的阻力进攻。 事关两人的性命,白发老太婆当然不敢掉以轻心;何况她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在黄诗涵的身上,她绝不允许功亏一篑的事情发生。 如白发老太婆事先所预估那样的顺利,黄诗涵只觉得任督二脉连结处倏地破裂出一个小孔。那股两者合一的强大气息如水银泄地般冲向那个小孔,接着小孔变大,愈来愈大……。 「哟荷!成功了……」黄诗涵心中狂喜莫名,不禁跳起身,如疯子似的在峰顶上又跳又叫。 她的足尖一点,身子竟如燕子般轻盈灵巧,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现象。她心知肚明自己的武功又精进三成,已入化境。 白发老太婆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高兴,此时她已耗损不少内力在黄诗涵的身上,她必须适时调息,好补充刚才所流失掉的元气。当下她双腿盘起,双目紧闭,如老僧入定般的运气调息起来。 一阵极长的沉默后,白发老太婆才缓缓的睁开双眼,见到眼前的情景,不免愣了愣。「ㄚ头,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黄诗涵双眼泪汪汪,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我太高兴了……老婆婆,谢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 白发老太婆淡淡一笑,「咱们师徒俩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她随即站起身,走去一旁,拾起一把大刀。 当她再度面对黄诗涵时,脸上忽然展现出一种很古怪的表情,那是黄诗涵以往所不曾见到的。 「拔出你的剑,全力向我进招!」白发老太婆连说话的声调也变得冰冷。 「喔。」黄诗涵漫应一声,慢慢的拔剑出鞘,可是却站着一动也不动。 白发老太婆冷冷的说:「以你目前的修为,与为师在伯仲之间,差别在于应敌的经验不足,难免会打些折扣;因此,希望你在进招的同时,摒除一切杂念,发挥平时之所学,知道吗?」 「喔。」黄诗涵仍是站着没动。 自她任督二脉打通之后,血脉顺畅,犹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蓄势待发。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内力,唯恐一出手便一发不可收拾,到那时若伤了老婆婆,岂不是…… 黄诗涵的想法白发老太婆并非不知道,她当下嗔喝一声:「ㄚ头,小心了!」她脚踏七星,抡刀一掠,只见大钢刀如长虹贯月般射向黄诗涵的咽喉。 「这是什么刀法?」黄诗涵微愣,连耽搁一下的时间都没有,随即向右退了小半步。 只见刀尖近乎贴着她的咽喉划过,若非黄诗涵此刻内力已达化境,否则势必为她的刀气所伤。 「好极了!」白发老太婆冷笑一声,可是手却没闲着,当下欺身而近,手腕一旋,刀身已然劈向她的胸膛。 白发老太婆似是完全不念师徒之情,不仅招招狠毒至极,甚至还要取她的性命——这哪是练功,这是在玩命啊! 黄诗涵虽然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老婆婆要这么做?可是她却清楚对方所使出的刀法只有六招,看似平庸无奇,但其中隐含变幻莫测的杀意,令人不敢轻忽。 白发老太婆手上的刀法虽然只在这六招中打转,但每一招出手皆衍生出不同的刀法,登时使得黄诗涵眼花撩乱,完全被她使出的招式给牵制,倏忽间便处于被动之势,状似难以招架。 三十回合过后,白发老太婆忽然狂吼一声,刀猛地一旋,刷的一声,刀尖刺向黄诗涵的心口大穴。 黄诗涵全力应战,浑身上下的注意力皆摆放在白发老太婆右手的那把刀上,不知不觉中,她已将玉女十三剑中的十二剑使完。 白发老太婆眼前这一杀招,并非先前所使的六招刀法,而是一招前所未见的招式,似是这六招中所有精髓的组合。 眨眼间,刀光已如流星陨地之势,快速地逼向黄诗涵的心口,速度之快,令人躲无可躲。 「剑之飞舞」!黄诗涵心念一动,身子朝右跨了小半步,侧身,反将手中的长剑刺向白发老太婆的心口。 「剑之飞舞」乃玉女十三剑之最后一式。当初白发老太婆并没有连同先前的十二式传授给黄诗涵,而是待她将十二式完全演练成熟后,再单独传授。 在半年前的某日,白发老太婆才将「剑之飞舞」传授给黄诗涵。光是这一招式,黄诗涵便苦练半年之久,只是不曾有过应敌的机会——今天是唯一的一次。 白发老太婆不意她变招、反扑的速度竟如此之快,要想闪躲已是不及。但她的反应仍是快得骇人,索性将身子向前一挺,左臂微屈,断然的迎向朝自己飞刺而来的剑尖。 白发老太婆此时此刻已在鬼门关前徘徊,但脸上竟一反常态的显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她是在开心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达到此一境界,「剑后」之名后继有人,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婆婆!小心!」黄诗涵轻呼一声,眼见她命在旦夕,自己想收招也已是不及,当下只好双目一闭,散去全身的内力。 剑气少了内力,威力已大打折扣,但若刺中心口,仍是非死即伤,这是必然的结果,谁也改变不得。 蓦地,白发老太婆的左臂上倏然出现一道裂缝,鲜血登时飞溅;只听她闷哼一声,但脸上的表情仍是那抹奇特的笑容。 「老婆婆,你……」黄诗涵不知该说些什么,当场急得流出了眼泪。 白发老太婆呵呵一笑。「只是点皮肉之伤,没什么!」她从怀中的暗袋内取出金创药,敷在伤口上。 黄诗涵不知她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表情,「老婆婆,你……不会痛吗?」她顿感十分不解。 「当然痛啊!」白发老太婆仍是呵呵一笑,接着又说:「只是你的表现令为师忘了疼痛,我甚至感到欣慰。」 「哦?」黄诗涵不懂。「为什么?」 白发老太婆不答反问:「刚才为师所使出的刀法,你可还记得?」 「记得啊!」黄诗涵点点头,「婆婆你刚才所使的刀法一共只有六式,直到最后一招——」 白发老太婆不等她把话说完,「这套刀法是杨邪七扬名江湖的绝活——「北斗七星刀」,命丧在这套刀法下的武林中人不知有多少,欲想破解的人更是多如牛毛,只可惜当今武林中并没有人可以做到,除了为师!」 倘若白发老太婆适才过招时没有让黄诗涵一招半式,那么玉女十三剑的最后一招「剑之飞舞」的确可以破解北斗七星刀,何况黄诗涵是以事实来证明。 可是这里头又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疑问,令黄诗涵百思不得其解。「老婆婆,既然你已得知玉女十三剑可以破解北斗七星刀法,为什么二十年来,你们却又不相上下,分不出胜负呢?」 「因为刀神杨邪七是……」言及此处,白发老太婆忽然住口不言。沉思片刻后,她才冷冷的说:「为什么会是那种结果你不必明了,你只需记得中秋月圆之夜,上断魂岭击败对方即可!」 经过两年来的朝夕相处,黄诗涵很清楚她的脾气;她若不肯说的事,任何人也无法从她嘴里听到一丝一毫的讯息。 白发老太婆忽然轻叹一声,一脸的严肃,「ㄚ头,如今你已尽得为师的真传,剑后之名此后由你发扬光大,为师准备归隐山林,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我?」黄诗涵一愣,笑容已见苦涩。「老婆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什么都不懂,出门都会迷路呢。」 白发老太婆笑道:「距八月中秋月圆之夜尚有一百余天。眼前你已不必再待在这里,你即刻起程,下山去吧!」 「有没有搞错啊?」黄诗涵登时傻了眼,「至少你也得跟着我一起下山,等约期之日到的时候,你再陪我一起上断魂岭嘛!」 白发老太婆摇摇头,随即正色道:「你之所学足可让你列入中原武林属一属二的高手中,你唯一欠缺的便是江湖阅历。倘若你做什么事都要为师的一路陪着你,为师一把岁数了,还能陪着你到几时?」 「可是……」黄诗涵支吾着,无言以对。 白发老太婆迳自又说:「身为武林中人,做什么事,一切都得靠自己。别人是靠不住的,切记!」说着,她从地上拎起一个小包袱递给黄诗涵。 黄诗涵一打开,回忆登时涌上她的心头。 包袱内装着她的衣物,计有:一双球鞋、牛仔裤、t恤、手表、戒指、一套内衣裤,以及一支她不曾见过的短剑,还有一套劲装。 「ㄚ头,你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遗落什么东西?」白发老太婆凝视着她,脸上不免浮现出一抹离别时的伤感。 「这支剑不是我的——」黄诗涵拿起那支剑,细目端详着。 「这是为师当年随身佩带的兵器,名叫「伏魔剑」,为师今天一并传给你,希望你此去江湖一切顺利。」 伏魔剑的外表并不起眼,可是当黄诗涵手握剑把,将剑缓缓地从鞘中拔出时,眼睛不由得为之一亮。 黄诗涵虽然不曾见过太多的名剑,但好歹也称得上是一个练剑之人,加上又有名师指导,因此她能轻易的感觉出伏魔剑上隐隐所传来的森冷煞气。 「当年伏魔剑一出,宵小邪魔闻之丧胆,也因此造就它杀气日渐加深。黑道中人反而称为师「白发魔女」,这是为师始料未及之事。」白发老太婆侃侃而谈,不知不觉的道出尘封多年的往事。 「为师一身武功只用在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的身上,只要是被为师选中的人,绝难逃一死。为师替天行道,自觉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更对得起天下众生。今后只要你秉持这样的信念……」 白发老太婆嫉恶如仇,下手无情,黄诗涵可以从江北十八寨的事件上,摸索出她行事的原则与手段。 可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这毕竟不是一个文明人做事情的方式。因此,黄诗涵很快的联想到今后闯荡江湖时,恐怕会与她行事有别,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此去江湖,也许你会遇见一些人莫名其妙的前来寻仇,到时你自己斟酌着办,为师不想参与任何意见。」白发老太婆言及此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极其严肃之色,「总之,「剑后」之名已完全系在你身上,希望你别坏了它的名号,好自为之!」 「喔。」黄诗涵恭应一声。 白发老太婆又深望了她好一阵子,随即将头一转,不再望她一眼。「你走吧!走!」 她虽然极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但黄诗涵早已从她眼眶里见着一丝淡淡的雾气。「老婆婆,我……」黄诗涵悲呼一声,眼泪不争气的滑下眼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二人早就培养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感情,而今离别依依,当然也是极其自然之事。 「老婆婆,我舍不得你,我……我舍不得走啊……」黄诗涵抽泣着,忽然一个箭步扑倒在她身前,痛哭不已。 白发老太婆抚摸着她柔顺的发梢,轻叹一声:「小ㄚ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才是人生。」 「小ㄚ头。」白发老太婆见她不发一言地迳自哭泣着,只好又说:「快别哭了!说不定有朝一日,为师闲不住想去江湖走走,到时我们自会有重逢的一天。」 「真的吗?」黄诗涵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她,「婆婆你可不能骗我,一定要来找我哟!」 白发老太婆想了一下,「好,为师答应你,我一定尽快与你再见。」 黄诗涵慢慢地站了起身,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老婆婆,您自己要多保重,我下山去了。」 「你也一样。」白发老太婆勉强一笑,「江湖多险诈,知人知面,但却不知对方的心,有朝一日你自然能体会。」 黄诗涵点点头,「多谢婆婆的教诲,此去江湖我一定万事小心,待八月十五断魂岭一事了结,我再回到此地探望婆婆。」她将手上的包袱放在肩上。「告辞了,老婆婆。」随即纵身一掠,朝崖下疾飞而去,不过眨眼工夫,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诗涵对中国大陆的地理虽然不太灵光,不过她还是能知道一个大概,出了太行山一路朝东南方飞奔,约莫七天的光景,这会儿已来到了开封。 开封为河南省省会,同时也是我国著名的古都之一,乃骚人墨客经常走访之地;其名胜古迹以铁塔、龙亭及大相国寺最为著名。 她一路疾行奔走,没有稍作停留,直到进入开封城时,这才发现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显示出一片异常热闹的景象。 这七天的行程,黄诗涵皆以白发老太婆事先为她备妥的干粮及溪水充饥裹腹,尚不感到饥饿。可是眼前街道两旁各式酒楼茶馆林立,望着望着,走着走着,她忽然感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从腹内隐隐传出。 「反正距赴约之日还早……管他的!我先找个地方大吃大喝一顿再说……」主意既定,黄诗涵四处扫了一眼,目光很快的停留在不远处一块偌大的招牌上——开封大酒楼。 黄诗涵摸摸怀里的暗袋,暗袋里有一包碎银,两锭五两重的银元宝,以及一片金叶子。确定没有遗落后,她才快步地朝开封大酒楼走去。 「这位姑娘快里面请。」一名状似店小二装扮的汉子笑吟吟的迎上前,随即招呼黄诗涵入座。 开封大酒楼是一幢两层楼高的木造建筑物,一楼厅内全是大小桌椅,二楼则是包厢式,但却没有门,空间完全开放。 「这个位子好吗?」店小二用手指着角落边的小方桌。 黄诗涵摇摇头,「有没有清静一点的地方?」 店小二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职业性的笑脸,「有,姑娘请随我来。」随即领着她走向二楼。 由于黄诗涵只身一人,有四人座的小方桌可坐已是不错了,何况酒楼内此时已是坐了约满七成。可是店小二见她气势不凡,加上走闯江湖的姑娘家都有「打赏」的习惯,他心想等她吃饱喝足后自己必有小费可赚,因此才领着她走上二楼正中的一个包厢。 「姑娘,这间包厢可好?」店小二脸上堆满笑容。 「很好,谢谢你。」黄诗涵点点头。 店小二仍是笑着问:「姑娘要点些什么?」 黄诗涵想了一下,「菜别太多,上一些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即可。」 「酒呢?姑娘要点什么酒?」 「酒不必了,给我冲一壶茶来。」 「是,姑娘。小的立刻去张罗。」店小二恭应一声,立即跑去楼下柜台取来一壶茶,便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黄诗涵斟满一杯茶,轻啜一口,一双眼睛同时四处张望着,满是好奇之心。 整整两年,她与白发老太婆生活在僻静的太行山,从不曾走入人群,这会儿一瞧,倏地发现自己仿佛是一出古装剧的演员,那种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其实,真正令人感到好奇的不是别人,正是黄诗涵自己。 打从她一走入开封大酒楼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为大伙暗暗瞩目的焦点,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虽然白发老太婆尽力将她装扮成与行走江湖的女侠无异,但她脸上那抹气势,或者说她那副模样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她的头上不见发髻,一头长发如瀑布般的泄在胸前,加上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扫视着,脸上同时布满了好奇。 她脸上的表情、头发,以及那抹难以忽视的独特气质,无一不吸引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坐在楼下角落边的一张小方桌上的那个身着蓝布衣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五官还算端正;但定眼一瞧,黄诗涵还是可以从他脸上的表情揣测出一丝端倪。 黄诗涵此时的目力惊人,虽然阅人的经验不是很多,可是她却很轻易的察觉出那个年轻人的左下巴上长了一个小黑痣;且其人目光闪烁,一脸促狭的表情,一看就觉得是个坏男人。 是不是世上的坏男人较易吸引女人的目光?黄诗涵也不清楚。她只知道此时酒楼内已满座,而那个年轻人只身一人,与其他桌三三两两大声喧哗的酒客有显着的不同。 望着望着,不知不觉中店小二已将所有的饭菜上定,不算多,只有四菜一汤,足够黄诗涵一人享用。 于是,黄诗涵收回目光,随即抓起筷子,不管他人的眼光,一阵狼吞虎咽起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好好吃顿饭的缘故,因此黄诗涵吃得很急,吃相也不怎么文雅,比起那个年轻人有如天渊之别。 那个年轻人虽然看似有点邪气,可是隐约中又表现出一副很有教养的模样,吃相不仅慢条斯理,且吃喝间不时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手抹嘴,似是有点洁癖。 片刻工夫,黄诗涵桌上的四菜一汤已被她风卷残云般的吃得精光。 「小二哥。」黄诗涵朝不远处的店小二招招手,「这里有没有房间可以让我睡的,我想——」 店小二不想她会有此一问,不免为之一愣,但还是很快的笑着摇摇头,「我们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姑娘想住宿,那得去找一间客栈。」 「喔,谢谢你,我知道了。」黄诗涵想了一下,「小二哥,有没有好一点的客栈,你帮我介绍一间好不好?」 店小二不假思索地笑着说:「姑娘,城南小北巷那儿有一间「龙门客栈」风评很好,是咱们开封城内最好的一间客栈。」 说话间,店小二已将桌面收拾干净,又帮她斟上一杯茶后,见她不再开口询问,这才转身离去,招呼别的客人。 黄诗涵轻啜一口茶,慢慢地将视线移至楼下大堂,岂料那个年轻人的目光,无巧不巧地也转到黄诗涵的脸上,两人四目相接,黄诗涵的心不禁怦然一跳。「好清澈的一双眼睛……」 那个年轻人的一双眼眸果真十分清澄,充满慧黠的光芒,他当下竟朝她眨了眨眼,同时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的笑容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顽皮中带有一丝邪恶,令人瞧了之后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诡异感觉。 黄诗涵从不曾被男人这样瞧过,况且对方的神色又极其暧昧,让人觉得鸡皮疙瘩落满地,不想久留在此。 她慢慢地拿起茶杯,将视线转回来,准备将杯中的茶喝完后,便离开这间酒楼,去城南的小北巷「龙门客栈」投宿。 茶杯才刚拿起,怎知那年轻人却比她先叫了一声:「小二,算帐!」 「是,公子。」店小二忙靠了过去。 「六菜二汤,加上五斤白干……」店小二笑吟吟地手一伸,「公子,一共是二两八分银。」 「喔。」年轻人点点头,拿起酒杯,一口饮尽。「小二,麻烦你去请掌柜来一下。」 店小二深望了他一眼,「公子请稍待片刻,小的立刻去。」随即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大柜台。 虽然黄诗涵已把视线转回来,但眼角余光仍可看见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还可以很清楚的听见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以她此刻的功力,不论场中的状况如何嘈杂,这间酒楼内的每一个客人在谈论些什么,她都不会遗漏的。 从眼角余光得知,那个年轻人仍在冲着她咧嘴邪笑着,黄诗涵真的搞不清楚,这个邪恶的年轻人到底在笑什么? 黄诗涵放下茶杯,本想叫小二过来算帐,但一时间竟又没叫出口,且不知不觉又把视线转移到楼下的大堂。 他在看什么?他在笑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其实黄诗涵并不是很想知道。 她唯一感兴趣的是,这个年轻人虽然外表有点邪恶,但一双眼眸却绽放出一丝说不出口、吸引人的不知名力量,让人乍见之后便舍不得转头似的。 黄诗涵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大厅,故作随兴浏览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却在暗地里提起内力贯注双耳,听听那个年轻人到底想找掌柜的说些什么? 她会听到什么呢? 第四章 「这位公子好,你找老朽是……」 「掌柜的你好,我是想问你,贵宝号有没有欠缺人手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 「没有啊!公子问这个的意思是……」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想毛遂自荐一番。」 「呵呵,公子真是爱说笑!本店并不缺少帮手,何况像公子这种人本店也请不起。」 「我没有在说笑,我是说真的啊!你可能还不清楚。我今年二十五岁,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年轻力壮,不好吃懒做,肯认真学习,可是,就是没人肯给我一次机会,我苦无机会一展理想抱负……」 掌柜的本来还堆满一脸的笑容,但听及此处,他是真的不能再虚伪下去了,否则对方还不知得讲多久。 「公子。」当柜的适时插嘴,打断那年轻人未说完的话。「你叫老朽前来,又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到底是想表示些什么?」 年轻人的脸上,忽然出现适才所不曾见到的一丝苦笑,「掌柜的,实不相瞒,这会儿你不用我都不行。因为我……我身上半毛钱也没有,那二两八的酒菜钱,我没法子付啊!」 「什么?你……」掌柜的面色铁青,头顶也似在冒烟。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一敛,故作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我可以负责洗碗、扫地,要不打打杂也行……」 黄诗涵被掌柜那种气疯的表情给逗得发噱,只差一点没当场失声大笑出口,她忙伸手捂住嘴巴,在心里一阵偷笑。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掌柜的面色铁青,不由得大叫一声,「来啊!给我打!」他用手一指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听到掌柜的话索性大剌剌的躺在地上。「打一顿抵酒帐也行,反正这种事我碰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这时,只见七名店小二如蝗虫般涌来,个个面目可憎,一副想把人活活打死的样子。 照他们这等表现便可得知他们平日训练有素——吃白食的人肯定不少。 店小二人手抡着捧棍,正当举手欲敲下之际,酒楼的大门处忽然响起一阵汉子的吆喝声:「慕容公子来了!慕容公子来了!」 这个慕容公子不知算是哪棵葱蒜,只见众小二赶忙放下手上的棒棍,带着真诚的笑容,跑去大门边,恭立迎客。 「浪兄真是见笑了……」慕容公子人随声现。大伙不约而同的眼睛一亮,身不由己的朝那人望了去。 「天啊!他长得好帅呢!」黄诗涵的心怦然一跳。 走进酒楼内的共有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正是姑苏慕容世家唯一的独生儿子——慕容俊;接着走进来的两个年轻人则是他的贴身侍卫,江湖人称「左右特使」。 最后一个走进门的是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头,身上背着一个木箱,他正是慕容世家的帐房——刘英泰。 慕容、司马、南宫为中原武林的三大世家,倍受江湖中人的景仰与礼遇。因此,当慕容俊走入酒楼时,那些店小二会以这种排场恭迎,完全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何况慕容俊平日造桥铺路的好事,大伙都有耳闻。 慕容俊年约二十二岁,身材瘦削,脸上英气逼人,五官组合起来毫无一点瑕疵,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帅爆的人物。 原先那个躺在地上准备挨打的年轻人一见慕容俊走入酒楼,不禁咕哝一声,「真是的!这个脸丢大了。」接着他慢慢地站起身,一脸尴尬地迎视着慕容俊。 「掌柜的你可千万别胡来……」慕容俊脸上虽然带着诚恳的笑容,但说话的语气却出人意料之外的严肃。「放眼当今武林,凡我辈中人有哪个不知阿浪兄游戏人间,个性洒脱,言语诙谐。」 「我……我是真的没银子啊!」阿浪摆出一张苦瓜脸。「慕容老弟你不明白,昨夜我在「大通赌坊」输光了所有的家当,这会儿身上半个蹦子儿也没有,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没问题,这顿饭就由小弟做东如何?不知阿浪兄可否赏小弟一个薄面?」慕容俊淡淡一笑,但绝对诚恳。 「这个嘛……」阿浪支支吾吾,忽然抬起头,溜了黄诗涵一眼,同时朝楼梯缓缓走上去。 上了二楼,他令人猜不透的走至黄诗涵身前,小心翼翼地说:「姑娘,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黄诗涵抬头扫了他一眼,不知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馊主意,又唯恐他藉机吃豆腐,因此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阿浪的表情更见苦涩,「我实在不想欠他的人情,你……你可不可以帮我付这顿饭钱,我定尽快还你。」 这是什么话?黄诗涵暗暗气得一肚子火。 他又不认识自己,凭什么提出这项要求?如果每个人吃饭都想叫她付钱的话,那么天理何在? 「神经病!」黄诗涵瞪了他一眼。 「神经病?这是什么意思?」阿浪喃喃自语:「姑娘,肯不肯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黄诗涵不再看他一眼,「小二,麻烦你过来算帐。」 阿浪不想她会做出这种反应,不禁为之一愣,但很快的回过神,一个人又丧气的走下楼来。「真是的!现在的江湖同道怎么一点慈悲心都没有,竟狠得下心看我躺在地上挨打……」 阿浪嘟嘟嚷嚷的说了一长串,最后才冲着慕容俊咧嘴傻笑。「说了半天还是你慕容公子好……小二,赶快再帮我送上两个下酒菜,另外再打十斤花雕——慕容公子请客。」 「哼!真是一个不要脸的无赖!」黄诗涵心里这般想着,随即付了帐,走出开封大酒楼。 约莫两刻钟后,黄诗涵已来到龙门客栈,要了一间大厢房,准备今晚在此投宿。 整整七天下来,黄诗涵虽然赶了不少路,人也不觉得怎么累,可是她却不舍放弃参观大相国寺的机会。何况八月十五至今尚有百日之久,她深信自己一定赶得及赴约。 黄诗涵已许久不曾见过、躺过整齐洁净的床单被褥,这会儿早就迫不及待地将肩上的包袱一甩,飞也似的扑向床,脸上同时展露许久不曾有过的天真笑容。 她半坐半卧地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哑然失笑。她不仅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明朝,甚至还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后传人——她是否还会发生什么奇遇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到那个令她心跳加速的慕容公子。 虽然黄诗涵完全不明了慕容公子的家世背景,但不可否认的已被他那种独特的气度还有他那张不见一点瑕疵的俊脸给吸引。 基本上,男人与女人是一样的动物,彼此都在不知不觉中吸引别人的目光,或者被对方吸引。这是两性间很微妙的一种磁场反应,只要是人类,极少有人可以摆脱这项定律。 蓦地,一阵敲门声响起,将黄诗涵从自己的思想世界里拉回到现实。 「什么人?」黄诗涵下床,走去打开房门一瞧,来者原来是店小二。「有什么事吗?」 店小二笑着说:「姑娘,洗澡水已经准备妥当了。」 「好,谢谢你。」黄诗涵想想不对,接着又问:「洗澡间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转身用手一指走道尽头处,「就在那儿。」 「嗯,我知道了。」黄诗涵点点头,「没你的事,你去忙你的吧!」 「小的告退。」说罢,店小二身一转,随即退了下去。 待店小二走后,黄诗涵又走入内室,取出暗袋内的银两,藏在枕头下;接着再打开包袱,拿出换洗衣裳,一路朝房外的走道尽头处行去。 推开那扇门后,入目所及,只见一个半个人高的木桶摆放在角落里——与她事先想像的丝毫不差。 这洗澡间约三坪大小,除了一个木桶、一个木瓢及一块不知名的、状似树脂的东西,其他则不见任何物品。 黄诗涵将衣裳放在另一个角落里,拿起那块树脂之类的东西嗅了嗅,一股清香立时扑鼻而来。 「搞了半天,原来这个东西是肥皂。」黄诗涵暗暗地感到好笑,同时也打从心底的佩服老祖宗们的聪明才智。 她慢慢地脱下衣裳,拿起木瓢淋湿身体,接着再拿起那块「肥皂」擦拭身体,但却不见任何泡沫。 待她的身体完全洗净时,她才走入木桶内。顷刻间,她的身子已完全没入水中,只露出一颗脑袋。 她暗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真气凝聚于丹田之内,接着再以内力催动,霎时间四肢百骸传来一种前所未觉的舒畅。 行功十二周天后,她缓缓地将内力散去,然后才站起身,如芙蓉出水般的跨出木桶。 大约两刻钟过后,她已将换下的衣裳,以及身体洗净,并将衣裳晒在后院的竹竿上后,这才朝厢房走去。 此时她身着一袭水蓝色的劲装,一头瀑布般的秀发仍是披散在胸前,脸颊上竟还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笑容更是甜美可人。 算算日子,她已许久没有好好的吃顿饭、舒舒服服的洗一个澡、安安稳稳的躺平在一张床上,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更深更浓了。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跨过门槛时,她脸上的笑忽然僵硬;她已完全的笑不出来了。 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用不着多想,刚才肯定有人趁她在洗澡时,偷偷摸摸的闯入房内,那么…… 黄诗涵不敢再往下想,身子一掠的来到床边,抓起枕头一瞧——果然不错!枕下的一包金银已不翼而飞,但却多出一张纸,字迹龙飞凤舞的。 大慈大悲的姑娘妆次: 在下因手头不便,故暂且借姑娘的银子一用,来日定当加倍奉还。大恩大德,感激之至。 知名不具 「不!不可能的啊!」黄诗涵晃了晃脑袋,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完全摸不着边际。 适才她虽然在洗澡,但耳聪目明的她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出二十丈内有宵小闯入,莫非来人的武功高强,远在她之上?还是…… 黄诗涵不想浪费自己的脑力,因为失去了盘缠,等于失去一切。没有银子,以后寸步难行,总不能叫她流落街头,那还谈什么行侠仗义,除强济弱呢? 唯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出那个贼子,追回失去的银子,好好的教训他一番。可是那个知名不具的贼人又是谁呢? 「知名不具?知名不具……」黄诗涵沉思着,很快的让她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人渣。 她脸上的表情从茫然霎时转换成一抹冷笑,「八成就是他!」喃喃自语时,她又将那个包袱挂在床下的一个柱脚上。 好在那个包袱并未遗失。那个贼人显然是个老行家,居然分辨得出包袱里没有摆放银两,但也就是因为这样,那把白发老婆婆传给她的「伏魔剑」才没有被对方偷走,否则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真是气死我了!」黄诗涵气得脸色倏变,随即打开窗户,身一掠,如一缕轻烟般的飘出屋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大通赌坊内人声沸腾,万头钻动,好不热闹。 定晴望去,只见赌坊内的右边,有一张十二人座的大圆桌,旁边围立了一大群人,但真正坐在桌上赌的却只有一个人——阿浪。 这张圆桌是大通赌坊准备用来与出手阔绰的客人豪赌的,倘若下注没十两八两的话,那还不能坐下去,只有一旁观看的份。 「西八乐兄,你怎么啦?」阿浪凝视着站立在桌子另一面的老者,神采飞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现在的模样,与适才在开封大酒楼没银子付帐时有如天壤之别,却见他面前有一叠高高鼓起的银票及堆得像小山似的银元宝,看状况他今晚的手气不错,肯定赢了不少。 老者的脸色惨白,双手捧着宝缸——大碗公——浑身上下有如发疟疾似的颤抖不停。「阿……浪公子,老朽……」 阿浪笑了笑,故作不解的说:「好歹你也得把宝缸放下,我才好下注,否则这场赌局如何继续下去?」 「阿浪公子,你今天已经赢了不少……」老者摆出一张苦瓜脸,「真的已经赢了不少,不如就此罢手——」 「嘿嘿,你说得倒好听!」阿浪摆出一张臭脸,「你为什么不想想昨天那种场面,你赢走我所有的家当,害得我今天连吃饭钱也付不出,还欠了慕容俊一份人情债。」 老者的脸色更见苦涩,「阿浪公子,老朽也是糊口饭吃——」 阿浪打断他的话,「那好!你去找你们掌柜的出来,我跟他对赌,他若输了,那总没话可说了吧!」 老者尚不及答话,门后的珠帘叮咚响起,一名矮胖的中年人已走了出来。「浪老弟果真不简单,才不过一天的光景就光临敝店翻本。」 阿浪皮笑肉不笑的说:「从什么地方失去的就从什么地方捞回来,大伙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好!好极了!」矮胖中年人哈哈一笑。「爽快!爽快!那么浪兄准备怎么赌呢?」 「就一把定输赢——我全下!」阿浪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把桌面上的银票往前一推,仿佛桌上的东西只是一些石头烂纸。 矮胖中年人脸上的肌肉略抽搐了一两下,接着点头道:「好,敝店接受浪兄这一注——请!」话落,他双手捧起宝缸,一晃、二摇,足足摇晃了十七、八下,这才将宝缸放了下桌。 凡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有哪个不知道矮胖中年人其实就是声名远播的赌王——余胖子。据说他赌了近三十年,从未有过失手的纪录。因此,这会儿他亲自下场押阵后,大伙立刻全围了上来;赌不起的人,能亲眼目睹余胖子高超的赌技,这岂非千金也难得买到的机缘。 阿浪仍是神态自若地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谁也无法揣测的邪笑。「我买大。」 「大?」余胖子神色不变,「浪兄确定买大,不反悔?」 阿浪摇摇头,「我做事一向干脆,而且绝不后悔。」 「好!」余胖子朗喝一声,慢慢地将右手伸去碗盖处,轻轻一掀,抓起碗盖。 只见三颗骰子四平八稳的躺在碗底——三个六,十八点,大;只见余胖子神色猛然大变,倏地铁青。 「不!不可能的……」余胖子双眼球暴凸出,张瞪在那三颗骰子上,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适才他在抓碗盖的同时,已将内力一吐一收,让碗内的三个骰子翻转一个面,成为三个一,可是这会儿怎会变成这种结果,他百思不得其解。 光瞧余胖子这种体格也能明了他的内功已达怎样的境界——莫非眼前这个名叫阿浪的年轻人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 刚才他在伸手去抓碗盖的同时,阿浪曾将桌上的那堆银两又往前一推,难道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动的手脚? 余胖子正当沉思之际,阿浪已嘿嘿讪笑,「真是不好意思,承让了……」他仍是神色不变的坐在那里。「不知贵宝号还有没有更好的庄家,我今天晚上还没赌过瘾呢!」 虽然他笑嘻嘻地说出这番话,但实际上却尖酸刻薄到了极点。连坐镇指挥大通赌坊的余胖子都输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赢得过他? 然而,一件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突然发生,因为他身后传来一名年轻女子的娇叱声:「我来陪你赌!」 阿浪转头一望,「你……」他不仅神色大变,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黄诗涵。从他面前那堆银两中,她轻易地发现那片黄澄澄的金叶子。金叶子没长翅膀,所以不可能自己飞到大通赌坊;真实的答案在这一刻已然揭晓了。 黄诗涵不待他把话说完,右手倏然闪电般一伸,伸向他的右手腕,笑着说:「怎么?我不能陪你赌?」 阿浪的脸上虽然在笑,但任何人皆可瞧得出他的笑容十分勉强。「咱们夫妻俩的有什么好赌,这不是教旁人看笑话吗?」说话间,他咧嘴朝大伙眨了眨眼,表情十分邪气。 黄诗涵适才出手已扣住他的手腕脉门,虽然不怕他跑掉,可是却怕他乱说话。她当下暗吸一口气,使出蚊声密传的绝活说:「你若不想让旁人见了笑话,那就乖乖的跟我出去!」 阿浪轻叹一口气,点点头,「好,我跟你走。」他随即站起身,朗声地说:「余老大……这些银票、银两你暂且帮我保管,待下回我若有经过开封时再取回。」说着,他随手抓起几锭银元宝、金叶子以及一叠银票。「现在我们夫妻俩有话要谈,告辞了!」 只要是在江湖中走动的人皆知,阿浪此人做事、说话完全不按常理。大伙只觉得是黄诗涵的出现,中断了这场赌局;全然不明白他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黄诗涵此时是一肚子火,可是又不想在这种场所发飙,因此这会儿紧紧的跟在阿浪身后,脸色很不好看。 反观阿浪倒是出奇的镇定,脸上带着一抹奇特的笑容——这种场面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阿浪在前行走,黄诗涵在他身后约三步远的紧跟随着,直到他二人来到大街上一个卖牛杂汤的小贩旁时,情况忽然有了改变。 当阿浪走近那个小贩时,从他的衣裳内突然掉出一把碎银;碎银落地的声响立时吸引在一旁喝牛杂汤的人之高度关切。 「大家快来捡银子啊!」阿浪叫了一声,众人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登时如蝗虫似的拥来。 阿浪见机不可失,随即跨过一张板凳,有如丧家之犬地朝近郊疾飞而去。 这时,只见黄诗涵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贼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去哪里!」她足尖倏地一点,顾不得在这些人面前施展惊世骇俗的绝世轻功,整个人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鸟般的越过众人的头顶,然后朝阿浪逃窜的方向紧紧跟随而去。 无数多的屋顶、树头在黄诗涵的脚下轻踩而过。约莫半刻钟的光景,阿浪的背影已清晰地印入眼帘。 两人相距约十丈,相同的距离持续已有好一阵子;直到眼前已完全不见房舍时,黄诗涵才猛吸一口真气,娇躯如箭般向前射去。 眨眼间,彼此的距离已不及五丈。黄诗涵心想只要再加把劲,不愁那个贼子不手到擒来,当下将内力发挥至极限,如影随形般朝阿浪的背影掠去。 阿浪的轻功造诣似也不差,一阵风驰电掣后,如炊烟似的飘向左边的树林,动作之迅疾,丝毫也没有停顿。 黄诗涵并没有忘记白发老太婆再三告诫「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这段话,只是自她下得太行山以来,从不曾遭遇这种情事,加上她身上半分银子也没有,如果不把银子要回来,她今后怎么过生活? 因此,她几乎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轻叱一声:「站住!」点足之间,她已进入那片不知名的树林。 林内枝叶茂盛,遮挡住星月,伸手难见五指。 黄诗涵冷笑一声,「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你出来!」她凝神屏息,暗暗打探四周的动静;可惜林内漆黑如墨,那贼子仍躲在暗处,因此不闻任何声息。 「我知道你就在这片树林里,快出来!」黄诗涵气贯丹田,朗声说道。 她凌厉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忽然怒喝一声,左掌出,人也同时往左边的树丛里扑去。 「天啊!你好凶啊!」人随声现,却见阿浪倏地站起身,右掌轻轻一挥,砰的一声,身不由己的退了小半步。 黄诗涵虽未被他的掌力所伤,但也被他的反应与掌力吓了一跳。这贼子好高强的内力!她当下暗提八成功力,蓄势待发。 阿浪似是被她的掌力震得气血翻腾,这会儿脸色苍白,满脸苦相。 「你不仅凶,武功好像也不弱。」阿浪溜了她一眼,似在喃喃自语。「看来我今夜难以脱身啦……姑娘,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想陪我赌一赌吗?干嘛——」 「你住口!」黄诗涵怒叱一声,「你我素无瓜葛,是你先无故偷走我的银子,我绝饶你不得。」 阿浪轻叹一声,「每个人都说朋友有通财之义。我只是暂时借你的银子一用,又不是不还你,你也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啊!」 话声甫落,他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银元宝、一片金叶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岂料身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他的嘴角边忽然流出一道鲜血,「我还你就是了。」接着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瞧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黄诗涵不忍之心油然而生。毕竟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贼子,适才自己下手实在太重了些,万一因此而令他断送性命,那么自己的杀孽是否加重了呢? 如今她已是剑后的传人,她不想延续昔日剑后闯荡江湖时的行事方式。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是不是会更令人称颂呢? 唉,算了!何必跟一个下五门的贼子计较?如此岂不是降低自己的身分?思忖至此,黄诗涵的心结已解,当下散去浑身饱满的内力,一步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她拾起地上的银子,「我只拿回属于我的……」 她的话尚未说完,怎知跌坐在地的阿浪忽然如箭矢般的一跃而起扑向她,轻易地点住她的穴道。顷刻间,黄诗涵已动弹不得。 「你……」黄诗涵气得脸色倏变。 阿浪抹去嘴角边的血渍,脸上又展现出那抹特殊的笑容,「为了演好这出戏,我把舌头都咬破了,明天肯定没法子喝酒。」 「你……」一见他那副邪恶的嘴脸,黄诗涵的心不由得怦然一跳,咬牙切齿地说:「你想干什么?」 阿浪不答,反是将地上的银票等全数放入胸前的暗袋后,这才狞笑着说:「你是女,我是男,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林,月亮为证,大地为床——你说我会想干什么」 黄诗涵连开口骂他的机会都没有,他已一把抱起她的身子,朝更深的树林内飞去。 第五章 「嘿嘿,这么一个甜美可人的姑娘家,我该怎么对付她呢?」阿浪找了个柔软的草地,将黄诗涵放了下地,脸上的邪笑不禁更深更浓了。 黄诗涵急得破口大骂:「你这个贼子!无赖!」 「天啊!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凶?」阿浪指出如疾电,在眨眼间制住她的哑穴,令她有口不能言。 阿浪就站在她身前,低头望着她,一双慧黠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你知道吗?今天在开封大酒楼匆匆一瞥,我居然忘了问姑娘贵姓芳名,我真是该死!」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阿浪行走江湖这三年多来,还不曾被人追得如此狼狈过,尤其对方还是个姑娘家,所以说呢……」阿浪话声一顿,住口不言,一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他一个人像自闭症患者似的在那儿喃喃自语,而黄诗涵神色不动,却在暗地里凝聚真气,准备冲开受制的穴道。 「我看不如这样吧!」阿浪微微一笑,「老是听我一个人在说话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我解开你的哑穴,你我好好的谈谈,你告诉我师出何门何派,贵姓芳名,还有你的出身来历好不好?」 接着,他扬手一指,解开她的哑穴,只是结果竟和他事先所想像的完全不同。 「你这个浑帐东西、王八蛋……」黄诗涵实在忍不住,一下子把所有的「三字经」全骂了出来。 「你骂够了没有?」阿浪忽然摆出一张苦瓜脸,凝视着她。「我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糟?」 黄诗涵不答反问:「难道没有?」 「当然没有。」阿浪又笑了,「如果我真有那么糟,现在你还能这样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吗?」 黄诗涵闻言后不禁一愣,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话并没错,倘若他真的是一个坏胚子,她的处境肯定堪虑,可是现在却没有,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既然你拒不吐实,那……那就算了!」阿浪深望了她一眼,自顾自的笑着说:「姑娘,我叫阿浪,是个流落江湖、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我是否有那个荣幸跟你做个朋友?」 世上会有男人以这种方式要求跟一个女人做朋友,恐怕也只有阿浪这种人做得出来。 黄诗涵没理他,可是内心深处却没来由的一阵狂喜。狂喜的原因并非想与他交朋友,而是她受制的穴道就快被那股凝聚许久的内力冲开。 阿浪见她仍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已逐渐僵硬,看来他是笑不出来了。 「好吧!看这种情况你是不怎么愿意与我做朋友……我把银子还你,同时跟你道歉……」阿浪摇摇头,慢慢的把手伸入怀中,准备拿银子还给她,只是一件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事突然发生。 「好一个贼子!」只见黄诗涵如一块木板直立似的从地上弹了起身,同时掌出如电地抓向他的左手脉门。 阿浪的右手在衣裳内,左手尚不及应变,但觉浑身一阵酥麻,接着如一滩烂泥似的滑了下地。 啪啪!黄诗涵先赏给他两记清脆的巴掌。「第一巴掌是打你偷我的银子;第二巴掌是打你不经我允许,胡乱触碰我的身子;你可有什么话说?」 能听到她开口对自己说话,阿浪似乎显得十分欣慰,因此并不把那两个巴掌放在心上,反而笑嘻嘻地说:「偷你的银子是想趁机与你交个朋友,姑娘蕙质兰心,绝不难想出「知名不具」这四个字的意思;否则我们俩又怎会在如此静谧的夜里谈天说地?」 「你无耻!谁跟你谈天说地!」黄诗涵瞪了他一眼。 阿浪不理她,迳自又说:「会不经姑娘同意的触碰姑娘的身体,那纯粹是因为刚才那儿蚊虫太多。因此,我才自作主张将姑娘扛来此处,以免姑娘的玉体受损。」 黄诗涵冷笑一声,「你好一张伶牙俐齿——」 阿浪打断她的话,「我没有。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出于内心。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真的只是想跟姑娘做个朋友,绝无任何不敬之心。姑娘若是不信,我无话可说。」 他说话的态度虽然极为诚恳,但他的外表,以及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感到十分怀疑他是否言不由衷? 黄诗涵瞟了他一眼,将事情所有的经过皆想了一遍;从开封大酒楼见到他的开始,一直想到他点住自己的穴道……最后还是下了一个定论: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无赖。 思忖至此,黄诗涵忽然走去一旁,拾起几条树藤,然后才又走了回来。 「你就是个无赖!」黄诗涵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冷冷的说:「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好好的做番事业却只懂得吃白食。我踹你这一脚,就是要你好好的反省反省,一个人不是光靠嘴皮子就可以生存的!」说着,她将树藤紧紧地绑在他身上,再一把拎起他的身子,将他吊在一棵绿杨树上。 「我看,这种反省方式你才会刻骨铭心,将来才不会犯相同的错误。」黄诗涵说完这些话后,将刚才从他身上取回的金叶子、银元宝及一些碎银收妥,接着足尖倏地一点,眨眼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浪凝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不禁浮现出那抹奇特的笑容;比平常的更光辉、更灿烂的笑容。 他气贯丹田,吐气开声,卡的一声,轻响传出的同时,他身上的树藤已然断裂成数截,同时人也安然无恙的飘落下地。 「嘻嘻,这个姑娘真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着,慢慢的走出那片树林,不久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他能在短时间冲开被制住的软麻穴,显见他的武功也已入了化境。但他为什么要在黄诗涵面前隐藏实力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的是他的用意吗? 或许是吧! 清晨。阳光和煦,万里无云。 大相国寺外满是人潮,近乎水泄难通之境。 「这里真是热闹,好像在办庙会呢!」黄诗涵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脸上写满了浓浓的兴奋与好奇。 大相国寺为开封三大名胜之一,平日游客如织,香火鼎盛自是不在话下。 黄诗涵随着众人行走着,片刻工夫,她已跨过庙宇门槛,来到大雄宝殿;伫足观望许久后,才拿起三炷香,挤到神像前,一阵参拜起来。 她恭恭敬敬的朝神像拜了三拜,却不知该求些什么。她在莫名的情形下,来到四百年前的明朝,对她而言,这里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半个亲朋好友也没有;除了传授她武艺的白发老太婆外,她真的不知该为什么人祈福。 最后,她求神明保佑白发老太婆,以及四百年后的父母身体健康,至于她自己,她什么也不敢奢望,只求平安就好。 祝祷完毕,她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内,然后随着大伙一殿殿的参观,直到全都逛完时,已是日正当中时分。 黄诗涵暗暗心想:反正时间还早,我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再去颇具盛名的龙亭走走。 主意既定,她缓缓的走出寺外,才刚走近那片大广场时,整个人的注意力便不禁被吸引住。 广场一角的大榕树下,围立着一大群人。那些人神情专注,一言不发的凝视着一个坐在一张小方桌上的老头,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黄诗涵忍不住好奇的走近那堆人群,只见那老头轻叹一声,「唉!真是的,连二分银子也不肯花,你们开封城的百姓为什么如此小气……」 他身边的泥地上,插着一根三尺六寸长的竹竿,一块白布幡随着微风飘荡着: 布衣神算 黄铁嘴 「黄铁嘴?这个名字好熟……」黄诗涵心怦然一跳,忽然想起白发老太婆曾对她提起过这个人,甚至还误当她是他的后人。 「也罢!看来大伙是来听我说书的——咱们可得把话说在前头,我故事若是说得精采,你们可得记得打赏;否则将来我一定告诉中原百姓,说你们开封城没救了!一点人性也没有……」 黄铁嘴的一席话,将黄诗涵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当下不免竖起耳朵,听听这个江湖名嘴到底会说些什么。 「上回在紫金山下,老朽曾说过一段当今武林两大高手:刀神与剑后之间的纠葛,记得当时曾引起大伙极大的回响。因此这会儿老朽冷饭热炒,希望能提起各位的兴趣。」 黄铁嘴虽说已是半百老者,但他说话时不仅字正腔圆,且中气十足,在场之人皆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话声给吸引去。 刀神与剑后乃当今武林排名之最的两大侠客。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士都是平民百姓,可是这两大侠客本就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难怪黄铁嘴可以成为江湖中人公认的名嘴,原来他都是选择别人所好奇的话题谈论。 在场中最好奇的人自属黄诗涵无疑。事实上,刀神与剑后之间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每五年为什么要比武一次?这些事的始因白发老太婆从不曾对黄诗涵提起过。但不管怎么说,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同是身为白道的刀神与剑后,绝不可能到达水火难容的地步。 「大伙都知道,刀神与剑后每五年一会不只是江湖大事,凡中原百姓,甚至远方的塞外漠北也对他们俩的瓜葛有着浓厚的兴趣。可惜至今没有人可以解释出个大概。当然,除了老朽以外。」 黄铁嘴话声一顿,拿起挂在腰际上的酒葫芦,打开木塞,咕噜一口;先润润嗓门,这才一五一十的叙述起来。 「四年多前,老朽为自己卜得一卦,从卦象上得知天山雪莲能治好老朽的宿疾。因此,老朽不惜千里迢迢的跑去天山,却不料在某一个峰腰上,亲眼目睹当今两大绝世高手舍命一战。他们边打边谈,老朽因而知晓他二人之间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言及此处,一个老头已不耐的插嘴,「黄铁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啊!别老是这样吊人家胃口。」 「这位老人家有所不知,咱们讲古说书之人,不管是谈人或是论事,都得把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最后再来说结果。倘若一开始老朽就把结果说了,难道各位就懂了吗?」 那个插嘴的老头想想也对,所以不再多言,只好捺住性子听他再说下去。 「那日深夜,老朽在某一处峰腰上找寻雪莲之踪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金属交鸣之声,同时天际闪电不断。老朽忍不住好奇的循声走去,躲在暗处偷窥,果见一男一女分别手持刀剑,在那儿做十分激烈的打斗。」 「那男的约五十出头,一脸精明相,隐约中带有一丝丝的邪气。女的约四十七、八岁,满头白发,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老朽本来还不觉得怎么奇怪,只是当时脑袋里忽然想起刀神与剑后这两位当今绝世高手。老朽曾见过他二人的画像,加上江湖上风风雨雨的传言,说那两位高手可能会在天山一决胜负。老朽这时已完完全全的确定,他二人绝对就是刀神与剑后。」 「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啊!」黄诗涵在心中呐喊着,「别这样吞吞吐吐的,好讨厌喔。」 黄铁嘴轻咳了咳,慢条斯理的拿起葫芦,仰头干了三大口,接着目光环扫全场,炯炯有神。 「当时他二人分别受了点伤,刀神的伤势较重。但他为了「刀神」之名,显然在拼死应战,仍不肯放掉手中的兵器,只是口中一直喃喃说着:「老天爷何其残忍,竟让我遭此下场,运也,命也!」。剑后的攻势凌厉不断,如排山倒海般攻向刀神的周身大穴,同时口中一直重复「苍天有眼」这四个字。起初老朽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实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最后刀神说出一段话后老朽才豁然贯通,原来他二人是……」 言及此处,黄铁嘴的目光一闪,赶忙住口不言,同时脸上写满了畏惧之色。他一把拎起坐在身下的椅子,拔起桌边的白布幡,「对不起,老朽有点事,不得不先走一步。」 黄铁嘴尚不及走人时,只见一个年轻人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他迎面走来。 「是他?」黄诗涵的心怦然一跳,气得牙痒痒。「这该死的无赖,不出现没事,一出现把故事都打断了……」 年轻人正是阿浪。「黄大叔,近日可好?怎么啦?又在妖言惑众,唬一些善良百姓的银子啦!」 「我……我没有啊!」黄铁嘴一脸无奈。 阿浪不及开口,原先那个插嘴的老头又洪声说:「黄铁嘴,刀神与剑后他二人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没说完啊!」 黄铁嘴溜了阿浪一眼,慢慢的转望那个老头,表情很是无辜。「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位大叔。」阿浪笑着对那老头说:「黄铁嘴一肚子的武林秘辛,大叔你别急,先让小生卜上一卦,然后再让他继续说。」 那老头尚还未做出反应,黄铁嘴的手一伸,「二分银子,先付。」唯恐阿浪不付帐似的。 「银子!银子!你就只知道银子!」阿浪笑瞪了他一眼,随即从怀里捞出一个五两重的元宝放在桌上。「够不够?」 「当然够!」黄铁嘴动作飞快地抢下银子,放入裤裆里。「今儿个想问什么?」 「感情。」阿浪丝毫没考虑。 「感情?」黄铁嘴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个出了名的江湖浪子今儿个居然会找老朽问感情?哈哈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阿浪随手在竹筒里抽出一支签,递给他,旁若无人的说:「昨天我认识一个姑娘,眼睛大大的,头发长长的,长得身材高挑——」 黄铁嘴打断他的话,「说了半天,你这个江湖浪子早已对她一见钟情,喜欢上她了是不是?」 在人群里的黄诗涵听了傻眼,阿浪口中的那个女人不就是自己吗?当下凝神屏息地仔细聆听。 阿浪涨红了脸挣扎着,似是不好意思启齿,许久才说:「你说对了,我是喜欢上她了,但不知结果如何?」 「呵呵,事成之后,你可得请老朽好好的喝一顿……」黄铁嘴一边说一边拿起竹签仔细端详,同时手指屈点,面色骤变。 「怎么啦?」阿浪显得很紧张。 「啧!啧!啧!」黄铁嘴摇摇头,轻叹一声,「孽缘、孽缘,好一段悲惨的孽缘……」 阿浪浑身一颤,「意思也就是说……结果并不乐观?」 黄铁嘴皱眉说:「不是不乐观,是肯定不乐观。」 阿浪低头沉思着,脸上满布沮丧的神情,与他平日那副毫不在乎的嘴脸有若天渊之别。 他二人不再说话,大伙立时接着起哄:「说故事!黄铁嘴,你快把刚才的故事说完嘛。」 黄铁嘴略迟疑一下,这才朗声的说:「刚才的故事老朽已经不想再说了——」 「黄铁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真是太胡来了……」人群开始咒骂着。 黄铁嘴溜了沉思中的阿浪一眼,半晌才说:「各位乡亲先别急着开骂,剑后与刀神两位传奇性人物,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老朽告诉大伙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老朽再换一个当今武林上,大伙耳熟能详的人物,这样不是更实际吗?」 「大伙应该知道武林三大世家其中之一的慕容世家吧!」话声一顿,不待别人插嘴,他接着又说:「昨天慕容公子还在咱们开封城出现过,一副状似悠闲的模样。不过到了入夜之后,他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慕容俊曾与黄诗涵有过一面之缘,因此这会儿黄诗涵不免仔细聆听,为什么他会笑不出来? 「昨晚,慕容公子接获家中传书,说宋七刀的第一把飞刀已出现在大门上,换句话说,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杀手宋七刀已看中了慕容世家这只大肥羊,相信三七二十一天之后,慕容世家必有祸事发生。」 「宋七刀?他是什么人?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杀手?黄铁嘴,你到底在胡扯些什么啊?」 「老朽并没有胡扯,那得怪各位乡亲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 黄铁嘴说了一长串,可惜大伙兴趣缺缺,不约而同地吐出几口浓痰,人群逐渐散去。 阿浪此时仍坐在他身前的椅子上低头沉思着,忽然猛一抬头,目光寒冷如冰地凝视着他。「你快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说你在跟我开玩笑,说你在骗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也没有骗你啊!」黄铁嘴一脸苦相,似是十分无辜。 「我黄铁嘴好歹也是个有字号的人物,你本就是一个浪子命,孤独运,你跟那位姑娘没结果,我以项上人头做保证,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 「我……」阿浪做出一个十分苦涩的表情,慢慢地站起身,「谢谢你,大叔,我走了。」 黄铁嘴仿佛不曾见过他的这种表情,这时傻了眼,张大嘴,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唉!真是的,这么一个年轻人……」黄铁嘴喃喃说着,直到见着不远处朝他缓缓走来的黄诗涵时才回过神来。 「姑娘是想算命还是卜卦?」黄铁嘴凝视着她。 「我……」黄诗涵支吾片刻,先放了些碎银在桌上,「刚才我经过这里时,听先生说到刀神与剑后的事,我是想问——」 黄铁嘴打断她的话,「对不起姑娘,他们的事老朽只是胡扯而已,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话声一顿,他先将桌上的碎银收妥,这才接着说:「倒是慕容世家一事乃千真万确,他们的确遭遇了困难,普天之下,恐怕很少有人可以帮得了他。」 「哦?」黄诗涵不懂,「此话怎讲?」 黄铁嘴摇摇头,轻叹一声,「宋七刀乃中原武林排名第一的杀手,只要是被他点中之人绝难逃杀身灭门之祸。最主要的是他至今都没有失手的纪录,且其人神秘莫测,根本没人知道他是什么长相。」 「那……那慕容公子岂不……」黄诗涵想了一下,「慕容公子此人在江湖中的风评如何?」 黄铁嘴丝毫没考虑,「慕容乃武林三大世家之首,自从慕容美三年前往生,其独子慕容俊接掌慕容世家以来,称得上是好事做尽。在江湖中,慕容世家的声名此时有如日中天之势。」他溜了黄诗涵一眼,接着又说:「姑娘大概平日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因此才会有此一问;待将来历练丰富时,自会全盘明了一些风风雨雨之事。姑娘不妨卜个卦,看看以后的运势走向如何?」 「好啊!」黄诗涵点点头,充满好奇的从竹筒里抽出一支签,然后递给他。 黄铁嘴接下竹签,才不过瞟了一眼,神色就不禁大变,连握竹签的手亦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啦?」黄诗涵微愣。 黄铁嘴不答,从怀中拿出一本袖珍形的古书,一边翻阅,一边变脸。 「姑娘……」黄铁嘴的五官近乎纠结成一团。「姑娘所抽的乃属下下签,老朽本来还不以为意,心想可以化解,怎知翻看经书之后,才知……才知此签……」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黄诗涵已有些不耐烦。 「签诗上说得很清楚:八月十五,天狗咬月,心灰意冷,性命必终。」黄铁嘴一字字缓缓的道出。 黄诗涵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问:「意思也就是说,我无法活着见到八月十六日的太阳?」 「嗯。」黄铁嘴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黄诗涵淡淡一笑,随即站起身,朝大街走去。 八月十五正是她与刀神的传人比拼高下的日子。她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一战,她的武功,她的信心怎么可能会因他那番话而化为泡影? 她只把他的话当放屁,因为她对自己深具信心。 她怎么可能会不是刀神的传人之对手? 不可能的! 第六章 姑苏慕容世家 近日来,整个慕容世家已进入空前的戒备状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人未经许可,皆不得进入。 大厅内,一伙人不约而同地眉头深锁,脸上的表情仿佛才刚刚如丧考妣似的。 依宋七刀此人行事的惯例,每隔三日,他会暗中送上一把飞刀,杀一个人,直到第七把飞刀刺入他真正想杀的那个人的心窝为止,共计二十一日。 六天下来,慕容世家一共出现两把飞刀,第一把飞刀出现在门外的匾额上,看门的小黄小黑两只大獒犬脑袋不见的横尸石阶上。 第二把飞刀出现在前院的一棵老榕树上,园丁艾德华被不知名的利器贯穿咽喉,当场惨死。 今天清晨,第三把飞刀出现在大厅外的门柱上,ㄚ环银花被人捏碎颈骨,死在门槛边上,尸体慕容俊刚刚才派左右特使处理完毕。 飞刀一次比一次接近宅内,期限也一日日的逼近。但奇怪的是,知道此事的人本该不多,可是一下子就传遍江湖,近日前来伸援手的有一海票的人。 慕容俊一开始还笑着婉言相拒,直到少林掌门白木大师率武当掌门乌于子、峨嵋派慧心师太、崆峒派长老海中阳亲自前来关注此一事件时,慕容俊才点头答应他们的援助。 白木大师等人既已开了先例,加上宋七刀此人凶狠至极,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不知凡几。因此,打从黎明至今,已有不少人前来应征,只不过他们的武功平平,慕容俊不想累及无辜,所以很客气地把他们打发走,同时还免费奉送他们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 对于慕容俊此人的行事风范,江湖中人早已耳闻,只不过如今亲眼目睹之后,才知传言不假——慕容俊的做人真的相当成功。 这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禀公子,又有一个人前来应征,小的已把他请来了。」 「好!你暂且退下。」慕容俊挥挥手,那名护院武师随即退下。 「阁下就是慕容公子?」一名既矮又胖,活像个弥勒佛的中年人走入大厅,一脸旁若无人的模样。 「在下慕容俊。请问尊驾是……」 「你不必问我是什么人——」 矮胖中年人才说到这里,崆峒派海中阳长老已截声道:「这是什么鸟话!倘若你是宋七刀的同路人,咱们不就算是引狼入室了吗?」 海中阳此人性烈如火,虽属白道中人,但对付一些武林败类时手段也异常凶暴,素有「火爆道长」之称。 一旁的慕容俊赶忙打圆场,「道长此言极是,尊驾若不说明师承来历,恕在下无法接待。」 矮胖中年人略想了一下,「好,我告诉你们。我叫金刚,是大旗门下弟子。半年前宋七刀灭了大旗门,这段血海深仇我不得不报。如今得知你们接获他的飞刀,我想,这是我雪仇的大好时机,所以我就来了。」 大旗门惨遭灭门之事半年前的确算是江湖大事,只不过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该事乃宋七刀所为,难道这人是唯一的幸存者? 慕容俊面无表情,谨慎地说:「据在下所知,大旗门五十三口在一夜间皆惨死,那么……」 金刚气呼呼的说:「那天晚上我母亲正巧大寿,我回家探视,所以才错过杀死那个畜生的机会。」 慕容俊想了一下,「江湖传言,铁布神功乃大旗门不传之秘。只是……此次吾等所遭遇的敌手是那莫测高深的宋七刀,不知尊驾是否可以露几手,让吾等一饱眼福?」 「那当然。」金刚点点头,一脸傲色地说:「我既然敢前来会会那个魔头,肚子里当然也有点货。」说完,他马步一跨,双手握拳,掌心向外的置于腰间。「哪位想试试?」 「我来!」海中阳长老朗喝一声,脸上带着笑容,然后缓缓的走向金刚。 铁布神功其实是气功的一种,传言修练此功之人必须是童男之身,功成之后能不畏兵刃,今称「铁布衫、金钟罩」。 海中阳长老在他身前约二尺的地方站定。「阁下真的可以——」 金刚点点头,「道长不必多言,出招吧!」他行功九周天,脸色红润,看似准备妥当。 海中阳长老吐气开声,着的一声,右掌一旋,接着猛力向前推出,气势之惊人,无与伦比。 忽听得砰的一声,只见金刚「登登登」一连退了三步之多,终于一个拿桩不稳的跌坐在地,频频喘息不已。 金刚本是红润的脸蛋,这时已是一片青笋笋。看来海中阳刚才那掌已震得他五脏六腑离了位,没十天半个月的休养,肯定难以复原。 慕容俊神色不变,转头朝他身后的帐房刘英泰使了个眼色,后者随即背着小木箱,缓缓走入场中。 刘英泰来到金刚身旁,打开小木箱,却见数十道耀眼的金光从箱中绽放出——原来是一小箱的金子。 「辛苦了,这位壮士。」刘英泰递给他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脸上堆满了诚恳。「这位壮士伤得不轻,一点小小的心意请收下,回头请大夫开几帖药方子,回家好好调养一番。」 金刚毫不客气的收下金子,站起身,拱手道:「多谢慕容公子的盛意,我告辞了。」说罢,一拐一瘸的走了出去。 海中阳在一旁冷笑不已,「哼!这个小子倒好,挨一掌可以赚得五两金子,早知如此,我不该下重手的。」 慕容俊微微一笑,「道长神功,在下今日有幸目睹,真是佩服之至……」 他说了一堆吹捧的话,听得海中阳心花怒放,连嘴都笑歪了。 这时,原先那个入内通报的护院武师又冒了出来,「禀公子,门外有位姑娘求见,小的已经把她带来了。」 「好,我知道了。」慕容俊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眨眼间,一阵香气拂入大厅。当慕容俊抬眼见到黄诗涵出现时,先是愣了一愣,接着脸上的笑容更深。 「见过慕容公子。」黄诗涵抱了抱拳。 「不敢。」慕容俊凝视着她,「开封匆匆一瞥,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真是失礼之至。」 「我姓黄名诗涵,黄诗涵。」 「黄诗涵?嗯,人如其名……」 他的话声轻柔,温文儒雅,但一双眼眸却灼热异常,直望得黄诗涵心头小鹿一阵乱撞。 慕容俊仍是注视着她,笑着说:「姑娘来敝庄可是为了那贼人宋七刀而来?」 「是的。」黄诗涵点点头,却仍没有正视他。 「姑娘和他有仇?」 「没有。」黄诗涵暗吸一口气,缓缓的抬头注视着他,「除暴安良本就是武林中人应尽之职责。那狂徒宋七刀既敢找上名满江湖的慕容世家挑衅,也就等于与武林为敌。」 「好,好,说得好极了。」海中阳长老一旁拍手叫好,「女娃儿,你是何人门下?想必也是名门之后啰。」 早在来此之前,黄诗涵早已料到有人会提出这个疑问,因此心中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没有,小女子自幼学武,由家父亲手教导,并非道长所说的名门。家父只是一个走镖的趟子手罢了。」 一听对方只是个镖师的女儿,海中阳立时显露出一副不屑之色——一个镖师调教出来的人,哪能担任抵抗宋七刀的重任? 黄诗涵深知自己的师父被江湖同道称为「白发魔女」,因此她不想挂着这个招牌闯江湖,待成就几件大事后,才打算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自己师承何门的来历。 海中阳那副嘴脸她不是不明了,而是对方既有本事成为慕容世家的座上客,想必也有点来头。她先观察一阵子再说,以免坏了江湖规矩。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慕容俊忽然轻叹一声,「黄姑娘,你我虽有一面之缘,可是那贼人宋七刀并非等闲之辈,在下实在不愿姑娘卷入此事,以免波及姑娘,造成憾事。」 黄诗涵故作不解,「慕容公子的意思是……」 慕容俊尚不及答话,海中阳已一旁冷笑着说:「当然是想请姑娘露两手让吾等瞧瞧,以免到时为了姑娘而分心。」 他的言下之意是指:说不定大家正在全力对付宋七刀时,她会在一旁碍手碍脚,因而使大伙分心。黄诗涵焉有不懂之理? 黄诗涵沉思片刻,「慕容公子,你怎么说?」 慕容俊不答,而是溜了大伙一眼,意思也就是在询问大家的意见。 在座之人皆摇摇头,唯独海中阳开口说:「抱歉,老道我一生中从不跟女娃儿动手……」 这也难怪,目前坐在大厅的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与一个没没无闻的镖师的女儿动手过招? 慕容俊想了一下,忽然朝左右特使使了个眼色,后者二人随即走入场中。 「黄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他二人联手应战惯了,不论对方是一人或是十人,他二人永远都是同进退。」慕容俊本是笑着对黄诗涵说话,但对左右两位特使说话时,脸上已转换成严肃之色,「黄姑娘金枝玉叶,两位可得知轻重,千万别伤了人家。」 「是,少主。」左右特使不约而同地恭应一声。 慕容俊总在有意无意间冲着黄诗涵微笑,甚至连做起事,下决定时亦处处为她着想,不难猜测出,他已对她有了好感。 黄诗涵虽点滴在心头,但当下仍向前走了一步,状似悠闲,实则戒心已起,不敢对他二人有所轻视。 慕容世家为武林三大世家之首,而他二人有此能耐成为慕容俊的左右手,想必机智与武功必有其独到之处。 「姑娘请亮兵刃。」左特使抱拳道。 黄诗涵将肩上的包袱放至角落,摇摇头,「我得看看情况再说。」 此语甫出,大伙心想:好狂妄的女娃儿,待会儿千万别和金刚一样——挨一掌领金子。 左特使不再说一个字,而是冷笑一声,右脚同时跨出,左掌已然欺近黄诗涵的肩井穴。 与此同时,右特使并未闲着,而是一言不发的身一掠,拍出右掌,配合左特使的招式,将她的退路封死。 慕容俊所言并非夸大,凭他二人的武功与招式默契,的确可以同时应战不同方向的十个敌人;也难怪他二人能成为慕容俊的左右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大伙皆心知肚明。 眼见黄诗涵已无路可退,若不是正面应敌,要不就是束手就擒。然而,她的动作却超乎众人的想像以外。 「来得好!」只见她娇叱一声,不退反进,同时扭腰避过左特使的掌功,反取他的胁下大穴。 大伙眼睛不禁一亮,其中慕容俊不禁暗暗点头,似是相当佩服她的武功与胆识。 左特使轻咦了一声,脸上忽然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但仅是一瞬间旋即恢复了常态;他一边侧身,左掌化掌为爪,扣向黄诗涵的右手腕脉门,动作之迅疾,几达匪夷所思之境。 黄诗涵虽然擅长使剑,却早已练就「手上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因此,她每出一招时,其中便隐含玉女神剑博深之精髓,变幻莫测,刁钻辛辣,令人防不胜防。 转眼间,彼此已交手二十余回合,仍是平分秋色,胜负难分。 其实,早在七、八回合时,黄诗涵至少有二次机会敲碎左特使的手腕骨、一脚踹中右特使的腰间穴,但她并没有去把握,而是故意错过。 她不想太快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武功底子,何况大厅内除了慕容俊、左右特使、背小箱的刘英泰,其他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在这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她会这样做无疑是一次正确的选择。 左右两位特使久攻不下,尤其对方又是个女流之辈,这会儿显得颜面无光,当下双双默契十足的暗提八成功力,出招之际,杀心已然大起。 然而,黄诗涵怎么样也不与他二人正面交锋,而是一味的游斗,偶尔出手攻向他二人身上的要穴,令他二人不得不收招自保。 如此又交手了十余回合之后,忽听得慕容俊朗声道:「住手!」话声之大,震得人耳膜生疼,嗡嗡作响。 左特使抽身回退,铁青着脸说:「少主——」 慕容俊打断他的话,「两位特使何必与一个姑娘家动上肝火,所谓「不打不相识」。」他转对黄诗涵笑着说:「恭喜你,黄姑娘,在下代表慕容世家聘请姑娘为首席护院,为期半个月,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屈就?」 「多谢慕容公子。」黄诗涵抱了抱拳,正气凛然地说:「能为中原武林尽一番心力,与诸位前辈高人一起铲除武林败类,小女子深感荣幸之至。」话落,抱拳朝众人一拱,做出一个十分标准的江湖礼仪。 「好,好,好极了。」慕容俊微微一笑,继而用手一指大厅尽头的走道,「午时已过,不如咱们先去膳堂用餐,待食毕后,再共商大事。」 说罢,他率先走出大厅,领着众人一路朝膳堂走去。 能与各大门派的掌门一同用餐,这是多少江湖中人之梦想?在餐桌上有了慕容俊的介绍,黄诗涵只觉得受宠若惊,原来这些毫不起眼的和尚、尼姑、道士皆是大有来头之人。 席间大伙谈笑风生,没有人提起宋七刀的事,「吃饭皇帝大」这句话恐怕早已沿用了数千年之久。倒是峨嵋派掌门慧心师太跟黄诗涵聊了不少,也许彼此都是女人,所以较有话可聊也说不定。 餐毕,大伙又回到大厅,慕容俊立刻差人泡上香茗,大伙边喝边聊的渐入主题。 直到这个时候,黄诗涵觉得自己仿佛仍置身在梦境中,她始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和这些前辈高人平起平坐,那种感觉真是复杂极了。 其实她不明了,早在刚才她与左右特使交手时,大伙或多或少也能瞧得出一些端倪,只是没去点破而已。 一整个下午,前来助拳之人仍如潮水般涌进,只可惜他们的武功大都平庸无奇,慕容俊依惯例的用银子把那些人打发走,彼此双方皆大欢喜。 不多久,血红的太阳已渐渐西下,现在已近黄昏时分,只见那名忙得焦头烂额的护院武师又奔入大厅,「禀公子,门外有个人……」 「哎哟,都那么熟了,还需要通报什么嘛。」随着话声,只见阿浪大摇大摆的走入大厅。 「禀公子,这个人——」 护院武师尚不及把话说完,慕容俊已大手一挥,「没你的事,你先下去。」 「是,公子。」护院武师恭应一声,随即退下。 阿浪嘻皮笑脸的说:「慕容兄,咱们又见面啦!近来可好?」 慕容俊面无表情,「不好。正因为不好,所以才有劳各位前辈伸出援手,在下真是愧对先父。」 「对啊!我也是听说宋七刀找上了你慕容公子,所以我也远从开封城赶来呢!」阿浪四处扫了一眼,似是对在座的各派掌门十分熟悉。「小可见过各位前辈。」他当下躬身一礼。 他的目光在黄诗涵的脸上停留最久,只是黄诗涵转过头去,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阿浪只是淡淡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眼下在座各位无一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在下实在不敢偏劳你这位江湖浪子——」慕容俊说道。 阿浪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慕容公子此言差矣!所谓「受人点滴之恩,自该泉涌以报」,我可记得在开封城欠慕容公子一顿饭,今天就是来还这份债的。」 慕容公子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在怀疑他的武功不入流,而阿浪却故意装作听不懂,顾左右而言它。 「小子,你有没有头昏啊?」海中阳长老瞪了他一眼,「那宋七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年纪轻轻的,放着大好前途——」 阿浪异于常态的冷笑一声,「难道你没听过「初生之犊不畏虎」这句话?哼哼!宋七刀在我眼里算得了什么?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而已,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的尾巴揪出来……」 慕容俊淡淡一笑,「江湖传言,你这位浪子不仅机智,连武功也是一流,可惜在下一直无缘见识,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阿浪此人不拘小节,生性幽默风趣,却从不轻易在人面前显露武功。因此,传言归传言,他肚子里到底有几两货恐怕也没人知道。 海中阳一旁搭腔,「说得也是!宋七刀可不是省油的灯,否则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两年内声名大噪、威胁武林……」 阿浪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讲了一大堆,就是要我拿出点东西——行!我不让大家失望就是了。」他一脸作贼的表情,最后背过身去,悄悄地从裤裆里捞出四颗骰子。 「你这是干什么?」大伙全傻了眼。 阿浪扬起手上的骰子,「这可是我的珍藏,白玉雕刻的哟!」话落,他似是连准备的动作都没做,只是四根手指轻轻一弹,却见四道白光如箭矢般射向大厅的横梁。 即使事先镶好的都不可能如此凑巧,却见四颗骰子整齐划一的没入梁内,只露出一个面,面上呈现的都是「六」,这分手劲与巧劲,放眼当今武林能做到的人肯定十分有限。 「就只是这样?」海中阳忽然说了一句。 阿浪微愣,「这样还不够?那还要我怎样?」 海中阳一本正经,「这种功夫属暗器,只要经常演练,熟能生巧,一段时日下来,一样也可以达此境界。」 他在鸡蛋里头挑骨头,阿浪不是不知道。 阿浪深望了黄诗涵一眼,目光尽是不舍之意。他知道今天自己若不展现武功,绝难待在这个地方。那么,他不就很难再见到她了吗? 打从开封大酒楼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这个江湖上出了名的浪子已被她脸上的那抹特殊气质给吸引。 他故意潜入她的房内偷窃银子,为自己铺下一条路,怎料她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甚至连名字也不肯说。如果他再这样盲目的追求下去,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呢?他想都不敢去想。 最后,他把目光集中在慕容俊的脸上,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已暗暗下了决定。 「好吧!既然这样不算什么,那么你们说要我怎样?」他在骤然间又回复原先那副顽皮的模样。虽然很奇怪,可是他一向如此,大伙似乎也难以察觉有异。 海中阳洪声说:「你至少得使使你的硬功,那才可以表现出你的实力到底在哪里!」 阿浪抓抓头皮,喃喃自语说:「怎么办?我刀剑、拳脚、棍棒、暗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会儿该表演什么拿手绝活呢?」 「不如这样吧!」阿浪目光环扫全场,一脸不在乎地笑着说:「干脆你们派出一个代表,与我动手三十招内定胜负。慕容公子,你看这样好不好?」 慕容公子尚不及答话,平日沉默少语的少林寺掌门白木大师忽然开口,「老衲来试试。」他站起身,缓缓的走向场中。 少林寺乃八大门派之首,如今由白木掌门亲自下场应证,厅中之人无一不默许。只是大伙心照不宣的想着:这个狂妄自大的阿浪倒大楣了! 阿浪的脸上仍旧挂着那抹奇特的笑容,「大师,请。」他拱手掌心向外一推,比了个起手式。 白木大师呵呵一笑,「小兄弟,你小心了……」声音尚在空中回荡,他的右掌倏地拍出,掌力浑厚,震撼整个大厅。 白木大师此人心肠慈悲,在江湖中素有好好和尚之称,但看他现在的表现——一开始便下重手——大伙不禁在心中一阵纳闷。 其实,他是在探测阿浪的身分,尤其刚才阿浪所展现出的暗器手法,绝非海中阳所言「熟能生巧」那么简单;加上宋七刀行凶前必送上对方一把飞刀这点来联想,阿浪的来历的确令人置疑。 两年前,最为江湖中人关切的事:一个宋七刀,一个江湖浪子。这两个人近乎在同一个时间出现江湖,两人一样的神秘莫测。那么,这两个人是否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个人呢? 当今江湖道上,没有人见识过阿浪的武功,有的也只是小露一手的四处耍宝。白木大师是想藉机探测他的底细,看看他是否与自己猜测的一样? 转眼间,他二人已交手了二十七招,其间阿浪险象环生,好几次好像都要被对方的掌力击中,却又三番两次的被他逃脱。大伙只望得如痴如醉,可是也心知肚明,这最后三招无疑是胜败的关键。 「小兄弟真是好身手。」白木大师抽身回退,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表情却是不以为然。 「好说好说,大师过奖了。」阿浪打了个哈哈,一脸天真的表情,「咱们别打了好不好?干脆找个地方喝两杯——」 白木大师淡笑一声,摇摇头,「即使老衲同意,只怕别人也不同意;最后三招,小兄弟你小心了。」 话声才落下,白木大师的袈裟忽然鼓起,一张脸涨红得好像猪肝色,显见他已行满功,准备雷霆万钧之一击。 阿浪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已见苦涩;尚不及开口说话,白木大师已吐气开声,着的一声,一股巨大的掌风迎面拂来。 白木大师不想错失良机,左掌猛地一旋,化掌为爪,抓向阿浪的气海穴,同时右掌迅速变招,掌心向外,推向他的心口。 这最后三招一气呵成,连一点接缝处皆无法瞧出,阿浪无疑已危在旦夕。 白木大师所取的位置皆人身要穴,阿浪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得踩七星,走八卦,暗一咬牙,双掌在眨眼间拍出,迎向他的攻势。 砰砰!两声巨响过后,只见阿浪「登登」地连退了两步,身体略摇晃了一下,却还未倒下,似是勉强拿桩站稳。 「大师好功夫。」阿浪仍是在笑,但嘴角边已溢出一道鲜血。这两种情况组合起来,果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白木大师略退了小半步,喉头一痒,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好在他及时咬紧牙关,将那口鲜血硬生生的吞下肚去,才不至于出糗。 他的脸色有如纸一样的苍白,可是一双眼仍炯炯有神的凝视着阿浪,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又仿佛是在回忆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忽然用手一指阿浪,脱口说出:「啊!老衲想起来了,你是……」 阿浪到底是谁呢? 第七章 这最后三招的过程虽然相当短暂,大伙只见到他二人四掌相触,接着是阿浪连退二步的吐血。 白木大师的情况如何大伙并不知道,原因是他掩饰得很好,只不过脸色很是苍白而已。 依他状似全力的一击,阿浪竟未倒下,接着又见到白木大师说出那几个字,大伙不免循着白木大师的手势朝阿浪望去。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能撑得住如此一击?大伙一阵好奇。 「哈哈哈……」忽闻白木大师开口大笑,笑声震天价响,近乎把屋顶都给掀了。 大笑声中,他体内的气血控制不住的一阵翻腾,只见一大滩鲜血从他嘴里飙出,「爽快!爽快!真是爽快极了……」 「痛快!痛快!真是又痛又快!」阿浪学着他的口气,身子虽然已见踉跄,但始终就是没倒下。 白木大师笑声一敛,随即对慕容俊说:「慕容公子,老衲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个浪子的出身来历绝没问题,他会是吾等对付宋七刀的好帮手。」 「哦?」慕容俊沉思着,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他并非怀疑阿浪的出身来历,而是他很不喜欢他看黄诗涵时,脸上所做出的表情。 虽然他与黄诗涵还称不上是情人,但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心中,情人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他其实是不愿让她留在慕容世家的,他更不愿目睹她被左右特使所伤,衡量轻重得失,他才说服自己将她留在此地,怎知半路竟冒出阿浪这个程咬金。他心知肚明阿浪会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情敌。然而,此时此刻,连少林掌门白木大师都开口说话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大师言重了。」慕容俊微微一笑,接着又说:「在下今日有幸目睹阿浪兄一展绝技,加上又有在座各位的大力鼎助,想必那宋七刀定当知难而退,夹着尾巴跑啦!」 这些江湖中有名望地位的人就是不一样,不论是待人或是处事,总是相当圆滑;白木大师已认出阿浪是什么人,可是大家也不点破,顾左右而言它,各找台阶下。因此,大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又融洽起来。 最后,大伙又在厅内闲聊等待有没有人前来助拳,直到夜色完全降临,炊烟升起时,慕容俊才带领众人前去用餐。 夜已深。 整座慕容山庄无声无息地似婴儿般沉睡着,但庄内的贵客皆心里有数得很,因为宋七刀的飞刀出现,慕容山庄其实在暗地里早已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一般。 蓦地,一阵箫声在山庄的后院响起,在此静谧的夜晚聆听,更具几分凄凉萧索之感。 后花园中的一个四角亭内,只见慕容俊坐在一张石凳上,双手轻握着一支遍体碧绿的玉箫,双眼似闭微启,仿佛已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江湖传言,慕容俊此人自幼深受慕容老庄主的薰染,琴棋书画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且其人温文儒雅,故只有二十二岁的慕容俊,在江湖中已是颇具盛名的人物之一。 然而,此时的他眉头深锁,表情亦十分苦涩,一股寂寞孤独的气息自他的身上隐隐传来,令人不由得升起一股同情之心。 按理来说,一个慕容世家的少庄主身上不应该散发出那种孤单落寞的气息,但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明了他心中的思绪是那么的复杂与混乱。 慕容俊的母亲早逝,父亲茹苦含辛地将他一手拉拔大,教导他读书、习字与练武。直到他十九岁那年,父亲在一场比武中丧生,从此慕容山庄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独挑大梁。 慕容山庄庞大的产业,八十六庄丁的吃喝拉撒都得由他一人打理,算算日子至今已有三年之久;好在左右特使昔日因欠老庄主的一份情,而自愿投效慕容俊,否则他早就撑不下去了,哪能像现在把慕容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当夜深人静时,慕容俊总会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四角亭内抚琴弄乐,也许是纾解白天的压力,但也可能是怀念老庄主在世时,对他的点点滴滴。 慕容俊放下手上的玉箫,忽然轻叹一口气,拿起石桌上的酒杯,轻啜一口,「在下慕容俊,尊驾何必躲躲藏藏的……」同时一双如辰星般明亮的眼睛,盯住在不远处的一簇花丛。 支吾声中,只见黄诗涵立身而起,带着腼腆,「我……对……对不起,打扰了公子的雅兴。我……我以为是什么人——」 慕容俊适时打断她的话,「原来是黄姑娘,快!快请坐。」他用手指着他面前的小石凳。 江湖中人皆知慕容公子精通音律,黄诗涵因不曾在江湖中走动,加上她今天是第一次在此住宿,所以才不知他有这种嗜好。 黄诗涵在睡梦中被一阵凄凉的箫声吵醒,听得箫声来自后院,当下掠出房门前来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慕容俊独自一人坐在亭内吹箫,不知不觉中被他脸上的表情给吸引住——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种孤寂落寞的表情? 黄诗涵略迟疑一下,「打扰了。」接着缓缓朝亭内走去。 「该说打扰的是我。」慕容俊浅浅一笑,「在下无意间扰人清梦,倒让姑娘见笑了。」 黄诗涵不以为然地说:「慕容公子太客气了。其实公子吹奏得很好,真的很好听,只是……」 「只是什么?」 黄诗涵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慕容公子的箫声凄冷苍凉,显见内心充满落寞之情。」 「说得好!黄姑娘果真聪慧异常。」慕容俊并不否认。 黄诗涵凝视着他,眼神充满好奇。「堂堂慕容世家的少庄主,何以会有这种心情?不知慕容公子可否告之?」 慕容俊拿起酒杯,轻啜一口,整个人似已陷入说与不说的挣扎中。片刻过后,他又连干了三大杯,才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心情故事,打从老庄主命丧之后,到现在的状况全盘说出,不作丝毫隐瞒。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已感到疲惫。山庄内八十六口人需要我打理,甚至养活;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好好的休息一下,让我连躺三天三夜,即使是一睡不醒那也没关系,我真的是累了……」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只见他的眼眶一片湿润,表情也十分痛苦与沮丧;这与大白天意气风发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黄诗涵始终没有插上一句话,直到他话声告一段落之后,她仍是一言不发地沉思着,显而易见她已完全走入他的故事里,尚未回过神。 慕容俊的遭遇、心情、处境,她多少也能体会出些许,然而,她却怎么样也想不通一件事。「照今天那两个人对你态度恭顺的模样,我相信他们一定给了你不少帮助,减轻你不少负担。」 「你是指左右特使?」慕容俊喃喃自语:「若非先父庇佑,他二人对我慕容山庄无怨无悔的付出,我早就垮了,哪还能撑到现在?只是……我真正的需要并不是他们的援助啊!」 「哦?」黄诗涵还是不懂,「那是什么?」 「是什么?」慕容俊浑身一颤,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眼波温柔如水。 「是一个女人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是一个女人在我最失意痛苦、彷徨无助时,几句贴心的问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彼此相互扶持,一起走过每个阶段的悲伤与喜悦……」 黄诗涵的心怦然一跳,他的感情好丰富喔。她随口问道:「凭你慕容公子在武林中的声望与地位,应该不难找到那个女人。」 「很难!真的很难……」慕容俊摇了摇头。 黄诗涵想了一下,「那必定是你眼光太高了。」 慕容俊再次把视线移转到她的脸上,「几年来,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寻那个女人,可惜佳人杳然无讯。不过……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真的好不容易找到了。」 「哦?那她是?」黄诗涵不懂。 慕容俊的眼光更加灼热,「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女人。」 「你……你是指我?」黄诗涵浑身僵硬,傻愣住。 「不错!在下指的正是黄姑娘——你。」慕容俊脸上写满了诚恳。「这么些年来,我所遇见的女人只会巴结、奉承,要不就是惺惺作态、扭扭捏捏。她们不像黄姑娘,行事光明磊落,说话得体。」 「哦?我有吗?」黄诗涵愣望着他。 慕容俊不答,迳自又说:「黄姑娘清纯脱俗,岂是一般平凡女子所能比拟。」他忽然不再言语,而是一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其实,他二人早在开封大酒楼相遇时,双方便皆为对方所吸引。如果不是阿浪中途气走她,说不定他二人早已相谈甚欢,何必还等到这一刻。 慕容俊的外貌、谈吐、涵养、风度与才华无一不深深的吸引一个初出江湖、涉世不深的少女的情愫。黄诗涵不敢否认自己的确已被他的态度与话语给打动,但仔细一想,眼前宋七刀未逮,八月十五断魂岭赴约比武一事未了,她怎能在现在这种时候大谈儿女私情? 慕容俊见她沉思不语,不免轻叹一声,「莫非黄姑娘是当在下出言轻薄?还是你——」 黄诗涵打断他的话,「不!慕容公子言词忱悃,娓娓动人,只是此时你我不宜谈论儿女私情,毕竟大事尚未了。」 慕容俊摇摇头,「黄姑娘所指的可是宋七刀一事?」 「嗯。」黄诗涵不假思索,义正辞严说:「小女子虽未身受其害,却绝不允许宋七刀荼毒武林。」 慕容俊苦笑了笑,「此番宋七刀找上我慕容山庄,其实我早已抱定玉碎之心。姑且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已尽了全力。黄姑娘又何需将此事放在心上?生死皆由命,不是吗?」 黄诗涵不以为然。「个人生死事小,只要宋七刀存在的一天,中原武林定将无一宁日。总之,我既已来到贵庄,就必须为武林做些事,否则辛苦习武用之何处?」 慕容俊深望她一眼,许久才说:「待宋七刀此事了结,在下侥幸不死,黄姑娘是否可以接受在下诚挚的情意,比翼双飞,共结连理?」 黄诗涵先是一愣,接着苦笑不已。「慕容公子说话直爽,一下子可把我给难倒了。」 慕容俊尚不及说话,一阵脚步声倏然响起,「哎哟,都什么时候了,两位还有这个兴致谈情说爱。」只见阿浪嘻皮笑脸地走来,说出口的话犹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事情还没发生,你们就在预估结果,这摆明了就是浪费时间;说不定宋七刀此人艺高胆大,咱们一个也跑不掉;说不定宋七刀只是一只纸老虎,中看不中用,到时被咱们逮个正着,送去官府,还有一笔赏金可领……」 「阿浪兄真是高见!」慕容俊适时插上一句话,「如此深夜,阿浪兄还不入眠,莫非敝庄安排的房间不够舒适?」 「不!不!就因为太舒适了我才睡不安稳。」阿浪仍是邪笑着,「我这个人天生贱命,只需一堆稻草,或是一张草席我就可以一觉到天亮……」 不待他话落,一旁的黄诗涵已气呼呼的吐出一句:「无聊!」随即转身就走,脸上的表情很是气愤。 见她突然离去,阿浪神色异常平静,仿佛此事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比起阿浪,慕容俊的情绪显然做了些许改变,虽然他一字不提,但却清楚的表现在脸上,让人一瞧便可得知。 「抱歉,抱歉。」阿浪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实在不该破坏此地的气氛,我真是该死!」 他说话的语气与他脸上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对方可以轻易的察觉出他言不由衷,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说完这话后,他登时转身,丝毫不让慕容俊有说话的机会,便缓缓的走出后院,只留□后一双充满抱怨、气愤的眼眸。 尽管慕容山庄内住着当今武林的绝世高手,但宋七刀的飞刀仍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准时出现。 第四把飞刀出现在崆峒派海中阳长老的寝室内,飞刀贯穿海中阳的心口,让他当场毙命。 少林掌门白木大师等人闻讯赶至,却未发现敌踪,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亦无法可寻。 第五把飞刀出现前院,十几个明桩与暗哨惨死利刃下,无一人幸免。当时武当派掌门乌于子曾加入战圈,岂料竟非对方之敌手,成为第二条正义之士的冤魂。 「那么第六把飞刀的目标又会是谁呢?」黄诗涵以手当枕,半坐卧在床沿发愣,相同的姿势已保持许久。 毫无疑问的,慕容山庄的座上客,已成为宋七刀杀害慕容俊之前的陪葬阴魂。对方武功之高,连海中阳、乌于子皆非对手,如此想来,自己是否经得起对方一击呢?黄诗涵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段时日,慕容山庄虽然一片肃杀之气,但慕容俊仍不断地为大伙打气加油,且暗地里依旧默默地追求他一心渴望的关怀与安慰。 对于他再三向自己示爱,黄诗涵虽感心动,可是她固执己见的想先把手边的事完成再谈,慕容俊不想改变她这项固执,只是强调人生变幻无常,世间事冥冥之中皆已注定。 至于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阿浪,最近倒是没出任何状况;整日神秘兮兮的待在白木大师的房内,两人喝酒、下棋与闲聊,仿佛乌于子与海中阳的死,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莫非他们暗中打了退堂鼓,畏惧宋七刀摆在眼前的事实?还是他们心中早已有了谱,找出应付宋七刀的良策? 正当黄诗涵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之际,不远处倏地传来一阵玄袂破空的声音,声音虽然细微,可是黄诗涵却听得一清二楚。 「啊!那声音好像是慧心师太的……」黄诗涵的心怦然一跳,匆忙下床,随即打开大门,循声赶去。 黄诗涵并没听错。当她来到东厢房时,慧心师太果然出事了,只是她并没想到,阿浪与慕容俊竟会比她早到一步。 「这个畜生……」慕容俊眉头深锁,脸上的表情似已愤怒到了极点。 只见慧心师太□的道袍被掀起,身下一片鲜血,显见生前曾遭受蹂躏,那副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这……怎么会这样……」黄诗涵双手掩面,说什么也不想再去望一眼。 「天啊!」慕容俊仰天长啸,啸声直冲夜霄。「有种你就来找我一人就是了,何苦伤及无辜……」 比起他们的反应,阿浪倒是平静许多,当下屈身检视慧心师太的尸首,丝毫不避男女之嫌。 阿浪伸出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迹,凑近鼻前嗅了嗅,脸上的表情已见诡异。 地上的鲜血呈现稠糊状,依此情况研判,慧心师太丧命应该早已有一段时间,绝非现在,那么…… 思忖至此,阿浪忽然惊呼一声,「糟了!白木大师!」随即长身而起,如一道拉满弓的弩箭,朝屋外飞掠而去。 如意料中的,白木大师果然惨死毙命,死状比慧心师太好不到哪里去。 「好一个障眼法……」慕容俊随后赶至,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 「宋七刀此人不仅手段凶残,头脑显然也不差。」黄诗涵神色微变,喃喃说道:「看来第七把飞刀出现时……会是一场震天撼地的激战。」 「事已至此,黄姑娘大可不必费心。」慕容俊胸一挺,豪气干云的说:「他的目标是我慕容俊,为免再受无辜损伤,在下建议二位暂时离开慕容山庄,待第七把飞刀出现过后——」 黄诗涵打断他的话,「慕容公子此言差矣!这十余日下来,吾等已折损四名绝世高人,倘若我们就此罢手,岂非贻笑江湖。」 慕容俊长叹一声,「在下是担心黄姑娘与阿浪兄的安危。在下一条贱命,即使失去了又何足惜哉。」 黄诗涵尚不及说话,蹲在地上的阿浪忽然率先开口,「两位有什么话,可否去外面谈,我想一个人仔细想想此事的来龙去脉。」 「哦?」慕容俊微愣,「阿浪兄是否有什么发现?」 阿浪摇摇头,「暂时没有,说不定等一下就有了。」 「那真是太好了……」慕容俊终于展现出一丝平日不易见到的笑容。「既然如此,恕在下先行告退。希望很快的能得到阿浪兄传来的好消息。」 见慕容俊如是说了,黄诗涵也不便说些什么,两人于是很快的走出房去,眨眼间,白木大师的房内只剩阿浪一个人。 阿浪将视线慢慢地转移到白木大师的身上,渐渐地沉入在自己的思想中。 白木大师的死因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只是非常单纯的身中两剑,一个在心口,一个在腰际;皆属致命处。 「大师,你也曾看着我长大,如今你遭遇不测,死不瞑目,我阿浪此时此刻指天立誓,一定亲手杀了那个畜生替你报仇……」说着说着,阿浪已情不自禁的流下一串英雄泪。 「如果你地下有知,请助我早日找到那个畜生。你暝目了吧……」阿浪伸出颤抖的右手,试图将白木大师的双眼合起,岂料一试再试,白木大师那双死鱼眼就是不肯闭起。 「怎么会这样呢?」阿浪迷惑了。 按理来说,当阿浪贯注内力的右掌只需轻抚白木大师的面容,他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就该顺势闭起,莫非其中还有更大的隐情? 阿浪的江湖历练虽然只有两年余,但他的机智肯定要比别人多出几分——他忽然想起一个很古老的江湖传说。 「大师,如有冒犯你的遗体,阿浪在此先行告罪。」阿浪身一倾,接连叩了二个响头,然后才伸出双手,伸向他胸前的袈裟。 当阿浪的双手尚未触及白木大师时,却见白木大师的七孔内倏地溢出鲜血,接着双眼缓缓垂下……最后合起。 「莫非问题出在这里?」阿浪内心一阵雀跃,整个人的精神亦武装起来。 脱下白木大师的袈裟,阿浪仔细地搜寻任何可能疏忽掉的线索,可惜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致命的伤口仍是心口、腰际二处,只是当阿浪凝神再细细一望时,霍然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异象。 白木大师的心口被贯穿,留下一个宽约寸许的伤口;而腰际的伤口却只有半寸,深及内脏。换言之,杀害白木大师的是两把宽度不同的利剑,力道也不尽相同。 放眼当今武林使双剑的侠客多如牛毛,但使不同剑的人却半个也没有,如此想来,宋七刀并非一个人,而是还有同党。 阿浪将思绪慢慢地拉回到适才在慧心师太房内,自己所见的一切,立刻又发现另一个不寻常的结论。 慧心师太毕竟属女流之辈,肯定没人会亵渎她的尸体,只因浓稠的血迹给了阿浪一丝灵感,才会想到宋七刀其实真正的目标是白木大师;而慧心师太早已死了一段时间。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对象……宋七刀到底想干什么?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前来伸援手的人才是他的真正目标吗?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阿浪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阿浪由自己的思想世界慢慢的回到现实,接着又帮白木大师穿上袈裟后,这才缓缓的站起身,目光四处搜寻一阵,最后别无所获。 「对了!不如我再去慧心师太那儿瞧瞧,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阿浪悄悄地跨出门槛,如一阵烟似的飘向东厢房。 第八章 第七把飞刀即将出现。 慕容山庄后院的四角亭内,石桌上虽然满布酒菜,大伙依旧笑容满面,但任是谁都能感觉到那股沉重的肃杀之气。 今夜无星,有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与泥土香。 「来!咱们干一杯。」慕容俊扬起酒杯,一口饮尽,「也许错过今晚,慕容世家便成为历史名词,不如今夜咱们来个不醉不归……」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却十分苦涩。 黄诗涵沾了一口,慢慢的放下酒杯,「慕容公子根本不必多虑,庄内此刻固若金汤,加上又有吾等在此陪伴,想必那贼子定知难而退,不敢造次。」 她说得没错,慕容山庄今夜的确进入空前的戒备。众庄丁个个刀剑佩身的守候在后院四周,形成了一层保护网。 慕容俊、黄诗涵,阿浪三人呈品字形坐在四角亭内,左右特使站在慕容俊身后,两双眼如刀锋般锐利。 慕容俊笑叹一声,摇摇头,「眼下四位当今武林的绝世高手接踵惨死在那贼人之手,在下何德何能,绝不敢奢望苟活在世上偷生。」 「放心吧!你死不了的!」阿浪语出惊人。「至少你一定不会死在宋七刀的手上。」 黄诗涵接口:「你为什么如此有把握?」 「因为我是阿浪。」阿浪举杯仰头一口饮尽,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已经知道宋七刀是什么人了。」 「哦?」慕容俊微愣,接着做出惊喜的表情。「那你快点说啊!宋七刀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浪沉默片刻,一字字地道:「宋七刀是……」 言及此处,一道银芒自左特使的手中飙出,直取慕容俊背脊穴。与此同时,右特使轻喝一声,「拿命来!」长剑脱鞘而出,直取慕容俊的后脑。 「小心!」黄诗涵眼明手快,一掌推出,将慕容俊送去亭柱边,眨眼间,得的一声,飞刀已没入石桌。 右特使见慕容俊在自己剑下逃生,不禁冷笑一声,「哼!堂堂慕容世家的少庄主居然还得靠一个娘儿们庇护!」长剑再度挥出。 「我不是早说了嘛,他绝不会死在宋七刀的手上!」阿浪嘻笑一声,双掌暴推而出,拍向两旁的亭柱。 忽闻轰然一声巨响,整座凉亭应声垮下,再一眨眼,大伙已掠至一旁的空地,战事随时都会再起。 「两位叔叔,你们……」慕容俊脸色一片惨绿,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怎样?」左特使干笑着,表情亦更加狰狞可怖。「我们跟着老庄主做牛做马了一辈子,如今还要服侍你这个小畜生——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只是供你使唤的两条狗!」 慕容俊皱眉轻叹,「只要两位叔叔开口,慕容山庄所属的产业皆可任凭两位处置。可是……可是你们并没有开口啊!」 左特使怒啸一声,「凡事都得等我们开口,在你眼中,我们左右特使算什么?」 慕容俊尚不及答话,右特使已抢先说:「少跟他啰嗦那么多。杀了他,慕容山庄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说话的同时,长剑再度挥出。 「言之有理!」左特使长喝一声,如影随形地冲上前去。 「你们休想!」黄诗涵娇叱一声,同时将事先备妥的暗器漫天洒出。 那把暗器只是非常普通的金钱镖,但由她手中使出,却比千军万马的气势还凶猛。 「点子硬——走人!」左右特使默契十足的一式「懒驴打滚」,避开漫天飞舞的金钱镖,身子一掠,越过院墙,随即没入一片漆黑中。 黄诗涵应敌经验、江湖历练毕竟有限,怎会料到对方会逃窜而去,待回过神时,想追赶已是不及。 「黄姑娘,算了吧!」慕容俊惨然道:「再怎么说,他二人也对我慕容世家有恩……」 比起黄诗涵,阿浪的眼光显然独到三分,当他二人才掠至墙头时,阿浪已如轻烟般地跟上,踩着他二人的步伐在漆黑的夜幕中一阵追逐。 约莫半盏茶许,双方的距离已不及十丈,这点小小的距离对一个武功高强之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左右特使竟不约而同的煞住身子,如两尊石像般挺立不动,静待阿浪的到来。 「两位果然不愧特使之名,小可真是佩服,佩服。」阿浪停下脚步,站在八尺开外,脸上已见笑容。 「好说好说。」左特使打了个哈哈,随即冷冷地道:「你也不差,居然能拆穿咱们的好事,甚至还不怕死的跟来。」 「死?怕死的不是大将军!」阿浪笑着说:「小可一向不杀无名之辈,依两位在江湖中的声望与地位……还勉强可以啦!」 「你……」左特使脸色铁青,「你好大的口气。亮出你的兵器,咱们在手底下见真章!」 「小可平常没有带兵器的习惯。嗯,不如这样吧!」阿浪随手拾起一截树枝,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两位一起上,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狂徒!找死!」左右两位特使齐声暴喝,手中的长剑同时挥出,直逼阿浪的命门重穴。 任是谁也想不到,一截毫不起眼的树枝在阿浪手中使出,竟不比左右特使的两把利剑逊色。 就在阿浪出手的同时,他脸上的笑容随之消逝,继之而起的是一抹冰冷刺骨的神色。 三十余回合之后,优劣之势似已揭晓。却见左右特使挥汗如雨,招招只见守势,偶尔才出现一两式进招,完全处于抵挡的份。 忽闻阿浪怪嘶一声,「小心了!」手中的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神速,直取左特使的心口。 「啊……」左特使一声惨叫,手中的长剑一个把持不住的落了下地,低头看着胸前的一截要他性命的树枝,脸上写满了怀疑、不解、与无奈。 右特使眼巴巴地望着同伴惨死,不禁方寸大乱,当下举剑由上劈下,但章法却已大失。 阿浪右手一伸,拔出左特使左胸口的树枝,一式横扫千军,右特使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已断成两截。 一个心口,一个腰际——他二人是否为自己对白木大师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扑通一声,阿浪忽然跪了下地,喃喃自语:「大师的仇已报,您安心的往极乐世界去吧……」 话声犹在空中回荡,只见阿浪的身子忽然冲天拔起,飞也似的朝慕容山庄飙去。 慕容山庄危机已除,呈现一片祥和之气。 「少庄主,您也不必太难过了……」老帐房刘英泰在一旁劝慰。「两位特使也许是一时误入歧途,受奸人蛊惑也说不定,毕竟他二人也为本庄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否则慕容山庄岂能成为三大世家之首。」 慕容俊轻叹一声,「刘老你有所不知,老庄主临终之言犹在耳,但他二人却恩将仇报,怎不令我扼腕痛惜。」 刘英泰陪着笑脸,「少庄主,事情已过去了,至少咱们对江湖同道也有个交代;至少咱们已查探出两位特使即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宋七刀。」 黄诗涵一旁插嘴:「可是他们跑了啊!不论说什么,宋七刀仍躲藏在暗处,这对武林而言绝非益事。」 「对!姑娘真是说得对极了……」一道人影自厅外晃进来,眨眼间,阿浪已出现在大厅。 慕容俊微愣,「如此说来,阿浪兄并未得手,让他二人跑了?」 「那倒没有。」阿浪摇摇头,「他二人的尸首就在南行二里许外,那片小树林前。」 「哦?」慕容俊还是一愣,「既然如此,阿浪兄怎么说——」 阿浪打断他的话,「因为他二人并非宋七刀,真正的宋七刀另有其人。」 「什么人?」慕容俊脸色微变。 「你。」阿浪神色平静,「你才是真正的宋七刀,武林中最莫测高深的杀手。」 慕容俊哈哈大笑,「阿浪兄这么说,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吗?我堂堂一个慕容世家的少庄主怎会是一个杀手」 阿浪这番话,简直把黄诗涵给搞胡涂了,但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她还是沉默的好,多听,准没错。 「这番话是白木大师跟我说的,起初我不相信,直到他惨死的那天晚上,我相信了。」阿浪的脸上竟又显露出了笑容;那抹奇特的笑容。 「自你接掌慕容世家以后,出手阔绰,日不敷出,只好将部分产业一一质押给大通钱庄,最后实在还不出那笔钱,只得铤而走险,以宋七刀之名行杀手之实。」 「哦?这又是白木那个老秃驴跟你说的?」 阿浪不答,迳自又道:「早在一年前,八大门派就已盯上这件事,可惜苦无证据,加上几次侥幸被你逃脱,所以才没找上慕容山庄,以致这一年期间,中原武林又折损三十七名正义之士。」 这时,慕容俊的脸上已浮现出一抹狞笑,黄诗涵觉得很奇怪,那是以前从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阿浪朝他走近一步,「在你化身宋七刀时,左右特使暗地里给了你不少的掩护与支援。其实,他二人早在一开始便不赞成你这么做,只因身欠老庄主一份情,加上自己愈陷愈深,一发而难以收拾,最后惨死毙命,称得上是罪有应得。」 「你都说完了?」慕容俊冷笑着。 「是的!」阿浪点点头,「那么你呢?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慕容俊溜了一旁的黄诗涵一眼,笑声更冷,「你自信走得出这个大厅?」话声一顿,他洪声又道:「不错!我就是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杀手,宋七刀!」 「宋七刀」这个名字似是在他胸中积压已久,如今吐出,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更邪恶。 「什么?你真是宋七刀?」黄诗涵整个人登时傻愣住,但只是一瞬间又清醒过来。「你这个口蜜腹剑的浑球!」当□一扑,双掌推出,似已气到了极点。 然而,当她的左脚跨出,右脚尚未跟进时,整个人的身子忽然一颤,顿住了。 倏忽间,一股莫名的气血自她的丹田窜起,朝四面八方不同的脉络游走,劲势之强,无与伦比。 只见她双腿一软,如一滩烂泥般滑了下地——她已身中不知名的剧毒。 「你……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黄诗涵怒视着他。 慕容俊连正眼也没望她一眼,仍是望着阿浪。「待本少爷收拾你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之后,再来服侍那个骚娘儿们!」 阿浪瞥向黄诗涵坐身之处,「你怎么啦?」语气充满焦虑与关切,脸上的笑容亦随之消失不见。 「我……我中毒了。」黄诗涵苦笑了下。 阿浪神色大变,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慕容俊已大喝一声,「来啊!给我杀!」 话声甫落,却见众庄丁蜂拥而至,一个个抡着刀剑,像疯子似的砍杀过来。 「找死!」阿浪怒啸一声,一掌拍出,向着朝他迎面冲来的大汉,一式「空手夺白刃」,夺下对方手中的大刀。 阿浪一刀在手,登时有若天降神兵,不过三两下工夫,众庄丁已全数歼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瞧他那副杀红了眼的模样,慕容俊神色微变,「看来你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的确有些本事,难怪——」 阿浪打断他的话,「事已至此,何需多言!慕容俊,亮出你的兵器,让我秤秤你的斤两。」 「就凭你?」慕容俊冷笑一声,伸手入怀,进出间,掌中已握有一支玉箫。 世上敢用玉箫充当兵器的人肚子里肯定有些货,阿浪不敢掉以轻心,屏息凝神地戒备着。 如同慕容俊平日的行事作风一样。直到现在他的动作仍是十分轻柔,慢条斯理得犹如一个绅士。 然而,当他的足尖一点,朝阿浪迎面飞来时,他的儒雅气质在刹那间荡然无存,继之而起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那支毫不起眼的玉箫在眨眼间点至阿浪的咽喉,如灵蛇吐信般暴增了一寸之长。 阿浪侧身,挥刀,锵的一声脆响,两人不约而同的退了小半步,同时双眼一瞬不瞬地瞪着对方。 这贼子好高强的内力,难怪可以杀害如此之多的绝世高手……阿浪心中这般想,但手脚却没停顿,当下暗提一口真气,身一欺,刀同时挥出。 对方的实力如何,由方才那一击便可得知。慕容俊满心以为阿浪只是个四处耍宝的软脚虾,直到三招过后,他才心知肚明自己是真的遇上了对手,可惜想通这一点时,已然太晚。 高手过招胜负取决于一瞬间的时机,机会稍纵即逝,何况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恰当时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阿浪心知他有轻敌之心,因此才把握住这次机会,在挥刀的同时,左掌顺势猛然拍出。 忽听得砰的一声,只见慕容俊虽然避过阿浪那一刀,但却躲不掉他的掌力,当下「登登登」连退三步之多,一个踉跄,拿桩不稳的跌坐在地。 「少爷!」帐房刘英泰惊叫一声,欲过去扶住慕容俊倒下的身子时却已是不及。「少爷,你怎么啦?」 慕容俊面色淡金,双眼充满怨恨地望着阿浪,「好,好极了。三年多来,你是第一个让本少爷坐在地上跟对方说话的一个人。」 阿浪接口:「同时也是最后一个!」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一边抡刀朝他走了过去。 「壮士请手下留情啊!」刘英泰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地,叩头有如鸡啄米。「慕容世家一脉单传,如今整个慕容山庄只剩少爷一个人,但求壮士手下留情,放我少爷一条生路。」 阿浪没理他,仍一步步向前走着。 刘英泰急了,「我这里有很多金银珠宝,只要壮士肯放我家少爷一条生路……」他放下肩上的小木箱,接着将箱盖打开。 箱子里原本放的是黄澄澄的金子,但这会儿竟变成…… 蓦地,一团带有碧绿光芒的、细如毫发的暗器自箱内喷出,如雾状地洒向迎面走来的阿浪,还有跌坐在地、频频喘息不已的黄诗涵。 阿浪迅如疾电般的挥刀,虽已布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网,但他心系黄诗涵的安危,他怎能眼睁睁地望着她死在自己眼前?于是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一个侧身,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任凭那些淬毒暗器没入自己的后背。 「哈哈哈……」刘英泰狂笑,「凡中我「子午断魂针」之人,子不过午——臭小子,你准备……」 就在他的笑声仍在空中回荡,说话声也最洪亮时,阿浪忽然朝他掠去,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眨眼间,刀光一闪,夹杂着刘英泰的一声惨叫,只见一颗脑袋在地上滚动着,停在墙角,静止不动。 这一次出击几已耗尽阿浪所有的内力,但见他的身子一阵抽搐,显然毒性已经发作。 慕容俊的内脏已然离位,这时仍跌坐在地闭目养息,只需让他多有个半刻钟,离位的内脏便可导正;到时他肯定又可成为一尾活龙。 阿浪细望着他,发现他头顶上已冉冉升起一阵白烟。这是即将功行圆满的征兆,情况似是十分危急。 阿浪猛提一口真气,哇的一声,一口鲜血自口中飙出,同时大刀脱手射出,射向慕容俊的心口。 眨眼间,刀尖自慕容俊的胸口进入,后背穿出;他甚至连惨叫声皆不及发出,便咕咚一声,倒地身亡。 阿浪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转身踉跄地走到黄诗涵的身边,一把抱起她的身子,朝内室走去。 夜更深。 阿浪放下昏迷不醒的黄诗涵,口中鲜血狂吐,无法自己。 体内的毒性此时已在血脉中快速流窜,倘若再不及时行功逼毒,不需一刻钟光景,阿浪必死无疑。 阿浪坐上床沿,凝视着她的脸庞,神色痴迷得忘了眨眼。 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阿浪已下了决定。他忽然决定先挽救她的性命会比自己的来得重要。 于是,他暗下一咬牙,扶起她的娇躯,勉强提起一成残留在体内的真气,伸出右掌,贴在她的背脊穴上。 内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她的体内,阿浪也一分分的虚弱…… 「嗯……」忽见黄诗涵申吟一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凝视着阿浪。 她的眼神灼热,充满一股浓浓的□,口里吐气如兰,异常芬芳。 那股气味扑鼻而来,似兰似麝。「十八铜人行血七厘阴阳和合散?哼!好一个该死的淫贼……」阿浪的鼻孔一阵扩张,然后收缩,面色一阵苍白。 「我……」黄诗涵呢喃着,身子不由得一颤,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虽然她的神智已是不甚清晰,但她依稀记得阿浪扑向自己,为保护自己,那种奋不顾身的精神。 那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这种举动,她自是再清楚不过,何况他曾三番两次的对自己表达情意,她怎有不明白之理。 她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视线忽然凝住,再也没有移开。印象中他那张嘻皮笑脸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温柔、多情的脸。 刹那间,所有的思绪经过修补、缝合后,一道清晰的影像已印入她的脑海中。 她回想起第一次与他在开封大酒楼见面时,他那副俏皮的模样;之后他潜入自己房内偷取银两,藉机亲近自己,还问自己的姓名……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她的思绪渐渐的紊乱,眼神却更加痴迷。 凝视着她那双充满□的眼眸,呼吸到她嘴里吐出的芬芳气息,阿浪的心已按捺不住的剧烈狂跳。 在好几个数不尽的夜晚,她那张绝色的面容曾在他梦中出现过;如今佳人就在咫尺之间,他怎能再轻易错过。 阿浪忽然展开双臂,一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同时低下头去,炽烈的吻如雨点般洒下。 仅是轻轻地那么一触碰,黄诗涵的身子已完全瘫痪。因为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阳刚气息,她的心弦已被撩拨。 「天啊……我……我是不是疯了……」阿浪喃喃说着,一边挑弄她身上的衣扣。「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黄诗涵没有拒绝,梦呓般的道:「我……我叫黄诗涵……你一定要记得我,永远……」 不过眨眼工夫,他二人已□的在床上一阵缠绕,空气中则回荡着他二人浓浓的喘息声。 阿浪的背后肌肤,这时忽然溢出黑色的污血,那股欲往五脏六腑冲窜的血气,亦随着污血的流出而消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倘若慕容俊现今还活着,他一定死也不会相信「子午断魂针」可以化解他精心调制的「十八铜人行血七厘阴阳和合散」,两者竟能相互克解。 阿浪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体内的毒性在瞬间消失,这时显得精神抖擞,精力充沛。 渐渐的……他的动作亦在不自觉中更加的狂野,一股浓浓的野兽气息自他的周身隐隐散发出。 黄诗涵尽情的享受那种前所未觉的一波波的悸动,随着他的摆动而扩散。 一片乌云游移散去,明亮的月光高挂树梢。 大地一片祥和之气。 第九章 黄诗涵独自一人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发愣,相同的姿势已保持许久。 这三天来,她与阿浪在慕容宅邸里度过自她莫名其妙地来到明朝以来,最愉快的一段时光。他们俩终日无所事事,在屋子里嘻笑、打闹、激情,不知不觉中,他二人彼此皆付出了真挚的情感。 然而,快乐的时光毕竟是短暂的。今天已是八月初八,距断魂岭之约只剩区区七天,她还能再耽搁、留恋下去吗? 除了白发老太婆,阿浪是她唯一的亲密伴侣,可是……才不过相处短短的三天,如今却又要分离。那是一份难以割舍的伤感。 三天?这三天来她把自己最珍贵的都给了他啊! 思忖至此,黄诗涵的眼眶已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雾气。她不能流泪,因为她已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我到处找不到你。哈!原来你躲在这里……」一双厚实的双臂环绕在她纤细的杨柳腰上,隐隐传来一股温暖的情意。 黄诗涵浑身轻轻一颤,却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一个相当不寻常的现象。「你怎么啦?」阿浪转身走到她身前,不解地望着她。 「没什么。」黄诗涵强忍欲落下的泪水,「我只是在想……该我走的时候……到了——」 「你说什么?」阿浪神色大变,「你有没有搞错?」 「没有。」黄诗涵摇摇头。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慕容山庄此刻已是我俩的产业。诗涵,为什么你要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好不好?」阿浪伸出颤抖的双手扶住她的双肩,说话的声调近乎恳求。 「对……对不起,我办不到。」此时,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滑下脸颊。 「为什么?」阿浪不懂。 此去断魂岭赴约是生是死黄诗涵自己也不知道,她怎能不舍去心中牵挂?她怎能不舍去目前的一切? 黄诗涵站起身,拭去脸上的泪痕。「你不必问这么多。总之,倘若你我有缘,江湖道上自有重逢的一天。反之……你我缘尽情了,永难再见。」 「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阿浪抡紧双拳使劲的捶打地面,人也似是疯狂。「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如黄铁嘴所说,你我今生今世难有结果?怎么会这样呢?」 黄诗涵不忍见他那副悲伤的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阿浪,你别这样。苍天若是见怜,你我重逢之日时,我再向你解释。」 阿浪哭丧着脸,「从头到尾你都没爱过我,对不对?」 「不对!」黄诗涵摇摇头,不想隐瞒。「你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爱过的人。只是如今……唉!算了,一切都随缘吧!」她刚刚才拭去的泪水却又痛苦难抑的从眼眶里涌出,最后她再深望了他一眼,双手掩面,痛哭失声地奔去内室。 拿起包袱,她连再最后一次面对他,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随即离开慕容山庄,赶去赴那场生死之约。 八月十五 中秋月圆之夜 断魂岭上人断魂——这项江湖传说是否属实,今夜就见分晓。 黄诗涵一袭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盘膝坐在一处空旷之地,双眼似闭微启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路径。 她闭目调息约莫一刻钟许,浑身上下的血脉犹如火山岩浆般在体内四处流窜。直到渐渐平息下来后,气血已是十分顺舒;丹田内亦活活泼泼的蓄势待起,一切的一切都似在掌握中。 「咦?奇怪了,人为什么还没来?」黄诗涵心中一阵纳闷。「莫非我把日子算错了?还是对方没来赴约……」 正当她思忖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小径那端响起,再一眨眼,只见一个汉子装扮的蒙面人,一步步地走上岭端,身上竟传来一股浓浓的酒味。 当年刀神与剑后相约,各派传人蒙面应战,至分出胜负方休。因此,黄诗涵一眼仅能见着蒙面巾上犹如辰星般明亮的眸子。 「好一对犀利的目光。看来……今夜势必得有一场硬仗了……」黄诗涵暗暗想着,缓缓站了起身。 蒙面汉子来到她身前约八尺开外,站定身子,一阵撼天响的狂笑声自他口中传出。「哈!哈!哈!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个娘儿们……」 「来人可是刀神弟子?」黄诗涵气贯丹田,打断他未完的话。 「不错!」蒙面汉子点点头,吐气开声。「今日之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拔剑吧!」 他二人说话时皆贯注浑厚的内力,不仅改变原有的声调,同时还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这是否是上天的安排? 刷的一声,黄诗涵抽出伏魔剑,一股浓浓的杀气接着从她身上隐隐扩散。 「好剑!可惜它终非降龙刀的对手!」蒙面汉子狂啸一声,掠身、挥刀,动作俐落,一气呵成。 蒙面汉子手中的降龙刀在月光的辉映下,闪烁出成千上万条数不尽的银光,随着他挥动时翩翩起舞,煞是壮观。 黄诗涵从容应战,暗喜在心头。原因是对方所使出的刀法,果然如白发老太婆当年教导她的那样,一成不变。 当时在太行山,黄诗涵足足有大半年的光阴都是耗在化解他这套「北斗七星刀法」的招式里。如今一见他使出,所有可能出现的招式登时浮上她的心头。 蒙面汉子见久攻不下,似已显得有些心浮气躁,当下收刀回退,如一尊石像般挺立不动。 此刻他在运功,准备施展那最后一式,黄诗涵心里自然有数。 剑后所创「玉女十三剑」的最后一式「剑之飞舞」正是克敌致胜的一记绝招。黄诗涵始终不敢将它遗忘。她手心微微出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胜负即将分晓。 蒙面汉子的内力显然十分高强,呼吸间衣衫鼓起,四周飞沙碎石漫天飞舞,尘埃弥漫。 黄诗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只要他敢率先发难,那么剑之飞舞便会刺穿他的胸膛,比武也将因此结束。 然而,在这要老命的节骨眼,黄诗涵的眼睛忽然一亮,浑身凝聚的十成内力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尽。 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对方的蒙面巾缓缓飘起,虽然只是那么一下子,但那颗她再熟悉不过的痣却教她看得一清二楚。 阿浪的左下巴有一颗偌大的黑痣……脸上那双如辰星般明亮的双眸……天啊!他真的是阿浪,黄诗涵已全然确定。 「为什么会是他?老天爷,那个人怎么会是他……」黄诗涵在心中一阵呐喊,斗志已经完全消失。刹那间,她整个人犹如走入五里雾中,怎么样也摸不清方向。 出剑杀了他?她做不到。 阿浪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认识的唯一亲近的男人,她把自己最珍贵的一切也都给了他——她怎能下得了手? 如果自己不出剑,表明身分呢?黄诗涵说什么也不愿这么做。 在他们这个世界,师命不能违。虽然她可以不去管白发老太婆的仇,但阿浪呢?阿浪他敢违抗师命吗? 黄诗涵料定阿浪绝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可是自己不杀他,阿浪又不杀自己,那么刀神与剑后之间的恩怨是否也会持续下去,永远没完没了呢? 据白发老太婆所言,剑后与刀神已纠纠缠缠了二十五个年头。她和阿浪都那么年轻,难道也要他们俩再延续另外一个二十五年?黄诗涵冷汗冒出,已不敢再往下想去。 杀了阿浪、表明身分、握手言和,这些她一样都做不到,那么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死。她忽然想到了死。是的,只要自己一死,刀神与剑后的恩怨肯定一笔勾消,从此也不必每五年便做一次这种无谓的胜败之争。 那么阿浪呢?自己若是死在他手上,阿浪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受良心谴责、颓废不振呢? 不去管他!黄诗涵已顾不了这许多。 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来去与消失对任何人而言恐怕都不具任何意义——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黄诗涵忽然想起黄铁嘴所说的一番话—— 八月十五,天狗咬月,心灰意冷,性命必终。 她忽然笑了,虽然没笑出声来,却在心里一阵苦笑;笑得凄凉,笑得无奈。 这时,忽听得阿浪狂吼一声,连眨一下眼的时间都没有来得及,他已连人带刀劈至,刀尖指向她的心口。 黄诗涵微笑了一下,连犹豫的念头都没有,身子一扑,将自己的胸膛对准迎面而来的刀,接着鲜血飞溅,染红整个大地。 「天啊!事情怎么会这样……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阿浪甩掉手上的刀,冲上前去,扶住黄诗涵欲倒下的身躯。 自从与黄诗涵慕容山庄一别后,阿浪的人生观已起了莫大的变化。 他思念她至深,近乎崩溃之境;他更想不通的是,一段感情才见开始,何以莫名其妙的结束? 他万念俱灰,近日来无一日不借酒浇愁,直到八月十五赴约之日到来时,他才带着微醺的酒意、沉重的心情上断魂岭,企图借由对方的剑,了结自己这副毫无生存意念的躯壳。 适才他使出第七式的同时,胸前空门毕露。他算准了对方不但可以轻易地避开这杀招,同时还可以一剑刺入自己的心窝。怎知事与愿违,对方非但不闪避,反而迎面冲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阿浪不知对方伤得怎样,正想开口询问,但当他掀起对方的面罩时,整个人登时崩溃了。 「是你?为什么会是你……」阿浪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脸上写满了哀怨与凄绝。「你可以躲开的!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黄诗涵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一笑,尽管那笑容充满无奈与悲凄,但她还是笑了。 这时,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只见岭上忽然出现一对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女,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显现出一抹焦虑之色。 那女的满头白发,正是当今武林中人人称颂的剑后。她一个箭步掠至黄诗涵倒地之处,「ㄚ头,你……你真傻啊……」 「对……对不起,老婆婆,我……我让您失望了……」黄诗涵满是痛苦的神情,气血已是虚弱。 白发老太婆忙伸出右掌,贴在她背脊穴,将自己浑厚的内力注入…… 那男的显然是传说中的刀神。只见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口中不断地喃喃说着:「我们错了……我们真的做错了……」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嘛!」剑后目含泪光地瞪了刀神一眼,接下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说话的竟然是黄诗涵,「快!快带我去太行山南行约十余里处,那儿……那儿有一个山洞……我就是从那儿来的……」她用手指着不远处,气息已是渐渐微弱。「替我拿着包袱,我……我想去那儿看一看……」 阿浪适才那一刀,虽然不含一丝一毫的内力,却贯穿她整条心脉。换言之,若非黄诗涵内力高深,以一口残留的真气暂且苟活,一般人恐怕早已断气,哪还能活到现在! 她的情况在场的每一个人皆知。现在她会这么说,无疑是她的唯一心愿,这一点大伙都心知肚明。 剑后尚不及开口说话,阿浪忽然一把抱起她的身子,足尖猛地一点,眨眼间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一阵乌云游移,月光渐渐黯淡。 阿浪如一只负了伤的野兽,没命似的在旷野中一阵飞驰,怀中的佳人气息已渐微弱。 「天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为什么要让我亲手毁了她?为什么?」阿浪的泪水如泉涌般,成串滴落。 「别再自责了……我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能认识你,我……我已不枉走这么一趟了……」黄诗涵勉强装出一副笑脸,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快!那儿有一个山洞,你快带我去那里,待会儿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一个天狗咬月!」阿浪的话中无限凄凉。「苍天无眼,竟如此待我……」 黄诗涵摇摇头,「天狗咬月其实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你别想太多了。」 阿浪走入山洞,边打亮火熠子,眼前已是一片昏黄。「诗涵,让我在这里陪你,生生世世让我在这里陪你——」 黄诗涵打断他的话,「你别傻了!你身为刀神传人,自该为武林尽一分心力,扫除一切武林败类,以维护武林中正义。」 「我……我做不到啊!」阿浪哭丧着脸,「少了你,我做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我根本没斗志了啊!」 「你若不答应,我死了都难以瞑目!」黄诗涵喘息着,很想伸手去拿包袱,却已力不从心。 「让我来吧!」阿浪打开包袱,将衣裳一件件取出,接着在黄诗涵的要求下,替她换上她原本的牛仔裤、t恤。 「诗涵,求求你答应我,让我在这里陪你,我求求你……」阿浪泣不成声,神情显得无比沮丧。 黄诗涵不答话,而是取下一枚戒指,套在阿浪的指上,然后才说:「这是我唯一能送你的东西,希望你会好好保存,但愿来世我们再见。」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真的是我们最终的结局?」阿浪抚摸着戒指,泪眼蒙眬地凝视着她,似是极其不舍。 戒指上铸着黄诗涵的英文名字——anne ,那是她当年考取大学时,老妈送她的礼物。 「嗯。」黄诗涵点点头,慢慢的闭上双眼。「我累了……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你走吧!」 阿浪浑身颤抖着,见她心意已决,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泪眼汪汪地凝望着她。 「好,我走!」阿浪咬了咬牙,随即解下胸前的一块古玉,挂在她的脖子上。「你是我今生今世的唯一——诗涵,今后我不会负你所托,为维护中原武林之公理与正义而战,我将终身不娶,孤老一生。」 「你……你这又是何苦呢?」黄诗涵轻叹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气息却已断断续续,显然离死不远。 「诗涵,这块玉佩一面是龙,一面是凤,取名「龙凤翠玉」。当年师父在荒野拾获我这个没人要的弃婴时,我就一直挂在身上,希望它……」阿浪已然泣不成声,伤心欲绝得不能自己。 即使是华陀再世也无法挽救她的性命,区区一块古玉岂能起得了任何作用? 黄诗涵双目微闭,胸前已不见起伏。阿浪低头在她脸颊上留下一记深情的长吻,尔后站起身,一步步……一步步地缓缓朝洞外走去。 「诗涵!诗涵……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一阵似天外飞来的声音,虚无缥缈地送进黄诗涵的大脑,迷茫间,她渐渐地自睡梦中苏醒,头一眼便见着刘燕玲、江明秀以及两个抬着担架的不知名壮汉。 「我……我……」黄诗涵头痛欲裂,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可把我们吓死啦!」刘燕玲面露关切之色,说话的速度像放连珠炮。「我们不是早跟你说了吗?要你别走入这个「乌七抹黑」的洞里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昏睡在这里两个钟头……」 「我在这里睡了两个钟头?」黄诗涵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对啊!我们还会骗你吗?」江明秀一旁插嘴。「我们一直叫不醒你,所以只好找山管处的先生过来帮忙啰。」 「这……这不可能的啊!我明明回到了明朝,还有刀神、剑后、阿浪……」 黄诗涵只感到体内血液一阵乱窜,接着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登时不省人事。 十天后,台大医院,五○一房。 「诗涵,你冷静点,事情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江明秀坐在病床边,脸上充满了焦虑与无奈。「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你何必把它当真,困扰自己的过日子呢?」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我很清楚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确确实实的经历。」黄诗涵凝望着刘燕玲,接着又说:「那么你说,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块龙凤翠玉又该如何解释?你们都很清楚,我身上原本并没有那块玉的啊!」 「这个嘛……」刘燕玲支吾一下,继而皱眉说:「那块古玉我拿去鉴定过,确实……确实是明代的玉质与雕工,我……我真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或许那不是一场梦……我不知道!」 「别再说了!」黄诗涵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这几天我真的是快疯了,我明明在那里待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才忘记现代的一切,渐渐地去适应它,可是现在……我一切都得重新来过,我已经快崩溃了啊!」 江明秀在一旁接口:「诗涵,问题是你原本就是属于这里的。我们是最要好的死党,就算你真的回到了过去,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黄诗涵轻叹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叩!叩!一阵敲门声倏地响起,接着就见着一名身着医师服的中年人走进病房内。 「陈医师!你好。」江明秀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你好。」陈医师淡淡一笑,随即走近床边,「黄小姐,觉得还好吗?」 「嗯,谢谢你,陈医师。」黄诗涵点了点头。 陈医师顿了一下,一会儿才说:「黄小姐,我身为你的主治医师,有些话必须据实相告,希望——」 黄诗涵打断他的话,「检验报告出来了是不是?没关系,你快告诉我。」 陈医师微笑着说:「黄小姐你别太紧张,所有的检验报告都已经出来了,一切正常。我们只是怀疑你……你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什么?」黄诗涵愣了愣,大惑不解。「搞了半天,真的没有人相信我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回到四百年前的明朝?你们每个人甚至还把我当成精神病患?这太可笑了吧!」 陈医师捺着性子,仍是笑脸回应,「在现今这个时代,精神病是一种文明病,其实每个人都有一点潜在因子,黄小姐你不必太认真。」 「好!」黄诗涵哭笑不得,同时显得有些茫然。「不管我有没有病,那你们准备如何处理?」 陈医师见她肯与自己合作,不禁吁出一口大气。基本上,他本就无法相信她所说的那番遭遇。 「黄小姐,我已将你转诊到精神科,待会儿李文强医师会到这里问诊,希望你能与他多加配合。」陈医师带着职业性的口吻说:「李文强医师年轻有为,是个留美博士,在这方面学有专精,相信你的案例能……」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陈医师未完的话。大门打开,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年轻医师走入病房。 「是你?」黄诗涵神色大变,整个人忽地从床上坐了起身。 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瞧见一个与阿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诗涵如坠五里雾中,完全摸不着边际。 第十章 黄诗涵的异常反应,着实把病房内的人吓了一大跳。但更令人吓一跳的竟是李文强的反应。 「你是……」李文强完全没有一个医师该表现出的稳重,而是一个箭步冲至病床边,一双眼炯炯有神的凝视着黄诗涵,浑身隐隐颤抖不已。 「dr. 李,你怎么啦?」陈医师拍拍李文强的肩膀,显得有些茫然。「你认识这位黄小姐?」 「哦……没……没什么。」李文强慢慢地回过神,勉强一笑,「我不认识黄小姐……」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显现出言不由衷。 陈医师见他如此回答,只得笑着说:「那我就把她交给你——回头见,黄小姐。」说罢,他转身缓缓地走出病房。 黄诗涵竟忘了回话,迳是神色惊骇地望着李文强。一旁的江明秀与刘燕玲倒也十分识趣的随着陈医师走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病房内只剩黄诗涵与李文强二人。 一阵冗长的沉默,黄诗涵终于开口:「我们……我们认识吗?」尽管话声有些颤抖,但她还是问出口了。 李文强竟显得比她更激动,「天啊!你到底是谁?这世上真的……真的有你这个人……」 他所说的话把黄诗涵搞迷糊了。「你……你真的叫李文强,不叫阿浪?」 「阿浪?」李文强愣了愣,「我不叫阿浪,可是我……我好像认识你。」 「哦?」黄诗涵注视着他,显得很紧张。「你好像认识我?这话怎么说?」 李文强慢慢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眼同时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打从我有记忆起,你的面容会经常在我梦中出现,直到现在,这种不可解释的现象仍然存在。」 「当我渐渐长大后,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生病了。接连看了几个月的医生,最后他们建议我去看精神科。」李文强忽然作出一个很奇特的笑容,「谁知世事难料,我竟会对医学产生了兴趣,而且还是主修精神科。」 见着他那一脸的笑容,黄诗涵不禁有些痴迷。他简直就是那个世界的阿浪,两个人完全是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 「对不起,我失态了。」李文强仍是作出一个笑脸。「现在咱们言归正传。听陈医师说,你好像遇到一些麻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愿意说给我听听吗?」 「说给你听,你会相信吗?」黄诗涵忽然笑了。 「当然相信。」李文强点点头,「在我尚未找出病因之前,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相信。何况这是身为精神科医师所必备的医德。」 凝视着他那种似曾相识,却又熟悉不过的表情,黄诗涵一句话也不说,慢慢的下了床。 「你怎么啦?」李文强竟无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好端端的,干嘛一句话不说?你是不信任我吗?」 黄诗涵仍是一句话不说,只是傻愣愣地望着他。 这种事该叫她如何说起?她能告诉他,早在四百年前他们曾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情爱吗?她怎能说得出口? 李文强不舍放开她的小手,「首先你得先信任我,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告诉我,如此我才好做出诊断……」 黄诗涵轻轻地甩开他的手,「不是我该告诉你,而是你应该告诉我。」 「我不懂。」李文强一愣。 黄诗涵注视着他,许久才说:「当我在你梦里出现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李文强不想她会有此一问,当下涨红了脸,「你怎么突然会提出这个问题,我……」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黄诗涵笑望着他,「你快回答,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我……」李文强支吾片刻,最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其实你……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男人总免不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冲动嘛……」 黄诗涵将整件事的经过细细的想了一遍,虽然想不出个所以然,却也想出一个模糊的大概。 要一个知识份子相信、接受「前世今生」的论调,实在是一件相当可笑的事。黄诗涵试图以别种理由或是情况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惜她始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答。 她只好迈开脚步,「算了!反正不是我疯了,要不就是你也有病——」 「什么意思?」李文强又大胆的抓住她的手。「请你把话说清楚,别急着走好不好?」 黄诗涵想了一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更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才好。不如以后等我想说了再告诉你。」 「那……」李文强结结巴巴地说:「今天下午我休诊,我……我可不可以请你吃个饭,跟你聊聊天?」 「可以啊!」黄诗涵很大方的答应,却不忘强调一句:「我还有两个朋友在等我,你得连她们一起请才行。」 「没问题!」李文强见她答应得爽快,不禁又展现出那抹奇特的笑容。「只要你肯赏脸,请再多人我都不在乎。」 半年后,中山北路通往士林的车阵中。 这是一段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感情,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黄诗涵怎么样也想不透。 如果说,这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又岂是区区凡人所能改变得了的呢? 「诗涵,我实在不敢相信,在这茫茫人海中,我真的还能见着你,我真的太高兴了。」李文强眉开眼笑地握着方向盘,笑得合不拢嘴。 他不敢相信的事,黄诗涵何尝不也是这样?只是她死也不告诉他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许那将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秘密。 这半年来,李文强像个疯子似的对黄诗涵展开一阵猛烈的追求,只要是第二天休诊,他一定会搭飞机去屏东找她,即使是短短一天的相处,他也乐在其中。 感情的魔力到底有多大,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别人是无法得知的。 「诗涵,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答应跟我一起回家见我父母。你知道吗?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呢!」李文强嘴里不断吐出欣喜的话,「从小到大,我还不曾带女朋友回家过……」 黄诗涵抓住机会,打断他的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认识得很突然,很奇妙,好像冥冥之中上天都已经注定似的。」 「有啊!」李文强转头望了她一眼,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我本来还一直在想,这辈子我完蛋了。如果找不到你,至少也得找个跟你外表相似的人,可是我怎么样也没遇见,哈哈!现在可让我等到了。」他将轿车驶进一条巷道内,绕了两回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停妥轿车,李文强来到右门边,「快下车吧!他们一定等得急死了。」他随即打开车门。 黄诗涵下车,低头瞧瞧身上的衣裳,「我穿这样好不好?」 李文强微微一笑,「好看啊!就算不好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话声一顿,他笑着又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爸他很随便,很喜欢开玩笑,待会儿见了他你可别介意。」 黄诗涵轻吁出一口气,吐吐舌,「只要他别看我不顺眼,我才不会介意呢!」 李文强牵着她的手,走入一幢大厦,进入电梯,直上顶楼。 来到左侧尽头处,李文强拿出钥匙,想想不对,又伸手去按壁上的电铃。 「是谁啊?」约莫三秒过后,一名年近五旬的妇人前来应门,却把黄诗涵吓了一大跳。 「妈。」李文强用手一指身边的黄诗涵,「这位是黄诗涵小姐。」接着转头望着黄诗涵,「这是我母亲。」 当黄诗涵见着那位妇人时,但觉体内的舒张与收缩压一阵紊乱,险些一头昏倒下地。 那妇人除了一头黑发外,其他的五官、轮廓、气质、神韵,无一不与那个世界的白发老太婆——剑后——一模一样。 「伯……伯母您好……」黄诗涵口齿已是不清。 「你好。」那妇人脸上的表情亦与白发老太婆一样的严肃。「外面蚊子多,快进屋里坐。」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镇定!镇定!我一定要镇定,千万别出糗才好。」黄诗涵暗暗提醒自己,一边朝客厅走去。 然而,当客厅内那个正在看报的老头将面前的报纸慢慢的放在茶几上时,黄诗涵竟身不由己的惊呼一声。 「啊!」黄诗涵怎么样也无法镇定。 那老头摆出一张大笑脸,瞪着黄诗涵,「怎么?我这个糟老头没我儿子长得帅,把你吓着了啊!」 黄诗涵浑身上下颤抖不停,惊讶地望着那老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老头并没有三头六臂,更没有满脸豆花,而是他长得与刀神杨邪七一模一样。四百年前的那三人,四百年后的今天竟成为同一家人;这个怪异不可理解的现象怎不令黄诗涵感到惊吓? 「我不早跟你说了吗?」那老头笑瞪了李文强一眼,「医生若是要跟病患谈恋爱,那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这小ㄚ头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李文强怎么样也想不出黄诗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诗涵,你怎么啦?」他当下走过去,拉拉她的手。 黄诗涵慢慢地回过神,「伯……伯父,您好。」她暗暗的吸了一口长气。 「嗯,小ㄚ头的确长得漂亮……」那老头呵呵一笑,「我叫李大德,是文强他老子,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商量,我这个人是最好说话,也最喜欢说话了,呵呵!」 黄诗涵没吭气,一颗心仍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知道你自己话多就好,别把人家小姐吓到了。」李太太在饭厅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仍是很严肃。 黄诗涵与白发老太婆曾在太行山相处了两年,从没见她笑过。因此,这会儿一见着李太太,反而有另一种说不出口的亲切感。 李太太朝李文强招招手,「有什么话,干脆上桌边吃边聊……」 「对对对!边吃边聊我最喜欢了。」李大德边招呼大伙入座,一边走去柜子里取出一瓶陈年高梁。 桌上摆着六菜一汤,虽然称得上丰盛,但黄诗涵却食而不知其味。原因是她仍遨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她还没有想出一个结论。 李大德说得没错,他真的很喜欢说话,尤其是三杯黄汤下肚,整个饭厅内只听闻他一个人的说话声。 上了年纪的男人大都有这种嗜好,他们总是喜欢沉浸在过去那段辉煌的岁月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你,他们有多么的神勇。 李文强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是笑望着黄诗涵,不时还朝她眨眨眼;而李太太则是在一旁默然无语地帮黄诗涵夹菜。 李大德又干了一杯,扯开嗓门问说:「你们可别瞧我教了一辈子的书,只会耍耍嘴皮子,若要谈到我的祖先,那可厉害着呢!」 「你又来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李太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每次老酒一喝,见着旁边有人,你就把你的老祖宗抬出来,什么刀神剑后,什么武林盟主的鬼扯一大堆!」 「什么?」黄诗涵沉默了一顿饭,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刀神剑后?老祖宗?伯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大德回瞪了老婆一眼,「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喜欢听老人家说故事的年轻人,这会儿你总不能叫我闭嘴了吧!」他转头对黄诗涵说:「刀神与剑后是四百年前的两位传奇性人物,两人武功高强……」 他说的这些事其实黄诗涵都己知道,她只是在等他说出她尚不明了的事。 「你不明白,当年我老祖宗跟着阿浪习武,尽得他的衣钵,最后还当上武林盟主,风光好一阵子呢!」李大德眉飞色舞,仿佛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似的。 「阿浪?」李文强一愣,不禁凝视着黄诗涵,「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以为我叫阿浪,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黄诗涵不答,她只关心一件事,「伯父,那个叫阿浪的年轻人最后怎么了?他……他过得好吗?」 李大德不假思索,回答得挺顺口:「他很好啊!集功名利禄于一身,在当时他是个相当具有声名的人物,可惜他终身未娶,最后还是我老祖宗替他披ˉ带孝送的终……」 「他……他真的终身不娶?他……」黄诗涵一阵激动,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李大德见她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冲去卧房,再入座时,手上已握着一个年代似是相当久远的锦盒。 「ㄚ头,你可别以为咱们的老祖宗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其实他们也是有血有泪的血性汉子、性情中人呢!」李大德打开锦盒,取出一枚戒指。「当年阿浪临终时,还不忘再三交代我的老祖宗,要他找到这个戒指主人的家人,即使是做牛做马也要善待他们,只可惜我老祖宗没找到这个戒指主人的家人,所以就这么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啰……」 黄诗涵只感到脑袋轰然一响,心情激动得无法自己。 那枚白金戒指上铸着一个英文名字——anne,它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竟代代相传、辗转了四百年之久,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李大德见她泪流满面,不禁轻叹一声,「你们女人就是这样,一听到什么感人的故事就会哭个没完没了,其实啊!事情都过了四百年,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就一笔勾消,随风散去啦!」 黄诗涵抚摸着那枚戒指,边泪眼汪汪地望着李文强,那表情、那心境,仿佛又回到她与阿浪在慕容山庄离别前那样的复杂与伤感。 这是一段多么奇妙的遭遇;这是一段多么奇妙的感情;黄诗涵一点也说不上来。莫非这本就是老天所注定的一段缘? 「ㄚ头,你很喜欢它是不是?」李大德指着她手上的戒指,「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不过话说回头,你可别认为我对老祖宗不孝,事实上,这个戒指的主人或是家人,比大海捞针还难找啊!我可不想再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咱们文强,到时没完没了可就伤脑筋啰。」 黄诗涵慢慢地将视线从李文强的脸上转至李大德身上,「谢谢您,伯父,我想,还是把它交给文强好了,说不定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找到这个戒指的主人。」 「戒指的主人?你别开玩笑了!」李大德呵呵一笑,「这个戒指的主人早在四百年前就死在那个山洞里,哪来的主人!」 话声一顿,他接着又说:「怎么样?我说的这个故事不错吧?不仅唱作俱佳,而且还有物为证呢!」 黄诗涵点点头,「伯父说的故事的确很好听,可是还有一个地方我不太了解。」 「哦?」李大德愣望着她。「什么地方?你说!」 黄诗涵丝毫不犹豫的说:「刀神与剑后既是白道中的正义之士,又何苦一定得拼个你死我活?那些其实都是不切实际的虚名啊!」 李大德笑道:「是谁告诉你他们在拼个你死我活?说穿了那是他们俩的家务事,谁管了谁倒霉。」 「家务事?」黄诗涵一阵茫然。 「对啊!他们俩原本是一对夫妻。新婚之夜,男的不告而别上山拜师学艺,一去就是漫长的三年;女的独守空闺,最后巧遇奇缘的得到化外高人的指点。五年后,男的成为刀神,女的成为剑后,可惜剑后无法释怀刀神在新婚之夜的所作所为,因此才发出英雄帖,每隔五年决斗一次。」 黄诗涵先溜了一旁的李太太一眼,接着再望了望李大德,噗哧一声,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不是冤家不聚首——四百年前他们俩是一对夫妻,四百年后的今天,他们仍是一对伴侣。生命轮回无常,岂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懂得。 「很好笑喔。」李大德不知道她正在笑自己,以为是刀神与剑后之间的瓜葛惹得她发笑。「你刚才哭,现在笑,又哭又笑,小心晚上洒尿哟!」 黄诗涵闻言后,不禁笑得更夸张了。 就在她笑得最高兴的时候,李大德忽然冒出一句:「ㄚ头,你嫁给我们文强好不好?」 「什么?」黄诗涵登时笑不出来了。「伯父您说什么?」 「你嫁给我们文强,当我们的媳妇好不好?」李大德一反常态,有点严肃的说:「你不明白,每次我说故事的时候,别人老是装出一副大屎脸。唯独你,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能举一反三的提出疑问。假如你能成为我的媳妇,我也不会太无聊,老是一个人唱独角戏。」 「伯父,您……您别开玩笑了……哪有人帮儿子求婚的……」黄诗涵双颊没来由的一阵绯红。 「那有什么关系,谁开口还不都是一样。」李大德一对眼珠子转了转。「其实今天早上我们家这个老太婆早就跟你母亲通过电话了,她二人相谈甚欢,现在就等你点头啰。」 「我……」黄诗涵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她岂能一时之间点头答应。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李太太这时忽然开口:「今天早上我同你母亲谈过,她说她不干涉你们年轻人的事。」她继而展颜一笑,「其实我们家文强很不错的。从小我们看着他长大,他也不曾交过什么女朋友,你如果嫁给他……」 她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慈爱,黄诗涵不禁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李文强是怎样的一个男人,黄诗涵自是清楚不过,尤其是他这半年来的表现,无论是恒心与毅力皆比四百年前的阿浪更胜一筹,她岂会不心知肚明。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玄妙之事? 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穿越时光回到四百年前所遇到的人,在现代生活中又会在自己身边出现? 这到底是不是上天注定的一段姻缘? 黄诗涵的脑袋一阵模糊,却怎么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见她忽然站了起身,没头没脑的抓着皮包,穿上鞋子,然后打开大门奔了出去。 李大德没有阻拦,只得在她身后大叫:「ㄚ头,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问我妈去……」 话声仍在空中回荡,黄诗涵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