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完美先生》 第一章 位於南港的「晶曜新贵」住宅社区,住的多是注重孩子教育环境的年轻夫妻或是经济条件宽裕、重视生活质感的单身熟男、熟女,因為大楼管理严谨、环境优雅、生活机能便利,而且住户间关係紧密,拥有绝佳居住品质,所以,儘管房市热络,房价年年攀升,仍然少有房子愿意释出。 因為如此,每当有新的住户迁入,便成了左邻右舍密切注意的大事。 段培风是「晶曜新贵」住户管理委员会的主委,是c栋的邻长,是大部分住户都喜欢的好邻居,是但凡单身熟女、已婚妇女、未成年少女都覬覦的超级大帅哥。 难得的是,条件如此卓越的他,不仅脾气温和、热心服务,而且為人正派,值得信赖,丝毫没有让「惹眼」的外表惹来是非。 每天晚饭过后,「晶曜新贵」一楼中庭旁的活动交谊厅总是十分热闹。 孩子们在游乐室堆积木、玩游戏,男人们在健身室运动、打桌球,有的在阅览室看杂誌报纸,有的泡茶下棋,女人们则偏好静态活动,最近还兴起一股合购风潮,一群人围在一起分享今天到货的美食与购物心得。 这栋大楼住户间的情感即是由这裡开始,一点一滴累积而来,而能将平日忙碌、冷漠的都会男女凝聚於此、热情参与社区大大小小活动的,便是魅力惊人的段培风。 自从他担任主任委员以来,将閒置冷清的交谊厅重新规划,增加儿童游乐室、购买健身器材,订购优良刊物,举办大楼假日跳蚤市场,慢慢地拉近住户间的距离。 「培风,我们c栋十三楼电梯旁那间,就你楼上,租出去了,你晓得吗?」 「知道,廖妈妈跟房客签约那天我刚好在管理室遇到她,听她说了。」 「那你有听说租给什麼人、做什麼的吗?」 「只说是个年轻女孩子,因為廖妈妈的媳妇车停在外面等她,没时间多聊,大概是做网路之类的。」 「我们家保母每天都会带孩子到顶楼花园散步,听她说那裡出入的人好像挺复杂的,有男有女,打扮得很时髦,而且,大门一打开就会听到裡头传出吵闹的音乐声,感觉不是很好……」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上次我还跟一个戴紫色假髮、穿小可爱跟短裙的辣妹一起搭电梯。」另一位同是c栋十三楼的住户也跟著反应。「该不会是做特种行业的吧?」 听到「特种行业」四个字,旁边几个家裡有小孩的住户纷纷靠过来。 「培风,你是不是去瞭解一下比较好?虽说我们不能限制住在这裡的人从事什麼行业,不过,如果有违法的可能,那我们就不能客气。」 「不如,邀请那个小姐有空下来聊聊天,搞不好是误会,彼此认识一下,多点沟通就少些误解。」有人建议,人多嘴杂,经常会把小事渲染成大事。 「也好,我去拜访一下。」段培风温和地应允,随即起身走出交谊厅。 对於别人的请託,只要能力所及段培风总是欣然接受,从不露出為难、不耐烦的表情,一开始也有人怀疑过他的「好脾气」是另有所图,但认识时间一久,那些疑点不攻自破,最后他们只会感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完美的男人。 段培风先回到自己十二楼的住处取了一张本月大楼所有活动的时间表,接著走楼梯上十三楼。 他按下门铃后,静待邻居前来应门。 没想到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了。 「快!快点进来,『巫婆』发飆了!」 一名扎著马尾、体型微胖,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孩衝出来,二话不说便将他拉进屋裡。 段培风不确定这名年轻女孩是否就是新邻居,他想问,但没有机会开口。 不过,当他进到房子之后立刻明白这裡不是什麼「特种行业」的营业场所,而是专业的摄影棚。 屋裡只能用很空、很乱、很杂来形容;这裡没有客厅、餐厅、厨房之分,所有空间全佈置成一个个风格截然不同的造景,布景以外的空间则堆放著纸箱、收纳箱,和令人眼花撩乱的杂物。 「愣在那裡干麼,赶快换衣服啊!」 说话的是一位身材高,手拿相机的女性摄影师,一头乌黑亮泽的长髮随意以一支大髮夹夹在后脑,内穿黑色背心、牛仔裤,外头罩件浅灰色纱质衬衫,袖子捲至手肘处,露出半截白皙纤细的手臂,对比之下让人感觉她手上捧著的相机十分沉重。 「你先换这套衣服,快点,别让『巫婆』催你第二次。」先前那个拉他进门的女孩匆匆将衣服塞给他,接著又旋风似的回到掛满衣服的移动式衣架,很忙。 段培风心想,他们大概将他误认成某个模特儿。 屋裡还有其他四个工作人员,但都忙到无暇抬头看他一眼,以至於他从头到尾都没能表达自己的身分与来意。 「好!换下一套。」鄔曼睩拍好一套男装,将相机掛在颈间,趁著一、两分鐘的空档揉揉痠涩的眼睛、扭扭僵硬的脖子。 原本今天预计七点半能够拍完一百二十套衣服,因為另一位男麻豆出了车祸,临时请配合的经纪公司再找一个过来,这一去一返的协调时间拖慢了整个行程。 网拍的工作量,差一个小时就差很多。 而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只瞇个三小时,整个人快爆肝,火气超大,而耐性则成反比,归零。 她从助理手中拿来水瓶,仰头咕嚕咕嚕灌进半瓶水,喝水的同时瞥见那个刚到的男模特儿还拿著衣服发呆,疲累加上空腹,脾气瞬间衝上来。 「你这个菜鸟,第一天出来混啊!不晓得现在已经八点,所有人都在等你这组拍完好收工吃饭吗?」她一个箭步衝过去,直接动手解开段培风的衬衫钮釦。 「小姐……」段培风打算解释。 「哇哩咧,知道来工作还穿这麼麻烦的衣服。」她没耐心应付那滑溜的小釦子,解得咬牙切齿的,接著改拉他的皮带。「裤子自己脱,衣服快点换上。」 「等等,别这样……」 「干麼?」鄔曼睩冷笑一声。「跟我演『夫人不在家,老爷别这样』?弄清楚,我已经累得两眼昏花,没心情吃你豆腐,拜託你动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浪费大家时间。」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话,立即转身回到刚才拍摄的布景前。 原先拍照的那位男模特儿已经换好另一套衣服了。 只见她熟练地指导模特儿调整角度与姿势,相机咔嚓咔嚓地,三两下,一组照片又完成了。 「下一套。」她声音已显疲软沙哑。「那个换好衣服的,先过来。」 原本她以為段培风已经準备好,没想到一转头,他居然将她方才好不容易才解开的钮釦又一颗一颗扣回去,连衣襬都扎好,还繫上腰带。 她疯了,大叫:「阿花——打电话给『宝星』,告诉他以后我的案子不准再发这个模特儿。」 「还有你——」接著,她指向段培风。「把衣服放下,你可以走了!」 就在她差点没飆出三字经时,门铃响起。 那名叫「阿花」的助理為避免扫到「颱风尾」,飞也似地衝去开门,就怕此时再多那麼一点噪音便会让「巫婆」完全崩溃。 她是她的老闆、她的衣食父母、她的神,得好生侍候著她的脾气。 「抱歉、抱歉,这个时间路上很塞,来晚了。」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位气质阴柔,容貌中性的美男子,不停地弯腰道歉。「我已经化好妆了,衣服在哪裡?我马上换。」 「呃……」鄔曼睩的手没来得及放下,红润的小嘴也还维持著三字经即将脱口而出的嘴形,可她再怎麼头昏脑胀也不至於还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麼状况。 状况就是——她不但骂错人,还差点把一个陌生男子扒光,严重的程度足够对方告她性骚扰。 她倏地看向那个无端遭受池鱼之殃的男人。 段培风朝她微微一笑。「妳忙,我改天再来拜访。」说完,从身上取出一张名片,搁在一旁堆满小东西的茶几上。 「我走了,再见。」 鄔曼睩虽然一头雾水,但时间不允许她多想,她抓起相机,揉了揉眼睛,立即投入打仗般的工作中。 深夜,鄔曼睩终於将今天拍好的照片全部修完,累得全身只剩一双眼睛和操作滑鼠的右手食指能动。 她靠向椅背,随手抄起桌边的一张名片——进口纸质上雾面p,铁灰色底、银色字,以局部上光方式绘出两道像风一般的弧线,表面看不出来,但手指触摸得到纹路。 名片设计简约,质感不错,若名片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品味与格调,那麼这张名片设计无异為主人加分许多。 名片上写著「段培风」三个字以及行动电话,再没有其他。 这使得鄔曼睩好奇死了。 她拥有一双如相机快门般的眼,能瞬间将见过的人的长相、印象及特点以相片方式储存在脑中,此刻,她看著名片,一边将「段培风」的「资讯」从脑袋裡提取出来。 她还记得自己不分青红皂白衝过去扒他衣服,在解开钮釦时指尖触碰到藏在布料底下的腹肌的手感,鼻腔裡也还依稀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古龙水味。 他有一双沉著深邃的眼,性格成熟稳重、态度从容不迫,即使遭遇她如此粗俗无礼的对待,他也十分镇定,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轻浮放浪,自始至终表现得斯文有礼,颇有教养。 他身高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精瘦结实,比例极好,肤色阳光健康,五官立体俊美,是天生的衣架子,所以她误认他是经纪公司派来的模特儿并非瞎了眼。 唯一没察觉到的是他恐怕有二十七、八岁了,对於今天拍摄的商品客层而言,有点老了。 重点是——他是谁,想干麼? 鄔曼睩只让这个问题困扰自己两分鐘,因為接著,她已经拿起手机,按下名片上留的电话。 耳边传来答铃音乐,大约十秒时间,电话被接起。 「喂,你好。」 声音低沉沙哑。 对了,她差点忘了,他有著略低、浑厚好听的嗓音,字正腔圆,更给人一种正直值得信赖的印象。 「你是谁?」她没头没尾,跳过先前的思考过程,直接问重点。 「我是段培风。」他对她说话如此「直接与省略」感到莞尔。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住十三楼的那个邻居。 「我知道你是段培风,」她听出了他声音裡的笑意,也明白他笑什麼,不过她不以為意。「今晚你到我的工作室,有什麼事?」 她的工作环境就像战场般,一个环节紧扣著一个环节,分秒必争,她习惯了用最节省力气与时间的方式说话,所以很怕笨蛋,那种一件事问了三次,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 如果他够聪明,反应快,懂她的说话逻辑那她就省事多了,不懂,她再来解释也不迟。 「单纯礼貌拜访。」这下,他确定她正是他想起的那个人。「我是这栋大楼的住户管理委员会主委,住十二楼五号,这个星期天我们有场单车郊游活动,六点半在交谊厅集合,目的地是木栅动物园,欢迎妳参加。」 「单车?」她脑中浮现披头散髮、汗流浹背、气喘如牛的画面。「不是我的菜,谢了。」 「平常也有一些静态活动,比如元宵节製作灯笼、端午节做香包、简易园艺课程之类的,有些是我们这裡的住户免费教学,活动会公告在交谊厅的佈告栏,有兴趣的话也欢迎报名参加。」 「你应该去做业务。」她对著电话扮鬼脸。「我最佩服那种可以把一件简单的事用很多话来描述、随便遇到什麼人都很有话聊的人。」 简单说就是三姑六婆型的。 「呵。」他笑。 他的职业的确是业务没错,但他平常并不是话多的人,只是不晓得為什麼,想将她带进这个和谐的生活圈裡,所以多介绍了几句。 「知道你不是外面闯进来的不明人士就好了,再见。」她累了,想休息。 「再见。」 鄔曼睩掛上电话,顺手关掉电脑,这才看见萤幕右下角的时间指著——「凌晨三点十二分」。 她又犯了这个毛病,自己经常晚睡就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样三更半夜还醒著。 刚才,那个段培风接起电话时声音十分沙哑性感,应该是睡梦中被她的电话吵醒的吧…… 然而,他竟没有一丝不悦。 换作她其他朋友,文雅一点的訐譙「当季水果」,粗鲁的早就破口问候她的「长辈」了。 在这种时代,这样忙碌拥挤的大都市裡,还有像他这麼好修养的人吗?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拿起他的名片,盯著「段培风」三个字。 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像这个男人刻意塑造出谦谦君子的形象,反而让人质疑他背后隐藏著什麼动机。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只要他别来招惹她就行了。 「洗澡睡觉去!」她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终於可以上床睡觉了。 网路以及电脑使用的普及改变了现代人的消费习惯,网拍市场年年以惊人的倍数成长,愈来愈多人想分食这块大饼,而市场越热络,想在其中脱颖而出便需要创造更多吸引人目光的优势。 网拍摄影师便是左右卖场业绩最重要的一环,而鄔曼睩又是这个专业领域中的佼佼者,所以即使她已疲於奔命,想挤进她工作行程的客户依旧苦苦等候著。 其实,会进到这一行完全是误打误撞。 她从小的志愿只有两个,一个是做刑警,一个是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因為她身体裡流著行侠仗义的血,誓言要揭发社会所有不公不平之事。 无奈,她的偶像、做刑警的小叔叔告诉她父母,千万要把她看紧,别让她去报考警大,以她这种只知道「衝衝衝」的个性,一定出事。 最后,她被误听谗言的父母强迫进到家族事业——成衣厂工作。 开货车送货,全省趴趴走她也做得挺开心,不料有次送衣服去拍型录时遇上了个怪咖摄影师,莫名其妙说她是练武奇才,硬要将他的一身绝学传授给她。 教完之后他竟就拍拍屁股游山玩水去了,将价值不菲的摄影器材全都留给她。她被逼上梁山,从拍自家成衣商品,再接没被她师父怪脾气吓跑的死忠顾客,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接起了网拍。 如果只是拍拍照还不算什麼,麻烦就麻烦在她有个要命的缺点——受不了人家的刁难,吞不下窝囊气,一旦脾气上来皇帝老子她都没在怕的。 所以,她能靠自己就靠自己,越学越多,越做越精緻,简直包山包海,早晚过劳死。 就像现在,拿著铁鎚钉假窗户,提著油漆桶刷墙壁,自己剪裁布料装饰沙发——每拍完一批產品,她就得小幅度更动布景,每两、三个月还得大大翻修一番。 总不能每间卖场、每件商品都用同一个背景,现在的消费者很精、很难侍候,想要他们掏钱出来,当然要提供绝佳的视觉享受,才能得到模拟「逛街」的实际乐趣。 「阿花……我肚子饿瘪了……」她累瘫在地板上,朝著空气虚弱地喊。「有没有什麼东西先拿来填填肚子,泡麵也行……」 半晌得不到回应。 她抬起手看錶,一阵错乱。 「妈呀,现在是下午三点还是凌晨三点?」 原来,她又不知不觉地工作到深夜,员工早在八百年前就下班了,独留她一个孤独、饿到「乾瘪」的身影。 「黄大年——」这是她那个怪咖师父的大名。「我恨死你了——」 咕嚕…… 恐怕她还没恨死已先饿死。 第二章 邬曼绿半夜肚子饿到前胸贴后背,撑着残存的一点体力出门买宵夜。 幸好,她的住处门一开就是电梯。 幸好,走出大楼,右侧一百公尺就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 当初选这栋大楼当住家兼工作室,看上的就是附近方便的生活机能,邻近市场,小吃店特别多。 她坐在便利商店里吃掉一客便当、一碗满满的关东煮,又瘦又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些红润。 为避免同样的惨剧再度重演,她搬了一箱泡面和一盒鸡蛋、以及一堆高热量的零食回家。 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个亮丽美艳的娇小女子靠在角落,小小空间里尽是她身上的香水味,甜甜的,倒不刺鼻。 邬曼绿挪出手,忽见十三楼的按钮亮着,便直接按关门,站定。 “你就是刚搬来的那个摄影师?”那女子出声问道,声音是与她外表不相衬的低沉。 “是。”邬曼绿侧身看她,心想,她是从哪个三姑六婆那里听来的? 这个邻居的问话有些怪异,好似“那个刚搬来的摄影师”这件事在本栋大楼正被热烈讨论着—— 一、她自搬进来后只跟房东、大楼管理员以及那个叫段培风的委员说过话。 二、她的工作只有房东以及那个叫段培风的委员知道。 三,房东廖太太不住在这里。 自以上几点归纳出——那个段培风就是三姑六婆的头头。 思及此,邬曼绿不禁皱起眉头,难得长得那么斯文好看的男人,性格竟然如此婆婆妈妈,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我叫茱莉,是本名也是花名,在酒店上班。” 听闻,邬曼绿不觉对这名娇小的女子产生好感了。 毕竟不是什么风光的职业,能够如此姻坦然介绍,不卑不亢,充分展现了她的自信与好相处。 “我叫阿曼,也可以叫小绿,网拍摄影师。” “我晓得。”茱莉娇柔一笑,那神态,连女人都觉妩媚。 “你是从段培风那里听到关于我的事吗?” “你已经见过培风了?”听见“段培风”三个字,茱莉忽然精神抖擞了起来。 “嗯。” 电梯已达十三楼,两人步出电梯,继续聊。 “觉不觉得他很有男人味?有没有心动的感觉?”茱莉兴奋的程度仿佛段培风是本栋大楼的骄傲,跟猫熊团团圆圆同级。 “并没有。”邬曼绿对感情这种事少根筋,工作太忙了,忙得没时间风花雪月。 “你眼睛有问题喔!”茱莉夸张叫道。“这么完美的男人你都不心动?” “我只好奇他是做什么的。” “听过全国最会卖车的钻石业务员吗?就是我们培风。”茱莉眯起眼笑,与有荣焉地说。 “买车的?”邬曼绿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所以他主动来拜访我,是为了卖我车。” 真相大白,果然另有目的。 推说委员拜访,还提单车活动,其实就是想建立人脉好日后推销汽车给她。 “哈!”茱莉大笑。“拜托,他现在根本不需要为找客户而陌生拜访,光是透过跟他买过车的老客户介绍,他都应接不暇了。” “咳……”邬曼绿忍不住翻白眼。“有没有这么臭屁的业务员,个个客户捧钱上门,然后他还不一定有时间赚?” “我的车就是跟他买的。”茱莉十分肯定。“你不懂,他卖的不只是车,而是专业的服务,你无法想象的贴心,跟他买一辆车,简直就是买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秘书,从此只要跟车子有关的事,都可以放心交给他。” “有没有这么神啊?”邬曼绿嗤之以鼻。“原本我看你漂漂亮亮,很有女人味,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有点阿花。” “阿花”是邬曼绿的口头禅,一词多用,举凡三八、开朗、少根筋、搞笑——夸人的、损人的都能用“阿花”一言以蔽之,而什么时候代表什么意思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原本我看你挺有个性的,很合我交朋友的胃口,现在觉得你根本是机车。”茱莉立刻回敬她一句。 “哈哈,算你会看人,我不否认自己真的很机车。”邬曼绿称赞她慧眼独具。 “噗,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要有点阿花。”茱莉也笑了,突然觉得“阿花”两个字从邬曼绿口中说出来并无恶意,反倒喜欢她直来直往的爽朗个性。 “要不是现在实在太晚了,我一定请你进来坐,咱们继续聊。”邬曼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明天十点还有外拍,得去补个眠。” “没问题,有空再聊,住隔壁而已。反正我每天大概都三、四点回来,七、八点才睡,想找我,不要客气,随时欢迎。”茱莉真诚地邀请。 “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不会跟你客气。” 茱莉嫣然一笑。 两人道过晚安各自回到自己住处。 邬曼绿梳洗完立刻投入软绵绵的床垫,又是一沾上枕头马上睡着。 她的生活便是如此单纯—— 忙、忙、忙,睡! 忙、忙、忙,睡! 茱莉是邬曼绿在“晶曜新贵”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一见如故。 两人聊天时茱莉经常提及“段培风”,而且赞不绝口,使得这个名字突然像涂上强力胶似的紧紧黏在邬曼绿脑中,挥之不去。 按理说,以茱莉丰富的社会经验,不大可能分辨不出真诚与虚伪,可邬曼绿也不信一个男人可以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性,没有任何目的,完全出自于真心“纯粹交朋友”。 男人是这个地球上再功利不过的物种,绝对不浪费热情在无益的事情上。 所以,要不是他还未对茱莉“出手”,要不就是他更高竿,思虑更周延,是那种能够将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老狐狸。 因为还不认识段培风,所以无法反驳茱莉,不过,每次外出回来经过中庭,她都会暗暗观察大楼活动交谊厅的状况。 她察觉,只要段培风在,交谊厅就格外热闹,人就特别多,但又不单以女性居多,而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喜欢找他聊天,而他脸上的表情永远维持亲善和煦,从未显露出一丝不耐。 “不可能!” 再八卦的三姑六婆也有不感兴趣的话题,那个段培风怎么可能同时应付家庭主妇的柴米油盐、社会菁英的国际政经、老人家的腰酸背痛和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所以说—— “一定有问题……” 邬曼绿根据从国中开始看推理小说的经验累积,以及差点成为刑警的敏锐第六感推断,这个男人若非有计划详密的可怕阴谋,要不就是有不为人知的重大隐疾。 也许,他有偷穿女性内衣的特殊癖好,也许,他是令员警十分头痛,迟迟收集不到罪证的智能型犯罪集团幕后首脑。 搞不好再过个一年半载,他就会以什么慈善名义在住户间进行募款,然后中饱私囊,也可能要大家集资去投资什么高获利的事业。 这推断一点也不夸张,打开报纸社会版,这种利用他人感情诈欺得逞的案件屡见不鲜,被害人之所以受害便是误以为加害者是能够信赖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 “吓——”背后突然响起的嗓音把整个陷入沉思的邬曼绿吓了一大跳。 她倏地回头,赫然看见脑中的“万恶之徒”就站在眼前,差点没魂飞魄散。 “你不知道站在人家背后突然出声会吓死人吗?”她气得想扁他。 “不好意思,刚喊了你三声,不晓得你没听见。” “叫我干么?”她对他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语气不善。 “问你想不想参加下个星期五晚上交谊厅的课程,教做月饼。” “不想。”她很干脆地拒绝。 “那中秋节前一个星期六的烤肉活动呢?” “你……”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瞧。 “住户免费参加,也可以携伴,约朋友一起。”他微笑看着她,等待回复。 邬曼绿缓缓地眯起眼,心头冒出的疑惑像滚雪球般愈来愈大。 他感觉不出来她“讨厌”他? 她的态度已经机车到这种地步,他居然还能“面带微笑”问她参不参加烤肉? 可怕,太可怕了! 一个外在形象包装得愈完美的人,因为缺乏抒发情绪的管道,愈有可能隐藏着可怕的精神疾病。 为了公众安全,她得揭开他的假面具。 “好,我参加!” “太好了,我们都很期待能有进一步认识你的机会。” “认识我干么?”她冷漠问道。“你们这些人喜欢在人家背后说人闲话?” “你刚搬来,大家对你好奇,想认识你也很正常,况且你又长得这么漂亮。”段培风好脾气地说,对她莫须有的指控没有多加辩驳。 “我长得很漂亮吗?”呵呵……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原来是只色鬼。 “大家都夸你漂亮。” “你呢?”她故意凑近他,眨眨美丽的长睫,引诱犯罪。“你也觉得我漂亮吗?” 论气质,她绝对排不进美女行列,但明眸皓齿,五官细致端正,身段苗条匀称,猛一看,是不差啦! “漂亮。”段培风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你有女朋友吧,”她逼前半步,娇嗔地说:“有女朋友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夸奖别的女人漂亮吗?” “没有,我没有女朋友。”他再退后半步,以免不小心触碰到她。 “怎么可能?长这么帅、个性这么好的男人没有女朋友,我才不信,除非世界上的女人都瞎了。”她说这些话的同时直想奔回住处,冲进厕所大吐特吐。 妈呀,这么恶心的声音她竟也装得出来,而且睁眼说瞎话,虚伪! 段培风只是笑笑带过,没打算和她争辩这件事。 所有人,凡是第一次听说他没有女朋友的反应都一样,没有人相信。 “还是……”她伸出食指抵住他的胸膛,一派天真地试探,“还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段培风望着她,露出一贯的笑,并没有说什么。 邬曼绿发誓,刚刚他的肩膀有稍微地震了那么一下,虽然只是很小幅度,但她视力超好,不会看错。 如此一来,她更确信这个人刻意想给人一种“完美”的假像,像刚刚,明明是色狼一枚,还装得像正人君子,频频倒退,好像她才是要扑上去的饿狼。 “这次中秋节烤肉,我谁也不认识,你一定要把我排在跟你同一组喔!”她决定了,决定“牺牲小我”,拿自己当诱饵,揭开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为民除害! “这个……”段培风略感为难,因为太多人跟他说同样的话。“我是主委,当天要注意的事情很多,所以不会特别编在哪一组,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都在。” “是喔……”她垂下长睫,一脸失望。“还是,我当你的助理!跟在你身边是不是可以更快融入这个社区,更快认识大家?” “这么说也对。”段培风不疑有他,爽快应允。“那就这么决定了,那天有劳你帮忙了。” 他没想到看来冷漠的邬曼绿原来如此古道热肠,所以说,人与人之间感情的建立需要时间、需要机会去了解。 “谢谢你的邀请,我很期待。”邬曼绿计谋得逞,笑得好不灿烂。 “那月饼的课程?” “喔,那个就算了,我不想因公共危险罪被员警抓走。”她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他听懂她的意思,莞尔一笑。 段培风勾起嘴角时,会隐约露出右侧脸颊上的小酒窝,黑亮的眼眸闪闪地像藏着无数星星,要命地勾魂。 见过帅哥猛男无数的邬曼绿一时看得出神,待她发现自己竟在明知他的真面目的情况下还像个花痴般盯着他瞧,懊恼地想戳瞎自己。 太危险了,这个男人拥有一双迷惑人心的邪恶之眼,一定要快快除之而后快,以免赔了夫人又折兵。 “晶曜新贵”中秋节联欢晚会—— 早在半个月前,整栋大楼就已经因为节日即将到来而处在一种遏制不住的亢奋激情中。 邬曼绿不懂,中秋节年年都有,而且无论公司行号、小吃店面、街头巷尾、家家户户谁不烤肉?有需要为一个如此稀松平常的活动释放这么多能量? 只能说大家真的太精力旺盛了。 而她,一开始觉得纳闷,到后来根本把这件事忘了。 一般人欢度节日就是商人荷包满满的销售旺季,所以,五花八门的促销活动早已热闹展开,身为网拍摄影师,邬曼绿当然更没时间休息;除了平时常态配合的客户外,再加上每到“中秋节”这种有送礼习惯的节日才打广告的商家,把她操得又瘦了两公斤。 这也难怪她对各种节日无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当天傍晚五点,她的助理阿花开心地宣布:“今天的工作全部结束,” 整个工作室的伙伴全都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狂喜中,邬曼绿取下相机交给助理,累瘫了地飘向小沙发,躺下就闭上眼,准备补眠。 “巫婆!”阿花见状况不对,连忙将她推醒。“你可别睡着啊,晚上六点半要上顶楼烤肉,我们几个先回家快速洗个澡,全身黏答答的。” “嗯……”她根本没听清楚什么事,虽然隐约察觉今天工作安排得特别少,不晓得为什么,不过,只要有机会休息,她的大脑可以立刻“当机”,什么都不想。 助理离开不到一分钟,她已经进入熟睡状态。 睡梦中,不知哪里飞来的鸟,一直在她耳边“啾啾啾”叫个下停,扰人清梦,硬生生将她吵醒。 待她凝神细听,才听清楚那鸟叫声原来是门铃。 “门铃!”她惊醒,倏地从沙发弹坐起来,不晓得今夕是何夕,以为自己睡过头,工作迟到了。 她拨拨脸上发丝,揉揉眼睛,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去开门,门一开,没想到站在外面的竟是段培风。 “什么事?”她惊魂未定,心跳好快。 “来问你忙完了没有,活动快开始了,有些事想先跟你讨论一下。” “什么活动?”此时她脑中一片空白。 “烤肉,你说想快点认识大家,所以当活动助理。忘了?”他见她披头散发,又累又苍白,虽然睁大了眼,可掩不住疲惫。 “刚刚想起来了。”包括为什么今天工作特别少,包括她睡着前助理告诉她要回家洗澡的事。“所以……现在是晚上,不是早上,也不是下午?” “对,已经六点,算晚上。” “呼……”她吐了好大一口气,方才从沙发跳起来,瞬间绷紧的神经耗尽她所有能源,一时间松懈下来,像泄气的气球,顿时全身软绵绵,连站都站不住。 她慢动作倒向段培风,头顶着他的肩。“借我靠一下。” 他垂着双手,动也不动,由她靠着。 她好轻,如棉絮一般,感受不到重量。 之前经常见她进出大楼时背着大包小包的摄影器材,有时搬整箱矿泉水上楼,有时肩挑着木材、手提着油漆,像个神力女超人。 他不晓得,近看,她竟如此纤细,瘦得让人担心。 “还是你回去好好睡个觉,晚上的活动别参加了。”他突然间觉得心疼,是什么原因让她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怎么可以?”邬曼绿猛地抬起头看他。“答应人家的事,无论如何一定要遵守承诺,这是做人基本的道理。” “这么说没错。”他忍不住笑了,觉得她那大义凛然的认真口吻十分可爱。“不过你看起来太累了,这并不是非参加不可的活动,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耍赖”仿佛是女性与生俱来的特权,他从没听过哪个女人如此看重“信守承诺”这件事。 她很特别,无论是工作、性格、观念,包括行为举止都令人印象深刻。 “我要去。”她坚定说道。“进来吧,随便找地方坐,等我十分钟,我很快就好,冰箱有饮料,自己拿。” 她请他进门,说完,迳自走进房间。 段培风环顾四周,哑然失笑。 她连住的地方也令人印象深刻。 这环境似乎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杂乱数倍。除了摄影用的布景一角搭得十分浪漫唯美,其余不会入镜的空间简直乱到一种抽象派艺术的境界。 他根本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唯一一张沙发,上头披挂一堆丝巾、衣物、布偶,但隐约看得出有一个“人形”的凹陷,他猜想,她来开门之前应当是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 没有人可以管管她,要她别这样虐待自己? “我好了。”当邬曼绿再度出现时,已经洗完澡换了一套衣服。 虽然只是常见的衬衫、牛仔裤,可穿在她身上就是别有一分自信洒脱的味道。 她白净的脸庞还留有刚洗过脸未干透的湿润,脂粉未施,但已一扫先前的疲态,光采动人。 段培风感到不可思议,前后不过十分钟的事,她像换了一个人。 “再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小心我戳瞎你。”她白他一眼。 要命!差点忘了在这忙死人的时候还答应去参加什么鬼活动的目的,居然还笨笨的“引狼入室”。 这个男人真有本事,接二连三地松懈她的心防,还一度让她有种可以“依靠一下”的错觉。 都怪她实在太累了,才会这么不小心。 今晚,她会拿出一百二十分的专注力,找出他的破绽,抓住他的把柄! 第三章 “晚上的烤肉活动在a栋顶楼举办,因为会使用到火,所以要特别注意安全。” 段培风带邬曼绿前往活动地点时,给她一张分组位置图以及注意事项,边走边叮咛。 “我们每一栋都编列两位志工,分区负责,一个注意孩子,不得靠近围墙一公尺;另一个则注意火源,四周都有准备水桶,最后要确定火苗都已熄灭才能离开。” “我们不提供含有酒精的饮料,但是可能有住户自己带酒去,热闹的气氛下也要避免饮酒过量失去控制……” 邬曼绿听着,发现他不光是一张脸长得好看,而且头脑清晰,思虑周详,沉着冷静,不愧是诈骗集团首脑的料。 “等一下先麻烦你帮忙分发烤肉用具和食材,先到的先拿,已经一组一组配好了,拿走时只要在登记表上签个名就行了。” “好,本姑娘没什么大脑,像这种简单的工作交给我就对了。”虽然参加今晚的活动是另有目的,但既已答应帮忙她就不会推卸责任。 “你太客气了。”段培风不禁笑了开来。“你的工作一点也不简单。” 听她说话,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很轻松,仿佛她天生带有喜感。 虽然她经常板着脸,说话口气也不是很和善,甚至故意用一种刁钻揶揄的调调,可却没有恶意,轻易地就看穿她是那种标准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 “你好像很爱笑,是不是知道自己有酒窝很可爱、很迷人,都用这招勾引女孩子?”她瞅着他。 “我很爱笑吗?”他自己并不知道。 大部分还不大认识他的人会说他看起来有点严肃,因为eq高,情绪稳定,表情不多,所以,他不晓得自己在她面前经常是笑着的。 “是,很爱笑,笑得花枝招展、花枝乱颤,像阿花一样。”她故意夸张丑化他一千倍。 就是不提他笑的时候,眼睛好像会说话、会勾人,会射出桃花朵朵,让人很心慌。 他忍俊不禁,又笑了。 “你看!”她逮到现行犯,指着他提起的嘴角。“简直是只狐狸精。” 他实在是无法克制不被她爆笑的用词逗笑,只觉嘴角酸,腹部也因笑而抽动得好累。 “哇——”走上顶楼,邬曼绿突然停下脚步,发出惊呼。 “怎么了?” “这里布置得……也太……” 此时,夕阳余晖自云层后端透出,天空布满梦幻般橘红色的彩霞,顶楼围墙边装饰着一株株由冷光小灯泡串起的蓝色小树,整排望去有种令人莫名兴奋起来的华丽感。 烤具也不是随便六十九元一组,要很狼狈屈就蹲在地上烤的简陋烤肉架,而是有脚架、有锅盖的户外烤肉组。 还有那古早味油灯造型的小巧灯具提供烤肉所需的照明,便利轻巧的折叠桌椅,处处都看得到主办者的用心与细心。 这栋大楼的顶楼花园原本就已照料得十分雅致,如今再经过精心布置,在这样的环境气氛下烤肉,顶楼凉爽的风徐徐吹来,真是十分惬意。 如此出乎意料,让原本兴致缺缺的邬曼绿瞬间期待了起来。 这会是个难忘的中秋节。 “你没有上来过?”这布置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最近很多人喜欢在晚饭后上来散散步,成了一个新的聚会场所。 他以为她知道。 “没有,第一次上来。”她回头看他。“都你规划的?” “还有其他委员一起讨论出来的。” “多少人报名参加?这些烤具、食材、布置,要花不少钱吧?” “一共有两百二十四人报名,分五区,每区六组。大部分器具都有厂商赞助,食材费用由管理费盈余支出,下个月初的收支表会将明细列出公布。” “我不是真的想知道花多少钱,只是想说你真行……”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号召力、规划能力以及执行力。 这个男人具有领袖气质,能够在这种人情冷漠的大都市里将毫无相干的住户凝聚至此,若认真想组织一群为他卖命的诈骗集团绝对不难。 邬曼绿愈是了解这个男人的能耐,就愈警惕自己要睁大眼睛找出破绽。 拥有他这种能力的男人,通常会将精力时间花在追求成功卓越上,反推,也只有汲汲于名利的人才能钻研磨练出这么一身好本事。 而他竟愿意担任这种无给职,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动? “其实是大家集思广益,帮了不少忙,我一个人注意不了这么多细节。”他谦虚道。“我们很幸运,有好多热心的邻居。” 她又不自觉地盯着他看。 怎么有人可以虚伪得这么自然、这么赏心悦目? 段培风微笑回视她。 他发现,她经常用一种专注的眼神盯着人看,像一台相机,咔嚓一声便能将眼前的画面记录下来,又好似脑中随时充满好多问题,透过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眸一点一点搜寻答案。 他喜欢她充满生气灵动的表情,喜欢她直接坦率地表达情绪,这令过去经常被女友抱怨“不懂女人心”的他轻松不少。 “嘿,邬小姐,你来啦,欢迎欢迎。”这时,一位手拿单眼相机的男人走向他们。“培风,还是你行,能请动我们邬大美女,这可是我今晚最大的动力。” “邬小姐,这位是罗致胜,我们的财委,今天负责拍照。”段培风为两位介绍。 “在邬小姐面前提摄影不就像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罗致胜笑道:“应该把相机交给你才对,由你来拍照,才叫专业。” 说着,他便将相机背带自肩上取下。 “致胜,我们邀请邬小姐参加活动,是来玩的,怎么好再让她工作。”段培风将相机再挂回罗致胜肩上。 他的表情温和,动作轻缓,所以不会给人强硬的感觉。 “对厚!”罗致胜大笑。“如果由邬小姐来拍,那镜头里不就少了一个美女?洗出来的照片肯定失色不少,哈哈。” 罗致胜不以为意,但邬曼绿却差点感动涕泣。 因为工作的关系,每每参加喜宴、party之类的聚会,最后总莫名其妙成了摄影师,原本穿戴漂漂亮亮欣然赴约,结果整晚跑来跑去,弄得浑身是汗,又累又饿,什么美食、什么音乐、什么帅哥,她都无缘享用。 后来,这类的邀请她就愈来愈提不起兴致,不喜欢别人不经她同意就理所当然地分派工作给她。 所以,刚才段培风那些话,说进她心坎里,不禁令她生出些异样的感觉,而且,相较于罗致胜的自以为幽默风趣,他的言行举止更显现出文雅稳重。 懂得体贴、尊重女人的男人,简直是双倍危险,除了诈骗钱财外,很可能还是那种轻易偷走女人心的爱情骗子。 “邬小姐,我们c栋在这一区,”段培风指指大致的范围。“那位穿紫色衬衫,帮忙生火的是谢先生,跟你同一组。” “叫我小绿、阿曼甚至‘巫婆’都可以,就是别再叫我邬小姐了。” “那就……小绿?”他试着叫她的昵称。 “随便。”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脸上移走,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不是会放电,而是见鬼的温柔,就连轻声说话的声音也那么性感好听。 邬曼绿暗暗吐了口气,看来这次的对手,不容易搞定。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这样!”邬曼绿双手捧着头,努力回想中秋节联欢晚会那天段培风的种种可疑行径。 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 会不会是最近用脑过度导致记忆区毁损,遗漏了某些片段? 怎么可能,才过五天,以她的记性当然没忘。 事实上,那一晚她没抓到他半点把柄,倒是见识足了他大小通吃的魅力。 他大受欢迎,简直像皇帝出巡,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拦住他说话,拿饮料给他喝,夸张一点的还亲手将烤好的肉送进他嘴巴里。 她一路虎视眈眈地尾随他,想着等气氛愈来愈热络,每个人都玩high了,他很可能就会悄悄伸出咸猪手,尤其这栋大楼里住了不少年轻貌美的轻熟女,以他的仪表谈吐,很容易使别人放松戒心,轻易得手。 可是,怪就怪在怎么好像都是那些“轻熟女”、“重熟女”对他伸出咸猪手,而他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知道在场的有多少女人心仪他,看不见她们一脸“饥渴”表情。 若真是色狼,不可能白白浪费大好机会;女人自动送上门来,没有不吃的道理。 思及此,邬曼绿整个印象错乱,思绪打结。 难道她的第六感不准了? 不可能! 就算第六感不准,她的常识、她的逻辑能力、她的社会经验也足以告诉她,这个男人无懈可击到让人滋生疑窦,若不是刻意经营隐藏,什么人没有几个小缺点? 那他刻意经营隐藏的目的不是色是什么? “噢……”她扒扒头发,明明已经忙到没时间休息,却还执意想揭开段培风的真面目,为民除害。 她对自己这种死不改的鸡婆个性,实在也很受不了。 “再试一次!”如果确定他不是性变态,不会危及这栋大楼的女人,那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不管了。 就当他想参选十大青年楷模,还是有精神洁癖之类的毛病,总之,只要不害人,那种个人隐疾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看看手表,快十点了,段培风这个时候不知道在不在家,还有,要怎么试? 大衣里只穿性感内衣,去敲他的门,想办法混进去,然后看看他把不把持得住? 呿!这方法真烂,万一他真的兽性大发扑向她。她全身加起来就几两肉,哪里抵挡得了? 咦,性感内衣? 她转头看向一旁,身边正好有一箱还没打包的性感内衣,那是今天刚拍摄完毕的商品。忽地,她灵机一动,翻出一件粉红色丁字裤,冲到楼下去。 邬曼绿将粉红色丁字裤放在段培风家门口,接着躲到楼梯口,准备守株待兔。 她暗暗祈祷一切顺利。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十二楼的住户就像陷入沉睡一般,完全没有声响,而她的耐心已渐渐耗完了。 幸好,电梯终于有了动静,从楼下升上来。 她屏息等待,直到数字跳到十二,停了。 电梯门打开,段培风走出来。 lucky! 邬曼绿憋气憋得快昏过去,好紧张、好刺激。 段培风从口袋取出钥匙的同时发现地上一摊蕾丝布料。 他捡起来,研究了一会儿,然后便将丁字裤拿进屋去了。 “嘿嘿,逮个正着!” 在一旁偷看的邬曼绿兴奋不已,这下,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按兵不动,又等了十分钟才去按他家门铃。 他前来开门,换上浅色系,轻松但不邋遢随便的休闲服,给人一种干干净净,很舒服、很容易亲近的印象。 邬曼绿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像这样的一个男人,就算她真的发现他卑鄙阴暗的一面,说出去,有人信吗? “有事吗?”发现门外站的是邬曼绿,他有些意外。 联欢晚会那一晚,他看见她工作之外放松下来的模样,似乎是说笑高手,经常逗得她工作室的同事捧腹大笑。 还有,她对小孩好像很没辙,而邻居的孩子大概也感觉到她很容易打败,特别喜欢找她玩,她一见到孩子,犹如见到混世恶魔,战战兢兢,表情十分别扭逗趣。 她话不多,但别人主动与她闲聊,她会耐心听着,虽然常常不小心走神,伹总还是礼貌地应个声。 知道她原来是这种外强中干的性格,好可爱,好想去解救她。 他对她产生了好感,想认识她,想跟她做朋友。 不过,活动过后,每次见到她,她总是行色匆匆——小跑步出门、小跑步进门,就连等电梯时也像随时处于紧绷状态,不时检查背包,检查钥匙、手机带了没——给人一种若冒然打扰她,恐怕会被海扁一顿的距离感。 所以,这时见到她,他莫名地有些激动。 “你有没有看到一件内裤?”她很阿莎力地问了。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粉红色内裤。我刚到楼下自助洗衣,回家时发现少一件,因为我是走楼梯上来的,猜想可能掉在途中。”她死命盯着他的双眼,像测谎机一般检测他瞳孔变化的幅度。 他如果说没有,那就是心里有鬼,藏起内裤,脑中存有不可告人的淫秽想法。 他如果说有,但接着解释一堆他不知道那是内裤,或是为什么会把内裤捡起来带走的理由,愈说愈乱,那就是心虚——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完美说词,所以禁不起测试。 “有,掉在我门前,我捡起来了。” “然后呢?” “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是谁的,又不方便到处问,所以被我丢进垃圾桶里了。” “你丢掉了?”她不信,是想偷偷收藏起来吧!“我可以进去看一下吗?” “请进。”他退后一步让她进屋。 邬曼绿绷紧神经,警戒地走进他的住处。 我的妈呀,一个王老五的房子打扫得这么干净,是想给女人难看吗? 她实在不想多瞄,不想了解他的品味有多优雅,不想知道他居住的环境布置得有多舒服,不想证实他真的是个零缺点男人,可谁教她视力一点八,好得很。 “在这里……”他指向客厅垃圾桶。“真的很抱歉。” 邬曼绿眼睁睁地看着粉红色性感丁字裤可怜兮兮地躺在垃圾桶里,那是多少男人幻想能见到女友穿在身上的梦幻逸品,到了段培风眼中却成了“垃圾”?! “我输了,算你行。”她被打败,这个男人真的一点也不好色,没有任何猥亵的念头,他是君子,而她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要不,我买一件还给你。”他见她似乎十分沮丧,很过意不去。 “你陪我去内衣专柜买吗?”她打赌他没这勇气。 多尴尬,陪女友以外的女性买内衣,她光想都觉得别扭。 “当然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你……”她呆住。 这个男人的大脑究竟是什么构造,到底是什么环境教养出来的,怎么会正直阳光到这种程度!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邪恶细胞,没有一点坏心眼,没有一点贪心、计较、虚荣等正常人应该有的小缺点? “老实说,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她决定直接逼问他。 “我?”他愕然。“没有什么企图。” 顶多就是想认识她,做朋友,这算是企图吗? 企图应当是指怀有不好的目的。 “没有?”她节节贴近他。“你说过我长得很漂亮,现在又被你知道我穿这么性感的丁字裤,而且看起来又笨笨的很好骗,你对我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逦想?” “我……”他无力反击。“对不起……” “对,你是该对不起,你害得我这阵子脑袋里装的全是你的事,白白浪费我的青春跟睡眠时间,结果,你居然对我没有任何企图?!” 她大概是累到崩溃了,语无伦次,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对不起。”她的意思好像是怪他对她没有企图,他只好道歉。 “算了,”她放弃。“我已经决定要离你远一点了。” 这么完美优秀的男人,没有女朋友,的确很可疑,不过—— 关她屁事! 第四章 邬曼绿一觉醒来直想撞墙。 因为她眼睛才睁开就记起昨晚她跑去段培风家里,逼问他为什么对她没有企图! 这是什么疯女人的行径? 就算他去报警告她性骚扰也不为过。 原来,一个太完美的男人会将不完美的女人逼疯…… “呜……”她死赖在床上,不想起床,不想进厕所,不想看见镜子里那个愚蠢的女人。 只是,天不从人愿,这时门铃响了,催她起床。 邬曼绿不知道是谁,工作室的伙伴都有她家里的钥匙,而且今天的工作下午才开始,所以,门外按门铃的家伙要倒大楣了,在她心情这么恶劣、火气这么大的时候来吵她。 她带着一脸杀气走出房间,用力打开大门。 没想到,门外站的竟然就是害她想撞墙的男人——段培风。 砰! 她立刻将门甩上。 短短几秒,她已经经历几波内心转折。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莫名其妙心跳加速。 接下来,想到自己刚起床一头乱发,不晓得黑眼圈是不是很明显,眼角有没有眼屎,直接的反射动作就是关上门。 关上门后她清醒过来,骂自己神经病,他算哪根葱,值得她在意自己在他面前是什么形象? 讪讪地再次打开门,邬曼绿难以解释这一连串怪异的举动,恼羞成怒,瞪着池。 “找我干么?” “送早餐来给你。”段培风一脸平和,并没有被她的反复无常吓到。 “为什么送早餐给我?” “因为,你在生气……”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是介于肯定与疑问之间,好像隐约感觉她生他的气,但是又不很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以及为什么生气。 “对,我在生气。”她觉得自己有病,每次见到他好像就会莫名一肚子火。 “所以我带早餐来赔罪。”他微笑说道。“那件小裤子,我会去找,买一模一样的还给你。” 她挑眉,搞半天,原来他以为她是为了他将那件内裤丢掉而生气? “你怎么找?”呿,一个大男人,难不成拿着粉红色丁字裤到店里问女店员“请问你们有没有卖跟这件一模一样的内裤”? 噗,光是想象那件布料少得可怜的丁字裤拎在他手上的画面,她都快要喷饭了,搞不好他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进警局。 “我打算请朋友帮我找,女性朋友。” “喔。”这更惨,一见到女人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件随身带着的粉红色丁字裤,问朋友:“你能不能帮我找跟这件一模一样的内裤?” 吐血,他的一世英明肯定毁于一旦,什么完美形象,全没了,从此“变态”两个字将如影随形,像刻在他额头一样洗刷不掉。 “算了,不用找了,那是我客户在卖的,随时要跟他拿半打一打都没问题。”见鬼了,她何必担心他的形象毁不毁? “那么,帮我买一打。”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要穿的?”她故意闹他。“抱歉,恐怕没有你的size。” “是送你的。”他笑了,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心情,阴霾一扫而空。 昨晚,听见她说“我已经决定要离你远一点了”,他,一夜无眠。 段培风不明白邬曼绿为什么要用这么重的字眼,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 过去他经常被女性朋友戏称是“木头人”;之所以会有这个绰号,就是因为他太理智冷静,个性过分沉稳,缺乏热情,也因为猜不透女人细腻的情绪变化,常惹得女性朋友生气。 他的历任女友也都以“你不够爱我”为理由指控他,然后愤而离开他。 所以,当他听到邬曼绿那句话,他觉得难过。他无心伤害别人,却无法避免身旁的人因多心而感到受伤。 这次,他认真地想解释,想让她明白他绝非刻意要惹恼她;想让她知道他喜欢她、欣赏她,如果做不成朋友,也还是可以互相帮忙、和平相处的好邻居。 刚刚她一搞笑,他立刻感到如释重负,安心许多。 这是不是表示她不再生气? “非亲非故,非老婆非女朋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送女人内裤?”她继续刁难他。“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喔!” 说不赢她,他不说话了,只是笑着。 她看着他右颊浅浅的酒窝,看着他好脾气地任由她捉弄,顿时,被浓浓的罪恶感包围。 这个男人哪里会是犯罪集团的幕后首脑、哪里会是偷藏女性内衣的变态狂? 他简直好欺负到像个阿呆! 回想这阵子步步为营,无时无刻不想逮到他的犯罪实录,不由得笑了出来。 简直莫名其妙,乱栽赃! 她愈想愈好笑,笑到不可抑制,笑到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捣着肚子,以免笑到软倒在地上打滚。 这是段培风第一次见到邬曼绿的笑,像个孩子,没心机,一笑就停不下来。 他喜欢她的笑,会传染,害他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不错。”她没头没脑地称赞他。 她已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捉弄这个完美先生带给她源源不绝的生活乐趣,并且达到纡解压力的功效。 “我笑得好饿,早餐拿来。”对他,她一点也不觉得需要客套。 他将装着早餐的纸袋递给她。 “谢啦,拜拜!” 她收下,转身进屋,关门。 站在门后,邬曼绿想象段培风此时肯定一脸大便,心里嘀咕着,哪有这种女人,把人胡乱骂一通,还不知廉耻地伸手讨饭吃,最过分的是也没邀请他进来一起享用,完全过河拆桥。 反正他脾气超好,eq超高,不会为她这么点没礼貌的小缺点生气。 她走到阳台,坐下来享用早餐,因为重新认识了段培风,将他从恶人观察名单中除名,心情好得不得了。 自从对段培风的警报解除后,邬曼绿对他简直愈看愈顺眼。 他这个人很好玩,是稀有人种,完全没脾气。 但不是那种没自信、没志气,低声下气的没脾气,也不是没大脑、反应慢、状况外的没脾气;他很聪明,懂很多,往来的客户都是大老板级的,不可能笨到哪里,但他就是超好相处,不扫兴,不碎嘴,不臭脸,也不会一开口就抱怨连连,全是负面思想……总之,跟他在一起,再坏的心情也会变愉快。 之后,偶尔在中庭或顶楼花园遇见,她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会叫他过来,随便聊几句。 他总是笑着走向她,好像见到她有多开心,害得她愈来愈自我感觉良好,仿佛自己是个快濒临绝种,应该列入保护级的正妹,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你应该很会把妹。”她至今仍想不透,为什么他没有女朋友。 阿花喔!搞不好人家一直有女朋友,只是刚好这一个月没有而已。 “我不行。”他老实说,不吹嘘。“我总是搞不懂女人在想什么,怎么把妹?” “那你总有交过女朋友吧?” “有。” “几个?” 他认真地算了算,算得有点久。“十八个。” “夭寿!”她惊叫。“这还不叫会把妹,那你叫那些古墓派宅男怎么办?他们一年搞不好也才接触到一个正妹,而且还是在资讯展上买3c产品遇见的。” “可是都不是我追来的。” “厚,跩的咧,意思是经常被倒追?”这她相信,只是习惯性地在脑袋里小小编派一下他的不是,好满足个人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家好的性格缺失。 谁教他完美到挑不出缺点,让人很沮丧。 “没有很跩,只是告诉你我不会把妹。” “今年几岁?” “刚好三十。” “嗯……”她扳扳手指,嘴中念念有词。“从青春期算起好了,那大约一年被女人把走一次,其实也还好,不算太花心……为什么分手?” “这……”这就是段培风的问题所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不够爱我”、“我想找一个爱我比我爱他多的男人”……都是诸如此类的分手理由,可他总是不懂怎样才表示在乎,爱要多少才够,爱多爱少要如何度量,所以说,他只能承认自己是“木头人”。 “不好意思说?”难得他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都是你提的,还是女朋友提的分手?” “我通常是被甩的那一个。”他无奈地说。 “难道?!”忽地,三个字自她脑中闪过,可她立刻紧紧闭上嘴,没说出来。 性无能!这是邬曼绿第一个冒出来的答案。 嗷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女人总是倒追他又主动离开他,因不了解而结合,最后又因了解而分手,再加上他下意识地会避开那些热情熟女的碰触,大概是心灵受过极大的创伤。 “你知道?” 她抿着嘴摇头。这种事很伤男人自尊的,就算他脾气好,她也不能欺负他到这种地步。 只是……不晓得这毛病有没有得治? 医院应该有门诊,可是,大部分的男人,尤其像他这样一表人才,可能也不好意思去挂号吧…… “嘿,在想什么?”他在她眼前挥挥手。 他很习惯她的经常走神和陷入沉思。 “没有。”她看看手表。“不好了,我还有图档要处理,有空再聊,再见!” “再见。”他笑道,觉得她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只老是匆匆忙忙的兔子,吸引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邬曼绿跑了几步,忽然回头对他说:“放心,我喜欢你!” 不知怎的,她想给他一点信心,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缺乏信心的样子。 但,也许就因为他看起来太完美,所有人也都认为他很完美,所以他更不能表现出脆弱的一面,这样苦撑着一定很辛苦。 “谢谢,我也喜欢你。”他微笑向她挥别,心,一阵激荡。 她能够如此坦然,不带一点暧昧地说喜欢他,自然是指“纯友谊”的喜欢。 但—— 望着她充满活力的身影,忽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喜欢似乎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单纯欣赏的喜欢了。 只是这变化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凌晨三点,邬曼绿难得可以早早上床睡觉,但不晓得是白天咖啡灌太多还是怎么的,已经躺在床上两个钟头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翻过来又翻过去,从床头睡到床尾,从床铺右侧滚到左侧,却依然能够清楚地接收到四周环境的声音—— 远处巷弄机车呼啸而过的引擎声、街口转角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槟榔店传来的说话声、不知哪一户人家半夜洗衣服,洗衣机脱水的轰轰声,还有厕所水管里强劲的水流声…… “啊——疯掉!”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烦躁地抓乱头发,气自己天生劳碌命,有福不会享,有觉不好好睡,都几点了,还在想着那个段培风的事。 他到底对她施了什么魔咒?从第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就经常干扰她的睡眠。 这时,隐约听见隔壁铁门开启,心念一转,睡不着就不睡了。找茱莉聊天去。 她习惯穿棉质挖空背心和运动短裤睡觉,下床后也只加了件薄外套,趿双夹脚拖就串门子去了。 进到茱莉家,她先深深吸一口气,赞叹道:“香喷喷,这才叫女人住的地方嘛!” 一眼望去,到处是粉嫩粉嫩的色系,可爱的摆设,重点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娇艳妩媚,赏心悦目。 “你也晓得自己住在资源回收场里?”茱莉笑着倒杯果汁给她。“没见过像你这么‘不修边幅’的女人。” “哈哈,原来‘不修边幅’也能用来形容女人喔。”邬曼绿大笑。“而且我觉得超贴切的,你用字真神!” “在骂你呢!这么开心。”茱莉也忍不住笑。这个邬曼绿实在很宝,明明长得清清秀秀,五官也很细致,身材是瘦了点,但应该也有32c,很标准,可全身上下竟找不到一点女人味,像个小男孩。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很直接、没心眼,两人才这么合得来吧。 “茱莉,我问你。”邬曼绿忽地坐正。 “你怀孕了?”茱莉搞笑说。 “阿花喔!我怎么可能怀孕啦?”邬曼绿作滑倒状。“如果你问我到底是男是女,我还觉得比较合乎逻辑!” “那你干么突然一脸正经?” “有吗?”她自己不晓得,赶紧又放松下来,以免看来太认真。 “什么事?问吧。” “你有没有勾引过段培风?” “废话,这么优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勾引?”茱莉理所当然地说。“搞不好两人正好看对眼,一时天雷勾动地火,那不就赚到了?我没在矜持的啦,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哇——我真是无比崇拜你的爱情哲学。” “什么哲学,我大学只念半年,不懂。”茱莉突然三八害羞起来。“是社会大学学的。” “书读多没用,经验才是王道。”邬曼绿最欣赏茱莉的阿莎力,虽然外表看来是个柔弱的小女人,但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要什么。 “没错、没错。我最近遇到一些新进的小姐,厚,真的会被她们吓掉半条命,漂亮是漂亮,也很敢玩,不过,讲的不知道是哪一个星球的语言,白目死了,老是在客人谈生意时乱插嘴,把客人气得半死,我们这些资深的还要帮忙擦屁股,呿!” “哈哈。”邬曼绿很喜欢听茱莉聊他们的酒店文化。 她因为从事摄影工作,经常接触模特儿,对这个行业的生态也略有所知,茱莉多在商务酒店服务商务人士,这种便/礼服店的小姐素质要求较高,制度也比较严格,并不是在酒店工作就一定得从事色情交易。 像茱莉就是宁可少赚一点,打算还完家里的欠债就脱身,只在店里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坚持不出场。 “人家我也是很纯情的”,茱莉经常如此自我调侃。 “后来呢?” “我知道他对我没兴趣。”茱莉无奈叹口气。“不过,他真的是个君子,不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有能力又谦虚,重点是很尊重女性,一点也不轻佻。” 只要提起段培风,茱莉就有说不完的赞美。 “这就怪了……”连茱莉这么秀色可餐、艳光四射的大美女他都不为所动? “你对他有兴趣?要不要我传授你两招致命的吸引力?” “没有啦,我只是随便问问。”邬曼绿连忙否认。“而且,你的招式我学得起来吗?你能想象我对男人嘟嘴抛媚眼的模样?” 茱莉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 “这就对啦!搞不好被叫死人妖,然后还被海扁。” “噗……有没有这么惨啊?” “不惨,只要我有自知之明,别随便挑战高难度动作,就不会落到凄惨的下场。” “不行,”茱莉上上下下打量她。“我看我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调教你,你这个样子怎么交得到男朋友?” “别浪费时间。”邬曼绿笑。“对了,我最近认识一个男人,好像性无能,像有这种障碍的男人的心理你了不了解?” “你都跟刚认识的男人聊这么‘深入’的话题?”茱莉是知道邬曼绿个性不拘小节,但会不会也太“不拘”了? “科科……”她干笑,搔搔额角。“大概他也没把我当女人。” “性功能障碍有分先天跟后天,”茱莉就她知道的告诉邬曼绿。“有的是天生从来没有‘站起来’过,后天的话可能是环境压力或是不好的经验导致,有时只是暂时的,找出根本原因,解除压力,或许可以恢复正常。” “嗯……”邬曼绿若有所思,段培风有什么压力还是不好的经验? “年纪大吗?男人四十岁后渐渐的也会有这种问题,那就要看医生借助药物帮忙。” “还很年轻……” “如果不是先天的,那就比较复杂了。男人都很要面子的,有这种问题不好意思就医,心理上难免也比较自卑,害怕自己喜欢的女人知道自己有这种毛病,愈担心就愈不行,心理因素加重生理负担。” “嗯……”邬曼绿想着,段培风究竟是先天还是后天?她怎么帮他“重振雄风”呢? 像他这么优秀、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若因为这个毛病屡遭抛弃实在太可怜了,而且,那些女人未免也太现实! 邬曼绿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将他视为朋友,所以他的问题也就是自己的问题,她十分认真地思考。 “你喜欢这个男的?”茱莉问道。 “他是个好人,我想帮他。” “怎么帮?” “还在想……” “我能帮的就是弄点蓝色小药丸给你,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对厚,还有万能的蓝色小药丸。”这个应该帮得上忙。 “不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茱莉不免担心。“有的男人可能因为性无能而导致心理不正常,你别光一腔热血什么都不顾,笨笨的。” “他不会的。”邬曼绿这时又很自信段培风的人格,忘了不久前才将他视为犯罪集团首脑。 问题暂时有了解决方案,精神一放松下来睡意立刻袭来。 “我回去睡觉了。”她站起来捏捏茱莉粉嫩的脸。“你也快点休息。” “嗯,晚安。” 邬曼绿心情舒坦地回到自己住处。 没有姊妹,个性独立,总是一个人包山包海、无所不能的她发现,凡事有个人可以商量,真好。 第五章 虽然同住一栋大楼,相隔一层楼,但邬曼绿的工作相当紧凑忙碌,要挪出空档并且“巧遇”段培风,其实并不容易,何况他也不是成天在大楼中庭闲晃等着碰见她。 所以,“那件事”便一直挂在她心中,以她急性子的程度,简直是像有根羽毛搔着她的脚底板,按捺不住想冲去帮他“心理治疗”的念头。 终于,她得空了,但已经晚上十一点。 她找出存在手机里的段培风的电话,拨给他。 “我小绿,你在哪里?” “在回家的路上,快到了,怎么了?”她的声音听来好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倾身向前,吩咐司机:“开快一点。” “不用、不用,你慢慢开,回到家后忙完了打电话给我。” 二十分钟后,段培风的车子抵达停车场,他立刻通知邬曼绿。“我在地下室,要不要先去你那里?” “不用。我跟你说——”邬曼绿在电话中说道:“你先回家,洗个澡,放松一下,我大概半个小时后下去找你,只是聊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 “好的。”他听完了放心许多,便先回到住处。 半个小时过去,门铃准时响起。 段培风前去开门,见到邬曼绿不觉眼睛一亮。 她穿了件粉红色v领纱质洋装,腰间系了条细腰带,脚上是白色编织楔型凉鞋,绑马尾,还搽了口红,整个人十分清丽秀气。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裙子,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她的女性特质。 她的一双腿好细、好直又好白,身段是那样纤弱、柔软,低垂着长睫,略带羞涩的表情,好有女人味,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不请我进去?”他如果再继续这样目不转睛像看着怪物般地盯着她看,恐怕下一秒她会失去勇气,落荒而逃。 没错,她是来勾引他的,特地打扮过,只是她大概天生缺乏女性荷尔蒙,刚刚换上裙子后,站在镜子前犹豫了好久,怎么看怎么怪。 如果段培风对茱莉这样的大美人的勾引不为所动,却对她这个男人婆有反应,那么他大概不是生理上的障碍而是精神上的了。 邬曼绿虽然质疑自己成功的机率究竟有没有大于十个百分比,不过,既已决定的事,她就非得试试,不成再说。 所以,她来了。 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在他露出一种类似受到惊吓的表情时,她其实已经明白自己作了一个蠢决定。 “请进……”他察觉自己的失态,尴尬地退后一步,邀请她进屋。 她在经过他身旁时,怱地闻到一股属于女性香水的脂粉味,还有……酒味? “你喝酒了?”不好意思,她不仅视力好,连嗅觉也是超灵敏,所以不去当员警抓坏人抓毒虫实在很浪费。 “刚跟一个客户约在酒店签约,喝了些酒。” “有美女陪的那种酒店?”太好了!“酒后乱性”,这大大提升了她的成功机率。 “是,客户硬是安排两个小姐坐我旁边。”他坦白承认。 “真好,客人主动打电话跟你买车、请你喝酒,还安排漂亮美眉陪你。”她实在大开眼界。 若不是几次在聊天时听见他接电话时的对话,她也很难相信事实真的就像茱莉说的,光是经由老客户介绍的新客户,他已经得先安排行程才能“抽空”接生意。 当然,她明白在此之前他必定认真诚恳服务每一位向他买车的客户,赢得口碑,值得信赖,客户才会在亲朋好友想购车时热心地向他们推荐段培风。 他但笑不语,没想到她听见他上酒店,反应竟然是“真好”。 她的个性,她的反应,她的一切言行举止,不知为什么,在他眼中,都是那么让人觉得单纯、欢喜。 “喝什么?果汁、咖啡、牛奶?”他问。 “有没有酒?”她也想来点酒精壮胆。“我是来找你谈心事的,要借酒浇愁。” 他倒了杯葡萄酒给她。 她先灌一大口,旋即屁股一挪,挨到他身边去。“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女人味?” 这哪是借酒浇愁,根本是借酒装疯。 是说,才刚喝口酒,下一秒立刻发作,酒精的功效有没有这么神的啊! “当然不是。”他温柔地安慰她。“你不只漂亮,还很有个性,有属于你自己独一无二的女人味。” 哇,这么会说话,“属于她自己独一无二的女人味”,她没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没错,她虽不像茱莉那样美艳,但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可是,男人喜欢的不是我这种女人味。”她的目的是闹他、蹭他,如果他有反应她就立刻开溜,若是没有反应,她就说服他去看医生。 总之,为了朋友她两肋插刀,亲自下海,在所不辞。 “会有的,只是你尚未遇到。” 他就喜欢像她这样直来直往的个性,在他眼中,她绝对是百分之百令人心动的女人,不过,如果她只当他是个谈得来的朋友,他愿意成为她可以安心说话,没有压力的朋友。 “你骗我,我知道自己身材不好、不像女人……呜……”她假哭,伤心地倒进他怀里。“人家长这么大从没交过男朋友,如果我真的有女人味,为什么没有男人喜欢我?” “怎么没有,我就喜欢你呀!”他尽量表现坦荡,不往男女私情上想。 “有多喜欢?是朋友的喜欢,还是女人的喜欢?”她抬起假哭但没有眼泪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向他。“有喜欢到想扑倒我吗?” “这……”这也太白、太难以启齿了。 “你看!你说喜欢我,可是又不想扑倒我,那就代表我一点女性魅力也没有……你只把我当哥儿们,呜……我要把自己灌醉!”她又喝一大口酒后,再次倒向他,用那细致光滑的脸颊磨蹭他的胸膛,自认没什么看头的“飞机场”也顺势贴上他紧实的腹部。 “那种事要两情相悦,不是单方面想就可以……”他渐渐感到浑身燥热,但理智仍在。 邬曼绿不晓得自己的酒量何时退步这么多,才喝两口已经醺醺然了。 呼——好热,心跳好快。 “没关系,你单方面想扑倒我就扑吧!”妈呀!这够牺牲了吧!明天见到他一定要假装喝醉,什么事都记不得。 “小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知道她没醉,但不知是何原因,她跟平常很不一样,不只是穿着,连行为举止也有很大落差。 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对,我心情不好,没有男人爱我,从婴儿期到现在空窗二十七年了,最近唯一认识的男人就是你了,可是连你也对我没兴趣……”她猛捏大腿,勉强挤出了一滴眼泪,赶紧眨眨泪汪汪的黑眸,凑近他。 我的天啊,眼前这男人也长得太好看,身材练得太好了吧!她都快分不清此刻是想测试他的“性功能”正不正常,还是真的希望他扑倒她? 或者,其实她比较想直接“霸王硬上弓”? 望着她粉嫩的小嘴,听她吱吱喳喳不休,非逼得他承认喜欢她不可,段培风退无可退。 他原不是容易冲动的个性,也不曾让情欲驾驭理智,可此时他只看见邬曼绿的长长睫毛,只看见她明亮灵动的星眸,只听见她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声音,只感觉熨贴着自己的窈窕曲线……他的世界已没有所谓理智的存在,只有她。 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吻了她那看来好柔软、好甜蜜的唇瓣。 “唔……”她愣住。 他探出舌尖轻轻舔吮。 “唔……”她感到一阵酥麻自脚底窜往头皮,手臂起满鸡皮疙瘩。 高手! 他揽住她的细腰,让两人之间更加紧密贴合,渴望感受她更多。 “噢……”现在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她全身软绵绵,只觉天旋地转? 没有人清楚事情怎么发生的,是谁挑起的,这干柴烈火,啪地一声,瞬间已陷入炽热欲火,情难自禁。 待段培风稍稍找回神智时才发现两人已横躺在沙发上,而他竟将邬曼绿压在身下,大手贴在她光滑的大腿上,姿势十分“暧昧”。 一阵心惊。 前后相差不到五秒,她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双手勾着段培风的脖子,两脚夹着他的腰,自动送上门的意图太明显,只差没喊出“欢迎光临”。 等等……她隐约感到下腹被某种硬物抵着,半晌才赫然意识到是他的“生理反应”! “咦,你不是性无能?”她脱口而出。 “什么?”他没听清楚。 “呃……不是……啊?我在哪里?我喝醉了吗?突然好想睡……”她脑袋里忽然塞进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法细想,只好先藉酒意脱身。“我先走了,拜拜!” 她不敢看段培风的表情如何,低着头火速逃离现场。 一直到回到家中,她双手捣着脸颊,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腿软,心悸、欲望高涨、全身发烫。 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错得如此离谱?! 邬曼绿又做了蠢事,很心虚,不敢主动找段培风。 不过,她模拟过许多遍,万一恰巧在中庭、顶楼花园或是电梯里遇见他,要如何自然而然地提到那天她“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化解两人差点擦枪走火的尴尬。 但是,不知怎的,她一天进门出门好几趟,没事就假装到顶楼浇花,可偏偏遇不到他。 莫非好脾气的段培风这次动怒了,故意躲着她? 试想,一个男人平白无故被认为是性无能,多难堪? 而他一直对她这么好,若是发现那晚她上门去胡搅蛮缠,只是为了测试他是不是“功能正常”,以为她八卦多事,那他会对她多失望? 重点是,她把他撩拨到“失火”又一走了之,教他如何“收拾善后”? 一向光明磊落,腰杆挺得比谁都直的邬曼绿,这次整个人缩得像“卒仔”,天天被内疚折磨。 “唉……”每到三更半夜,工作伙伴都离开了,她睡不着觉,独自一人对着布景的假窗户叹气。 见不到面的日子,她才发觉自己见鬼地想念他。 而住在同栋十二楼的段培风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时,他站在阳台外,端着威士忌,对着天边皎洁的明月独饮。 满腹心事。 那一夜……小绿是不是借着酒意向他告白? 或者她只是情绪低落,想找他说说话、解解闷,然后因为喝了点酒,卸下心防,有点脆弱,撒撒娇,要人疼惜? 但不管如何,他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像个乘机占女人便宜的小人,她肯定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一心认为自己一时失去理智铸成大错的段培风,十分懊恼,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回想那晚邬曼绿的怪异之处。 她是头一个教他心乱如麻的女人,或者说遇见她之后,他才懂了什么叫“烦恼”。 别人眼中看来,段培风绝对称得上是人人称羡的幸运儿——他英俊迷人、头脑聪明、家境富裕、事业顺遂,殊不知有个困扰他许久的精神缺陷—— 据说,除了刚出生时在医生的拍打下曾发出类似“哭”的声音外,他不晓得眼泪是什么,没生气过,基本上情绪也很少波动,历任女友都困为感受不到他“浓烈炽热”的爱意而缺乏安全感,导致最后分手收场。 但现在,他竟一连好几天都窝在家里,无法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难的不是坦诚告诉邬曼绿他的感情。 难的也不是万一被拒绝会下不了台。 而是,他这么喜欢她,是不是该让两人保持在“朋友关系”比较长久?若是他告白了,他们也顺利交往了,有没有可能历史重演,最后她会不会也受不了他的“木头”而离开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他觉得这风险好大,大到他不敢轻易冒险。 叮咚!叮咚!叮咚! 忽然狂响的急促门铃声中断了他的思绪。 他缓缓饮尽最后一口酒,离开阳台,前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邬曼绿。 “对不起,我错了!”邬曼绿颓丧着脸,一进门就先道歉。“我不应该自作聪明无凭无据就判断你性无能又发神经以为自己可以解除你的压力治好你的病,其实是我有病,我神经病!” 她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决定坦白,看能不能从宽。 邬曼绿像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半晌,段培风才从她的话中理出头绪。 “我性……无能?” “我现在知道你不是了。”回想起那夜的狂热,她心漏跳了一拍,双颊倏地红了起来。 “你是怎么……从何……判断?”这女人果真直率,语不惊人死不休。 “还不是你害的。”她其实也有点委屈,虽然结果很乌龙,但至少她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我?”他欲哭无泪。“因为我对你没有企图?” 他突然想起她有次如此直接地质问他。 “不是啦!是你太完美,完美到让人怀疑一定有什么毛病。”她干脆全盘托出。“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可能是会偷偷收集女人内裤的变态或色狼之类的,后来测试过不是,接着你又说交了那么多女朋友,结果总是被甩,我就推测你可能有……那方面的障碍。” “因为太完美?”他简直啼笑皆非。 “当然,实验证明,你没问题……”她愈说头愈低,颈部以上的皮肤、能见的手臂都泛红了。 “所以,那天晚上你来找我是想治好我的病?” “对不起……”她悄悄瞥向他,才一和他对上眼就立刻感觉被电到,赶紧盯回自己的鞋尖。 段培风瞧她一脸“作贼心虚”,实在忍俊不禁,大笑。 “呵呵……”见他笑了,她也陪着干笑。“不生我的气了?” 她是抱着很可能被海扁一顿的觉悟来的,只要他不生她的气,只要两人还可以恢复以往的情谊,她被扁也无所谓啦! 他笑着摇头。 “呼……早知道就不忍了……睡都睡不好,工作也不专心,难过死了。” 她真笨,早该想到段培风这么完美、这么好脾气的男人是不会小里小气,生她这种气的。 “你这个天兵。”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往她额头一弹。“以后不准这样随便测试男人。” “其他男人是不是性无能我才不关心……”她低声嘟囔着。 她只知道几天没见到他就浑身不对劲,担心他生她的气,但原因为何却没细想。 “那为什么这么担心我?”他注视着她。心中的喜欢如气球般愈涨愈大。 看来,要与她维持在“纯友谊”的阶段并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她理所当然地说。“我关心你将来的幸福。” “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咧?” “没有其他特别的理由?”他凝神深深地望进她双眸。 “比如说什么?”他看得她好心慌,脚底又像那天他亲吻她时直发痒。 “没有比如,要靠你自己想。”他只是笑,语带玄机。 如果,连他这么“木头”的人都感觉得到她对他不只是朋友那么单纯,那么,这个女人在感情方面就真的是少根筋了。 而他,喜欢她的直,也喜欢她的呆。 “喂,干么这样啊,告诉我啦!” “不说。”他温文儒雅,客气地送她出门。“晚安。” “厚……很坏咧!”邬曼绿边抱怨边走楼梯上楼。“还以为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了……” 段培风则在屋内笑到内伤。 这个少根筋的女人,直来直往,不会让他费思量。 忽然间他不担心了,不担心猜不透邬曼绿在想什么,不担心她会不会有天受不了他的缺乏热情,因为,他发现,他的木头配上她的呆,他们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邬曼绿心情好了,但还是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不断浮现段培风的笑脸,而一想起他,胸口就麻麻热热的。 几个小时过去,她仍在床上翻来覆去,甩头、做仰卧起坐,用尽方法就是停止不了想他。 “我怎么这么命苦……”她拖着疲累的身体和异常兴奋的大脑,走到隔壁敲茱莉的门。 茱莉才刚到家,妆都还没卸。 “救救我,我快要过劳死了。”邬曼绿一见到茱莉就像见到救生圈,紧紧地环抱住她的肩。 “知道自己快过劳死,还不快去睡觉。”茱莉见她瘦巴巴的,浑身加起来没几两肉,也很担心。 “我有件事想不通,你帮我想,我现在脑袋有问题。” “说吧,什么事?” 邬曼绿将她和段培风之间发生的事大概向茱莉说明,包括自己搞了个大乌龙。 “请问,”她假装握着隐形麦克风访问茱莉。“为什么我那么担心段培风是不是性无能,还那么气那些抛弃他的女人? “另外,请问,除了因为他是我认定的好朋友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虽然她愁苦到八字眉都跑出来了,但茱莉却忍不住哈哈大笑。 “别笑,我很认真的。” “你耍宝喔!”茱莉戳她额头。“这么简单的问题值得你不睡觉,冒着过劳死的风险想一个晚上?” “很简单吗?”她瞪大眼。“答案是什么?” “答案就是你喜欢他!阿呆。” “我知道我喜欢他啊!我都跟你说了,厚,什么烂答案。” “不是朋友的喜欢,是那种想亲他、想抱他,想待在他身边,想把他扒光光压倒他的喜欢!说我答案烂,是你的脑袋装大便好不好!” 邬曼绿听完如遭雷殛,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想通了就乖乖回去睡觉。可怜的孩子,都快三十岁了,居然连自己恋爱了都不晓得。” 邬曼绿呆呆地转身,呆呆地回到自己屋里。 因为她发现茱莉说的一点没错,她的确想亲他、想抱他,想待在他身边,想把他扒光光、压倒他! 原来,喜欢还有细分很多等级。 接下来,她在恍神中爬上床,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电话给段培风,告诉他—— “我喜欢你。” 然后,挂断电话。 开始呼呼大睡…… 第六章 翌日,邬曼绿家的门铃早早便响了。 她倏地睁开眼,瞄向一旁的闹钟,八点半。 不对,今天是星期天,没有摄影工作,只需小幅度调整布景,然后安排一下下个星期的工作顺序,所以,她可以不管门铃,继续睡。 幸好,“鸟叫”也只叫响了几声便停了,她闭上眼,假装没听到,打算睡到地老天荒。 不过,怪怪,凌晨才睡,按理说这阵子她严重睡眠不足,应当精神不济、头昏脑胀,可是怎么会觉得精神还不错? 而且,心情无端地好,嘴角频频往上扬。 莫非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决定起床,看看按门铃的是谁。 从门眼看出去,门外站的是段培风。 啊勒——这下,她当真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不需别人提醒,她的超强记性已经尽责地记起昨晚睡前她做了什么好事。 段培风出了个家庭作业给她,而她作弊,从茱莉那里得到答案——她喜欢段培风,她恋爱了。 然后,迫不及待地向他告白。 她这个阿花,光顾着告诉段培风她喜欢他,也不晓得会不会吓到人家,造成人家的困扰,好了,现在男主角上门来了,是来叫她别痴人作梦的吗? 邬曼绿背脊忽地发凉。 像段培风这样的完美先生,多少女人抢破头想得到他的青睐,而她既无美色又没身材,一点也不温柔婉约,更没有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雄厚家产,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信,敢如此豪迈地告诉他——“听着,我喜欢你嘿!” 这个性若生在古代,肯定是强抢民女当山寨夫人的强盗头子。 奇怪,她最近到底是中邪还是怎么了,明明从小每学期拿奖状,德智体群美,五育优良,绝对跟“笨蛋”二字扯不上关系,可却频频干蠢事。 邬曼绿在门后上演“内心纠葛”,门外的段培风以为她大概不在,打算离开。 眼见他转身,她一心急,倏地将门打开。 “早安!”瞬间绽露“尴尬”的笑容。 “早安。”他微笑。 “咦,今天没有早餐?”她探头探脑,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的眼。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吃台南的虱目鱼粥。”对他,她已经习惯肆意任性耍无赖。 “好啊,开车载你去。” “真的假的?台南欸,很远欸!”她倏地看他。 他眼底尽是笑意,还故意露出迷死人的浅浅酒窝。 “厚——骗我!”她轻槌他,心脏怦怦直眺。 怎么今早的他看来,变邪恶了,眼睛居然会勾人。 “没有骗你,想去的话,我们立刻开车去台南。” “干么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异样,还是很好相处、性情温和的那个段培风,搞不好昨晚他根本没听清楚她说的那句话。 “为了维持我‘完美的形象’,当然要对你好,不然不晓得哪天又会生出什么世纪怪病。”他温文儒雅地说。 “呃——居然放冷箭。”邬曼绿捣着胸口假装中箭。 原来,这个人好脾气不代表没脾气,只是他软软的来,不带一点杀气,反而让人疏于防备,不小心就中招。 “开玩笑的,说开了就不尴尬。”他伸手揉揉她的一头乱发。“说真的,带你去吃早餐,想吃什么?” “有没有那种灯光美、气氛佳,音乐好听、座位宽敞、不会人挤人,不必汗流浃背,重点是食物美味的早餐店?”她不是刁难他,只是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难得遇到一个比较悠闲的星期天,该对自己好一点。“还有还有,最好别跑太远,我怕伯塞车。” “有。”他笑着点头。“你去梳洗一下,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要穿性感小礼服还是雍容华贵的套装?”她打趣问道。 “我想我比较期待你的性感小礼服。”他顺着她的玩笑说。 “色狼。” “怎么是?我又不行。”他语带双关。 “呃——又中一箭。”她连退两步,退回屋里,“待会儿见。” “嗯。”他舍不得地凝视她,直到大门关上。 两人分开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褪过。 只是因为一早见到对方,心情已经大好。 他们不由自主地想笑,不自觉地发呆,一个时时抬头看天花板,一个对着地板科科笑,忍不住要想象此时待在楼上/楼下的对方在做什么。 他们也同时体验到一件事——“原来,恋爱是件如此美好的事”。 二十分钟后,段培风准时站在邬曼绿家门口,几乎同时,他都还没来得及按门铃,她已将门打开。 这默契,让他们相视一眼,笑了。 她没有真的穿性感小礼服,但一件红色碎花束腰衬衫搭配修饰得一双腿更细长的卡其色七分裤,一双软底休闲鞋,很符合她的个性亦不失女人味。 段培风一向欣赏她的穿着打扮,随意可一点也不随便,不盲目追求流行,有她自己的风格。 有些女人约会时过于盛装,反而处处拘谨受限,别人看了也很不自在。 “漂亮。”他赞道。 “算你有眼光。”她笑着接受称赞。“去哪里?” “很近,不必舟车劳顿,走几步路就到了。” “你家?” “聪明。” “早餐吃便利商店的三明治还是饭团?” “这次猜错了,早餐我做的。” “哇——”她惊叹。“你到底要完美到什么程度?” “只是很简单的生菜色拉、炒蛋、煎培根、德式香肠、面包跟现煮咖啡。” “我都快哭了……”她假装拭泪,“这么丰盛还叫简单,那叫我们这种连泡泡面都会被开水烫到的女人怎么办?” “来我家,我煮给你吃。” 她斜瞄他一眼,心想,这话能随便说吗?这个男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万一消息流出去,他家门框还不被“饥渴”的女人挤破? “到了。”他打开大门。 “哇,好凉。”邬曼绿走到玄关便感受到一室沁凉,还有淡淡的柑橘香味。 客厅的落地窗帘拉上了,只留餐厅的顶灯,客厅的音响播放着轻柔优雅的音乐,果真是灯光美、气氛佳。 “这个地点还可以吗?” “太满意了。”她迳自移到餐厅坐下。“大厨,上菜吧!” 他笑着从开放式厨房里将刚才短短一、二十分钟准备好的色拉及咖啡端出来,接着熟练地烤面包、煎培根、炒蛋。 邬曼绿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男人下厨的身影竟是如此性感。 哇,这间危险的房子,处处充满诱惑啊! 待段培风忙完,坐下来,两人才一同享用早餐。 “我今天才懂什么叫秀色可餐……”她支着下巴看他,情不自禁地说。 “呵,那你多吃点。”只要和她见面,他总要被她打败好几次。 这女人一点也不懂矜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倒害他像个被她调戏的良家妇女。 “可以吗?”她抹抹嘴角,盯着他的“胸肌”贼笑,一副地痞流氓样。 “请慢用。”他处变不惊。 只是,最后不晓得是谁慢用谁,如果她再这么色迷迷地盯着他,他会让她晓得他绝对没有“那方面”的障碍。 她大笑,觉得他实在是很好的伴,无论做什么,只要有他在,都会变得好有趣,而且任她捉弄,绝不翻脸。 “对了……”她吃到一半,吞吞吐吐。“那个……” “嗯?” “我昨天有打电话给你,大概凌晨三点多,记得吗?”因为他一直没提起那件事,她怀疑自己当时神智不清,根本没打。 “记得。”他紧抿着嘴,尽量不让嘴角看起来是上扬的。 “那就好。”她说完,低头吃她的炒蛋,只是手上的叉子在盘子里搅啊搅的,半天没送半点食物进嘴里,倒是原本白皙细嫩的耳朵慢慢变红了。 段培风不动声色,继续吃早餐。 过去,他常被指控是呆头鹅、不解风情,也许是有些女人的心思弯弯曲曲,太难猜,像现在,他就觉得邬曼绿很好懂。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她。 过了好一会儿,邬曼绿悄悄抬起眼,偷瞄他。 他一脸镇定,没有异样。 “喂!”她终于受不了沉默,放下叉子,瞪着他。 “怎么了?” “那你有听到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什么吧?!” “你说你喜欢我。”他快忍不住笑了。 “对,我是喜欢你,是女人喜欢男人那种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而已喔!”怕他不了解,她还详加说明。 “我知道。” “厚——那你怎么都没反应?!”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看你喜不喜欢我!不喜欢要说,喜欢更要说啊!” 他的嘴角终于泄漏了他的心情,一笑便完全失控,合不拢嘴。 “别光笑,说话!”她作势要掐他脖子。 “喜欢……”他笑到岔气。 “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 “对,是男人喜欢女人那种喜欢。”他笑到不可遏制。 这个女人太可爱、太天兵了,而他,真的太喜欢她了。 他没有判断错,她的的确确是个直接且坦诚的人,不懂拐弯抹角,不会假设东、假设西,绕圈子说话;想知道的,她会直接问。 “喜欢就好……”她忽然阿花地害羞起来,喝口咖啡假装镇定。 “怎么可以只是喜欢就好?” “不然咧……”她又没有什么经验,哪像他交过十八个女朋友,“阅人无数”。 “当然还要以行动表示。”他忽地凑近她,轻抬起她下巴。 邬曼绿瞪大眼,她知道这个步骤,接下来他会吻她。 好紧张! 段培风没有令她失望,一个温暖柔软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 瞬间,她全身变得软绵绵,只觉尝到了热融了的巧克力似的,好甜、好浓、好幸福。 因为恋爱,邬曼绿变得更忙碌。 她工作满档,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可她又时常想念段培风,每每想起就要分神,就要傻笑、就要心悸,待思绪拉回到工作中已经延迟行程。 她愈是努力控制想念他的次数,大脑就愈跟她唱反调,明明他就住在楼下,只要得空便能见到他,可她就是情难自禁地陷进热恋激情中。 在工作接近收尾时这症状尤其严重,她几乎无法安坐在电脑前,只要想到再过一会儿便能见到他,她就开始脚底发麻、心跳加速,手臂起鸡皮疙瘩,结果一个只需十几分钟的转档工作,最后往往耗去她半个多钟头。 多懊恼。 她匆匆洗个澡,发尾尚未吹干便套上轻便的棉长t及短裤,趿着夹脚拖冲到十二楼,按门铃。 段培风总是精神奕奕,满脸笑意打开门,不管她结束工作时是晚上十点还是凌晨三点。 她一见到他便整个人扑挂到他身上。 “唔……好想你喔!”她将脸埋在他颈窝处,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亲吻他光滑紧实的肌肤。 好幸福! 好满足。 好想睡…… 他一把横抱起她,走进卧室。 通常,还未将她放到床上,她已经睡着。 他拿条吸水力超强的毛巾将她的发尾拭干,调整最适合睡眠的空调温度,为她盖上薄被,然后才在她身旁躺下。 只要他一躺下,她的身体就如装有自动导航系统,咻地马上滚到他身侧,钻进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继续呼呼大睡。 像只超黏人的可爱小狗,他经常有这种感觉。 他可以静静地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几个小时也不腻。 她也许有好多缺点,比如说性子急躁、对工作要求完美到有点机车,还有,脖子很硬,只要自认没错,宁愿僵到玉石俱焚也不肯委曲求全,比男人还男人。 “男人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缺点,对他却是再可爱不过的迷人特质。 至少,她不会看连续剧看到一半忽然转头盯着他,怀疑地说:“你是不是跟这个男主角一样,心里想着初恋情人,得不到的永远最美?” 不会在睡前缠着他问:“你爱不爱我?有多爱?会爱一辈子吗?” 或是拿着两件在他看来几乎没有差别的洋装,要他挑。“左手的好看,还是右手这件好看?” 甚至在他面前转几圈,要他猜猜她到底哪里不一样,结果答案是头发修短了五公分。 这类他永远弄不懂不会惹火女人的标准答案是什么的问题,她不会拿来困扰他。 她不问他想不想她,而是直接说她想念他。 她不问他爱不爱她,因为她觉得说“爱”太肉麻,喜欢刚刚好。 她总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总是比他忙碌,忙到他能宠她的时间好少,得好好把握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她总说他是她的完美先生,其实,她才是他的完美小姐。 此时,邬曼绿睡得好熟、好甜。 某次工作结束后下来找他,不小心在他沙发上睡着,从他床上醒来,发现整个人精神饱满、神清气爽,记忆中睡得如此深沉安稳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从此,她便抛弃女性矜持——是说原本也没有——每晚无耻地赖着他的床。 然后,享受每天早上一睁开眼见到他时那种有如幸运之神降临,天天中大奖的喜悦。 能遇见段培风,喜欢他也被他喜欢,这不是中大奖是什么? 所以,她是笑着入睡,笑着醒来。 “早安。”邬曼绿睡到每个细胞都十分满足后,缓缓转醒。 她的完美男人此时侧躺着,支着头,微笑地望着她,眼神好温柔。 “早。今天星期天,现在是早上九点二十分。”他像她的秘书,准确报时,免得她又慌张地以为睡过头,跌下床去。 她盯着他看,怱地瘪着嘴。“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我现在是不是头发乱糟糟,眼神呆滞,嘴角还流口水?” 他笑,她的睡相的确不很文雅。 “那为什么你一起床就那么帅、那么迷人,连笑起来的嘴角角度都完美一百分,是不是很不公平?” 他笑得更厉害,这个女人,很爱逗他开心。 “告诉我,”她滚进他怀里,用脚夹着他。“你怎么安排你的工作时间?你的客户那么多,他们又那么依赖你,只要有关车子的事,什么保险、保养、维修、交通事故通通找你,连喝醉酒没办法开车回家,你都会安排代理司机去接,而且每间汽车公司都想拉拢你,还有大楼主委的工作,照理说你应该忙到头昏脑胀,可是你却可以一派优雅,维持生活品质,怎么办到的?” 段培风不单卖一种厂牌的汽车,他也不属于任何一间公司,但因为他人脉广、业绩好,每一个老板都开出极为优渥的条件想将他纳入旗下,不过,他喜欢目前的工作方式,自由如风。 “因为想偷闲,所以请了一堆助理。”他轻笑。“都是助理帮我服务客户,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我才能悠闲过日子。” 他的职业是名“汽车销售员”,但他聘请的助理或许比许多中小企业的员工人数还要多。 “我也有助理,也都很尽职,可是我还是忙,你一定有秘诀,教我教我教我。”她缠着他。 有次她听见一个客户打电话向他订了两辆宾利汽车,她简直傻眼,想想自己打电话通常是叫早餐叫咖啡外送,居然有人一通电话订了两辆价值近两千万的高级房车,足见客户多信任他,所以,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由助理代为处理。 “工作除了追求成就感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生活,所以,先问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再来决定如何安排工作,我不是每张订单都接,也要衡量自己、衡量员工有没有做好售后服务的能力再决定。” “对厚!”她想了想,很快就开窍,原来自己完全本末倒置,一开始为了生活而工作,可最后却只剩工作而没有生活了。 “可是……”她又有新问题。“很多都是配合几年的客户了,他们生意愈好我的工作量就愈多,推不掉,要他们挪些量给别人做又不肯……怎么办?” 他看着她,知道聪明的她其实会明白该怎么做,只是还没到迫切需要调整的时候,而且工作压得她没时间好好思考,所以一天拖过一天。 他只告诉她说:“有时间再静下来想想。” 她点点头,幸好他没说“那么累,又赚不了多少钱,不要做了”。 有些男人不认为女人的工作是工作,总看成钟点工读生,可以随时说不做就不做。 段培风从不怪她光顾工作没时间谈情说爱,即使她因为工作情绪起伏很大,偶尔发发牢骚,他也只是倾听,不会自以为是的教她怎么做才对。 她感激他的尊重,感激他的体贴。 “咕噜……”邬曼绿吐吐舌头。“饿了。” “我有个客户开了间庭园式的早餐店,气氛很不错,请了位英国主厨,到那里吃早餐?”他提议。 “听起来很不错喔,同意同意!”现在,她无时无刻不期待星期天的到来,只有这天他们才有完整的几个小时可以黏在一起。 不过,她真的得静下来好好想想了,再这样下去不只没时间和亲爱的完美先生约会,身体恐怕也要吃不消。 第七章 不知是工作太满还是恋爱太幸福,邬曼绿觉得日子好像用飞的在过,记得中秋节才过去不久,怎么一下子已经到了圣诞节? 以往每逢这种大节日她通常已经熬夜数天,一放假就睡到昏天暗地,起床后煮个水泡碗泡面果腹,绝对不出去人挤人,不让街头的情人有机会闪瞎她双眼,不过,今年不一样了。 嘿嘿,如今她也是“闪亮亮情人团”一员,自从恋爱,自从身旁有了段培风,所有节日都变得有意义,变得令人期待。 像现在她就已经开始猜测,不晓得明天晚上有什么浪漫的圣诞大餐等着她。 只要想到段培风的一手好厨艺,她就口水直滴。 她的完美男人,说出来会害别人羡慕又嫉妒,埋怨上天不公平,严重点可能导致别人心理失衡,槌心肝自虐,所以,她得笑小声点,低调些,不要刺激工作室里被她操到没时间谈恋爱的旷男怨女。 为了约会,她的工作效率得再加快,饿了也只能从冰箱旁的小桌子上拿粒饭团,大口咬下,接着走到仓库找到明天要拍摄的纸箱检视里头的货品,脑中飞快构思这批商品的拍摄风格,布景要怎么调整。 怱地,她感觉一阵恶心,接着腹部像被人捅了一刀般剧痛,她一手按压着肚子,疼痛地问助理:“这饭团什么时候买的?” “饭团喔,大概十一点多吧。” “现在几点?” “两点半。” “喔……”疼痛感持续升高还伴随一股灼热感。“阿花,药在哪里?帮我找来……” “又胃痛了?”助理很快拿来她常吃的止痛药和水。“中午就叫你吃饭,你拖到现在才吃,胃常不舒服又爱吃饭团。” 工作上邬曼绿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但除此之外她是人人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要念她几句的生活障碍者。 “拿在手上吃,咬一口可以同时吃到饭又吃到菜,多方便……”她忍着痛解释,赶紧吞下药片。 “我看你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好,最近好像愈来愈严重。” “还好啦,药吃了就没事。”她嘴里这么说,两腿却开始发软,不能自主地跌坐在地面。 她痛到整个人蜷成一球,开始干呕。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啊?”助理见情势不对,怕她又死撑不去医院,立刻打电话给段培风,只有他能制得住她的死硬脾气。 “不要老是烦他……叫阿华开车……”邬曼绿听见助理讲电话的内容,不想一点小事就劳动段培风。 但她还没能把话说完,便觉天地在旋转,嘴里尝到恶心的血腥味,接着便痛昏过去了。 再睁开眼,邬曼绿人已经躺在推往急诊室的担架上,医生拍打她的脸颊,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测试她的意识清不清楚。 她觉得好虚弱,全身软绵绵,只知旁边有好几个人围着她,七嘴八舌,但不晓得谁是谁。 经过一连串检查诊断,吊了点滴,不适感稍稍消退,邬曼绿才一一看清床边站着哪些人。 她的两位助理、邻居茱莉、同栋一楼的林太太和她四岁的儿子、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王经理和一位女模特儿、一个卖珠宝的客户,本来安排三点半要拍摄商品的,当然,还有段培风。 “我没事,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你们不必这么劳师动众,回去吧!”她开玩笑道,声音疲软干哑。 “巫婆,我刚已经联络“千艺”的安仔,他说你这几天的工作他会想办法帮你处理,要你好好休息。”助理阿花说。 其实,她并不叫阿花,只是刚来上班时状况连连,老是挨邬曼绿的骂,久了,阿花就变成了她的“代号”。 “还休息几天咧,睡一觉就好了。”她认为这点小病小痛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 “小姐,你胃溃疡已经很严重了,刚刚还大吐血,想死,直接从我们那里顶楼跳下去就好,何必搞这种要拖好几年的死法。”茱莉忍不住骂道。她一直担心邬曼绿的健康,果然,出状况了。 “对啊,我看你还是休息一阵子,把自己养胖一点,钱要赚,生命也要顾。”林太太插嘴道。“我公公一开始也是胃溃疡,后来不注意,继续应酬喝酒,就变成胃癌,你要小心啊!” “谢谢……我会小心的。”邬曼绿简直冒汗。一个叫她跳楼,一个要她小心胃癌,这些到底是好友还是损友?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小姐拿着针筒和药瓶,暗示这些人太吵了。 “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公司的事我会处理,你什么都别想,只要安心休息,不准偷溜出院!” 邬曼绿看着阿花,感激一笑。邬曼绿还记得她刚来时笨手笨脚,又爱哭,一挨骂就掉眼泪,以为很快阵亡,没想到,哭完隔天还是来上班,几年了,现在换成这个助理来念她、管她了。 探病的人渐渐散去,床边只剩下段培风一人。 “你还有工作,去忙吧!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不用担心我。”她笑笑对他说。 他望着她,紧抿着唇,没说话。 “我真的没事,小毛病而已……以后我会小心一点……”她看着他,愈看愈心慌,愈说愈心虚。 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他无声的肢体语言中有股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种味道。 好好先生生气了? 也对,她这个不及格的女朋友,成天只会给他添麻烦,吃他做的早餐、赖他的床,把他家当旅馆,累了才回去睡觉,交往几个月来,她没扫过地,甚至连一个碗盘也没洗过。 遇见他是她走运,但他遇见她,就百分百叫倒霉了。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很糟糕。搞不好他正在客户那里签约,听了阿花大惊小怪的说话方式,以为她快挂点,匆匆赶来,结果只是胃痛。 段培风拉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仍直直看着她。 邬曼绿感觉得到他正怒力隐忍怒气。 “不要生气啦,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准时吃饭。”她试着撒娇,虽然这保证她实在没什么信心履行。 他的表情倏地软下,握住她插着针头,细瘦到血管清晰可见的小手,半晌仍不发一语。 见他这样,她都快急哭了。 头一次如此害怕失去,感觉他就要提出分手。 “我不是生你的气……”他终于开口。“我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连你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都没注意到。” “喂……干么这么说啦……”她眼眶发红,泪光闪闪,一颗心又甜又酸又纠结。“我又不是小孩,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不是你的错,而且你有你的工作,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可以把你身体照顾好,我可以做到。” “那你的工作咧,客户谁服务? “工作可以交给信任的助理处理,但是,我不能冒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他早知道她工作一忙起来,整天没进食是常事,等肚子饿到不行就又猛塞食物进肚子,两餐作一餐吃,他却疏忽这样的饮食习惯对身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还要加上熬夜、长时间睡眠不足。 他宠她、纵容她,不想勉强她调整生活习惯,反而害了她。 所以他好气,气自己这个完美先生是“假的”,是不负责任的! “哎唷……”她哭了,难为情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脸。“我要睡了啦!” 长这么大,她何曾听到如此贴心、感人的话? 不哭死才有鬼。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他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躲在被子里,感动到不行。 这个男人包容她至此,如果要她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她真是爱惨他了。 爱到突然有向他求婚的冲动,这辈子,她都不想离开他了。 果然,人往往在身体发出警讯,失去健康之际,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星期后,邬曼绿出院了,立刻刊登“征摄影助手”的求才广告,决心要训练几个徒弟来分担庞大的工作量。 以往她不收徒弟是因为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让她带人,一教新手,工作就拖慢,而她性子又急,受不了笨蛋,年轻人若禁不起骂,很快夭折,她付出的时间、心血便通通付诸流水,然后,她会沮丧好几天。 可是,若是再漠视这个问题,恶性循环下去,哪天真的倒下不起,影响的人事物太多了。 生了这场病,她才明白,身体不只是自己的,不只是受之父母,还关系着和她一起打拚的工作伙伴、她的客户、她配合的厂商,更重要的,是她最爱的人会因她而难过。 现在,她不只培养徒弟,也和业界几个不错的网拍摄影师配合,减少工作量,尽量将作息调为正常,把身体养好。 而这过程,比她更尽心尽力,比她更关心她的健康的,是段培风。 现在,他除了每天为她准备营养丰盛的早餐,又加上中午的便当,每天下午四点附近小吃、点心店会送他订的点心到工作室,然后他吩咐阿花盯着她至少休息十五分钟,喝个茶、上个厕所,吃吃填肚子的小点心。 就算外拍,他也能找到外拍地点附近的美味小吃。 他的用心让邬曼绿不敢再轻怱、不敢再铁齿,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减轻他的负担。 啾啾啾…… “下午茶时间,吃点心喽!”这个时间的鸟叫门铃,就如同学校下课钟相同功能,工作室瞬间从紧绷备战的凝神气氛中抽离,所有人同时放下手边工作,涌向门边。 大家都很期待,今天送来的小点心是什么。 邬曼绿笑看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助理,觉得不可思议,段培风会魔法还是什么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掳获每个人的心,让每个人都爱死他? 只是每天搁下工作十五分钟,吃吃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的小点心,可是很神奇的,整个工作室的磁场却因此而转变,助理们有了笑容,工作气氛和谐,战斗力大大提升,效率反而比之前更好,失误更少。 难怪有人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现在,她亲眼见到改变,信了。 段培风,真是个有智慧的男人。 “咦?段大哥,你怎么来了?” 邬曼绿听见门口的说话声,转头看去,看见捧着纸袋的段培风,喜悦随之涌现。 “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香?”她笑着走向他,忍着不冲过去抱他,可眼底,清楚写满爱意。 他接收到了,心里一阵暖意。“刚经过前面那间庙,发现庙口多了一个炸蚵嗲的摊贩,忽然想起小时候吃过的那个记忆,很怀念,就买来了。大家趁热吃。” “蚵嗲?是什么啊?没吃过耶。”两个年纪较轻的新进助手好奇地捧着热腾腾的纸袋,吃了起来。 “蚵嗲是用在来米浆,拌蚵仔跟菜抹成一个半圆形,放到油锅里炸,是早期的传统小吃,现在比较少见,你们可能没吃过,还有炸番薯。” “唔……好好吃喔!段大哥,我最爱你了!” 只见一个个吃得咔嗞咔嗞的,满嘴油光,一脸幸福。 每个人都爱段培风,都想见缝插针当小三,不过,只要看过他们俩凝望彼此眼神的肉麻程度,相信都会自动打退堂鼓,他们认识的段培风是不可能劈腿的。 邬曼绿和他坐到墙边的小沙发。 他拿了个蚵嗲给她。“小心烫。” “你也一起吃。” “嗯。” 两人并肩坐着,手臂贴着手臂,静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刻。 虽然天天见面,但感情却能一天比一天浓烈,一天比一天还想念对方,渴望快点见到对方,邬曼绿知道,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教会她什么是爱。 爱别人,也爱自己。 “我跟你说,我最近胖了两公斤耶!”她得意洋洋的告诉他。 “你这不叫‘胖’两公斤,是好不容易长了点肉。” “重点重点,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喔!”她声音转小,嘴巴附在他耳边说:“我从bcup,变up,总算对得起你了,科科。” “对得起我什么?”他莞尔。 “你知道的嘛,”她顶顶他的肩。“就是回报你天天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一点点小福利啦,呵呵。” 他大笑,完全被打败。 这个女人真的很宝,居然回报他这种“福利”。 不过,他喜欢。 从青少年时期就已经十分“成熟稳重”的段培风,自从遇见邬曼绿,每天大笑,甚至笑到肚痛的次数愈来愈多。 他开始像个正常人,会开怀大笑、会担心、会忧虑、会生气,而他所有的情绪源头,都系在这个像卡通人物一样的女人身上。 他因为她而完整,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感动,有个人无私地为你着想、对你好,而你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让她更幸福。 即使两人因长成背景不同而有些观念认知上的差异,只要相信对方深爱着自己,哪里会有磨擦,哪里来的沟通不良? 以往谈恋爱,女友最关心的永远是他爱不爱她?有多爱?可邬曼绿却总是觉得他对她太好、太宠她,她怕无法给予同等回报。 多傻、多笨的女人,很会斤斤计较,就怕占别人便宜。 “喂,你觉得耀文跟永晴怎么样?”这两个是她的徒弟,相处两、三个月,资质很不错。 “耀文比较聪明,反应快;水晴感觉很务实,一步一步来,各有各的优点。” “没错。”跟她的看法是一样的。“不过,耀文还没当兵,以后会不会继续做这一行还不晓得,永晴倒是很稳,事情交给她我很放心,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嗯,我在永晴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任劳任怨,很有责任感。” “是不是?”她大乐,知道段培风是内行人。“永晴跟我同一天生日耶,哈哈,虽然我不是很懂星座啦,但据说,同天生日,个性会很相近,所以,这个女徒弟可能跟我一样耐操、耐磨、认真、负责、善良、老实。” 以上是她自认的优点。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而且这么好运。”她继续说:“想当年,我师父就是问了我的生曰,看中我的八字,决定把他的毕身绝学全部教给我,然后就放心环游世界去了,嘿嘿嘿,你说,我是不是快要好命了?” “可怜的永晴,到现在还不晓得自己误上贼船。” “就是啊……”她也为自己的徒弟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两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 “幸好,我没有我师父那么狠心,也不会那么快退休,而且,人家永晴比我有女人味多了,身边已经有‘护花使者’保护她,放心,不会被我欺负的。” “耀文?” “答对了。所以,我只要好好照顾永晴,留住她,到时候耀文退伍就会乖乖回来向我报到,那时我就真的可以享清福了。”她偷笑。“我是不是很奸诈?” 他眯起眼,也露出贼笑。 其实,他相信耀文跟永晴遇到邬曼绿是他们的好运气。 虽然她的脾气又急又倔强,这一路跌跌撞撞吃了不少亏,比别人多绕了很多路,却也因为不认输,得到宝贵的经验与技术,而她不藏私,只怕徒弟不学,没有她不肯教授的。 在这个社会,哪里找得到这样的师父? 从她的师父黄大年,到她收了这两个徒弟,一切都是缘分,善缘。 “对了,我下个星期到底特律参观车展,你会不会乖乖按时吃饭,还是我跟附近的餐厅老板交代,每天准时送饭来给你?” “我现在会很乖啦!”她的嘴翘半天高。“到处都是你的眼线——阿花、茱莉、林太太、警卫……我再怎么顽劣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知道就好。”他满意地摸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后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次,看看你溃疡的恢复状况。” “是,遵命。” 她看似被管得死死的,可怜兮兮,可实际上,谁都晓得她多享受被他“驯养”,多自豪地告诉别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制得了她这个恰北北。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第八章 在段培风的悉心照顾以及身旁朋友的“监视”下,邬曼绿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早睡早起,三餐定时定量,假日骑脚踏车、爬山。简直跟退休老人没两样,不过,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她才能如此快速恢复健康。 现在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光采动人,连她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回到学生时期的体力与冲劲。 而且,有段培风在身边,耳濡目染下,她的脾气也收敛不少,最能体会当中差异的莫过于已担任她助理三年的阿花。 “以前是肉食性的暴龙,现在是草食性的羊咩咩。”阿花如此比喻让永晴跟耀文了解。“所以,你们现在进来真的很好命啦!” “羊咩咩是还不至于啦……”邬曼绿认为自己没那么温驯可爱。“不过,看阿花这么不怕死,敢形容我是暴龙,就知道我已经不吃人肉很久了。” “哈哈,师父说话真的好好笑喔!”永晴很爱笑,很捧场,不管师父说什么她都可以笑到“流目油”。 邬曼绿是永晴的偶像,而永晴则是她的宝贝爱徒。 其实,人哪有那么容易转性的,急性子永远是急性子、脾气火爆的再怎么修身养性还是比一般人更容易肝火上升,只不过她有机会也愿意学习段培风看事情的角度,于是“轻重缓急”的顺序慢慢产生变化。 现在就算再遇到令她抓狂的事,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时,只要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段培风,然后问他:“换作是你,你气不气?” 如此一来,她的气就消了。 因为,他的反应永远是平心静气,用那张温柔的笑脸,不疾不徐地说:“气。” 当他附和地说“气”,她反而哈哈大笑,因为明知道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得动怒,他纯粹为了她而“气”,多可爱。 只需听他说这么一个字,她已经得到莫大的安慰。 这男人,简直像是她的“百忧解”。除了低沉浑厚的嗓音具有安抚作用,他的人本身就拥有与世无争的气质,相处久了,看事情的角度不再那么尖锐,心情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大起大落。 唯一的缺点就是,以往她一个人生活惯了,像脱缰野马,无牵无挂,潇洒如风,现在只要一天不见他,就像患病一样无精打采,食不知味,凡事都提不起劲。 这种病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相思病”吧! 邬曼绿躺在段培风舒服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滚过来又滚过去,久久无法入睡。 他这次出国先是回加拿大探望父母,然后才到巴黎与一同组团参观车展的车商会合,今天才第三天,也就是说她至少还有一星期见不到他。 “呜呜呜……怎么熬啊……”她长吁短叹,感觉自己像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好可怜。 喀…… “咦?”她似乎听到大门门锁转动的声音。 是因为太想念段培风而导致幻听吗? 喀啦喀啦…… 没错,真的是门锁转动的声音!莫非他感应到她的思念,也受不了分离之苦,身骑白马,提前回国了? 对厚,她从门内上了另一道锁,所以他有钥匙也开不了门。 邬曼绿兴奋地从床上跳起冲出房间,想也不想地扭开内门锁,打开大门。 不过,门外站着的不是段培风,而是一个模样像极了芭比娃娃的年轻女孩。她留着一头金色长发,五宫带点东方轮廓,但更立体、更精致,皮肤就像水蜜桃般掐得出水来,身材玲珑有致,既是天使也是魔鬼。 “你是……”邬曼绿看到傻眼,真漂亮,害她几乎要犯职业病,想拿起相机留下这个美丽画面。 年轻女孩用她那双又圆又大又亮的美眸直直盯着邬曼绿,没什么表情,真的就像个洋娃娃。 “请问你找谁?走错楼层了吗?”她以极慢的速度说话,还想着,要不要用英文再问一遍。 不对呀!刚才大门外面的那一道锁明明已被打开,那就表示她手上拿着的确实是这间房子的钥匙。 问题是,她是谁,为什么会有段培风家的钥匙? “你是谁?”那个洋娃娃反问。 “我叫邬曼绿。”洋娃娃看起来像混血儿,不过,幸好能够听说中文。 “就是你……”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 “知道……” “呃……你怎么了?”阿勒,洋娃娃终于有了表情,只是这表情看来不大妙,她似乎快哭了。 洋娃娃眨了眨眼眸,晶莹剔透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 邬曼绿呆愣住,讶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三秒内落泪,忘了前一刻还纳闷着洋娃娃为何有这房子的钥匙。 “你别哭……先进来坐……”她连忙将这个泪汪汪的美人带进屋里。 她泡了杯温热的花茶给洋娃娃,然后才坐到沙发上。 整件事有够扑朔迷离,她实在无从联想,无法猜测,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重点是,居然还认识她。 “你还好吧?”邬曼绿关心地询问。 洋娃娃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 洋娃娃望着她,泪水还在流。 “是心情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厚……光哭不说话,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问的人很累溜。 “你……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可是我才第一次见到你。”难道是以前合作过的模特儿,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今天回来报仇的?! 她努力搜寻脑中资料库…… 没有,她们以前没见过。 “你抢了我的未婚夫……” “什么?!”邬曼绿大受惊吓,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这辈子唯一谈过一次算得上恋爱的男主角就是段培风,假设a等于c,b等于c,那么a就等于c,很快,她以数学公式算出这个洋娃娃是—— “你是段培风的未婚妻?” “呜……哇——”洋娃娃这下哭得更惨,一边拚命点头。 “等等,你能不能先停一停,不要哭,把话说清楚……”她其实也很慌,也很想哭,只是哭不是她习惯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 “本来我们打算今年六月结婚的……可是培风这次回温哥华却说要跟我解除婚约……呜……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他传给你的简讯,他叫你宝贝……呜……” “温哥华……对……”邬曼绿知道段培风的父母十年前已经移民温哥华,可她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未婚妻。 “我知道很多女人爱他,甚至主动追求他,不过,他是正人君子,是好男人,不会见异思迁,而且我也一直很相信他……没想到……”她拭了拭眼角,吸吸塞住的鼻子。 “我是自己偷偷跑来台湾的。”那洋娃娃“噗”地一声,半跪到她面前。“你千万不要告诉培风,这样他会更讨厌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女人,他才会为了你抛弃我……” “你起来说话……别这样……”邬曼绿此时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她怎么会、怎么会无意间就成为介入别人感情、人人唾弃的“小三”? 段培风曾说过去的恋爱经验都是因为女方主动要求分手而结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眼前这名为了他哭得伤心欲绝的女人,如何解释? 而且,她太美,美得连邬曼绿都认为段培风理所当然应该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友,还有,她太熟悉段培风,不仅了解他的家庭,知道他这几天回温哥华,甚至有他家里的钥匙,邬曼绿几乎无法怀疑她这些话可能是编出来的。 她的眼泪太真实。 “我九岁就认识培风了,三年前跟他订婚后,我就搬到温哥华照顾他父母,他因为台湾的工作需要找到足以信任的人接手才能放心过去,所以我们的婚事延了几年……原本今年六月……我的婚纱已经挑好,只差几个月就能成为他的新娘……” “对不起……”邬曼绿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只觉头好胀,胃又疼痛了起来。“已经很晚了,你先睡一觉,把心情调整好,我们明天早上再好好谈,好吗?” 她知道今晚是不可能睡了,但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件可怕的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怕他找不到我……” “好……” “我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你愿意离开他……我知道我这么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很爱他……”洋娃娃说着说着,眼泪又像自来水般狂流。 “我知道,让我想一想,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邬曼绿逃命似地离开那个让她罪恶感愈来愈重的房子。 天啊!她的世界要崩毁了吗? 如果说,段培风的未婚妻是个气焰嚣张的女人,如果她一见到邬曼绿就咄咄逼人、口出恶言,那么邬曼绿可能还不会那样感到痛苦内疚。 邬曼绿这个人“欺恶怕善”,最见不得老人、小孩吃苦,最抵挡不了委屈的眼泪,所以,当隔天再见到宋郁婷,看到她吓人的“核桃眼”,邬曼绿实在无法拒绝她,实在舍不得让她失望离去。 虽然段培风为了她打算取消和宋郁婷的婚约,看起来她像胜利者,但她的心却沉重无比。 一个女人为爱情千里迢迢从台湾搬到温哥华,离开成长的环境与熟悉的家人朋友,如今又千里迢迢从温哥华飞回台湾,为她的爱情做最后的努力;她不怪段培风劈腿,不怪这个介入他们感情的女人,只希望还有机会成为他的新娘,这样为爱委曲求全、为爱牺牲,邬曼绿自认做不到。 以往听到身旁朋友遇到男友劈腿,她总是嫉恶如仇地说:“如果将来我的男朋友胆敢劈腿,我就先一掌劈了他!” 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却一点也潇洒不起来,一句大话也说不出口。 她气、她抓狂、她怨这种鸟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但气了几个小时之后,她将面临的决定是“要不要离开段培风”?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时,宋郁婷用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眸望着她,脸色苍白,不敢说话。好似生怕带给她压力,又怕会听到令自己崩溃的答案。 这样楚楚可怜的表情反而让邬曼绿更没有退路,她如何能够在段培风伤害这可怜的女人之后再补上一刀? “我会……离开他的。”她忍着痛,向宋郁婷承诺。 “真的?”那张原本黯淡的脸瞬间射出希望的光芒。“可是……培风如果知道我来找过你,告诉你我们订婚的事,他一定会很生气,也许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我不会告诉他你来过的事。” “你真好……难怪培风会那么爱你……”宋郁婷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说。 邬曼绿也只能苦笑,她没立志要做好人,只是做不出违背良心的事。 “这样我可以放心回去了……” “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我先到机场,有什么飞机就搭什么,只要能尽快回去。” “那我在这里等你,整理好行李就走吧……” “我没有行李,只带了护照跟钱,太冲动了。”宋郁婷俏皮地吐吐舌头,看来已恢复回快乐的待嫁新娘。“我一定把你吓到了吧!” “是有点,不过我心脏还算够力。” 相对于邬曼绿的沉默与低气压,宋郁婷明显像个开心过头的小麻雀,在前往机场的途中,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邬小姐,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把培风还给我,我跟你保证,如果你离开他后,他还是坚持取消我们的婚约,那就证明他真的已经不爱我,跟任何人无关,那时我会主动把我来找过你的事告诉他,成全你们,要他把你追回来。 “邬小姐,不要怪培风,不要对他失望,我相信爱情是没有道理,不能用理智控制,并不是培风对我不忠。况且,远距离恋爱真的有很多变数,当初自愿到温哥华照顾他父母时,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其实,我也很矛盾,在没回台湾之前我很气你、怪你,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好像又可以理解为什么培风会为了你割舍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真的很特别,连我都喜欢你。” 邬曼绿听着宋郁婷压抑不住兴奋,喋喋不休地说话,她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可是她却无法否认宋郁婷是个很完美的妻子人选。 宋郁婷九岁就认识段培风,爱他爱了这么多年,至今仍无二心,而且在这种年代,哪个女人年纪轻轻的,愿意舍弃玩乐的时间肩负起照顾男方家中长辈的责任? 像宋郁婷这么美又这么成熟懂事的女人实在太难得了,相信段培风的父母也一定十分疼爱这个即将过门的媳妇。 只有段培风这个笨蛋,居然为了一无是处的她而要放弃宋郁婷这么好的女人。 想到这儿,邬曼绿暗自红了眼眶。 果然,她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打从一开始认识段培风就觉得他有问题,如今谜底终于解开,他真的是个天杀的爱情骗子…… 而且,这样的男人才真正叫做“武林高手”,让人明知受骗却仍心甘情愿为他说情,仍无法割舍、无法恨他…… 送走了宋郁婷,接下来几日,邬曼绿不再苦苦期待段培风的归来,她甚至害怕与他面对面的那一天到来。 她想过,干脆趁他不在国内时偷偷搬走,来个人间蒸发,什么都不必问、不必解释,让两人脑中的记忆都停留在最快乐美好的那一刻。 不过,她虽然很强却没强到有通天本领,一是她工作行程已经排满;二是以她机车的程度,要想找到合意的环境没那么容易;再来,她的“家当”实在太多,想连夜搬走难度很高。 所以,她一天拖过一天,像鸵鸟埋首于工作,麻木所有感官,回到过去那种没日没夜,不知冷热、不饿就忘了吃饭的疯狂生活。 她身旁的人劝她不听、骂她没用,觉得她真的想找死。 终于,段培风回来了。 阿花、耀文,永晴在第一时间就找段培风打小报告,告诉他邬曼绿又故态复萌,变成女暴君了。 而理应第一个冲去见几日不见的男友的邬曼绿,却躲在工作室做木工、贴壁纸,大刀阔斧重新设计布景。 段培风没去打扰她的工作,只在家里等待她,以为她会跟之前一样,工作结束之后回来睡觉。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直到十二点,还是等不到邬曼绿,他决定上楼把她“扛”下来。 这女人,出国前她答应过他什么?说会乖乖吃药、准时吃饭、早早上床睡觉,结果,都这个时间了,她还不休息。 段培风走上楼去,邬曼绿的大门没上锁,他直接开门进去。 进门后只见她背对着他站在铝梯上,在钉一个墙架。 怎么才几天不见,觉得她又变瘦了。 “小绿。”他唤她。 听见他的声音,邬曼绿拿着铁锤的手只稍稍震了一下,并没有因此停下工作。 他以为她没听见,走到她身旁,轻声地说:“嘿,我好想你。” 这时,邬曼绿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漫上眼眶,看出去一片水雾,对不准焦距,一不注意便往手指敲下去。 “小心——”段培风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 “噢……”其实这种意外算是家常便饭,她只小声叫了一下,眨去泪水,还是继续工作。 “小绿!”她不觉得痛,他可心疼死了,连忙将她从铝梯上抓下来,圈进怀里。“手过来,帮你揉揉。” “我没事啦……”邬曼绿整个人被他从后方抱住,感受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传来的温度,眼泪愈掉愈多。 她不敢伸手去擦,怕被他发现、怕他问,一双眼眨得差点抽筋。 奇怪,平时她明明就不是爱哭的人,怎么一听到他的声音、一见到他的人,莫名其妙委屈了起来。 她已决定要离开他,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如何冷静地提出分手,只是没料到自己这么卒仔,一得到他已到家的消息整个人就开始发抖、胃痛,只敢缩在工作室里东摸摸西摸摸,被动地等他来找她。 因为知道见这一面后,他俩可能就要形同陌路。 “架子我来钉,你先休息,还有哪些工作没完成告诉我。”他取走她手中的铁锤。 “不用……那个不急,明天我叫耀文做就好。” “那么,现在,我可以把你掳回家了吗?”段培风将她的身体扳过来,低头看她。“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见面了。” 其实,他有点失望,原本他以为一回到家打开门就会见到朝他飞扑过来的女友,听她如何如何地思念他,但是,他在屋里等了又等,所有人都见过一轮了,就是不见她踪影。 这不像急性子的邬曼绿,就连此时面对面,她也不肯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但,不晓得为什么? “怎么了?生我的气,怪我去那么多天才回来?” 她摇头。 我要跟你分手。 这句话已到舌尖,可就是卡着、卡着……像吞咽困难那般地锁死喉咙。 “听说你这几天不乖,生活作息大乱,也没有按时吃饭。”他宠爱地抚抚她的发。“不过没关系,我回来了,我来照顾你。” 厚—— 听着段培风那些要命的温柔话语,邬曼绿整个不行,头一次明白什么叫泪如雨下。 她的心好痛,想到要离开他,就像有个人拿着锐器直往她心头钻。 “怎么哭了?” 她摇头,搪塞说:“这几天好累、好累,想睡……” 跟自己的内心争战,耗去她所有力气,她跟自己讨价还价,可不可以,明天再跟他分手? 她真的好想他,只想在他怀里再多待一下下…… 第九章 半夜,邬曼绿张大着双眼,没睡。 她怎么能睡,怎么舍得睡? 这是她最后一次幸福地枕着他的手臂,如此近距离地凝望他,生命中第一个爱得如此深刻的男人,也许,今生不会再有如此强烈的情感了。 在即将失去之际,她才懊悔过去花太多时间工作,太少时间黏他。 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记住他的温度,静静地看着他,无声地流着眼泪。 直到天亮。 段培风动了动,似乎快要醒来,邬曼绿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痕,闭上眼,装睡。 不一会儿,他醒了,先是温柔地拨开她覆在脸颊的发丝,然后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接着,起身准备早餐。 待他离开房间,邬曼绿才睁开眼,一颗心揉得碎了,但是,她告诉自己,别再哭了,哭也没有用。 她不能不提分手,不能只顾自己幸福快乐、而不管另一个角落有个女人正在暗自落泪,那样的幸福是带着阴影的,是心虚的,是不能长久的。 段培风做好早餐,进来唤醒她,发现她已经醒来。 “这么乖,自己起床?”他揉揉她的脸,压低身体俯视她,“眼睛有点肿肿的,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大概昨晚水喝太多。”她避开他的注视,闪身下床,离开房间。 只是,每走一步都感觉得到撕裂的疼痛——她的心灵渴望留在他身旁,她的身体却得离开他。 餐桌上摆着比平常还要丰盛的早餐。 “几天没做饭给你吃,你就又瘦了,从今天起加倍养胖回来。”他察觉到她的异样,从昨晚开始,但他不会给她压力,等她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 她望他一眼,视线便不自觉地黏在他身上,只是半个月没见面,他看起来却好像更加迷人帅气,更加成熟稳重…… 她觉得自己该走了。 拖得愈久意志力只会愈加薄弱。 她是那种藏不住情绪,直来直往的个性,没办法戴着假面具,黑的说成白的,明明生气还要假装很有修养,明明在意却说没关系,而且,伪装成不是自己真实性情的样子,演了一次就要演第二次,最后被自己困住,再也得不到自由。 可现在,她爱他却要离开他,然后,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给一句—— “我要跟你分手。” 她要演得很潇洒。 “小绿,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段培风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邬曼绿原本已经到了舌尖的话硬生生煞住,双腿不自觉地开始打颤,只好坐下。 他要说的是“那件事”吗? “你知道十年前我的家人全都移民到温哥华……还在念书……一个人留在台湾……”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四周嗡嗡作响,他的声音变得很碎很小声,大部分听到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原本我答应过……今年六月回去……” 当她看见他的唇形、听见从他口中吐出“六月”两个字,瞬间,她崩溃了,整个大脑被高频的鸣叫声贯穿,令她疼痛地捣住双耳。 “我不要听——”她大叫,起身冲出他家,奔回自己的住处。 段培风被她怪异的反应震骇,连忙追去。 他追到十三楼,只差一步,邬曼绿住处的大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接着上锁。 “小绿——”他在门外叫,按铃,担心不已。 他不晓得刚刚究竟说了什么刺激到她,引起如此大的反弹。 事实上,他话只说了一半,只提到原本答应父母最迟今年六月要处理完台湾的工作,搬过去温哥华,还有后半段想找个适合的时机再说。 这次他特地回去向父母请罪,未能遵守约定,因为他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他爱她,想与她携手一生,所以,会尊重她的意愿;如果她想留在台湾,那么他便留在台湾,如果她愿意跟他过去温哥华,他们会在婚后再办理移民手续。 也就是说,他打算向她求婚。 他以为她会出现情绪过于激动的时间点应当是他向她求婚时,可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激动”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门后的邬曼绿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虽然已经知道他有个未婚妻的事,但从他口中得到证实还是难以承受,所以,她逃了。 不想听见他提起或解释任何关于婚约的事,是因为自私地想保留他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如果他以为和未婚妻解除婚约后就能心安理得追求她,那么她会对他失望。 如果他以为她知道他为了她抛弃另一名女子后,还能毫不感到内疚地继续与他交往,那代表他根本不了解她。 她不听,就让时间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片刻。 也许若干年后再想起他,她会感到遗慨,遗憾当初没有争取自己的爱情,遗憾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他还好、还爱的男人,但至少,她可以坦荡荡地思念他。 总好过因为对不起别人,心中有个疙瘩,导致爱情出现裂缝而渐行渐远,最后还是不得不以分手收场。 “小绿——” 她听见他在门外的呼唤,很心急;因为爱她、担心她,所以心急。 她记住了此时心悸的感觉,记住了爱一个人爱到心痛的感觉,然后站起身,毅然决然地打开门。 “小绿……你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在他还来不及开口时,她接下去说:“求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让我们平平静静地说再见。” 她说完话,再次关上门。 段培风则儍愣在门口,好半天无法动弹。 段培风告诉父母他遇见了一个让他想照顾她一辈子的女人,回国后没来得及求婚,却已经分手,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邬曼绿提出分手后,外人看来段培风没有什么不同,他仍旧待人亲切和善,工作上也依然认真负责,无论何时见到他,还是那么成熟稳重,风度翩翩,没有人晓得他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他的身体像破了一个大洞,所有生活作息,只是躯壳按着习惯运作着,他的心、他的灵魂不知遗落在何处,失去对外界的感应。 他走着,感觉不到脚底踩着土地;他吃饭,味蕾尝不出酸甜苦辣;他睡觉,醒来却比彻夜未眠还要疲累。 偶尔他会稍稍恢复神智,但整副心思又会陷入一种无穷无尽的思考回圈中——为什么她会提出分手? 他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或是什么做得不够? 犹记得他出国时她还依依不舍,恨不得钻进他的行李箱跟他一起走,前后不过十几天,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他再怎么摧残自己的脑袋也不可能得到明确的答案,因为他不是她,不可能明白她作出决定的思考过程。 这种动弹不得的状况实在足以将人逼疯,他不断地回想,可想不出问题点,想问却找不到人问,而他又太过正人君子,不肯强人所难,无法逼着邬曼绿非得给他一个“为什么”。 有时,两人碰巧在中庭、垃圾集中处遇见,他是那样高兴,渴望再跟她说说话,可她总一副老鼠见到猫似的,溜得比什么都快,留下一脸落寞的他。 或许是因为年纪渐长,复原能力变差了,段培风无法像过去那样,轻松地告诉自己——“接受、放下、遗忘”。 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何处是尽头,他感觉自己正在分崩离析中。 失去邬曼绿,他像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培风啊,这么巧,现在才下班?” 听见问话声,段培风幽幽地从恍神中醒来,发现自己面对着电梯,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廖妈妈,什么时候上来的?” 从电梯出来的是原本住十三楼的廖妈妈,也就是邬曼绿的房东,因为她儿子接她到台中同住,所以才将房子出租,他也才因此有机会认识邬曼绿。 “还不是我那个房客……”廖妈妈叹了口气,抱怨说:“才租了半年多就不租了,害得我还得再跑一趟,登报纸出租。” “不租了,为什么?”段培风讶异问道。 “只说住不惯,我看她精神真的也不大好,大概是前面在盖大楼的关系,有些人比较浅眠,怕吵,她的工作又常熬夜……” 廖妈妈哇啦哇啦说了一堆,段培风脑中却只装得下“邬曼绿要搬家”这几个字。 “什么时候搬?” “大概这一、两天吧,我刚刚看她已经在打包装箱了,其实那个邬小姐人还算不错,押金也没说要拿回去,就是又得拜托一楼的林太太帮我保管钥匙带房客看房子,老是麻烦人家,真不好意思……” “廖妈妈,房子我租。” “咦?你租那房子做什么?” “总之,你先别登租屋广告,这个月的房租我给你,看什么时候要签租赁契约,你有空再告诉我。” “哎唷,不急,你有朋友要租的话,等那个邬小姐搬走,我钥匙先交给你,租金不急……” “那好,我们下次再聊,你有我的电话,随时可以打给我。”段培风匆匆话别,连忙登上电梯,直奔十三楼。 邬曼绿要搬家? 她竟然打算不告而别,悄悄地搬走?! 段培风听见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慌了,原来,最坏的情况还没发生,至少他现在还看得见她、感觉得到她,还能照顾得到她,可万一她搬走了…… 他是不是再也得不到她的消息,他们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 他无法想象那样可怕、空白的生活。 原本,他还存着一丝希望,虽然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惹她生气,但也许过一阵子她气消了,以她藏不住心事的个性,会主动告诉他,他还有机会弥补过失。 但,她真的没有一点眷恋,可以如此潇洒离开? 电梯抵达十三楼,一跨出去就是邬曼绿的住处,他按下门铃,然后快速走到一旁门眼看不到的角落。 他知道,如果邬曼绿看见他,铁定不会开门。 过一会儿,门内没有动静了,他再按,再躲起来。 如此反复,直到第四次,邬曼绿气呼呼地打开大门,怒骂—— “哪个活得不耐烦的臭小孩在玩门铃?!” 段培风这时闪身出现。 “是我。” “你——”她愣住。 这是这一个月来,段培风首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 先前好不容易养胖的几两肉,没了,她又瘦了,还带着明显的黑眼圈,他好心疼。 邬曼绿只愣住两秒,很快便想退回屋里把大门关上,但是,段培风的动作更快,一把拦住大门,挤身进门。 他一贴近,感受到自他身体传来的温度,她已经晕眩,不得不往后退,远离这令她思念欲狂的男人。 她怕,不离他远一点,她会忍不住冲过去抱他、狂吻他。 段培风进门,将门关上。 举目望去,地上一落大纸箱,她真的在打包装箱。 “你要搬家?”他痛苦问道。 “嗯。”她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告诉我为什么分手,不给我机会解释,就这样走了?” 她摇头,紧咬着下嘴唇。 “小绿,看着我。”他走向她,握住她的肩。 她微微抬起头,但视线却不敢落在他脸上。 “我爱你。”他怕自己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怕她不清楚他对她的感情,怕她想听这三个字而他一直忘了告诉她。 她迅速低下头,泪水就这么硬生生地滚落地面。 “说这个做什么……”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更洒脱、更不在乎一些,可是,听见他声音里的落寞,她痛得像什么东西直往心头钻。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不愿逼她,只希望她留下。“能不能不要走?” “这样碰面,尴尬。”她尽量把话说短,以免他听出她的哽咽。 他忽地槌打起自己胸口,太多太多的话憋在心底不能畅快说出来,他喘不过气来,快疯了。 谁说他没有脾气?谁说他没有情绪?谁说他不懂悲伤? 那只是因为他还没遇见邬曼绿,还不知道自己竟会为爱如此疯狂、失去理智。 “你干么这样?!”她吓到,紧抓住他的手。 “你不说,也不让我问,我又笨,猜不透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然后,你打算这样一走了之,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我是男人,但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痛……” 是的,他感觉到痛,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忍不住哭了。 离开他,她何尝不痛? “别哭……”他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我不是要逼你……” 邬曼绿的脸颊贴在他厚实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笃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就要崩溃。 她有病,自以为是的病,那天她为什么要答应宋郁婷,为什么她非得离开段培风不可? 俗话不是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装什么清高,搞什么大义灭亲啊?! 不过,话虽这么说,那种损人利己的事她无论如何还是做不出来。 “小绿……有没有可能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如果不问清楚就这样分手,是不是很可惜?” “误会?”邬曼绿是没问过他,因为答应过宋郁婷不能告诉段培风她来找过自己的事。 “是啊,比如说你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其实,有些事就算亲眼见到,事实也未必就是看到的那样,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可能误导我们作出错误的判断,沟通,凡事摊开来说是避免误会最好的方法。”见她愿意谈,他燃起希望,积极说服她。 “可是我不能说……”但是面对着他,她又觉得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好想弄清楚,厚——纠结!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直来直往的个性,不会把事情闷在心里一个人胡思乱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想办法弄清楚,我们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认识对方,互相吸引的吗?还记得你的丁字裤吧?” “呵……”她破涕为笑,想起自己搞了一个大乌龙。 是啊,现在回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光,多爆笑、多开心。 多舍不得走…… “你原本六月要回温哥华……”她回想起两人分手前最后一次的谈话,那次她没勇气听完,或许,她该冷静下来,让他有机会说完。“是回去做什么?” 宋郁婷告诉她,他们原本预定六月完婚。 “十年前我家人移民温哥华,那时我还在读大学,所以自己一个人留在台湾,后来因缘际会接触到现在这份工作,就一直做到现在,这几年我父亲一直希望我尽快搬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 “嗯……我知道……”她揪着一颗心,等着他提到那个“重要人物”。 “之前我答应过他最迟今年六月一定过去,可是这趟我与父亲谈完,还是决定留在台湾,因为你在台湾。” “可是,你在温哥华的未……”她紧急煞住后面两个字,改口说:“你在那里有更重要的人吧……” “你是指……我其他的家人?”他迟疑了下,关于他的家庭,因为有些复杂,他还没完全告诉她。 “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她看出他的犹豫,一颗心七上八下,怕听到如宋郁婷所言的事实,更害怕发现他为隐瞒真相而说谎。 他的吞吞吐吐,让她信心崩盘,又想鸵鸟起来,不如不听,不要再在伤口上撒盐,好聚好散,早点离开,早点开始疗伤。 “我说。”他早晚要跟她说的。“不过有点复杂,你可要耐心听。” 她不语,望着他,揪着心,祈祷一切都是误会,希望最后发现一切只是愚人节的把戏,其实他根本没有未婚妻。 不过,今天并不是愚人节。 “我父亲结过四次婚。”他起了一个十分爆炸性的开头。“第一任和第四任妻子都是我母亲,当初移民时是和他的第二任妻子……” 段培风向女友描述父亲的风流史实在有些尴尬,不过,邬曼绿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伴侣,日后还是得向她说明他“众多”兄弟姊妹彼此间的关系。 “我一共有三个弟弟、四个妹妹,其中一个弟弟是同父同母,两个妹妹是同父异母,另外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则是父亲再婚的对象和前夫所生的孩子。” “哇……”邬曼绿听得目瞪口呆,努力想象那个画面。“酷……过年一定很热闹……” 他笑了,很开心她又恢复“与众不同”的看事情角度。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担心他会不会和他父亲一样风流吗? 望着他迷人的笑,她差点看傻了,这样一个好看的男人,这样一个热心助人、正派善良的男人,有哪个白痴女人会将他拱手让人? 有,就是她。 “前两年我父亲的身体出了不少状况,高血压、糖尿病、胆固醇过高,都是因为以前太多交际应酬,这才明白我母亲过去的唠叨、管控他的饮食才是真的关心他的健康,于是又重新追求我母亲,再娶她一次。” “哇……”邬曼绿还是只能继续目瞪口呆。“太精彩了,你爸赞喔!” “我爸的两任前妻跟孩子现在还是住在同一个社区里,彼此经常往来,就算离了婚,也能成熟的保持朋友关系,他对前妻的孩子,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一样照顾,丝毫不马虎,当然,我母亲也很有肚量,愿意接受突然之间多了好几个孩子。” “很特别的家庭。”她微笑。“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伯父伯母。” 她想,他的父母一定是把“爱”看得比任何事都还要重要,因为出自于爱,所以爱屋及乌,因为爱过,所以即使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还是希望继续维系这份关系,照顾彼此。 而段培风便是由这样一对可爱的父母教养成人,所以,他才会那么懂得照顾人,才会那么热心帮助人。 才会……那么迷人。 “有机会,当然有机会,其实我原本就计划六月带你一起回温哥华,我弟弟要结婚了。”听她这么说,段培风乐坏了。 “蛤?我刚说了什么?” “你说,有机会的话想见见我父母,我说,当然有机会,我们今年六月就一起回去,我弟弟要结婚了。” “不对啊……”不是他要结婚吗?她看着他,突然间发现好多不合理之处…… “哪里不对?” 邬曼绿发现段培风提到他弟弟要“结婚”时,脸上只有喜悦没有任何内疚,心虚之类的表情,而以他如此正直磊落的性格,不可能这么无耻到对于抛弃未婚妻这件事一点感觉也没有。 再说,他也很了解她,他以前那些“前女友”后来又打电话找他帮忙处理车子相关的事,她根本不吃醋的,如果他真的有可以如此坦荡荡的理由,大可老实告诉她他曾经有过“婚约”。 “小绿,哪里不对?”段培风急着将陷入沉思的邬曼绿唤回。 “我问你,宋郁婷是谁?”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似乎被摆了一道,可能真的误会了段培风。 “宋郁婷?”听见这三个字,段培风的表情瞬间变了。 邬曼绿一颗心因而吊到半空中。 现在……到底是怎样? 第十章 “你怎么知道宋郁婷的?”段培风的反应明显有些激动。“她打电话给你?还是你听说了什么?” “没有,你别再问我怎么知道的,只要告诉我,她是谁?”她很急,急着想知道真相。 她错了,以她这种个性,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段培风,如果真的这样一走了之,未来的日子,她早晚会被失眠折磨到去见阎王。 现在,她得弄清楚,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到底是宋郁婷欺骗她,还是段培风隐瞒她? 这团迷雾,伸手仍不见五指。 “严格说来,她应该算是我妹妹……” “你妹妹?应该?”邬曼绿见段培风难得欲言又止,更紧张。 “她是我父亲第二任妻子与前夫生的孩子,所以说,也算我妹妹。”要说明“众多兄弟、妹妹”间的关联总令他头痛,他不喜欢分彼此,不喜欢说这是谁跟谁的孩子,谁跟谁有血缘、没有血缘,可是又不能不说清楚。“不过,当时郁婷的监护权是判给她父亲,所以她没有跟我们住一起。” “我记得有一年暑假,郁婷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住到我家,那个时候她念国小吧……因为长得像洋娃娃,很可爱,嘴巴又甜,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她、很疼她,后来,她每年的暑假就都会来我们家住上几天。” “然后呢?”她忽然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好,宋郁婷是他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不是未婚妻。 “后来家里忙着办理移民的事,我也上大学搬离开家,再见到郁婷,她变了很多,跟小时候不一样……” 说到这儿,段培风略显迟疑,似乎在考虑怎么接下去说? “怎么个变法?青春期的叛逆?” “有些事是她的隐私……我不便说,只能说她或许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比较早熟,各方面……”他轻描淡写带过。“后来,我父亲和她母亲搬到温哥华,她很寂寞,经常来找我,我当时的女朋友还因此大吃醋。” 邬曼绿大概能够猜得到段培风没有“明说”的部分,他是一个这么温柔憨厚的男人,从不口出恶言,就连她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理由就要求分手,到现在他一句责备也没有,还是那么好脾气,所以,宋郁婷以“寂寞”为借口带给他的困扰,绝对不只是惹女朋友吃醋那么简单。 “你把她当亲妹妹疼爱,可是她却不想只是你的妹妹?”她问。“而且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她想嫁你也ok的。” 段培风没有回答,但她从他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得到证实。 好危险,好可怕……她竟然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编出来的谎言,那么轻易地决定和段培风分手? 她舍不得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却选择伤害自己最爱的男人,连带着也把自己折磨到半死,这是什么逻辑?她是中邪了还是吃错药,这些日子脑袋里装的全是大便勺。 邬曼绿懊恼不已,她居然犯了一个这么低级的错误,就像那些烂透了的芭乐剧的脑残女主角,明明几句话就能把事情问清楚却自以为聪明,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只顾着要潇洒地全身而退,根本没用脑袋好好想过。 她不怪宋郁婷欺骗她,至少她积极争取自己的爱,相较之下,她反倒像个没出息的缩头乌龟。 “小绿,你在想什么?”他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变化。“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是因为郁婷?” “不是……”她看着他,心里充满愧疚。“是我猪脑袋,不是因为任何人。” “别这样,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道歉,如果我有你无法忍受的缺点,我会改……不要分手……不要走……” “不分手……我不走了……”她到底是怎么吓他的,明明是个已经完美一百分的男人,却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还认为自己有缺点,他已经被她吓得神经错乱了。 “但是我担心以后……如果不问清楚的话……”经过这次事件,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壮。 “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保证!”她举起手发誓。“以后有什么不爽的事我会直接说,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也会坦白告诉你,不会再轻易说分手,不会再偷偷溜走,不告而别。” 她自己都觉得害怕,原本以为两人的感情已经坚若盘石,没想到事实上竟如此禁不起考验。 她不该对爱情掉以轻心,不该因关系已经稳固就疏于经营。 他们才认识多久,怎么会以为对对方已经完全了解,彼此有默契,不需多问? 若真的了解,就该对他有十足的信心,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挑拨他们的感情,所以,她错了,错得好离谱,以后,得重新分配工作与恋爱的时间。 她亲爱的男朋友,一定得排第一顺位。 “小绿……”他拉下她的手,摆在自己的心头上。“虽然郁婷让我伤透脑筋,但我还是疼爱她,不过,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其他。” “我知道,我相信你。”她实在对不起他,被那个小女孩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不分青红皂白跟他分手,光顾着江湖道义,不管自己心爱的男人有多伤心。 “谢谢……”他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还有,真的跟郁婷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发神经,听了点江湖传说就疑神疑鬼的。不过,可以答应我不追究我从哪里听来的吗?” “好,我答应,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答应。” 邬曼绿静静看着段培风。 这个男人真的是好到让人心疼。自己吃苦不说,受委屈不说,倒霉的是身边还尽是像她这种这么任性的女人,明明知道他好,明明受了他百般的照顾与疼爱,却还要欺负他、为难他。 “怎么了?”他百般疼惜的伸手摸摸她的头。“你看你,没有我在身边照顾就又瘦了。” 她噘噘嘴,感动得想哭。“对不起……我太无理取闹了……” “本来我来找你的时候是气得想把你抓起来打屁股的,”他佯怒。“不过,一看到你就心软了,实在拿你没辙。” “好嘛……那让你打几下消消气。”她自动地爬到他面前,撩起衬衫下摆,翘起屁股,呈orz状。“你打吧,打到满意为止,我绝不还手,也不喊痛。” 他见她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忍俊不禁。 “别客气,像我这么白目的女人就是欠扁,你尽管修理,以后我会听话一点。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交代老师,结果老师人太好,都没有修理我,我才会愈来愈无法无天。” 他大笑,将她一把搂进怀里,龇牙咧嘴地捏捏她的脸颊。“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修理?” “那是你主动放弃的喔,以后不能秋后算帐喔!”看看她多皮,才反省三秒就原谅自己了,又开始想要欺负他。 “我记性不好,算术也差,绝不算帐。” “那我还赢你,我虽然算术差,但记性很不错。”她得意地哈哈大笑。 笑完,环顾四周,搬家的事进行到一半,现在没必要搬了,前面通通做白工,笨蛋一枚。 “突然觉得好饿……”她这个人忙起来就忘了吃饭,所以松懈下来时,身体的第一个知觉就是“饿”。 他看看手表,早已过了晚餐时间。“我冰箱里有义大利肉酱,吃面好不好?” “好、好、好!”他下厨,当然好,她想死他的厨艺了。“我要吃这么一大盘。” 她的两个手掌比了一个夸张的距离。 “好。”他笑着答应。 “可是……我饿到走不动了。” “我背你。”他蹲下来,背朝向她。 她开心地跳上他的背。 他背她下楼。 “还有啊……我的东西都打包了……晚上没地方睡……”她撒娇说。 “睡我的床。” “那明天早上?” “当然,我会做早餐给你吃。” “我好爱你喔!”她感动不已,忍不住越过他的肩膀,狂吻他的脸颊。 他微微一笑,能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他感觉这阵子所受的磨难,已经得到补偿,值得了。 邬曼绿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舒适香甜了。 她耳边听着远处传来的轻柔音乐,皮肤接触到的是又柔软又光滑的布料,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香气,她猜想自己住在桃花源里。 唔,还有一个有着温暖宽大的胸膛、精壮结实的手臂肌肉的男人……是在仙境没错。 段培风忍着痒,任由还在睡梦中的邬曼绿对他上下其手,瞧她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不晓得正在作什么美梦。 和以往一样,他早起,轻轻地移走邬曼绿枕着的手臂,下床准备早餐,等早餐做好了再回到房间,恢复到他离开时的姿势,凝视她可爱的睡脸。 只是这么平常的事他却感觉好幸福,没有经历过可能失去的恐惧,很容易就忽略了最应该珍惜的事。 昨晚,邬曼绿提到宋郁婷,他立刻联想到妹妹来找过她了,只是不晓得妹妹编了什么谎言欺骗她,有没有伤害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自上大学后搬离家一个人住在外面,郁婷几次来找他要求借住几天,有时说父亲打她,有时说父亲认识了新阿姨,经常不回家,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害怕,有时说遭到同学欺负,不想上学。 一开始,他基于疼爱,让她住上几天,渐渐的,感觉不对劲,发现她有意无意间会在他面前展露性感。那时她才读国中,但身体已经发育得十分成熟了,他也开始意识到两人独处一室,并不恰当。 当时他已有往来亲密的女友,几次为了郁婷争吵,他从女友的言谈间察觉所有争吵的源头都是来自郁婷凭空捏造的谎言。 她有习惯性说谎的毛病,而且极会演戏,所有人都被她“天真无邪”有如天使的外表给蒙骗,对她没有戒心,并且轻易相信她所说的话。 然而,她仍是他的家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妹妹,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她,也不会自私地为保全爱情而去伤害她。 他只能付出更多的耐心与关怀,期待她能明白家人对她的爱永不会停止,因而感到安心,期待有一天她能遇到一个爱她,她也爱他的伴侣。 然而想到这些日子邬曼绿不知听信了什么,不得不与他分手,内心所受的煎熬肯定不亚于他,他便好心疼。 不过,他答应她不问就不问,知道她不想他夹在她与妹妹之间两难。 她看起来强悍,防备心很重,其实心软得要命,每每在路上看见拾荒的老人家,就一股脑儿地把手上的食物全塞给人家,然后溜得像后头有人追债似的那么快,同情心泛滥,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可是,他仍希望她永远保有这般真性情,其他琐碎恼人的事,他来操心就好。 “嗯……”邬曼绿忽然动了动,踢被子,但没醒,一会儿像感觉到冷,整个人又更往他怀里缩。 被子被她踢落腰际,露出洁白细致的美背。 他将被子拉上来覆盖她的肩,非礼勿视。 她说这是她认识他之后才染上的坏习惯——裸睡。 因为,她发现他的皮肤很紧实、很光滑,蹭来蹭去很舒服,而且,她有个非常变态的嗜好,喜欢计算“小培风”长大的速度…… 遇到这个想法天马行空、行为难以预料的女人,好脾气的段培风也经常好无奈,可有什么办法,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她好可爱,还是好喜欢她。 咕噜咕噜…… 段培风听见邬曼绿肚子传出的声音,知道她快醒了。 很快,她睁开眼睛,眨了眨,再转两圈,确定自己在哪里,接着冲他灿然一笑,醒了。 “早安!”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她一双手却倏地攀住他的肩,两脚缠住他,弓起身给他一连串的热吻。 “唔……”他欣然接受她的热情。 “我刚作了一个梦。”她微眯着眼,像是回味无穷。 “怎么样的梦?” “梦到不知道为什么我漂流到一座无人小岛,当时天色已经暗了,肚子好饿,可是我不懂抓鱼,也不会分辨岛上那些植物哪个能吃哪个有毒,就在一筹莫展时忽然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我就寻着香味找去,赫然发现有一个大帅哥在山洞外头烤山猪。” “大帅哥?”难怪刚才作梦时笑得那么灿烂。 “那个大帅哥很原始狂野耶,只在腰间围一件皮革做的‘遮羞布’,其他全裸,身材超猛的!”她形容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你的梦很细节……”他不禁有点吃味了。 “我就问那个猛男看他能不能分一点食物给我,他很大方的一口答应,然后我们就吃了一顿原始狂野的晚餐。吃完后,你也知道我是个有恩必报的古意人,于是我就问那个大帅哥要怎么回报他。” “是,古意人……”他被迫附和。 “他一直说不用,可是我非得报答不可,不然内心不安,最后我擅自决定‘以身相许’。不过,就在我朝那帅哥扑过去时,梦醒了……” “真可惜。” “一开始是有点可惜啦,可是等我张开眼,发现那个大帅哥竟然从梦中走出来,就在我眼前耶!” “大帅哥是……我吗?”所以说她梦到的是他,而他刚刚跟自己吃醋? “没错,就是你。”她色迷迷地盯着他瞧,一手在他胸前画圈圈。“我在想……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刚刚梦里没有以身相许成功,是不是该继续呢?” 他立刻乖乖躺平。“如果你硬要对我怎样,我虽然嘴上说不要,其实还是会任由摆布的。” “哈哈——”她大笑,翻身压上他。 今天天气好,没工作又睡饱饱,是履行她的“以身相许”再适合下过的日子了! 是说,为什么打从认识段培风,她一直有种强欺民女的感觉? 怪怪…… 邬曼绿早在一个月前接工作时就错开原本预计要搬家的那些日子,这下不必搬了,只要将装箱的东西全归回原位即可,凭空多出了两个星期的假,乐得赖在段培风家里当米虫。 不,怎么可以当米虫,应该说换她来“制造浪漫”,增加情侣间的情趣。 若说进厨房她是举双手投降,自己乖乖站到“厨艺白痴”行列,不过,提到美食她可就不认输喽! 好歹,她做了几年摄影师,拍摄过的食物不下千百样,哪间餐厅的生意好、东西好吃她可是了若指掌,重点是她“邬曼绿”三个字就像通行无阻的“vip卡”,想吃什么,一通电话,大厨立刻帮她“传便便”,内用外带皆可,自用送人两相宜。 哈哈,这就是她过去在工作上求完美的机车性格累积而来的福气,那些生意蒸蒸日上的老板,个个都跟她成了朋友,不时打电话要请她吃饭。以前她没时间,这几天她正好利用空档光顾一下老客户的店,顺便把自己跟段培风养得胖嘟嘟。 六、七点段培风回到家,还没开门便开始期待今天邬曼绿又准备了什么“新花样”迎接他。 “欢迎回来!主人。” “呵,今天走日本可爱风?”门一开,他发现邬曼绿身穿女仆装,头戴金色假发,跪在地上,有模有样。 这又是她的另一个本事,什么cosy都难不倒她,她的客户太多,贩售的商品见怪不怪,要什么有什么。 而她不仅在食物、服装造型上花心思,连同餐厅的风格也一并设计在内,些许摆设的巧妙变化就能营造出截然不同的味道。 之前的韩国菜、印度菜、蒙古烤肉都让他大开眼界,一开始还以为走错房子。 她,很天兵,很好玩。 “哪天你想去有粉味的酒店,我也可以办得到喔!”她蹭蹭他的胸膛,暧昧地说:“天花板装个旋转霓虹灯,灯光调暗,再铺一块俗又有力的闪闪花色布在沙发上,然后我穿得性感火辣一点,厚——灯光气氛一流,保证你在别的地方喝不到这么便宜的花酒啦!” 他被她那三八兮兮的“大班表情”逗到捧腹大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她更妙更有才华。 他觉得,时机到了。 “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他没坐上餐桌,而是先进房间取出已经准备许久的求婚戒指。 回到餐厅,他站在她面前,缓缓以单脚跪下。 “哎唷,不行啦,今天你演日本大男人,要跪也是我跪。”说完,她噗地一声,跪下来。 两人对看。 段培风瞬间额头三条线,跟这个女人“搞浪漫”,实在难度很高,她破坏性太强,总是惹他发笑。 “小绿……” “是,主人。”她眨眨长睫毛,装可爱小萝莉。 他得憋住气才能忍住笑,可是又不能不开口说话,差点呛到。 “嫁给我。” “好的,主人。”她笑咪咪的,还以为他在玩。 直到段培风从口袋拿出黑色绒盒,打开,露出里头的钻石戒指。 “要玩这么大?”她目瞪口呆。 “你刚刚答应了。”他笑着取下钻戒,套到她手上。 套牢她的感觉,真好,真踏实。 “呃……”她看着雅致的戒指,有种缺乏真实感……“奇怪,我以前从来不知这自己的手指这么细长、这么漂亮。” “是很漂亮啊。”他牵起她的手,往唇边送去。“请问……以后我可以改叫你老婆吗?” 她听了有些害羞。“你真的想娶我?不觉得这样亏很大?以前我妈老是念我,说我连炒饭都不肯学,只会泡面,哪个男人娶到我算他倒大楣。” “可是你懂水电、会油漆贴壁纸、会木工装潢,还很会耍宝,娶了你天天都开心,我赚很大。” “好像是这样耶……”她被他说服,觉得自己其实也挺不错的,不能走性感路线,做谐星也是条出路。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呆板,不懂生活情趣,也不会甜言蜜语,担心婚后的生活会很枯燥乏味?” “你?”她一脸“你疯啦”的表情。“你哪里不懂生活情趣,哪里不会甜言蜜语?像你这样只做不说的男人,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了,我都不敢大声嚷嚷,怕自己捡到宝贝被人知道。” 他笑了,安心了。只有她明白他虽然嘴笨,但会用实际行动弥补。 “所以说,我们互不嫌弃,懂得欣赏对方的优点,很合,可以做夫妻。”他说。 “嗯……”她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他更疼她、更包容她?其实怎么算还是她比较占便宜,不过,既然他不计较……“那我就‘笑纳’这枚戒指喽!老公。” 哎唷,多害羞,她要嫁人了耶。 明天,她一定要回家一趟,向老妈宣告她遇到了一个愿意娶她的倒霉鬼,而且还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喔,不是路边那种乌鲁木齐,随便捡得到的烂男人。 多想看看老妈惊讶到下巴掉下来,立刻昭告天下她女儿有人肯娶了的夸张反应。 “哈哈哈——”她想到忘形,大笑起来。 “肚子饿了,可以开饭了吗?”他站起身来,假装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男人。 她回过神,甜甜一笑。“是的,主人。” 后记 夏洛蔓 我喜欢跟人“四目相视”。 听人说话时要注视对方的眼睛,这是礼貌,但我指的是不认识的、初认识的,还不是那么熟的陌生的人,偶然中有了极短时间交集的机会,我会先注意到对方的眼神。 比如说到商店买东西,在柜台付钱时,我会看着店员的眼,他跟我说谢谢,我也跟他说谢谢。 比如说在小吃店吃饭,向邻桌借调味罐时,我会看着对方的眼,跟他说:“不好意思,借一下辣椒。” 比如说在街上遇见朋友,朋友介绍身边的朋友,我会看着对方的眼,点个头,说:“你好。”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经验,在短短一、两秒间,人与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像是两个灵魂在相互侦测对方的磁场,也往往在这瞬间,对对方的印象已经确定了七、八成,这个人是深沉,是开朗,是善良、老实还是刻薄;我会喜欢他、我不会喜欢他,或者两人的世界根本八竿子打不到,连在脑中留下片刻记忆的机会都没有……诸如此类直觉式的感应,很让我着迷。 有时,我们会在第一眼见到某个人就有种欢喜的感觉,有时,我们会没来由地对某个人产生戒心,还有那种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家都还不是那么熟,甚至连话都还没谈过时,不晓得为什么,我们的心里便已经对某些人产生了好感。 人的眼睛是不是好厉害,真的会说话,能够在无声中传递好多讯息? 所以,构思一个故事,男女主角的性格如何、样貌如何,通常我会先在脑中看见他们的眼。 男主角可能有双深邃带点邪气的眼,可能是如阳光般能温暖人心的眼,也可能是深沉黝黯,像藏着许多故事,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女主角呢,有的是那种水汪汪,楚楚可怜的,有的是黑白分明,看起来有些鬼灵精怪的,有的则是清澈如水,给人纯净无瑕的好印象。 这些人物的性格透过眼睛,渐渐地鲜明起来,接着容貌也一点一点开始有了轮廓,然后,有着这样一双眼、有着这样性格的人物会如何说话,遇事会有什么反应,便自然而然地有了专属的调性。 我喜欢跟人“四目相视”,喜欢看见和善聪慧的眼眸,也希望藉此传递善意,带给别人愉快的心情。 因为最近被一双迷人的眼睛“电”到了,才会有感而发写这篇后记,而拥有那双电眼的居然只是个不到一岁半的小男孩,夸张吧! 他会定定地看着你,微眯起眼,然后缓缓地漾开嘴角,像极了小说中那种花花公子,会透过眼神传情、勾人魂魄的坏男人,可你明明知道他这么小,其实什么都不懂,但他的眼睛就是会说话,那个笑就是职业杀手级的笑容,要命地拐走一票姊姊、阿姨、阿婆的心。 我常跟他妈妈说:“等他上幼稚园你就完蛋了,一班女同学为他大打出手,从此你家电话响不停,不得安宁。” 老实说,他老妈也非常担心。 不过,担心的事就让他老妈去担心吧,我这个阿姨只想经常看见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就算被他电得七荤八素,常常直呼吃不消,也觉得很幸福。 然后,有机会,也来练习练习“眉目传情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