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为荣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夜深了,纪清漪房中的羊角宫灯还亮着。 她没有沐浴安寝,而是对镜梳妆,用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打扮。 十一岁来到平阳侯府,至今已经七年,这七年她过得太憋屈了。 尤其后面这三年,她更是如笼中鸟一般,看着娇生惯养,可其实却不过是别人的玩物罢了。 徐令检禁锢了她,还杀了她的弟弟清泰。 可笑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只要乖乖听话,低眉顺眼地服侍他,他就会放过清泰。 这几天,她夜夜傅粉涂脂,就为了手刃仇人,为自己与弟弟报仇。 从皇帝病危到徐令检守孝二十七天然后登基,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十二天。 她相信,徐令检这几天一定会来的。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纪清漪身子一僵,紧紧握紧了拳头。 除了徐令检,再无旁人。 那么,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清清,我来了。」 徐令检身穿一袭黑衣,俊逸清贵的面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笑容。 与他对视的瞬间,纪清漪心中本能地掀起一股厌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过去的几年,她没有一日不想杀了这个人渣,没有一日不活在痛苦害怕之中,今天她终于可以杀了他,就如她这几年设想的一样。 徐令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检郎,你来了。」 纪清漪脸上带了几分笑,清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妩媚多姿,就像是在春日枝头的娇花,惹人怜爱。 徐令检颇有些受宠若惊。 从前他的清清虽然温柔,但看他的眼神总带了几分忌惮于疏离,而今天她这样对着他笑,真让他痴迷沉醉。 他忙快走了几步,上前握了纪清漪的手,声音温柔的好像能滴出水来:「清清,这几日我没来看你,委屈你了。」 小心翼翼地语气,好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检郎说这些做什么?」纪清漪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美目映着烛光熠熠生辉,明艳不可方物。 徐令检这才注意到,纪清漪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 是因为他登基了,所以心里为他高兴吗? 徐令检心里一暖,握着她柔夷的双手又紧了紧:「清清,你待我这样好……」 他很感动,以致于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半晌,他才道:「你放心,后宫之中,一定有你一席之地。你再忍几个月,等我收拾了孟静玉与孟太后,我一定设法接你进宫。」 孟静玉是他的结发妻子,而徐令检之所以能登上帝位,就是因为有孟太后的鼎力支持。 过河就拆桥,真不愧是徐令检! 纪清漪被他的无耻恶心到了,她抿了抿嘴,尽量让自己笑的更自然一些,声音更柔媚一些:「检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陛下了?」 徐令检上前来,搂着她的腰肢,笑道:「不管我的皇帝也好,太子也好,我永远都是你的检郎。」 说着,便打横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的美色。 「检郎!」纪清漪轻轻推了推他,不高兴地嘟哝道:「我等了你好几天,今天特意亲自下厨烧了好几个你喜欢的菜……」 「真的!」徐令检十分惊喜,这才注意到外面果然放着一大桌子美食。 「清清,辛苦你了。以后这样的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徐令检抱了她在桌边坐下,纪清漪端起酒盅敬他:「愿检郎江山永固。」 徐令检也端起酒盅,习惯性地就去拿银针试酒。 纪清漪咯咯一笑,当先喝了一口,然后把嘴凑到徐令检唇边,那娇滴滴、媚盈盈的样子,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徐令检捧了她的脸,与她双唇相接,将酒吞入腹中。 纪清漪赶紧又倒了一杯:「这一杯祝我与检郎夫妇和顺,恩爱白头。」 徐令检再次喝了,就抱着她缠绵起来。一个多月不见,他的确想她想的紧。 小腹很是燥热,还有一丝丝的刺痛。 徐令检没在意,可当那刺痛来得越来越猛烈,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一把将纪清漪推开,清秀俊逸的脸上都是骇然。 「你给我喝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断肠草。」纪清漪踉跄地朝后退了两步,勉强扶着桌子站稳之后,便如破了洞的风箱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父亲是两榜进士,母亲也是高门贵女,她从小的愿望便是如戏文里说的那样,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这一切都被徐令检给毁了! 若不是他贪图她的美色,夺了她的清白,她又怎么会成为陈文锦的妾室,又怎么会成为徐令检的禁脔? 若不是为了弟弟,她早就去与地下的父亲母亲团圆去了。她如笼中鸟一样,将自己关在这华美的笼中,受尽屈辱,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弟弟能平安顺遂,没想到连这小小的奢望都被徐令检打破了。 第2章 她还活着做什么?今天,她就要让徐令检死。 「来人!」徐令检捂着小腹,朝门口跑去,才走了几步,就因为腹中剧痛而摔倒在地。 「别白费功夫了。」纪清漪脸色苍白,对着他冷冷地笑:「你怕孟静玉知道我的存在,每次出宫都找足了借口,还找了与你容貌身形相似的人穿你的衣裳替代你。为了不被发现,你连贴身的护卫都丢给那个替代品。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这宜春轩里除了你我,再无旁人。」 「为了这一天,我计划了整整五个月。」纪清漪那双漂亮的杏眼中此刻是滔天的恨意:「徐令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疯了!」徐令检捂着自己的小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新年一过我便改元,届时我大赦天下,选秀女充实宫廷。你以陈家远房表小姐的名头进宫,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留在我的身边,成为受尽富贵荣华的皇贵妃……」 「可那又怎么样?」纪清漪厉声质问:「我不过是你掌中玩物而已,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牢笼而已!谁稀罕留在你身边,谁稀罕成为皇贵妃。」 这几年来,纪清漪受尽屈辱,此刻再也忍受不住,眸中的恨意惊涛骇浪般打到徐令检的身上:「你们杀了清泰,却一直在骗我,竟然还想让我像从前那样低眉顺眼地服侍你!徐令检,只恨我手中无刀,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你就这般死了,真是便宜了你。」 「你以为我死了,你还能活下去?」徐令检突然从地上站起来,用尽全身的走过来将纪清漪扑倒,他骑在她身上,死死地掐着纪清漪的脖子:「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与陈文锦双宿双飞?」 「你做梦!陈文锦不过是将你当成垫脚石而已,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得手,若不是陈文锦给你下药,你又岂会睡到我的床上?」 「这些年,我对你掏心掏肺,待你如珠似宝,恨不能将心捧到你面前,结果你却只想着陈文锦!」 「你这个贱人,我死了,你也休想活,整个平阳侯府都要给我陪葬……」 徐令检暴怒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本该在宫中的徐令检死在了平阳侯府,还与她死在一起,孟静玉与孟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徐令检与陈文锦所做所为便会被公之于众,陈文锦与平阳侯府都将面临灭顶之灾。特别是陈文锦,以孟静玉的心性,说不定还会将他凌迟处死。 想着陈文锦受尽千刀万剐的折磨而死,纪清漪觉得自己即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掐着她脖子的手渐渐松了,徐令检口吐鲜血倒在了一旁。 纪清漪用残存的力气将他推开,想爬到离他很远的地方去。 活着的时候,被徐令检弄脏了身子,死了,她要离他远远的。 腹中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一边爬着,泪水慢慢模糊了她的双眼。 父亲,母亲,是我没用,没有护住清泰,让他被歹人所害。我终于报了仇,我这就下来找你们。清泰,姐姐对不住你,姐姐这就来陪你……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日暖风和,柳吐新绿。 纪清漪写完了《金刚经》最后一个字,停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窗明几净,帘拢高悬,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玉兰树已经打起了花骨朵。 春天,已经到了,万物复苏,迎来新生。 而她纪清漪,也重新活了一回。 前世她婚前失贞,「勾引」表哥,让死去的父母蒙羞,让年少的弟弟抬不起头来。 外祖母看她时满是嫌弃与厌恶,侯府的下人,对她也充满了鄙夷。 明面上她是表哥的妾室,实际上却是徐令检的禁脔。 她怎么会沦落到那步田地呢? 她死的时候,还不到双十年华,清泰更惨,是什么时候死的,她都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从她喝了黎月澄端过来的茶水开始的,她晕晕乎乎不能自已,只留残存的理智,只能任由徐令检近了她的身…… 想起从前的种种,纪清漪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手指尖都跟着发抖。 不、不。 那些都过去了,那只是噩梦。 现在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才十四岁,是骄傲任性得理不饶人的纪表小姐,而不是那个被徐令检关在精致院落中的金丝雀。 纪清漪强迫自己不去想从前的事,把视线落在院子里。 她做错了事,受到惩罚,被送到别院思过。需要将金刚经完完整整地抄写一百遍,她才能回京城。 前一世,她在这里一住就是五个多月,直到今年三月份清泰发高烧昏迷不醒呼唤她的名字,外祖母才接了她回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初了,离她回京还有一个多月。 如果她能早点把经文抄写完,就可以早点回去,或许清泰就不用再受生病之苦。 玉兰树下,坐着两个丫鬟,圆脸蛋大眼睛的那个叫彩心,容貌秀丽,性格稳重的那个叫素心,都是她的贴身侍婢。 第3章 素心看了看天,对彩心道:「小姐都写了整整一个上午,可不能再让她写下去,要不然明天又要叫着手腕疼了。」 「哦,那我让小姐歇歇。」 彩心跑进了明堂,声音嘹亮地唤了一声「小姐」,然后大步走进了东次间:「您都写一上午了,也该歇歇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大案边,见纪清漪今天写的竟然比往常都多,不由惊喜道:「呀,写了这么多?」 纪清漪眼皮一跳,立马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彩心想起纪清漪前几天的吩咐,便赶紧噤了声,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已经写好的经文拿了大半藏了起来。 纪清漪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较于素心,纪清漪更愿意相信彩心。 前世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除了素心。 但她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判定素心对她不忠。 所以,自打重生以来,她就悄悄地观察素心,竟然一点猫腻都没有发现。 要么素心是忠心于她的,是她想多了。 要么,就是素心太会伪装,她看不出来。 所以,她必须想个办法试探试探。 素心端了一盘点心进来,笑意盈盈:「小姐饿了吧,这是厨房刚刚做的豌豆黄,虽然跟府里没法比,但到底是太夫人特意拨来的厨子,您就将就将就吧。」 素心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您抄完了《金刚经》,咱们回了京城,便再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原来抄写经文就是受苦啊。 跟前世受到的羞辱与苦难比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纪清漪擦干净了手,捏了一块豌豆黄放到嘴里,不由一愣。 是凉的。 素心最是细心,对她这个小姐的事情又特别关切,怎么会端凉的点心来? 等等! 她不愿意在别院待,总是找事挑毛病,光厨房的婆子都被她撵走了不少了。 新来的李嫂子跟杜嬷嬷有亲戚,而杜嬷嬷再过两天就要来检查她抄经的进度…… 电光火石之间,纪清漪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该死,这种东西,也敢端给我吃!」 那豌豆黄她咬了一小口,就狠狠地将剩下的大半摔在盘子里,然后怒气冲冲地出了东侧间。 她去厨房转了一圈,就快速走了回来,然后蹑手蹑脚,悄悄地站在了西侧间的门口。 素心正拉着彩心的手,温言轻语地劝彩心不要去阻拦纪清漪:「……小姐心里窝着火,此刻你越是拦着,她心里的火越大。也该让她发泄出来,否则憋坏了,可不是玩的。等小姐发完了火,你再去好好劝劝。来,咱们把小姐今天抄的经书归拢归拢。」 乍一听,句句字字都是为了她这个做小姐的好,可慢慢一想,却是句句字字都存了心在挑拨。 纪清漪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 她果然没有错怪素心,自己身边的叛徒就是她! 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素心包藏祸心,处处挑拨自己,陷自己于不义呢? 纪清漪心里闪过一丝冷笑,顺着帘拢的缝隙去看彩心。 彩心没有听素心的话去收拾经文,只面露犹豫地站着,分明是被素心说动了。 素心见她没有冲出去阻拦纪清漪大闹,便放心地松开手,转身去收拾纪清漪抄写的经文。 见纪清漪不过写了三四张纸,素心就皱了眉头叹息:「虽然小姐已经很努力了,可这进度还是赶不上,过几天杜嬷嬷可是要来检查的,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今天下午,我们两个一起帮小姐抄写吧。」 一副真心实意掏心掏肝为纪清漪考虑的样子。 可真是大奸似忠啊。 纪清漪挪了挪脚步,站在了门口,正好素心皱着眉心抬头,两人的视线就碰在了一起。 素心吓了一大跳,她愣了一下方问:「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李嫂子给您气受了?」 纪清漪站在门口,把素心愕然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啊,此刻的自己没有在厨房大吵大闹,而是回了屋,打她个措手不及,难怪她要惊诧了。 她嘴角噙着冷笑,微扬着下颌,目光如电地瞪着素心。 「小姐。」素心楞了一下,便赶紧走上前来,一把抓了纪清漪的手,息事宁人道:「李嫂子年轻,又仗着自己跟杜嬷嬷有亲,向来不将寻常人看在眼中。除了太夫人与侯爷,便是大小姐,她也不曾俯就过。咱们再难,就难这几个月,您好歹再忍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该怎么忍? 从前自己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就算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她还如何能忍得下去! 这半个月,她忍够了。 素心的话刚落音,只听得「啪」一声,人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左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素心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漪。 第4章 纪清漪的目光如刀锋一样冰冷。 惊疑吧,没想到吧。 自己对她这个贴身大丫鬟言听计从,信任倚重,前一世莫说是打她了,便是重话也不曾对素心说过一句。 她性格不好,那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像刺猬一样武装自己,否则她们孤女弱弟,寄人篱下,早被那些跟红顶白的下人给欺负死了。 她的刺从来都是对着外人,对于身边的人,她是很和气,很好说话的。 可今天,她突然反常,重重地打了素心一个耳刮子。 她信任她,倚重她,她是怎么报答她的呢?背着她与黎月澄安通款曲,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报给黎月澄知晓。 她上一世会那么惨,素心功不可没。 她何止想打她,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不急,不急,素心、黎月澄、陈文锦、徐令检…… 一个一个的来,这一世,他们休想再伤害她。 素心被她这一巴掌打蒙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姐从前就是再生气,也没有打人的先例啊。 难道是自己的行为暴露了? 这个念头一起,素心立马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小姐!」素心带了哭腔,当即就跪在了纪清漪脚边:「是奴婢的错,您怎么罚我都行,可仔细别伤了手。」 纪清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 反应可真快。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替她这个主子考虑呢,可真是忠心耿耿,情深意重啊。 若非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定然会被她给糊弄过去的。 可真真是她的好奴婢,费尽心机挑拨了她去厨房闹,不过是为了让她得罪李嫂子,得罪杜嬷嬷。 杜嬷嬷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她得罪了杜嬷嬷,还怎么回平阳侯府? 「小姐,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您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好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素心仰起头,左边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子触目惊心,眼睛红红的,流露着焦急:「您打我、骂我都行,可别气坏了自己。」 不过是想套自己话,想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是否真的暴露了而已。 纪清漪偏不让她如愿,她板着脸,冷冷地指着外面道:「给我到外面跪着去。」 素心大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出去前,还不忘给纪清漪磕头:「是。」 纪清漪看着素心脊背挺直、抬头挺胸,傲然地跪在庭院中,不由就冷笑。 她收拾不了黎月澄,但摆弄素心的手段还是有的。 背主的奴婢,死不足惜! 西侧间里,纪清漪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彩心则端了一个小杌子,坐在纪清漪下手。 「小姐,真没想到素心竟然是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彩心气得怒目圆瞪,两手握拳:「您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样陷害您?呸,不要脸的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您送她银子,她哥哥恐怕早就病死了,哪能跟着大管事做学徒?」 被最倚重的人陷害,纪清漪焉能不恨? 她告诉自己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仇要一个一个的报。 她从来就不是聪明的人,又敌强己弱,绝不能冒进,一定要忍。可刚才看着素心那虚伪恶心的样子,她实在没忍住。 要不是想着以后需要用素心麻痹敌人,她当场就想打杀了素心。 本来是气极了,此刻听彩心这样说,她心里的气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素心不过是受人指使,若连一个小小的棋子她都气,那她岂不是气不过来了? 「别生气。」纪清漪拍了拍彩心的手,语气和缓道:「为了她不值得。」 「我怎么能不生气呢?」彩心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我跟她一起在田庄里头长大,都是七八岁上进的府,后来又一起被太夫人派到您的身边。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我心里一直羡慕她、敬佩她,当她是姐姐一样信任,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是这种人……」 她说着,突然眼圈一红,眼泪珠子滚滚而落。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焉能不痛? 彩心有这样一幅赤胆忠心,她很高兴。 纪清漪不顾主仆之别,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你们两个情同姐妹,服侍我这么久,她虽然做了这种事情,我还是决定网开一面。这样吧,你去让她起来,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咱们依旧在一处,好好的。」 「那怎么行?」彩心忘记了哭,豁然站了起来:「我不跟这样背主的奴才在一处共事,什么情同姐妹,她但凡当顾念一丁点姐妹情分,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彩心腮上还挂着一颗眼泪,她见纪清漪不语,还以为她心软,忙忿忿不平道:「小姐,素心这样的人,绝不能留。要不是小姐您聪明,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这会子赶走了李嫂子,杜嬷嬷那里该怎么交代?太夫人那里又该如何交代?旁人定然又说您性格不好,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了。您不能心软。」 第5章 纪清漪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问她:「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有没有想过,素心为何要这么做?」 彩心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有人指使。」纪清漪直接把答案告诉她:「给她钱,给她好处,自然能将她收买。」 彩心更加不解:「收买她就是为了陷害小姐您?可谁要陷害小姐您呢?」 是啊,她带着弟弟寄人篱下,本想着等治好弟弟的病就回宝应县,可谁知道侯府里竟然有那么多魑魅魍魉,一心想要害她们姐弟呢? 彩心突然跳了起来:「一定是大小姐!只有她处处看小姐不顺眼,处处跟您作对。」 「不是。」纪清漪拉着她的手,不急不缓道:「那个人是谁,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但咱们若是处置了素心,一定会打草惊蛇,他们定然有所防备。稳住素心不动,才是最好的。」 彩心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先装作不知道,麻痹敌人,放长线,钓大鱼。」 「孺子可教。」纪清漪满意地点点头:「所以,你去叫素心进来,不要生气,要和和气气的,跟从前一样。」 「可我忍不住。」彩心忿然道:「我恨不能将她的脸打个稀巴烂。」 「忍不住也要忍。」纪清漪拍了拍她的手:「我身边能依靠的可只有你了。」 这句话让彩心精神大振,她立马站到纪清漪身边,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我一定忍住,一定不让那些人得逞。」 她自然是信彩心的,前世彩心一直跟在她身边。若是那天她带的是彩心而不是素心,她也不会那么惨。 不会了,这一世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纪清漪暗暗告诫了自己一番,脸色平静的好似波澜不惊的古井:「去吧,扶她进来。」 素心走进来,不待纪清漪说话,就当先跪了下去:「小姐,素心知错,愿意领罚。」 跪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她脸色苍白,额上都是汗。 「你知错就好。」纪清漪冷哼一声:「你说李嫂子的糕点做的不好吃,可李嫂子却说她早就做好了,让你端给我,你却推三阻四不愿意。你故意端凉的糕点给我,是何居心?」 原本素心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还特意找了个小丫鬟进城给她哥哥送信,现在看来,竟然是虚惊一场。 素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是我的错,我想着后天杜嬷嬷又要来检查了,小姐的经文还差一小半,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昨天晚上就熬夜替小姐抄经文,直抄到下半夜,可还是没抄完。我想着加上上午小姐写的,应该可以了,所以不敢离开门口半步,就怕别人扰了小姐抄经。」 素心抬起头,露出熬得通红的眼睛:「我本来是想坐着为小姐看门的,没想到人朝凳子上一坐,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厨房里是来人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当时太困了,就没在意,没想到是豌豆黄的事。小姐,是我错了,您罚我继续去外头跪着吧。」 这般替纪清漪考虑,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了。 「素心。」纪清漪错愕不已。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嘴角翕翕,好半天才道:「你待我这样好,我却冤枉了你,让你没脸……」 「是素心做错了事,小姐没有冤枉我,您罚的对。」素心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心里难受,我都明白。」 纪清漪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亲自扶了素心起来:「以后别这样熬夜了,熬坏了可怎么办?你快去歇息吧。」 「素心不累。」她摇了摇头道:「我服侍小姐吃午饭,等小姐午休了,我略微眯一下就成。」 纪清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跟她承诺:「素心,今天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你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再也不会受你的蒙蔽,再也不会由着你摆布。 素心很是感动:「小姐别说了,你待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主仆二人冰释前嫌,把刚才那一茬给揭过去了。 用了午饭,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就清清爽爽的。 纪清漪和颜悦色地吩咐两个丫鬟:「素心继续休息,彩心给我磨墨,我继续写,今天我也熬夜,说不定明天就能写完了。」 彩心在一旁点头:「嗯,今天我陪着小姐熬夜,咱们一定把经文抄完,赶紧回去。这么久没见少爷,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 提起清泰,纪清漪不由一痛,她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耳边传来素心的声音:「我已经歇息好了,小姐写了整整一个上午,手腕都酸了,不如让彩心陪着您去后面山上转转。」 睡了一觉,素心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我写字比较快,经文我来抄,要是不出意外,到傍晚就能全部写完。后天杜嬷嬷来,咱们就能跟着一起回去了。」 纪清漪犹豫了一会就笑着道:「好,彩心,去拿上挖草的工具,咱们到后山去挖草。」 第6章 她走了,素心才会放心。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素心好了。 送了纪清漪与彩心出了门,素心站在门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神慢慢变得阴狠。 张嬷嬷是纪清漪身边的管事嬷嬷,见素心在门口站着,就冲上去道:「素心姑娘,你也该劝劝小姐,不要总挖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回来。你看看这好好的院子,东一盆西一盆成了什么样了。」 不待素心回答,她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忘了素心姑娘如今失宠了,不是小姐身边的红人了。你就当没听见我说的话吧。万一再挨打,别说是我撺掇的。」 说完,就哈哈一笑,大步走了。 重生半个月来,纪清漪每天都会去后山挖兰草,然后亲自浇水施肥,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后山和风徐徐,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绿草,远处还有放风筝的小童打闹玩笑。 纪清漪精神振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只不过,今天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像样的兰花。 直到傍晚金乌西坠,她们正准备回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婆子惊慌失措不要命地跑了过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把咱们家的院子给围了。」 「你说什么?」这话不异于晴天霹雳,炸得纪清漪心神俱乱。 那可是抄家灭门、让王侯都心惊胆寒的锦衣卫啊! 锦衣卫上门,绝对是噩耗中的噩耗! 前一世,平阳侯纵奴行凶,打杀朝廷命官,被御史弹劾,下了诏狱,就是锦衣卫的手笔。 可时间不对啊,那件事情至少也要大半年之后才会发生啊? 而且前世出事的时候,锦衣卫只围了平阳侯府,并未围困别院啊? 难道出了比前世更严重的事情? 清泰如今可还在侯府呢? 他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纪清漪一颗心缩成了一团,又高高地提起,满面骇然地朝回跑。 从后山到别院,短短几刻钟的时间,纪清漪脑中掠过种种可怕的猜测。 这种猜测让她的心揪成一团,若清泰真出了什么事,她又该怎么办? 可当她到达别院门口,看着肃杀冷峻的锦衣卫的时候,她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 害怕恐惧无济于事,清泰在侯府等她回去,她绝不能倒下。 绣春刀凛凛闪着寒光,纪清漪面不改色大步走进了庭院。 庭院里丫鬟婆子如受惊的鹌鹑一样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浊的女子被五花大绑置于庭院之中。 所以,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格外显眼,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大人,陈家主人带到。」 听到动静,那男子转过身来,他大约四十来岁,挺拔儒雅,五官俊秀。 若非身穿正三品飞鱼服,纪清漪恐怕会觉得他不过哪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见到纪清漪,他愣了一下,或许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小。 然而这疑惑也不过是一闪而逝,他那双眸子瞬间变得十分犀利。 纪清漪只觉得那目光如剑,让人不能承受,只好低下头道:「纪氏见过赵大人,不知大人登门所为何事?」 男子盯着纪清漪的眼神越发凛冽:「你与平阳侯陈家是何关系?纪严是你什么人?你如何认得我赵扶?」 一连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平阳侯是小女的舅舅,纪严……是先父名讳。」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纪清漪不由泪盈于睫,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眼泪压下去。 「之前大人办案,远远地见过一面。所以,认得。」 纪清漪一颗心砰砰乱跳,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这么粗心大意,随口就喊出赵大人来。这赵扶是皇帝的乳兄,最得皇帝信任,不少王公贵族都在他手上被抄家灭族。 这般掉以轻心,万一惹出祸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扶沉默了一会,然后指着那被绑的女子道:「这妇人你可认得?」 纪清漪走到那妇人面前,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此人。」 赵扶面色不变,却是一声冷哼,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胆战心惊:「窝藏要犯,该当何罪!」 「大人何出此言?」纪清漪大惊失色,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我们怎么会……」 她的话未说完,看到那五花大绑的女子,与跪在一旁抖成一团,屎尿都出来的张妈妈,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张妈妈最是贪财好利,见钱眼开,除了她会收容外来的人,别人断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大人!」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在了赵扶面前:「下人贪财,是民女约束不力所致,所有的罪名我愿一力承担。此事与平阳侯府诸人都不相干,请大人明鉴。」 第7章 惹上了锦衣卫,没事也会弄出天大的事。 如果她站出来承担责任,能护平阳侯府躲过这一劫,太夫人看在她的份上,定然会好好照顾清泰。她死了,陈文锦也不会拿清泰威胁她了,清泰也就安全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见清泰一面,她们姐弟又要天人永隔了。 纪清漪心里钝钝的疼,眼圈也红了。 「窝藏要犯是死罪!」赵扶的声音平平稳稳的,但众人听在耳中,纷纷打了个寒颤。 「不过不知者不罪,此妇人本不是要犯,被我捉住了才是要犯。」赵扶淡淡道:「锦衣卫是抄了不少人的家,但绝不滥杀无辜。要犯已经捉住,此事到此为止。」 赵扶大步走到门口,停下来厉声道:「今日之事,但凡有一丁点被外人知道,你们是知道后果的,嗯?」 院中跪着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瑟瑟发抖地保证:「小人绝不敢对外说一个字。」 纪清漪一直跪在地上,不敢相信一场杀头之祸,就这么结束了。 彩心扶了纪清漪起来:「小姐,他们都走了。」 纪清漪站了起来,正要进去,见刚才走出去的赵扶竟然又折了回来,她的一颗心不由再次提起。 院中众人赶紧跪下,赵嬷嬷则噗通一声,昏死过去。 「纪小姐。」赵扶径直走到廊庑下,然后才道:「这文漪与江东仙子,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纪清漪愣了一下方听明白,他问的是廊庑下摆放的这两盆兰花。 这两盆兰花,是她挖回来比较早的,都已经绽放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赵扶的母亲奉尚夫人最喜欢花草,赵扶问及花草,极有可能是为私不是为公。 难怪他此番回来,只身一人连一个护卫也不带。 纪清漪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到山上挖的草,种出来的。」 赵扶眼光一闪,似有不信的意思,然而也不过是一闪而已。他位高权重,自然不会任由自己情绪外漏。 「这两盆花,能否卖与我?」 果然是为了私事啊。 可纪清漪却不敢掉以轻心,她道:「大人一口就说出这两盆兰花的名字,必定是爱花之人,既然大人喜欢,我将这两盆花送给大人就是,何必说什么买卖?」 「我今日身上没带钱,花我先带走,钱是一定要给你的。」赵扶说完话,亲自端起两盆花就走了。 「赵大人慢走。」 纪清漪站在廊庑下没动,院子里的人也都跪着。 大家都怕了,怕冷面罗刹锦衣卫镇抚会跟刚才一样去而复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纪清漪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薄袄早已湿透。 第二天一早,纪清漪发现早饭比往常丰盛了许多。 用了早饭之后,张妈妈就来了,一进门她二话不说,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从前猪油蒙了心做了种种错事,以后绝对不敢了,求小姐饶她一命,不要告诉太夫人。 纪清漪不言不语听她嚎了半天,方不急不缓道:「赵大人说了,这件事情不许外传,难道嬷嬷忘了?」 张妈妈如梦初醒,立马爬起来,擦着眼泪鼻涕,忙不迭道:「对、对,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许外传。小姐歇着吧,我下去了。」 纪清漪这么平静,倒让素心觉得很是意外。 纪清漪看不惯张妈妈,却拿她无可奈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要搁从前,抓住这个机会的纪清漪不仅会骂张妈妈一个狗血淋头,还会借此机会嚷嚷着要回京城,甚至会到太夫人面前狠狠地告张妈妈一状。 彩心对着张妈妈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忿忿不平道:「小姐,张妈妈总是克扣咱们院子里的月例银子,您刚才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饶了她。」 纪清漪冷哼一声,孤傲道:「我们现在在别院,处处为人掣肘,等回了京里,我定要这老狗好看。」 彩心咧嘴笑了:「对,等咱们回了京城,自有太夫人为小姐做主。」 「彩心说的对,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必须讨外祖母的喜欢,只要外祖母喜欢我,那些奴才算什么。」纪清漪正色道:「这一次回到侯府,我一定要好好哄外祖母,让她高高兴兴的,这样我就能狠狠地修理张妈妈这个恶奴了。」 素心也莞尔一笑,这才是冲动任性好出头的纪表小姐嘛。 她们笑,纪清漪也跟着笑,外祖母本来就是看在她是清泰姐姐的面子照拂她的,她三番两次惹外祖母不喜,她老人家已经不喜欢她了,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了她了,岂会像从前那样给她做主? 不过,她并不怪外祖母。 是她自己不好,总是作死,惹了人厌烦。 纪清漪轻轻摸索着袖口处精致的花纹,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睁大眼睛,绝不会再受黎月澄的欺瞒。 第8章 又过了一天,杜嬷嬷如期而至。 彩心脚下生风地跑进来,声音响亮又激动地跟纪清漪汇报:「小姐,杜嬷嬷到门口了,正朝着这里来呢。你要不要亲自去迎迎?」 「我不去。」纪清漪撇了撇嘴道:「我已经写完了,怕她做什么?素心你去迎迎吧,我把经文再理一理。」 从前没写完,想偷混过关,纪清漪便待杜嬷嬷十分亲热,可杜嬷嬷铁面无私,根本不给通融。如今她完成任务了,怎么可能还去迎接她? 素心撇了一眼那厚厚的宣纸,转身去了。 素心的字体跟自己字体根本不一样,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杜嬷嬷又不是老眼昏花,岂能认不出来? 到时候,她身上就会又多了一个罪名。 只不过,这一回素心的算盘落空了。 纪清漪冷冷一笑,将素心写的经文抽出来,把自己藏起来的经文拿出来跟现在的经文放到一起,安安心心地等待杜嬷嬷到来。 杜嬷嬷看着纪清漪递过来的经文十分惊讶。 大致翻过一遍,见的确全部写完,她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这后面半个月,表小姐的进度的确是快了不少。既然写完了,今天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太夫人惦记着呢。」 素心嘴巴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没想到这一回杜嬷嬷这般敷衍了事。 纪清漪心知肚明,暗暗冷笑,却装作没看见,让彩心把经文包好交给杜嬷嬷。 「我也很想念外祖母与清泰。」纪清漪给杜嬷嬷福了福身:「让嬷嬷跑了好几次,受累了。」 杜嬷嬷没想到纪清漪会来这一出,又是吃了一惊,她望着纪清漪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太夫人对她太失望了,已经决定不会管她了。 她长得漂亮,好好巴结太夫人,太夫人一定不会亏待她,至少一个不过的婚事是跑不掉的。 只可惜,这位漂亮的表小姐是个顽石,就是太夫人也教不好,所以才会厌弃了她。 杜嬷嬷心道,娇媚的像一朵花一样,明明有大好前程,硬是让她自己给作没了,真是可惜。 一共两辆马车,在纪清漪的强烈要求下,还装了五盆兰草,一行人收拾妥当就顺着平坦的大路朝京城驶去。 「时间过得可真快,出来的时候还是冬天呢,这才一眨眼,天气就这般暖和了。」素心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这次回去,您可千万不要再跟大小姐闹别扭了……」 她不提则已,一提纪清漪的脸色就有些发僵。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过了好一会纪清漪方咬牙切齿道:「我自然不会跟她闹别扭,可也不会由着别人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素心忙道:「小姐别冲动……」 「我当然不会冲动!」纪清漪语气不善地打断了素心的话:「我看的比谁都清楚,什么都没有太夫人的喜爱重要,此番回京,讨太夫人欢心是重中之重,你们两个要时时提醒我记得这件事情。特别是彩心……」 纪清漪一语双关道:「你一定不能性子冲动,一定要忍耐。」 素心与彩心纷纷点头应诺:「小姐放心,我们记下了,一定不给小姐惹事。」 纪清漪做出放心的样子,微微闭了眼养神。 很快马车就上了官道。 朝前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马车突然发出「咯吱」一声,紧跟着那平稳匀速的马车就剧烈晃动起来,让车内坐着的三个人都左摇右晃,坐立不稳。 彩心第一时间就是上前来抱住纪清漪。 而纪清漪则是扑到矮几上护住那五盆还未抽枝出苞的兰草,只可惜到底慢了一步,她两只胳膊只搂住了四盆。 眼睁睁看着另外没来得及护住的一盆掉了下去,正在心疼,却被素心一把接住,稳稳地护在怀里。 纪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素心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外面,车夫大声地喊着「吁」,终于在一阵踉踉跄跄的晃动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说起来很慢,实际发生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待马车停稳之后,纪清漪见彩心素心都好好的,这才低头去看怀中的兰草。五盆兰草,完好无损。 车帘子被撩开,杜嬷嬷脸色紧张地朝车内张望:「表小姐,你没事吧?」 「我们三个都没事,嬷嬷放心。」纪清漪冲杜嬷嬷摇头,还不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安抚她的心:「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好。」杜嬷嬷松了一口气,念了一声佛,然后道:「车辕断了一根,表小姐戴上帷帽,换到我的马车上去。」 话刚落音,她又对彩心素心厉声道:「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表小姐下车。」 她这是怕纪清漪不愿意换那一辆下人坐的马车,在这官道上跟她闹起来,丢了平阳侯府的脸面。 纪清漪戴上帷帽就下了车,朝杜嬷嬷的马车走去:「我跟嬷嬷先坐车回去,让剩下的人在这里等着,等咱们到了家,再派人来接。」 第9章 杜嬷嬷本以为纪清漪定然会不依不饶,见她没有闹起来,哪里会有不满意的,自然连连点头:「表小姐安排的是,就按您吩咐的去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了纪清漪的手,要扶她上马车。 只可惜,纪清漪的脚刚刚踏上凳子,就听到「咯噔」一声,马车中间突然塌了下去,两个轮子被挤了出来。 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车轴断了。 杜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纪清漪的手也不由紧紧地握成拳头,生出一股子后怕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两辆马车都坏了?而且坏的还是最关键的地方。 不用说也知道是有人故意捣鬼,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回京城。 幸好她们停了下来,若是在马车飞速行驶的过程中车轴断了,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能这样处心积虑谋害她的,除了黎月澄再无旁人。 好歹毒的心肠! 纪清漪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素心。 要不是她通风报信,黎月澄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抄完了金刚经,又怎么会安排这样一出大戏。 本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是打算留素心在身边迷惑黎月澄的。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会超过自己的掌控。 与其留一个毒蛇在自己身边,不如想个办法,在不惊动黎月澄的前提下,除掉素心。 对,除掉素心,讨好外祖母,让他老人家同意自己继续跟段娘子学习插花,这两件事情是重中之重。 「表小姐,都是我办事不力,来的时候没有检查好马车,让你受惊了。」杜嬷嬷恢复了平静,福了福身道:「我这就让车夫骑马进城租两辆马车来,你稍等片刻,我安排好之后扶你到那边的凉亭去休息。」 太夫人身在侯府哪也不去,杜嬷嬷就是太夫人的耳朵、眼睛,对她十分的信赖。 纪清漪忙道:「嬷嬷别生气,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不过是受了我的牵连而已。」 杜嬷嬷听了,不由心头一跳。 她出来的时候,大小姐陈宝灵的确找到过她,告诫她一定不能让表小姐浑水摸鱼瞒混过去轻易回到京城。 可当时身边不过就只有她与大小姐两个人而已啊。 见她诧异,纪清漪又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生受嬷嬷了。」 真是想不到,短短半个月,这个纪表小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杜嬷嬷吃惊之下,反而忘记了该说什么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我没有办好差,表小姐可千万别想太多,不说太夫人惦记着你,就是表少爷也一直心心念念想让你早点回去……」 纪清漪摇了摇头:「嬷嬷不必再说,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明白的。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今天若真出了意外,也是我咎由自取。我只是庆幸没有伤到嬷嬷,否则我就真的无颜回去见外祖母了。」 杜嬷嬷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到从后面来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 别说是素心彩心与张妈妈纪清漪了,就是杜嬷嬷跟在太夫人身边几十年,不知见过多少高门贵人与华美的车具,眼下也被这辆精致的马车给震住了。 楠木的车身漆成了枣红色,嵌着两块明晃晃的玻璃窗,四角还挂着的琉璃灯,灯下的流苏竟然是珍珠穿成。 拉车的是两匹骏马通身雪白,高大剽悍。 驾马的车夫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身穿宝蓝色锦缎袍子,眉目英俊,气质出众,丝毫不比富贵人家的贵公子逊色。车夫都这般优秀,车内坐的人又是何等模样? 大齐朝有规定,除了历代几位皇帝特赏的几家功勋之外,便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资格用玻璃。 但当今皇帝提倡廉洁,连皇后都带头缩减宫中开支费用,这是谁,竟然如此猖狂张扬? 马车突然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杜嬷嬷忙走上前去,递上帖子,说明情况,并道:「我这便让人把马车挪到旁边,请稍等片刻。」 车夫把帖子接了,递了进去。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原来是平阳侯府的人。」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跳,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她人还未来得及去想是谁,马车里就伸出一只手,拨开了那雨过天青色蝉翼纱的车帘,一个身穿玄色团花玉绸袍的男子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露面的一瞬间,周围的声音突然静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到了他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五官精致到极点,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却又挺拔俊秀、英气勃勃。 朝那里一站,好似浑身发光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纪清漪如遭雷击,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徐保生! 她怎么会遇见徐保生! 不、不对,徐保生是他的化名,是他在她面前编织的谎言。 他真正的名字叫徐令琛。 徐令琛,字玄玉,皇帝异母兄弟宁王的嫡长子。 第10章 早早就被请封为世子,他的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当今皇后还是他母亲宁王妃的嫡亲表姐,在京城,他可以横着走。 这样的一个天潢贵胄,高不可攀,与她这个寄居在平阳侯府的表小姐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上一世,他们偏偏相遇了。 他像猫戏老鼠一样戏弄她,欺骗她,说他虽然是京城人士,但父母双亲都在外地,他孤身一人在京城,好不可怜,与她一样无依无靠。 她当时就信了他的话,对他放下芥蒂,还时常安慰他。 直到她回京城,陪黎月澄一起参加插花节,听到有人惊呼说宁王世子来了,她才遥遥地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她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一直在欺骗她。 也怪她自己蠢,他那样的容貌气度,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官宦子弟? 是不是就因为她笨、她蠢,他才会觉得戏弄她好玩呢? 纪清漪看着徐令琛墨玉般的眸子从众人脸上扫过,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情绪,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怎么忘了,她已经重生了。眼下她与徐令琛还没有认识。 她不是被关在别院的那个纪清漪,他也不是笑起来双眸明亮,一口大白牙的徐保生。 纪清漪明白过来,忙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待看到帷帽月白色的纱垂在自己胸前,她才赫然想起自己戴着帷帽,刚才瞪眼也好,吃惊也好,徐令琛都是看不见的。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发酸。 他欺骗了她,她还没有讨回公道呢! 可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公道? 不过,徐令琛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他心爱的宠物,那个贪吃的小猴子徐媚媚怎么不见了? 他不是最疼爱那个小猴子的的吗?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它的吗? 他还说那是他的女儿,他让她跟他一起喊它「媚媚」,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小猴子乱跑,他撵着小猴子才看到她的。 徐媚媚虽然是猴子,却通人性,非常聪明不说,还手脚灵活,来去如影。 说不定它现在就藏在什么地方偷偷地看着众人呢? 等发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了,它就会突然蹿出来,吓你一大跳。 纪清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杜嬷嬷领着众人忙不迭地给徐令琛行礼也好,徐令琛轻挑眉头说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让他们起来也好,她通通没有看到。 「本世子没遇见就算了,既然遇见了,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徐令琛冷冷道:「杜嬷嬷请你们家表小姐上车吧,本世子骑马送你们回去。」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宁王世子徐令琛最是个傲视万物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天潢贵胄不容置疑的命令,杜嬷嬷无法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去请纪清漪上马车。 纪清漪还想着自己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要坐徐令琛的马车了呢? 杜嬷嬷低声唤了两三遍,她才反应过来。 「表小姐,世子殿下看在侯爷的份上帮了我们一把,咱们快些上马车回府,别耽误了世子办事。」 杜嬷嬷催促着,声音中有几许不悦。 纪清漪看了看已经看呆的彩心与素心,这才反应过来。 杜嬷嬷一定以为自己跟这两个丫鬟一样,被徐令琛的美色所惑,忘乎所以了吧。 隔着帷帽,纪清漪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 她好不容易在杜嬷嬷面前留下的好印象,都被他破坏了。要不是他长得如此出色,杜嬷嬷又怎么会误会她是轻浮的人。 有了这种想法,她也就不客气了,不仅人上了马车,还让彩心素心一起上来,连那五盆兰草也搬了上来。 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杜嬷嬷不由嘴角直抽。有心想阻拦,可宁王世子徐令琛这个正主都没有说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徐令琛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上了马车,勾了勾嘴角笑了。 第一步,完美达成。 他一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么华丽的马车,这么巧合的相遇,这么出色的少年,她一定毕生难忘。 很好,按照计划,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嗯,说不定,她此刻正在偷看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起,徐令琛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意气风发。 他想多了。 纪清漪根本没看他,只紧张兮兮地抱着一盆兰草。 她要讨太夫人欢心,要让段娘子同意她继续跟着学习插花,这几盆花至关重要,断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纪清漪担心还会有意外发生,她再三跟素心彩心叮嘱:「你们两个一定要把各自面前的两盆兰草看好了,路上颠簸,我出了什么事不要紧,这兰草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到家。」 幸运的是,接下来一路平安。 第11章 哒哒的马蹄由快转慢,马车就停在了平阳侯府的正门。 杜嬷嬷当先下了马车,吩咐素心彩心扶纪清漪下车,便赶紧去跟徐令琛道谢。 徐令琛面色清冷,连话都不说,只淡淡「嗯」了一声。 天潢贵胄,自有傲视万物的资本。 杜嬷嬷忙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援手,还请殿下稍后片刻,奴婢这便进去请太夫人出来迎接殿下。」 徐令琛点点头道:「既然到了门口,过门不入的确有些不恭敬了,太夫人年岁大了,我虽然是皇室中人,在太夫人面前也不过是个长辈,何况平阳侯夫人还是我的堂姑姑。不必劳师动众,我随嬷嬷一起去拜见太夫人吧。」 杜嬷嬷不由一惊。 宁王世子徐令琛身份贵重,性格骄傲,别说他是过平阳侯府而不入了,就是皇帝的不是他也敢当面指出来,偏皇帝还拿他没有办法。 谁敢说他不恭敬! 虽然她邀请宁王世子进门,可那也不过是是客气一二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进门做客。 杜嬷嬷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命人开了大门,又让人赶紧进去禀报太夫人知晓。 纪清漪也是一愣。 前一世徐令琛根本与平阳侯府根本没有交集,他怎么会要去拜见太夫人?难道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徐令琛好似没看到杜嬷嬷如临大敌般慌张的样子,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欣赏大门上挂着的太祖御笔的牌匾——敕造平阳侯府,好像能把那六个字盯出花样来。 纪清漪避在一边,半低着头,紧紧抿了嘴唇。 徐令琛貌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气得慌。 千算万算,终于见到了她的面,没算到她会带着帷帽。 要不是碍于人前,他恨不能一步上前掀了那帷帽,捧着她的脸,好好看个够。 不行,他必须要看到她,否则接下来这戏就法演了。 幸好,他还留了一手。 徐令琛心中得意,面上冷漠。 大门开了,杜嬷嬷引着宁王世子徐令琛进门。 纪清漪落后几步,中规中矩地跟在后面。 平阳侯府,她终于又回来了。 此刻,黎月澄的暗算、陈文锦的欺辱,她通通忘记了,她只想一步跨进内宅,好好看看清泰。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蹿到了纪清漪面前,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打掉了纪清漪的帷帽,又如闪电一般快速躲开,整个事件的发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吧嗒」一声,帷帽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晰,走在前面的人应声回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纪清漪身上。 纪清漪清楚地看到徐令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艳,毫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不同于之前的雍容高冷,这笑容里有几分腼腆纯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那目光太过直白与专注,纪清漪心头砰砰直跳,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心里也憋了一股气。 徐令琛,他这是什么意思? 杜嬷嬷吃了一惊,见素心彩心包括纪清漪都抱着兰花,便赶紧退回几步,将帷帽拾起。 本欲打算给纪清漪戴上,可人已经进了大门,待会注定要拜见宁王世子的,这会子再戴帷帽,未免有些好笑。 便收了那帷帽,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清漪,又快步走至徐令琛身后引着他朝里走。 徐令琛在前面走着,那挺拔俊秀的身姿,宽肩窄臀的背影,让纪清漪恨的牙痒痒。 杜嬷嬷八成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把帷帽弄掉吸引徐令琛回头,借此机会来攀龙附凤吧。 可真真是无妄之灾! 她倒是想解释,但谁会相信呢? 那个始作俑者的小毛猴徐媚媚已经逃窜的无影无踪了。 要怪就怪徐令琛,养什么当宠物不好,非要养个无法无天的小猴子,还给它取了个人名。 总之,就是徐令琛不对。 她就知道,但凡遇到徐令琛,绝没有好事。他就是上天派来的克星。 徐令琛却不知道自己被人骂了,心里好不得意。 第二步,一见钟情,完美达成。 她一定动心了,一定小鹿乱撞了,一定害羞了。 说不定晚上会因为害相思病而睡不着觉呢。 就算睡着了,也一定会梦到他的。 他可是宁王世子徐令琛啊,拿下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徐令琛越想越美,脑中已经开始勾画他们成亲生孩子的事了。 太夫人已经带了众人在二门处等着了,见人来了,立马走上前去行礼拜见。 纪清漪就看到了跟在太夫人身后的陈宝灵与黎月澄,一个明朗娉婷、一个端庄秀美,两人一左一右跟着太夫人,连行动走路都节奏一致,好似嫡亲的姐妹一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12章 她以为陈宝灵定然会像从前一样咬牙切齿地对自己怒目而视,只可惜,这一回她想错了。 陈宝灵身穿鹅黄色褙子,头戴碧玉簪,乌发如云,双眸如星,脸上有一抹红晕不说,那双眼睛看向徐令琛的时候有压制不住的仰慕与爱恋。 纪清漪愕然! 陈宝灵这个样子分明不是头一回见徐令琛了,俨然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难道陈宝灵死活不愿意嫁人就是因为徐令琛吗? 这便是她嫁人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生下孩子不久就撒手人寰的根本原因吗? 纪清漪目光一扫,才发现何止陈宝灵一个,跟在太夫人身边的仆妇丫鬟,都在偷偷地看徐令琛。 年纪大仆妇还好一些,年轻的媳妇子与云英未嫁的丫鬟们一个个飞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是……是苍蝇见到了臭肉,恨不能立马扑上来一般。 她不由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这个混蛋,顶着这样一张脸,他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说自己是晚辈,来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可不敢当,赶紧给他行礼。 徐令琛就上前,亲自扶了太夫人起身:「平阳侯是国之栋梁,之前又教过我骑射,我既称他一声「老师」,太夫人就更是长辈了。以后常来常往,太夫人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太夫人先是受宠若惊,接着就眉头一跳。 以后要常来常往,是什么意思? 「殿下如此,折煞老身了。」心里诧异,脸上却分毫不露,太夫人笑着说道:「虽是殿下一片关爱之意,但到底礼不可废。」 这位宁王世子徐令琛,虽然只是藩王世子,却是极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皇帝的。 当今皇帝年届四十,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被伤寒夺去性命。 而皇帝自己又身体虚弱,常年服药,一阵好一阵歹,让人悬心。 于是,皇帝就让三位藩王世子奉诏进京,在文华殿读书。 这三位世子都是是帝位候选人之一。 他亲自登门了,太夫人哪敢怠慢,亲自迎了他到上房喝茶。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太夫人就让几位小姐向宁王世子徐令琛见礼。 当先的自然是陈宝灵了。 她是平阳侯府的嫡出小姐,母亲是南康郡主,论身份地位,谁都越不过她去。 陈宝灵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徐令琛唤了一声「琛表哥」,语气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亲切:「上次见你还是去年八月十三在宫中,这半年来,琛表哥一切可好?」 纪清漪不由侧目。 大大咧咧的陈宝灵竟然会主动关心人,还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不对,纪清漪瞥了一眼徐令琛,心里暗想,应该是美色的力量。 太夫人脸色大变,目光凌厉地瞪着陈宝灵:「宝灵,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是宁王世子!」 南康郡主与皇帝是堂兄妹,陈宝灵这一声「琛表哥」的确没有唤错,可谁不知道宁王世子脾气大,性子傲,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万一他怪罪下来,平阳侯府如何承担的起? 太夫人瞪了这一眼,就赶紧跟徐令琛赔罪:「宝灵被我们惯坏了,世子千万多担待。」 「太夫人多虑了。」徐令琛微微一笑,原本清冷的脸庞就好像被浓墨重彩涂过一样,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他冲陈宝灵点了点头:「我一切都好,劳表妹惦记着,听说南康姑姑近来身子不爽利,表妹带我问候一声。」 陈宝灵睫毛颤抖,双手死死地抓住衣裙,激动的脸都红了。 太夫人看着就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怪自己的孙女不争气,只怪宁王世子太出色了。 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就不说了,板着脸就像出鞘的绝世宝剑,漂亮又散发着锋利的危险,让人不敢靠近。 可他一笑,那锋利消失,能把人的眼都晃花了。 她这辈子见识的人也不少了,长得漂亮的少年郎君更不知道见过多少,可像宁王世子这般出色,这般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都说宁王世子徐令琛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这话的确名不虚传。 陈宝灵退回到座位上,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俨然是坠入爱河的天真少女。 不知为什么,纪清漪突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长得好看还不知道收敛,到处沾花惹草! 要不是他自己到处张扬,谁会知道宁王世子徐令琛俊朗不凡? 要不是他总在大姑娘小媳妇面前晃荡,京中少女又怎么会把他当成乘龙快婿? 被一堆苍蝇当成了臭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呸,真不要脸! 太夫人又介绍黎月澄道:「这是我娘家远房侄孙女。」 纪清漪赶紧去看黎月澄的反应,不会连黎月澄也被他迷惑了吧?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也握成了拳头。 第13章 黎月澄站起来,半低着头,朝徐令琛福身:「黎氏见过殿下。」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徐令琛微微点头之后,黎月澄就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过徐令琛一眼。 太夫人颔首,面露满意之色。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八十岁的老妪与八岁的少女通吃吗?可黎月澄却没有被他迷惑啊。 可见徐令琛魅力不怎么样,也说明传言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纪清漪觉得扳回了一局,心里舒服了很多。 太夫人就指着她道:「这是我的外孙女。」 纪清漪也上前拜见,规矩礼仪一丝不错,竟然比黎月澄还要出色几分。 太夫人眼眸一闪,心中暗暗「咦」了一声,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纪清漪连看都没看徐令琛一眼,更没有少女该有的娇羞。 徐令琛有些纳闷。 这反应不对呀! 为了今天,他可是准备了很久了。 从穿衣打扮,到一举一动,就连笑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保证是他最好看最完美的一面。 身份高贵,容貌出色,她没有理由不动心啊。 她从前明明最喜欢他的笑容了,她有好几次都看呆了。 怎么现在这一招不管用了? 徐令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在她面前失去了魅力,暗暗咬了咬牙。 在纪清漪就要退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府上有一位姑奶奶的夫婿是前科探花郎纪严,后来出任河南开封府祥符县知县,因黄河水患为救百姓而为国捐躯。不知与这位小姐是何关系?」 太夫人一愣,没想到宁王世子会提起这个人来,叹了一口道:「这便是我那女婿的嫡长女。」 徐令琛立马肃然起身,郑重其事地对着纪清漪就是一个长揖:「纪大人忠诚王事,勤于国体,是百官楷模。圣上曾言:若朝廷上下皆如纪子密,则国泰民安有望矣。不曾与纪大人相见,是我此生之憾,心中更早已视纪大人为师,愿此生能如纪大人一般造福百姓,泽被黎民。」 他知道,小丫头一生最耿耿于怀的两件事。 一是弟弟纪清泰坏了一条腿。 二是父亲早早撒手人寰,撇下他们无处依靠。 既然不能让她动心,至少也要让她记住自己。 用揭伤疤的方式虽然卑鄙了一些,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谁让她不看自己的呢! 一见钟情这招不管用,那就用刻骨铭心吧,总之,一定要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纪清漪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 对于父亲的死,她怨过恨过,怨父亲为大国而不顾小家,恨朝廷任由水患肆虐让她与弟弟清泰年幼失父。 特别是受到委屈无处诉说的时候,总想着如果父亲还活着,一定能护着她与清泰,她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他白白死了,谁会记得他呢? 可此刻听了徐令琛的话,她心中的乌云顿时消散了不少。 父亲没有白死,他是为国捐躯,为民捐躯,是连皇帝都亲口称赞过的好官,他们也没有忘记父亲。 父亲在九泉之下得知此事,定然十分欣慰。 她呆呆地站着,竟然没有避开,就那样完完全全受了徐令琛一拜。 太夫人大惊,对纪清漪呵斥道:「还不快退下。」 又赶紧跟徐令琛请罪:「我这外孙女到底年纪小,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虽然知道太夫人呵斥纪清漪是怕他怪罪的意思,可徐令琛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顿,那股子心疼与不悦怎么都挥不去。 这是要做他的王妃的人,她纵是再不好,他也不想任何人说她一句不是。 上一世是他与她认识太晚了,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早点将她娶回家才是。 他跟太夫人说话的语气就冷淡了许多:「纪小姐赤子之心,有此反应也属人之常情,太夫人不必紧张,若说失礼也是本世子失礼在先。」 「殿下说笑了。」太夫人让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殿下尝尝。」 徐令琛便就势端起茶盅,只略沾了沾唇,一举一动都十分雍容。 纪清漪、陈宝灵、黎月澄坐在太夫人下手,听他们两人话家常。 陈宝灵支了耳朵听,一个字都不愿意漏掉。 太夫人心里有所防备的,所以一点也不敢懈怠。 待听到徐令琛说自己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兵部跟着平阳侯学习办差之时,太夫人不由就多想了。 有不少官员上书让皇帝立太子。 平阳侯是兵部尚书,地位举足轻重。 宁王世子今天来,难道是为了示好拉拢平阳侯府来了。 这可不行! 第14章 当今皇帝刷新吏治,整顿官场,严令明申禁止官员贪污、结党。 锦衣卫赵扶的爪牙遍布各处,若宁王世子真说了不该说的话,焉知不会给平阳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老身一届妇人,不知朝廷大事。殿下即是奉皇命到兵部办差,侯爷一定尽力相助,绝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 太夫人一口一句皇恩,只表明自己忠于皇帝,其他的多一句都不说。 徐令琛听了,不由心里就是一声叹息。 他是为纪清漪而来,本想借此机会跟平阳侯府亲近,以方便以后接近纪清漪,却不料太夫人竟然误会他要拉拢平阳侯府。 人都说平阳侯府太夫人持重稳健又不失精明,果然名不虚传。 他计划的很好,第一次见面他出手帮她,然后送她回家,对她一见钟情,表达爱慕之心。 此时陈家还未给她说亲,也没有让她嫁给陈文锦的打算,他温柔地进攻,她一定会放下戒备,爱上他,乖乖嫁给他,从此他们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可没想到太夫人这样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如今看来想要娶她回家,是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啊。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赶紧离开,打消太夫人的防备之心。 可他来都来了,还未跟她单独相处呢,就这样走了,实在是不甘心。 而且,她还是没有看他一眼,只低着头,让他心里发急。 这一次,不在她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决不罢休! 他好似不经意一般,目光从一旁端坐的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身上掠过,站起来告辞:「这趟出来,本想顺路看看平阳侯是否在家,既然平阳侯不在,本世子这便回去了。」 听说他要走,太夫人松了一口气,起身相送,纪清漪几人自然跟随。 「对了。」走到二门处,徐令琛突然止住脚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看纪小姐养的那几盆兰花不是凡品,不知可否割爱转于我一盆?」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就集中的纪清漪身上,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太祖皇帝的发妻明元皇后喜欢花草,于是就有了三年一度的插花节。 大齐上下都爱养花、赏花、斗花,名贵的花草能卖出特别高的价钱。 贵人们也经常举行斗花大会,看谁家的花种得最好,以此来作为消遣。 收集名花异草跟收集古董字画一样,在簪缨望族之间十分流行,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 当今皇帝受乳母奉尚夫人的耳濡目染,也十分喜欢花,三位藩王世子就更不必说了。 只要不提拉拢站队的事情,太夫人当然不会拒绝,她当即就笑着替纪清漪答应了下来:「能得殿下的青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行的道理?老身这便让人端一盆过来,不知殿下想要的是哪一盆?」 「不用这般麻烦,既然是纪小姐养的花,便让纪小姐把花的情况介绍给本世子,本世子权衡之后,再做挑选。太夫人不用相陪了,我挑好了,自会离开。」徐令琛大步朝纪清漪走去,毋庸置疑道:「走吧,纪小姐。」 纪清漪面无表情,心里却把徐令琛骂了千百遍。 身后太夫人的审视、黎月澄的诧异、陈宝灵的憎恨便如芒刺一般,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说的果然没错,不管前世今生,不管是徐保生还是徐令琛,自己碰上了他,绝无好事! 纪清漪跟徐令琛进了院子,就看到那五盆兰花摆放在廊庑下,纪清漪眼睛不由一亮,步子也比刚才快了许多,一时忘情,竟然跑到徐令琛前面去了。 徐令琛看着她灵动的脚步,不由就笑。 那个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才不是纪清漪呢,眼前这个活泼的姑娘才是他记忆中的小丫头。 所以,她跟前世一样,见到他的时候,没有惊喜没有痴迷,却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像个漂亮的猫儿。 她多么特别,是上天为他准备的。 徐令琛跟在纪清漪身后,慢慢地站在了她的身边:「这几盆花是你养的,长得可真好。」 废话! 她亲手从山谷中挖回来的,日日浇水施肥,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能不好吗? 这么葳蕤青翠、婀娜修长,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可他却像个强盗一样,来抢她的东西,真是可恶至极! 纪清漪又是气愤又是不舍,说出来的话也硬邦邦的。 「都在这里了,殿下请随意挑选。」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不善于掩饰情绪。她舍不得这几盆花,却碍于太夫人的吩咐,不得不割爱。 徐令琛本想算了,可一想这是她亲手栽种的兰花,心里又舍不得,遂放低了声音道:「我虽然喜欢兰草,却也认得不全,你跟我说说,这都是什么种类?」 他的声音低哑轻柔,从耳中直打到纪清漪心上,让她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 第15章 徐令检跟她说话的时候也会这样深情款款,情意绵绵,好像她是无价的珍宝一般。 可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徐令检,而是徐令琛,宁王世子徐令琛! 他文武双全,傲气凛然,从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们今天又是头一回见面,他怎么可能会跟徐令检一样? 错觉!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纪清漪强忍着想要去看徐令琛脸色的冲动,稳了稳心神道:「这两盆是春兰,已经开始长花苞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花。这一盆是建兰,花姿欣长香浓,若放在室内,可满屋清香。这两盆也是春兰,等那两盆开败了,它们应该就会开花了。」 这样一盆接一盆的开,可保证日日鲜花不断。 「殿下,你看自己喜欢哪一盆?」 从前叫他徐保生,没大没小的,现在叫他殿下,也没有多少恭敬。 可他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好听,就是觉得悦耳,就是觉得美妙极了。 还有她现在半低着头温柔的样子,就像一只猫,看着温顺可爱,实际上却没有放松警惕。只要你进一步,她就会赶紧跳开,躲起来偷偷打量你,直到没有危险了,才会再次靠近。 娶她回家,与她日日相守,便是一辈子也不会寂寞了。 徐令琛的心燥燥的。 「你替我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只要是你挑的,我都喜欢。」 声音徐徐传入耳朵,像羽毛一般撩人心弦,他不信她能无动于衷。 纪清漪的心跳的确漏了一拍。 只要是你挑的,我都喜欢! 这话出自宁王世子徐令琛的口。 这怎么可能? 别说这个人是徐令琛而不是徐保生,便是她跟徐保生特别熟悉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会趴在墙头上笑嘻嘻地跟她说话:「小丫头,你在院子里闷不闷啊,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那个时候,徐媚媚就蹲在墙头上替他放风,一有风吹草动它就去按徐令琛的头,直按到别人看不到为止。过一会没人了,他还会继续爬上来,嬉皮笑脸地让徐媚媚拿果子砸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性格差这么多呢? 纪清漪抬头去看他,却不料徐令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看到他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爱慕与欣赏。 「轰」地一声,纪清漪觉得自己双颊火辣辣的,一颗心也如擂鼓般咚咚咚跳个不停。 「殿下真会说笑!」纪清漪忙退后了一步,赶紧回头去看彩心素心,她们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低着头端正地站着。 想到徐令琛刚才声音很小,她们不可能听见,纪清漪稍稍放了心,却不敢继续再看徐令琛的脸,指了那长得最好的一盆花:「殿下带这盆建兰带走吧。」 从听到他说话脸一下子就红了,到呆滞慌张回头去看丫鬟,再到恢复平静连头也不敢抬,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像猫儿受到了惊吓,反应又敏捷又可爱。 她的脸红扑扑的,羞的头也不敢抬,那修长的脖子,小巧的耳朵,精致的下巴,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就像盛开的海棠花,说不出来的娇媚。 他真想搂在她怀中,好好怜爱一番。 他们今天是头一回见面,让她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点到为止的透露爱慕之心才能恰到好处,再进一步就孟浪了,焉知不会吓坏他的小姑娘? 徐令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那旖旎的想法压下去。 「好。」他摸了摸那建兰青翠的叶子,若有所指道:「纪小姐割爱,我感激不尽。我定惜花护花,将她放置在案头,用心灌溉,期待她开花时那满室的芬芳。」 那话中的深意,纪清漪不敢细想,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该死,福了福身:「恭送殿下。」 「花我带走了,过几日,我还会再来的。」 徐令琛走了,纪清漪的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 徐令琛这是……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细细去想徐令琛的话中的深意,黎月澄就来了。 「清漪,你可总算是回来了。」黎月澄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像在看她是不是少了一块肉一样。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天天求神拜佛,一有机会就跟姑祖母求情,谢天谢地,总算我那些头没有白磕,你回来了,咱们姐妹以后又可以在一处了。」 真诚的语气中透露着殷殷的关切。 就是这份关切,让纪清漪对她掏心掏肺、毫无防备,最后着了她的道。 纪清漪把脸一板,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门帘摔的「噼啪」作响,把黎月澄晾在了那里。 彩心语气很冲地朝外撵人:「澄姑娘你回去吧,大小姐才是你的姐妹呢,我们家小姐高攀不起。」 「清漪。」黎月澄站在内室的门口,隔着帘子跟纪清漪道歉:「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也知道你没有推宝灵落水,可当时那个情况你也看见了,郡主火冒三丈,姑祖母十分恼怒。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若是帮了你,郡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只会让我也去别院,到时候,我们俩都走了,谁来照顾清泰,谁来替我们周旋呢?」 第16章 「所以你就做起了缩头乌龟!你就任由我被送出去!」纪清漪掀了帘子,失望愤怒地瞪着黎月澄:「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我天天盼着侯府去接我的马车,天天盼着你去看望我,可你连个面也不露。你明知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推陈宝灵落水,可你却袖手旁观!黎月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配做我的好姐妹,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人生如戏,全屏演技。 纪清漪就该这么冲动、无知,黎月澄才会满意。 「清漪!」黎月澄大急,拉了她的衣袖道:「我跟你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到宝灵是自己跳下去的,她存了心要栽赃陷害你。当时那个时候,我说十句,也抵不过宝灵说一句啊。郡主是她母亲,姑祖母是她的亲祖母,我们两个寄人篱下的,谁会相信?」 她有些急了:「这么多年,我们在陈家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你若是再与我生分了,那就是着了宝灵的套了。」 纪清漪眼皮子不由一抖。 去年十月纪清漪与陈宝灵发生争执,陈宝灵不慎跌入水池。虽然很快就被救了上来,但天气寒冷,陈宝灵还是发起了高烧。 陈宝灵上岸后第一句话就说是纪清漪推了她落水。 当时旁边没有别人,除了彼此的丫鬟,就是在一旁劝架的黎月澄。 纪清漪与黎月澄一起寄居侯府,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她知道黎月澄一定会为自己作证,洗刷她的清白的。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前那个如长姐一样对自己呵护备至的黎月澄,竟然会支支吾吾,只说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如此,就坐实了她蓄意推陈宝灵落水的事实。 她连夜被送出京城,去了别院,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上一世她一直以为是陈宝灵是失足掉下去故意攀咬自己的,现在看来,陈宝灵或许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不过那个人不是她,而是黎月澄。 心思百转千回,她却把眼睛一瞪:「她怎么那么坏?」 然后又焦急地问黎月澄:「我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黎月澄摇了摇头道:「你知道的,我处处让着她,她对我倒还过得去。」 「那就好。」话一出口,纪清漪意识到自己原谅了她,不由哼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黎月澄就笑了,上前来拉她的手:「清漪,咱们姐妹两个还那么生分吗?我给你道歉,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一遭,好不好?」 「那以后我跟陈宝灵吵架,你都要站在我这边!」纪清漪气鼓鼓的,不得到承诺不罢休。 黎月澄道:「好,我保证我以后都站在你这边。」 她说着,突然把脸一沉,正色道:「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千万别生气。」 「什么事?」纪清漪一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说不来的漂亮。 黎月澄握着纪清漪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紧了紧:「你不在的时候,宝灵她……」 「小姐!」素心突然走进来,神色慌张,脸色发白:「少爷……少爷的东西都不见了,他们说少爷以后不跟咱们住一块了。」 纪清漪「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反握了黎月澄的手,死死地掐着:「是不是陈宝灵搞的鬼?」 黎月澄吃痛,轻轻抽了抽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动,只能忍着痛点头:「你别着急,好好跟姑祖母说,她老人家最是通情达理,又十分疼爱你与清泰,一定不会让你们分开的。」 「陈宝灵,我与你势不两立!」纪清漪摔开黎月澄的手,沉着脸出了院子。 身后传来黎月澄着急的声音:「清漪,你别着急,等等我,哎呦……」 纪清漪赶紧停下脚步,就看到黎月澄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腕,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了,崴到脚了?」纪清漪赶紧跑回来,要去看她的脚。 「没事,没事。」黎月澄把脚腕捂得死死的,强撑着道:「我没事,你扶着我,咱们俩一起去见姑祖母。」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我自己去就行了。」纪清漪对黎月澄的丫鬟道:「画眉,喜鹊,你们两个还不扶了你小姐回去,赶紧请了大夫来看看。」 「我脚上没事的。」她说着,脸憋的更红了。 纪清漪打断了她的话:「这该死的陈宝灵,要不是因为她,你的脚也不会崴到。我在别院的苦不能白受,你的脚也不能白崴。」 说完了话,就怒气腾腾地走了。 黎月澄被画眉、喜鹊扶着,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 安荣院内,太夫人听杜嬷嬷说完了今天的话,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事情,的确是她草木皆兵了。 「宁王世子虽然也是大位热门人选,但他性子孤傲,做事情看似没有章法,实际却很有准则,是个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人。从前那么多人想投靠他,他都没有理会,没道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反倒这般高调地出来拉拢人。今天的事,纯属是个巧合。」 第17章 把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之后,太夫人才把心思转到马车事件上来:「宝灵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成个样子了!」 「大小姐也是心里委屈……」 太夫人冷哼一声,不悦地打断她:「若不是她主动挑衅,清漪也不会跟她争吵起来。她是落了水,可清漪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她可是侯府嫡女,我们陈家唯一的女孩子,不说给我们陈家争光,反倒处处拖后腿,这个样子,我怎么敢放她出门!」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清漪也是性子倔,听你说她这回是乖乖的了,焉知以后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说在门口掉了帷帽这件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谁也说不准。偏宁王世子临走前又从她那里端了一盆兰草,万一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好了。你待会去春和院好好敲打敲打她,这几天也多注意着些。我们家已经有了一个笑话,可不能再出一个笑话。」 杜嬷嬷起先听太夫人那般说,还以为太夫人偏心到纪清漪身上了,可听到后来就明白了。太夫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眼里也好,心里也罢,只有侯府的未来,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是,奴婢记下了,那表少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跟表小姐说?」 「不用说!」太夫人道:「她回到院子看到清泰不在,定然会来兴师问罪的。」 太夫人话刚落音,门口的帘子就是一动,丫鬟站在门口请示:「太夫人,表小姐来了。」 太夫人对杜嬷嬷使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脸上神色淡淡的:「叫她进来吧。再派个人,叫宝灵过来。」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她就一个孙女,学谁不好,偏学了她那个嚣张跋扈的娘。 这个不亲的外孙女就更不让人省心了。自己怜惜她是个小姑娘,多疼她几分,却不料她恃宠而骄不说,还从来不知感恩,连九岁的清泰都不如。 从前想着她长得好,培养好了,外人会赞她一声心慈,说不定还能给平阳侯府带来一门得力的姻亲。可现在看来,她不给陈家惹祸就阿弥陀佛了。 到底身上没流着她的血脉,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等事情结束了,就让她住到最偏的院子里头去,从此以后眼不见心不烦,对这个外孙女,她也是仁至义尽了。 「外祖母,清漪知错了。从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跟宝灵争吵,惹外祖母伤心生气。以后我都改了,断不会再跟姐妹们争吵,请外祖母原谅我这一遭。」 纪清漪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跟太夫人行了大礼,然后就一直跪着,头也不抬,等着太夫人的回答。 这一瞬间,室内特别的安静。 不吵不闹,没有质问,没有哭泣,而是主动认错,这个人真的是从前那个纪清漪吗? 再一联想她今天的表现,太夫人这才意识到杜嬷嬷报告给她的那些话并非粉饰太平,或许这个没有血缘的外孙女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本想叫她起来,话到嘴边太夫人又改了口:「知道错就好,这一次我就原谅了你。只是你性子太冲动了,清泰年纪小,他不懂得分辨是非,跟你在一起万一学了你一样冲动的性子就不好了。所以,我做主让他挪到外院去了。」 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纪清漪,不愿意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纪清漪的心就是一顿,果然如此,果然跟上一世一样,她还是跟清泰分开了。 上一世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怒气腾腾冲起来,勃然大怒地质问外祖母为什么,说外祖母故意分离他们姐弟,怪太夫人偏心。 或许还有更难听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 可当时外祖母眼中的失望与愤怒,她记得一清二楚。 除了失望与愤怒,她还看到了杜嬷嬷嫌弃与责怪,其他下人的鄙夷,那些眼神毫不掩饰,如尖刀一样落在她的身上,深深地刺痛了她的自尊心。 她彻底惹恼了外祖母,她被送到别院,直到快及笄才回来。 没想到才回来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被黎月澄端来的一杯茶水给害了。 这一世,她当然不能再那样一错再错了。 「外祖母。」纪清漪抬起头来,脸上的有掩饰不住的羞愧:「我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以后我都会改的。」 「我知道男孩子启蒙之后就要住到外院去了,因为清泰与旁人不一样,所以现在都九岁了,还跟我住在内宅,的确很是不方便。您说的对,不能让清泰染上我的坏习惯,我虽然疼爱清泰,却也不能总让他住在内宅,这不是疼他,是害他。」 「若不是外祖母接了我跟清泰进京,我们姐弟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外祖母疼我、疼清泰,我都知道。」 纪清漪眼圈有些红:「我只是乍然离开清泰,心里舍不得,也怕清泰一个人住到外院不习惯。我想以后经常去看看清泰,不知道外祖母能不能应允?」 自打老平阳侯死后,陈家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都是太夫人与儿子平阳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第18章 太夫人心性坚韧,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听纪清漪这样说,知道她是真心改过,太夫人心里也生出几分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父母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的改变高兴。」 「清泰只是到外院去住,又不是离咱们有十万八千里。你想去看清泰,尽管去。便是清泰,只是晚上歇在外院,白天还是跟从前一样可以来内宅的。」 「多谢外祖母。」 以退为进,却达到了目的。纪清漪心里甚是开心,眼角眉梢都是轻松。 太夫人心里不由叹了一声,到底年岁小,性子急,不过对清泰却是真心的爱护,这一点也算难能可贵了。 「起来吧。」太夫人教导道:「以后不可再犯这样的大错了,否则我再不原谅的。」 纪清漪过了第一关,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 对,就是这样,跟应付徐令检那个畜生比起来,讨好太夫人简单太多了。 不一会,杜嬷嬷把陈宝灵带进来了。 陈宝灵把眉头一挑:「纪清漪,你又在祖母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 纪清漪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与她针锋相对,而是冲她福了福身:「看到你身体康健,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宝灵,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跟你争吵,以后我都改了,也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陈宝灵大吃一惊,像不认识纪清漪一般,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我怎么敢生你的气,我只有一条命,这回能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完,把脸一转,不去看纪清漪。 「我知道宝灵你不信我,你且以后看我的表现吧。」纪清漪倒是落落大方的。 陈宝灵就沉不住气了:「装模作样!」 「宝灵,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太夫人拉了脸道:「你落水本来就意外,清漪也受到了惩罚,这一次,也是真心跟你道歉了,你也该拿出侯府嫡女的气度,咱们陈家的女孩可不能这般胡搅蛮缠。」 「是。」陈宝灵心里虽然委屈,但看纪清漪瘦了好大一圈,俨然在别院日子不好过,又想起清泰亲自跟她道歉,可怜兮兮地样子,就道:「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这一回了。」 纪清漪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多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宝灵把头一扬,骄傲道:「我本来就心胸宽阔。」 出了门,纪清漪就笑了。 前世她活在怒气冲冲之中,除了吵架,从未跟陈宝灵和和气气地说过话。现在看来,她比自己上一世的性子还耿直。 她去了外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少年朗朗的读书声是那么响亮清晰。 纪清漪冲要行礼的下人摆了摆手,寻着声音找到了清泰。 果然是他在高声读书,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先生站在他的身边。 纪清漪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了。 死后重生,带着愧疚再见到清泰,这种感觉真好。 她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清泰,怎么也看不够。 先生突然咳嗽了一声,清泰转过身来,看到纪清漪,先是一愣,接着揉了揉眼睛,眼中就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喜:「姐姐!」 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想走动,可惜一条腿挪不动,颇有些焦急。 纪清漪没忍住,全然忘记了先生还在,大步跑进去,一把抱住了清泰。 姐弟两个一别就是好几个月,自然有很多话说。 先生在门口站了一会,任由他们姐弟说话,等了一炷香之后,才踱步进来。 「姐姐,你别担心我。」清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在外院住很好,外祖母还特意给我请了先生,先生学问很好,我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九岁的少年郎还带着婴儿肥,望着她的眼睛又黑又圆,好像紫葡萄一般。 纪清漪看着清泰,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清泰还活着,可真好。 临终前她已经手刃仇人,这一世她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早日脱离平阳侯府,与清泰一生平安。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缺,你千万别去找外祖母。」 清泰有些着急,撇了撇嘴,想哭又忍着:「要是你惹了外祖母生气,她一定又要把你送到别院吃苦了。姐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么简单的道理,清泰都知道,可她偏偏不知道。 「是姐姐不好。」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我这一回再不惹外祖母生气,咱们俩以后再也不分开。」 纪清泰显然不信:「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的,姐姐说到做到。」纪清漪道:「我出来有一会了,这就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见清泰眼中有依恋不舍,纪清漪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水,又用手轻轻为他拂去肩膀上并不存在灰尘:「你乖乖的,咱们以后每天都能相见。」 第19章 「好。」 纪清泰想着虽然不能住一起,但每天都相见总比之前好几个月见不到面好。 他咧开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清漪:「我下午酉时一刻去给外祖母请安,姐姐也去。」 那样她们姐弟就能见面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见面。 她的弟弟这般聪明。 纪清漪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心里却觉得很痛。 这一次,她就是拼尽全力,付出性命也要把清泰的腿治好,让他像正常人那样科举出仕,呼朋唤友,走马观花。 而不是一生只能窝在屋里,偶尔外出一次还要仆妇用肩舆抬着,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行动自由,来去如风。 纪清漪定了定神,对着先生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看望黎月澄。 黎月澄坐在床上,喜鹊正拿了温热的帕子给她焐脚腕。 装的可真像,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她真的扭伤了脚脖子呢。 「怎么去了这么久?外祖母怎么说?她是不是同意让你继续跟清泰住在一起了?」 黎月澄一面说着,一面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一只手还伸向了纪清漪,要去拉她。 纪清漪装作没在意,气哼哼地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没有,清泰以后都住在外院,不会再回来住了。」 黎月澄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气氛有些尴尬,她毫不在意地把手收了回来。 「再过一个月就是姑祖母的生辰了,郡主早早为宝灵准备了一块玉佩,让她作为寿礼送给姑祖母。」 她抬头看了纪清漪一眼,见她低下头用手指摆弄流苏,十分的认真。 黎月澄眼光一闪:「清漪,你不想知道那玉佩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想知道啊。」纪清漪抬头看她:「可是陈宝灵与我针锋相对,一定不会给我看的。她给你看了吗?」 黎月澄摇了摇头:「没有,她宝贝一样捂着,不让人看见,听说是珍宝阁的孤品,已故雕琢大师的手笔,价值连城。」 纪清漪道:「既然如此,过几天我们也去珍宝阁看看吧,这一次外祖母过大寿,我必须要送个像样的礼物,说不定她老人家一高兴,就让清泰回来了呢。」 黎月澄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素心说的没错,纪清漪的确变了,知道不冲动了,知道讨太夫人的欢心了。 这怎么可以? 明明是她先来的,明明她跟宝灵玩的最好,自打纪清漪来了,就抢走了太夫人的疼爱,陈宝灵的友情。 这几年她费尽心机谋划,才让情况好转,可纪清漪竟然又要来抢她的东西了。 太夫人不喜欢她了,她就会被送回去,成为乡下的野丫头,受继母的虐待。 谁都不能阻挡她继续留在侯府,纪清漪这个祸患必须要剪除。 黎月澄欢喜道:「那就这么说了,我过两天跟姑祖母说,就说是我要出去,这样就可以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了。」 纪清漪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陈宝灵气急败坏的咆哮声:「纪清漪,你给我出来!出去一趟,你怎么学的这么卑鄙?竟然在祖母面前告我的黑状,背后捅刀子算什么,有本事你出来,咱们好好算算账!」 纪清漪「腾」第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清漪别出去!」黎月澄如临大敌:「你斗不过宝灵的,她是侯府嫡女,我们寄人篱下不能跟她比的。我们跟段娘子学插花的时候,她还不小心弄伤了手……」 纪清漪心中冷笑。 这般提醒她,就是让她攻击陈宝灵受伤的手吧。攻击之后呢,她又闯祸了。 可怜她上辈子缺爱,特别珍惜别人的关心,所以才会被黎月澄耍的团团转。 「月澄,你说什么?我没说要跟宝灵斗呀。」纪清漪瞪大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不明所以地看着黎月澄。 黎月澄明显愣了一下,嘴角翕翕,面上闪过一丝狼狈。 「你不出去就好,我真怕你忍不住……」 「怎么会忍不住呢!」纪清漪道:「我已经决定要忍了,为了跟清泰在一起,再难受我也要忍,更何况陈宝灵骂就骂吧,反正我又不会掉一根毫毛。外祖母知道了,只会夸我识大体。你从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你之前怎么也不提醒我跟你学?」 黎月澄心头一跳,正想着开口解释,纪清漪已经走了出去。 黎月澄满脸错愕,不管她承认与否,纪清漪的确是变化很大,至少不像从前那么容易挑拨了。 所以,她更不留这个威胁在自己身边了。 院子里,几个仆妇把陈宝灵围城一团,抱的抱,拉的拉,劝的劝。 陈宝灵双手挥舞,像赶苍蝇一样不胜其烦。 赶了半天,反而被仆妇们越拖越远,她气急败坏地大吼:「纪清漪!我知道你屋里,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 第20章 纪清漪大步走了出来。 陈宝灵一见,情绪更加激动:「你总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呢。」 纪清漪淡淡地看着她:「我出来了,你又能如何?」 陈宝灵一噎,立马火冒三丈:「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瞧瞧你那假惺惺的脸,真让人恶心。除了讨好祖母,你还会做什么?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你要找我的事,就光明正大的来,不要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我。」纪清漪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挑起了眉头问:「你说我告黑状,有什么证据?」 陈宝灵大怒:「不是你还有谁?你回来的马车出了问题,就赖到我身上。祖母那么聪明睿智的人,怎么能相信你这种人的话!」 「对呀!外祖母聪明睿智,我却胡搅蛮缠,她老人家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陈宝灵一愣。 「那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你我不合,我若是出了事情,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你。」纪清漪继续道:「我回来的路上,马车的确坏了,但我并没有怀疑你,更没有在外祖母面前说过你什么。」 陈宝灵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你性格不好,人又招人厌,但你绝不会做这种蠢事,因为这样也太明显了,不是吗?」 纪清漪说完转身就走,也不去看陈宝灵的脸色。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宝灵追了上来,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跟她大眼瞪小眼。 「意思就是,那天你落水不是我做的,而这次马车出问题,也不是你做的。」她笑着说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但我们都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我要是真推你下水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要是真弄坏了马车,难道会不承认吗?」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陈宝灵点了点头,又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说让你相信啊。」纪清漪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附耳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宝灵赶紧把耳朵凑了过来,就听到纪清漪道:「我其实很讨厌你,但是为了不让外祖母生气,故意做出与你和解的样子,你别拉我的胳膊,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真和好了呢!」 「你……」陈宝灵气极,在纪清漪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大小姐,你在做什么!」杜嬷嬷脸色阴沉地站在路边:「这件事情跟表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告诉太夫人的,你有什么气,只管冲婆子我来。」 陈宝灵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才掐了纪清漪一把就被人给逮了个正着,偏偏杜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她真是百口莫辩。 「嬷嬷,你别生气,宝灵跟我闹着玩呢。」纪清漪突然挽了陈宝灵的胳膊,亲亲热热道:「月澄扭伤了脚,我们看了月澄才出来。对了,嬷嬷,你这是要去哪里?」 说着,在杜嬷嬷看不见的地方,掐了陈宝灵一把。 陈宝灵疼的倒吸冷气,却忍着疼,咧着嘴笑:「是呀,嬷嬷,我跟清漪可好了。」 杜嬷嬷心中有狐疑,却也没有深究,反正太夫人也说了,不求她们真的很好,只要能维持表面上和和气气也就够了。 「我去外院为太夫人办点事。就不打扰两位小姐了。」 杜嬷嬷一走,陈宝灵与纪清漪就以最快的速度分开,陈宝灵没忍住,朝纪清漪翻了一个白眼。 纪清漪佯装吃惊,对着陈宝灵身后说:「杜嬷嬷,您怎么又回来了?」 陈宝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纪清漪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杜嬷嬷的身影。 纪清漪哈哈大笑。 陈宝灵羞得满脸通红,拔腿就跑,跑了十来步,又转回头来,咬牙切齿道:「你少得意,我还没原谅你呢!」 看着她狼狈的步伐,纪清漪不由再次笑了出来。 她不指望跟陈宝灵做好姐妹,只要陈宝灵不跟她吵闹,太夫人就不会讨厌她。 重生这么久了,今天是最畅快的一天。 她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几天后,纪清漪与黎月澄约好了一起出门,没想到张妈妈竟然说手上没钱。 纪清漪要看春和院的账册,张妈妈一点也不怕,冷笑道:「小姐,我虽然是您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但我是陈家奴仆,不是纪家奴仆,自然听命与太夫人。您要看账册,我也不拦着,但你要去报过太夫人,只要太夫人同意了,我二话不说就把账册拿出来。」 纪清漪一时冲动,就要去找太夫人,被黎月澄拦了下来:「清漪,若是账册没问题,到时候张妈妈闹腾起来,你怎么跟姑祖母交差?」 她算准了纪清漪会选择息事宁人。 「算了,算了!」纪清漪坐在椅子上叹气:「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我慢慢想办法,总能想出办法的。月澄你今天自己出去吧,我是没那个心情了。」 第21章 「别生气了,城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是江南那边的口味,与咱们这边不一样,你是南方人,定然喜欢,我给你带一盒回来。」 纪清漪心中的郁闷减了不少,推了黎月澄出门:「还是你对我好,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啊。」 当天下午,纪清漪去看了清泰刚回来,彩心就迎上来道:「小姐,小姐,二爷来了。」 纪清漪闻言,勃然变色:「他来做什么?」 彩心瞪大了眼睛,纪清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 在平阳侯府,能被称为二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文锦。 陈文锦是徐令检的侍读,是他的狗腿子。 若不是陈文锦带了徐令检来平阳侯府,她又怎么可能与徐令检遇上? 若不是陈文锦安排与掩护,徐令检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她? 明面上,她是陈文锦的妾室,实际上,她却是徐令检的禁脔。 一想起往事,纪清漪便气得浑身发抖。 她已经决定要忘掉过去,好好地生活了,为什么陈文锦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小姐,你怎么了?」彩心看着纪清漪脸色发白,双目怔忪,十分的担心。 「我没事。」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自己冷静了之后才走进院子。 陈文锦坐在椅子上跟素心说话,素心低着头,只有在答话的时候,才会抬起头来看陈文锦一眼。 十六岁的陈文锦身体纤瘦,清秀文雅,看人的时候双目温润,温和有礼,是个翩翩少年郎。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动。 素心没有避到门口站着,而是守在屋里,难道是对陈文锦有意? 她放重了脚步,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 素心的表情有些慌乱,很快就平静下来。 「清漪!你回来了。」陈文锦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带笑容:「我本来以为你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前几天我特意托人带给你的风筝你收到了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纪清漪,十分专注。语气有很关切,就像个疼爱妹妹的大哥哥一样。 纪清漪恨不能扑上去撕破他的伪装,让人都看清楚他是怎样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见纪清漪不说话,目中似有憎恨之意,陈文锦轻轻皱了眉头:「清漪,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纪清漪垂下眼皮,神色怏怏的:「二表哥,你是来找清泰的吗?他已经搬到外院去了。」 原来是为了纪清泰的事情生气。 陈文锦叹了一口气:「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听说你没钱给祖母买寿礼,躲在家里哪也没去,我怕你闷坏了。」 他说着,递过一个绣着青松的钱袋来。 纪清漪没有接,反而后退一步:「豆.豆.网。二表哥,我都十四了,你再朝我的院子里来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陈文锦心头一个咯噔。 出去几个月,纪清漪大变样,竟然跟他这样生疏了。 那下个月他还怎么约她与周王世子见面? 「是我的不是。」陈文锦也不勉强,只抱歉地一笑,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很多:「忘记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过在我眼里,清漪永远都是那个哭鼻子的小表妹。这钱我就不给你了,不过你若是缺什么、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咱们两个……罢了,你还小,等明年你及笄了再说。」 纪清漪直觉得恶心,陈文锦就是这样,利用人的时候,就会温声细语,情意绵绵。 不过,她打错注意了,上辈子她都没有喜欢上陈文锦,这辈子就更不会被他所骗了。 「嗯。」纪清漪点了点头,对素心道:「你送二表哥出去。」 陈文锦皱起眉头,等出了纪清漪的院子,脸色就落了下来。 一年前,他成为周王世子徐令检的侍读,心里是有些懊恼的。 毕竟三位世子里面,就数周王世子名声最不显。 后来他发现,这位周王世子不简单,处境与心性都与自己相似,他也笃定,以后荣登大宝的必定是周王世子。 可周王世子待他很一般,并没有将他当成自己人。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周王世子徐令检的书房里藏了一幅画,那画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娇美女子,画卷有些破旧,显然是主人经常打开看的缘故。 上面还有周王世子提的诗,一片爱慕愧疚难忘之情,还点明了那个女子名叫程卿卿。 他开始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查程卿卿的身份,等他查到了结果,他兴奋的不能自已。 最令他激动的是,那画上女子的容貌与寄养在家中的表妹纪清漪相似。 他知道,讨好周王世子,成为他心腹的机会来了。 虽然纪清漪还小,可耐不住她奇货可居。 所以,一年前他就不动声色地接近纪清漪,关心她,呵护她。 第22章 纪清漪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整个人像春天的柳枝一样,风一吹就长开了。 她越来越像画上的那个人,不、她比画上的那个人更漂亮、更明艳。 他偷偷找人画了纪清漪的小像,装作不经意间让周王世子见到,周王世子果然心动,还开口询问了纪清漪的情况。 他就顺势邀请周王世子来参加下个月太夫人的寿辰,周王世子答应了,这一段时间对他格外倚重。 眼看着到了最后一步,没想到纪清漪这边出了变故。 纪清漪不上钩,那下个月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二爷,我们小姐其实是很在乎二爷的,只是怕人说闲话,所以才会那样说,二爷千万别生气。」 陈文锦转头,见素心端庄秀丽,面带羞意,嘴角就挑起一个倜傥风流的笑容。 只要收拢了纪清漪身边的人,何愁没机会接近纪清漪?就算得不了纪清漪的心,他也要牢牢地把纪清漪捏在手心里。 他温声道:「我从前只觉得你长得漂亮,没想到性子也这般可人意,清漪身边有你,可真是她的福气。」 但凡是人,就有自己的小心思,素心也不例外。 她投靠黎月澄,一方面因为被她抓住了把柄,令一方面是因为黎月澄许她一个好前程。 可那到底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不牢靠。人还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为好。 她可以继续为黎月澄办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攀上眼前这棵大树。 「二爷快别这么夸奴婢,奴婢当不起的。」素心微微侧了脸,一副娇弱不堪承受的样子。 素心虽然秀美,可在美人如云的侯府只能算一般。不料这低头的样子,竟然有这样的风情。 陈文锦看着就更满意了,声音也更温柔:「爷看你好,你就是最好的。你腰间的荷包是你自己做的吗?真好看,什么时候帮爷也做一个?」 素心心中狂喜,脸上却压制着:「二爷屋里的几位姐姐,人品女红都是极好的,二爷身上的东西,哪能轮得到素心张罗?」 「爷说你好,你就好。」陈文锦嘴角噙笑,情意绵绵:「怎么,你信不过爷?」 「不是……」素心见的外男,除了她哥哥,就是偶尔遇到的管事,哪里受得了陈文锦这样的挑逗,不由觉得腿发软。 陈文锦就趁势扶了她的胳膊:「你做了荷包,我天天带在身上,你还不满意吗?」 这一番场景,被彩心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气得七窍生烟,却硬是忍着,跑回去一五一十学给纪清漪听。 纪清漪听了,不怒反笑。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了,这一回,别说是黎月澄了,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素心了。 一来二去,就到了太夫人生辰的前一天,陈文锦已经把素心收拢的服服帖帖,而纪清漪还没有准备好寿礼。 这一天下午,喜鹊来了。 她是黎月澄身边的大丫鬟,未语先笑:「表小姐,我们家小姐知道你没有备好寿礼,特意让我给你送了这个来。」 紫檀木盒子里放着一个鹤鹿同龄的玉摆件,那摆件不过成人拳头大小,却线条流畅,雕工精细。梅花鹿通体棕黄,口衔灵芝草,神态悠闲,眼睛灵动;仙鹤头仰头吟啸,头上的丹顶鲜红欲滴,雪白的翅膀张开,好像随时都能飞走一般。 最难得的是,这玉摆件竟然是一块整玉石雕成的。同时集合了这么多的颜色,雕工质地皆是一流,寻常人哪能收集的到? 整个陈家,恐怕只有南康郡主这个皇室中人,才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怪不得黎月澄说价值连城,怪不得陈宝灵要藏着掖着。 素心见纪清漪看呆了,伸手就要去接那玉摆件:「这下可好了,我们小姐正愁……」 「这玉摆件我不能要。」纪清漪突然说话,素心伸出去的手就空在了半空中。 素心赶紧劝:「小姐,这是澄姑娘的一番心意,再说我们的确没有寿礼送给太夫人啊。」 「我不能抢月澄的东西。」纪清漪态度很坚决:「我说了不要就不要,喜鹊你拿回去吧。」 喜鹊见她如此,只能拿了东西回去了。 吃过晚饭,纪清漪唉声叹气坐立不安。 素心知道她是为明天的寿礼担心,就道:「小姐,既然澄姑娘一片好心,你就该收着才是。澄姑娘一定将她自己的寿礼准备好了,她向来是个稳妥的人。」 纪清漪没说话,素心就道:「这样吧,我让人给喜鹊带个信,让她明天一大早把那摆件送过来,好不好?」 「好吧。」纪清漪被她说动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只能以后再补偿月澄了。」 「只是喜鹊下午刚来了一趟,明天一早再过来就太打眼了,若是让张妈妈看见了,嚷嚷出来,倒显得我对外祖母不恭敬了。你让人约了喜鹊,明天让她把东西送到后花园吧。」 素心笑着说好:「我的小姐,我就让人带话给喜鹊,这下子你可以安寝了吧。」 第23章 一夜无话。 因为是太夫人的生辰,春和院的人都起得特别早,纪清漪也不例外,没想到素心却病倒了。 纪清漪知道她这是不想去,怕事发之后牵连了她。 黎月澄算准了太夫人哪怕心里厌弃了她,碍于脸面也不会将她干出侯府,必定会让她身边的丫鬟顶缸。 而彩心参与这件事情,所以轻者被打一顿,重则被赶出府。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亲自去看了素心,让她歇着,把去后花园的事情交给了彩心。 然后纪清漪就拎了一个小包袱,赶在彩心出门之前,鬼鬼祟祟地去了后花园。 新来的小丫鬟小冬看见了,急匆匆地去了上房,把纪清漪的举动告诉了杜嬷嬷。 小冬跟杜嬷嬷有亲,是杜嬷嬷派到纪清漪身边的眼线。 纪清漪回来之后就改过自新了,可太夫人到底不相信,就让杜嬷嬷多注意一些,防止纪清漪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杜嬷嬷吓了一大跳:「你可看清楚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小冬脸色发白:「是很小的一个小包,不是很重,我还看到露出来一截铲子。」 既然带了铲子,那就是要埋东西,这般掩人耳目,极有可能是魇镇之术。 杜嬷嬷想着纪清漪漂漂亮亮的样子,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竟然这般歹毒吗? 她不敢隐瞒,进了内室,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太夫人知道。 太夫人到底经过大风大浪,冷笑道:「我说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 今天是她的生辰,在生辰当天行魇镇之术,的确效果加倍。 「太夫人,要不要我带人去把表小姐捉回来?」 「不用。」太夫人语调平平,眸中却是一片冰冷:「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值得陈家大张旗鼓。你亲自去,悄悄的不要惊动人,抓了她之后关起来就是,等过了今天的生辰,我再慢慢料理她。」 杜嬷嬷知道太夫人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不敢怠慢,依言去了后花园。 举目一望,哪里还有纪清漪的身影。 她毫不犹豫地朝桃林深处走去。 她知道,要行魇镇之术,桃林是最好的地方。 桃林深处,纪清漪果然挖了坑,正准备朝里面埋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眼看着还有十来步的距离,突然听到桃林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喜鹊与彩心正在拉着手说话。 「喜鹊姐姐,这鹤鹿同龄的玉摆件应该花了好多钱吧?」 喜鹊笑容亲切:「几乎花光了我们家小姐所有的积蓄。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小姐与表小姐情同姐妹,别说是一个摆件了,便是再贵的东西,也是舍得的。」 「我代我们家小姐谢过澄姑娘,也谢谢喜鹊姐姐跑了这一趟。」 彩心把那鹤鹿同龄的摆件托在手上啧啧称赞:「这样漂亮,太夫人一定会很喜欢。」 杜嬷嬷也看见了,清晨的阳光下,那玉石玲珑剔透,的确很晃眼。 喜鹊催促道:「当心别摔坏了,咱们回去吧。」 「好。」 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着话,走远了。 杜嬷嬷才朝纪清漪走去:「表小姐,你在做什么?」 纪清漪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神色紧张地唤了一声「杜嬷嬷」,然后将那小小的包袱朝身后踢。 「我……我没做什么。」 杜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语气骤然间变得十分凌厉:「表小姐,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纪清漪好像更紧张了:「没什么,嬷嬷,不过是一些用不到的腌臜物件,嬷嬷别看,没得污了嬷嬷的眼睛。」 「把包袱给我!」杜嬷嬷朝纪清漪伸手。 纪清漪咬了咬唇,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把包袱拾起来,递给杜嬷嬷。 杜嬷嬷打开包袱一看,不由惊呼:「月事带!这是谁用的?」 纪清漪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声音很小:「是我用的。」 杜嬷嬷脸上的惊讶更甚:「小姐来月事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家子的小姐来月事是极大的事情,说明小姐长大了,可以说亲了。 「两个月前来了头一回。」纪清漪极不自然道:「彩心教过我怎么用这东西,我知道这东西脏,所以,怕人知道偷偷拿过来埋了,没想到被嬷嬷撞见了。嬷嬷别笑话我。」 说话的时候,脸上是少女的娇羞。 杜嬷嬷就笑着给纪清漪福了福身:「我的小姐,您长成大姑娘了,这是大喜事,嬷嬷替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笑您。」 「您就是再害羞,也该叫丫鬟们处理才是,怎么亲自做起了这样的事。」 纪清漪解释道:「素心病了,彩心帮我准备外祖母的生辰礼,春和院就数我最闲,嬷嬷别怪她们。」 「那张妈妈呢?她也不管吗?」 「别提张妈妈了。」纪清漪无奈地摆摆手:「我根本使唤不动她,就是我来月事的事情,头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活不了了,要不是素心与彩心,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24章 杜嬷嬷听了眉头一挑,不动声色道:「表小姐金贵,快站到一边去。」 杜嬷嬷蹲下来,拿铲子将将月事带埋了起来,又细细地跟纪清漪讲了来月事的注意事项,两人在后花园门口分了手。 太夫人得知此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又不是丢人的事,她焐的倒紧。不过,这张妈妈也太托大了,让她去做管事妈妈,小姐房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不知道。等过两天闲了,你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一件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虽然不是整寿,没有宴请宾客,但太夫人是平阳侯府的老祖宗,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 用过早饭之后,在管事的组织下来给太夫人磕头,太夫人在院子里受了他们的礼。 刚刚回到屋内,杜嬷嬷就道:「太夫人,大小姐、表小姐与澄姑娘都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太夫人笑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三个小姑娘一起进来给太夫人拜寿。 陈宝灵天真灵动,黎月澄秀若芝兰,纪清漪娇媚清纯,三人站在一起,好似春花秋月,各有风采。 很明显,纪清漪稳稳压过陈宝灵与黎月澄,她兼具桃花的娇媚与玫瑰的艳丽,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三人齐齐跪下磕头,祝太夫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陈宝灵与纪清漪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了,太夫人很是高兴,笑呵呵地夸她们是好孩子,让她们起来。 她们便将准备好的寿礼送给太夫人。 陈宝灵是嫡亲的孙女,排在头一位,她送的是两个寿桃,桃子足有小孩拳头大小,鲜艳欲滴。 太夫人就笑:「这个时候竟然能寻了桃子来,真是用心了。」 她其实并不很喜欢这个孙女,此刻也觉得陈宝灵难能可贵。 杜嬷嬷接了寿桃过来惊讶道:「太夫人,这寿桃是玉石雕成的。」 众人一看还真是,纷纷赞陈宝灵厉害。 陈宝灵丢了鹤鹿同龄的玉摆件,心里本来十分不痛快,此刻听到众人的夸赞,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黎月澄送的是亲手做的一双鞋,虽然不是特别华贵,胜在心意赤诚。 纪清漪打开紫檀木的盒子,那鹤鹿同龄的玉摆件就露了出来,晶莹剔透,非常打眼。 「外祖母……」 纪清漪刚刚张嘴,陈宝灵就气得跳了起来:「纪清漪,没想到你这么无耻,竟然连偷东西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义愤填涌,手指几乎要戳到纪清漪的脸上。 「宝灵,这玉摆件是你的吗?」纪清漪一脸茫然。 陈宝灵却更加生气:「怎么不是我的?这是我给祖母准备的寿礼,却被你偷了去。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去我的院子偷的东西?要不是我之前准备了寿桃,今天差点就出丑了,你怎么这么坏,处处针对我!」 「我没有进你的院子,更没有偷你的东西,这玉摆件是月澄送给我的。」纪清漪大声的争辩,转头去看黎月澄:「月澄,你告诉大家,这玉摆件是你花钱买的,是你送给我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黎月澄身上,陈宝灵也不例外。 黎月澄吃了一惊,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甚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清漪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送玉摆件给你啊。我这几天一直足不出户给姑祖母做鞋,没有去过你那里啊。」 纪清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是的,月澄,是你说我没有准备寿礼,怕外祖母生气,特意送了这玉摆件给我,是喜鹊,是喜鹊亲自送过来的……」 「人赃并获你还撒谎!」陈宝灵怒气腾腾走到纪清漪面前,一只手将那玉摆件夺过来,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扬,将那紫檀木的盒子从纪清漪手中掀翻。 「哎呦!」 她太过用力,那紫檀木的盒子就打到纪清漪的下巴上,纪清漪当场就疼的捂住了下巴。她虽然知道陈宝灵会生气,但没想到她会动手,下巴上一阵钻心的疼。 陈宝灵先是一慌,接着就昂着头冷笑:「装模作样。」 黎月澄倒是快步走到纪清漪身边,十分关心:「清漪,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宝灵,你下手也太狠了,就算清漪真拿了你的东西,你也不该这样动手。」 她说着,就去查看纪清漪下巴上的伤。 「不要你假好心!」纪清漪一把打开黎月澄的手,恨恨地瞪着她:「你陷害我。」 「我没有……」黎月澄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有一种被至亲冤枉的委屈:「清漪,你怎么能怀疑我……」 陈宝灵就将黎月澄拉到身边:「月澄,你跟她啰嗦什么,纪清漪这种人不知好歹,你对她再好也是枉然。」 「够了!」一直不说话的太夫人突然重重地喝了一声。 小姑娘之前玩笑打闹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弄出这样的事。也是,都大了,心也大了。 太夫人看着陈宝灵,平平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喜怒来:「宝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玉摆件是你的?」 第25章 「这玉摆件是两个月前我跟我母亲一起去珍宝阁挑选的,祖母可以派人去珍宝阁询问,我屋里的贴身丫鬟都知道。我还有珍宝阁出的字据,我屋里的管事妈妈可以拿出来给祖母看。」陈宝灵理直气壮地看着纪清漪:「总之,这东西的确我与母亲一起买的,本来是打算今天送给祖母的,谁知昨天晚上却不见了。如今变成了纪清漪的东西,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黎月澄面色焦急,赶紧解释:「外祖母,我相信清漪不是有心的……」 「我没问你话,你不要插嘴,待会有你说话的时候。」太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黎月澄,然后问纪清漪:「这玉摆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纪清漪目光直直地看着黎月澄,她就知道黎月澄不会承认的,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被污蔑的。 她那时候茫然无措极了,只会大声的争辩。 黎月澄当时定然很痛快很高兴吧,就如她此刻一样。 只不过这一世,她不会给黎月澄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她抬起头,看着太夫人:「是月澄送给我的。」 「是她亲自交到你手上的吗?」 「不是。」纪清漪摇了摇头:「是喜鹊昨天晚上送给我,我没收。今天早上,在后花园,她交给彩心的。」 她送开了手,下巴上一篇青紫,因她皮肤白皙,那青紫看上去格外明显,让人产生一种白玉微瑕的惋惜。 太夫人顿了一顿,继续问:「也就是说,你不是从喜鹊手上接的东西,而是从你自己的丫鬟彩心手中接的东西,对吗?」 纪清漪心头一颤。 上一世就是这样,最后的罪名落在了彩心的头上。彩心被打了二十大板,她用了所有的钱去给彩心治病,人虽然活了下来,彩心的两条腿却筋脉尽断,再也不能走路了。 她不仅要自己好好的活着,还要彩心也好好的活着。 「是的。」纪清漪的声音格外的低。 「喜鹊,你这玉摆件从何而来?为何要送给表小姐?」 众人以为太夫人会先问彩心,不料却跳过彩心直接问喜鹊。 喜鹊不慌不忙,上前道:「太夫人,我并未见过什么玉摆件,也没有送给表小姐过。」 「你撒谎!」纪清漪目光如电地瞪着她:「你昨天下午亲自去我那里,我没收东西,彩心与素心都看见了。因为我一直没有寿礼,怕外祖母不高兴,所以又让素心约了你今天早上在小花园见面,你亲手把东西交给彩心的。」 「表小姐,您怎么能这般污蔑我?」喜鹊惊呼出声:「昨天下午我的确是去了你那里,但是我根本没带什么玉摆件去,是我们小姐让我去那里问问你寿礼准备好了没有,你当时还亲口说准备好了。至于你说的今天早上我送东西给彩心,更是无中生有,请您不要污蔑奴婢。我虽然是个下人,但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诬赖好人,您是做小姐的,怎么能不明白呢?」 纪清漪怒极反笑,逼视她:「你敢保证你今天早上没有去后花园与彩心见面?你可知道你面对的是太夫人?如果撒谎会有什么后果?」 她目光太过骇人,喜鹊有些心虚,脸上却强自撑着:「奴婢本来就没有去,这有什么不敢保证的!」 纪清漪就不再说话,退到一边。 太夫人揉了揉额角:「来人,拉喜鹊下去,打二十大板。」 「是。」杜嬷嬷迅速叫了几个婆子过来托喜鹊走。 「太夫人,您不能这样……」喜鹊的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人捂住了,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噼啪打板子的声音。 黎月澄豁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夫人,怎么会这样?被打板子的,不应该是彩心吗?怎么会变成她身边的人? 陈宝灵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不满道:「祖母,这分明是纪清漪偷了东西无赖喜鹊,您怎么要打喜鹊,这也太不公平了。」 「大小姐,今天早上奴婢去后花园给太夫人折花,正好看见喜鹊把东西教给彩心,还说是澄姑娘让她做的。」杜嬷嬷见陈宝灵这么冲动,不禁暗暗摇了摇头,这样的心性,难怪太夫人不喜欢她。 她又沉声问黎月澄:「澄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凉意像小蛇似地爬上了黎月澄的脊背,自打入侯府以来,她还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惊慌过。 「是我的错,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喜鹊了,才纵的她做出这样的错事。」她死死咬着牙关,满面愧疚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姑祖母,是我管教不力,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从前只觉得她不怕人,活泼开朗,平时多宠她几分,偶尔有出格的事情也不跟她计较,万万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您……您责罚我吧,月澄无颜面对您,更无颜面对清漪。」 陈宝灵埋怨道:「月澄,你也太大意了,怎么养了个贼在屋里,幸好今天被祖母抓到了,要不然说不定她还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是我的错。」黎月澄愧疚的眼泪都落了出来:「宝灵你教训的是,我定以今天的事情为教训,好好管教屋里的人。」 第26章 杜嬷嬷就皱了眉头:「澄姑娘,既然是你的错,大家也不曾冤枉你,你哭什么呢?今天是太夫人的生辰,你这样哭未免有些不吉利。」 黎月澄的脸色不由一僵:「我……我……」 「月澄胆子小,嬷嬷你不是不知道。」陈宝灵替她说话:「她向来心软又善良,出了这样的事,定然愧疚极了。」 再愧疚也不能哭啊。 太夫人看了看黎月澄,又看了一眼纪清漪,见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表情平和,坦坦荡荡,竟然有几分她嫡亲女儿陈宛小时候的样子,心头不由一软。 这一个受尽了委屈的,都没有哭。 这样一对比,就觉得黎月澄让人失望,小家子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纪清漪虽然性子急,但她父亲是两榜进士,虽然不是宛娘亲生,但却是宛娘亲手带大的,宛娘带大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太夫人道:「月澄管教不力,让清漪蒙受不白之冤;宝灵任性冲动,出手伤人,你们统统给清漪赔礼道歉。」 从前受惩罚给人道歉的那一个,向来都是纪清漪,如今换成了黎月澄,落差太大,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姑祖母教诲的是。」黎月澄给太夫人磕了个头,起身愧疚地望着纪清漪:「清漪,是我没有管好丫鬟,让你受委屈了,你能原谅我吗?」 纪清漪道:「跟你没关系,都是喜鹊那丫鬟胆大包天,你也是受害者。」 话虽如此,但言语间的神情,再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了。 黎月澄却像没看见一般破涕为笑,一把拉了纪清漪手:「我就知道清漪最善解人意,断不会因为旁人跟我生分的。」 纪清漪拿她没办法,嘟囔道:「就这一次,下回我再不原谅你的。」 黎月澄知道她是真的消气了,就彻底放下心来:「宝灵,你也快来给清漪道歉。」 陈宝灵扭扭捏捏地走过来,粗声粗气道:「今天的事情不对,不该没弄清楚就责怪你。不过,也怪你太笨了,人家给你东西你就收,也不怕有诈。」 她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纪清漪下巴上的伤,只歪着头将那玉摆件朝纪清漪怀里塞:「事情因它而起,我将玉摆件送给你,给你压惊。」 纪清漪赶紧朝外推:「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我既然说了给你,你拿着就是。」陈宝灵急了:「怎么,你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你,这玉摆件原本是你送给外祖母的寿礼,你送给了我,岂不是对外祖母不恭敬?」纪清漪可不想要这烫手的山芋:「再说了,我才十四,这鹤鹿同龄的摆件我也用不上啊。」 陈宝灵对她大眼瞪小眼:「你就是瞧不起我!」 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到她下巴上,气势顿时矮了不少。 「两位小姐听奴婢说一句好不好?」杜嬷嬷笑眯眯道:「何不将这玉摆件送给太夫人,然后太夫人将那两个寿桃送给纪小姐压惊?」 这样既显示了对太夫人的孝心,太夫人又对纪清漪有所补偿。 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杜嬷嬷真不愧是太夫人身边第一人。 太夫人点了点道:「就这样吧,这一对寿桃精致可爱,清漪可以摆在床头把玩。」 这个结果倒是皆大欢喜,就是黎月澄气得心里直哆嗦,平白损失了一个得力臂膀,还让纪清漪占了巧。 幸好,她还有第二招。现在太夫人越觉得纪清漪好,等会就越会觉得她为人虚伪。 她抬头朝外看去,见一抹碧色的身影缓缓而来。 是素心,她还未完全好,脸色有些苍白,颇有几分病西施的感觉。 「素心,你怎么来了?」纪清漪心里明白,面上却故作吃惊:「我不是让你好好歇着了吗?」 「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要忍吗?」素心面上闪过一抹坚毅:「要不是张妈妈欺人太甚,你又怎么会没钱给太夫人准备寿礼,又怎么会被人冤枉?」 说着,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夫人,今天的事情,明面上是喜鹊自作主张,实际上罪魁祸首却是张妈妈。她把持钱财,克扣月例银子,小姐迫于无奈才会收了喜鹊送来的玉摆件,请太夫人给小姐做主。」 纪清漪没有说话,只朝后退了两步。 既然素心如此「忠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她的一片「拳拳心意」。 本来太夫人对张妈妈就有几分不满,此刻听了素心的话,那不满就达到了十分。 纪清漪再不受宠,那也是陈家的表小姐,也是主子,她也知道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可没想到她们竟然张狂到这步田地。 太夫人等不到生辰结束了,沉声道:「叫张妈妈来。」 张妈妈知道事发了,一进门就喊冤:「太夫人冤枉啊,奴婢怎么敢克扣小姐的钱,是素心这小蹄子造谣生事,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春和院的账册我都带来了,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奴婢知道红口白牙太夫人恐怕不信,来的时候账册都带来了,太夫人现在就可以查的。若是太夫人查出奴婢有问题,认打认罚奴婢绝无怨言。」 第27章 之前纪清漪问她要钱,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早就把账做平了。有所凭仗,自然坦坦荡荡。 春和院就那么几个人,纪清漪每个月就三两的月例银子,所谓的账册不过是几张纸而已。 杜嬷嬷翻看了一遍,果然没有问题,就从太夫人点了点头。 素心一直安安静静的,突然道:「太夫人,张妈妈知道您会查账,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光看账面是看不出问题的,真正的问题在于以次充好。小姐让她买什么东西,明明只要一贯钱,她偏说成五贯钱。小姐要买二两一盒的胭脂,她却买了一两一盒的回来。嬷嬷若是不信,只管拿了账册跟小姐屋里的东西对,保管都对不上。」 张妈妈一听就急了:「太夫人,您不要听素心胡说,她……她突然跑过来告我的状也是有私心的……」 素心的态度异常强硬:「奴婢问心无愧,不懂张妈妈是什么意思。」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张妈妈冷笑一声,不齿地道「你替小姐抄经文,被我发现了,怕太夫人知晓后怪罪小姐,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挑我的错处,想赶我走。素心,你敢当着太夫人的面,说你没有替小姐抄经文?」 这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杜嬷嬷脸色大变。 去别院查看纪清漪抄经的进度,是太夫人派给她的任务,若真如张妈妈所言,那就是她督查不力了。 她本能地瞪着素心,想看她怎么回答。 素心眼神闪躲,不敢与张妈妈对视,更不敢像刚才那样态度强硬地与张妈妈争执,只慌张地看着纪清漪。 纪清漪半低着头,轻声道:「外祖母,张妈妈冤枉我,我没有让素心替我抄经。」 素心嘴角翕翕,又把话咽了下去。 杜嬷嬷松了一口气,张妈妈却不服:「有或没有,我们红口白牙说的都不算,反正经文在杜嬷嬷那里收着呢,不如杜嬷嬷将经文拿出来。」 「张妈妈!」纪清漪突然拔高了声音,目光犀利地看着她:「你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却一直克扣我的月例银子,这些事情我都忍了,可你因为与素心有龃龉就污蔑我,实在让我忍无可忍。如果待会杜嬷嬷拿出经文来,全是我抄写的,你又待如何?」 纪清漪越是如此,张妈妈越觉得她是色厉内荏,她梗着脖子道:「若真是我冤枉了小姐,我甘愿受罚。」 纪清漪语调平平:「好,我等着!」 太夫人这时才开了口:「杜嬷嬷,去拿表小姐抄写的经卷来,我亲自检查。」 杜嬷嬷拿了经卷,交给太夫人,太夫人从头看到尾。 「全是清漪自己所抄写,并没有别人的笔迹。」太夫人紧紧盯着张妈妈的眼睛:「你克扣主子的月例银子不说,竟然还敢出言污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张妈妈如遭雷击,声音尖锐地叫了起来:「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素心替表小姐抄经的,我亲眼看到的。」 杜嬷嬷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上来对着张妈妈的脸就甩了两个耳刮子。 张妈妈被打的有些晕,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太夫人这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跟表小姐串通好了污蔑你不成?」 「还不快将这欺上瞒下、无法无天的奴才拉下去!」太夫人怒喝一声:「不要打她,直接送到顺天府,就以偷盗的名义。」 若是被打了板子,好歹还能有一条活路。可若是送到顺天府,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太夫人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太夫人饶命,太夫人饶命……」事到如今,张妈妈自然不甘心引颈就戮,只大声求饶:「我跟表小姐无冤无仇,怎么敢污蔑她?我是看不惯素心窈窈窕窕勾引二爷的样子。太夫人,我亲眼看见素心给二爷递东西,好像是一个荷包,二爷也给了素心一个什么东西……」 众人都大吃一惊,素心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太夫人的脸色刷地一下就阴了,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话,长孙陈文钺与外孙纪清泰一起到了。 「祖母,宁王世子与父亲一起给您拜寿来了。」 太夫人听闻儿子回来,心中高兴,因宁王世子徐令琛竟然也来了,不敢怠慢,忙道:「把张妈妈与素心都带下去,着人好好看守,若是逃了一个,我定不轻饶。」 陈文钺的视线就落在纪清漪身上,目中有询问之意。 纪清漪觉得心头一暖,缓缓摇了摇头。 整个陈家,真心对她好的,也就只有钺表哥了。 陈文钺这才放下心,将纪清泰交给纪清漪,然后出去迎接平阳侯府陈雍与宁王世子徐令琛。 「姐姐,你没事吧?」清泰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担心,紧紧握着纪清漪的手。 「我没事,你别担心。」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 黎月澄就站到纪清漪身边,轻轻握了她的手安慰她:「清漪,你别担心,等姑祖母气消了,我们去跟她老人家求求情,素心一定能回来的。」 第28章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让素心回来。」纪清漪掰开黎月澄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会有今天,我喜闻乐见。」 黎月澄愕然,再一看纪清漪,纪清漪就笑了。 那笑容是如此的陌生,带着洞察一些的了然。 原来纪清漪都知道,原来她一直扮猪吃虎,原来她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黎月澄气得心肝直颤,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漪妹妹,你可真是好耐心,竟然能忍到今天。」 纪清漪笑眯眯的:「月澄姐姐客气了,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 黎月澄死死地盯着她:「你别得意,我不过是一时不慎。再说了,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值当什么?」 纪清漪摇头:「我没得意啊。不仅去了一个喜鹊,还一并将张妈妈与素心都除掉了。我是高兴,谢谢你这一箭三雕,为我扫清了障碍。」 「如此,我以后不会手下留情了。」黎月澄一声冷笑:「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你何时对我客气过?」纪清漪哂然一笑:「没什么留情不留情的,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纪清泰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就在纪清漪与黎月澄之间地打转。 等到黎月澄站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才小声地问:「姐姐,你是跟澄姐姐吵架了吗?」 她们刚才一直笑眯眯的,说话的声音也不甚大,清泰能从两人只言片语中看出端倪,这令她很高兴。 「是。」纪清漪毫不避讳道:「我们吵架了,吵的很凶,以后都不会来往了。所以,你要小心她,除了我之外,以后谁的话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我知道的。」清泰学着纪清漪刚才的样子笑:「就算我们跟她吵架了,也不能撕破脸皮,否则外祖母就会不高兴,咱们就会着了人家的道。所以就算是吵架,也要笑呵呵地吵架。就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先生说,这叫不授人以柄。」 「你可真聪明!」纪清漪见他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两个月亮,肉嘟嘟的脸蛋上还有两个酒窝,就高兴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清泰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红,不满地嘟哝道:「姐姐,我都跟着先生读书了,是大人了。」 「难道你是大人就不是我的弟弟了吗?」纪清漪佯装伤心:「你长大了,就不要姐姐了,连亲你一口你都不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纪清泰急了:「不是不是,我永远都是姐姐的清泰,只希望姐姐亲我的时候不要被人看见了。」 他又心虚朝门口张望了一眼:「我只是怕被别人看见说我没长大,再说了,等会世子殿下就来了,若是他看到了岂不是会笑话我。」 这跟徐令琛有什么关系? 纪清漪不由愣住。 「宁王世子殿下文武双全惊采绝艳,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好男儿当如是!」纪清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道:「我以后就要做世子殿下那样的人。」 徐令琛长得好,是京城千金心目中的佳婿人选。 但真正令他名声大噪的,却是他十六岁那年做的两件事。 一是化名徐玉参加春闱,高中会元。后来参加殿试被皇帝认了出来,没有继续下去。 但他殿试当天做的文章却被选入《历科文衡》中,成为所有士子心中的经典文章不说,而那一届的主考官也给他的评价也极高,说他不仅有探花之貌,还有状元之才。 第二件事说起来更具传奇色彩,当年秋天,鞑靼来犯,他主动要求上阵杀敌。因主帅怕他有差池担待不起,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安排他在城内抚民,说白了就是让他乖乖地等着,不要出去。不料他带了二十来个骑兵,突袭鞑靼后方,不仅放火烧了人家的粮草,还生擒了鞑靼王妃与小王子,逼得鞑靼不得不低头求和。 至此,他一战成名,名扬整个大齐。不仅令贵族少女为其疯狂,还让无数男儿视他为目标偶像,便是世族大家长教训家中子弟的时候,也会以「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宁王世子」来开头。 虽然纪清漪对徐令琛有诸多不满,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文采斐然,武艺高超。 她以为清泰最大的梦想是治好腿,现在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弟弟。她像个母鸡一样,将他护在身后,却不知他并非家雀,而是想像雄鹰一样自在地翱翔。 她摸了摸清泰的头,柔声道:「总有一天,你会跟他一样厉害。不,你会比他更厉害。」 上一世直到她死了,清泰的腿也没能治好。 她撇过脸去,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她从没有像此时这样,不敢直视清泰的眼睛。 耳边传来清泰兴奋的声音:「姐姐,你看,那个是世子殿下吗?他可真英俊,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纪清漪抬头看见,见平阳侯陈雍、宁王世子徐令琛、平阳侯世子陈文钺一起走了进来。 平阳侯陈雍与宁王世子徐令琛在前,平阳侯世子陈文钺落后半步,三人走了进来。 陈雍身为武将,自然高大威猛气势不凡,陈文钺也是英武俊朗,一表人才,这两人放到人群中,那也是出类拔萃,千中无一的好相貌。可此时,却被宁王世子徐令琛生生地比成了路人甲。 第29章 不是他们不出色,而是徐令琛太过于优秀。 他穿着玄色青竹纹的玉绸袍子,潇洒恬静,玉树临风。就像是瓦砾间的明珠,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存在。 三人一起进来,纪清漪突然生出风云际会的感觉。 徐令琛先给太夫人拜了寿,并送上前朝名手画的《麻姑献寿图》。 「不过是散寿,怎么敢劳动世子殿下。」太夫人呵呵笑:「快请坐。」 她是寿星翁,而今天平阳侯陈雍也在,有他出面招呼徐令琛,所以太夫人比之前那次更放松随意些。 徐令琛坐了,面上一片云淡风轻,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 她下巴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他的视线有些灼人,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纪清漪,目光好似利剑,好像要将她看穿一样。 纪清漪赶紧低下头,心里却忍不住将徐令琛骂了一遍。 无耻之徒,当着这么多人对盯着她看,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也是府上的少爷吗?」 「这是舍妹的遗孤。」陈雍与妹妹陈宛感情很好,落在纪清泰身上的眼光带了几分柔情:「他腿脚不方便,甚少出来。」 纪清漪这才明白,原来徐令琛刚才看的是清泰。 清泰抓了纪清漪的手,要她扶着他给徐令琛行礼,徐令琛脸上就露出郑重的神色来:「纪小公子坐着吧,不必起来见礼。纪大人为国捐躯,他的遗孤理应得到厚待。」 纪清泰却非要站起来,硬是对着徐令琛做了一个长揖:「父亲为国捐躯,为的是黎民百姓,而不是希望自己的后代得到优待。我身为父亲的唯一的儿子,哪怕腿脚不方便,也不敢视朝廷规矩如无物,更不敢堕先父之名。」 他年纪不大,却声音响亮,口齿清晰,说话有理有据,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他。 莫说是太夫人了,就是陈雍也暗暗点头。 「果然虎父无犬子。」徐令琛赞了一声,就伸了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读了什么书,听到他一一回答之后,就随手将身上一个玉貔貅解下来,送给他作为见面礼。 「你很好,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再过几年,我大齐必定又多了一位栋梁之才。」 宁王世子徐令琛此人,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向来恃才傲物,不将寻常人看在眼中的,他这番出言夸赞纪清泰,让太夫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这孩子小小年纪,如何当得起殿下的夸赞。」 太夫人的话还未说完,纪清泰就声音响亮道:「殿下,我一定好好读书,以殿下为榜样,争取做一名像殿下这样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好儿郎。」 纪清泰虽然极力压制,可到底年纪小,圆圆的小脸上都是激动,看着徐令琛的眼神也满是崇拜。 陈雍是武将,听纪清泰这样说,也夸了一声好:「不愧是纪严的种,不愧身上流着我陈家的血,好男儿就该立志如此!」 「你既然喜欢读书,我那里有好几本孤本,回头我给你送过来。」徐令琛摸了摸纪清泰的头,形容间俱是亲近之意。 纪清泰一脸的享受,就像被主人爱抚的小奶狗,就差摇尾巴了。 没想到她的亲弟弟竟然成了徐令琛的迷弟,在她面前还板着小脸装大人,面对徐令琛的时候却眼睛发光,予取予求。这还是那个以她为天的清泰吗? 纪清漪觉得自己的弟弟要被徐令琛抢走了,简直气了个仰倒。 这混蛋,抢她的兰花就算了,如今连她的弟弟也不放过。 他八成是故意的,她绝不让他得逞。 杜嬷嬷进来禀报,说寿宴已经备好,问是摆在花厅还是摆在戏台旁边。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太夫人正要问是怎么回事,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就蹿了进来,两个丫鬟诚惶诚恐地追了进来:「太夫人,这猴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奴婢们挡不住。」 「是我带来的,吓着众位了。」 那小猴子已经跑到徐令琛身边,它穿着珠络缝金带半臂红裙,头上簪了一朵玫粉色的珠花,脚上没穿鞋,乖乖地蹲在徐令琛的脚边,一只手扯着他衣服的下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东张西望,可爱极了。 徐令琛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它很乖,不会攻击人的。」 太夫人就冲那两个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来人,给明媚县主上凳子来。」 早听闻宁王世子有一爱宠,不仅取了人名当成女儿来养,还跟皇上讨要了县主的封号,她本来以为那是笑话是谣传,今天可算是让她真的碰到了。 丫鬟搬了一个小小的矮脚凳放在徐令琛身边,徐令琛拍了拍凳子,徐媚媚就乖乖坐上去,像个小姑娘一样。 从它进门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它身上了,纪清泰年纪小,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东西,很想摸摸它又怕给徐令琛留下不稳重的印象,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就连一直盯着徐令琛不舍得错眼珠的陈宝灵也不例外,她甚至惊呼出声:「它怎么这么聪明!」 第30章 纪清漪腹诽,这小东西何止是聪明,根本不能拿它当猴子。 徐令琛与有荣焉地笑:「媚媚,来,给太夫人拜寿。」 徐媚媚便真的站了起来,对着太夫人拱手作揖,憨态可掬。 太夫人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才想起来这小猴子是县主,忙道:「县主这样乖巧懂礼貌,折煞老身了。快拿果子给县主吃。」 纪清泰眼明心快,立刻将茶桌上的一小碟子干果递给徐媚媚,想引诱它到自己身边来,徐媚媚还真的被食物所诱,伸着爪子去抓碟子里的果子。 纪清泰觉得极有成就感,学着徐令琛的样子试探着摸了摸徐媚媚的头。 太夫人咳嗽了一声:「清泰,不得对县主无礼。」 宁王世子之所以要皇帝封这个小猴子为县主,就因为有人看它是猴子所以不尊敬。 「无妨。」徐令琛轻声道:「小孩子在一起玩应当的。」 小孩子在一起玩…… 太夫人与陈雍陈文钺都抽了抽嘴角,其他人却津津有味地看着徐媚媚吃东西。 帘子一动,杜嬷嬷大声道:「侯爷,太夫人,二爷带了周王世子殿下来给太夫人拜寿了。」 纪清漪原本放松的心不由一紧,徐令检来了。 纪清漪不是不紧张的,徐令检怎么会来呢? 上一世她跟徐令检见面可是在大半年之后啊,那时候太夫人病重,清泰无人照顾,黎月澄管着内宅,就做主将她接回来照顾清泰。 她也是那时候见到的徐令检。 徐令检对她一见钟情,当场就看呆了,扯着她的衣袖唤她「清清」。她吓了一跳,夺路就逃,事后还埋怨陈文锦带了外男进来不提前说一声。 陈文锦当时的反应有些奇怪,不仅不觉得生气,还说能被周王世子看上是她的福气,她气得要死,一把将陈文锦推出门外,狠狠地关上了门。 陈文锦这才低声下气的给她赔不是,之后总是在她面前说徐令检的好话。 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并不知道陈文锦居心叵测,更不会想到陈文锦那时候已经下定决定将她当成礼品献上去了。 所以,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她与徐令检见面那一刻开始的。 想起往事,纪清漪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要避开悲剧,就一定不能与徐令检见面。 可她该怎么避开呢? 平阳侯陈雍与世子陈文钺起身出去迎徐令检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门外,包括徐令琛,唯有清泰在逗弄徐媚媚。 纪清漪灵光一现,突然冲徐媚媚招招手,等徐媚媚看向自己的时候,就伸手指了指头上戴的那朵绢花,并鼓励地冲它笑了笑。 徐媚媚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跳起来,扑到纪清漪身上抓着她的肩膀,伸着毛茸茸的抓子就去摘那朵花。 纪清漪一声惊呼,众人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摔倒在地上,徐媚媚正蹲在她胸口上,抓子在她的头上抓来抓去。 徐令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阴沉沉地呵斥:「徐媚媚,退下!」 众人看去,只见他脸色晦暗隐忍,如雷电之将作。 别说是徐媚媚了,就是太夫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宁王世子生起气来这般吓人。 徐媚媚立马拿着绢花回到她的小凳子上坐好,一动也不敢动。 「姐姐,你怎么样?」清泰担心极了,大大的眼睛里有一层雾气。 纪清漪扶着彩心的手,半低着头道:「清泰别担心,我没事。」 太夫人就道:「彩心扶你家小姐回去歇息,如果身上有伤,赶紧去请大夫。」 纪清漪就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出了门,那视线才收回去。 她松了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不用跟徐令检见面了。 多亏了徐媚媚,它最喜欢美食与漂亮的珠花绢花,这一次让它背了黑锅,受了委屈。 徐令琛视它为心头宝,虽然不会伤害它的,恐怕还是会有小惩罚的。是她对不住它,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补偿了。 徐媚媚怯生生的看着徐令琛,徐令琛看也不看它,它好不可怜。 陈宝灵看着心疼,想开口相劝,可一看徐令琛那骇人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徐令琛陌生,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陈文锦与徐令检到了,见到徐令琛,他二人吃了一惊,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徐令检上前来,笑容爽朗,语气亲切:「没想到琛哥也来了,早知道就与你结伴而行了。」 「不过是临时起意。」徐令琛的态度有些倨傲。 徐令检却不以为杵,毫不在意。 这边拜了寿,那边寿宴已经在戏台旁边备好,众人移步戏台,一边听戏,一边用餐。 气氛轻快,陈文锦就问太夫人:「祖母,怎么没见清漪?」 太夫人轻轻皱眉,陈文锦心头一个咯噔,不会又闯祸了吧。 第31章 「是媚媚失礼,让纪小姐受到了惊吓。」徐令琛淡淡说道:「我已经惩罚过它了。」 陈文锦总算知道太夫人为何皱眉了,徐令琛最是护短的,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难怪他会不高兴。 可未免也太不给人脸面了,刚才还推杯换盏,这一转眼就变了脸色。 陈文锦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和煦道:「明媚县主是出了名的乖巧的,皇上与娘娘都夸赞过的,今天怎么会无故失礼?怕是舍表妹顽皮,惹了明媚县主在先。」 徐令琛听了这话突然就笑了。 陈文锦以为自己说对了,冲徐令琛举了举杯:「我家表妹想来是无心的,殿下切莫见怪。」 徐令琛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就算是接受陈文锦的赔礼了。 陈文锦自以为自己表现的温润如玉,不卑不亢,却不料太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从前只觉得次孙文质彬彬,今天却觉得他不仅没骨气,还有些自作聪明,竟然没看出宁王世子笑容里有几分戏谑,好似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陈雍的脸色就更冷了。 当陈文锦意识到气氛不对劲,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的时候,已经迟了。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周王世子徐令检突然站了起来,他眼神迷离,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太夫人,平阳侯,琛哥,我实在是不胜酒力,若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丑了。」 陈文锦赶紧扶了徐令检去客房休息,等到了客房徐令检就将陈文锦推开了,他面色冷峻,哪里有半分的醉态。 陈文锦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赶紧解释:「殿下,我也没想到清漪表妹会被那小畜生所伤。」 「我是气你话太多!」 「殿下不是想挑拨徐令琛与秦王世子徐令昊二人相争吗?咱们总要交好某一方才是啊……」 「徐令琛是什么人?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了的!你以为你那点子小心思徐令琛会看不出来?」徐令检眼神犀利,面色晦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琉璃珠子一般漂亮又滑手,从不让人抓到他一点错处的。莫说你我,便是秦王世子见了他,也要避让三分的,你怎么敢在他面前动心眼子!你难道忘了上个月发生的几件事情了?」 此时的徐令检与外人面前温润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满脸的郁怒。 新年过后,朝中一直在议论立太子的事情。 有些官员想谋取拥立之功,就投靠徐令琛,徐令琛笑眯眯地接纳了。前脚让人家写了投靠文书,后脚就将文书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那几个官员受到训斥,降的降,免的免,再也没有人敢投靠徐令琛了,可皇帝却夸赞他心性纯良,是纯臣,是几位世子与百官的楷模。 再有一个便是御史弹劾徐令琛出行时马车太过奢华,与圣上提出的廉洁不符。不料徐令琛当庭与那位御史辩白,不仅说自己的马车并未逾制,符合朝廷要求,还大骂那御史沽名钓誉,只弹劾别人,却任由兄长在地方为非作歹。 说他那位兄长穿着破旧的衣裳上衙门,回到家中却奴仆成群,七房小妾个个生财有道,想要打官司,先给小妾送礼。 最后的结果是徐令琛所言不虚,御史愧疚不已,他那位在地方做县令的兄长也被罢免抄家。 经过这两件事情,朝中便再无人敢随意挑衅徐令琛了。以致于皇帝交给他的差事,他总能办得又快又好,屡屡得到皇帝的夸奖。 陈文锦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殿下,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他是怕徐令琛不放过他。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还侃侃而谈吗?」徐令检冷哼一声道:「放心吧,他现在在兵部办差,跟平阳侯有来往,不会将你怎么样的。不过,你也该收回自己的小心思,要不然,便是我恐怕也保不住你。」 陈文锦知道自己躲过一劫,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是他冒进了,在陈家蛰伏了这么多年,今天一着不慎就差点出了大错乱。此事必须引以为戒,以后再不可如此轻敌。 那边徐令琛也离了席了,他以让徐媚媚给纪清漪赔礼道歉为理由,带着清泰去了春和院。 「姐姐,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清泰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见了纪清漪就趁势扑在她怀里,拐杖也就掉到了一边。 「我好好的,你别担心。」 纪清泰见姐姐的确好好的,这才眨了眨眼睛,把眸中的水汽眨回去,又吸了吸鼻子。 「乖!」纪清漪心里很自责,只摸索着他的头。 徐令琛也彻底放了心,让徐媚媚上前去给纪清漪作揖赔罪,纪清漪也摸了摸徐媚媚的头,徐媚媚一如从前,乖乖巧巧任她摸。纪清泰也伸手来摸,见徐媚媚没有逃走,就看着纪清漪笑。 「清泰,媚媚饿了,你带它到外面吃点心吧。」徐令琛道:「多喂它几次,它就跟你熟了。」 纪清泰眼睛一亮,果然乖乖带着徐媚媚出去了。 彩心站着没动,徐令琛眼光一扫,吓得她双腿发软,却撑着不动。 第32章 纪清漪知道,若徐令琛真要做什么,就是彩心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让彩心出去了。 一时间,室内安静,只剩下他们二人。 徐令琛站着没说话,那一双眼睛却化成了无形的手,抚过纪清漪的头发,在她的脸上流连,最终停在了她青紫的下巴上:「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他声音十分温柔,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纪清漪感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到头顶,让她险些站不住。 纪清漪呼吸不由一滞。 她这是生了什么病?怎么一见徐令琛就全身不对劲。 上次见面还不明显,可这一次就太明显了。 她脑中乱糟糟的,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来。 「不小心磕到了,看着吓人,其实不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明媚县主活泼可爱想跟我玩,是我胆子小被吓到了,殿下不要怪它。」 「嗯,我虽然喜欢它,却更担心你,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定要狠狠罚它的。」徐令琛顿了顿道:「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个差池,你自己不当回事,在乎你的人却难受。」 他意有所指,纪清漪却只能装作听不懂,她硬着头皮道:「多谢殿下教诲,恭送殿下。」 真是个没良心的。 徐令琛气得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见纪清泰与徐媚媚正在玩耍,不由就失笑。 她才十四,还是个孩子,他大她五岁,本该让着她。之前天大的事情他都不会动怒,怎么一遇到她头脑就不清楚了呢。 徐令琛是骄傲,可那是对着外人,在她面前,那是一点骄傲都没有的。 饶是如此,他看到纪清漪眼中闪过的诧异时,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他注定是她的手下败将,注定让她看笑话。 他的骄傲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在他第一次见到她追着她跑的时候,在他爬在墙头上挤眉弄眼做鬼脸只为逗笑她的时候。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递给纪清漪。 莫说纪清漪不是真的十四岁,就算她没有重生她也知道私相授受意味着什么。 她一下子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瞪着徐令琛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令琛见她小脸红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知道她这是气狠了,生怕她气晕厥过去,忙低声道:「不是我拿的,是徐媚媚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我上次回家之后,才发现它拿了你的珠花。今天它扑到你也不是要伤害你,是喜欢你头上的绢花。」 「你别生气,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将它教育好。」徐令琛像哄孩子一样:「你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纪清漪的脸却更红了,她以为他要……原来是她想多了。 她打开荷包,见里面放着一串珠花,一朵绢花,还有一个小小糖纸包,包的严严实实的,露出一截小小的棍子。 心头狐疑,就将那纸包拨开,见是一个小姑娘模样的糖人,她彻底呆住了。 糖人捏成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分明是她的模样,只不过微微有些融化了,想来是他放在胸口焐了太久的缘故。 她心里顿时觉得又酸又甜又涩,各种滋味夹在一起,难受莫名。 她的确非常喜欢糖人。 倒也不是喜欢吃,只是从前被困在别院的时候,每次徐令琛来看她,都会带了新奇古怪的小玩意给她,给她讲外面的世界。久而久之,她就特别期待他的到来。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徐令琛没有上战场,如果他没有中毒箭而死,她被徐令检与陈文锦欺负的时候,他会不会伸手拉她一把。 他一定会的。 就算他在她面前隐藏了真实的身份,就算他只当她是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以他的性子,他也一定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的。 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他死了战争大捷之后,死在了要被封为太子之前。 或许,她该想办法向他示警,让他不要像上一世那般陨落的那么快。 徐令琛却像献宝一样,笑着说道:「我从路上来,无意间看到的,见这个糖人跟你有几分像,想着你一定会喜欢,就买来给你了。」 骗子!又骗她! 分明是他故意跟卖糖人的形容了她的长相,卖糖人的才会捏出来。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逗她,她才会一步一步的沦陷,所以得知他骗了她的时候,她才会那样的愤怒。 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忙转过身去,不理他。 看着她的背影,徐令琛倒拿不准主意了。 上一世小丫头是很喜欢糖人的,他最喜欢她拿到糖人的那一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天上的明星,看的他心都化了。 或许,是害羞了吧。 徐令琛越想越觉得是,这一趟目的达成,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33章 送走了徐令琛与徐令检,太夫人回了安荣院,问杜嬷嬷话。 「都问清楚了,是大小姐屋里的夏荷想要显摆,就拿了玉摆件出现给喜鹊看,不料大小姐正好回来,发现玉摆件不见了。夏荷吓得不得了,就赶紧让人去送信,喜鹊本想送回去,又怕大小姐怪罪,就想了个毒计嫁祸给表小姐。」 「嗯。」太夫人点点头:「这么说来,那夏荷也不能留了,今天能拿了玉摆件出去,明天就能拿了小姐贴身的东西出去。」 「是。」杜嬷嬷道:「已经料理过了,喜鹊是外头买来的,已经卖出去了,夏荷是家生子,打了一顿送还给她老子娘了。」 「你办事向来稳妥。」太夫人又问:「素心的事情问清楚了?」 杜嬷嬷知道,相较于几位小姐,太夫人更在乎家里的两位爷,说话比刚才谨慎了很多:「素心不是诬告,张妈妈的确以次充好,克扣表小姐的月例。」 太夫人面沉如水:「那二爷跟素心之间到底有没有事?」 杜嬷嬷咽了咽口水道:「素心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二爷腰间的那荷包外面是青竹,里面是鸳鸯戏水,的确是素心所绣。我在素心房中也搜到了几件贵重的东西,跟库房的账对了,是二爷屋里的。」 「二爷或许只是一时昏了头,毕竟素心那小蹄子的确长得不错。」 她只说线索,不说结果。 太夫人一声冷哼:「一个丫鬟值当什么,他想要,正大光明地要了去,我还会驳了他不成?我是气他不懂规矩,做事不磊落,染指表妹身边的丫鬟,传出去我们平阳侯的脸面要是不要?从前看他是个好的,还做了周王世子的侍读,现在看来,他跟他那个娘一样,没脑子!」 这话说的很重,杜嬷嬷就不敢接了。 「张妈妈是世仆,所犯不是大错,打一顿送到庄子上做苦力。素心直接打死!」太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缓缓道:「把事情告诉侯爷。」 内宅的事情,太夫人已经处理好了,爷们的事情,她向来很少插手的。 这便是内外的规矩。 陈文锦还不知道东窗事发,送了徐令检回了周王府,直到傍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大哥陈文钺手握一根齐眉棍,站在院子里等他。 他脚步一顿,扬起一个笑脸,快步走上去:「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到屋里坐?」 话刚落音,陈文钺就将手中的齐眉棍丢了过来,然后欺身上前,对着陈文锦进攻。 陈文锦接住齐眉棍,本能地挡了一下,不悦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做错了事,我既然身为大哥,今天就要教训你。」 陈文钺面沉如水,语气冷峻,说话的时候并不停止出手,片刻功夫就进了几招。 陈文锦挨了几下,身上吃痛,忿然道:「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在宁王世子面前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我还不是为了平阳侯府好,还不是怕宁王世子怪罪!」 虽然是异母兄弟,陈文钺对陈文锦与陈宝灵却很是疼爱,对他们没有半点的外心。陈文锦表面上对陈文钺这个大哥也非常敬佩依赖,兄弟两个像今天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并不多。 「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陈文钺面色更冷,沉声道:「家里那么多丫鬟,你偏偏勾搭清漪表妹身边的,父亲从小就教我们做人要坦坦荡荡,还请了大儒来教你君子之道,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今天就要替父亲、替姑母教训你。」 就算对陈文锦这个弟弟很是不满,他依然十分磊落,不仅没拿兵器,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只用单手进攻。 陈文锦知道这事情是说不过去了,见陈文钺如此托大,就握紧了齐眉棍,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平时虽然表面上对大哥敬佩有加,此刻不由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文锦怒喝一声,举起齐眉棍,对着陈文钺的头就打。陈文钺变换脚步,轻轻侧身,避开了棍子,人已经欺身上前来到陈文锦眼前,一只手搭在陈文锦肩上用力一按,同时对着陈文锦的小腿踢了一脚。 陈文锦身子一矮,单膝跪在地上。 他心中生恨,忿然将棍子摔在地上,不待陈文钺开口,就满面愧疚道:「大哥,我错了。」 就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 陈文钺厉声道:「父亲就我们两个儿子,我们兄弟二人更要比别人争气才是。我小时候没了母亲,是姑母将我带大,清漪与清泰在我眼中就跟你和宝灵是一样的。但凡我在,就绝不许任何人欺辱她。」 「大哥……」陈文锦更加愧疚:「我怎么舍得欺负清漪,我跟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讨她的欢心还来不及,可她总是对我很冷淡。我也是一时糊涂了。」 陈文钺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陈文锦拉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你若真喜欢清漪表妹,就光明正大地跟祖母说,若是祖母同意,清漪表妹愿意,父亲与我自然不会阻拦。这样卑鄙龌龊的手段不许再使了。」 第34章 「是,大哥,我记下了。」 陈文钺又道:「父亲面前这次我替你担着,若再有下次,莫说是父亲,便是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又带了几分凌厉。 陈文锦心中一寒,涌起更多的毒怨。等陈文钺走了,就站在院子里冷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然还想威胁他。等他夺了权,将整个平阳侯府握在手中,届时还有谁能阻拦他! 第二天,宁王府来人了,说是奉世子之命给纪清泰送了几本书,又说为着明媚县主不懂事,吓着纪表小姐,送了两株人参,两盒冰片,给纪表小姐压惊。 陈宝灵以为是徐令琛亲自来的,兴冲冲跑到太夫人的院子,见来的只是一个嬷嬷,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待见了徐令琛送给纪清漪的东西之后,心里更是酸溜溜的,只恨当时被徐媚媚扑倒的人不是自己。 送走了宁王府的嬷嬷,太夫人就貌似随意地问纪清漪:「你看宁王世子如何?」 纪清漪心头一顿,知道太夫人是怕她被徐令琛晃花了眼,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坦坦荡荡道:「外祖母,宁王世子龙章凤姿,是天潢贵胄,他是长得好,可我却明白齐大非偶的道理。莫说他不会看上我,就是他真的看上了我,也绝不可能娶我做正妃。我不想给人做妾,不想生的孩子叫别人做母亲。」 上辈子的教训太惨了,她不要重蹈覆辙。 「我才十四,现在想婚事还太早。我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清泰的,清泰的腿一日不治好,我就一日不嫁人。」 太夫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见她情真意切绝非装出来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你如此懂事,我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说大富大贵,至少配得上你。清泰是我的外孙,我必不会亏待了他。」 纪清漪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太夫人愿意庇护,他们姐弟在侯府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虽然这棵大树在不久后也会倒下,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能找到脱离侯府的办法。 纪清漪把人参留给太夫人,自己带了那两盒冰片回去。 打开冰片盒的时候,心头一跳,忙将盒子盖好,找借口支开了彩心,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那上好的礼盒。 一盒是冰片,另外一盒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糖人。盒子内盖还写了一行小字: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送,好不好? 纪清漪感觉脸上一阵发烧,这厮,当她是什么,难道在他的心中,她就是那种贪嘴好吃之人吗?难道他以为小小的糖人就能让她动心了吗? 转眼又过了几天,纪清漪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见她跟彩心一人抱了一盆兰花,就问:「这是你养的兰花?」 兰花跟其他花不一样,没有开花的时候,不叫兰花,只能叫兰草。有些兰草直到枯萎也开不了花,那就是一株草。开了花之后才能叫兰花,品种也是根据花型花朵来定。 本来太夫人也以为纪清漪带回来的不过是几盆野草,没想到还真的开出了花。 「是。」纪清漪微笑颔首:「本来是打算送给外祖母做寿礼的,谁知左等也不开,右等也不开,今天早上可算是开了。现在送给外祖母,希望您老人家健康长寿,青春不老。」 太夫人爱花,自然很高兴,就让丫鬟在明堂里支了一张桌子,将兰花摆放在桌上,又让杜嬷嬷拿了水晶老花镜出来,好好地看看兰花。 两株兰花清雅恬淡,暗香浮动,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太夫人不由「咦」了一声:「竟然是汉宫秋月与飞天仙子。」 这两种都是春兰中的名品,莫说是摆在自己家中了,就是拿出去送人也是非常体面的。 太夫人就更高兴了:「将这两盆花就摆在我屋子,等到了秋天,我亲自分株,明年我们就有更多的兰花看了。」 纪清漪见太夫人高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亲自扶了太夫人回到内室坐下,然后乖乖巧巧道:「外祖母,我想跟着顾娘子继续学插花,您能帮我在顾娘子面前说项吗?」 大齐朝上下都爱花,每三年一度的插花节更是举国狂欢的盛事。 男人通过仕途改变出身,女子也可以通过出色的插花技艺来改变命运。花艺好的女子,受人追捧,在家中就不用看父兄的脸色,在婚事上能掌握话语权,更有甚者可以进内务府司苑局做女官。从此之后,便可以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按照前世的轨迹,在未来的一年里,平阳侯府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平阳侯锒铛入狱,太夫人重病在床,陈文钺战死沙场,平阳侯府最终落入陈文锦的手中。 在那之前,她必须谋得一技之长,才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离开陈家。而插花,就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你愿意继续学习插花,这是好事,我自然愿意去跟顾娘子说。」太夫人说:「光我出面还不行,你也要自己努力,让顾娘子接纳你才行。我记得顾娘子也是很喜欢兰花的,你何不送一盆给她?」 「好,多谢外祖母指点,我这就送去。」 第35章 纪清漪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回去就搬了一盆已经盛开的兰花送给顾娘子。 顾娘子见到兰花很是欣喜,她一生跟花草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是春兰名品--玉蝴蝶。 「这是谁送来的?这么好的兰花,竟然用了这么粗的花盆,真是暴殄天物。」顾娘子的手轻轻抚弄那花蕾,兰花的清香就若有若无地在她的鼻尖缭绕。 「是表小姐。」服侍顾娘子的丫鬟回到。 顾娘子一愣:「表小姐?哪个表小姐?」 「就是闺名唤作清漪的纪表小姐啊。」丫鬟觉得她这话问的突兀,陈家上下不就只有这一位表小姐吗。 也不对,从前纪表小姐没来的时候,大家就唤澄姑娘做表小姐,后来太夫人怕两位表小姐叫混了,就让大家改口,一个叫澄姑娘,一个叫表小姐。 顾娘子眉头就是一挑:「你没有看错吧,是纪表小姐,而不是澄姑娘吗?」 这可是春兰名品,要是从外面买,价格不菲。若是自己养,也甚是费神。纪清漪怎么可能养出这么好的兰花。 「没看错,是纪表小姐亲自送过来的,我还请她屋里坐,说您很快就回来。她说还有事,放下花就走了。」丫鬟笑着说道:「纪表小姐知道您喜欢兰花,特意送给您的,真是有心人。」 「我问你一句,你倒有那么多的话。」顾娘子脸色沉立马就了下来。 她一共教了三个学生,最喜欢的便是黎月澄。她不仅心灵手巧在插花方面有几分天赋,还十分刻苦,不管她布置的课业再多,黎月澄总是保质保量的完成。 这样听话聪明又的学生,哪个先生不喜欢? 至于陈宝灵与纪清漪二人,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当着她的面就斗的乌眼鸡一样,根本不将她这个先生放在眼里。 去年秋天,她一个青花瓷的花器被人打破,经过多方盘问之后,嫌疑最终落在陈宝灵与纪清漪俩人身上。她们二人互相推诿,互相谩骂,纪清漪还将陈宝灵推入湖中,害得陈宝灵去了半条命。 后来,纪清漪被送走了,陈宝灵也变得听话努力起来,课堂上从不捣乱,这让她越发认定那花器一定是纪清漪打破的。她连害人都敢,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呢。 这样的人给她送花,没得污了她的名声。 「把花搬出去。」顾娘子嫌弃道。 顾娘子平时很好说话,突然沉了脸,吓了丫鬟一跳:「娘子,搬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我看不见的地方就行了。」 下午,太夫人就请了顾娘子过去,将纪清漪希望继续跟她学习插花的意思说了。 顾娘子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更是冷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就知道纪表小姐没安好心,她想回学堂,难道不能正大光明地对自己说,非要请了太夫人出面压制自己,分明没有将她这个先生放在眼中。 想她顾娘子乃清流之后,若教出这样的学生,走出去岂不是会给她脸上抹黑?她绝不会同意的。 「侯爷花重金聘我来府上,教授小姐花艺是我的本分,我不该推三阻四,厚此薄彼。」顾娘子毫不掩饰自己对纪清漪的厌恶之情:「只是纪表小姐总是在课堂上捣乱,有她在,大小姐只顾与她争执,再无法沉下心来学习插花的。」 顾娘子与父辈一样,都是性子直,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之人。平阳侯陈雍很欣赏她身上的铮铮傲骨,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请她来。 太夫人不肯拂平阳侯的面子,所以也一直捧着她。 「原来顾娘子担心的是这个,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太夫人和颜悦色道:「这两个丫头从前一直在一处,不懂事,自然一个不让一个。分开了几个月才意识到对方的好,纪清漪刚回来,宝灵就与她握手言和,言笑晏晏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我们做师长的,也该多给她们几次机会。」 顾娘子自然不乐意,可太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知道自己再拒绝就显得刻薄了。 可若让她就这样接纳了纪清漪这个害群之马,她也是不甘心的。 她顿了顿道:「纪表小姐原来在花艺上就稀疏的很,这课程又断了半年,不一定能跟得上。」 太夫人脸上就露出凝重的神色,顾娘子说的是,芳华女子学院每年十年招新,若因为纪清漪一个耽误陈宝灵与黎月澄的入学考试,那就得不偿失了。 顾娘子见太夫人动摇了,就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不如先让纪表小姐与两位小姐来一场插花比赛,哪怕纪表小姐不能赢,只要技艺别差太多,就可以继续跟着两位小姐学习。若是差距太大,就先让纪表小姐等一年,等今年两位小姐参加考试进了芳华女学,我再单独给纪表小姐授课。」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打定主意,等过了十月,黎月澄与陈宝灵入学了,她立马请辞。总之,绝不能让纪清漪这种人抹黑了她的名声。 太夫人也觉得好,把这话告诉了三位小姐,让她们这两天都不用过来请安,以「春」为主题,做一个插花出来,两天后送到安荣院,由太夫人与顾娘子点评。 第36章 黎月澄听到消息,恭恭敬敬送走了杜嬷嬷,转身回来就笑了。 顾娘子不喜纪清漪,分明不想教习纪清漪,所以找了这个机会来堵太夫人的嘴。 她们三人里面,自然她的插花技术最好,而纪清漪根本就只懂了一些皮毛。这几个月她进步很大,而纪清漪一点都没学,此消彼长之下,纪清漪必定会败得很惨。 从前纪清漪什么都不懂,玩弄她于鼓掌虽然容易,却没有成就感。如今她们已然翻脸,这一次,她定要将纪清漪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她迫不及待想看纪清漪不甘心却不得不低头的脸,那一定十分精彩。 黎月澄约了陈宝灵去花房选花,黎月澄选了十几种,陈宝灵在她的怂恿下,选了二十多种。 插花成品做出来,可能只需要几种花,但多选才能组合出更好的搭配,这个道理两人都是知道的。 黎月澄看着花房里所剩无几的花,心中甚是满意。 她叫陈宝灵来的目的也在此,就是为了让纪清漪无花可用。 两人有说有笑出了花房,在岔路口分手,黎月澄笑着道:「宝灵,你昏头了,连回去的路也不认识了。」 「我怎么会不认识回去的路,我这是去春和院,把选出来的花分给清漪一份。」陈宝灵道:「你难道没看到我每样花都选了两份吗?」 说完,转身就走。 黎月澄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前世纪清漪被徐令检禁锢在院中,不能出门,唯一的消遣就是养花种草,插花摆瓶。 她觉得自己技术不是非常好,要比过黎月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努力的话,应该可以跟陈宝灵打个平手。 她也不需要赢,只要能跟陈宝灵打个平手,能重新跟着顾娘子学习插花,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她重生之后头一回插花,关乎她的未来,自然格外重视。 彩心也非常积极,一早就支好了桌子,把工具摆好,将鲜花放好,就等纪清漪动手了。 可纪清漪并不急着开始,只低着头苦思冥想或者望着远处发呆。 她这个样子,让彩心急的团团转。 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小姐是不会插花的,从前上课也不怎么认真听,若是这一次失败了,岂不是会让太夫人失望。 转眼间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彩心支的那张桌子上还是空空如也,花剪花刀纹丝不动。 急的她想催纪清漪快点又不敢打断她的思绪,等到第二天的中午,纪清漪终于开始动手了。 她先在屋中与小厨房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个比粥碗稍大些的的无耳土陶小罐作为花器。 彩心见了心里就直打鼓:「小姐,大小姐她们插花都用粉彩花瓶、青花花瓶、再不济也是崭新的素彩陶瓶,小姐,这个陶罐太不起眼了,又旧又丑,任谁一眼也看不到它的,咱们还是换一个吧。」 纪清漪就笑:「你觉得它不起眼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从从一众鲜花里面选了一根山茶花枝,用花剪迅速修剪,去掉多余的枝叶花朵,只留下一朵半开的山茶花朵,预留了一扎长的花枝,斜斜地插入陶罐之中,又用剑山将花枝固定。 第二枝她挑选的是一根长长的桃花花枝,从头到尾没有一朵花,筷子粗的花枝上长了二十来个花苞,鼓鼓的小小的程对称形状爬在花枝上,甚是可爱。 她用花刀削去多余的花苞,将花枝修剪到合适的长度,然后插在山茶花旁边。 整个过程也不过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彩心叹为观止:「小姐,你什么时候插花技术这么熟练了啊,这盆插花可真好看。这次比赛,你一定是第一名。」 纪清漪却不信:「你又没看到别人的作品,怎么就敢断言?」 「我之前看过澄姑娘与大小姐插的话,都没有你这一盆好看。」彩心断言道:「总之,小姐这一盘就是最漂亮的。」 「好,希望借你的吉言,我今天能出师大捷,顺利跟顾娘子学习插花。」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那样,纪清漪用罩子盖了自己的作品,交给杜嬷嬷。 用过晚饭,纪清漪、黎月澄、陈宝灵到花厅里等候太夫人与顾娘子。 杜嬷嬷将罩子揭开,将三人的作品一字排开放在花厅中间的桌子上。 一个篮花、一个瓶花、一个是陶罐花。 陈宝灵登时就傻了眼。 她原先觉得自己做的花篮是很不错的,可是跟另外两个作品比起来,立马被比了下去。 虽然她不知道剩下那两个哪个是纪清漪的,哪个是黎月澄的,可她却明白自己的花篮绝对自己垫底的那一个。 不如黎月澄她也就认了,结果她连纪清漪也比不过,可真是气人。 不对,纪清漪从前就不会插花,又缺了这么多的课程,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的作品?一定是她怕顾娘子不收她,所以求了黎月澄帮忙。 怎么能这么卑鄙呢?亏她还怕纪清漪没有花用,特意送给她一份。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第37章 陈宝灵愤愤地瞪了纪清漪一眼。 按照规定,她们现在还不能说话交流。 纪清漪也在暗暗打量,除了她的山茶花之外,还有一瓶梅花,一篮牡丹。 就她自己感觉,她以山茶花为主做出来的插花,比另外两个都好。当然,这仅仅是她自己的感觉,顾娘子会不会喜欢,她不敢确定。 毕竟插花这种东西,跟考官的喜好关系很大。 太夫人与顾娘子联袂而来,一见到桌上摆放的三份插花,太夫人就笑了。 她的主题是春,只要不跑题,哪怕作品差一些,也不要紧的。现在看来,这三个全部切合主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老人家是放心了,可顾娘子的心情却很复杂。 她进来第一眼就看到那朵红艳艳又孤零零的山茶,十分的惊艳。对于爱徒黎月澄做出这么好的作品,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中间那梅花定然是陈宝灵的作品了,也可圈可点,比之前进步很大。 最差的就是那个花篮了,不是特别雅致,但也点明主题了。她没想到,纪清漪会有这样的造化,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这么说来,纪清漪这个害群之马,她再不想接受也必须要接受了。 太夫人装作没看到顾娘子脸色的样子,笑眯眯道:「顾娘子,这三个插花你来分个高下吧。」 顾娘子首先点评那个花篮。 灯笼形花篮正中间摆放着一朵硕大的牡丹,旁边配以碧桃、红杏、连翘、海棠,一派阳光灿烂、万紫千红的盛春景象。 「整个花篮用花过多,不够雅致。」顾娘子语气刻板,言简意赅道:「但主题鲜明,主次分明,让人一望就知是春日来了。符合要求,但只能算中等。」 如此,纪清漪就算过关了。 太夫人对纪清漪笑着颔首,完全没看到一旁陈宝灵紧绷的脸色。 「这一瓶梅花比刚才的花篮雅致多了。」 随着顾娘子的话语,众人的视线就落到中间那瓶梅花上来。特别是黎月澄,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因为这梅花是她的作品。 半臂长的灰陶花瓶,十分朴素,两枝浅粉色的梅花分别从瓶口向左右伸出,尾端又向内合,互相呼应,枝条优美。瓶口两枝梅花之间,放了两朵怒放的胭脂色杜鹃花。 「梅花疏瘦幽冷,杜鹃色彩艳丽,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倒也合适,只是失去了梅花不与百花争春,不惧严寒敢为天下先的气节。」 顾娘子的视线从三位小姐身上扫过,谆谆教导道:「要记住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 三位小姐点头应诺。 黎月澄放在膝头的手不知不觉就握成了拳,竟然要输给陈宝灵了,她不甘心。 最后,只剩下那份山茶花了。 灰色朴素半旧不新的陶罐,里面放了一朵半开的红色山茶,一节鲜嫩的花枝高高地斜插着,花枝上挂着五六个刚刚露芽的花苞,在黄绿色嫩叶的衬托下鲜明可爱。 红花半开,新叶嫩黄,花枝抽苞,让人一看就知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顾娘子很是满意,语气不知不觉就温和了许多:「没有选盛开的花,而选了半开的,旁边也只有花苞,而没有别的花,给人一种一树独先天下春的感觉,心思不可谓不巧妙。」 「看到人忍不住就会去想,等到鲜花满枝头,该是人间芳菲尽了。」 顾娘子每说一句,纪清漪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一分。彩心站在纪清漪身后,更是激情的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主仆二人,都看到了柳暗花明。 这是顾娘子最喜欢的学生做出来的作品,她自己又特别喜欢,因此便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花器简陋朴实,反而没有喧宾夺主,让人忽略它的存在,将视线放在那红艳艳的花朵上。整个作品简洁清新,言有尽而意无穷,给人无限的遐想,立意结构都是上佳。」 说到最后,顾娘子脸上甚至带了几分笑容:「澄姑娘,你来说说,你设计时的想法吧。」 她笃定这最好的,一定是爱徒黎月澄做出来的。 黎月澄一愣,旋即捏紧了帕子站了起来。 顾娘子鼓励又期待地看着她。 黎月澄脸色发僵:「先生……」 「顾娘子,你弄错了!」彩心站在纪清漪身后,立马揭露真相:「你说的这山茶花是我家小姐做出来的,不是澄姑娘的作品。」 她声音嘹亮,吐字清晰,每个人都听到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纪清漪身上,惊诧者有之,不相信者有之,陈宝灵转头看纪清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顾娘子更是愣在当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待反应过来之后,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然后就捧起那陶罐,从陶罐底下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见上面明明白白这地写着纪清漪三个字,她才明白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 可为什么!纪清漪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的插花,她绝不相信。 一定是作弊。 她竟然敢作弊! 她这种人有什么不敢的! 第38章 顾娘子冷笑数声,目光凌厉地瞪着纪清漪:「表小姐,请你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样设计插花的?」 顾娘子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再没有刚才的温和欣赏,纪清漪心里的喜悦退得一干二净。 她明白,顾娘子根本不相信这是她做的。 顾娘子信不信,那是顾娘子的事情,她只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行了。 「想到了就做出来了,不过是灵光一现而已,哪有为什么呢?」纪清漪不急不缓道:「外祖母给的题目是春,我想春天就是花朵绽放,抽枝发芽吧。」 顾娘子冷哼一声,有些不齿:「原来是这样。」 说了跟没说一样。 「就是这样。」纪清漪半低着头,恭敬地问:「那我通过考核了吗?明天可以继续学习插花了吗?」 「不行!」顾娘子一口拒绝。 纪清漪霍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顾娘子。 纪清漪的抬头太突然,目光太直白,好像能刺到人心里去。 顾娘子对她就更不满了。 她就知道纪清漪的恭敬是装出来的,她就知道她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顾娘子淡漠道:「明天我要去花市采买一批花卉,不能给你们上课,纪表小姐后日再来课堂吧。」 说完,转身就走。 「先生。」纪清漪突然扬高了声音道:「我做这插花的灵感,来自于诗圣杜甫的一句诗,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先生可还满意我的回答吗?」 顾娘子的身姿一僵,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太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纪清漪,过了好一会道:「虽然通过了考核,但顾娘子为人清傲孤傲,最不喜人弄虚作假,以后在学堂上,一定低调谦逊,别惹恼了她。」 「太夫人,这真是的是我家小姐做的……」彩心急切地为纪清漪辩解。 「好了,我知道了。」太夫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扶着杜嬷嬷离开了。 陈宝灵经过纪清漪的时候,也冷哼了一声,冲她翻了一个白眼。 她觉得纪清漪怎么能这么蠢呢,就算要作弊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啊。难道自己对她不好吗?她怎么能有事就去求助月澄而不来求助自己呢?真是白费了她这些日子对她这么好的心。 黎月澄倒是停了下来,笑道:「我不胜而胜,你不败而败。纪清漪,你想赢我,下辈子吧。」 彩心对黎月澄怒目而视:「无耻!」 黎月澄毫不生气,笑着走了。顾娘子临走之前,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分明是有话要跟她说,她必须赶紧过去。 「小姐,她们太过份了,这插花就是你亲自做的,连太夫人都冤枉你。」她眼圈都气红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没事。」纪清漪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她们又不是故意冤枉我的,这都是误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以后,她们自然会知道是她们错怪了我。」 她越是这样不在意,彩心就越是替她觉得委屈,甚至忍不住哭了出来。 纪清漪好说歹说,才将她哄好了。 她最终的目标是继续跟顾娘子学习插花,等到今年十月参加芳华女子学院的考试,成为其中的一员,等她在芳华女子学院谋得一席之地,就是她离开平阳侯府的时候。 能达到目的就行了,其他的倒不用太在意。至于太夫人那边更不用担心,等她进了学堂,做几个漂亮的作品出来,太夫人自然会明白。 不过黎月澄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上辈子她已经败在黎月澄手里了,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败了。 …… 「你好糊涂!」 顾娘子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失望:「你性子和软,待人友善,这是你的优点。但你也不能毫无底线地帮人,就算要帮,你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纪表小姐并不是值得你相助的人。但凡她有你一半的懂事明理,我都不会拒她于门外。」 「她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不能雕琢的朽木,所以我才放弃了她。你这样帮她,只会助长她顽劣的脾气,她认识不到自己的缺点,做错了事情得不到惩罚,就永远都不会成熟。你难道还能跟在她身后一辈子,永远都替她收拾烂摊子不成?月澄,你让我太失望了!」 私底下,顾娘子不叫她澄姑娘,对她直呼小名。 「先生。」黎月澄低着头,声音里都是愧疚:「其实清漪人并不坏,她就是性子冲动了些。我也知道自己这样没有原则地帮她不对,但是她苦苦哀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毕竟……毕竟她跟我一样,都是寄人篱下的。」 顾娘子见她如此,语气和软了很多:「同样是寄人篱下,同样是跟着我学插花,我为何会厚此薄彼?还不是因为你乖巧懂事,而她冲动任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要帮她,我怎么会拦着,我是气你把最好的那一个给了她。」 「你只想着她,怎么就不想想,这是我特意为你创造的、在太夫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你难道就不能将梅花给她,将山茶花留给自己?」 第39章 黎月澄低声呐呐道:「她说更喜欢山茶花,我就让给她了,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我若是知道先生的一番苦心,说什么也不会把山茶花让出去的。」 「你呀!」顾娘子怒其不争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纪清漪欺负。你当她是好姐妹,她当你是垫脚石。」 这样的人哪里是冲动任性,分明就是道德败坏,居心叵测。 可恨有太夫人给她撑腰,她不得不收了这个祸害为徒,她一世的清名,恐怕就要断送在她的手里了。 黎月澄又羞又愧:「先生,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糊涂了,您罚我吧,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黎月澄这样说,顾娘子就心软了,她根本就不是怪她,教训她恰恰是因为心疼她,怎么舍得罚她。 「你要真不想让我生气,以后就不要这么做。」顾娘子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我不生气了,你也别难过了。快回去吧,明天一早,陪我去花市,我教你怎么挑选花。」 「是,谢谢先生教诲。」 黎月澄脚步轻快地出了顾娘子的屋子,见院子角落里放着一盆兰花,就问顾娘子的丫鬟:「这兰花怎么放在这里?」 丫鬟一脸的苦笑:「是表小姐送来的,娘子不喜欢,我又不知道朝哪里放。直接丢出去,被人看到了也不好。」 黎月澄盯着那兰花看了一会道:「这么漂亮的兰花,丢了挺可惜的,你何不搬到自己房里去,反正先生也不要了。」 丫鬟眼睛一亮:「我正愁没办法呢,澄姑娘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这算什么大忙。」黎月澄笑得很和气:「我可不敢当。」 回去的路上,黎月澄走的很慢。 虽然今天自己完胜纪清漪,但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清楚的,纪清漪插的那盆山茶的确手段高超。 不管纪清漪是误打误撞做出来的也好,有高人指点也好,总之,这件事本能地让她感觉到危险。 纪清漪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纪清漪了,性格变化了很多,焉知她到了学堂不会学到东西? 她绝不允许留这个威胁在自己身边。 她目光渐渐变得恶毒,既然纪清漪凭着那几盆兰花翻身,那她同样用兰花将她打回原形,让她滚回别院去,永远都不能回来。 回到院中,黎月澄迅速写了一封信,对画眉道:「将这封信交给二门处的福贵,让他把信送给我哥哥。你送了信之后立马就回来,不必等回信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纪清漪掐着时间,赶在纪清泰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去了外院。 先生正在给纪清泰讲《论语》,正说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之。」纪清泰坐着,把先生刚才将的复述了一遍。先生很满意,笑着点头:「明天休沐,写一篇大字,后天我要检查的。」 「谢谢先生今天的讲解。」纪清泰腿脚不便,回答问题可以坐着,课程结束却不敢坐着的,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恭送先生。」 先生走到门口,对着纪清漪点点头,就离开了。 纪清漪看着有些羡慕,清泰的先生真和气,对他可真好。至少比顾娘子对自己要好多了。不过这也是清泰讨人喜欢的原因。 她笑着走进去,高声唤着清泰的名字。 清泰欣喜地回头:「姐姐,咱们是要去放风筝吗?」 这是前几天纪清漪答应过他的,他一直记着呢。 「是呀。」纪清漪摸摸他的头。 清泰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太好了,咱们终于要去放风筝了。」 因为腿脚不便,别人觉得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清泰看来,都会觉得特别的可贵。纪清漪觉得心痛,却更加坚定了要治好他的腿的念头。 她替他将桌上的书理好,让下人拿了肩舆抬他去后花园。 纪清漪跟彩心忙活了半天,风筝终于摇摇晃晃终于飞上了天空。 清泰头仰得高高的,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纪清漪就把风筝教给他牵着,告诉他怎么扯线风筝会飞的更高。 彩心突然道:「小姐,你看,那边走来的是不是琉璃姐姐?」 纪清漪回头,见果然是琉璃,她就让彩心照看着纪清泰,自己迎了上去。 琉璃是太夫人院中的大丫鬟,等闲不会出来的,能让她跑腿,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琉璃面色紧绷,声音僵硬道:「表小姐,顾娘子说不想教你学插花。她跟太夫人说了很多话,太夫人很不高兴,让奴婢请你过去说话。」 琉璃想着太夫人的怒容,心里还有些后怕,太夫人很久都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了。 纪清漪听了,就不由抿了抿唇。 没想到她费了那么大的劲,事情的轨迹竟然还跟前世一样。 「好,多谢琉璃姐姐告知。」 纪清漪的冷静感染了琉璃,她沉默地跟在纪清漪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安荣院。 第40章 陈宝灵站在门口,对纪清漪挤眉弄眼:「哎哎,纪清漪,你这回又闯了什么祸?祖母生了好大的气,都不让人进去。」 纪清漪本来心里正烦着呢,见了她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顿时气结:「跟你没关系,一边玩去。」 「哼!不说我也知道,你得罪了顾娘子,她拼死也不会让你回学堂的。」陈宝灵撇了撇嘴,心有不甘地控诉:「你若是请了我帮你做插花,顾娘子必然不会怀疑的,到时候你又进了学堂,又不得罪顾娘子不是很好嘛?可你偏偏去找月澄,枉我对你这么好!你狼心狗肺,活该顾娘子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 陈宝灵下巴微扬,像个怄气的小孩子。豆.豆.网。 纪清漪觉得她这个样子,跟清泰小时候一模一样,比起黎月澄,陈宝灵简直就是小天使。 她突然伸出手,揉了揉陈宝灵的头发:「你真的不喜欢我吗?可是我很喜欢你呀,也很想跟你玩,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陈宝灵一把将她的手拍开,红着脸瞪着眼,指着纪清漪:「你……你……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了!」 纪清漪微微一笑,大步进了太夫人的正房。 就算不能跟顾娘子学习插花,至少她收获了一个朋友,这感觉也不赖。 刚一进门,纪清漪就感觉到气氛十分的压抑,太夫人端坐主位,顾娘子坐在客位,黎月澄坐在太夫人下手。 厅堂的桌子上,摆放着四盆兰花,正是她养的那几盆。 进门的瞬间,三人同时抬头看她,目光清冷带着审视。 纪清漪本能地觉得不舒服,这是要做什么,三堂会审吗?特别是黎月澄也在,这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太夫人面沉如水,声音冷的像冰雹:「你可知错?」 知错?她做错了什么? 「外祖母,昨天的插花的的确确是我自己做的。」纪清漪挺直了脊背,并不惧怕任何人:「我可以重新做一次,或者您重新出题,找个人跟着我,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跟昨天的事情不相干。」太夫人指着那几盆兰花道:「这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还不从实交代吗?」 纪清漪闻言一愣,毫不犹豫道:「是我从别院后面的山谷中挖出来的啊。」 外面突然传来丫鬟响亮的声音:「太夫人,世子来了。」 太夫人对杜嬷嬷道:「你去问问世子,有什么事情。」 杜嬷嬷依言而去,片刻就回来了:「世子说表姑娘年纪小,就算做错了什么事,让您看在姑太太的颜面上别跟她计较。」 太夫人最忌讳内外不分,闻言就不高兴:「你去告诉世子,这是内宅的事情,跟他不相干,让他不要插手。」 杜嬷嬷去了。 太夫人想着长孙向来懂事,却总是为着纪清漪的事情求情,再跟纪清漪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不悦:「我再问你一次,这几盆兰花,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是别人给你的,还是你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你只要说实话,我都不会怪你。」 纪清漪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更坚定,更响亮:「外祖母,这兰花是我亲手从山中挖出来,亲手培养的。」 「纪表小姐,你一共挖了五盆兰草,除掉被宁王世子搬走的那一盆,剩下的这四盆,个个都开了花,还个个都是春兰名品。」 顾娘子冷冷地瞥了纪清漪一眼,又迅速移开,好像多看一下就会污了她的眼睛似的。 「莫说是你,便是辨兰赌草的行家里手,都没有这么高的命中率。若人人都能在山谷中挖出名兰,那卖花的花铺都要饿死了。」 兰花没开的时候,就是一株草。有很多兰草永远都不会开花,也有很多兰草会开出名品来。 所以就滋生了赌草这个行当。 所谓赌草,就是有些人花钱买一株毫不起眼的兰草,如果兰草开花,是名品,那就可以价值翻番,卖出高价,赚上一大笔。 如果兰草永远不开花,那就要赔钱。 说白了,跟赌石是一样的道理。 顾娘子分明是不相信纪清漪的话。 她语气中的嘲讽,让纪清漪忍不住冷笑:「顾娘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您难道就不能明说吗?」 顾娘子不料她竟然突然反驳,心里更加确定纪清漪是心虚了。 她冷哼一声,不齿道:「这兰花根本就不是你种的,而是你偷的。」 纪清漪闻言遽然色变,她声音拔高了好几度:「顾娘子,你看不惯我,不想收我为徒,大可以直接说。你先是出题刁难我在先,如今又毫无根据地污蔑我在后,你究竟是何居心?」 她也是气极了,没想到顾娘子竟然如此不可理喻,先质疑她考核作弊,又污蔑她偷兰花。 她知道顾娘子看自己不顺眼,可没想到顾娘子竟然将她想的如此不堪。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能凭空猜测啊,这未免欺人太甚。 顾娘子正气凛然道:「我幼承庭训,熟读诗书,清白做人,公正处事,虽不敢说自己是女中君子多么高尚,但刁难污蔑人的事情却是从不屑做的。」 第41章 「就因为你不相信我能分辨兰草,所以就说那兰草是我偷的,难道这还不是污蔑吗?」纪清漪对她一点也尊重不起来了,语气也不如刚才谦恭:「顾娘子,你是清流之后,却家道中落,不甚富裕,这是众所周知的,我是不是可以以此为由,怀疑你腰间挂的玉佩也是偷来的呢?」 「你无礼!」顾娘子勃然大怒。 她早就猜到纪清漪会这样,做错了事情死不悔改,还这样无礼地顶撞先生。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烂泥永远都只会是烂泥。 「清漪,你怎么能这样跟先生说话?还不赶紧跟先生认错。」黎月澄站起来,柔声劝道:「姑祖母与先生都不是苛刻的人,只要你承认错误,改过自新,保证以后再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别说了。」纪清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根本没有拿别人的东西。没有失主,没有证据,就因为顾娘子不相信我辨兰的能力,就凭空捏造事实污蔑我偷东西,我不服。」 「外祖母,我真的没有偷东西,请你相信我。」 太夫人这一会的功夫也冷静了下来了,她知道顾娘子对纪清漪有偏见,但以她对顾娘子了解,她觉得她应该不会做出栽赃陷害这种事情的。 但纪清漪毫不畏惧,一脸坦荡,也不像伪装。 太夫人权衡了一会就道:「顾娘子,你怎么说?」 顾娘子难堪失望,她没想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太夫人竟然还相信纪清漪。 「太夫人,我既然敢到你面前说这件事情,就一定是有证据的。」顾娘子道:「失主就在二门处侯着,劳烦杜嬷嬷打发一个小丫鬟去叫人进来。」 …… 事情要从今天早上黎月澄与顾娘子去花铺选花说起。 顾娘子做事认真,挑花也很有一套,她到了花铺一边挑花,一边指导黎月澄。 「咦。」黎月澄突然开口问花铺老板:「怎么今天兰花这样少,是有人捷足先登买走了吗?」 「若真是被人买走那就好了。」花铺老板愁眉苦脸道:「是被人偷走了。上个月我家丈人过大寿,我陪婆娘回娘家,当天回来,就发现少了五盆兰花。四盆春兰,一盆建兰,个个都是名品。我花了大价钱才从别人家买来的分株,养了好久,眼看着就开花能卖个好价钱了,竟然被人偷了。哎,这也是流年不利啊!」 「就算是破财消灾吧,幸好只是五盆兰花,其他的花没有丢。」黎月澄说着突然脸色一顿:「是四盆春兰,一盆建兰吗?」 花铺老板道:「是啊。一共五盆,不仅有汉宫秋月、飞天仙子,还有玉蝴蝶,那都是我的心血啊!」 黎月澄眼神游弋,脸色更加难看。 顾娘子正想问黎月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突然想起纪清漪送给自己的那盆正是玉蝴蝶,心头不由一个咯噔。 她没有说话,只打眼在花房里看了一圈,见花房里用的都是最粗的那种花盆,跟纪清漪送来的那盆玉蝴蝶花盆一样,心里就明白了。 背了花铺老板,顾娘子就厉声问黎月澄:「月澄,你是不是知道偷花的人是谁?」 黎月澄显得很忐忑:「先生,一个月前清漪从别院回来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带了五盆兰花。她送了两盆给姑祖母,正好是汉宫秋月与飞天仙子……」 她突然急急道:「我相信这一定是巧合,先生,清漪虽然淘气了些,但绝不会偷人东西的。」 顾娘子的嘴角就抿了抿:「可她还送给我一盆玉蝴蝶。」 黎月澄大惊失色,不敢置信道:「先生,会不会弄错了,清漪她应该不是这种人啊。」 顾娘子没好气道:「你若还当我是先生,就不要再为她说话了。她若不跟我学习插花就算了,既然是我的弟子,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黎月澄吓了一大跳:「先生,您是要回去告诉太夫人吗?那清漪的名声怎么办?事情传出去了,清漪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若是自尊自爱,在乎自己的名声,断然不会做出这种道德败坏之事。」顾娘子气结道:「这种人,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否则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顾娘子打定了主意,就对花铺老板说:「你跟我一起去平阳侯府,你丢花的损失,我替你找回来。」 花铺老板前一天晚上就得了黎月澄哥哥黎月荣的吩咐,自然连连答应。 当那花铺老板走进来的时候,纪清漪的心头就不由咯噔了一下。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失主,也没有想到失主竟然是经常给平阳侯府供货的花铺老板。 令她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花铺老板不仅说了自己丢兰花的数量、品种,竟然连花盆都说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她知道真相,她肯定也会怀疑自己是个小偷的。 怎么会这样? 顾娘子生性高傲,会因为那些几盆花而怀疑自己,却绝不会主动设下陷阱栽赃陷害人。 不对,她一开始就错了。 第42章 这不是顾娘子看不惯她无的放矢,而是有人挖了个坑,处心积虑地要对付她。 除了黎月澄,再不会有别人了,只有她才会心心念念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朝黎月澄看去。 黎月澄眸中却含着得意,你终于明白了,还不算太笨,不过晚了。 顾娘子看着太夫人道:「不是我硬朝纪表小姐身上泼脏水,而是事情实在是太巧了,而纪表小姐又不能说出那几盆兰花的来历,实在让人不能不生疑。」 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声音有些哑:「你确定你丢的是五盆兰花,对吗?」 花铺老板毫不迟疑:「是,不多不少,正好五盆。」 她挖回来的兰草不止五盆,素心与张妈妈都被打发出去了,知道她挖兰草的只有彩心,可彩心是她的贴身丫鬟,彩心的证词,太夫人一定不会相信。 能给她作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锦衣卫镇抚赵扶。 可那天的事情赵扶吩咐过,不允许对外提起,也就是说,这五盆兰花,不是她偷的,也成了她偷的了。 纪清漪突然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与迷茫,她重生了,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是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吗?那上天让她重生的目的何在,就为了让她将从前的不公、不堪重新经历一次吗? 顾娘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刻薄:「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若是早承认错误,我也不会让你这么难堪。」 太夫人也很是生气:「清漪,你从前不懂事,我都原谅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糊涂。你知不知道,若是事情传出去,别说是你,便是我们平阳侯府,脸上也十分不光彩。」 「太夫人。」帘子一动,琉璃闯了进来:「世子让人送话来。」 「让人等着。」太夫人没好气道:「有什么话也要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说。」 琉璃的声音比刚才急切了几分:「太夫人,等不得,世子说锦衣卫镇抚赵大人派了人来,有事求见太夫人,说马上就要到安荣院了。」 太夫人大吃一惊,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可听清楚了?真是锦衣卫来了吗?」 她脸色发青,声音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直瞪着琉璃。 锦衣卫听命于皇帝,可以逮捕任何人。十几年前,就是锦衣卫闯进了平阳侯府,查封了陈家,带来了平阳侯陈雍下诏狱的消息。 太夫人用尽千方百计,还搭上儿媳林氏的性命才得以扭转乾坤,挽大厦于将倾。而后,平阳侯府更是花了十几年才喘过气来。 往事历历在目,太夫人每每想起都不由觉得胆战心惊。 琉璃脸色通红、神色慌张:「太夫人,世子只说是赵大人派来的人,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 没想到时隔多年,锦衣卫又来了,这一次,平阳侯府能渡过难关吗?侯爷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太夫人心头发慌,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几下。 杜嬷嬷脸色发白,一时没有注意,纪清漪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太夫人的胳膊。 「外祖母,您先别着急,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要等到见到钺表哥与来人之后再说。」纪清漪的胳膊紧紧撑着太夫人,沉声道:「人马上就来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纪清漪沉稳的声音感染了太夫人,她看了纪清漪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说的对,我必须要撑住。」 「杜嬷嬷,将他带出去,先跟下人安置在一起。你去告诉各院的管事,不得允许,禁止出门,好好呆在自己的院中。」 吩咐完之后,她这才对黎月澄、顾娘子道:「你们跟清漪一起,先在屏风后面避一避。」 黎月澄早已惊恐万状,战栗不止,顾娘子虽然强撑着,可也脸色苍白,双脚发软。 相比之下,纪清漪的冷静沉着越发难能可贵。 纪清漪并不是不害怕,她只是觉得锦衣卫如果要抄家,只会如狼似虎地闯进来,绝不会像上门做客那样提前通知主人的。而且刚才琉璃也说了,人家是上门来拜见太夫人,就更不可能是抄家了。 陈文钺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太夫人不由愕然,不是锦衣卫吗?怎么是个女流之辈? 那妇人屈膝行礼:「金氏拜见太夫人。」 陈文钺开口道:「祖母,这是赵大人家的金嬷嬷,奉赵大人之命,特来拜见祖母。」 陈文钺面色平静,语气和缓,态度从容,丝毫没有惧怕紧张,太夫人见了,一颗心慢慢就放了下来。 「金嬷嬷请坐。」太夫人犹自不敢放松,出口询问:「不知金嬷嬷今天登门所为何事?」 金嬷嬷谦恭又得体道:「奴婢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送还所欠的银两,还想请贵府表小姐过府,指点我们家的下人那两盆兰花该如何养才好。」 纪清漪正顺着屏风朝外看,放在屏风上的手不由倏然收紧。 她那两盆花终于没白送,她的冤屈终于要洗清了。 第43章 太夫人面上闪过一抹惊讶:「金嬷嬷,我们家并无人借银子给赵大人,这事情是不是弄错了?」 金嬷嬷先是一愣,接着就抿嘴笑道:「是奴婢来的唐突,没有跟太夫人说清楚。一个多月前,我家太夫人过寿,我们大人从贵府表小姐手中买了两盆名兰作为寿礼……」 金嬷嬷的声音不大不小,屏风后面的几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顾娘子当场就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纪清漪养的兰花卖给了锦衣卫的赵镇抚! 这……这怎么可能? 可赵扶是什么人,堂堂锦衣卫又怎么会弄错? 如果没有弄错,那就说明,纪清漪的兰花不止五盆,跟花铺丢失的数目对不上,也就是说,纪清漪根本没有偷兰花。 是她冤枉了纪清漪! 刚才她口口声声指责纪清漪,看似振振有词,其实却无理取闹、刻薄之极。 顾娘子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她是清流之后,她为人师表,却做出了那样无礼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亏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公正公道没有故意针对任何人,可事实证明她错了,她冤枉了好人,她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纪清漪是怎么想的?她定然恨死了自己吧。 顾娘子神色复杂地朝纪清漪看去,只见她紧贴着屏风,从缝隙朝外看,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呆呆地坐回到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外面,金嬷嬷并未提赵扶从别院抓走人一事,只语气轻快地把赵扶买兰一事说了一遍,又道:「当时我家大人身上没带钱,就跟贵府表小姐说隔日送过来,后来因为有公干,就一直拖到今日。还是今天,我们太夫人提起来,大人才猛然想起此事,还说他言而无信,恐怕会被小姑娘笑话了,如今看来,表小姐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我们家大人想多了。」 「原来是这样。」太夫人听了,顿觉脸上有光,就笑着说道:「我这外孙女,平时就以养花弄草为乐,也喜欢学了古人,将兰花送给爱花赏花之人。我们侯府里就不说了,便是宁王世子也从她那里搬走了一盆花呢。她就是图一个爱好,从没跟人收过一分一厘的钱。她的兰花赵大人喜欢,就是令她最高兴的事情了,这钱我们不会收,她也不会要的。」 金嬷嬷听了,不由抿嘴笑了:「难怪我们家太夫人说大人拿金钱买兰花太俗,她老人家说能养出那般秀雅兰花之人,必定心灵手巧,雅致之极,拿钱去买,实在唐突。」 赵扶母亲可不是旁人,她可是皇帝的乳母,被封为「奉尚夫人」,是当今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还创办了芳华女子学院,是第一届的山长,皇帝赞她德才兼备,是天下女子、母亲的楷模。 纪清漪能得她一句夸赞,以后走出去旁人都会高看她一眼。 太夫人就更高兴了,谦虚道:「奉尚夫人太过抬爱她了,小孩子家家心性不稳,定然是要骄傲的。」 「太夫人,奴婢今日来送银子是其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金嬷嬷正色道:「表小姐所赠的那两盆兰花,这几日不知何故突然枯萎,我奉我们太夫人之命,想请表小姐到我们府上指点一二,不知可否?」 平阳侯府显贵,陈雍位高权重,但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想起十几年前那桩事,但是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陈雍从牢狱中救出来,若皇帝旧事重提,陈家恐怕再也经不起那样的磋磨了。 皇帝从小丧母,所以,视奉尚夫人如亲母。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与奉尚夫人交好的好处。 太夫人当机立断道:「我这外孙女最喜兰花,让她去调理兰花,她必定一千一万个愿意的。我这就让她跟嬷嬷走一趟,她会全力救治,希望还不算太晚。」 「多谢太夫人。」 纪清漪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与金嬷嬷厮见之后,就去了赵府。 陈文钺送了她们出去。 至始至终,黎月澄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纪清漪。她脸色铁青,双目恶毒,直到纪清漪走了,她才垂下眼皮,冷笑连连。 这一次纪清漪的运气太好了,好到令人不敢相信,好到让她嫉妒。 可下一次,她决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外面突然传来陈文钺的声音:「祖母,清漪临上马车的时候说,请您好好审审那花铺老板,还她一个清白。」 黎月澄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纪清漪两手空空去的赵府,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端表礼、两盆山茶,她没有私藏,而是把东西悉数交给了太夫人。 奉尚夫人爱花,既然能将山茶花送给纪清漪,就说明纪清漪一定入了她的眼。 太夫人甚是高兴,并没有要那表礼与山茶:「既然是奉尚夫人给你的,你好好留着便是。」 二人正说着话,陈文钺从顺天府回来了。 因那花铺老板是良民而不是侯府家奴,平阳侯府并没有随意处置拷问的权利,陈文钺就将人送到顺天府去了。 第44章 想着刚才在顺天府的见闻,陈文钺心中憋了一股气:「祖母,已经问清楚了,指使那花铺老板的,不是旁人,正是黎月荣。」 黎月荣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黎月荣是他的伴当,他身边的人做出了这种事,他如何不恼。 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纪清漪。 「月荣?」太夫人不由眉头一挑,显然有些吃惊。 当年她不忍心见黎氏兄妹受继母磋磨,而长孙陈文钺身边正好却一个年岁相当的伴当,孙女陈宝灵也缺一个小姐妹,就带了他们兄妹来京城。 这些年来,平阳侯府待黎氏兄妹不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落了下来:「杜嬷嬷,去叫黎月荣与黎月澄二人过来。」 她转头看着纪清漪,用唏嘘又带着几分愧疚的语气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今天的委屈不会白受的,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陈文钺也自责道:「清漪,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你放心,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再不会有下次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纪清漪并未觉得委屈,心中想的只是自己技不如人被人算计了而已。 可此刻听了太夫人与陈文钺的话,她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原来不是她不觉得委屈,而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大家都不喜欢她,不会有人在乎她,所以她没有委屈的资格。 陈文钺见她红着眼圈不说话,想着她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知道她是受了大委屈了,一双手死死握成了拳头,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不一会,黎月荣与黎月澄都到了。 「姑祖母、钺表哥。」黎月荣羞愧满面:「是我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姑祖母责罚。」 「你是该罚!」 太夫人面色阴沉,声音冷的如三九天的冰:「我陈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料竟养出了一只白眼狼,你说,陈家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坏我陈家女孩儿的名声?」 太夫人此话一出,黎月荣脸色就变了。 他们兄妹是太夫人娘家人,太夫人接了他们来平阳侯府,这些年来,太夫人待他们一直很好。 好到让他忘了,他们不过是太夫人的远亲,好到他忘记了自己不是正经少爷,忘了自己兄妹不不过是寄人篱下。 「太夫人……」他不敢再叫姑祖母了,声音沉痛后悔:「是我辜负了您的疼爱,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对不起您的栽培,也对不起清漪表妹。」 黎月荣突然一撩袍子,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有错就该受罚,月荣没有二话。」 「不是的,姑祖母,不管哥哥的事。」黎月澄跪在了太夫人脚边,愧疚哽咽道:「是我的错,因为清漪抢走了我做的山茶插花,先生批评了我,我心里觉得委屈,所以就跟哥哥诉苦抱怨。哥哥心疼我,一时冲动就做出这样的错事。」 「清漪妹妹。」黎月澄突然抬头,向纪清漪哭求:「你原谅我哥哥好不好,他真的不是有心的。」 纪清漪听她这样说,不由冷笑。若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她一定扑上去撕黎月澄的嘴了,可她看着黎月澄这哀哀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时咄咄逼人多没有风度,你会装,我不会吗? 她突然拿帕子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再说话。 黎月澄看着就有些急:「清漪妹妹,要不是你抢了我的山茶花……」 「月澄住口!」黎月荣突然呵斥道:「错了就是错了,就该承担后果,不许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黎月澄哽咽着摇头,任由眼泪流了满满一脸:「是我不好,不该在哥哥面前乱说话。哥哥也是为我抱不平,才会这样做。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姑祖母,您要责罚就罚我吧,真不怪我哥哥的。」 他二人兄妹情深,太夫人看着却一直保持沉默。 她双目犀利地看着黎氏兄妹,过了一会,便转头问长孙陈文钺:「月荣是你的伴当,你看该怎么处理?」 这是要把事情交给陈文钺了。 黎氏兄妹都不由心里一松,纷纷朝陈文钺望去。 陈文钺跟黎月荣同吃同住,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感情也不差的。 陈文钺去年进了金吾卫,做了正四品的御前勋卫之后,一直记挂着黎月荣的前程,已经与他约好今秋围猎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取个好成绩。就算不能进金吾卫,能进五军营或三千营也是非常不错的。 此事也得到了平阳侯陈雍的默许。 陈家男丁少,他可是陈文钺的得力臂膀,黎月荣觉得陈文钺定然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 陈文钺面色冷凝道:「这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插花评比时埋下的伏笔。」 黎月澄闻言心中一喜,果然是要将问题推到纪清漪身上,然后轻轻揭过去了。 「清漪,你跟我说,你夺月澄的插花了吗?」 纪清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钺表哥,那山茶插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第4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好。」陈文钺笑了:「只要你没做错事,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月澄,你怎么能污蔑冤枉清漪呢?」陈文钺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毋庸置疑:「快跟清漪道歉。」 黎月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角含泪看着陈文钺:「钺表哥……」 黎月荣没想到陈文钺竟然这样,当即反驳道:「文钺,你相信清漪的一面之词,这样有失偏颇,对月澄不公平!」 「哦?」陈文钺突然就笑了:「月澄在你面前哭诉一番,你不论青红皂白就陷害清漪,你们这叫兄妹情深。我听清漪的话,给她撑腰,这就叫有失偏颇。月荣,你护着你妹妹,难道我就不能护着我妹妹了?」 「话不是这样说。」黎月荣嘴角微抿:「清漪夺了月澄的插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谁看见了?有证据吗?你说的大家又是谁?」陈文钺突然拔高了声音,怒道:「我妹妹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能辨兰识兰,能从山谷中挖出春兰名品,能被奉尚夫人夸赞,一盆小小的插花又如何能难的倒她?」 「就因为你们没看到,所以就怀疑她抢了月澄的花,简直可笑之极!」 「你们兄妹二人会联起手来陷害她偷花,再多陷害她一个枪花的罪名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赵家来人,清漪如今就要受罚,盗窃的罪名也会一辈子跟着她。你们也太歹毒了!」 陈文钺的声音震耳发聩,太夫人听了就暗暗点头。 黎氏兄妹是她的娘家人不错,但她更看重的,却是侯府的名声。 长孙维护家人,并不因为对方是他的伴当而拖泥带水、举棋不定,这一点难能可贵。 黎月荣感觉到陈文钺的怒火,心里害怕,声音显得有些发虚:「文钺,我是做错了,不过是想给清漪表妹一个教训而已,你后面说的那些,绝对是没有的。」 「我的妹妹,何曾需要你来教训?」陈文钺冷笑道:「咱们是亲戚,从小一处长大,你客居我们家时间也够久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也不敢耽误你,月荣,也是你出去闯荡挣前程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黎月荣的脸色登时变得蜡白,黎月澄更是瘫软在地。 这是要撵他们兄妹的意思了。 本来再过几个月,陈文钺就会带黎月荣参加皇家围猎,举荐他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泡汤了。 完了,完了。 黎月荣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如花似锦的前程也没了。 黎月澄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抱着太夫人的脚哀哀哭求:「姑祖母,我错了,月澄知错了,我不该跟哥哥说内宅的事情,可我真的没有要害清漪的心,我真的没有……」 她不能走,她还没有嫁给锦表哥,她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 纪清漪也泪流满面,原来这就是被人疼爱的滋味。 陈文钺摸了摸她的头,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傻丫头,有我在呢,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钺表哥哪里知道,她这是喜悦的泪水呢。 上一世黎月澄之所以能在平阳侯府兴风作浪,一方面是仗着太夫人的疼爱,另一方面是仗着她有个好哥哥。 黎月荣先是在平阳侯府的帮助下进了五军营,后来跟钺表哥一起上战场,钺表哥战死沙场,黎月荣却荣归故里,年纪轻轻就被授五军都督府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职,前途无量。 今天一事,黎月澄如何处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黎月荣。 打蛇打三寸,就如她的三寸是弟弟清泰一样,黎月荣也是黎月澄的命门,黎月荣坏了前程,黎月澄也成不了气候了。 对于黎月澄而言,因为她而让哥哥与前途失之交臂,那种后悔愧疚的滋味定然会让她永生难忘。 黎氏兄妹哪肯就这样离了侯府呢,自然是抓住最后的机会苦苦哀求太夫人的。 太夫人却迟迟不开口,只在心里暗暗思量。 纪清漪也好、黎月澄也罢,她将人养在身边,说到底还是希望她们俩以后能有出息,能给平阳侯府带来好处。 她娇养着她们,请了先生教她们认字、插花、礼仪,只为了她们能嫁个好人家,给平阳侯府带来一门得力的姻亲。 可纪清漪跟黎月澄又不同。 纪清漪是清泰的亲姐姐,而清泰是她小女儿宛娘唯一的血脉。她希望纪清漪嫁的好,希望她能庇护清泰。 所以,哪怕纪清漪屡屡闯祸,她也总是百般容忍。可纪清漪让她太失望了,她觉得纪清漪只会给清泰带来麻烦,没有能力庇护清泰。 没想到纪清漪从别院回来,长进了不少。 几次交锋下来,也让她看清楚了,纪清漪并不只一味的冲动鲁莽,黎月澄也不是那般温顺乖巧。 可见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长的。 黎氏兄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败坏陈家名声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简直其心可诛。 第46章 黎月荣断断是不能留的,可黎月澄却可以留下做磨刀石,有她在,纪清漪只会成长的更快。 太夫人打定了主意,就道:「文钺,这事情是月荣所作所为,月澄其实是不知情的。」 她摩挲着黎月澄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月荣离开平阳侯府,月澄禁足一个月。」 陈文钺没有回答,而是问纪清漪:「你觉得呢?」 纪清漪明白,黎月澄是太夫人亲眼看着长大的,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便是小猫小狗养了这些年,也有感情了。 顺水推舟赶走黎月荣,留下黎月澄,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给太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她何乐而不为呢? 纪清漪恭恭敬敬道:「我听外祖母的。」 黎氏兄妹若是真聪明,就该放弃黎月澄,保黎月荣的前程。只可惜,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什么了。 太夫人就朝纪清漪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太夫人推开黎月澄:「杜嬷嬷,带澄姑娘回去禁足。」 黎月荣再次跪地道:「谢太夫人,月荣给您磕头,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月荣走了。」 黎月荣走后,太夫人沉默着坐了一会,然后用比平时柔和许多的声音对纪清漪道:「过了年你又长高了许多,身上的衣裳都有些紧了。明天叫裁缝进府,给你跟宝灵各做几套新衣裳。你身边的大丫鬟也该添上一个,过几日就叫人牙子进府,你自己挑。」 纪清漪知道,这就是补偿了。 第二天裁缝进府量尺寸的时候,陈宝灵就道:「人要是走起运来,那真是大罗神仙也相助,要不是赵家人及时出现,你肯定又会被送到别院去了,你这一回真是太幸运了。」 本来她打算给纪清漪求情的,要是求情不成就跟着纪清漪一起去别院,这样既可以出去玩,又可以避开顾娘子,简直一举两得。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她的计划给搅合了,真是气人。 她一副很遗憾纪清漪没有倒霉的样子,让纪清漪不由对她翻了一个眼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本来就是清白,冥冥之中自然有神仙护体,这就叫好人一生平安。」 陈宝灵听了,却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这也是神仙相助的缘故吗?你从前只会泼妇骂街般叉腰瞪眼骂人胡闹,这几天变化真大,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 「去你的!」纪清漪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你才泼妇骂街呢。」 陈宝灵就追着她打闹,姐妹两个闹了好一会,才笑着并排躺在纪清漪的床上。 纪清漪乌压压的秀发就铺在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衾上,那雪白的脸,修长的眉,水波潋滟的大眼睛,因为笑太厉害而微带娇喘的呼吸,让陈宝灵看呆了。 「呆子,你看什么?」 纪清漪拿了手指在她面前晃。 陈宝灵脸上一热,喃喃道:「纪清漪,我记得你明明长得很讨厌,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漂亮了?你刚才那个样子,若是男子见了,一定会被你迷住的。」 这是什么话! 纪清漪想起从前的事情,身子就是一僵,她正想反唇相讥,却不料陈宝灵已经翻身下床,拿了她的镜子照个不止:「我皮肤没你白,嘴巴没你红,眼睛也不像你的眼睛那样水光潾潾的。明明你比我还小几个月的,刚才量身高的时候,你竟然比我还高。」 她气馁地把镜子丢在一边,闷闷不乐。 真是个孩子。 纪清漪就道:「你眼睛比我大,鼻子比我的鼻子高挺,双唇丰润,性格活泼,分明就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真的吗?真的吗?」陈宝灵就拿了镜子照,按照纪清漪说的,认认真真地照,越看越是欣喜:「是真的,是真的,我虽然没有你漂亮,但的确也很漂亮。」 她突然红了脸,拉了纪清漪的手问:「纪清漪,你说,琛表哥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他喜欢的女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纪清漪心头一跳,想着徐令琛看自己时的目光,想着那一盒还没有吃完的糖人,突然有点不敢直视陈宝灵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 「我真是傻了!」陈宝灵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怅然若失道:「我都没见过姚大小姐,你又怎么能见过呢?她可真是好命,跟琛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琛表哥眼里心里都是她,虽然他人在京城,却牵挂着姚大小姐,隔三差五就派人回山西给姚大小姐送东西,这般两地相思,鸿雁往来,真让人羡慕……」 纪清漪听着,只觉得有一股万箭攒心般的疼。 上一世她蠢笨不堪,竟然会信了他的话,信他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他十天后就出征,有很多事情准备,临走前会来看她,说他出征回来就会去平阳侯府提亲。 她欢喜极了,又是甜蜜又是担忧,怕他出意外。 侯府派人接她回京城,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等他回来提亲。 第47章 第二天,她跟着黎月澄一起去参加插花节,听到周围小姑娘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姚大小姐真是好命,竟然得了宁王世子的青睐,得他呵护备至,出征前还不忘来看她参加插花比赛。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主座上坐着一个美貌的少女,那就是姚大小姐姚仙蕙,她旁边坐着一个五官精致到极点的青年男子,他一袭锦衣,犹如鹤立鸡群,正对着姚仙蕙笑,二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陈家的,只知道自己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他喜欢的是姚大小姐,却来招惹她,是因为她蠢、她笨、她好欺负吗? 前世是这样,今生又是这样,她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来折磨她? 纪清漪捂住耳朵,声音有些尖锐:「别说了,你别说了!」 陈宝灵抬头,就看到纪清漪脸色苍白,眼角含泪。 她惊愕不已,见了鬼一边看着她:「纪清漪……你、你该不会也……」 「没有,没有。」纪清漪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这个混蛋!」 陈宝灵张了张嘴,最后用力地抱了抱她,哽咽道:「你这傻子,当我看不出来吗?你怎么比我陷得还深!」 姐妹二人痛哭了一场,脸都花了,陈宝灵突然破涕为笑:「你这个傻子,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伤心难过。」 「难道你不傻?」纪清漪气结:「明明是你先揽镜自照,自怨自怜的。」 「好呀!」陈宝灵气的去挠纪清漪的痒痒:「我好心好意的安慰你,你竟然倒打一耙。」 两人闹了一会,再次并排躺在床上,感觉心境跟刚才又不一样了。 陈宝灵道:「其实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京城喜欢徐令琛的人多了去了,多了我们也不算多,少了我们也不算少。」 纪清漪听着没有说话,她想着陈宝灵上一世郁郁而终,轻声问道:「宝灵,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能嫁给徐令琛,你会伤心难过吗?」 陈宝灵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想应该是会的吧,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忘掉琛表哥了,你敢不敢跟我比赛,看谁先忘了他?」 「这有什么不敢的!」纪清漪这个时候还嘴硬:「反正我又没有多喜欢他。」 「输的那个人要给赢的那个人端茶倒水,捶背捏肩。」 「好。」纪清漪道:「我等着,陈大小姐的手艺定然很棒。」 「纪大小姐不必客气。」陈宝灵咬牙切齿道:「我劝你还是备好茶水等着认输吧。」 那边徐令琛的侍卫郑则也把一张纸条放到了徐令琛的桌子上:「世子,那边来信了。」 徐令琛接了纸条,迅速浏览一遍,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眉头就皱了起来:「传信的效率未免也太慢了,事情都过去两天了,才让人传信过来,这一次,她定然是受了大委屈了。」 郑则忙解释道:「人毕竟不是纪小姐贴身服侍的,陈家这次事情又捂得紧。」 「那就把人安排到她身边去。」徐令琛挑眉道:「以后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还有,这个顾娘子,想个办法让她离开陈家。」 说到最后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怒意。 郑则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就拱手应诺:「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三天之后,人牙子进平阳侯府。 纪清漪身边多了一个名叫慧心的丫鬟,她容貌一般,却力气很大,有些拳脚功夫,纪清漪觉得自己身边就缺这样的人,点了她做大丫鬟。 蕙心到了纪清漪身边之后,徐令琛每天都能收到纪清漪的消息。 看着每天传递回来的信,他感觉踏实了很多。 这样日子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天晚上,徐令琛让郑则磨墨,他自己则亲手裁了巴掌大的一张小纸片,拿了细细的狼毫笔,认认真真地写起东西来。 小小的一张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十个问题,从每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见了什么人,之后心情如何,到吃了什么东西,哪一样吃的最多,都一一列了上。 等纸张干了之后,他方交给郑则:「传给慧心,让她每天按照单子上的问题详细回答。」 郑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徐令琛眉头一挑:「有话就直说。」 郑则道:「世子,这内容太详细了,慧心要记这么多东西,还要写下来,字数太多了。而且纸卷太大,飞鸽恐怕承受不了。」 「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徐令琛以手撑案,认真地想了一会:「如果一只飞鸽背不动,那就分两个,两个背不动,就分三个。」 郑则不由抽了抽嘴角。 自打自家世子爷看上了平阳侯府的纪表小姐,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徐令琛见了就道:「仙蕙每次写信来,都是厚厚的一摞纸。」 郑则身子不由一僵:「世子,我配不上……」 第48章 徐令琛脸色就冷了:「那你亲自跟仙蕙说,或者下个月你不要回山西了?」 「世子。」郑则低了头:「我给不了仙蕙幸福。」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呢?每个月跑回去看她,又不给她一个准话。」 徐令琛道:「不要妄自菲薄,咱们一处长大,仙蕙不会在意的这些的,我也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做侍卫的。等以后……你跟我上了战场,你身上有了军功,还怕配不上她吗?除非你贪生怕死,不敢上阵杀敌。」 郑则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令琛:「世子,我都听你的。」 徐令琛这才满意的笑了。 上辈子他想娶纪清漪而不能,仙蕙想嫁郑则而不能,就以彼此为幌子,准备挣了军功之后再为以后筹谋。 没想到他死了,郑则也死了。 这一世,他会如愿以偿,郑则与仙蕙这对有情人也必定能喜结连理。 「呼啦啦」一只白鸽落在了徐令琛的书桌上,他取下纸条,眼睛瞬间亮了:「郑则,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去潭柘寺上香。」 顾娘子的父亲摔断了腿,虽然不是大问题,但需要卧床静养三个月,顾娘子家境贫寒,请不起佣人,不得不回家侍疾。 临走的那天,各房都送来程仪。 太夫人送了五十两,陈宝灵送了二十两,纪清漪手上没钱,也让彩心送了十两。而黎月澄,她最疼爱的弟子,不说亲自来送别了,连句话也没有。 顾娘子掏心掏肺对黎月澄,结果黎月澄把她当枪使。那人嘴里恭恭敬敬叫她先生,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蠢呢。 顾娘子只恨自己瞎了眼,起身去了纪清漪的院子。 庑廊下几盆兰花开的正好,走近时有淡淡的清香。 明堂的长案上,放着一个灰色的陶制酒壶,壶中插放着一「丫」字型的杏枝,杏枝上有很多花苞,只在枝条交汇处开了一朵胭脂色的杏花。 这个插花作品与之前那个山茶花一样,走的都是简洁清新的路子,可以看出来这两个插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很有独特的风格。 顾娘子不由愣住,纪清漪竟然都有自己的风格了,有朝一日,难保不会自成一派。 这些年来,她插花也总结了不少的经验心得,已经整理成书,本打算送给纪清漪的,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纪清漪在插花方面,比她造诣还高。 顾娘子一语未发,转身走了。 纪清漪正在内室写字,听到外面有动静就问彩心:「是怎么了?」 「没事。」彩心笑着摆手:「顾娘子来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又走了。」 纪清漪笑骂道:「促狭鬼,你把那插花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顾娘子见了,必定觉得我是故意的了。」 彩心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就是故意打她的脸,她是先生就了不起了?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的先生咱们不稀罕。」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反正她都要走了。」纪清漪松了松手腕道:「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抄完了,明天供到佛前,希望佛祖保佑我们早日遇到好大夫,清泰的腿能快点康复。」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二门处集合。 纪清漪跟纪清泰到的时候,陈宝灵与黎月澄已经先到了。 一个月不见,黎月澄瘦了很多,苍白的脸,削瘦的肩,很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 见纪清漪来了,她眼神有几分冷。纪清漪不以为意,与她目光相接,片刻又各自移开。 对彼此的厌恶,尽在不言中。 马车一路行驶到潭拓寺山门前,知客师父满面笑意地在门口等候。 纪清漪众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 众人回头,纪清漪的目光就是一闪。 神骏的白马,楠木的车身,玻璃为窗,珍珠做饰,整个京城敢这么招摇过市的,除了徐令琛再不会有旁人了。 果然,马车停下,徐令琛走了出来。 他穿着鸦青色暗竹纹刻丝袍,腰间挂着一块美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朗的容貌衬得周围的美景都黯然失色。 太夫人不料会在这里遇到徐令琛,忙带了家中小辈上前行礼。 徐令琛微微颔首:「太夫人不必客气,既然遇上了,便一起进去吧。」 虽然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态度却比前几次见面温和了许多,太夫人有些受宠若惊,让徐令琛走在前头。 徐令琛却拿眼睛一扫,最后落在纪清漪身上。 纪清漪的心便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脸上也觉得有些发烧,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如此大胆! 陈宝灵却突然用胳膊肘拐了柺纪清漪,两手捂着脸,激动道:「你快看,琛表哥在看我。」 徐令琛却道:「让纪小公子跟我一起走吧,郑则,你安排两个人把这两位妈妈换下来。」 纪清泰腿脚不方便,短距离行走靠拐杖,出门一律有专门的妈妈用肩舆抬着。 第49章 陈宝灵难掩失望,讪讪地看着纪清漪笑。 纪清漪也觉得臊的慌,上一次也是如此,她以为徐令琛看她,其实他看的是清泰。 「哎。」陈宝灵有些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羡慕清泰。」 她那哀怨的模样,让纪清漪心中的郁闷散了不少,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陈宝灵狠狠地掐了她一把:「难道你不羡慕?」 纪清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是不羡慕,她只希望以后能离徐令琛远远的,只是没想到清泰竟然这么喜欢徐令琛。 能跟人生目标走在一起,纪清泰显然很兴奋,他小脸红扑扑的:「殿下,您上次送我的书我都看了,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不过,我会用心跟先生学习的。」 「是吗?」徐令琛声音低醇,赞赏地跟清泰说:「有志不在年高,你这样想很好,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真的吗?」纪清泰既惊且喜:「您没有骗我吗?」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徐令琛看着,一时竟忘记了说话。 她们姐弟其实并不十分像,却都长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特别是此刻,纪清泰说话的时候,眼睛亮的像星星,让他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就软了。 徐令琛轻声道:「当然没骗你,我从来不骗人。」 纪清泰的眼睛就弯了一汪月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徐令琛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天分很高,却不能骄傲,要跟着先生好好学。」 「殿下,我知道的。」纪清泰小小的脸上都是认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做大事的人靠的是日复一日的坚持,而不是一时的小聪明。」 徐令琛承认自己刻意接触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此刻对这个小家伙却生出了真的喜爱。 「真乖,你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觉得欣慰。」 两人走在前面,相谈甚欢,等到分开的时候,纪清泰还有些依依不舍,他冒着星星眼看着徐令琛离开的方向,对纪清漪道:「姐姐,你说我以后长大了,真的能像世子殿下这般完美吗?」 纪清漪不知道徐令琛怎么就算完美了,但是她却不会打破弟弟的梦想:「当然了,你会比他更厉害。」 「世子殿下也这么说。」清泰一副世子说我行我就行的自信。 陈宝灵却挤到纪清泰的肩舆前,眼巴巴地问:「清泰,你跟琛表哥说什么了?」 纪清泰抿嘴一笑,某种带了几分狡黠骄傲:「这是我跟世子殿下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他一副得了宝贝不轻易示人的样子,让陈宝灵又羡慕又嫉妒。 过了好一会,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什么时候,我才能跟琛表哥之间有秘密呢?」 竟然走火入魔到这步田地,还说要忘掉徐令琛呢。让纪清漪看得只摇头。 稍作安顿之后,太夫人就带了众人去大雄宝殿听延经和尚讲经。 中午就在潭拓寺吃素斋,吃饱之后,各自去精舍休息。 纪清漪跟清泰两人用了一个精舍,分里外两间。 虽然是亲姐弟,到底有男女之别,纪清漪与两个丫鬟住在了里间,清泰与四个妈妈住在了外间。 春末的午后阳光正好,精舍里安静异常,众人车马劳顿,自然很快就进入梦乡。 纪清泰没怎么走路,本来就不觉得累,心里想着徐令琛跟自己说的话,兴奋的睡不着。 他向来懂事,见众人都睡得沉,也不发出声音,就只安安静静地靠床坐着。 突然,精舍的门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小爪子伸了进来。 纪清泰的眼睛一瞬间就睁得大大的。 门慢慢被推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个黄黄的小猴子就慢慢走了进来,蹲在了门边。 它穿着胭脂红的裙子,头上戴着一个大红色的璎珞珠花,不是徐媚媚还是哪个? 纪清泰见了,心里就乐开了花,忙轻手轻脚地下床拿了桌子上的花生逗它。 徐媚媚显然还记得纪清泰,跑到他脚边,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就拿头蹭他的腿。 纪清泰高兴极了,一会摸摸她毛茸茸的头,一会捏捏她圆圆的小耳朵。 他正想抱了徐媚媚到怀里玩,不料徐媚媚却一跳,跑到了门口。 纪清泰不由大急,他还没有跟徐媚媚玩够呢,它怎么就要走了呢? 徐媚媚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想法似的,在门口停下来,回头冲他招了招手,要带他出去。 纪清泰就犹豫了一下。 他才九岁,到底还是个孩子,身边又没有同龄的玩伴,走到哪里都有妈妈们陪着。徐媚媚让他出去,对他而言充满了新奇的诱惑。 他来的时候听太夫人说了,潭拓寺今天是净了寺的,想来是很安全的。 可姐姐也说了,不能不打招呼随便就出门。 第50章 他想了想,就拿了桌上的纸笔,留了一张纸条压在桌子上,然后就伸手拿了拐杖,悄悄地出了门。 纪清漪的睡眠向来很浅,有人拿什么东西打在窗户就把她惊醒了,见慧心、彩心还在睡,她就起身去看清泰。 外间的门微阖着,四位妈妈靠在椅子上睡的正香。 清泰的床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他的身影? 纪清漪头皮发麻,惊出了一声冷汗,立马惊声叫了出来:「清泰,清泰去了哪里?」 四位妈妈跟慧心彩心都醒了,众人也吓的脸色发白,特别是那四位妈妈更是面无人色,急的快要哭了:「表小姐,我们睡着的时候,表少爷就躺在床上的……」 「别说了,先去找人要紧。」纪清漪环顾室内,见茶杯下压了一张纸条,取了一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出去玩了,却没说去什么地方。」纪清漪道:「我们分头去找,找到了就把人带回来,尽量别惊动太夫人。」 众人应了,赶紧出门。 纪清漪出了精舍的门,见地上散落了一些花生壳,再一看那花生壳不是被人用手剥开,而是咬的碎碎的,当即就猜出了清泰了去向。 纪清漪毫不费力就打听到徐令琛的所在。 她虽然猜到清泰有很大的可能是来徐令琛这里了,可没见到人,心里还是惶惶的。 她路上走的很急,离徐令琛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的还有清泰惊奇又带着喜悦的声音「真的吗」、「可真厉害」、「我没有亲眼见到太可惜了」 就有男子声音清越十分有耐心地说「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你去看。」 二人一问一答,详谈甚欢。 纪清漪不忍惊动,不由放慢了脚步。 她到了门口,只见小院中花木扶疏,阴凉匝地,徐令琛与纪清泰坐在合抱粗的大树底下。 不知道徐令琛说了什么,纪清泰很是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徐媚媚蹲在徐令琛腿上,正专心致志地啃枇杷。 她紧张的心就放了下来,突然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徐媚媚最先看到她,从徐令琛的腿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 「姐姐,你来了。」清泰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柱了拐杖,显得有些忐忑:「我不该乱跑。」 纪清漪看了,就觉得心痛。 清泰刚才的笑声与此刻的忐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清泰为了不麻烦身边的人,很少提什么要求,哪怕想玩,也只能忍着。 「没事。」她忙走上前,柔声道:「这寺庙里没有旁人,再说了,你不是还给姐姐留纸条了吗?以后你想出来玩,尽管跟姐姐说。」 清泰眼睛一亮,脸上恢复了笑容:「这次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跟姐姐说。」 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给徐令琛行礼:「清泰不懂事,扰了殿下了。」 「清泰乖巧懂事,我很喜欢他。」徐令琛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就对清泰道:「媚媚可能是想方便,你带它去净房,好不好?」 「好,姐姐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清泰满口答应,一幅精神百倍,十分荣耀的样子。 纪清漪气结,这才多久啊,就对徐令琛言听计从了。 气归气,当她看着清泰拄着拐杖走路略有些吃力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正想追上去,却感觉胳膊一紧。 一回头,正看到徐令琛抓着她的胳膊,墨玉般的双目正灼灼地看着她:「别走。」 纪清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本能地就要挣脱他的手。 她的胳膊很细,他的手掌大而有力,力量悬殊太大,纪清漪挣扎了几下,徐令琛纹丝不动,她只能用更大的力气。 徐令琛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怕弄疼了她,赶紧松手。 纪清漪没想到他突然松手,闪了一下,眼看着快要摔跤的时候徐令琛又伸出手扶她的肩膀,让她站定。他的手揽着她,胳膊健壮而有力,搭在她肩上的手更是热热的,让她觉得很烫,心也很慌。 这混蛋! 她慌忙推开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她的脸有些红,秀丽的双眉因为愤怒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嘴巴抿得紧紧的,气咻咻的像个生气的小老虎般鲜活可爱。 徐令琛一愣,接着就笑了。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也是在春末夏初的一个午后,也是在潭拓寺,他追着徐媚媚跑到潭拓寺后面的小溪边。 当时她褪了鞋袜,在小溪里捉鱼,那笑声如银铃,脸庞如娇花,美得不似真人竟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他躲在树丛后面,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偷偷地窥视她,却忘记自己穿着月白色的衣裳,绿树根本遮不住。被她发觉,只得讪讪然地走了出来。 既然被人逮个正着,也无需掩饰什么了,他笑着走上前去问她姓名。 第51章 偷窥被人逮个正着,他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而还大喇喇地走了出来,小姑娘显然没有想到,她杏眼圆睁,喝骂了一声「登徒子」,还鞠了一捧水泼得他满脸满身都是。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待过,心里登时就窝了一团火。 虽然是回忆,可徐令琛却觉得那场景就在眼前,每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自己当时很生气,可依然不忘保持风度。 他一边捋着脸上的水,一边冷着脸呵斥她:「你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无礼?」 他身居高位,冷下脸的时候,的确有几分骇人,小姑娘没想到他突然发脾气,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只呆呆怔怔地看着他。 那小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还带着雾气,好像受了惊的波斯猫,让他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他忘了自己穿着鞋,忘了她站在水里,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淌着水走到她的身边,声音柔和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里的大人呢?」 她睁着大眼睛不说话,春日下那样子呆萌极了。 怎么会有这么精致漂亮又有意思的小姑娘呢? 他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小耳朵。 小姑娘突然蹲下身,他以为她没站稳摔倒了,连忙伸手去扶她,却不料她突然伸出手,将他推倒在水里,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脸上一凉,眼前一黑,被糊了一脸的污泥。 「呸!不知廉耻的登徒子,竟然敢调戏本小姐,让你吃污泥!」 娇俏的喘着气的声音越来越远了,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她走了,当即将脸上的污泥抹下来,提了气就要追。 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风度不风度了,先把人追到再说。 却不料「噗通」一声,从岸上抛下一块大石头,水花溅得他满身都是,他为了躲避石头,脚下打滑,整个人跌坐在水里。 再抬头去看岸上,哪里还有人影? 他心里憋了一口闷火,狠狠地锤打了水面,就看到水中一个人,满面乌黑,全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不说,还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这哪里还是人人称赞的宁王世子徐令琛,分明是个落汤鸡。 与水中之人对视,他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从哪里来的小姑娘,可真真是他命中的灾星。 徐令琛想着初次见面的场景,笑容不由自主就浮现在他的脸上。 纪清漪看着,却觉得徐令琛是在笑她傻,有些恼羞成怒,转身就要走。 徐令琛再次伸手,这一次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生气之前就松开:「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纪清漪心里憋了气,想拂袖而去,可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想着他恐怕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最重要的是,他若是不想让她走,自然有办法拦着她。 纪清漪气鼓鼓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徐令琛见她脸红红的,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就道:「我们到树荫底下说话。」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偏过去了,他们两人都站在太阳底下,经他提醒纪清漪才感觉到自己热热的,燥燥的。 纪清漪忍气吞声地跟在徐令琛身后,站在了树荫底下。 「我知道你担心清泰,怕他腿脚不方便,所以想护着他。」徐令琛的声音不急不躁,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可你不能看护他一辈子。」 「我不懂殿下的意思。」纪清漪看着他:「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就不能看护他一辈子了呢?」 刚才那样闹腾了一番,这时候再装温顺端庄也不像了,纪清漪索性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徐令琛见了,心里就忍不住冒出欢喜。 她终于不再他面前戴着应付的面具了,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进步呢。 他这样想着,声音比刚才温柔了许多:「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觉得你这种做法不好。你小心翼翼护着他,恨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事事都替他做,这种做法,却让他压力很大,你想过吗?」 纪清漪不由就是一愣。 徐令琛又道:「你不如试着放手,不用这般紧张,而是将他当成正常的孩子,让他试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但是你不妨一试。」 纪清漪脸上就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刚才徐令琛指使清泰照顾徐媚媚,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就去了。他那么积极高兴,固然有崇拜徐令琛对他言听计从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可以像正常那样照顾自己吧。 怪不得才见了两次面清泰就这么喜欢徐令琛了,估计也跟徐令琛从不将他当异类、小心翼翼待他有关。 念头滑过,纪清漪嘴角就闪过一丝苦笑,她如护仔的母鸡一样把清泰护在身后,或许真的做错了。 她到底见识有限,虽然用心但能给清泰的真的很少。 第52章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苦涩:「殿下的建议我记下了,谢谢你今天的点拨。若无事,我这就带清泰回去了。」 「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跟你说。」徐令琛指了指凳子道:「坐吧。」 这是要长谈的意思了。 纪清漪坐下来,看着徐令琛,等他说事情。 徐令琛却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说了半天的话,喝点茶水润润喉咙。」 纪清漪还真觉得渴了,也没有客气,端茶就喝,入口发现那茶水甜甜的,显然是放了蜂蜜。 没想到徐令琛口味跟自己一样,也喜欢喝蜂蜜。 只是为什么他不喝,只拿了茶盏在手中把玩呢?想来是刚才喝过了,现在不渴吧。 纪清漪也不喝了,放下茶盏,郑重其事地问他:「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徐令琛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上次送你的糖人吃完了吗?我今天又带了很多过来,等会你都带走吧。」 纪清漪心里窝了一团火,站起来就走。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问她要不要吃糖,让她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气愤。 她就知道,徐令琛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次徐令琛倒没有拦她,只不急不缓道:「你来的时候被那个姓黎的小姐跟踪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正带着平阳侯太夫人来捉奸呢。你现在走了,正撞到她手里,等会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过去了。」 「什么捉奸,你胡说八道什么?」纪清漪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对徐令琛怒目而视:「你明明知道我们没有……没有那样做。」 「我当然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做,可平阳侯太夫人会信吗?我是宁王世子,你是一介孤女,你不带丫鬟独身一人在我的院子里待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目的呢?」 见她瞪大了眼睛,徐令琛再接再厉道:「你是风光霁月,可别人不见得会这么想。」 纪清脸涨得通红,控诉地瞪着他:「你明明知道竟然还不提醒我,你这是故意的!」 徐令琛知道自己很卑鄙,也猜到她会生气,可猜到是一回事,此刻见她杏眼圆睁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别生气。」他放低了声音,温柔地哄她:「我这不是为了跟你见面吗?」 还不待纪清漪说话,他就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必然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这院子有个侧门,我们从侧门出去,他们来了,也不过扑个空而已。而且,我还有话跟你说,你相信我。」 事到如今,生气也无济于事。纪清漪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他这样说就动摇了。 她倒是不担心清泰的,徐令琛既然处心积虑要跟自己见面,必然会把清泰安置好的。 两人从侧门出去,徐令琛刻意放慢了脚步,可纪清漪始终落后他两步。意识到她这是不愿意跟他并肩而行,他的眉头挑了挑。 「我认识一个能工巧匠,据说祖上曾跟鲁班学艺。他会制造一种能动的椅子,名叫轮椅。不像肩舆那样非要人抬着,只要一个人在后面轻轻的推,轮椅就会走,只要路面平坦,想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吗?」纪清漪忍不住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徐令琛的面前:「那人在哪里,你能帮我引荐吗?」 如果有了这样的椅子,对清泰而言就方便太多了。 徐令琛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抬起头跟自己对视,心里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可以,只不过那人并不是我的家奴,性子又十分清傲,所以我要先问一下。如果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我明白,本事大的人脾气都大。」纪清漪连连点头,面上满是憧憬与期待:「这件事情就拜托殿下了。」 她长得很漂亮,又娇俏又妩媚,大大的双眸水盈盈的,说话的声音有着南方女孩儿的轻软娇糯,听在他的耳中觉得痒痒的,撩拨的他心潮澎湃。 特别是现在,她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 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吊着她的胃口,然后下次就有了约她见面的借口了的。 可看着她这个样子,却神使鬼差地跟她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到。」 纪清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见从身边经过的和尚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安静,不由问道:「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徐令琛微微一笑,清冷的眸子发出温润的光,整个人就像是被星光点亮了的珠玉一般。 「去了你就知道的,清泰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纪清漪看着,心里砰砰直跳,脸也烫烫的,她感觉那种手软脚软的感觉又来了,就慌忙把眼神移开,不敢继续跟徐令琛对视。 纪清漪跟着徐令琛继续朝前走,穿过僧人居住的的僧寮,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景色变得熟悉起来,这不是徐令琛刚才那个院子的另外一边吗? 徐令琛带了纪清漪进了旁边一个院子,清泰已经在了,院中一个慈眉善目、眉毛雪白修长搭在脸颊两侧的老僧在给纪清泰号脉。 第53章 清泰见纪清漪来了,就冲她眨眨眼。 徐令琛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纪清漪坐下。 他自己则坐在了纪清漪对面。 不一会,那和尚给清泰号了脉,又让他躺在藤床上给看他那条行动不便的腿。 正在看着,外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 一个小沙弥引着太夫人、黎月澄、陈宝灵几人走了进来。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显然都吃了一惊。特别是太夫人,脸上更是显露出十二万分的郑重。 纪清漪站起来正要说话,太夫人却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黎月澄与陈宝灵站在太夫人身后,一个目露凶光,暗恨不已;一个忿忿不平,看了一眼徐令琛,瞪了纪清漪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 纪清漪忙追了出去,才出门口就见陈宝灵脸色阴沉,没好气地睥睨着她:「你还知道出来,我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呢。」 「宝灵。」纪清漪拉着她的手讨好地笑:「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你也看到了,那和尚在给清泰治腿呢。」 陈宝灵哼了一声:「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月澄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你跑去找琛表哥了。祖母气得不行,脸寒的能刮下一层霜来。幸好你没事,要不然你这回定然是要吃大苦头的。」 纪清漪嘻嘻笑:「我知道宝灵对我最好了。」 陈宝灵白了她一眼:「跟琛表哥见面这么好的事,你竟然不带上我,太不讲义气了。」 说完她又惊奇道:「你跟琛表哥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了吧?」 「没有,没有。」纪清漪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你想到哪里去了,宁王世子怎么会跟我发生什么。」 「真的没有吗?」陈宝灵遗憾道:「你也太呆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要是我,一定会抓紧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这样等以后我嫁了人,他娶了妻,也不会遗憾了。」 纪清漪突然有些失落:「你知道的,他与姚大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那又怎么样?」陈宝灵瞪大了眼睛道:「他喜欢谁,他要娶谁,那是他的事。我喜欢他,却是我的事。我跟他说话,也不是为了让他喜欢我,让他以后能娶我,不过是想着不负我这一场欢喜的暗恋。哪怕我嫁了旁人,与别人生儿育女,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心里有的是欢喜而是遗憾,这便足够了。」 纪清漪听了就呆住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喜欢人的方式。不计后果,不计未来,无关风花雪月,仅仅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心。 「那你还说你要忘了他?」 「我现在不是还没忘掉嘛。」陈宝灵理直气壮道:「既然没忘掉,自然要抓紧机会不让自己遗憾啦。」 若是以前,纪清漪定然会笑她荒诞,可这一次,她却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所有所思的神情。 两人手拉手回了院子,那老僧已经替纪清泰看好了,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那老和尚。 太夫人语气焦急却又不失恭敬:「弘忍大师,这孩子的腿如何?」 纪清漪如石破天惊般地看着那老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称的弘忍大师。 那清泰的腿岂不是有希望治愈了? 「阿弥陀佛。」老僧缓缓摇头:「老衲力有未逮、爱莫能助。」 他的声音苍凉而慈悲,纪清漪听着觉得自己就像是三九天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冷得心都在发抖。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弘忍大师,他说不行,还有谁能治。 可就这样放弃,她心有不甘,只忍着痛问:「大师,真的不行吗?」 弘忍大师再次摇头:「老衲无能为力,青龙道长或许有法子。」 青龙道长云游天下,天下都知他医术高超,可要去哪里找他呢。 清泰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然片刻他就抬起头,笑着安慰众人:「外祖母,姐姐,你们别难过,咱们可以再找别的大夫,可以找青龙道长。」 要找青龙道长,谈何容易?就算找到了,谁能保证他就一定愿意出手相助呢? 太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纪清漪却不肯放弃,握了清泰的手道:「咱们一定能找到青龙道长,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天朗气清,正适合游园。既然碰到了,太夫人就问徐令琛要不要一起,徐令琛自然答应。 太夫人就对徐令琛说了好多感谢的话。 弘忍大师早就闭门谢客了,要不是徐令琛出面,以平阳侯府的能力是断断请不动他的。 「太夫人不必客气。」徐令琛的声音很冷:「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刚才纪清漪的喜悦与失落他都看在眼中,看着她此刻难过的样子,他心里生出十二万分的后悔。 他不后悔带清泰给弘忍大师看,后悔的是没有确定的把握就让她也知道了,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第5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这让他深深地自责,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纪清漪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徐令琛这般帮助清泰,她打心眼里感激他。 只是他现在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双眸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跟他们单独相处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纪清漪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或许在他的心里,当她是个小猫小狗一般,喜欢了就来逗逗,不喜欢了就可以随便丢开吧。 就跟前一世一样,好像很关心她很在意她,其实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你怎么了?」陈宝灵落后一步,拉着她的手很是担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没事。」纪清漪才说了这一句,就见一个一个小沙弥快速跑了过来,在众人面前停下,气喘吁吁道:「各位檀越,周王世子檀越与平阳侯府二公子檀越过来了。」 纪清漪的心就是一突。 陈文锦与徐令检又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 上一次她避开了徐令检,这一次又该怎么办?难道她不能避开从前的悲剧吗? 她想起前一世徐令检对她的痴迷与禁锢,想着失去自由的日日夜夜,捏着帕子的手都发起抖来。 陈宝灵大骇,一把握住她的手:「清漪,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宝灵的声音满含关切,她温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纪清漪就像找到了力量一般,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不是从前,她不是那个婚前失贞只能给人做妾的纪清漪。 她已经重生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只能任由别人欺瞒摆布了。 她现在活的好好的,清泰还在,她没有被外祖母所厌弃,她有钺表哥护着她,还有陈宝灵这个知心好姐妹。 上天让她重生,是让她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快快乐乐的活一回的。不是让她重新把过去的罪重受一次的。 陈文锦贼心不死,一定会继续对她献殷勤的。徐令检八成还是会像前世那样对她一见钟情。 难道就因为他们,所以她就要像过街的老鼠那样灰溜溜的躲起来吗? 难道她要一辈子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吗? 做错事情的是陈文锦与徐令检,凭什么要她来承受? 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与其不停的退,让他们以为她好欺负,倒不如勇敢一点,试着闹一场。大不了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上一世她一无所有都能在临死前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没道理她重生了,洞察先机了,反而畏畏缩缩起来了。 纪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等自己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回暖,就反握了陈宝灵的手:「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头很疼,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陈宝灵一听就急了:「我跟祖母说……」 她一脸的关切,纪清漪听着心中很暖,小声道:「别大张旗鼓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为我扫了大家的兴。我就是刚才难受,现在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真的不要紧吗?」陈宝灵犹不放心:「我扶着你慢慢的走,你要是难受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停下来休息。反正又没什么事,不过是游园赏景罢了。」 纪清漪点了点头,跟陈宝灵慢慢地走在最后面。 拐了弯,正好与两个人汇合。 「琛哥也在。」徐令检一向低调谦和,跟徐令琛打了招呼,又问太夫人最近好不好,身体怎么样。 太夫人一一答了,面色并不轻松。 半个月前,皇帝定下了太子。 眼前这两位世子都不是,储君的资格最终落在了秦王世子徐令昊的头上。 既然储君已定,按道理另外世子就该回到自己原本的封地才是,没想到皇帝却驳回了内阁的建议,还说宁王世子、周王世子与太子一样,在他身边多年,他视若亲生,实在舍不得放他们走。 这件事情令原本平静的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三人都一样视若亲生,那是不是说明太子之位并不稳,而另外两人还有希望。 毕竟从古至今,能安安稳稳登基的太子太少了。 太子虽然定了,但夺嫡的斗争并没有结束。平阳侯府既然决定了要独善其身,不参与其中,那就要比从前更加小心。 她总感觉今天的巧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陈家是打定了主意要独善其身的。 陈文锦身穿碧蓝绸杭直裰,笑容爽朗亲切:「我跟周王世子殿下来找几卷佛经,想着祖母在潭拓寺,所以也来跟大家一起凑个热闹,没想到宁王世子殿下也在,真是巧的很。」 宁王世子徐令琛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冷淡倨傲。 陈文锦不以为意,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目光一转,看到陈宝灵与纪清漪落在最后面,就冲她们笑着道:「宝灵,清漪,你们怎么离那么远,快过来拜见周王世子殿下。」 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喊了出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她们二人落在后面,而且没有上来给徐令检见礼。 第55章 虽然纪清漪告诉自己不要躲避,可当面对事实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她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徐令检吗?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陈宝灵感觉到她神色不对,忙道:「还是我跟祖母说一声吧。」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事,咱们去吧。」 陈文锦走上来道:「你们两个太贪玩了,幸好世子殿下温和大度不跟你们计较,还不快跟我来。」 他笑容纯净,声音亲切,纪清漪听着却觉得膈应。 她没有搭理他,而是跟在陈宝灵身后,去给徐令检行礼。 徐令检见过她的画像,也知道她长得跟记忆中的人很像,可当他真正看到她容貌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浣花锦交领小纱衫,月白色弹墨绫纱裙,戴着红宝石的分金与珍珠耳坠,杏眼桃腮,灿若星辰,跟他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他呼吸急促,瞳孔收缩,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看着看着脸上就流露出心痛与痴迷来。 卿卿。 他的卿卿回来了。 一定是老天爷不忍心见他孤独,所以安排了卿卿用另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边。他辜负了卿卿,没有保护好她,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卿卿受委屈,一定要把卿卿留在他的身边。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两步,甚至还伸出了双手。 纪清漪早猜到他会有此动作,心里冷笑着朝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太夫人身后。 既然不能躲避,那干脆闹出来,让徐令检对她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众人看清楚温润儒雅的周王世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太夫人见纪清漪神色慌张,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到了,眉头立马就是一挑。 周王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来一场意外就能将纪清漪娶走,然后绑定平阳侯府了吗? 若这真是他的目的,他未免太小瞧了陈家!莫说不过是失态冲撞,便是孤男寡女被人抓住,只要陈家不愿意,便有一百种法子让周王世子不能得逞。 这件事情里面,他们家的二爷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太夫人眯起了双眼,目光犀利地去看向自己的次孙陈文锦。 陈文锦大惊失色,他今天的目的要徐令检给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最重要的是给纪清漪留一个好印象,这样才方便下一步行事。 可没想到平素沉稳持重的徐令检竟然会如此失态,,简直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毫不犹豫大喊一声「殿下」,然后一把抓了徐令检的手道:「您是要给我两位妹妹见面礼吗?交给我就可以了,怎么好劳动殿下亲自送过去。」 徐令检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立马止住脚步。 他刚刚站定,就看到面前人影一晃,宁王世子徐令检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琛哥……」 他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失态的原因,就感觉到心口一疼,眼前一黑,人已经被踢翻在地。 那一脚踢得太狠,直疼得他险些昏死过去,还未来得及起身,一只脚就踩住了他的右手,他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 藏青色云头鞋,上面绣着象征着皇家宗室弟子身份的麒麟,除了徐令琛再不会有旁人了。 徐令检艰难地抬头,就见徐令琛脸色晦暗阴沉,好似山雨欲来,瞪着他的眸子如寒江射月般透着蚀骨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想开口,可望着他那临高临下的眼神,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文锦也被他这个样子吓得汗毛倒竖。 宁王世子徐令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连皇帝都敢顶撞,翻起脸来六亲不认,残忍异常,人送外号「玉面罗刹」 他从前只觉得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他不过是藩王世子,能傲到哪里去?而且就以最近这几次见面来看,他不过是个骄傲的漂亮孔雀罢了。 就算徐令检叮嘱他在徐令琛面前要小心,不能耍花招,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此刻,他却信了,信那些传闻绝对没有夸大其词。 刚才还好好的,这片刻的功夫就翻脸不认人,看他的脸色,陈文锦毫不怀疑,若是手中有刀,他连杀了徐令检都敢。 「徐令检。」徐令琛声音冷的像冰雹,眼中更是透露着杀机:「但凡有我在,绝不许任何人欺辱子密先生的遗孤。这话,你给我记住了。」 子密先生? 子密先生是谁? 「我记住了。」徐令检又羞又恨,可此刻从手处传来阵阵疼痛,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他的手不能废。 徐令琛冷哼一声,那不屑的声音像是从鼻子中发出的,然后看也不看徐令检一眼,转身走到太夫人身边:「检弟年幼无礼,请太夫人恕其冲撞之罪。」 饶是太夫人见多识广也被刚才的突变给吓了一跳,宁王世子她也算接触过几次了,本以为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了,现在看来,她看到的都是宁王世子愿意让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第56章 太夫人压着心悸道:「殿下严重了。」看来,她需要对宁王世子重新估量才是。 「我与严大人神交已久,更是从心里视其为良师益友,纪表小姐与清泰便是我故人之后,我理应照拂。」 说着,他眼睛抬起,从陈宝灵、黎月澄、纪清漪脸上一一扫过。 三个妙龄的小姑娘,如春花秋月,各有风采。 可纪清漪就是比另外两个更漂亮,更夺人眼球。明明黎月澄、陈宝灵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站在纪清漪身边,瞬间黯然失色。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徐令检会动心他能理解。但能理解不代表就要无动于衷的接受。 那是他的人,他绝不许任何人染指。 他眼神凌厉地扫过,陈宝灵觉得浑身冰凉,黎月澄吓得心里乱跳,却强撑着。 纪清漪低了头,装作不知道,脑海中的想法却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 徐令琛突然踢翻徐令检,她吓了一跳,可心里更多的却是畅快,要是能一脚踢死了徐令检才好呢。但畅快过后,她又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要是徐令检去皇帝面前告状怎么办?徐令琛会不会有麻烦?他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这么冲动毫无顾忌? 可他这样却是为了她,有一种慌乱又甜蜜的情绪从她的心头滑过。 「能得殿下庇护,是他们姐弟的福气。」太夫人滴水不漏,心中却疑影重重。 她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周王世子徐令检显然是对清漪动了心,但他今天的到来真的只是巧合? 宁王世子徐令琛屡屡示好,不惜出手教训徐令检,真的只是为了照顾神交故人的遗孤? 如果不是,那他们真正的目的就很值得揣测一番了。 太夫人心里存了事,再也无心游园了,带着众人匆匆离了潭拓寺。 回到平阳侯府之后,她让众人下去休息,陈宝灵却死死拽着纪清漪不走。 「祖母,月澄污蔑清漪,你竟然不管了吗?」 太夫人满心都是事,听了陈宝灵的话倒笑了:「那你说,我该怎么管?」 「既然清漪是清白的,对月澄就该有所处罚。」陈宝灵道:「至少也要罚她禁足三天。」 「好,那就罚她禁足三天吧。」太夫人吩咐杜嬷嬷去做,然后才对陈宝灵说道:「这下咱们的大小姐可满意了吧?」 太夫人疼爱陈宝灵,跟对纪清漪、黎月澄又是不同的。 这疼爱里面带着几许纵容与无奈。 因为南康郡主实在不讨人喜欢,所以陈宝灵出生之后,太夫人就下了决心要好好教养这个孙女。 只可惜那时候广王势大,南康郡主仗着广王的势,在平阳侯府很是霸道,太夫人也只好忍让。 等到广王落马,太夫人可以教养陈宝灵了,她的性子又已经养成了。她越教,陈宝灵就是越犟,有段时间甚至躲她躲得远远的。 还是平阳侯陈雍说只要陈宝灵快快乐乐就行,很不必活得太过复杂,她这才惊觉自己一辈子活得太累,唯一的孙女不必走自己的老路,于是就放弃了改造陈宝灵的想法。 陈宝灵满意了,拉着纪清漪就要走。 太夫人却留了纪清漪下来,对她说:「不遭人妒是庸才,有人妒忌你,会放在脸上,处处跟你作对;有人忌恨你却放在心里,面上对你笑盈盈的,背地里却找准一切机会陷害你。这两种人,自然后一种更可怕些。」 纪清漪闻言,立马正襟危坐,表情恭敬。 太夫人这是在教导她呢,上一世可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见她如此,太夫人更觉满意:「你生得好,如今又得了我的喜爱,月澄看着心里不舒服,这心就浮躁了。这些小伎俩,我希望你以后能自己应付过去,而不是处处要我来调停。毕竟以后你也会有离开我身边的那一天,而你的对手,也将会比月澄阴狠的多。」 黎月澄是纪清漪的磨刀石,而纪清漪又何尝不是黎月澄的磨刀石呢? 她养着这两个人,可不是白养的。不管最后登基的是太子也好,另外两个世子也罢,选秀的时候陈家是一定要送一个姑娘进宫的。 她自然希望那个人是纪清漪,因为那样的话,外孙清泰也就有人庇护了。 听着太夫人后面的话,纪清漪心里凉凉的。 竟然是坐山观虎斗,任由自己跟黎月澄明争暗斗的意思,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纪清漪捏了一把汗,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外祖母,您的教导我都记下了。」 太夫人叮嘱道:「宁王世子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看顾你与清泰一二,你万不可因此就生出非分之想来。那样的人,不适合你。还有周王世子,也是一样。」 纪清漪听了,自然连连应诺:「外祖母,您放心吧。周王世子好生无礼,我对他只有厌恶的份。宁王世子我虽然不讨厌,可看着却觉得害怕。」 她是喜欢徐令琛不假,但那份喜欢远没有达到能让她全心全意信赖他,为她放弃自由的程度。 第57章 前一世陈文锦说喜欢她,结果转眼就将她送到徐令检的床上。徐令检说爱她入骨,却将她囚在牢笼还杀了清泰。徐令琛也说要娶她,还不是一样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她已经做好孜然一身的准备了,就绝不会在徐令琛的甜言蜜语中屈服。 「这两个人,我避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有其他的念头?我现在只想着好好的学习插花,等秋天进了芳华女学,有了本事,我还愁没有好姻缘吗?」 只要在芳华女学站住脚,她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到时候太夫人也不好在婚事上强迫她的。 「这话很是!」太夫人甚是满意,拍着她的手道:「你这般相貌人才,当有更大的造化,外祖母必不会耽误了你。」 这话暗含的意思太多,纪清漪捏紧了帕子,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外祖母疼我,我也一定听话孝顺,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等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快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她这才松了紧绷的精神,放慢了脚步。 刚才能装作平静,全凭了当初被徐令检禁锢时学会的伪装与虚与委蛇。 此刻离了太夫人,她才感觉自己手脚僵硬,后背都汗透了。 更大的造化是什么?进宫还是与人联姻,归根结底还是要对平阳侯府有用。 本以为只要避开黎月澄与徐令检就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难关。 她突然期望时间能过快点,她能快点去芳华女学,好早点逃离此处。 「清漪妹妹,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身边的丫鬟呢?」 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纪清漪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陈文锦正朝她走来,一脸的担忧:「你的脸色怎么难看?」 纪清漪冷笑:「表哥还有脸问吗?要不是你带了那人来,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我是无所谓的,可气坏了外祖母,表哥你担待的起吗?」 「是我的错。」陈文锦一脸的痛惜:「周王世子殿下昨晚熬夜处理公事,人太疲倦了才会失态,他也是一时之失,并非有意。倒是宁王世子手段残忍,一定吓着你了。幸好你没事,要不然,可让我怎么办呢?」 他说着,突然靠近了几步,声音比刚才软了几分,双目微眯,做出无比深情的样子:「总归是我不对,没有保护好你。你再等等,等我过了今秋的乡试,身上有了功名,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跟清泰了。」 纪清漪冷笑,气得脸通红。 陈文锦惯会做出这种恶心的姿态,上辈子她都没有被他所惑,今生更不可能了。 「表哥说什么,我听不懂。」说着,她就要走。 「清漪。」陈文锦突然拦住她,软软地哀求:「别闹了,好不好?这一回就算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办到,等我有功名了,就申请外放,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家,那我们就到南方去,就算去了不了宝应县,也一定能到扬州府的。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说到后面,又露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让纪清漪恶心的不得了。 她很想啐他一脸,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她却知道,好不容易抓到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若是她应对的不得体的话,陈文锦一定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她低了头,轻声问:「是真的吗?」 那一低头的温柔娇俏,真是不出来的动人。 「当然是真的。」陈文锦大喜:「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说到做到。」 若是真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接跟太夫人说?用这样卑鄙的手段骗她,不过是想将她献给徐令检而已。 纪清漪气得心肝乱颤,却装作羞涩的样子:「好,我等着表哥。」 与其抗拒陈文锦,让他想出其他的计谋,倒不如就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麻痹他,等事情想前世一样发生了时候,她再好好反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陈文锦被她那娇美的笑容恍花了眼,声音比刚才更温柔,更体贴:「清漪,我总是不会负你的。」 跟纪清漪的一番交谈,让陈文锦心情十分愉悦,他步履轻快地去见太夫人。 「祖母,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周王世子会这么失态,吓着了清漪表妹。」陈文锦开门见山道:「事后我问了周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说清漪表妹太漂亮了,他一时恍惚才会失态,并非有意。」 太夫人用清冷的目光审视他:「文锦,你此言当真?」 宝灵这丫头心思太单纯是不中用的,陈家只有纪清漪与黎月澄两个,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尘埃落定之前,她是不会给她们定下亲事的。 「当然是真的。」陈文锦一副风光霁月的坦诚模样:「我再三询问,周王世子并没有要娶表妹的打算,他让我向表妹转告他的歉意,还说请祖母您宽心,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他绝不会说出去的。」 照这么说,那周王世子仅仅是被清漪的美貌晃花了眼而已,并不是刻意为之。 第58章 陈文锦说的斩钉截铁,太夫人却将信将疑:「咱们陈家是不站队的,文锦,你也是平阳侯府的一份子,当知道这话的分量。」 陈文锦见太夫人信了几分,就再接再厉,压低了声音道:「祖母请放心,周王世子根本没有夺嫡的打算。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表现平平,名声不显了。」 太夫人愣了一下,然后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知道父亲与您的意思是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中去,我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连累咱们家的。」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没有夺嫡的想法最好,如果真露出什么苗头,你记得及早抽身,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话虽这样说,心里对次孙却不是很信的。她最看重的是平阳侯府的未来,而平阳侯府的未来都系在平阳侯陈雍与世子陈文钺身上。次孙陈文锦她也疼爱,只不过远没有陈文钺那么重要。 陈文锦应了声是,转身走的时候眼中闪着寒光。 在祖母与父亲眼中,只能看到大哥,从来都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大哥早早就被请封了世子,现在更是正四品御前勋卫。从来没有人替他谋划,要不是他看透了所谓的亲人,自己谋出路成为周王世子侍读,如今平阳侯府恐怕更没有他的地位了。 周王世子与他一样地位尴尬,是个透明的人。他们二人联手,一定能做一番大事。届时,他要让所有人都后悔今天的轻视。 周王世子的事情解决了,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可宁王世子的事情却更加棘手了。 他竟然荐了一个插花娘子来平阳侯府。 自打在路上偶遇了马车损坏了陈府表小姐,并送其回府之后,宁王世子徐令琛跟平阳侯府的走动就多了起来。 不仅亲自登门给太夫人贺寿,事后还给纪清泰送了几次孤本书籍。昨天去潭拓寺上香偶遇,先请弘忍大师给纪清泰看腿,又给纪清漪撑腰打了周王世子,这才过了一天,竟然又荐了一个插花娘子来平阳侯府。 这插花娘子姓曲,五十多岁年纪,从前一直在宫中司苑局做司花女官,因身体不大好才退了出来。 像她这样在宫中供过职的人,身家都很丰厚,等闲人家根本请不动。 宁王世子荐了这样的人才来,说不定背后承诺了什么给对方。 平阳侯府可不敢担他这么大的情,可若是贸贸然地拒绝…… 太夫人脑中划过那青年一脚踢翻周王世子的模样,心里斟酌了半天,最终决定让杜嬷嬷去一趟兵部,叫平阳侯陈雍回府一趟。 平阳侯回来的很快,太夫人用过午饭,刚刚撤去碗筷,他就回来了。 太夫人本就觉得徐令琛的事情棘手,见平阳侯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更添了几分担忧:「怎么回来的这么急?午饭用了没有?」 见他还穿着官服,眉宇间有几分疲惫,又心痛道:「是不是兵部的事情很忙?你在那里住,也没有个服侍的人,最近郡主又不在,你不如搬回来住。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立马跟你商量,最近这一段时间家中变故太多了。宁王世子实在是殷切的很,我想着这绝不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做。偏偏他打着你妹夫的名头,我们就是想拒绝也没有法子。」 平阳侯陈雍与南康郡主不和,已经有八、九年没在府里居住了。 平阳侯是武将,高大威猛,气势雄浑,进门后他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听着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说话。 当他看到太夫人头发白了大半,眼中的冷意退了不少:「我还没有用饭,让厨房摆饭吧。」 「好,好,好。」太夫人心里一喜,慌忙吩咐杜嬷嬷:「快让厨房做桂花鱼条、红油鸭子、明珠豆腐、素炒鳝丝来,再下一碗红烧麒麟面,红烧的时候用武火,汤顿浓一些,羊肉片切大一些。」 她随口一张,说的全是平阳侯喜欢吃的菜。 平阳侯坐了下来,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等会还要回去的。有什么现成的,端过来就行了。」 杜嬷嬷去看太夫人,还不待相问,太夫人就连连道:「对,侯爷部里事情多不能耽误了,你就把中午做的上汤牛腩面端过来一份好了。」 那急切又带几分忐忑的样子,让杜嬷嬷看着心酸。 十七年了,侯爷一直未能原谅太夫人。侯爷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太夫人与填房妻子南康郡主格外冷漠。 不一会,杜嬷嬷就端了面上来,母子两个一边吃一边说。 「……宁王世子打着倾慕你妹夫,要替他照拂遗孤的名头向我们家示好,我越看越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荐来的这个插花娘子是在宫中待过的,身份贵重。」太夫人见平阳侯大口吃面,就不忍心打扰他,眼见他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的,才继续道:「侯爷,你看找个什么借口拒绝才好?」 平阳侯拿巾帕擦了嘴,淡淡道:「在宫里做过司花女官的,这样的人才,就是想请都请不来,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只管留了她在家里教授插花就是,十月不就要入学选拔了吗?」 第59章 「话是这样说。」太夫人觉得这样做不妥当,皱了眉头道:「可人到底是宁王世子荐来的,咱们这一次接受了,万一他下次又送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咱们岂不是更不好拒绝了?」 「既然不好拒绝,那不拒绝就是。」 平阳侯语调平平,好像在说天气如何一样平常。 太夫人却大吃一惊:「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由宁王世子示好,陈家不做拒绝而是坦然接受,难道陈家是要选择宁王世子? 可现在储君已经定下,来日太子登基,陈家焉能落得好? 太夫人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只紧紧盯着平阳侯,听他说真正的打算。 平阳侯语气不变:「满朝上下,谁不知宁王世子傲视万物,独善其身,是被皇帝夸奖过的纯臣?别说不过照顾神交的故人遗孀,便是他真的要娶宝灵,旁人只会以为他是少年慕艾,而不会怀疑他这是刻意拉拢。咱们正好反其道而行之,顺势而为。若日后他有了大作为,咱们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竟然真的站到了宁王世子的阵营里。 「那如果宁王世子失败怎么办?陈家不能冒这个险!」太夫人忍不住脱口而出:「大郎,你要三思而后行啊,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等尘埃落定再做打算的吗?」 「真等了尘埃落定,还有我们平阳侯府的机会吗?自古富贵险中求。」平阳侯道:「不是我要投靠宁王世子,是立太子之前,我拒绝了秦王世子徐令昊的拉拢,如今他一朝上位成为太子,看我不顺眼,处处挤兑我,想拉我下马。若非宁王世子出手相助,兵部尚书的位置早就换人了。」 太夫人扼腕:「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就站到宁王的阵营里去啊。」 平阳侯站了起来:「母亲,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有时候并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独善其身的。你放心好了,此事做的隐蔽,并没有人知道。咱们对外只宣称宁王世子因为倾慕妹夫的人品所以才对清漪与清泰另眼相待的,若真出了事,他照顾的也是纪家人,我们陈家想要摘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这话的意思竟是将纪清漪姐弟当做护身符的意思了。若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便让他们做替罪羔羊。 「那怎么能行!」太夫人怒道:「清漪我就不说了,清泰可是你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平阳侯闻言,连连冷笑:「不过是一个寄居的表小姐、表少爷而已,他们姓纪,不姓陈。」 他话锋一转,突然变得无比凌厉:「为了平阳侯府的富贵荣华,母亲当年连嫡亲的儿媳妇都可以推出去,一个区区的外孙、外孙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夫人脸色骤变,当场就站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瞪着平阳侯,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一样。 平阳侯面沉如水,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太夫人:「难道我冤枉了母亲?」 太夫人太过震怒,所以没看见平阳侯眼中的期待。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暗,然后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声音疲惫,神态衰败,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她默然坐了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为了陈家,也只能如此了。」 平阳侯脸色一黯,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心痛,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长处是在战场,而不是在朝堂,所以,这段时间他也的确感觉到了吃力。他左躲右避,还是捉襟见肘,难以支撑。多亏了有人向他示警,他才能提前部署,避开了太子方面的一个大阴谋。 等事情结束了,向他示警那人方露出庐山真面目,不是旁人,竟然是在朝堂从不拉帮结派的宁王世子。 不仅如此,宁王世子还直接将谋害他发妻的幕后黑手找了出来,南康郡主骄纵无脑,若不是有人给她出谋划策,她怎么会想出那样的毒计。多亏了宁王世子告诉他真相,当初在南康郡主背后使力的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秦王妃。 他痛恨不已的同时,也为宁王世子的手段所震惊。 能在太子身边安插人,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是文武双全,是俊朗逼人,也的确冷峻孤傲,所以,众人都忽视了他的城府心机与手眼通天的能力。 想他陈雍隐忍多年,并非真的不站队,而是没有找到值得他冒险的人。 宁王世子一出手就是两件大礼,他焉能无动于衷? 他以国士相待,自己也要以国士报之。 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后荣登大宝的,必是那面如冠玉却冷硬如刀的青年。 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他患难与共,风雨同舟。 至于刚才说拿纪家兄妹做幌子,等失败了就推他们出去做替罪羊,不过是试探太夫人而已。 既然他做了选择,哪怕失败也甘愿承受,他陈雍再不济也不会拿孩子顶缸,可惜太夫人根本不了解他。 他的母亲,一如她从前那般,眼里只有陈家的富贵荣华。十几年前,她任由南康郡主毒杀了他青梅竹马的发妻,十几年后,她一样可以舍弃外孙,外孙女。 第60章 陈雍叹了一口气,如来时那般匆忙,离开了平阳侯府。 …… 又过了一天,黎月澄禁足结束,三人一起拜见了插花娘子曲先生。 曲先生是个面容严肃,话语不多的人,对于纪清漪、陈宝灵、黎月澄几人也是一碗水端平的。 她毕竟在宫中做过是司花女官的,插花的技艺比原先的顾娘子还要高,十几天下来,三人的水平都有极大的提高。 太夫人非常满意,还邀请她一起过端午。 曲先生亲自来跟太夫人道谢,同时向太夫人建议:「插花不是简单的花材组合,而是对生活与美的反映与再现,闭门造车绝对做不出好的插花作品来。几位小姐在插花方面都很有天分,就是平时拘于内宅见识有限,限制了她们的发挥。每年端午,京里都有赛龙舟,如果府上方便,几位小姐能出门见识见识也有利于她们开拓视野,增长见闻。」 太夫人闻言点头:「先生说的很是。」 曲先生是在宫里做过女官的,这些天教学成果显着,太夫人对她的话很是看重:「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既然如此,到了端午那一天,就让文钺兄弟带着她们出去看看。」 陈宝灵听了心花怒放,当着太夫人与曲先生的面就冲纪清漪挤眉弄眼,出了太夫人的院子之后,更是激动的不得了,拉着纪清漪叽叽喳喳商量着那天出门穿什么衣饰,还说要去吃的楼外楼的八宝野鸭、绿柳居蜜饯红果。 纪清漪前世被困,这一世虽说好一些,但毕竟出去的次数有限,能有机会去看赛龙舟,自然高兴,两人兴致勃勃地商量那天的行程。 至于黎月澄,根本没有人搭理。 见她二人手拉着手亲密的模样,黎月澄不齿地冷哼了一声。 太夫人已经说了,以后不会干涉她与纪清漪之间的事,她倒要看看失了太夫人的庇护的纪清漪,能在她手底下过几个回合。 端午当天,纪清漪按照之前跟陈宝灵的约定,穿了海棠红的浣花锦立领对襟衫,淡红底绣白玉兰罗裙,去接了清泰,到二人处与众人汇合。 陈宝灵、陈文钺、陈文锦都已经到了,陈宝灵正缠着两位哥哥说什么,陈文钺与陈文锦都是一副好哥哥耐心听讲的模样。 见纪清漪姐弟二人走来,众人纷纷觉得眼前一亮。 陈宝灵更是跑过来,夸张地大叫:「清漪,你今天好漂亮啊,早知道我也选海棠红的颜色了。」 纪清漪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觉得这件衣服太亮眼,本来不想穿,还是陈宝灵再三要求要跟她穿姐妹装她才穿的,听了陈宝灵的话,她忙道:「现在后悔也不晚,我不过比你高了一点点,你若是喜欢,咱们换换就是。」 陈宝灵穿的衣裳跟纪清漪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上衣颜色是鹅黄色,裙子是杏白色,陈宝灵穿在身上也一样十分亮眼。 「那可不行,我皮肤没你白,穿鹅黄色衬皮肤。」陈宝灵又啧啧称赞:「你今天走出去,肯定要亮瞎很多人的眼了,以后京城名门千金中间又要多了一位纪小姐了。」 纪清漪前世是没有机会出去的,闻言有些向往。 陈文钺见亲妹妹陈宝灵眉目明朗,清逸灵动,表妹纪清漪杏眼桃腮,娇媚清纯,两人还是一副不安分的样子,顿时觉得今天出行责任重大。 「今天人多眼杂,宝灵不许胡闹,清漪好好看着清泰,可不能乱跑。」叮嘱了纪清漪一番,又正色对陈文锦道:「咱们两个今天要护好她们,千万不能再发生之前冲撞的事情了。豆.豆.网。」 陈文锦知道大哥这是敲打自己呢,心里冷笑,脸上却一点也不显,认真应诺。 黎月澄姗姗来迟,抱歉道:「临出门出了点事,没有耽误时辰吧。」 她容貌姣好,言语温柔,又穿了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交领高腰襦裙,自有一股清丽婉约的秀美,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看着众人,最后视线却落在了陈文锦身上。 纪清漪心里忍不住想,黎月澄也是很漂亮的,要不然陈文锦也不会娶她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上一世他们联手害了她,没过多久就结为夫妻,陈文锦对外宣称与妻子情深意重,不忍伤了黎月澄的心,所以将她迁去了最偏的院子,实际上却是为徐令检打掩护。 如果这一世,被毁了清白的人是黎月澄,陈文锦还会与她夫唱妇随,伉俪情深吗? 一路上,纪清漪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以至于陈宝灵跟她说话她都没有注意到。 什刹海风景秀丽,有着「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的美名,更是官家赛龙舟的首选之地。 平阳侯府早早就安排好了画舫,众人陆续下车,上了画舫,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画舫的隔档打开,四面通风,一眼望去,视野开阔。 湖光粼粼的水面上停了许多彩色的画舫,为了区分,各家都在画舫上头都挂了写着名号的彩旗。 清风徐徐,彩旗飘舞,岸边杨柳婆娑,令人心旷神怡。 第61章 不多时就看到各家的龙舟纷纷下水,观看赛龙舟的画舫也纷纷驶向岸边,程一字排开,陈家的画舫也停在其中。 陈宝灵看着旁边的画舫上飘着「邵」字,就冷笑连连:「真是倒霉,竟然跟邵明珠毗邻而居。」 那画舫里坐着三个青年与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那少女生的肌肤胜雪,乌发如云,本就十分貌美,又穿了华服美饰,更显艳光逼人。 那三个青年应该是他的哥哥,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她,她冲陈宝灵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显得十分的骄矜得意。 看来是老冤家了。 陈宝灵气得咬牙切齿,却只瞪着眼睛。 纪清漪就拉了她的手问:「那个便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邵家大小姐邵明珠?」 「就是她,她处处跟我作对,到处宣扬她是第一美人,只有她能配的上琛表哥。去年中秋她进宫赏月,还死不要脸地朝琛表哥身上扑。邵家那破落户早就没落了,就因为有个京城第一美人这两年又抖起来了。」陈宝灵恨恨地喝了一口茶水:「不就是仗着一张脸好看,就到处持靓行凶吗?我跟她势不两立。」 她抬头看着纪清漪,先是一怔,接着就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清漪,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她神情激动,一把拉了纪清漪的手朝画舫边走:「有你在,那邵明珠第一美人的名声就要易主了。我的好表妹,你真是上天派给我的福星。」 她不由分说拉了纪清漪站在画舫边,与邵明珠对视。 邵明珠满面春风,懒洋洋地站起来,以看手下败将的眼神斜斜地望了过来。 当她看到陈宝灵旁边站着的美貌少女时,瞳孔立马一缩,脸色也落了下来:「哥哥,你看对面的那个少女如何?」 「能如何?再漂亮也不过是庸脂俗粉,有妹妹在,谁还能看到旁人?」邵明珠的哥哥显然很疼爱她,一边说笑,一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这一看,他也是一呆。 对面画舫上立着一个桃花为貌,冰雪作肤的小姑娘,她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好似朝霞流锦,明艳不可方物。 邵明珠有第一美人的名头却不是自封,她的确长得美,至少在京城名门贵女圈中是无人与她比肩的,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到优待的,如今生生冒出这样一个美人来,让她立马就意识到了危机。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我跟她到底谁更漂亮些?」 「当然是你最漂亮。」她哥哥道:「那个小姑娘的确长得好,比一般的女孩子漂亮些,可再漂亮,也是不能跟你比的。她离得远,我看得不是太清,或许她脸上有痦子也说不定。总之,咱们邵家大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哪有人能比得上呢。」 邵兄知道妹妹最在乎什么,当然捡好听的说。 邵明珠听了哥哥这样说,也觉得自己比纪清漪长得好。她松了一口气,回画舫里坐着,但到底被影响了心情,有些怏怏不乐。 陈宝灵就在这边击掌大笑,喜滋滋地搂了纪清漪,抱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清漪,你真是替我出了一口气了,你没看到邵明珠那张脸,跟吞了药一样,太爽快了。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自称第一美人。」 纪清漪被她亲的没辙,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陈宝灵却惊为天人般地哇哇大叫:「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瞪我这一眼真是娇俏极了,待会你就这样瞪邵明珠,保管能气死她。」 纪清漪佯装生气:「亏你还是我表姐呢,就会拿我当枪使。」 陈宝灵嘿嘿一笑:「哪有,我又没让你做什么,你不想做就不做好了,反正你板着脸也比邵明珠漂亮一百倍。」 她摇着纪清漪的胳膊,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纪清漪也被她逗乐了。 陈宝灵就笑:「我就知道清漪待我最好了。」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发出「咦」的一声。 纪清漪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就看到一个彩色的画舫从远处慢慢驶来,那画舫是双层的,比一般的画舫大了一倍不止,通身还漆了绚丽的颜色,画舫四角吊着气死风灯,水晶珠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依稀可见一个华服青年端坐其中。 这画舫太奢华了,它一出现顿时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怎地,纪清漪突然就想起徐令琛的那辆无比豪华的马车。 画舫越来越近,泊在平阳侯府与邵家画舫的中间。 水晶珠帘被拉开,里面坐着的那个青年面如冠玉,目似明星,剑眉薄唇,雍容金贵又英气勃勃,不是徐令琛还是哪个? 他这一出现,平阳侯府众人、邵家众人都赶紧站起来,隔着画舫跟他打招呼。 徐令琛星眸一闪,先看了邵家众人一眼,接着目光扫过平阳侯府的画舫,冲这边几人微微点头:「今日出来以游乐为主,不必拘礼。」 陈宝灵激动的不得了:「清漪,你看,琛表哥没有看邵明珠,他看的是我们家的这边。」 陈文钺就虎了脸:「宝灵,把脸转过来,你总盯着宁王世子看成何体统?」 第62章 「我不管!」陈宝灵冲大哥翻了个眼白:「谁拦着我看琛表哥,我就跟他拼命。」 陈文钺早就见识过陈宝灵对徐令琛的痴迷了,拿她没办法,只好对纪清漪道:「宝灵胡闹,你别学她,宁王世子是来看赛龙舟的,又不是来给别人看的,万一惹恼了他,他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钺表哥,我们今天出来不就是玩的吗?」 清泰坐在纪清漪旁边,还以为陈文钺是在说他,闻言立马就不高兴了:「我很喜欢世子殿下,我只是看他而已,又没有做什么。世子殿下旷达不羁,定然不会因为我们看他,他就生气的。钺表哥,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家都看世子不看你,所以你才不高兴的吧?」 清泰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被徐令琛迷得晕头转向,不允许别人说徐令琛一个不字。 「就是。」陈宝灵接话道:「哥哥,你比琛表哥还大两岁吧,怎么能这么小肚鸡肠?不是我这个做妹妹说你,你也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大家都看琛表哥而不看你。」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把陈文钺气得嘴角直抽抽。 亲妹妹是宁王世子迷也就罢了,如今又来了个小表弟,今天这赛龙舟是看不成了,就看宁王世子就行了。 「殿下。」邵家画舫上突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今日是端午,殿下怎么一个人,不如到我们这边来玩投壶?」 众人看去,只见邵明珠手中拿着一只箭,笑吟吟地立在画舫。 笑容明媚的少女,满含期待地看着徐令琛,让人舍不得拒绝。 纪清漪嫣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 明知道邵明珠对他有意,还故意把画舫泊在邵家画舫旁边,分明就是故意给邵明珠机会。 也是呵,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这样的艳福,谁舍得拒绝呢? 「狐媚子!」陈宝灵瞪着邵明珠的眼睛里能喷出火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纪清漪的胳膊,像和尚念经一般碎碎念:「不要答应她,琛表哥,不要去,不要去……」 徐令琛站了起来。 纪清漪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混蛋,还真打算去招蜂引蝶啊! 「多谢邵小姐盛情。」徐令琛声音冷淡又不失儒雅:「本世子不会投壶。」 不会投壶! 不会投壶! 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大齐朝上下谁不会投壶,便是闺阁中千金都会投壶,更何况有着神射手之称的宁王世子徐令琛呢。 邵明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强撑着笑了一下:「是我唐突了。」 「琛表哥,他竟然没去,他果然没去,我就知道他不会去!」陈宝灵激动不已,眼睛都要粘到徐令琛身上去了:「像琛表哥这样英俊的人怎么会看上邵明珠呢?幸好他没去,要不然,你又该哭鼻子了。」 「你胡说什么!」纪清漪一惊,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绯红。 陈宝灵就抿嘴笑:「咱们俩知根知底,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啦,我又不会笑话你。你看你刚才用了好大的力,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纪清漪一看,陈宝灵抓着她的右胳膊,她的右手握成了拳,左手死死地按在陈宝灵的手上,指关节都发白。 纪清漪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松开:「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宝灵无所谓地摆摆手:「刚才只顾着紧张,没感觉。再说我不是也抓你的胳膊了吗?我的力气也不小的,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突然笑道:「有个好姐妹分享私密,真的很好呀。纪清漪,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纪清漪非常感动,想着陈宝灵前世死的比她还早,语气中流露出期盼:「我希望咱们两个能一直这样好好的,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说话算话。」陈宝灵嘻嘻笑,抓了她的手拉勾勾。 徐令琛突然对着清泰道:「我上次给你出的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你可有想法了?」 自打徐令琛来了,纪清泰就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此刻听了徐令琛的话,立马眉开眼笑,声音洪亮:「世子哥哥,我想好,就等你来问了。」 纪清漪一愣,上次见面不是还叫殿下呢吗?怎么这一回就变成世子哥哥了? 徐令琛就微微一笑:「那你过来,我们细细的说。」 「好!」纪清脸上笑开了花,转头对陈文钺道:「钺表哥,你能抱我过去吗?」 「不要别人抱。」徐令琛正色道:「你自己站起来,我扶着你。」 纪清泰抬头去看徐令琛,他已经走到了两只画舫交界处,伸出了胳膊,鼓励他:「你不比别人差,人家能做到,你也能做到的,对不对?」 「对!」 纪清泰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立马站起来,拄着拐杖,毫不犹豫地朝前走,走到画舫交界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徐令琛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伸出胳膊接住他,将他带了过去。 第63章 陈宝灵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清泰可真是好运气,琛表哥竟然对他这么好。」 徐令琛又转头道:「宝灵表妹,纪表小姐,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陈宝灵听着这话,犹如听了天籁一般,喜的心花怒放,一把抓过纪清漪的手,毫不犹豫就登上了徐令琛的画舫。 徐令琛这才道:「平阳侯世子,二爷也请一起来坐坐。」 黎月澄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宁王世子唯独没有邀请她。 陈文钺与陈文锦也注意到了,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宁王世子这个人最是清高孤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 陈文钺想着想着若都去了,留黎月澄一个不好看。陈文锦想着徐令琛难缠。最终两人都婉拒了徐令琛的美意。 徐令琛也不强求,就坐回到了画舫里对几人说道:「楼上布置的有笔墨纸砚,我带清泰上去。表妹跟纪表小姐随意。」 纪清漪却觉得尬尴,若是陈宝灵拉着她也跟着上去了二楼,她是去还是不去啊。 若是不去,宝灵万一说出不该说的话该怎么是好? 若是去,像围观猴子一样看徐令琛未免也太丢脸了。 这一回她想多了,陈宝灵人并未跟上二楼,虽然在徐令琛的画舫里,眼睛却洋洋得意地朝邵家的画舫里看,犹如骄傲的公鸡一般,头昂的高高的。 邵明珠刚刚被徐令琛打了脸,本来就无法接受心里的落差,亏得她哥哥不停的安慰她说徐令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所有人都一样,她才微微好受一点。 可没想到一转眼徐令琛就邀请了旁人上他的画舫上。 若只是那个小不点就算了,偏偏还邀请了那个美貌少女与她的手下败将陈宝灵,她如何能忍受这种羞辱,眼泪一下子就落了出来。 见情敌吃瘪,陈宝灵可高兴了,她拉着纪清漪坐在了画舫这边有说有笑,别提多畅快了。 可巧徐媚媚跳到了纪清漪腿上坐着,陈宝灵就指着徐媚媚含沙射影:「你瞧瞧你,打扮的倒是漂亮,还不是个猴样,让人笑话。」 邵明珠大怒,不顾有人看着指着陈宝灵就骂:「贱婢,就算我是个猴,也比某些抢人夫婿,毒杀人的种强千百倍。」 她说的是南康郡主毒杀平阳侯嫡妻一事。 「你说什么?」陈宝灵气得浑身发抖:「有种你再说一遍?」 陈宝灵性子骄傲,生平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件事情,偏偏涉及她的母亲,她还没有办法反驳。 「哼。」见陈宝灵如此,邵明珠眸中闪过一丝快意:「听说平阳侯府宁愿住在兵部都不愿意回平阳侯府,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你辱我父母,我跟你拼了!」陈宝灵气得红了眼,站起来就要朝邵明珠扑过去。 纪清漪大急,一把抱住她的腰:「宝灵,不能过去,你若是跑到她的画舫上,可就说不清了。」 这是纪清漪两辈子生活的经验,上一世她跟陈宝灵吵架,最后两败俱伤,让黎月澄占了好。如今倒让她养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她从不轻易出手。 眼见着那边邵明珠有三个哥哥在呢,陈宝灵去了,哪里能讨得了好。 「那我也不能放过她!」陈宝灵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是的话,就帮我教训她。」 「你别急,我们慢慢想想。」 邵明珠见陈宝灵被拉住,顿时得意忘形,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没种,不敢过来。陈宝灵你胆子这么小,可见是没有得南康郡主的真传啊。还有这个女的,是谁呀,从没听说过,这般夭夭佻挑,该不会你们平阳侯府叫来调笑取乐的姐儿吧?」 竟然羞辱纪清漪,说她青楼里的窑姐儿。 她说话的声音有大,这下子不仅纪清漪陈宝灵听到了,就是陈文钺陈文锦两兄弟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二人闻言立马跳上了徐令琛的画舫。 「明珠!」邵兄脸色一变,知道邵明珠这是过了,正要出言呵斥,却感觉眼前一闪,一个茶壶飞了过来,正中邵明珠额头。 先是哗啦一声,接着邵明珠应声倒地。 邵家兄弟大惊,赶紧围了上去。 邵明珠捂着额头坐起来,另外一只手指着纪清漪,咬牙切齿道:「那贱婢害我,哥哥替我教训她。」 「明珠……」邵兄正想劝,只见鲜血顺着顺着邵明珠的手指缝朝下淌,眨眼间就流了一脸。 邵明珠见到了血,大喊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明珠,你怎么样?」邵家几个兄弟纷纷变色,一个立马抱了邵明珠在怀,另一个赶紧去叫大夫。 邵兄心疼妹妹,对着纪清漪几人怒目而视:「若是我妹妹有任何差池,我定要始作俑者血债血偿。」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觉得很抱歉,我是有妹妹的人,能理解邵公子的心情,但着急于事无补。」陈文钺道:「先给邵小姐看伤要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邵公子只管说,我们平阳侯府一定不会推辞。」 第64章 陈文钺护短,没亲口听陈宝灵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前,他是不会开口认错的。 邵兄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陈文钺道:「文锦,你去邵家画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要去!」纪清漪突然开口道:「去了便是落下把柄了,不是错,也是错了。」 陈文钺听她如此说,就将她们拉到一边,道:「清漪砸的好,咱们家的女孩子,就该这样,受了欺负就打回去,有什么事情,自有哥哥们替你们兜着。」 「大哥,不是清漪,是我砸过去的。」陈宝灵吓得脸色发白,扑到陈文钺的怀里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吓吓她,现在该怎么办?」 「原来是宝灵出的手。」陈文钺冷冷道:「那邵明珠却指着清漪,可见她不是个好东西。你们放心,有大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们。」 纪清漪汗然,不管怎么说,现在受伤是邵明珠,钺表哥却一副她与宝灵吃亏的样子。 陈宝灵这时候是真的后怕了:「邵明珠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陈文钺安抚她道:「她刚才中气十足,不过是被吓晕过去了。」 陈宝灵稍稍放了心,却依然很担忧:「可是,可是邵明珠是孟静玉的表妹,孟静玉又是芳华女学的得意弟子,万一事情传出去,孟静玉对芳华女子学院的老师说嘴,我岂不是不能进学了?」 陈文钺脸一黑,道:「孟静玉再厉害,不过是个学生,哪怕是芳华女学的先生,也不能只手遮天的。」 纪清漪没想到邵明珠跟孟静玉有亲,孟静玉这个人纪清漪没见过,前世却没少从徐令检口中听到她的大名,据徐令检描述,她看上端庄大方,很有名门千金的气度,可实际上最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若是徐令检心存偏见还好,若徐令检说的是真的,这事情还真有点棘手。 她暗暗思忖了片刻道:「钺表哥,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邵明珠不管不顾的闹僵起来,总归是我们先动的手。」 陈文钺听她话中有话,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咱们何必要承认呢?」纪清漪笑着把徐媚媚抱起来道:「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的吗?明媚郡主年纪小,性格活泼外向不懂事,随手丢东西误伤了邵小姐,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徐媚媚听到明媚县主这几个字,知道是叫自己,扬起脸来,冲纪清漪笑。 陈文钺却皱了眉头,犹豫道:「这能行吗?」 「当然行啦!」 她话一落音,就听到陈文锦猛然一阵咳嗽。 徐令琛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下来了,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清漪。 「世子殿下……」被人逮了个正着,纪清漪又是尴尬又是心虚。 徐令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转身上去了。 虽无言语,但不悦之色有目共睹。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知道纪清漪这是闯了祸了。 陈文钺一马当先,对着徐令琛的背影肃然道:「世子殿下,舍妹年幼,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 他说着就要上楼去跟徐令琛解释。 纪清漪拦住了他:「钺表哥,还是我上去跟宁王世子解释吧。」 徐令琛翻脸不认人的样子,纪清漪也是见过的,如果他真的很生气,怎么能让钺表哥代她受过呢。 「不行!」陈文钺一口拒绝道:「我是你哥哥,这事我说了算。」 「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始作俑者是我,宁王世子看的一清二楚的,钺表哥上去了,他说不定会认为我们糊弄他呢。还是我去吧,我到底是个女孩子,他就是再没风度,也不能连我都打吧。」 「是啊,钺表哥。」一直没说话的黎月澄突然上来劝:「宁王世子对纪世叔非常钦佩,想来是不会为难清漪的,再说了,清泰不是还在吗?就是看在清泰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把清漪怎么样的。」 「月澄说的对!」 虽然纪清漪知道黎月澄没安好心,可此刻还是一口决断道:「就这么说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众人一脸担忧,唯有陈宝灵眼中都是羡慕。 看着纪清漪抱着徐媚媚上去了,黎月澄心里只觉得痛快。 纪清漪与陈宝灵闯祸在先,算计宁王世子的猴儿在后,还被宁王世子给逮了个正着。 谁不知宁王世子是个翻脸不认人又极其护短的,这一次,有纪清漪受的了。 清泰正在写文章,徐令琛站在他旁边看着,纪清漪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徐令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她顿觉尴尬,只能抱着徐媚媚站着。 等到纪清泰把字写好,一抬头见着了纪清漪,立马就笑了:「姐姐,你怎么上来了?是来看我写字的吗?」 「你姐姐上来有话跟我说。」徐令琛替代纪清漪回答,然后道:「清泰,让郑则扶你下去歇一会,我跟你姐姐一起,先看看你写的文章,然后再跟你说话。」 第65章 纪清泰笑眯眯地应了,一点也不觉得徐令琛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当的。 一时间,楼上只剩下纪清漪跟徐令琛两个人了。 徐令琛踱步,走到纪清漪身边:「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能言善辩吗?」 他声音平静,一时间纪清漪倒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生气了,只觉得他站在他旁边,气势逼人。 「殿下,刚才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可是我当真了。」徐令琛突然朝她走近了一步,与她面对面而立,几乎就要贴上来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声音暧昧也就罢了,说话时热热的气息更让纪清漪受不了。 「轰」,纪清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火辣辣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她心慌意乱,朝后退了一步。 徐令琛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不为所动,心里就有些气:「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种动辄就收拾人的人吗?」 他这一生气,那暧昧的、逼人的气息就消失不见了,纪清漪松了一口气,理智也就回来了。 「当然不是,世子,我觉得你宽宏大量又旷达不羁,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做错了事被人逮个正着,也只能违心地奉承他一番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徐令琛眼睛一亮,皎皎如山间月,赤诚而期待地看着纪清漪,好像她说的话很重要似的。 这个目光,纪清漪见过,她的弟弟清泰见到徐令琛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她的心突然间变得很软,不忍心让这明亮的眼睛灰暗:「当然是真的,殿下龙章凤姿,是天下男子的楷模。」 欢喜的笑意就在徐令琛脸上一点一点荡漾开来,好似星光点亮了琳琅珠玉,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徐令琛身居高位,受皇帝宠信,对待敌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可此刻,他也不过是捧着满心的爱慕,希望心上人接受的赤诚青年罢了。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了纪清漪的肯定,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原来在她的心中,他是这样完美的一个人。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认为他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们坐下说话。」 他很高兴,纪清漪能感觉到,既然如此,那就趁着他高兴,把刚才事情揭过去好了。 「刚才的事情总归是我不对,殿下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纪清漪站起来给徐令琛福了福身:「谢谢殿下。」 「你坐吧,我有事跟你说。」徐令琛道:「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会做轮椅的机械能手已经找到了,不过他现在很忙,在为圣上做机关鸢,不能抽身。我已经跟他说了,会挑他合适的时候,带清泰去见他,让他为清泰量身打造一辆轮椅。」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纪清漪即惊且喜地站起来:「那清泰什么时候可以去?」 那欣喜的模样犹如鲜花初绽,朝霞流锦,看的徐令琛的心砰砰直跳。 他微笑着点头:「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 话音一落,一阵气势磅礴的鼓声响彻天空,好像整个什刹海都跟着鼓点震动。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外面。 只见湖泊中间各家龙舟拉开架势,鼓停号响,龙舟便如离玄的箭般冲了出去。 两边画舫人声鼎沸,纷纷纳罕给水手们鼓劲加油。 「那就拜托殿下了。」纪清漪再次冲徐令琛一拜:「若无事,我就不打扰殿下观看赛龙舟了。」 徐令琛意犹未尽,心里不舍,却也知道待久了不好,起身送她。 不料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画舫剧烈晃动了起来。 纪清漪脸色大变,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突然被一个强劲有力的臂膀揽进了怀里。 徐令琛搂她在怀,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另外一只胳膊搂着她的后背:「不要怕。」 那晃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过片刻,画舫就恢复了平静。 纪清漪被他搂着,清冽的皂角香混合着男性热烘烘的气息,铺面而来。 纪清漪晕晕的,一颗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出胸膛,呼吸也乱的不成样子:「怎么样了,好了吗?现在还在晃吗?」 「别动,别动。」徐令琛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在晃。」 楼梯那里就露出一个身影。 「你们!在做什么!」陈宝灵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纪清漪,琛表哥,你怎么会……」 纪清漪霍然抬头,一把推开徐令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一把捂住了陈宝灵惊呼的嘴。 「宝灵你别叫,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刚才画舫突然晃动,我摔了一跤,世子扶了我一把而已。」 第6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纪清漪语速又急又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然后才慢慢送开了手。 陈宝灵半信半疑道:「真的只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纪清漪原本脸很红,却因为陈宝灵的到来,吓得脸色发白:「要不是世子扶着我,我恐怕就摔下楼梯了。这楼梯这么斗,若真掉下去,我恐怕要受大罪了。你怎么样,刚才画舫晃动,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跌了一下,我想着龙舟比赛已经开始,所以上来叫你,没想到……」她眼睛一转,在纪清漪与徐令琛之间睃来睃去,突然压低了声音问纪清漪:「你们真的没什么?」 纪清漪心头一跳。 原本就是徐令琛拉了她一把的,被她这样一看,顿时觉得心虚,却强撑着说:「真的没事,我们下去吧,别打扰世子了。」 她一副恨不能立马跟他撇清关系的模样,徐令琛看着就皱了皱眉。 纪清漪拉着陈宝灵下楼。 她怕陈宝灵乱说话,抢在陈文钺开口之前道:「事情已经说开了,宁王世子很是大度,并没有怪罪。」 说完之后,就拉着陈宝灵到一边叮嘱:「刚才的事情,你必须守口如瓶,谁也不许说,知道吗?」 陈宝灵煞有其事地点头:「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情若是传出去,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杀了你的。」 「不过,你怎么这么有福气啊,竟然被琛表哥给抱了,老天爷怎么这么偏心呢?怎么刚好你上去的时候画舫就晃动了呢?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呢?」陈宝灵眼睛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琛表哥的腰细吗?胸膛是不是很宽阔,他的胳膊是不是很有力气?被他抱的感觉怎么样?」 纪清漪听她越问越离谱,只想赶紧把事情揭过去,自然怎么敷衍怎么来:「我当时只顾着害怕来着,那些都没有在意。」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跟放过去了!」陈宝灵扼腕叹息:「怎么也要好好感受一下琛表哥吧,唉,你可真是……」 她突然一顿,瞪大了眼睛,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纪清漪:「你该不会是故意要扑到琛表哥怀里的吧?」 纪清漪气结,伸手在陈宝灵的腰窝里狠狠地抓了一下:「让你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她抓着纪清漪的手求饶:「琛表哥那个人最是冷清不过了,要不然也不会拒绝邵明珠了,他怎么会主动伸手去扶人呢?我就是觉得琛表哥突然转了性子很奇怪,随口问问,又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奇怪。 那边龙舟比赛结束,邵明珠也被包扎好伤口,送回了家。额上破了一个口子,并没有伤到筋骨,如果保养得当,留下疤痕的可能性非常的小,不过是虚惊一场。 但邵家兄弟却觉得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纷纷跳到徐令琛的画舫上,要求纪清漪给邵明珠磕头赔礼。 陈文钺自然不会同意,几人越说越僵,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只听得「唧唧」几声叫,宁王世子徐令琛怀抱小猴儿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淡淡道:「宁远伯世子好威风。」 邵家兄弟闻言神色一凛,面上露出忌惮之色。 「殿下,不是我们兄弟要在殿下面前放肆,实在是平阳侯府欺人太甚,殴打舍妹在先,拒绝认错在后。」邵家大哥愤愤不平道:「请殿下为我们兄妹做主。」 「打人是不对。」徐令琛轻描淡写道:「可那也不过是小姑娘不懂事而已,宁远伯世子看在我的面子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明天我派个御医去给邵大小姐看伤,一应药物都用最好的,还有御用的生肌祛痕药也一并带过去。保管让邵大小姐跟从前一样。」 他这样护着平阳侯府的人,邵家兄弟更气了,却依然压着性子:「难道舍妹就要白白受这顿委屈了吗?」 徐令琛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语气骤然严厉起来:「那依宁远伯世子的意思该如何?媚媚年纪小,不懂事,又不是故意的,本世子已经道歉了,你还不满足?」 「或许打杀了媚媚才能消宁远伯世子之怒,不过她是圣上亲封的明媚县主,你想动她,还没那个资格。」 这话一出,邵家兄弟俱是倒吸了口凉气。 宁王世子徐令琛护短的名声那是众所周知的,他视那猴子为女儿,奉若掌上明珠,不许人家说半个不字。 邵家大哥当先反应了过来,立马语气急切地辩解:「殿下,是我刚才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们兄弟怎敢以下犯上冒犯郡主,拿水壶砸伤舍妹的是平阳侯府的这位小姐。」 他一手指着纪清漪道:「我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只是想让这位小姐给舍妹赔礼道歉而已。」 「才不是!」陈宝灵怒道:「他们咄咄逼人,想要清漪给邵明珠下跪磕头。」 陈宝灵说完,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徐令琛。 徐令琛的目光立马变得犀利起来:「宁远伯世子是亲眼见到这位小姐砸伤了邵大小姐吗?」 第67章 邵家大哥第一反应就想说是,可耐不住徐令琛目光太过渗人,最终实话实说:「舍妹昏迷之前,亲口指证了这位小姐。」 「所以,宁远伯世子不经考证,就相信了?」徐令琛哂然一笑:「这位是平阳侯府的表小姐,事情发生的当时,她正双手抱着媚媚,试问一下,难道她有第三只手不成?」 邵家大哥脸色一变,立马意识到邵明珠说谎:「许是舍妹看错了。」 「是看错了还是居心叵测宁远伯世子心知肚明。」徐令琛摸着徐媚媚的头道:「刚才媚媚已经亲口跟我承认了错误,她不过是想跟邵大小姐闹着玩,并非故意,宁远伯世子难道真的要跟这孩子钉是钉,卯是卯?若真是这样,我们也只有到御前打官司了。」 一个猴儿,亲口告诉徐令琛是它砸的…… 纪清漪强忍着才没有去看徐令琛,这人撒起慌来可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殿下严重了。」邵家兄弟满脸紧张,邵家大哥额头上更是出了很多汗:「明媚县主天真可爱,是舍妹不小心才会受伤,请殿下饶恕舍妹冒犯郡主之罪。」 「小姑娘家家打闹,磕着碰着常有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宁远伯世子也别放在心上。」徐令琛道:「到底是媚媚的不是,我会教训她的,太医我也会请的。」 「是,多谢殿下。」 徐令琛软硬皆施,邵家兄弟的怒火早被他打压的无影无踪,便如小儿一般,任其搓圆捏扁。 徐令琛这才满意了:「既无事,便退下吧。本世子这画舫可受不了这么多人!」 邵家兄弟如蒙大赦,忍气吞声回了自家画舫,也不停留,撑着画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陈文钺上前来道谢:「多谢殿下刚才出手相助,宝灵动手伤人,却让县主蒙受不白之冤,他日殿下若有需要,文钺必定报答今日之恩。」 「执节何必如此客气,宝灵是你的妹妹,难道就不是我的妹妹了?」徐令琛态度随意而亲切地唤着陈文钺的字,道:「我是出了名的护短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画舫上,我岂能坐视不理。」 见识了徐令琛刚才的手段之后,再看他这温和的样子,陈文钺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情都多亏殿下了。」陈文钺拱了拱手:「龙舟赛已经结束,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打扰殿下了。」 徐令琛不以为意,抱着徐媚媚回二楼去了。 陈文钺带着众人离开。 纪清漪却注意到陈宝灵出奇的沉默,刚才徐令琛说她是他妹妹,不会坐视不理,按说她应该欣喜若狂的,怎么表现的这么平静? 「宝灵,你怎么了?」 陈宝灵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可能坐船久了,有些难受。」 纪清漪不疑有他,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你闭上眼睛养养神,等上了岸就好了。」 陈宝灵没有说话,乖顺地靠在纪清漪肩上,抓着衣摆的手攥得很紧。 她看出来了,琛表哥对清漪很不一样。表面上看没什么区别,可若是认真看了就会发现,他很护着清漪,很在乎清漪。说什么护着她这个妹妹,其实也不过是看在清漪的面子上而已。 她喜欢了琛表哥那么久,他怎么就看不到她呢? 他怎么突然间就喜欢上清漪了呢? 是她不够漂亮,不够好吗? 陈宝灵感觉心里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把脸埋在了纪清漪的胸前。 上岸之后众人驱车去了楼外楼,楼外楼生意兴隆,门口停了很多马车,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人不说,外卖的窗口更是排了长长的队伍。 陈文钺吩咐三个小姑娘带上帷帽,他自己则抱了纪清泰。 陈宝灵神色还是怏怏的,纪清漪就道:「钺表哥,你订了包厢了吗?」 陈文钺见陈宝灵耷拉着脑袋,以为她还未从邵明珠的事情中走出来,立马故作懊恼道:「哎呀,我竟然忘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会忘呢?我们不是早就说好来吃八宝野鸭了吗?」陈宝灵一听就急了,一把掀了帷帽瞪着陈文钺:「大哥,你不会是逗我的吧?」 「哎呀,是真的忘了,今天是吃不成八宝酱鸭了。」陈文钺敲着脑袋道:「干脆换一家吧,百味居的鱼羊鲜做的也不错。」 「大哥你可真是的!」陈宝灵气得直跺脚:「我要被你气死了。」 她气鼓鼓的,眼睛瞪得老大。 陈文锦就道:「我就知道大哥会忘,以防万一,我也订了,妹妹,你该怎么谢我呢?」 「真的吗?」陈宝灵喜上眉梢,拉着陈文锦的手问:「二哥没骗我吗?果然订了吗?」 「当然。」陈文锦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宠爱道:「就是我们之前经常做的那个名叫西湖春晓的包厢……」 化为落音,陈宝灵已经笑嘻嘻戴了帷帽,提前跑了进去:「我先去等你们。」 众人拿她没办法,笑着摇头。 纪清漪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第68章 她已经习惯了陈宝灵活泼泼,笑嘻嘻的样子,陈宝灵突然沉默,她心里也觉得闷闷的。 堪堪走进大堂,迎头碰上周王世子徐令检。 陈文锦上前就要行礼,徐令检一把按住:「我可是微服出来,你这一嚷嚷就让我露馅了。」 他又走上来对纪清漪道:「那天在潭拓寺是我冲撞了,一直想找机会给纪小姐赔礼道歉,既然今天碰上了,就让我来做东吧,给三位小姐压惊,平阳侯世子与文锦来替我陪客。」 那天冲撞的事情,陈文钺是知道的,本来他对徐令检很不喜欢,心里想着他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他一定出手教训他一顿。 不料徐令检这般坦荡。 「多谢殿下美意,容我先问过舍妹的意思。」陈文钺冲他拱拱手,转身去问纪清漪的意思。 纪清漪是不愿意跟徐令检有任何的瓜葛的,可看这情况分明是徐令检与陈文锦安排好的,一来,就是她要躲不见得能躲得过;二来如果她报仇失败,徐令检极有可能当皇帝的,她不想钺表哥因为她与徐令检关系闹僵。 纪清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徐令检微微一笑,忙招呼众人到楼上包厢。 饭桌上倒是没出什么事,徐令检很是诚恳跟纪清漪几人道歉,每人各敬了三杯。 陈文钺在纪清漪喝酒之前就拦了下来:「她们小姑娘家家,若是喝醉了,家中长辈定要责怪我们的。还是以茶代酒吧。」 「执节说的甚是,是我疏忽了。」徐令检坦坦荡荡,倒让陈文钺刮目相看了。 纪清漪的确不会饮酒,就用茶水替代了。 敬酒的过程中,徐令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纪清漪却知道徐令检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上一世也是如此,徐令检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惊为天人,从那之后,陈文锦便屡次创造机会,让她与徐令检相处。 徐令检果然没有再唐突她,总是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们这样做,为的就是让她对徐令检有个好印象,等事发之后,自己能任由他们摆布。可惜他们没能如愿,就拿了清泰威胁她。 这一次,他们又故技重施了。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事情来临的那一天,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样想着,纪清漪觉得心里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徐令检也不是那么可怕,相较于徐令琛那样的人,徐令检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只会用卑劣见不得人的手段,实在不算高明。 她开始轻松地品尝起席面的美食,自己吃的口齿留香,还不忘给清泰夹菜。 陈宝灵也在一旁大快朵颐,吃的甚是欢快。 饭后徐令检结账先走一步,整个过程表现的彬彬有礼,竟然真的是偶遇然后赔礼道歉的样子。 陈文钺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开始其实是怀疑陈文锦的。 陈家众人稍作休息之后,起身去书市买书。 原来他们出来的前一天,曲先生吩咐了任务,让她们买几本插花的书籍回去好好研读。 她们玩了大半天,准备在回家前把这件事情办了。 书籍昂贵,是奢侈品,平时买书的人多以清流贵族为主,所以就有人专门开了那种可以清场的书铺,以供贵族女孩随意挑选书籍。 纪清泰腿脚不便,陈文钺就带着他在一楼随意挑选。 陈文锦带着纪清漪她们上了二楼。 曲先生让每人买的书都不一样,所以一上楼就分开了,黎月澄与纪清漪不对付,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陈宝灵却一直在离纪清漪不远的地方。 陈文锦对陈宝灵道:「妹妹,三楼有很多故事话本,你要不要你看看。」 陈宝灵当然高兴:「我叫清漪一起去。」 陈文锦却道:「你先去挑,然后给清漪一个惊喜,不是更好。」 「这个主意好。」陈宝灵被他说动,高高兴兴去了三楼。 陈文锦见了,嘴角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他走到窗户口,冲楼下招了招手,然后走到一楼的一个休息室,坐着品茶。 「锦表哥。」黎月澄柔柔地唤了一声,缓步走进来,在陈文锦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虽然是表兄妹,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太好。 陈文锦也听下人议论过,说纪清漪性子不好,配不上他;黎月澄性格温柔,待人亲切,与他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他听了这种传闻,心里是很不高兴的。 他母亲是郡主,他的妻子必然是高门贵女,岳家必然非常得力。黎月澄一无所有,又不像纪清漪能给他带来帮助,这样的女子,他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若是丫鬟弄上手也无所谓,可她是太夫人娘家人,陈文锦知道轻重,所以对她避而远之。 他站起来就要走:「月澄表妹休息一会吧,我再转转。」 十分的冷淡。 黎月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第69章 陈文锦在纪清漪面前的温柔体贴,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哪怕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意识到那体贴是假的,也令她十分羡慕。 哪怕锦表哥不能像对纪清漪那样对她,至少不能太差吧。 可事实是,陈文锦在她面前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连虚伪的敷衍都不愿意给她,这样一幅避她如洪水猛兽的模样,让黎月澄有些受不了。 她从小就喜欢陈文锦。 可陈文锦眼里只有纪清漪。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机会稍纵即逝,她不能不试一试就认输。 黎月澄打定主意,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轻声道:「你是想给清漪与周王世子创造独处的机会,对不对?」 陈文锦心头一个咯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明明做的很隐蔽了,黎月澄怎么会知道? 她这是想做什么? 威胁他?或者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陈文锦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无不忌惮警告道:「月澄表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他语气冷冷的,眼神也很冷。 不过是寄居在家中的表小姐而已,她若真敢胡说八道,他也不介意让她消失。 他冷漠忌惮的神色令黎月澄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难受的是陈文锦竟然这样看她,高兴的是她赌对了。 形势对她很有利,她站起来,微微一笑:「我刚才在门口看到有两个人虽然穿着微服,却很像周王世子的护卫,刚才见锦表哥把宝灵支开,还以为表哥是得了周王世子的吩咐,所以就赶紧下来了,怕扰了周王世子锦表哥不好交差。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这我就放心了,我继续去挑书了。」 陈文锦暗呼一声糟糕,连忙喊了一声「表妹留步」。 「表妹蕙质兰心,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陈文锦见黎月澄回头,忙笑道:「是周王世子要当面跟清漪道歉,我身为周王世子的侍读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为之,不过周王世子绝无歹意,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的。」 黎月澄定定地看着陈文锦没有说话。 陈文锦心里打鼓,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真诚和煦:「好了,好了,我实话跟表妹说,这都是大哥这个人太古板了才惹出来的。刚才一起吃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周王世子进退有仪,一心想要道歉,绝无以势压人的意思,可大哥却对周王世子很是冷漠防备,我怕周王世子恼了大哥,所以就出了这个主意。」 「我知道你跟清漪不同,最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所以,这件事情,你一定会在大哥面前替我遮掩的,对不对?」 黎月澄听他语气温柔,隐隐有讨好的意味,顿时感觉到欣喜与得意。 她突然鼓起勇气,垂了眼睑道:「锦表哥别担心,你说什么我总是会听的。」 陈文锦先是一惊,见她面色绯红,立马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表妹倾慕自己啊,怪不得会有那些流言蜚语传出来呢。 他细细地打量黎月澄,身量高挑,腰肢纤细,容貌不俗,一副楚楚。 他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长得可以,也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依然配不上他。 黎月澄半天没有听到回音,实在忍不住,强忍着羞意抬头看陈文锦,只见他面容平静,眼中带着讥诮,顿时脸色一白。 被心上人用这种眼神看待,她感觉那一颗热乎乎的心更像是瞬间掉进了凉水里似的,冷的生疼,一时难以支撑,人就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几步。 陈文锦却上前一步,无不紧张道:「月澄表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白?要不要坐下来歇息一会?」 他眼睛微眯,眉头轻蹙,一脸紧张心痛的模样。 黎月澄听着心神一震,眸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你先坐下歇息吧。」陈文锦亲自扶了木然的黎月澄坐下,语气温柔体贴又不失真心诚意:「表妹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岂会无动于衷?我心里也是有表妹的,只是从前见表妹端庄持重,不敢唐突。」 见黎月澄脸色还白着,他声音越发温柔:「你放心,我必不会辜负了你的情谊。你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在这里歇着,你要的书,我去给你找。」 临走前,还不忘轻轻握了握黎月澄的手。 这女子的确配不上她,可他如今接近纪清漪不方便,有她在内宅呼应,必定会事半功倍。日后事成,整个平阳侯府都是他掌中之物,她若是知情识趣,他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的。 黎月澄心花怒放,等陈文锦走了,她脸上羞涩的笑容才褪去,眸中闪过一抹算计。 她知道锦表哥并没有真正喜欢她,不过是敷衍她而已。不过没关系,她能给锦表哥需要的东西,能帮助锦表哥,时间久了,锦表哥自然就会知道,到底谁才是最合适他的那个人。 另一边纪清漪在二楼上落了单。 远处的街上传来人声鼎沸的热闹声,越发衬得这书铺静谧无比,一排排书架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总感觉自己很危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她一般。 第70章 那种毛毛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毫不犹豫丢下手中的书,打算去三楼寻找陈宝灵。 突然,有人从身后一把将她的腰搂住,紧紧地箍进了怀里,她惊得魂飞天外,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嘴巴就被人捂住,身体也双脚离地,被身后的人抱到了被书架遮挡的角落。 安静的午后,无人的书铺,一排排的书架,她被人捂住了嘴,控制了自由…… 纪清漪脑中一面空白,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却还不忘挣扎踢打。 「别怕,是我。」男子的声音温柔又带着自责,在她的耳边响起,捂住她嘴的手也适时松开。 是徐令琛的声音! 纪清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回头,睁大了眼睛瞪着徐令琛。 真的是徐令琛,竟然是徐令琛! 不是陈文锦,不是徐令检,不是别人。 这一瞬间,委屈、喜悦、难过……种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让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徐令琛看着,心口就是一疼。 她脸色发白,眸中的惊惧还未完全褪去,眼角有水光莹动,脆弱的像暴风雨后的花枝。 这种神色他从未见过。 自责与愧疚同时涌上了徐令琛的心头,他一把拥了纪清漪入怀,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她:「别怕,别怕,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本来是想开口喊你一声的,又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徐令检……」 纪清漪是吓坏了,特别是她曾经还经历过那样的不堪,可当她听到徐令琛的声音,看到真的是徐令琛之后,一颗心就彻底放松了下,此刻听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她,还提起了徐令检,立马警醒了过来。 「你说徐令检也在这里?」她面色肃然,声音发紧,眼中隐隐有不敢置信。 「你别怕,我没有骗你,更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就是看徐令检跟陈文锦对你图谋不轨,所以想让你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纪清漪是诧异徐令检也来了,徐令琛却以为纪清漪不相信他的说辞,忙解释道:「我就是怕他们伤害,所以才躲在这里的。你好好看着,等会徐令检就来了。」 纪清漪却觉得心中激荡。 徐令琛既然发现了徐令检与陈文锦的意图,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让她避开,而是选择让她亲眼看到徐令检的不轨之举呢? 是因为怕她不相信他吧? 她垂下了眼皮,她虽然怪他欺骗了她,其实在内心却从未真正怀疑过他。她甚至想过,他的隐瞒或许是情非得已,或是是有苦衷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没有时间去想她与徐令琛之间的过往了。 有脚步声传来。 纪清漪呼吸一滞,立马紧张起来,连耳朵也支起来,哪怕微小的动静也不愿意放过。 「文锦,文锦,你快出来。」徐令检的声音爽朗而带着几分无奈:「我刚才在隔壁书铺,遇到了礼部郎中家的大少爷与二小姐,说来也好笑,那大少爷极力地巴结我,还隐隐透露出要将妹妹许配给我的意思。那二小姐听她哥哥这样说,竟然毫不避讳,大喇喇地问起我的喜好来。我被缠的无法,听说你在这里,只好躲了过来,好好的出来买书,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他顿了顿又道:「先不说礼部郎中不过是正五品的官,他家的女儿如何能嫁给我?就说那二小姐吧,实在是毫不矜持,让人一言难尽。我见识过千金小姐也算不少了,若论相貌人品,当属你家纪表小姐最合我的心意,不料我一时唐突,吓坏了她。」 整个书铺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回答他。 徐令检眉头一皱,接着笑道:「文锦,你若是见到了纪表小姐,可一定要替我解释一番,我是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乍然一见惊为天人,绝没有其他意思,咱们两个一处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总是知道的。」 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他说的话好似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他突然把眉头一挑,扬高了声音故作惊讶道:「咦,纪表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清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当时就要发出声音,却发现她的嘴再次被人捂上。 她压着砰砰跳的紧张心情,继续朝外看。 徐令检有些急了,在书架中间转来转去,并高声喊着:「纪表小姐,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我是来找文锦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上次是我不对,我亲自跟你赔礼道歉,你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吗?」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原来徐令检刚才是在诈她。 幸好徐令琛及时制止了她,要不然还真的就让徐令检得逞了。 不过她刚才差点就露馅了,徐令琛心里一定会笑话她傻吧。 纪清漪觉得闷闷的,转头去看徐令琛,他什么都料到了,一定还有后招吧。 徐令琛压低了声音,嗓子低醇而沙哑:「徐令检这样欺负你,我们给他一个教训,好不好?」 第71章 他脸上带着笑,分明已经打定主意,却还是征求她的意见。 这样近距离看他,剑眉星目格外清晰,英俊极了。 纪清漪心头一慌,把脸转到一边。 徐令琛却轻声地催促她:「好不好?」 「好。」纪清漪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不震动声带,轻声说了这一个字。 徐令琛听到了,哪怕没听到,看她的口型也明白了。 他却故意一愣,接着眉头一挑,问:「好还是不好,我听不见?」 纪清漪无奈,只得把嘴凑近他的耳朵,再次道:「我说好,给他一个教训。」 本来是要逗逗她,可当那温软的唇呵气如兰,带着香甜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酥软了不说,全身的血液都朝一个地方涌去,让他顿觉尴尬。 离得这么近,若是被小丫头发现了,一定会吓坏她的。 他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忙屏气凝神,把脑海中旖旎的想法压下去,然后发出一声轻轻的鸟啼。 就在他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徐令检突然脚步踉跄,摔了一跤,紧跟着就躺在地上,毫无反应了。 纪清漪失声惊呼:「你杀了徐令检!」 「没有,没有。」徐令琛忙好脾气地解释:「就是把他弄晕了而已,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陷入险境的。」 她是担心他杀了徐令检被人知道恐怕会有祸端,他却以为她是怕平阳侯府受到牵连。 纪清漪张了张嘴想解释,后来想想这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误会就由着他误会好了。 她想起刚才听到的鸟叫声:「你刚才是用什么发出鸟叫的声音的,不仅跟真鸟声一模一样,还像是从远处传来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是有特制的口哨吗?」 「你想学吗?」徐令琛的目光就落在她红嘟嘟的唇上,刚才他的手从上面掠过的,那又软又嫩还有香味,就想摇曳在春日的花朵,对他而言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他很想化身小蜜蜂,钻进去一品芬芳。 纪清漪见他眼眸加深,立马想到了什么,耳朵一热,一把捂了自己的唇。 她这才惊觉,自己一直被徐令琛抱在怀里不说,她竟然还坐在他的大腿上。 纪清漪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立马跳了起来。 「谢谢殿下,今天帮忙。」纪清漪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顾左右而言他道:「他们该等急了,我先下去了。」 说完不待徐令琛有所回答,她就提着裙子,咚咚咚地跑下来了楼。 见陈宝灵正在楼下站着,不由大吃一惊:「宝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从哪里下来的?」 徐令检被弄晕之后,她跟徐令琛就放开嗓子说话了,陈宝灵从那里经过,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我是从那边的楼梯下来的,你挑了什么书?」陈宝灵见她两手空空不说,脸还红红的,就道:「你是怎么了,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脸上还出了那么多的汗。」 说着,就拿帕子给她擦脸。 「我看到了一本话本小说,觉得非常好看,坐在那里看了一会,一个不留神就睡着了。」纪清漪赧然道:「我见时间不早了,就赶紧跑下来,忘记挑书了。」 「真的吗?」陈宝灵一听说有故事话本,立马眼睛一亮,拉了纪清漪就要上去找:「既然这么好看,就该买回去看才是。」 纪清漪想起徐令检还昏倒在二楼呢,心里暗呼糟糕,连忙跟在陈宝灵身后上了楼。 陈文锦与黎月澄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纪清漪面色通红,神情紧张,分明是遇到了徐令检。不管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对女孩子名声不好,纪清漪一定不敢说出去,只能忍着的。 纪清漪上楼的时候她故意用了很大的力,发出很大的声音,希望能让徐令检惊醒,然后离开。 幸运的是,她们上去的时候,楼上已经没有人了。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想着她怎么把徐令琛给忘了,有他在,一定会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她跟陈宝灵转了一会,随手抽了一本书哄了陈宝灵,两人再次下楼。 等到了书铺柜台结账的时候,众人傻了眼。 原来这书铺所有关于插花的书籍,都被人订下了。 「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陈宝灵气势汹汹,非常不满。 「大小姐,不是我不说,而是你们来的时候,书还没有被人订下,就在刚刚,书才被人订下的。」书铺老板满脸赔罪的地笑:「我并不知道几位小姐是要挑选插花的书,而且对方已经付了银子了,我这也是没法。要不几位小姐等几天,等新书到了,我立马就送到府上,就按照进价,不赚您一分钱,就当时小店赔罪了。」 「谁在乎那几个钱!」陈宝灵越听越气:「你明知道姑娘家来买书,十有八、九都是插花的书,分明是你想赚钱,所以就不顾我们了,你这样不诚信,我定让京城所有的人知道,看以后谁还到你店里买书。」 第72章 书铺老板脸皱得像苦瓜一般:「大小姐息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除了插花的书,几位小姐任意挑一本书,本店免费送给小姐们。您大人有打量,高台贵手,千万别跟小人计较……」 陈宝灵只板着脸哼哼,并不松口。 书铺老板更紧张了,腰也弓得更低,只得硬着头皮把买书者抬出来:「不是我出尔反尔,而是来的是宁王府的人,我实在没法子拒绝。」 陈宝灵就不说话了,而是朝纪清漪看去。 纪清漪知道她这是在问自己的意见,赶紧走上前道:「宝灵,算了吧,咱们再换一家书铺吧。」 陈宝灵听了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 陈宝灵就让老板将她挑的其他的书算一算价格,包起来:「算你好运,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老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正说着话,门口来了两个青年。 徐令琛身穿银白色素面刻丝直裰,腰间扎着天青色茧绸腰带,衣摆上垂着一个羊脂玉环,松姿鹤形,英气勃勃。 跟在他身后的郑则清秀俊逸,身材高挑,见到众人,他不卑不亢地打了一个招呼。 陈文钺等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给徐令琛行礼。 陈宝灵眼珠子骨碌碌地打转,突然嚷嚷道:「琛表哥,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却半路截胡把这书铺的插花书都订完了,我们一下午的时间都要白费了。特别是清漪,跑遍了整个书铺,累得差点睡着了,你让我们空手而回,真是太可恶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陈文钺更是抢在徐令琛有所反应之前便厉声呵斥陈宝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然后又神色尴尬地跟徐令琛道歉:「宝灵不懂事,被我们惯坏了,殿下一定多担待……」 「执节不用说了,这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妥当。」他微微抬手,阻止了陈文钺的话,又对书铺老板吩咐道:「把几位小姐需要的书挑选出来,包好。」 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举手投足间的雍容金贵,已足以让书铺老板看花眼了。 三个小姑娘就上前跟徐令琛道谢,徐令琛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手里拿着徐令琛转赠的书,陈宝灵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该高兴吗?的确是,这可是琛表哥所送。 该伤心吗?也是应该的,毕竟不是特意送给她的,而是看着另外一个人的面子送的。 她有些纠结地看着纪清漪,见她坐在她对面,几本书包的整整齐齐放在她的腿上,再一看她如天边皓月般娇美的脸庞,心中的不平之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明明是她先遇到琛表哥的,明明是她先喜欢琛表哥的,明明她跟琛表哥的关系更亲近。 凭什么琛表哥就偏偏喜欢上纪清漪了呢? 她不服! 神死鬼差地,陈宝灵立马将自己的书朝纪清漪身上一摔,一把抢夺过纪清漪的书。 纪清漪皱了眉头:「宝灵,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跟你换!」 纪清漪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这怎么能行?曲先生给我们每个人安排的书都不一样。」 「我不管,我说换就换!」她突然变得非常蛮横,一把扯开了书的包装,当着纪清漪的面就哗啦啦翻起书来。 三本书被她翻了好几遍,里面什么都没有,别说是没有私相授受的定情物了,就连一张纸条都没有。 陈宝灵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灰心丧气地靠在大引枕上,想着徐令琛喜欢纪清漪,以后要跟纪清漪在一起,她委屈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纪清漪见她哭丧着脸,十分难过的样子,就坐过来,揽了她的肩膀,非常担忧地问:「宝灵,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要你管!」陈宝灵一把挥开纪清漪的手,却因为用力太大,把纪清漪的手甩到了小茶几上,「哐当」一声,茶壶掉在了地上。 陈宝灵立马惊声叫了出来:「清漪,你没事吧?」 那壶茶是临上车前,用书铺里滚开的沸水沏的。 「当然有事。」纪清漪死死地捂着手,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痛死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万一我的手废了,不能插花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陈宝灵一听立马急了:「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不会留疤的,你的手一定会跟从前一样的。不,会比从前更加的灵活。」 「那你会因为我的手废了,就嫌弃我,不跟我做好姐妹了吗?」纪清漪疼的咬紧了唇,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在极力忍着痛楚。 「不会的。」陈宝灵一下子就变得泪眼汪汪的:「我发誓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我以后都会照顾你,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清漪,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着去拉纪清漪的手,紧紧的握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纪清漪不声不响任由她握着,陈宝灵就絮絮叨叨说自己不好,她突然愣住,松开了握着纪清漪的手,一看那手好好的,根本没有伤,立马就气得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纪清漪,你骗我,你怎么这么卑鄙!」 第73章 「哪有?」纪清漪立马抱屈:「我的手刚才打在茶壶上,疼得钻心,我真的以为自己的手要废了。」 她说着,把自己的手送到陈宝灵面前给她看:「你看,你看,红了好大一片,疼死我了。」 米分嫩嫩的手背上的确红了一片,虽然没有受伤,不会留疤,但最近这几天都不能碰水的。 陈宝灵瞥了一眼,心中愧疚,嘴上却嘟哝道:「那你也不能骗我。」 纪清漪就笑呵呵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不该撒谎,表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陈宝灵见她如此,心里更觉愧疚。 琛表哥没有喜欢她,是她自己没本事,怎么能怪清漪呢? 再说了,琛表哥只是对清漪另眼相待而已,还没有说喜欢不喜欢呢,她就这般恼怒生气无理取闹了,怎么配得上她与清漪姐妹一场呢。 琛表哥已经不喜欢她了,她注定是没戏的,那她为什么不帮助清漪呢? 相对于其他人,她宁愿琛表哥喜欢的是清漪。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绝对不能便宜了邵明珠那块臭牛皮。 陈宝灵打定了主意,心情也恢复了很多,就拍着纪清漪的肩膀道:「清漪,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纪清漪不知道她怎么会冒出来这一句,却也笑呵呵地应承她:「好,一切都赖宝灵栽培了。」 陈宝灵心满意足地坐下,学着老学究的样子去捋不存在的胡须:「好说,好说。」 买回了需要的书,曲先生很是满意,暂停了插花课程,每天开始按照书籍给她们讲解各种插花知识。 这一段时间,包括纪清漪在内,三位小姐的插花技术都得到了很大的进步。特别是纪清漪与陈宝灵,简直就是突飞猛进,改头换面了,这样一对比,黎月澄就显得有些平庸。 曲先生因材施教,对每个人的教授都不一样,特别是纪清漪与陈宝灵,很是用心。虽然面子上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在面对黎月澄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的。 陈宝灵神经大条,感受不到。纪清漪一心扑在插花上,不去注意,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管的。 只有黎月澄自己知道,曲先生待她十分冷淡,看上去是在教她东西,实际上却对她不管不问放任自流。偏偏她还打着因材施教的名义,让她有苦难言。 她试着屈就过几次,笑脸不知陪了多少,曲先生却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黎月澄心中恼怒,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睁睁地看着纪清漪与陈宝灵每天捧着漂亮的插花到太夫人面前献媚讨好,得到夸奖赞扬。 堪堪又过了大半个月,郑则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来是那位会做轮椅的机关高手这几天有空,刚好可以带纪清泰去给他看看。 纪清漪闻言满脸喜色,太夫人听了也高兴得不了的,这是上次在潭拓寺被弘忍大师诊断过之后太夫人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一面让郑则替他跟宁王世子表达谢意,一面摸着纪清泰圆圆的小脑袋叮嘱他:「要听你姐姐的话,听郑护卫的话,别调皮。见了世子殿下,一定要好好跟殿下道谢。」 纪清泰眼睛亮晶晶的,圆圆的包子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是,外祖母,清泰都记下了。」 姐弟俩满心期待地跟郑则走了。 当走到门口,见停着的是徐令琛惯用的那辆奢华夸张的马车时,纪清漪的嘴角不由就抽了抽。 等郑则先抱了清泰上车,又站在一边等彩心扶了她上车,然后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扬起了马鞭。 纪清漪非常吃惊,没想到郑则会亲自给她驾马。 徐令琛的马车太过扎眼招摇,街市上的人见了,纷纷主动避让。可就算是如此,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三四位官员的车轿,那些人见了宁王世子的车驾,纷纷停车下轿,追过来请安行礼,导致他们的马车停了好几回。 郑则也不解释,或点点头或敷衍两句,态度十分冷淡,那些官员却并不以郑则的态度而不喜,总是笑盈盈的满脸和气。 纪清漪看着十分汗然。 前世她听说过宁王世子最是个趾高气扬,跋扈之极的人,而徐令琛化名徐保生跟她接触的时候却最是个爽朗温和又满肚子鬼点子的人,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去相信徐保生跟宁王世子徐令琛是同一个人。 今天出门这一趟,也算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徐令琛竟然真有这般厉害的手段。 幸运的是后面就没再遇到官员,一路径直到达目的地,进门拜见了那位机关高手岳师傅。 岳师傅二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眉眼讨喜,却腰杆挺得直直的,板着一张脸,看人的眼光非常挑剔。 纪清漪却觉得他故作深沉古板的样子很像纸老虎,不仅不可怕,反而还有些奇怪。 见纪清漪打量他,他不安地挺了挺胸膛,冷着脸道:「纪小少爷,请跟我进来。」 纪清漪听了,赶紧扶了清泰进去。 第74章 岳师傅却把脸一板,呵斥道:「站住,只能纪少爷进去。」 他呵斥人的声音很大,脸也红红的,眼睛更是飘忽不已,根本不敢落到纪清漪身上,这让纪清漪越发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 郑则忙低声道:「里面有很多机关,能进去的都是岳师傅的嫡传弟子,而且都是男子。」 纪清漪明白,点了点头,轻声叮嘱了清泰几句,目送跟着岳师傅进去。 「纪小姐跟我到花厅里等候吧。」郑则领了纪清漪到了花厅门口,突然伸手拦住了彩心道:「彩心姑娘请留步,这花厅只能纪小姐一人进去。」 纪清漪闻言立马转头看向郑则,目光中带了审视。 这是什么意思? 郑则笑着解释道:「是世子吩咐的,纪小姐只管进去就是。」 纪清漪不说话,盯着他的目光却越发的犀利。 「纪小姐别生气。」郑则语气坦诚又不失恭敬:「世子吩咐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您带到花厅来,我知道您一定会陪在纪少爷身边不离开的,所以就跟岳师傅演了这样一出戏,绝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意思。纪小姐,我也是受命于世子。您进去吧,我们家世子总不会伤害你的。」 怪不得她觉得岳师傅不对劲,可就算是徐令琛想见她难道就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吗? 「麻烦郑护卫找个地方让彩心歇息。」 郑则满口答应。 纪清漪大步踏上了花厅门前的台阶,她倒想看看,徐令琛又在搞什么鬼? 花厅的门紧紧地掩着,纪清漪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索性推开了朱红色的隔扇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芬芳的花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鲜花与翩翩飞舞的各色蝴蝶。 纪清漪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三间厅堂宽敞而明亮,此刻却被鲜花填满,火红烂漫的杜鹃、娇艳欲滴的玫瑰、芬芳清雅的水仙、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有秀丽的兰、婀娜的荷、秾丽的海棠、明媚的木槿…… 或养在盆中,或插在瓶内,满室娇红,令人目不暇接。 花海中一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男子手持芍药,面带笑容,缓缓朝她走来。 他身姿挺拔俊秀,气度昂扬潇洒,被笑容点亮的脸庞如浓墨重彩一般,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纪清漪呆呆地看着,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得不承认,徐令琛这个样子真的非常的英俊,非常的迷人。 徐令琛一抬手,将那朵芍药簪在了纪清漪的发间,用温柔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问她:「这些花都送给你,喜欢吗?」 纪清漪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隐隐感觉有些慌乱害怕,至于在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令琛就用那墨玉一般的眼睛看着她,认真道:「纪小姐,我第一见到你的时候,就把你放在了心里,时时刻刻不敢相忘。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想向平阳侯府提亲,想与你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若纪小姐愿意与我结为连理,我必珍而重之,永生不相负。」 他有把握,他的小丫头一定会答应的。 上一世他趴在墙头上,朝她扔了一枝芍药,笑嘻嘻地看着她。 「徐保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她在院子内,仰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丫头,你今年该有十五岁了吧,别的小姑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说亲准备嫁人了。我看你外祖母一定是把你给忘了,与其在这别院做嫁不出的老姑娘,你不如嫁给我?」 小丫头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谁说我嫁不出去,你胡说什么?」 她虎着脸,两只耳朵却红红的,粉粉的,可爱极了。 他从墙头上一跃而落,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我说真的,不骗你。我马上就要去战场了,等我回来,我就去平阳侯府提亲。」 他清楚地记得,小丫头当时脸色就白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战场了,什么时候去,会不会有危险,能不能不要去?」 小丫头担心他,令他心潮涌动,激情澎湃:「如果家中有人牵挂等候,我自然会珍惜自己,只可惜我知道无人惦记我,也只好不顾一切地拼命了。」 「不、不、不。」纪清漪语气焦急地对他说:「我会牵挂你,会惦记你,会诵经念佛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心花怒放地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我一定毫发无伤地回来,然后娶你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跟她近距离接触,她发丝的柔软他一直都记得。 那时候,她只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就敢答应嫁给她,现在他是宁王世子,身份高贵,对她又十分温柔体贴,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就是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呢?也是脸红红,耳朵红红吗? 徐令琛满心的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清漪。 第75章 他的告白真挚而热烈,纪清漪脑中轰隆隆作响,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 徐令琛说他喜欢她!说要娶她!说不会辜负她!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要娶她,结果一转眼就跟姚家大小姐站了一起。 这混蛋,还当她是无知少女可以由着他欺骗吗? 她信任他,没有避开他,所以他就得寸进尺了。 哄骗她,欺负她,就那么好玩吗? 是不是她动了心,喜欢上了他,注定了就要被他欺负? 他一定是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喜欢他了,所以才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 她突然觉得有一种锥心的痛。 既痛恨自己在他面前的软弱,又痛恨他对她的不尊重。 她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眸中就流露出一股决绝来。 要不是他骗了她,让她万念俱灰,生不如死,她后来又怎么会像牵线的木偶一般由着陈文锦摆布? 可恨他竟然先死了,她还没来得及质问他,他就死了。 让她恨他的时候都带着心痛。 她不会让他得逞的,不会再受他的欺骗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学习插花,好好照顾清泰,不会嫁人,也不会喜欢谁,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纪清漪朝后退了几步,在徐令琛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殿下厚爱,民女非常感激,但民女自知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徐令琛眼中炽热的笑意就一点一点消退下来,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却能感觉到她的拒绝出自真心实意,绝不是欲拒还迎,更不是违心之言。 就因为知道这一点,这才让他更加难受。 「为什么?」徐令琛非常的不甘心。 「没有为什么。」纪清漪再次朝后退,把头压的低低的,盯着脚尖道:「我只是不喜欢殿下而已。」 不喜欢他! 她说她不喜欢他! 徐令琛大怒,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发出轰然一声响。 纪清漪从未见他如此暴怒过,眸中就流露出几分担忧,想开口让他别伤害自己,又想到此刻的情形,最终咬了咬唇,生生忍住了。 徐令琛见了,却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忙收回手,忍着心里的难过道:「你别怕,我就是气自己,没有生你的气,更不会怪你、伤害你。」 他说着,还朝后退了两步,以安她的心。 这样的体贴细腻,让纪清漪生出一种他放她在心尖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徐令琛。 徐令琛只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明亮的双眸就像蒙上了尘埃,变得晦涩不明。 纪清漪不敢再看,摘下头上的芍药花,放在一旁,轻轻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徐令琛看着,那双手就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一开始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难受。 他忿忿不平地将面前桌案上的一盆花拂摔在地上,像个愤怒的困兽。眼见纪清漪刚才佩戴过的芍药花也被他拂了出去,心里一急,赶紧蹲下去,小心翼翼捡起来。 见那朵花虽然掉在地上却完好无损,这才心头一松,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找了一个带水的花瓶珍而重之地养起来。 郑则一直守在门外的台阶下,先见纪清漪脸色苍白地出来,又听到里面瓷器跌落破碎的声音,知道事情不好,忙敲了敲门,试探着叫了一声:「殿下?」 「郑则,你进来。」 郑则推门而入,只见徐令琛脸色阴沉,好似山雨欲来,心头一个咯噔,知道事情不好。 「殿下,纪小姐没有同意?」 殿下这么骄傲的人,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徐令琛气得脸都绿了:「你不是说小姑娘最喜欢这一套,一定会答应的吗?你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手到擒来,绝无闪失的吗?为什么她根本不感动,也没有同意?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则慌忙解释:「殿下,这不应该啊,当初我给仙蕙送一朵小花,她都高兴的不得了,还让我给她簪在头上。是不是纪小姐不喜欢花啊?」 徐令琛一口否定了他的猜测:「她非常喜欢花。」 「难道是殿下您没有按照步骤走,没有按照我们提前弄好的话术表白?」郑则笃定道:「一定是您这里出了错,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说,或者做了不该做的事。」 「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么会出错!」出令琛显然不接受他的解释:「一定是你的安排出了错,你还有脸怪本世子。你误了我的大事,下个月不许你回山西了。」 「不要啊,殿下。」郑则大惊,语气急切道:「殿下没有做错,我的计划也没有误,那就是纪小姐的问题了。」 「闭嘴!」徐令琛目光几乎是如同刀子一般:「她那么好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问题?你再胡说八道,以后都不要再回去了。」 郑则如遭雷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殿下明明都被拒绝了,还这样心心念念地护着,莫不是魔怔了。 第76章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让殿下消气才好。 「不是,不是,殿下,我不是说纪小姐不好,我的意思是纪小姐太好了。」他心急如焚为自己辩解:「纪小姐长得漂亮,年纪又小,一直养在深闺,除了纪少爷之外,甚少接触外男,自然心思单纯,不懂情爱为何物。」 徐令琛听了,脸上就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小丫头刚才说不喜欢他,并未说她心有所属,喜欢别人。而且,以慧心带回来的消息来看,她绝对没有喜欢别的男子的迹象。 怪不得她刚才脸色发白,一定是他太唐突,吓着她了。 他怎么这么心急呢?当时应该慢慢地跟她说的。 毕竟这跟前世不一样啊,前世他几乎天天跟她见面,一连相处了大半年,她才慢慢接受他的。这一世她困在陈家,他跟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能要求她跟前世一样立马就答应他呢。 他突然很是自责:「我是太心急了,应该再等等,等足够熟悉了,才与她说开的。」 郑则不由愕然。 殿下非常在乎纪小姐,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纪小姐。或者说,殿下在乎纪小姐到什么程度,好像无人能知。 他隐隐之中就明白该如何让殿下消气了:「纪小姐一片赤诚之心,实在难能可贵。别的女子见了殿下,早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了,别说是求爱了,便是殿下看她们一眼,她们就激动的要哭了。您若是再跟她们说上一句话,她们就能兴奋的一夜都睡不着。也只有纪小姐在您面前该如何就如何。」 徐令琛的视线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温柔,好像看到很远的地方似的:「别人看到的是我宁王世子的身份,是我这一身的皮囊,只有她能透过这些纷杂的乱象,看到我只是我。」 郑则就附和道:「殿下能从那么多人中看到纪小姐,这才是真正的慧眼如炬呢。」 徐令琛这一回没有说话,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眨着大眼睛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就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你送她回去吧。」 他没有出面,只站在阁楼上目送她离开。 她没有动心,说明他做的还不够,所以,他必须要更努力才是。 来日方长,他小心翼翼地呵护,总能等到她打开心扉。 纪清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平阳侯府的。 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用光了,回到房中,她连用午饭的心情也没有,只对彩心与慧心吩咐了一句,就一头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她一觉睡到了深夜。 有人在床边,轻轻摇晃她的肩膀,一睁眼,只见床边坐了一个人。 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正要厉声尖叫,被人捂住了嘴巴。 「小丫头,我明天就要去战场了。」 徐令琛身穿黑色夜行衣,坐在她的床边,暗夜中双眸亮的惊人。 不、你不能去! 战场上刀枪无眼,敌军狡诈阴险,在箭簇上涂抹了剧毒,虽然有军医抢救,虽然很快班师回朝,但你还是没能撑住,死了快要到达京城的路上。 纪清漪长大了嘴要告诉徐令琛这一切,却发现自己被他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急的她只好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你别担心,我一定快去快回。」徐令琛收回手,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等我回来,带着糖人来提亲。」 买什么糖人,她根本不想吃糖人,也不想嫁给任何人,她只想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纪清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不要去,不能去。 可当她挣扎着坐起来之后,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冲着徐令琛怒喝:「你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嫁给你的,我已经在跟锦表哥议亲了。」 「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徐令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盯着她的目光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陈文锦根本不是你的良人。」 「不要你管!」她恨他欺骗他,便用刻薄的话去怼他:「锦表哥对我很好,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 徐令琛的脸色立刻变得晦暗隐忍,如雷电之将作:「你说的,是真的?」 不、不、不,不是真的,我根本不喜欢陈文锦,也没有想过要嫁给陈文锦,我只是气你欺骗我,气你明明都要跟姚仙蕙在一起了,还来招惹我,气你没将我放在心上,气你到如今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 纪清漪心急如焚,想大声地质问徐令琛为什么骗她,想质问他将她当成了什么,还想告诉他,千万不能上战场,他会身中毒箭,一去不回。 可她却发现自己游离于身体之外,她越是着急,床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越是冷漠无情。 「当然是真的,我与锦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他。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嫁给你吧?」 她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好像冰刀一般刺人:「锦表哥可是平阳侯府的二爷,周王世子的伴读,举人出身,以后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你呢?你有什么呢?你哪里能比得过锦表哥呢?」 第77章 既然你与姚家大小姐郎才女貌,那我便有锦表哥与我青梅竹马,这一场爱情的较量里面,我们旗鼓相当。 不是你抛弃了我,玩弄了我,而是我先不要你的! 徐保生,我们扯平了。 纪清漪就看到徐令琛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那眼中的愤怒也越来越浓,好似受到重创的狮子。 「纪清漪!」他目光犀利,眼圈泛红,咬牙切齿地对床上那个小姑娘说道:「你好,你很好!」 他起身站起来,身子微微晃动,脚步踉跄了一下,推开窗户,翻身而去。 床上的小姑娘蒙着被子无声大哭。 纪清漪惊慌失措,心痛如绞地冲着徐令琛的背影大喊:「别走!」 「那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是骗你的!你这个傻瓜,怎么看不出来!」 「你不能走!你不能死!你说过会一直陪着她的!」 「你还欠她一个解释,欠她一个道歉,欠她数不清的糖人……」 纪清漪大叫一声,猛然从梦中醒过来。 眼前一片大亮,她大汗淋漓,好像水中洗过的一般。 彩心吓了一跳,一边用软巾给她擦汗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小姐别怕,不过是一个梦而已,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可纪清漪却知道,那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 那是前世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汗出了太多,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难受,纪清漪让彩心打水来服侍她沐浴重新换洗,绞干了头发刚刚梳了一个垂髫髻,就听有二门处的婆子来禀报:「表小姐,郡主回来了,车驾已经到大门口了,快去迎接。」 「不是说还要半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彩心面露惊恐地问纪清漪:「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南康郡主脾气大还护短,以前纪清漪总是跟陈宝灵吵架,南康郡主便视纪清漪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她不在家的这几个月,纪清漪在平阳侯府的日子舒心了很多。 她这一回来,恐怕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纪清漪心头一紧,却沉住气道:「别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做错事,她总不能抓着我这个小辈不放。你别忘了,如今宝灵跟我可不吵架了,说不定郡主会爱屋及乌,喜欢我也不一定呢。」 「对、对、对。」彩心这才如梦初醒,跟在纪清漪身后去迎接南康郡主。 南康郡主身材丰润,脸若银盆,身穿大红缠枝莲织金褙子,下着官绿八宝奔兔马面裙,头戴折枝牡丹镶宝掩鬓簪,珠光宝气,盛气凌人。 可巧今天陈文钺与陈文锦都休沐,众人来的很齐,在二门处给她行礼。 「起来吧。」 南康郡主微微扬了下颚,态度倨傲,目中无人。 当她见纪清漪也在,脸立马就阴了:「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撵到别院去了吗?是谁让她回来的?」 杜嬷嬷忙上前一步,回答道:「回郡主的话,是太夫人安排表小姐回来的。」 杜嬷嬷是太夫人的贴身臂膀,南康郡主自知惹不起,目光在纪清漪身上凝了一会,无不警告地冷哼了一声才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搀扶下,众星捧月般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等南康郡主告知太夫人她人已经回来了之后,纪清漪又跟着众人一起,到郡主房中,挨个上前给她请安。 陈文钺是长子,面色肃然冷漠地抱拳拱手弯腰:「给郡主请安。」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开口叫南康郡主一声母亲,南康郡主也不稀罕听他叫,冷笑着道:「世子爷不必客气。」 轮到陈文锦与陈宝灵那就是另外一番亲热的景象了,南康郡主只有这两个孩子,自然疼爱万分,拉着手说了好半天的话。 最后才轮到黎月澄与纪清漪。 南康郡主只对黎月澄甚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纪清漪知道她不喜自己,一举一动格外注意,叠手低头屈膝道:「给郡主请安。」 一丝一毫也挑不出错来。 南康郡主却像没看见似的,转头跟陈宝灵说话,问她乖不乖,听不听话,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 「娘!」陈宝灵不满地喊了一声,提醒道:「清漪在给您请安呢。」 南康郡主冷哼一声,不屑道:「她是哪个台面上的人,若不是陈家可怜她,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有些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该有人好好地教教她规矩。我让她给我请安那是抬举她。」末了她还问纪清漪:「你说本郡主说的是也不是?」 纪清漪屈膝半蹲了好一会,小腿肚子有些打颤,却不愿意被人看笑话,只暗暗咬牙坚持,面上却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 「是,郡主教训的是。」 陈宝灵更加不高兴了,索性发起脾气来:「娘,清漪是我的好姐妹,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第7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从前她跟纪清漪针锋相对的时候都不会抬出南康郡主压人,如今她们成了好朋友,更见不得这个了。 南康郡主没想到她不在家的这几个月陈宝灵竟然大变样,立马大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朝外拐?我是你娘,十月怀胎生了你,你就这样跟着向着外人忤逆我!她是个什么东西,阿猫阿狗一样养着打发时间的,你身份贵重,怎么能跟这种人做朋友……」 陈宝灵见南康郡主越说越离谱,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拉着纪清漪的手就跑了出去。 南康郡主气了个仰倒,指着陈宝灵离开的方向大喊:「反了,反了,反了。」 反她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她除了大怒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陈文锦看着就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人做母亲? 别人的母亲贤良淑德,宜室宜家,他的母亲除了发脾气什么都不会。只会一次次让父亲生气,一次次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一次次让下人看笑话。 「娘,您消消气。」陈文锦上前劝慰道:「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而且今天的事情,也不全是妹妹的错,清漪表妹的规矩礼仪已经做的很好了……」 「你懂什么!」南康郡主语气凌厉地打断了他,正想大声呵斥,一见陈文钺与黎月澄还在,尤其是陈文钺,虽然板着脸低着头,可她就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一时间心中的怒意更盛,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悉数挥开,咆哮着撵人:「都给我滚出去!」 她一点脸面都不给陈文锦留,陈文锦也懒得留下来,跟着陈文钺一起抬腿就走,片刻的功夫人走的干干净净。 她的贴身侍婢朱嬷嬷从外面走进来,见郡主暴怒,一地的狼藉,赶忙让丫鬟收拾,又过来劝慰。 南康郡主却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出来了吗?」 「郡主,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可发生了好些不好的事。」朱嬷嬷沉声道:「头一件便是纪表小姐身边的丫鬟素心勾引咱们二爷……」 「什么?」南康郡主怒目圆瞪,怨毒地看着朱嬷嬷:「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她其实已经信了,片刻就拉下脸来:「去,将那丫鬟乱棍打死!」 敢勾引她的儿子,死不足惜! 「郡主放心,太夫人已经处置过了,这好几个月了,恐怕坟上都长草了。」 南康郡主冷笑道:「这种人就该丢到乱葬岗给野狗啃,还给她安葬,太夫人果真是天下第一伪善之人。」 朱嬷嬷见她一副把事情揭过去的模样,就道:「郡主,素心不过是个丫鬟,若无人给她撑腰指点,她又怎么敢胡来呢?」 朱嬷嬷是南康郡主身边第一人,南康郡主很小的时候,她就跟在南康郡主身边服侍了。 她说的话,南康郡主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你有话就直说,背后主使是谁?」 「素心是纪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她日日不离纪表小姐的身,同坐同息,她做这样的事,纪表小姐焉能不知道?」 朱嬷嬷肃然道:「咱们二爷身份贵重,又时常在内宅走动,纪表小姐年纪大了,恐怕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她敢!」南康郡主咬牙切齿道:「这小蹄子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思,怪不得把宝灵迷得团团转,连带着文锦都替她说话,好歹毒的心思。不行,我这就要好好去教训教训她。」 「郡主不可。」朱嬷嬷赶紧拦住了南康郡主:「她如今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咱们无缘无故可不能去找她的麻烦。」 「这怎么能叫无缘无故,她主使丫鬟勾搭爷们,太夫人竟然不处置她,这平阳侯府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南康郡主怒不可遏:「我倒要问问太夫人是怎么管的这个家。」 她脾气上来了,那是九头牛也拉不住的。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妻为荣》卷一 作者:玲珰 02、《宠妻为荣》卷二 作者:玲珰 03、《宠妻为荣》卷三 作者:玲珰 04、《宠妻为荣》卷四 作者:玲珰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