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领妹的真面目》 第一章 星期天晚上九点钟,俱乐部的酒吧里,两个男人并肩坐在吧台前。 兴许是明天要上班,酒吧里不若周末夜的喧闹拥挤,客人三三两两,对周赞韬来说,这样的氛围刚刚好,很适合和多年不见的好友小酌闲聊。 “当了一个礼拜的上班族,感觉如何?” 周赞韬一双浓眉挑得极高,黑眸揉着笑意,“除了被女同事盛情拥戴让我比较困扰之外,一切良好。” “嗟,你还真敢讲,国外待久了,连谦虚的美德都忘了吗?”张翔宇当然知道好友的女人缘有多好,不过不吐槽他,那就不叫死党了。 周赞韬笑了笑,浅啜了一口酒。 周赞韬,周易企业董事长之子,外界眼中的超市小开,不仅拥有优渥的家世背景、漂亮的留洋学历,还遗传了母亲的好样貌,如此得天独厚的他,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黄金单身汉。 一个礼拜前,开始进入周易企业采购部门,担任第一线的采购专员。 在这个价格不是问题,品质才是重点的时代,隶属于周易企业,专门贩售进口百货与高档食材,并仅在少数百货公司设立据点的“n&f”精品超市,是许多高档餐厅与上流家庭采买食材、百货用品的唯一首选。 尽管走一趟n&f超市,就是普通家庭一整个月的生活开销,但对於讲究品质的顶级客群来说,这样的花费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他们心甘情愿从口袋里掏出现金,死忠拥护标榜自然与新鲜的n&f超市。 而身为采购专员,就是负责天南地北、上山下海的将所有最好、最顶级的东西,通通搜罗到n&f的商场陈列架上,满足顶级客群的需求。 “怎麽会突然决定提前返台?我以为你最快也要年底才会回来。”张翔宇难掩好奇地问。 身为家中的独子,周赞韬向来很清楚自己的责任,不过,说起这件事,他还真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将父亲用病危为藉口,欺拐儿子返台的烂把戏,全盘托出。 “啥,你爸用病危的把戏把你从法国骗回来?这、这不是乡土连续剧里才会出现的戏码吗?” 把戏很老套,惨的是,某人还傻傻上当了。 偷觑了受害者一眼,张翔宇嘴角抽搐,双肩颤抖,强忍住笑。 周赞韬这家伙高中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鬼点子多,总是带着一脸笑容的他,简直比狐狸还狡猾,不只同学常常被整,就连教官也曾经受害,没想到人称笑面狐狸的周赞韬,居然会栽在自己老爸手上,而且还是这麽老土到极点的烂把戏,真可怜! 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周赞韬没好气的冷冷瞅了好友一眼,“要笑就痛快的笑,少在那边给我演抽搐。” 身为受害者,他不是不闷,试问,有谁家的父亲会用这种幼稚又卑鄙的手段来欺骗儿子?没有,除了他老爸。 想到自己因为害怕会见不到父亲最後一面,内心所承受的煎熬与忐忑,事後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时,他差点大暴走。 纵使当下怒火腾腾,但又能怎样,谁教他就是对亲爱的家人没辙。 “周伯伯也真是的,这麽有趣的事情也不算我一份,要是有我鼎力相助,肯定吓得你屁滚尿流,哈哈哈……” “张翔宇,乖乖喝你的酒,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他悻悻然的啐道。 不想惹好友不快,张翔宇赶紧恢复正常,“不过,怎麽会在采购部门当专员?我以为你会直接进入管理核心。” “是我主动要求的。不先摸清楚员工的底细,就想要管理人家,小心到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我要求从基层做起,累积战斗能量。因为,我喜欢让人对我心服口服。”周赞韬说得自信且自负,既然要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你啊,一路走来总是跌破大家眼镜,好好一个数理天才居然莫名其妙跑去法国学艺术,现在弃艺术从商,但继承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小专员。”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比较精彩吗?”挑眉莞尔问。 这点张翔宇完全认同,他这个好友,就是有办法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比谁都还要精彩,保证绝无冷场。 “虽然当时被骗的感觉超闷,不过现在想想,比起老爸的健康,被骗根本不算什麽。”周赞韬发自内心的表示。 “可不是,家人平安健康最重要,被骗,小菜一碟啦。” “对,小菜一碟。”周赞韬向好友举起酒杯,“喏,敬——我被骗。” 铿!手中的玻璃杯互敲,敲出一记清脆的声响,两人遂而相视而笑。 突地,张翔宇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风景—— “三点钟方向,美女一名。跟你站在一起肯定是郎才女貌,别说我没义气,这个机会让给你,当作是庆祝你被骗回乡的礼物。” 周赞韬微侧过脸,依着好友的暗示睐去,一抹姣好身影映入眼帘。 微卷的浪漫长发,描绘精致的可口妆容,惹火的紧身红色短洋装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无遗,优雅交叠的修长美腿,确实很赏心悦目。 “长得不错。”他不冷不热的吐出一句。 “啥,就只是长得不错?”张翔宇对好友的评论可不服气了。明明就是个超级大美女,这家伙居然只给了“长得不错”四个字,做人可不可以不要这麽挑剔啊? “不然呢?”他没说错啊,就是个不错的女孩,不然他还要说什麽?周赞韬莫名的望着好友。 “那分明算得上是极品了。”他可是忍痛割爱欸! 挑眉,不置可否的回应,“或许吧。” “什麽或许?!吼,周赞韬,如果这种货色你还不满足,我很怀疑到底什麽样的女人你才看得上眼。” 周赞韬漾开莞尔浅笑,自信的说:“放心,肯定是独一无二的。遇到了,我会告诉你。小专员明天还得上班,该回家准备上床就寝了,至於这位极品,你自己看着办,喜欢就赶紧把握机会,祝你把妹成功!” 拍拍好友的肩膀,他便起身离去。 坐在计程车上,周赞韬看着窗外不断飞掠的街景,微醺的思绪跟着变得天马行空。 什麽样的女人啊……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他,究竟会喜欢上什麽样的女人? 又,到底什麽样的女人对他来说,会是独一无二的呢? 又是一个礼拜的全新开始,上班的巅峰时段,捷运车厢里挤满了赶着上班打卡的男男女女。 徐佑美站在门边,单手抓着把手。 前方的车窗玻璃映照出一张冷凝漠然的脸孔…… 额前的厚刘海和两边的黑长发,掩去她大半的脸庞,仅露出少许的区块。 秀气的鼻梁上压着一副造型古板的胶框眼镜,无可忽视的沉重感,为眼前的这张脸孔再添几分严肃气息。 而镜片下的眼神,恍若一望无垠的冰原,冰冷而犀利。 那就是她。 一个身材纤瘦娇小,却充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的她。 徐佑美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因为无法兼顾工作与照料,母亲便将她托付给南部的外婆,几乎是打从有记忆以来,个头娇小的她总是宿命的扮演着那个无能为力的弱者,日复一日的在同侪永无止境的奚落欺淩中,困窘的生存着。 乱画书本、撕烂作业根本不算什麽,有时候还得吃拳头,而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没有双亲的保护,又比别人都长得瘦小,是以特别可欺。 童年,对许多孩子来说是欢乐而美好的,然而对徐佑美来说,却是噩梦。 每天,她都希望噩梦可以终止,每天,噩梦都在重复上演…… 她搜索枯肠、绞尽脑汁的想,哪怕是要想破脑袋,她仍是努力的想,只为了想出一个方法,可以让别人害怕她,最好怕得再也不敢靠近她! 她不是没有反抗,可反抗的下场,通常只会招来更严重的报复。 几次下来,她渐渐的意识到,大吼大叫的反抗只会满足施暴者的成就感,并不能真正的阻止迫害,反倒是严肃与沉默的冰冷眼神更具杀伤力,也才能保护自己。 於是她开始让自己穿上这样的保护色。 从此以後,冷漠的脸孔、犀利的眼神,便成了她的印记。 微闷的拥挤车厢,几句刻意压低窃语隐隐飘了过来,冷不防的钻入徐佑美的耳朵里—— “欸,你知不知道emilythestrange这个牌子?品牌图案就是有个阴阳怪气的十三岁小女生,顶着深黑的厚刘海长发,总是穿着黑色短洋装跟白色玛丽珍鞋的怪娃娃?”一名穿着时髦雪纺上衣的ol小声的问向身旁的同伴。 “知道啊,怎样?” “你看,门口那个女的像不像那个阴阳怪气的emily?” 瞠眸惊叹,“哇!真的好像喔……”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阴沉到我都感觉到她身边的气场整个陷入灰暗之中。”先口的ol忍不住轻蔑的讪笑起来。 徐佑美知道她就是那两位元ol对话里的主角,因为从车窗的倒影中,她看见了她们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口吻尽是不以为然。 阴沉? 如果阴沉可以保护自己,她不介意永远这样。 两名ol还在自以为小声的滔滔评论着,列车已然抵达徐佑美的终点站。 也不知道怎麽了,一股久违的想要恶作剧的顽皮念头忽地涌上心头。 下车前,她冷不防的别过头去,两道犀利的目光顿时化作银刃,笔直的朝那两名ol射去—— 原本还絮叨不休的两张嘴巴当场骇得止住声音,表情苍白古怪,活似见鬼。 嘻,有够滑稽! 徐佑美忍住心里几乎翻腾破表的汹涌笑意,故作冷漠的收回目光,然後昂然走出捷运车厢。 想到那两人瞠目结舌、错愕惊骇的夸张模样,她好几次差点就要在捷运手扶梯上大笑出声。 但终究忍住了,毕竟修炼多年的功力可不是盖的,破功,呵,不可能! 出了捷运站,徐佑美笔直的往前走。 约莫三分钟的脚程,她来到了周易企业。 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 对於长年幻想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性员工来说,周赞韬的出现,无疑是久旱之後的一道甘霖——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以往总是弥漫蛋饼、汉堡、萝卜糕……等等早餐气味的办公室,此刻正充斥着各大化妆品品牌的人工化学香料。 放眼整个办公室,女性同仁无论老少,更不限已婚或单身,纷纷从包包里取出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拚命往自己脸上妆点涂抹。 不仅底妆要精致完美,睫毛还得刷得又卷又翘,口红更是要涂得水嫩饱满,最好能让周赞韬一看见,就产生一亲芳泽的冲动,届时,豪门梦便不远了…… “这条口红颜色不错,借我用一下。”号称周赞韬後援会四大金钗之首、财务部的李雅玲说。 “不行。”那可是昨天新买的!四大金钗之二、人事部的张玉婷赶紧一把抢回周末新败的“贵森森”口红。 “借我涂一下有什麽关系?”金钗之首不以为然的白她一眼。 “这颜色太青春,根本不适合你。”张玉婷坚持拒绝。 第二章 “哪里不适合?我也很青春啊!”四十岁的李雅铃不甘示弱的说。“我看你分明是小气。” 当然要小气,在周赞韬面前,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美丽,怎麽可以让别的女人分去了光彩! 毕竟谁没有豪门梦,谁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若是能巴上黄金单身汉,以後就是吃穿不愁,所以,为了赢得最後的胜利,别说是一条口红,凡是能让对方变漂亮、威胁自己存在感的东西,通通都不能外借!但口头上又不能撕破脸。 “你不是不青春,只是,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真的比较适合我们这种小女生。”其实张玉婷自己也已经三十五岁,早就不再是小女生了,不过比起李雅铃的一枝花,就是略胜一筹,讲话自然大声。 一旁芳龄三十的高怡君当场嗤之以鼻,“小女生?!玉婷姊,你以为你未成年啊?如果你是小女生,我不就是婴幼儿了。” “你乾脆说你是胚胎好了。”正值二十年华的陈美娟听着几位姊姊的较劲,忍不住跟着出言吐槽。 这就是现实,不管怎麽比,总有更年轻的小姑娘要冒出头来。 “算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们谁是胚胎、谁是婴幼儿,要我说,性感的红唇才是不败的选择,而能驾驭这种颜色的,就只有像我这样成熟知性的女人。”李雅玲展现大气之余,不忘拿起自己的口红,抹了一嘴艳红。 惊骇的血盆大口,看得一旁的女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又忍不住暗自窃喜李雅玲的自毁前程。这就是女人心机。 门口柜台的电话响起—— “喂,周氏企业您好。啥,到了?!” 接到一楼大厅警卫的通报电话,柜台美眉顿时眼睛发亮,挂上电话旋即朝较劲不休的办公室朗声宣布—— “快快快,周少到了!” “啊,糟糕,人家的睫毛还没刷呢……” 手忙脚乱的将淩乱的化妆品全数扫进包包里,接着起身整理好衣服,火速朝门口移动、聚集,百分百的行动力,就担心晚了会卡不到好位置。 叮!远方电梯抵达楼层的提示声响起,不一会儿,一阵杂遝的脚步声传来。 她们屏气凝神,她们翘首期待着…… 须臾,人群中一抹高大俊伟的身影,正风采翩翩的迈步走来。 一样都穿着公司规定的浅色衬衫、搭配深色西服,拥有一百八十五公分挺拔身材的周赞韬,硬是比其他人出色不少,合身的立体剪裁,让他耀眼得仿佛伸展台上的男模特儿,举手投足充满男人的自信风采,也难怪这些女人会为之疯狂。 果然,这要命的帅,令所有女人的芳心当场融化,再也按捺不住奔腾的狂热,整个花痴军团成员马上宛若疯狂粉丝般的蜂涌而上—— 超浓烈的廉价香气顿时铺天盖地狂卷而来,气味之惊人,光从周遭男同事猛打喷嚏、掩鼻走避的惊慌模样,就能猜到此香的杀伤力有多麽强。 周赞韬突然很庆幸自己今天有些鼻塞,否则依他对化学香气的排斥,肯定第一个中毒身亡、当场捐躯。 “周少早安!”涂了鲜红唇彩的李雅铃奋力挤到前头,率先抢得一句问候。 哦喔,眼前这血盆大口女人的彩妆灵感,该不会是来自舞台上的小丑吧?周赞韬莞尔心想。 幸亏自小的绅士教养,让他学会把这份惊恐隐匿,不至於表现失礼。 扬起微笑,周赞韬礼貌的回应道:“早安。” 明明就是一抹寻常浅笑,看在这群花痴眼里,却成了勾人的笑容,此起彼落的赞叹声,让周赞韬真是啼笑皆非。 “周末过得好吗?”李雅玲热情攀谈。 好,好极了,没有令人窒息的可怕香气,也没有这种近乎骚扰的痴缠,他的周末不只好,还很清静。当然,以上全是周赞韬的内心独白。 “还不错。你们呢,周末都在做什麽?”被团团围住的他耐着性子,礼尚往来地问。 “忙死了,为了了解新门市员工的工作情况,几乎整个周末都泡在我们n&f超市位在xoco百货的据点。”张玉婷撒娇抢白说,希望能获得某人的怜香惜玉。 “噗哧,什麽了解门市员工的工作情况,我看你是去逛街吧?身上的衣服不就是在xoco百货买的吗?”陈美娟毫不留情的狠狠吐槽。 “才、才不是这样,我是真的为了公司牺牲假期。” 眼见第一波干戈将起,周赞韬赶紧打圆场,“其实,偶尔买件衣服犒赏自己也不错,女人就是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你眼光很好,这衣服很衬你的肤色。” 听见周赞韬为自己说话,张玉婷“就感心”,当场熄了怒火,决定不跟陈美娟一般见识。 可马上又有一个见不得和平的家伙急着来挑衅—— “犒赏自己当然可以,不过,我觉得女人还是要勤俭持家的好,像我就很少乱买东西,周末假日都会在家弹琴,怡情养性。”李雅玲扬声说。 “怡情养性又不能当饭吃,填饱肚子比较实在。周少,这是我亲手做的三明治,用的都是我们n&f贩卖的高档食材,保证营养又健康,你快尝尝看。”高怡君赶紧献上自己的爱心早餐。 “这哪里是你自己做的,明明就是xx餐厅买的。三明治那麽干,我看还是先喝我亲手打的果汁吧,百分之百纯原汁,不含塑化剂。” “果汁甜度过高,不健康,还是喝精力汤好,能够提供一整天的活力来源。” “我这盅鸡汤煲了一天一夜,才是真正养气又滋补的圣品,周少,喝我的鸡汤,喝我的鸡汤……”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女人之间的和平居然这麽短暂,不过是为了抢周家少奶奶的宝座,平常挂在嘴边的同事情谊,全都抛诸脑後。 看着大家七嘴八舌,一边诋毁他人,一边推销自己手中的爱心,谁都不让谁的较劲模样,周赞韬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一贯亲和的态度,接受大家的好意,藉以保持生态平衡。 就在大家热络的对周赞韬各自表述营养论时,一记坚定的冷嗓无预警的突破喧哗,清晰响起—— “请不要挡在门口。” 到底是哪里来的瞎子、白目鬼,是没看到她们和周少聊得正热络吗,居然敢在这里“靠夭”,不给点颜色瞧瞧怎麽行呢? 阵容庞大的花痴军团纷纷不悦的转过头去,正想要给白目鬼一个狠狠的警告,孰料,目光一触及眼前这张冰冷的脸孔、犀利的眼神後,前一秒还喋喋不休的嘴巴,一张张都乖乖闭起,现场瞬间陷入空前的宁静—— 鸦雀无声。 诡异的氛围宛若水流急速扩散…… 奇妙的还在後头,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果真自动自发的往两旁散去,让出了宽敞的走道。 诧异之际,随着人群的散开,周赞韬看见一个女子,正踩着专一的步伐,不疾不徐的缓缓走来。 拜那头沉重的乌黑长发之赐,他只看见对方一小部分的脸孔,倒是挂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非常抢眼,将她整个人塑造得严肃而冷漠,至於镜片下的犀利眼神,肯定是周赞韬这辈子见过最冷的—— 多奇特的一个人! 周赞韬瞬也不瞬地瞅着她,无关美丑,而是此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太不寻常,看似瘦小的身躯,却蕴藏着一股惊人的气势,简单的一句话,就马上堵住所有聒噪的嘴巴。 忍不住暗忖,此人是公司风纪股长来着吗,要不,怎麽能如此轻易的就让这群聒噪的女人同时闭嘴? 她甚至没有开口喝斥任何人,就轻易的达到这等境界,如此高深的功力,应该找机会好好向她讨教讨教才是。 叫什麽名字来着…… 上班一个礼拜,认人功力一流的周赞韬,自认没有哪个员工的名字是他喊不出来的,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的想,就是想不起来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赞韬以为她会稍作停留,并跟大家打声招呼,孰料,她就这样穿越人群,冷漠且无感的朝办公室的方向笔直前进,仿佛什麽事情都与她无关,完全的置身事外。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周赞韬就是不想让她这麽的置身事外,一句问候遂而脱口而出—— “早安。” 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微侧过脸来…… 短暂的瞬间,周赞韬和她四目交会。 不同於其他女子面对他的热络雀跃,自始至终,她冷眼以对,像是个天生的绝缘体,断然阻绝外界的一切。 “早。”不带任何情绪的抛下这个单字後,步伐再度迈开。 周赞韬不想太自我,但他不得不说,长这麽大,还没遇过哪个女人见了他会是这样冷冰冰的一双眼睛。 感觉有点像是踢到了铁板,他自我解嘲的抹唇轻笑。 “她是谁?”转头看向人事部的张玉婷好奇的问。 虽然不想用自己的嘴巴说出那个令人讨厌的名字,但,举凡能和周少对话的机会,张玉婷都不想错过。 撇撇嘴,用最极简的方法如是说:“徐佑美,资讯部的mis,上礼拜休年假,今天开始销假上班。” 原来是休假去了,难怪他没见过她。 好奇的目光更是一路尾随,直到她走进办公室,消失在某个转角处。 就在徐佑美离开之後,好不容易才暂时安静的娘子军再度恢复喧哗。 这次不是要周赞韬吃这吃那,而是火力全开的批评起方才离去的徐佑美—— “跩什麽跩,她以为她是谁啊!”李雅铃率先数落。 “吼,真衰,一早就看到那个女人。公司的气场好不容易才刚刚恢复清新,徐佑美这个污染源一出现,只怕又要变得污浊不堪了。” “可不是吗,长眼睛没看过那麽阴阳怪气的人,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浑身发冷,活像是卡到阴,我怀疑她根本就是个女鬼来着,也不知道有什麽冤屈,不赶快去投胎,成天赖在阳间不走。”满脸鄙夷啐道。 “她不是鬼,她是丧家代表,瞧那张脸,活像是家里死了人,超难看的。” “上次电脑出了问题,我好言请她过来帮我看看,你们都不知道她端着工程师的架子有多机车,叫她帮我备份资料,还被她用那双死鱼眼瞪,超吐血的。” “居然敢叫我们不要挡在门口,我还想叫她不要碍我们的眼呢!” “就是说啊,也不想想自己有多碍眼,阴阳怪气的模样不只人看了不舒服,连鬼看了也感冒,我看她乾脆改名叫鬼见愁算了。” “哈哈哈……鬼见愁这绰号好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刻薄之能事的数落着徐佑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些人是在咒駡什麽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呢! 不简单,真是不简单,这个徐佑美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怎会把自己搞成全民公敌? 看来,此姝还是个顶奇怪的人物。 刻薄的批评还在没完没了,一张张嘴脸比晚娘还晚娘,周赞韬担心继续听下去会伤害自己的脑细胞,趁大家忙着同仇敌忾、沆瀣一气时,他偷了一个空,藉口准备会议资料,从容闪身。 直到现在坐在位置上,周赞韬脑袋里想的不是花痴军团的爱慕,而是那双冷冰冰的眼神。 第三章 敲打键盘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不透,怎麽会有人的眼神可以这麽冷,这麽冷?冷得教人…… 难以忘怀。 萤幕上出现异状,“咦,怎麽了?电脑怎麽一直跳出奇怪的对话视窗?”周赞韬移动滑鼠,点掉一个又跳出一个。 “别点了,直接叫资讯部的徐佑美过来检查,她动作很快的。”一旁的同事赵哥直接建议。 徐佑美不在乎自己成为大家茶余饭後数落的对象,毕竟,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爱说什麽、不说什麽,都不是她可以干涉的,再者,她也没兴趣。 与其在那边浪费时间,还不如多抓几只虫,多写几个程式,还比较经济实惠。 进了资讯部的所属房间,徐佑美放下手中的包包,等待开机的同时,先绕到茶水间替自己泡了一杯麦片垫垫肚子。 通常她都会自己准备餐点,因为昨天晚上才结束休假从南部赶回来,没时间采购食材,今天的早餐只能这样草草打发。 只是……刚刚那个对她说早安的男人是谁?又,怎麽会对她说早安? 这对其他人或许没什麽,可偏偏物件是她这个大家口中的“鬼见愁”,那就很奇怪了,毕竟对其他人而言,她可不是什麽好相处的角色。 思索须臾,徐佑美甩甩头。 算了,管他是何方神圣,她只要管好她的电脑跟系统就够了。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麦片,结束了她的早餐时间。 回到座位,电脑已开机完毕,徐佑美一就定位,马上开始工作,完全不浪费时间。 不同於其他部门,资讯部门人力很精简,说是个部门,也就只有徐佑美和另一位工程师一起搞定所有跟资讯有关的大小事。 而身为mis,徐佑美除了要负责内部系统运作的管理跟维护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资安管理,防止货物交易进销等机密外泄、员工不当使用电脑,以及公司内部重要资料的备份管理,并且协助各个部门资讯作业整合需要。 “你休假的时候,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话的男人叫陈立得,是资讯部另一位mis工程师,自说自话是他的专长,就算别人不回应他也没关系,不同于徐佑美的不说废话,极力想要摆除宅男恶名的他,倒是非常喜欢四处交流、制造废话,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徐佑美常常从他嘴里听到许多八卦。 虽然有时候琐碎了点,但还不至於无法忍受。 “嗯。”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单音应对,当作是听到的回答。 陈立得压低嗓音,“董事长的儿子上礼拜正式成为我们公司采购部门的专员。家世好、学历优、人又帅,对人更是亲切有礼,完美得就像是神仙下凡,一出现,便唤醒了所有女同事心里的贵妇魂,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的模样?我还在纳闷周易企业什麽时候开始兼营化妆品事业了勒!” “女为悦己者容。”说话的同时,她点开一些纪录档,进行例行性的检查,并计画着待会要重新改写几个防火墙区块,强化现有的防御成效。 自以为幽默的陈立得忍不住建议—— “说真的,徐佑美,你只是欠打扮,真要装扮起来,肯定不输外面那些欧巴桑,要不要去试试看?如果你真的跟周董的儿子谱出爱的火花,拜托他多拨些款项到我们资讯部,扩充一下我们部门配备,到时候……” 不用到时候,现在,徐佑美就不会让他太好过。 没等陈立得把话说完,徐佑美停下输入的动作,森冷且犀利的眸光扫向正在作春秋大梦的陈立得—— 一、二、三…… 毫无意外,陈立得当场打了个哆嗦,“别、别这样看我,不喜欢周董的儿子也没关系,设备都还可以用,不、不用急着换……我吃早餐,你忙你忙。”拿起他的三明治就往嘴里塞。 早知道徐佑美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狠角色,可每次亲眼目睹,还是忍不住“皮皮挫”。 “这里禁止饮食。”徐佑美冷声提醒。 恍然醒悟,“对不起,我马上出去,马上。”下一秒,陈立得夺门而出。 徐佑美回过头,继续她的工作。 遭到骇客入侵的警告视窗跳了出来,她马上着手处理—— “抱歉,打扰一下!” 听见陌生的嗓音,徐佑美头也不回,淡淡的抛下三个字,“等一下。” 虽然她对公司这套新买的、并由她亲手补强的防火墙软体很有信心,但还是得尽快把入侵问题解决,毕竟公司的网路可不是让这些菜鸟骇客试身手的地方。 聚精会神的盯着萤幕,双手灵巧的在键盘上跳跃,检查了log,也调整了遭到攻击的埠,两三下轻松搞定,这才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咦,怎麽是他?她不禁暗讶。 “什麽事?”但一开口,她力持平静的口吻问。 平常看着陈立得进进出出,她都不觉得门小,可当这个男人就这样站在资讯部所属房间的唯一出入口,徐佑美感觉空间顿时拥挤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脑中想起陈立得刚才说的大事,直觉判定,他应该就是陈立得口中那位令所有女同事大作豪门梦的最佳男主角,难怪会一太早就遭到女同事盛情包围,真是艳福不浅。 她瞅着他—— 抢眼的五官,在第一时间成为视觉焦点,眉型英挺,眼形偏长,眸光澄澈,鼻梁直挺,那张嘴巴十分薄棱有型,不说话就很漂亮,在完美比例的堆叠下,有点审美观念的人都知道,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端正而好看的脸孔,不去当明星,真是可惜了! 不过,她不喜欢他的眼神。 感觉太侵略了,好像随时就要看进入心里似的,令人险些招架不住。 被他这样看着,徐佑美感到不自在,甚至……有些紧张,仿佛整个人随时就要坠落,总是平静的心湖,也忍不住想要悸动。 “你好,我叫周赞韬,是新进的采购部专员。” 听见他说话,徐佑美赶紧从那股莫名的紧张情绪里回过神来,稳住不安的自己,维持一贯冷静的口吻问:“电脑出问题?” “对,突然没有办法连上公司的内部系统,而且还会一直跳出程式异常的对话视窗,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是什麽原因?” 和电脑有关,那就是她的工作。 徐佑美也不拖拉,倏地起身,“我去看看。” “麻烦你了。”他弯起了感激的笑容。 早一步板起脸孔的徐佑美,用泛滥的冷意抵挡他笑容的杀伤力,并且本能的避开他的眼睛,越过他走向采购部。 来到周赞韬的位置。 那是一张乾净整齐的桌子,收纳得有条不紊,不像其他人,就是有办法把自己的桌子搞得像福德坑,常常连滑鼠都找不到。 随手点了几个档案检视纪录,徐佑美只花了短短的时间便说:“我马上帮你换另一部电脑。”迅速切除连线。 这是之前中毒待修的电脑,因为里头的硬碟损坏严重,她还在等厂商寄送全新的硬碟做更换,没想到那个迷糊的陈立得居然把它拿出来用了,希望没有造成其他电脑病毒感染,否则可就糟了! “里头的文件还有救吗?因为我没有做备份。” 她沉吟须臾,“我尽量。” 徐佑美关闭电源,拔掉插头,正要抱起主机,一旁的周赞韬连忙开口,“这很重,我来。” 让一个女孩子抱着沉重的主机,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 不过,徐佑美显然不是一般的女孩。 “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 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婉拒了帮忙,伸出两只细瘦的胳膊,她一把抱起电脑,快步走回资讯部。 不一会,重新抱来另一台主机,只见她专心而敏捷的做着手边的工作,短短几分钟就搞定所有的设定,并且连上内部系统。 “你真厉害,两三下就搞定了。”周赞韬发自内心的肯定她的专业能力,“难怪赵哥一看到我的电脑有问题,直接叫我找你。” 不像其他女人一听到赞美就乐不可支,徐佑美始终端着一张冷脸。 没有人会无聊到想要跟个爱板着冷脸的人聊天,又不是吃饱撑着,省去了没意义的哈啦时间,她的工作效率自然比谁都高。 “虽然有防毒软体,建议你任何重要的档资料,还是要做备份处理。” “我下次会注意的,真的非常谢谢你。”周赞韬扬起他的招牌无敌笑颜,以兹感谢。 虽然不是刻意,但根据经验法则,只要他这麽对人笑,冰山也会融化。 可显然这个徐佑美并不属於常人,面对他的无敌笑容,眼神依旧冷冰冰,连丝毫融化的迹象也没有。 就在周赞韬心中微讶之际,她已经转过身,依着来时路,安静的回到那遗世独立的资讯部。 不废话,只工作,完全公事公办—— 是她太有个性,还是他的魅力出了问题? 周赞韬头一次有了这样的怀疑。 每天关在小房间里盯着电脑萤幕,其实是很枯燥乏味的事情,再加上徐佑美真不是个聊天的好夥伴,耐不住寂寞的陈立得,只好想个既可以促进公司系统完善,又能磨练彼此专业技能的竞争游戏,好名正言顺的邀请徐佑美一起携手打发时间,制造工作乐趣。 不然,他怕自己每天盯着徐佑美冷冰冰的脸孔,迟早有天会死翘翘。 原以为老爱板着脸孔的徐佑美会拒绝他,没想到她一整个爽快,当场应允提议,而後,资讯部的小房间里,便会不时上演专家级的资讯赛事。 比赛很简单,就是一个负责程式防守,另一个负责扮演骇客入侵,只要能突破对方的系统防御,就是胜利者。 徐佑美答应的动机很简单,骇客千千万,透过这样的模拟,不但可以早一步找出公司系统的缺失,也可以增进自己的专业能力,何乐而不为呢? 这天,竞争游戏又开始了…… 陈立得逮到一只bug,兴致高昂的将软体脱壳後,凭藉着他引以为傲的专业,改写了几个程式区块。 “徐佑美,我ok了。”他对自己的程式一整个有信心。 “嗯。” “这次赌东区粉圆。” q弹的东区粉圆呀……吃在嘴里一定很消暑。徐佑美很心动,遂而应允,“好,一碗。” 切,知道这小姐孤家寡人一枚,每次不管赌什麽,量词永远是单数,电影一场、晚餐一顿、饮料一瓶、水果一份……可这种鸡毛蒜皮的赌注,实在令人很阳痿。 陈立得受够了,就算得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这次他也要提高赌注不可。 “一碗哪够塞牙缝,外头动不动就是三十几度的高温,这次我们赌十碗。”他跟天借来雄心豹子胆说。 徐佑美不冷不热的瞟了陈立得一眼,沉吟须臾,“好。” “耶,这样才刺激嘛!快快快,马上开始。这次你就算骇破头,也别想骇进我的系统里。”堪称是呕心沥血之作,这次他可是有备而来。 相较于陈立得的过度兴奋,徐佑美依然不动如山,保持她一贯的冷静,挪动椅子来到另一部电脑前,慢条斯理的展开外部网路入侵模拟。 第四章 只见她不慌不忙的敲打着键盘,从外部网路一路过关斩将,转眼之间便杀进了公司系统,取得许可权,前前後後花不到几分钟。 她没说话,只是别过头,冷冷的看向陈立得—— 陈立得被吓得脸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忙了大半天的程式,徐佑美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这样轻松过关,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他要吐血了!“这……怎麽会这样?” 徐佑美本想给他看点更精彩的,比如说,直取公司内部伺服器,实在担心此举会吓坏他,便很有良心的就此收手。 “谢谢你的十碗东区粉圆。” 本以为自己会大获全胜,哪晓得会败得惨兮兮,陈立得大受打击的坐在位子上,片刻,回过神来苦苦哀求,“大姐,徐佑美徐大姐,不要啦……五碗,五碗就好啦,拜托。” 他的女朋友管很大,成天紧盯着他的荷包,五碗东区粉圆他还可以从自己的零用钱cover过去,但十碗很容易会被抓包,而且要是让女友大人知道他跟同事打赌,不被打断狗腿才怪! 别说是十碗,就是五碗徐佑美也吃不完,不过,谁教他要赌这麽大。 “愿赌服输。”徐佑美端着招牌冷脸淡淡的说。 偏偏他就是不懂什麽叫愿赌服输啊!他想赖皮…… “别这样啦,拜托一下咩,请务必慎重考虑,我还想娶妻生子呢,成败与否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有时间废话,不赶快工作,万一真来个跟她一样的骇客顺利入侵公司网路系统,他们两个就等着卷舖盖走人。 “改完程式,一碗,没改完,十碗。”徐佑美展现她的宽宏大量。 “遵命,小的马上就改……不过,你到底从哪里发现问题的?”好歹是他的呕心沥血之作,没道理会输得这麽惨啊! 徐佑美也不藏私,直接点出问题症结,陈立得恍然大悟,赶紧着手修改,补强程式漏洞。 拿起一份分析报告,徐佑美起身走出资讯部,准备前往财务部。 因为旧有的财务系统,无法看到即时、精准的物料库存状况、资讯及财务报表分析,这在赚取利差上不仅会有误差,影响立时报价的速度,就连月底结帐也要耗上许多时间,财务部有意愿全面更换作业系统,提升整体效率。 这份报告,就是徐佑美针对财务部的需求,并在参考几个系统平台後,所做出的专业分析与建议。 转个弯过去就是财务部。 最後一次欣赏这花了她一番心血做出来的专业报告,她满意的伸出手指,指尖顽皮的弹了弹报告的封面,继而迈开大步往前。 忽地,也不知是打哪来的一堵坚硬肉墙,居然不动声色的埋伏在转角处,徐佑美刚转过弯来,只觉眼前一黑,一抹高大的阴影罩了下来,还来不及意会什麽,她整个人就迎头撞上—— “喔!” 可怜的鼻子首当其冲,徐佑美疼得惊呼抽气,身体的重心跟着往後倒。 “小心——” 原以为自己就要跌个四脚朝天,忽地,腰间一紧,她刚感觉到一股强势力量的包围,接着,整个人便莫名其妙的落入了带着阳刚气息的温暖胸膛。 资讯部的温度向来比外头的办公室低上好几度,徐佑美常常得穿着外套,才能抵御低温,可尽管如此,身体依旧冰凉凉的。 而环抱着她的这具胸膛,温暖得就像是一座大型发电机,正对着她辐射着源源不绝的体热,烘得她一阵暖晕晕。 “你没事吧?”一抹好听的男嗓自头顶上方响起—— 好听的声带共鸣,像极了悠扬而低沉的大提琴。 徐佑美本能地抬起头,不意,对上了周赞韬那张隽朗的脸孔,还有那深邃幽深的双眸,下一秒,整个人像是被点穴一般,全身僵硬。 就说她不喜欢这眼神,太侵略了,仿佛只要看一眼,整个人就会被吸进一个不见底的深潭,彻底遭到吞噬。 但不可讳言,他的嘴唇比很多女人都还要来得漂亮,漂亮到徐佑美向来安分的脑袋,都忍不住发出疯狂异想,无声的揣测着和这麽漂亮的一张嘴接吻的感觉,肯定很不一样。 她想着,她在幻想着,离经叛道的幻想着…… 忽地,她看见他抬起手,手指迎面朝她而来,指尖碰触上她鼻梁的同时,微微的刺痛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她忍不住皱起眉。 混沌的脑袋闪过困惑。 不一样,这跟她之前看他的感觉不一样。 视线看出去,不只眼周少了熟悉的框架,她和他之间,好像还少了什麽重要的屏障,他的手指甚至可以穿透眼镜,直接碰触到她—— 穿透眼镜?天啊,该不会…… 徐佑美不假思索的伸手往鼻梁上一探—— 果不其然,鼻梁上空荡荡的什麽东西都没有,一直以来,完美塑造严肃沉重形象的眼镜,竟然不翼而飞了! 徐佑美一脸惊骇,宛若见鬼,小嘴微张,喉口紧缩,却始终吐不出任何声音。 对她来说,没了眼镜,就好像是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那种赤裸裸的不安,远比什麽都还要来得令人心慌羞赧,别说是要摆出犀利的眼神,她甚至连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不,得赶快找到眼镜才行! 猛地推开他,徐佑美一古脑儿的蹲到地上,旋即对遗失的眼镜展开地毯式搜寻,就在她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同时,苦苦寻找的眼镜,就静静的摆在周赞韬伸来的掌心里。 顾不得礼貌,她伸手一抓,就急着往鼻梁上戴—— “别戴,鼻梁上有伤口。” 她受伤了,秀气的鼻梁上,被刮出了一道小小的血痕。 周赞韬的话音才刚落,徐佑美便感受到鼻梁传来刺痛,“嘶——痛!”气势全无的唉唉叫,小脸皱成一团。 周赞韬先是错愕一愣,接着便被她孩子气的样子惹出了一串笑。 傻瓜,虽然只是一小道的刮痕,可眼镜在伤口上摩来蹭去的,不疼才怪! 就是那串好听的朗笑声,让徐佑美猛然想起现在并不是一个人独处,连忙恢复理智,闭嘴停止没用的嘶吟。 可尽管如此,也已经补救不了方才蠢样全数落入周赞韬眼里的事实。 小嘴紧抿,不安云涌,双颊更是火辣辣的烧红起来…… “先把眼镜拿下来。”男人作势要伸手帮她。 “不,别碰我的眼镜——” 徐佑美双手挡在面前,扞卫住她的眼镜,尽管白皙的脸蛋很没用的浮现强烈且不可忽视的潮红,可两只眼睛从头到尾都瞪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赞韬觉得自己可以读懂她不安眼神里所透露的坚强讯息,那就是—— 只要谁敢动她的眼镜,她就跟谁拼命! “伤口不大,但还是得处理,避免感染,而且眼镜磨来磨去的,肯定会不舒服。”周赞韬柔声劝说。 不行,处理伤口就得先把眼镜拿下来,她绝对不允许眼镜再度离开她! 紧紧抓住自己所剩无几的冷静,尽可能保持坚定的婉拒他的建议—— “不用,真的。我、我没事,谢谢。” 话落,徐佑美努力站稳身体,一手抓着眼镜,一手拿着文件,连一秒钟也没敢多待,像只慌张的小老鼠,头也不回的从周赞韬面前跑走。 她不敢看周赞韬,但那不代表周赞韬不会看她。 两道灼热的目光,几乎在她背後烧出两个窟窿,徐佑美得比平常更加用力的武装自己,才得以稳住步伐,也才不至於让自己跌个狗吃屎。 她就说她不喜欢他的眼神嘛! 望着徐佑美远去的身影,周赞韬再也忍不住泛滥的笑意,咧开嘴角。 刚刚那只受惊吓的小老鼠,是传说中那个以冷静、犀利闻名,一出现就能让所有花痴军团闭嘴的徐佑美吗? 他一直以为,徐佑美的冷静与漠然是刀枪不入的,没想到一副眼镜就能令她方寸大乱,陷入窘迫,也意外让他看到冷静之外的她。 教周赞韬惊喜的是,周身凝聚着奇怪气息的徐佑美,少了碍眼的眼镜,模样竟会是这样的清丽可人,弯弯的眉毛十分秀气,双眼澄澈亮透,小巧的嘴唇微微翘着…… 尤其她心慌脸红的样子,粉透的双颊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可口,实在令人很想张嘴咬一口! 现在想想,也许不是他的魅力出了问题,而是有人把自己真实的那一面隐藏得太好了。 若是剥除了那张冷漠的假面具,徐佑美呀徐佑美,真实的你,究竟会是什麽模样呢? 莞尔的揉揉鼻子,周赞韬带着笑意的黑眸闪过异色,心里跟着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兴致。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充满乐趣。 回到资讯部,徐佑美坐在椅子上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想到不久之前的意外小插曲,她忍不住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笨蛋、笨蛋、笨蛋!怎麽会让周赞韬撞掉她的眼镜,又怎麽能在他面前露出那麽惊慌的模样? 想到那双深邃的眼眸,当下又是一阵窒息、心悸。 徐佑美忍不住摸摸胸口,表情惶惑不安。 “你在做什麽?”陈立得好奇的问。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徐佑美。 循声别过头,看见陈立得正用好奇的眼神瞅着自己,徐佑美放下压在胸前的手,旋即用冷冰冰的模样迅速武装起自己,“没事。” 对,没事,赶快恢复冷静就对了,一切都只是场意外。 一旁的陈立得满腹狐疑的偷觑着徐佑美—— 没事? 哈哈,你嘛帮帮忙,谁那麽无聊没事会殴打自己的脑袋?还会莫名其妙闪神? 啧啧,这个徐佑美古怪的“症头”该不是又更严重了吧? 唉唷,不行,欠她的十碗东区粉圆还是要乖乖的给,免得哪天她殴打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他的脑袋,那可就真的倒楣到家喽! 瞄了她面前的文件一眼,“那不是要给财务部的报告吗?怎麽又拿回来了?”陈立得不解的问。 徐佑美傻眼,脸上顿时出现三条线。她居然忘了把这个送到财务部去了! 从周赞韬的面前落荒而逃也就算了,连该办的正事都忘了,她真想一把掐死自己。 脑袋咚的一垂,意外撞上了桌面—— “痛!”徐佑美失去冷静的低呼。 陈立得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完了完了,这不是徐佑美,这不是徐佑美…… 不知道是第几次把眼睛扫向陈立得,果然又将他偷瞄她的贼样逮个正着。够了,她不过是不小心撞到额头,他有必要把她当怪物看吗?真不知道是该高兴她平常保护色施行得太成功,还是该懊恼她今天太粗心。 “有事?”立起扑克牌脸,徐佑美冷静自持问。 “没有啊。怎麽,你有事吗?”陈立得端着满脸无辜表情反问。 “没事。”没好气的回答。 “没事就好。工作、工作……”陈立得短暂收回目光,没多久,又故态复萌。 最好他工作的时候,眼睛都不盯着萤幕,而是盯着她。 徐佑美决定不再消极忍受,而是主动出击,上网搜寻了距离公司最近的一家眼科诊所的电话位址,然後send到陈立得的信箱。 第五章 “挂眼科?这要做什麽?”他不解的寻问一旁的发信者。 “提醒你挂号。” “挂号?我眼睛没事啊。” “既然没事那就请看这里。”她指着他面前的萤幕。 他缩缩脖子,尴尬一笑,“嘿嘿,被你发现了喔?” “你说呢?”冷冷瞟他一眼。 “我只是关心。你……真的没事吗?”他指指她的额头问。 女人眼微眯,“我看起来像是有事吗?”随即迸射出两道犀利目光。 心一窒,“没、没……你看起来很好。”抓着键盘一阵猛敲,不敢再多看徐佑美一眼,免得又被那双犀利的眼眸盯上。 中午用餐时间一到,陈立得马上藉口外出用餐,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开资讯部,媲美逃难的夸张模样,看得徐佑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家伙,真是活宝来着! 有鉴於现在用餐人潮涌动,徐佑美不急着去共襄盛举,把手边进行了大半的系统使用sop编写完成後,才拎着钱包外出觅食。 因为不大饿,她只点了一碗馄饨汤,结果喝得自己满头大汗,鼻梁上的眼镜频频下滑磨痛了伤口,她便草草解决了那碗汤,回公司去。 进到女生厕所,确认里头没有其他人後,她站在洗手台前,取下眼镜,洗掉了脸上的汗水跟空气污尘,对着镜子查看鼻梁上的伤势。 “嘶——” 是撞到的瞬间,被眼镜刮出的一道血痕,明明伤口不大,可没想到居然也能这麽痛! “该去买个ok绷的。”小声咕哝。 算了,都已经回到公司了,不想顶着太阳再多跑一趟,自己多多小心便是。 用乾净的面纸压了压伤口後,保持乾燥,徐佑美重新戴上眼镜,不忘小心调整镜架的位置,以避免又磨痛伤口。 刚端起了冷凝的表情,走出洗手间,周赞韬那张兼具阳刚与俊美的脸庞无预警的出现,再度让徐佑美的伪装出现裂缝。 “你在这里做什麽?这、这里是女用厕所。”她故作镇定的口吻里,掩不住受到惊吓後的微颤。 她真的很努力藏起真实的自己,明明被吓到了,还要故作镇定。 揉着笑意的黑眸瞅着她,周赞韬没有说话,修剪整齐的修长手指,递来一个纸盒到她面前。 徐佑美纳闷的低头看去—— 是ok绷。 她仰起头,沉默而谨慎的望着他,迟迟没有接手。 “贴住伤口,才不会一直被眼镜磨到。” 心中微讶。 他、他怎麽还记着这件事,而且还帮她买了ok绷? 不过就只是个小伤口而已,更别说戴着眼镜时,根本也不会发现;再者,从小到大,除了外婆,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她身上的伤口,周赞韬他怎麽会…… 喉口一紧,瞬间,徐佑美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跟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了上来,久久盘踞不走。 不可能,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对一个人好,何况还是半生不熟的同事。 察觉自己有一丝丝软弱的迹象,徐佑美心中警铃顿时大作,连忙武装起自己,冷漠婉拒—— “不用了,谢谢。”端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打算越过他回资讯部。 长腿优雅的往旁边一跨,高大的身影当场拦住她。 “两个选择,要不你自己来,不然,我就动手了。”周赞韬噙着笑,低头望着娇小的徐佑美,口吻不轻亦不重的道。 这算什麽?威胁? 拜托,她徐佑美从小被威胁的次数还少吗?也不吭声,就是用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突然靠近、放大十倍的脸孔。 双方就这麽对峙僵持着。 这妮子的脾气果然挺硬的,一点也不输给石头。没关系,欢迎她继续硬下去,他很乐意代劳。 见她仍迟迟没有反应,二话不说,周赞韬果真将手伸向她的眼镜—— 徐佑美没料到他真的这麽做,先是骇了一跳,整个脑袋往後退去的同时,不忘伸手死命抓住眼镜低喝—— “够了,我自己来!”慌张的模样,完全不见平常的犀利气势。 挑眉,“这样才乖。”他莞尔赞许。 乖?他以为他是谁呀,这种字眼轮得到他来对她说吗? 不过,碍於他真的会动手抢她的眼镜,徐佑美尽管不满,还是乖乖拿过ok绷,转身回到女用厕所,贴好了伤口才又出来。 端着冷若冰霜的脸孔,掩饰心头那股无法解释的莫名紧张,她故作疏离的问:“可以让开了吗?” “乐意之至。”周赞韬展现绅士风度的让出了走道。 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徐佑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周赞韬的视线范围。 周赞韬也不恼,只是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并不急着撕掉她的伪装,因为慢慢的瓦解更具趣味性。 一回到资讯部,徐佑美马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就说她不喜欢周赞韬的眼神,感觉太侵略、也太危险,令人浑身不自在。 可他也真是奇怪,一个众星拱月的有钱少爷,干麽没事记着她这小小工程师鼻梁上不起眼的小伤口,他们根本连朋友都称不上。 徐佑美忍不住揣测起他的动机。 许久—— 算了,不想了,管他的动机到底是什麽,总之,以後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可才刚这麽告诉自己,目光不经意瞟到摆在一旁的ok绷,一股被善待的暖意再度涌了上来……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软弱,徐佑美强硬漠视心口的温暖,让理性淩驾感性。 “下次遇到他,一定要记得问他多少钱,然後把ok绷的钱还给他。”她不喜欢欠人情。 说也巧,下班前的茶水间,徐佑美又遇到周赞韬。 通常周赞韬这块鲜肉身边总是免不了围着一大群“苍蝇”,想靠近他,没有一身本领杀出血路是不行的。 难得此刻就只有他跟她,趁着四下无人,徐佑美赶紧把握机会开口问:“多少钱?” 随着简单扼要的三个字化作音讯钻入耳膜,隽朗脸庞上的一双浓眉立时挑得极高,周赞韬别过头,瞬也不瞬的瞅着她,然而随着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拉长,揉在黑眸里的笑意也越来越浓烈…… 徐佑美不安的缩了一下肩,暗忖,这家伙到底是在看什麽? 蓦然,他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是真的那麽好笑还是怎的,他甚至笑到双肩颤抖,无法言语。 这是怎麽回事?平素温文尔雅的周赞韬干麽突然笑得跟疯子一样?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揉揉鼻子,调侃道:“这麽直接就对一个男人开口询价,你还真大胆。” 原本还满脸莫名的徐佑美当场表情一僵。 他想到哪里去了,她才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在问他ok绷的价钱。 真不知道这个周赞韬的脑袋到底都装了些什麽?平常貌似温文亲和,没想到骨子里这麽邪恶。 吼,天啊……而这麽邪恶的一个人,居然还是许多女人心目中的黄金单身汉! 这世界果然是人没人性、天没天理。 徐佑美引以为豪的冷静与犀利,在被周赞韬这样曲解之後,狠狠的裂出一条大缝。 这、这男人根本是冷静与理智的杀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离开茶水间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远离周赞韬的念头很强烈,强烈到徐佑美觉得不只现在要远离他,以後也要远离他,最好这辈子彻底的远离他—— “有没有这麽可怜啊,周末夜居然要加班……” 下班後的星期五晚上,剩下不超过三人的周易企业,陈立得的哀号显得特别凄凉。 徐佑美不理会,迳自和业者派来的工程师专心的进行安装与测试。 受够老旧系统平台折磨的财务部难得展现效率,在争取高层首肯後,决定砸大钱,火速淘汰旧有系统,全面更新,藉以改善所有问题,提升结帐速度。 为了赶在月底结算日前完成所有测试,星期五的晚上,身为公司唯二的资讯部人员,徐佑美和陈立得必须留在公司,好跟系统业者派来的工程师,一起携手搞定这件事情,完成相关客制内容。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系统更新涉及全公司的网域系统,选在白天大家上班的时间进行,大家的工作势必会停摆延误,是以只要公司系统平台有任何大动作的更新测试,都会选择在下班後的周五晚上,空出所有的网路空间,方便执行。 再者,若是临时有什麽问题发生,还可以把握周休假期赶紧抢救,以免因为新系统障碍,造成其他部门同事工作延误。 只是这一忙起来,转眼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我快要死掉了。”陈立得嚷嚷。 “我可以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始终没吭声的徐佑美终於语出惊人。 业者工程师代表忍不住别过头去偷笑。 “啊,你们两个都不饿吗?晚餐只吃了那小到不像话的三明治,又过度使用脑力,正常人到现在应该都会肚子饿了吧?”陈立得忍不住问徐佑美和那个名叫小陈的业者代表。 “预计还要多久?”徐佑美问。 “今天算很顺利喽,了不起再一两个小时。” “啥,还要一两个小时?”陈立得都快凋谢了。而要命的是,他负责的部分为什麽一直搞不定?“可是我已经血糖太低、思绪紊乱了。” “要吃什麽?我去买。”暂时完成手边进度的徐佑美问。 “御饭团好了。”小陈说。 继而看向陈立得—— “我……一样。”在已经快要搞不定这些鬼东西的情况下,如果他还敢说要吃什麽牛肉面啊皮蛋瘦肉粥的,徐佑美肯定会用她犀利的眼睛跟他打招呼,他啊他,还是识相点好。 徐佑美拿了钱包和手机,刷卡离开公司,一个人前往位於後方巷子的便利商店。 她一走,那个叫小陈的工程师马上问:“徐小姐一直都这样冷冰冰的吗?” “是啊,警告你千万别得罪她,否则,光凭那双犀利的眼睛,保证让你当场死翘翘。”陈立得很有危言耸听的天分。 小陈笑说:“看得出来你很怕她。” 他脸一沉,“怕?怎麽可能,我陈立得可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干麽怕个毫无威胁的小姑娘?”反正徐佑美现在不在,借他臭屁一下不犯罪。 “对,你最勇敢,可刚刚某人程式搞不定,徐小姐才把目光这麽轻轻的转过来,不知道谁就一直拼命道歉,只差没跪下来磕头了。”小陈不赏脸的吐槽。 “哪有?她很尊敬我,我这个前辈说一,她肯定不敢说二……” 陈立得还在扞卫自己的男性尊严,但工程师小陈已经听不下去了,闪到一旁继续工作去,不想听某人“膨风”,伤自己的耳朵。 徐佑美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那两个男人的谈话主题,迎着晚风,慢条斯理的朝便利商店移动。 这附近因为公司行号聚集,平常上班时间总是热闹喧哗,完全不输给市集,对比早过了下班时间又是适合狂欢的周末夜,眼下,确实有几分冷清,冷清到不合理的欺淩就这样公然发生—— 距离便利商店不到五十公尺的马路旁,三名不良少年正仗着人多势众,气焰高张的包围着一个上班族打扮的男人,一连串粗鄙又火爆的言词,让路过的徐佑美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第六章 是说,这年头的坏蛋想要为非作歹哪管场合,全凭一个爽字在驱使罢了,没什麽好意外的,该意外的是三人的年纪。 模样半大不小,其中一个的模样稚嫩到不行,也不知道国中毕业了没,但逞凶斗狠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逊色,不断的指责势单力薄的上班族撞到自己的同伴,口吻凶狠的要对方掏钱赔偿,可傻瓜都知道,这三个小混混不过是假赔偿之名,行勒索之实。 对於弱肉强食、恃强淩弱的人性,徐佑美可谓是深恶痛绝,偏偏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免不了这些乌烟瘴气的鸟事。 可惜,她不是圣人,改变不了整个大环境,也不是侠女,做不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更没有兼善天下的雄心壮志—— 有的只是独善其身的小小想法。再说,管得了这次也管不了下一次。 正当徐佑美打算视而不见的冷漠走过时,熟悉的男嗓在不平静的黑夜中突兀地响起—— “徐佑美。” 遭到点名的徐佑美颤了一下身子。 这、这声音跟她认识的某位元邪恶分子很相似…… 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徐佑美循声回过头去,愕然发现,那个被小混混包围的可怜苦主果然就是周赞韬! 当下,脑中飞快闪过两个字——快走。 “真的是你!都这麽晚了,系统测试还没结束吗?”周赞韬冲着她漾开微笑,灿亮的眼睛比起天上的星子,可是一点都不逊色。 他知道晚上公司要全面更新财务系统,身为资讯部的工程师,徐佑美自然得加班跟业者代表完成所有测试才行,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在这里,以及这样的情况下遇见她。 周赞韬觉得很惊喜。 看了看前方熟悉的招牌,暗忖,她应该是来便利商店买东西吃的。 听到他说话的口吻,徐佑美忍不住蹙起眉。 这少爷是脑子坏了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什麽情况下?被三个凶神恶煞包围,居然还一副打算跟她闲聊的样子。 果不其然,小兄弟不满了—— “靠喔,老子在跟你说话,你还给我把妹哈啦,你是不想活了吗!”为首的恶煞很不满自己的存在感居然被忽视了,狠狠的推了周赞韬胸口一把。 周赞韬稳住重心,对着面前的少年耐心十足的说:“我没有a到你朋友的摩托车,是你的朋友逼车,自己不小心摔倒,你口口声声要索求合理的赔偿,但你的行为倒是比较像在勒索。” 不远处的徐佑美闻言,简直要被他打败了。 他真的疯了,他不是很有邪恶的潜质吗?怎麽会天真的想要跟这些小混混说理?要是他们懂理,今天就不会勒索他了,笨。 “x!废话这麽多干麽,开名车了不起喔,你今天不把钱交出来,我们兄弟就打得你满地找牙。”说话的同时,满是刺青的纤瘦臂膀,已经一把揪住周赞韬的衬衫领口,一副随时要开打的模样。 是,周赞韬很高大,比起三个小混混中最高大的那一个,还足足高了一颗头,但打架不是靠身高,光看他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样,徐佑美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是这三个人的对手。 徐佑美向来不爱蹚浑水,决定远离是非,乖乖去买她的御饭团。 随着她每迈开一次步伐,一道小小声的感性声音便会从她心里冒出来,逼得理智不断的在跟它打架—— 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不然呢? 你忘了前些天那盒ok绷了吗? 记着有奖金吗? 他邪恶归邪恶,可你真的没有因为那盒ok绷而感到一丝温暖吗? 那又如何?这种炎夏,到哪里都很温暖。 你心里就没有丁点的正义感吗? 那是什麽?很久没看见了。 你过得了自己的那一关吗? 步伐歇止。 徐佑美无奈的闭上眼睛。 她不想自我感觉良好的为自己的行径扣上冠冕堂皇的正义感三个字,但过去的不好记忆,确实令她很讨厌这种以多欺少的可恶霸淩! 睁开眼睛,徐佑美倏地转身往回走,直直的走向了眼前的风暴—— “小姐,少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少年先发制人,出声恐吓。 沉默的看向三人,须臾,轻缓的嗓音如是说:“姐姐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我还没说话,你插什麽嘴?” 没有提高嗓门用力嘶吼,就这麽不冷不淡的口吻,搭配她生人勿近的脸孔、森冷又犀利的眸光,果然一开口就狠狠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对方当场一怔,心惊暗付,哇靠,讲话这麽淡定,这女的该不会是哪个大哥的女人吧?不说别的,光那双犀利又森冷的眼睛就有够杀的了。 “是他不对,是他撞到我朋友……”但少年仍强作镇定说。 “他撞到谁了?”徐佑美问。 “……我。”穿着红t恤的少年说。 “哪里受伤?”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通通痛得不得了。”硬着头皮伸手就往自己身上乱指一通。 “我看你皮肤紧实、饱满又有弹性,被撞摔车,怎麽会连丁点擦伤都没有?”徐佑美瞅着对方冷冷的问。 少年被徐佑美那双犀利的眼睛看得有点心虚,两只眼睛频频看向别处。 “脑、脑震荡是看得出来的吗?虽然外表看起来好好的,搞不好他的骨头、内脏受伤了。”小个头的忍不住帮腔呛声,以免在气势上输人。 不错,这孩子还算有点脑子,不过,没用在对的地方就是多余。 “确实有这个可能,说不定还有内出血,为慎重起见,必须马上送医接受详细检查,要是真有内出血,一旦延误治疗,你的朋友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发现这个女的说话还挺上道的,为首的少年理直气壮的说:“所以我才要他快点赔钱,可是他却反咬我勒索。” “多少钱?”徐佑美问。 “啥,什麽?” “打算跟他要多少钱付医药费?”徐佑美挑眉冷睨三人。 交头接耳後,为首的少年伸出手对着徐佑美一比—— “五千。” “不行!”徐佑美一口否决,“五千根本不够。住院、做检查、买药吃,算算至少得五万。”亮出秀气的手掌,也比出五。 现在是怎麽回事?这女的不是跟这个男人认识吗?怎麽会立场大转变,还要帮他们逼他吐出钱来?不过,想到一口气可以要五万,三人都面露喜色。 “欸,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始乱终弃吧?她很不爽你喔。”少年调侃着周赞韬。 一旁的徐佑美脸上三条线。 “别说五千,一千我都不给。”周赞韬不配合的拒绝。 “你看,从头到尾都是他没诚意解决事情。”少年向徐佑美告状。 “那就请员警让他把诚意拿出来。” 徐佑美二话不说,拿起手机马上打电话报警,还不忘叫了辆救护车,准备随时载送这个“疑似重伤”的不幸少年就医。 “你、你真的报警了?” 小个儿一脸稚气,横看竖看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少年,最好他会有机车驾照。对付这种满口脏话就以为自己是老大的小朋友,找员警叔叔来跟他们聊聊天最好了,省事又方便。 “一定要找员警,万一你朋友因为内出血死亡,届时双方告上法院,有了员警的笔录,再请个不赖的律师,提高胜算的机率,赔偿金额说不定还可以上百万。”一脸严肃的徐佑美说得振振有词,转头又问周赞韬,“有装行车记录器吗?” “有。”这下懂她的意思,周赞韬忍住笑意回答。 “请待会一并交给员警。” “是。”他欣然领命。 “怎麽办……”小个头不安的看着身旁的同伴,“这台车不是我的,而且我没有驾照,遇到员警会死的啦!”紧张的直拉同伴的衣服。 兴许是太紧张了,交头接耳的时候,忘了压低音量,让徐佑美听得一清二楚。 看吧,就说是无照骑乘机车的小朋友,而且极有可能骑的还是赃车,很好,简直好极了! “忍耐一下,警察局离这里不远,员警很快就会到了。”徐佑美“好心”安抚。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疑似警车的刺耳铃响远远的传了过来,小个儿表情惊慌,身子微颤,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低嚷—— “……我、我不管了,五万块我不要了,我要先走了,我可不想遇到条子。”慌张的跳上路边的摩托车,旋即扬长而去。 “别走,走了怎麽跟他索赔?”徐佑美“好心”劝说。 原本三强鼎立,跑了一个,剩下两个气势大减,见苗头不对,纷纷坐上自己的摩托车准备落跑,离去前不忘对周赞韬撂下狠话—— “x!今天饶过你,下次再让我堵到,我就让你死翘翘。” 巷子恢复了宁静。 危机解除,徐佑美大大的呼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跟着放松下来。 两人四目交会,下一秒,她脚跟一旋,走人。 噙着笑意的周赞韬尾随在後,两人一前一後的进了便利商店。 “你还没吃晚餐?”看她一口气拿了五、六个御饭团往购物篮里放,周赞韬如是问。 “给厂商工程师的点心。”而且办公室里还有一只整晚哭号不休的吵闹家伙,也许喂饱他後,可以加速工作进度。 “谢谢你帮我解围。” 讲起这个,她就有气…… 喔不,不能生气,千万不能生气,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将那个冷静理智犀利的徐佑美狠狠的保持住。 转过身去,冷眸十分认真的瞅住他,“以後那种情况,不要喊我名字,请拿起电话,马、上、报、警。”最後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幸好今天遇到的只是三个不成气候的小混混,要是遇到大尾一点的,他现在搞不好已经头破血流、倒地不起了,说不定连她都会遭殃。 “我的手机没电了。”周赞韬无辜的解释。 “腿不是拿来当装饰的,它们可以跑。”很清楚的提醒他该如何物尽其用。 不用大吼大叫,冷冰冰的徐佑美用字遣词却很呛,有种特别的味道。 “我知道,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会试着逃跑的。”周赞韬笑说。 下次? 这家伙是活得不耐烦吗?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他居然还在想下次。他是脑袋结构有问题吗?还是皮太厚欠人打? 徐佑美很是气结。 他望着徐佑美,发现眼前这张冷漠的脸孔,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总是冷冰冰的眼睛,此刻正窜着两簇火苗。 “你在生气。” “生气?”尾音轻颤。 徐佑美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变得愤怒很不冷静,迅速降温的同时不忘武装起自己,扬起美目,犀利的瞪住他,口吻冰冷却坚定的说:“没有。” 最好是没有,他明明看到她冷静的面具都裂了。周赞韬忍俊不禁。 只要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没有人可以永远冷冰冰,把真实的自己藏得比较深,并不代表没有情绪,可惜唷,有机会真该让她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有多生动! “诚如公告,今晚的系统测试尚未完成,我必须赶回公司,刚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借过。” 第七章 周赞韬微侧着身体,“是不是该等员警过来?” “不用。我没报警。”徐佑美拎着一篮的御饭团,迳自走向柜台结帐,途中看见一旁架上摆着ok绷,想也不想就拿了一盒往购物篮里丢。 “你没报警?可是你……” 徐佑美往口袋里一摸,大方秀出她的假电话—— “你带滑鼠出来做什麽?”周赞韬啼笑皆非的问。 别说她的滑鼠是什麽特殊炸弹装置的开关,轻轻一按就能炸掉半个台北市,他不认为她会为了买几个饭团,如此大费周章。 徐佑美也很想问自己带无线滑鼠出来做什麽。 脸上闪过窘色的同时,她暗暗的咬了一下嘴唇,对於自己的荒谬感到懊恼。 离开公司时,她随手抓了手机往口袋塞,直到刚刚拿出来要报警时才愕然发现她拿错了,那根本不是她的行动电话,而是无线滑鼠! 她吓死了,可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不能表现出一丝慌张,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幸好那三个小混混真的很嫩,才会被她拙劣的演技唬得一愣一愣的。 总觉得自从跟周赞韬那麽一撞,她的三魂七魄好像被撞飞了,要不怎麽老开始做一些连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蠢事? “既然没有报警,怎麽会有警车鸣笛?” “不是警车,是消防车。应该是有火警发生。”小家伙涉世未深,没搞清楚警车跟消防车鸣笛声的差异。 周赞韬恍然大悟,隽朗的面容忍不住扬起笑意。 拎着食物走出便利商店,发现周赞韬还跟着她,徐佑美问:“还有什麽事?” “陪你走回公司。” “不用。”她不是娇贵的女孩,再说,刚刚被小混混包围的人是他,不是她。 打开提袋,拿出一盒ok绷递给周赞韬。 “这是买来还你的,谢谢,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 话落,徐佑美转身一个人孤傲的离开,留下周赞韬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周赞韬打从心里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棒了! 因为赴张翔宇的约,辗转遇上三个假借事故意图勒索的小家伙,然後非常阴错阳差的又碰到出来买饭团的徐佑美—— 其实第一时间,他已经衡量过情况,三个利用假车祸意图敲诈的小朋友,一看就是涉世未深、未成气候的小混混,虽然讲话很呛,但三个人什麽武器都没有带,对於拥有绝佳防身术的他来说,根本不是威胁,正想要出手摆平他们,徐佑美就化身为一则美丽的插曲,卷入这件事情当中。 完全应验了一句话—— 危险,恰恰是最能迫使人卸载完美,反应真实自己的催化剂。 除了冷漠的脸孔、犀利的眼神,徐佑美展现了她独有的机智、勇气与幽默,实在令人敬佩又惊艳,尤其事後她想怒又不敢怒,明明生气还要否认的分裂模样多可爱啊! 低头看着手中的ok绷…… 正愁没机会跟她纠缠,她倒是给了他藉口跟灵感。 她是不欠他了,但是,他却欠了她啊,在不久之前。 “我买的又不是这个牌子……” 周赞韬咕哝的同时,嘴角扬起饶富兴味的笑容,表情十分玄妙。 这厢,徐佑美已经拎着食物回到办公室,对於方才的小插曲,她绝口不提,接手测试的工作,好让陈立得跟小陈工程师可以休息吃点东西。当时间跨越子夜十二点,测试终於完成,剩下客制化的部分,就等徐佑美视公司内部需求,再稍作自行调整,新系统就可以正式上路。 “太棒了,终於结束了,我还以为我得在公司迎接明天的早晨呢!”陈立得开心得几乎要痛哭。 “如果你想也可以,公司有设休息室。” “谢谢,不用了,我还是回家躺自己的床比较自在。” 因为回家的方向不同,三人收拾东西离开公司後,便各自散开。 顶着一身疲惫,徐佑美站在路边,正打算伸手拦计程车时,一辆休旅车缓缓的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前方的车窗玻璃降下,她看见了驾驶座上的邪恶分子——周赞韬。 不敢深究为何在看见他时心里会闪过一抹惊喜,她只得凝声故作自若的问:“怎麽是你?” “上车,我送你回家。” “为什麽?”不解的问。 “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三更半夜在大马路边拦计程车。”男人理所当然的说。 救命恩人? 现在是在演哪一出?要不要乾脆以身相许算了?哈。 “不用麻烦,谢谢,台北的计程车舒适又便利。”徐佑美冷着脸断然拒绝。 “你很讨厌我?” “没有。” 她是不喜欢被周赞韬的眼睛盯住的感觉,因为会觉得浑身不对劲,但不代表她讨厌他。 事实上,她讨厌“讨厌人”的感觉,因为所有的欺淩,都源自那种不正常的心态,她怎麽可能让自己也像那些人一样,凭自己的喜恶决定他人的存在意义? 少把她跟那种人相提并论! “那你就是怕我了。”做出结论。 美眸微眯。 周赞韬是在讲笑话吗?以前的她确实尝过害怕的感觉,但现在的她有着最严肃的脸孔、最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别人怕她都来不及了,她有什麽好怕的? 教她气恼的是,明明累得半死,为什麽还得牺牲睡眠,站在这里跟他讨论这种无聊问题? “你好像忘了今天晚上是谁帮你吓退了三个小混混。” “是你。” “所以你觉得我需要怕你吗?” 他漾开计谋得逞的浅笑,“既然不怕我,也没忘记是你帮我吓退小混混的,那就请上车吧!”沉吟须臾,“还是说,你比较期待我以身相许?”黑眸闪烁着促狭,口吻戏谑的问。 女人嘴角一阵抽搐。 “我想你是中了连续剧的毒,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减少观看连续剧的次数。”她没好气的回说。 周赞韬弯起优美的弧线,“我会慎重考虑的。现在,请上车。”痞痞的笑了。 她困极了,只想早点回家。既然周赞韬那麽爱当司机就让他当,她正好省钱。 懒得继续跟他争辩,徐佑美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驾驶座上的周赞韬,双手随兴的靠着方向盘,双眸落向她。 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从左侧射来,徐佑美坐立难安,可又不想在气势上输人,只好武装起自己,轻扬娇嗓,冷漠提醒,“你不要跟我说你突然忘记该怎麽开车了。” “就算是卫星导航,出发前也得先输入目的地,你不告诉我你住哪里,我要把车子往哪里开?”嘴角勾起一抹揶揄,周赞韬表情莞尔。 所以,他只是在等她告诉他地址? 喔,干麽不直接开口问啦! 意外惹来一脸的热烫,徐佑美不自在的推推眼镜,佯装镇定的报出一串地址。 “谢谢。请安心搭乘。哈哈哈……” 笑?最好有那麽好笑! 真搞不懂这家伙为什麽每次在她面前,就迫不及待使出那邪恶的模样,继续假装那温文尔雅的样子不行吗? 在漫着笑声的车厢里,徐佑美头一次强烈涌上使用暴力,好让某人闭上嘴巴的疯狂念头。 而令她挫败的是,即便如此,她眼中的周赞韬依旧是迷人的。 天啊,让她死了吧! 星期一早上,徐佑美坐在办公室的位子上,不断翻找着每个抽屉。 从最上层找到最下层,再从最下层找到最上层…… 如此来回反覆找了好几次,甚至连周边的每个柜子她都找了。 没有! 她找不到她的手机。 事实上她压根忘了那玩意儿,是昨天晚上睡觉前,临时想要调整闹钟时间,才想起要找手机,也就是那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会这麽後知後觉,是因为她的手机百分之九十是备而不用,除了当闹钟外,平常响起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 对对对,她就是没朋友,不行喔? 她以为是落在办公室,毕竟星期五的晚上,她可是还发生过把滑鼠当成手机带出去的意外,所以,遗忘在办公室的可能性极高。 可没想到她今天一大早打从进办公室後就不停寻找到现在,居然连个影子都没有,她不得不做如是猜想—— 难道,会是掉在周赞韬的车子上吗?她不甚肯定。 那晚,在洗个香喷喷的澡与躺进软绵绵被窝的双重诱惑下,她最後舍弃随机拦乘计程车,选择让周赞韬送自己回家。 她当然记得要离他远一点,可是,当她已经工作了一整天,还加班到淩晨,在累到一沾到枕头就会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她实在不想跟他为了要不要上车、该不该上车的问题在路边辩论。 再者,她猜,他一定也是个不爱欠人情的人。 她可以还他ok绷,但总不能要她随便找三个小混混来找自己麻烦,然後等着周赞韬伸出援手吧? 第一,她不想被小混混找麻烦;第二,她也没信心周赞韬这个少爷救得了她。 所以,让他送她回家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她果然是累坏了,除了一开始被他气得有点窘赧外,上车没多久,就彻底昏迷,直到周赞韬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她才整个人从副驾驶座上惊醒。 现在回想起来,把手机掉在他车上的机率确实大增! 然而不管她怎麽猜怎麽想,在周赞韬出现前,她的手机暂时还是下落不明。 就在徐佑美咕哝腹诽的时候,桌上的分机响了。 “喂,资讯部……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是财务部打来的,对於新财务系统的使用有疑问,希望她过去一趟。 为了让大家了解新财务系统软体的使用方法,厂商的工程师代表已经到公司上过几堂课,不过,要真正习惯熟悉,免不了会有一段适应摸索期,这时候,就需要她来説明大家,直到搞懂为止。 暂时撇下手机的事情,徐佑美起身前往财务部。 才刚踏出资讯部,远远的,她便看见周赞韬又被簇拥在一圈又一圈的娘子军团里。 每天早上总要发生一回的盛况依然空前,不管大家为了争取他的注意,如何浑身解数的夸张自己的存在,周赞韬总是能够游刃有余的掌控全场,态度亲和而热络的和大家对话,面面俱到的哄着大家,不得罪任何一个人。 真不愧是大家眼中的黄金单身汉!居然能把骨子里的邪恶面藏得这麽好,啧。 徐佑美没有发现自己浑身冒着酸气,像是喝到没加蜂蜜的柠檬汁……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还在专心聆听粉丝说话的周赞韬突然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就这样对上—— 面对他的无声浅笑,徐佑美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转身就往财务部的方向迈开步伐。 呵,冷淡?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徐佑美不冷淡,那就不是徐佑美了。 徐佑美收拾思绪,来到财务部,问题如排山倒海而来,光是解说,就让她口干舌躁,好不容易离开财务部,她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杯子冲到茶水间去,滋润干得几乎要龟裂的可怜喉咙。 咕噜咕噜…… 纤细的颈脖因为大量饮水,产生了吞咽的律动。 第八章 当乾涸被彻底滋润後,她满足的吁出一记轻叹。 “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牛饮吗?” 听见那欠揍的调侃,她头也不回,重新斟满了水杯,正准备走人,高大的肉墙毫不客气的堵在她面前。 看吧,什麽温文亲和,邪恶又霸道才是他的真面目。 “有事?”她板着冷冰冰的脸孔望向周赞韬。 这妮子老是让人跌破眼镜,以为她很机警敏锐,没想到真要迷糊健忘起来,也是没在客气的。 挑高眉,他故意卖关子的问:“你都没有发现有什麽不对劲吗?” “什麽?”仍旧一副波澜不兴的口吻。 只见他气定神闲的往口袋一摸,然後举高手,她找了许久的手机此刻正被他拿在手中晃来晃去。 对吼,刚刚一忙,都忘了这回事了,看吧,果然是掉在他车上,亏她找了这麽久。 正当徐佑美伸手要拿时,孰料,他却狡猾的闪开。 “原来你还认得这是你的手机啊!”他取笑道。 长这麽大,周赞韬还没遇过哪个女人像徐佑美这样,居然可以无视於他的存在,上车不到五分钟就失去意识,整个人瘫在副驾驶座上呼呼大睡,简直无感到了极点。记得车子抵达她的住处时,还是他用力一把推醒她,小姐她这才睡眼惺忪的醒来。 人,是平安下车了,可却落了手机在他车上。 重点来了—— 发现手机遗失,第一时间不是应该要拨打自己的号码,寻找手机下落吗? 怕她会回拨电话找手机,周赞韬不敢贸然关机,且神经兮兮的每几分钟就看她的手机一眼,像个傻瓜似的期待铃声响起。 可等了整个周末,徐佑美的手机连吭都没吭一声,最後因为电力不足,不得不黯然结束待机状态。 “果然掉在你车上了。”她的手机是乾乾净净的银白色,用来保护手机的布套是她自己做的,她怎麽可能不认得? “睡成那样只掉了一支手机,你算是好运了。”被严重漠视,他酸酸的调侃她。 扬眸冷睇,“谢谢。现在,请把它还给我。” “下次又掉在我车上,我可要酌收手机保管费喔!不过,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分上,保管费可以享前三次五折优惠。”拉来她的手,将她苦寻多时的手机放到她手心里。 眼尖的徐佑美看到他手上贴着ok绷,直觉问:“怎麽了?受伤?” 睿眸淡淡瞟了ok绷一眼。 等她电话等得急躁,正在杀苹果泄恨,电话突然响起,结果不小心割伤自己,惨的是对方压根打错电话。 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太过在意,周赞韬很不爽,为了一解闷气,他低头俯瞰徐佑美,双眸暂态齐发无限魅力,手指轻佻顽皮的揩了揩她的脸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慵懒姿态、戏谑口吻对她说:“被你冻伤的。” 存心教她招架不住。 果不其然,原本淡定的脸庞当场被摧毁,伪装溃不成军,徐佑美双眸圆瞠,不可置信的望住他—— 他、他、他在做什麽?那些诡异的举动,根本像是在对她调情放电! 心,窒了窒,接着,一阵劈哩啪啦的异声响起,像是整个裂开来,忆起他指尖刮搔肌肤的暧昧触感,微弱的电流无预警的窜过,当场电得徐佑美浑身酥麻,陌生的兴奋感跟着从身体里涌了上来…… 就像是做了坏事,肾上腺素分泌加快了心跳般。 天啊,怎麽会这样,这、这、这太奇怪了! 连忙偷捏了自己大腿一把,让痛感帮忙唤醒理智,并且努力忽视他碰触时留在她身上的温度,她将手机放进薄外套的口袋里,板着一贯的脸孔和冷冰冰的态度,头也不回的离开茶水间。 “哈哈哈哈……”看着她迫不及待落跑的慌张神情,周赞韬开心的笑出声来。 原来,她对他,也不是全然的无动於衷。 就在周赞韬倒好茶跟着离开後,原本站在茶水间外转角处的李雅玲,此时瞠目结舌的走了出来。 看到周少拿着茶杯走向茶水间,她正想假借泡杯香片的名义好来个不期而遇,孰料,人都还没跨进去,就听到周少居然和全公司表情最冷、眼神最杀的徐佑美在里头说说笑笑,她大受震撼—— 为什麽徐佑美的手机会掉在周少的车上? 难不成她搭了周少的车? 徐佑美什麽时候跟周少混得这麽熟,对话还这麽亲昵…… 该不会是她想勾引周少吧? 周少喊她是救命恩人,又是怎麽一回事? 哼,这个徐佑美老跩个二五八万,把她们这些想要嫁入豪门的女同事们当白痴看,成天端着架子斜睨她们簇拥着周少,没想到私底下竟比她们任何人都还要有心机。 “太过分了!” 北极熊的死亡,资讯部肯定是罪魁祸首之一。 小小的空间,冷气终年强力大放送,可能是因为这样,即便天气越来越热了,照理说是个影响食欲的季节,徐佑美却反其道而行,异常想念红烧牛肉面加酸菜的迷人味道,想着想着,胃里的馋虫开始发出渴望的呐喊。 当机立断—— 好,今天中午就去吃牛肉面! 哪怕得在艳阳下走上好长一段路,她也心甘情愿。 兴许是有了食物的诱因,工作兴致大大提升,努力之际,小房间的门被打开,陈立得走了进来。 “徐佑美,中午要不要一起订便当?今天订的是那间超大超美味的鸡腿便当,还有刨冰喔!” 天气热,大家不想顶着大太阳出去找饭吃,集体订便当的事情就会开始流行。 冷冰冰的徐佑美很威,平常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但对於工作认真表现良好的她,大家顶多背後说她小话攻击她的难相处,是不敢明目张胆欺人的。 毕竟她专业领域超强,大家在资讯方面要仰赖她的地方可多着呢,虽然不会私下找她去聚餐逛街k歌,但像这种订便当订点心的小事情,她是被开放参加的,也算是维持职场的基本和谐。 陈立得记得,上次徐佑美吃到超美味鸡腿便当的时候,表情一整个祥和到不行,向来的冷戾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印象深刻,所以他心想,她应该很爱吃那家的便当才是,刚好今天要订,他便兴匆匆的问她,毕竟哄得她大姐开心,他也才有好日子过。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拿出自己的皮夹,抽了张百元钞票,转身走向等在门口的李雅玲,好让她找钱。 因为已经想好中午要吃牛肉面,徐佑美刚想要开口婉拒,抬头就看见陈立得和李雅玲为此交头接耳。 “鸡婆喔,你干麽问她?”李雅玲老大不爽的压低嗓音说。 “有什麽关系?你又还没打电话去订,现在追加一个马上收钱,很迅速啊!” “迅速你个鬼,我刚刚就已经打电话订好了,现在不能加订。”李雅玲恰北北的说。 “嗯?真的假的,你是用心电感应跟老板订便当喔?”陈立得吐槽。 死要钱的李雅玲明明就是跟他一起从财务部走来资讯部收钱的,这中间他根本没听到她讲电话,瞎掰也要掰得有逻辑一点,他陈立得宅归宅,并不笨好吗? 压低嗓音坚持道:“对,我就是。总之不能加订了。”她存心排挤徐佑美。 “龟龟毛毛……你是更年期喔?”陈立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女人愀然变色,“你、你才更年期啦!”芳龄四十的李雅玲整个大冒火,把零钱塞给陈立得後,头也不回的跑了。 全程目睹的徐佑美不禁同情叹息。 这个陈立得真是活脱脱傻瓜一个,居然傻到去质疑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是不是更年期,他不知道这种年纪的女人对身体的任何现象都是很敏感的吗? 算了,不给订就不给订,但如果鸡腿可以换来徐佑美的祥和,他愿意让给她。 “今天便当里的鸡腿给你吃。”陈立得豪爽的说。 徐佑美忍住笑,故作冷然的说:“不用,我今天中午吃红烧牛肉面。” “红烧牛肉面?你是脑袋趴……”带。 陈立得最後一个字隐没在徐佑美冷冰冰的眼神里,下一秒,不忘机警的换个说法,“……天气很热,不要中暑了。” 哈,刚觉得他笨,现在却又很机灵。徐佑美莞尔暗忖。 中午用餐时间一到,她拿起钱包离开资讯部,准备出去用餐。 几乎是门一推开,女同事们三句不离周赞韬的闲聊话语就这样传了过来—— “之前上网搜寻到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想找周少一起去吃,可是这几天周少行程都好忙,你们看,他到现在还没回办公室,就连想一起吃鸡腿便当都不行。”陈美娟难掩惋惜说。 “听说是忙着跟某个供应商敲合约,对方姿态很高呢!为了展现我们的诚意,周少每天都去找那位供应商。”李雅玲说。 “就是知道周少辛苦,我昨天一早起来做了寿司,想说最近天气热,中午吃寿司比较清爽,结果……”高怡君好不哀怨呐。 听,人家可是为了他一大早起来做寿司呢!身为公司未来的继承人,周赞韬不只有艳福,还很有口福哩。 徐佑美心里狂冒着微酸泡泡的同时,忍不住想——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四处乱放电,好证明自己的魅力? 是不是看见一群女人被自己电的晕头转向,感觉就这麽好? 吼,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一股气堵住似的,教人难受极了…… 不能理解自己为什麽要胡思乱想,也拒绝自己的心情被轻易左右,抛开没来由的介意,她用冷冰冰的姿态武装自己—— 对,这样才是真正的徐佑美,谁都别想左右她。包括周赞韬。 她不只会冻伤他,要是敢招惹她,她还会冻死他。 “拜托,做什麽寿司,这种天气从早上放到现在,你就不怕成了名副其实的‘臭酸饭’,要是害周少拉肚子怎麽办?”李雅玲端出老大姐的姿态数落。 “我——” 原想要反驳的高怡君一瞥到徐佑美的身影,马上把话咽回嘴里,还不忘对其他人使了使眼色。 徐佑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些人也真是幼稚得可以。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走。 总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李雅玲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突然喊住了她。 “什麽事?”她维持一贯的冷淡口吻。 回避和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直接对上,李雅玲佯装镇定的说:“陈美娟的电脑怪怪的,你过来帮她看看。”一副命令的口气。 “我的电脑?”陈美娟一脸纳闷。 “对啊,你不是说电脑跑得很慢吗?”李雅玲向陈美娟使了个眼色。 “……是有点慢啦。”莫名其妙的陈美娟只好顺着李雅玲的话说。 “吃过午餐我就帮她看看。” “为什麽不能现在?大家都很忙,下午要开会的东西还没弄出来,你应该赶快把电脑的问题搞定才对,这可是你资讯部的工作。”李雅玲神情睥睨的训斥她。 李雅玲话虽然说得很大声,却忍不住心惊胆战,可谁教这个徐佑美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居然敢偷偷勾引周少! 也难怪她会生气,都四十岁了,才看见令自己心动的男人,偏偏优势不再,她怎能不紧张? 第九章 她不管了啦,眼下,能杀一个敌人就杀一个,她就不信徐佑美敢当着大家的面对她怎样。 陈美娟诧异的瞟了李雅玲一眼。 好猛,居然敢跟徐佑美这样说话,可她会怕啊,谁不知道徐佑美的眼神超恐怖的,她可不想看她冷眼。 “呃,也不急啦,你……” 陈美娟还在吞吞吐吐,徐佑美已经走到她的座位,“现在帮你处理。” 忍住眼角的微微抽搐,陈美娟不安的提起屁股,离开椅子。 徐佑美查看了电脑流量,点开了几个档案资料,当下了然於胸,移动滑鼠开始删、删、删! 抽气。“啊,我的……”韩剧、日剧、连续剧通通都没了啦!就连下载软体通通被砍个精光。 “我记得资讯部一直有公告提醒,为了避免攻击,请大家不要使用这类型的下载软体,可是你违反规定,又因为下载的流量过大,严重霸占了公共网路的空间,所以我必须删除这些东西。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犯,否则,必要时候,资讯部将会采取必要措施,关闭个人帐号,请自重。” 手还在动,嘴巴不忘冷冷的叮咛,搞定後,徐佑美便离开座位。 “现在电脑应该不会慢到影响准备下午的会议资料了。”然後转身优雅的离开。 陈美娟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李雅玲,你干麽害我啦?”不敢向敌人开火,她只能向出馊主意的人埋怨。 李雅玲哪里是要害陈美娟,她只是想要整徐佑美!但她怎麽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恶可恶可恶! 她只得一边对陈美娟说对不起,一边在心里诅咒徐佑美,最後,为了取得陈美娟的谅解,索性把她在茶水间听到的对话说给大家听—— “嗄?徐佑美那个家伙搭了周少的车,还故意把手机掉在周少车上?” “我亲耳听到的,周少还特地把手机拿来还给她呢。” “徐佑美也不去照照镜子,她是凭什麽啊?”陈美娟大受打击。 对自己的外貌向来极有信心的陈美娟,一直以为自己是全公司最有希望获得青睐的那一个,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美女,可不管她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别说是周少的车子,她连单独跟周少说话的机会都还没有呢! 徐佑美明明长相平庸、个性又古怪,她凭什麽捷足先登? “看不出来这女人惦惦吃三碗公。”高怡君脸部扭曲,满是嫉妒。 “一定是她不知羞耻去勾引周少。”陈美娟妄自断言。 “我也这麽觉得。天啊,她好恶心喔……想嫁给周少,应该光明正大的跟大家一起公平竞争嘛,怎麽可以这样要手段!”张玉婷鄙夷的说。 “周少那麽善良单纯,迟早有一天会被邪恶的徐佑美给拐跑的。”高怡君越说越担心。 “不行!我们要团结,绝对不可以让徐佑美把周少拐走了。”李雅玲登高一呼。 “对,要团结,要合力对抗徐佑美这只狐狸精。”四大金钗异口同声道。 半眯着美眸仰头往天空瞟了一眼,徐佑美对自己喊了声加油,旋即迈开步伐,朝她的红烧牛肉面店勇往迈进。 热,真热,烈日晒得皮肤都痛了…… 不过,想到待会有好吃的牛肉面跟超凉的冷气,徐佑美的步伐倒是比平常来得轻快几分。 看见面店的招牌,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推门入内,迎面而来的一股凉意,彻底缓解了她身上的暑气。 炎夏,店里超过半满的人潮,想来都是些忘不了牛肉面味道的死忠同好,徐佑美点了一碗招牌红烧牛肉面後,独自坐在角落的座位静静等待。 牛肉面送来之前的空档,百无聊赖,她随手翻了翻上一个客人搁在桌面上的报纸,打发时间。 一个人的时候,最是放松的,她可以不用板着脸孔故作强悍。 然而就在徐佑美享受这短暂的松懈之际,一道暗影无声笼罩,挡去眼前大半的光线,她本能的重新戒备,抬头一看—— 就见拥有俊帅脸庞的周赞韬正噙着一脸笑意望着她。 命运的吉他是坏掉了吗?她都已经有多远闪多远了,怎麽连大老远跑来这里吃面,还会遇到他? 想到他害自己发闷难受,徐佑美撇撇嘴,冷眼以对,打定主意不理他。 隔着桌子,周赞韬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的座位,用揉着笑意的黑眸望着她问:“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嗟,哪门子的礼貌,屁股都黏在椅子上了,才问人家介不介意,这有屁用啊!徐佑美无声的心里咕哝。 回头张望一下店内,发现没有其他空位了,这才认命的低头继续看她的报纸,藉以回避眼前那双过分深邃的迷人眼神。 摆着一个炙手可热的大帅哥不理不睬,却宁可低头看报,这个徐佑美还真是史上第一人。 好,她不说话,那他说话总行吧? “真巧。之前听赵哥说,附近有家牛肉面店很不错,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来就遇到你,看来这家店果然是远近驰名。” 其实不是巧合,是周赞韬跟踪她。 拜访完供应商,他搭捷运准备回公司。 想到这种时间进办公室,别说是坐着休息,就连想要安安静静的吃顿饭都不可能,因为公司那群巴不得将他吃干抹净的女人只会极尽所能的缠着他,绝不可能让他太清静。 出了捷运站,他还在思索着该躲去哪里比较好,就看见徐佑美顶着艳阳,步伐迅疾的走在路上,他二话不说,一定要跟上的啊! 别忘了,她可是他生活乐趣的来源,凡是能跟她有所接触的机会,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徐佑美充耳不闻,假装专心的看报。 这妮子今天是怎样,似乎故意摆脸色给他看。不过周赞韬并不恼愠,依旧处之泰然。 他喜欢她的故意。 片刻,托着一个大铁盘,上头摆着家喻户晓的招牌红烧牛肉面,老板娘扯着嗓门提醒大家让让,沿桌送面。 “来,借过一下,这是小姐和先生的红烧牛肉面,小心烫!”五十来岁的老板娘动作迅速的把两碗热腾腾的红烧牛肉面分别放到两人面前。 “哇,老板娘,你们店里的牛肉面真的好香,光闻味道就觉得好好吃。”周赞韬的嘴巴像是抹了蜜的说。 “那是当然,牛肉汤底可是用我们祖传秘方精心熬煮的,你吃吃看,我保证你一定会爱上的。” “那我可得赶紧来尝尝看。”周赞韬对着老板娘咧开一个灿烂到不行的笑容。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整个心花怒放的离去。 不是不傻眼的…… 徐佑美不是第一次来,她一直以为老板娘是不会笑的,没想到周赞韬的赞美,居然可以让活像被倒会的老板娘露出心花怒放的表情! 她没好气的瞅着眼前的男人—— 是,她认同他对这碗面的赞美,但是,这家伙有必要连在这里都要卖弄他的“漂亮”吗?真想叫他关掉他的男性费洛蒙。 吃面。不想看这个招摇男。 兴许是太期待眼前的美味,弥漫着诱人香气的红烧牛肉面一摆上桌,徐佑美忘了闪避碗里蒸腾的热气,在一阵冷热交替下,鼻梁上的眼镜当场雾白一片。 出於本能的正想要把眼镜拿下来擦拭,却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更何况藏着邪恶潜质的周赞韬就坐在她对面,徐佑美举到半空中的手顿时一怔—— 不行,不能拿下来。 虽然不久前曾经让周赞韬目睹了她没戴眼镜的样子,但那是因为她撞到他,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现在好端端的,要她在他面前摘掉眼睛,不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徐佑美非但没有拿下眼镜,反而把眼镜更往鼻梁上推,就怕一个不小心,顽皮的眼镜又会莫名消失。 以为她会取下眼镜,擦去镜片上的雾白,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迟迟没有动作,表情还有些紧绷,周赞韬望向她不解的问:“不拿下来擦一擦吗?都白茫茫一片了。” 他强烈怀疑她这样还能看得到面条吗? “不用。” 断然拒绝的同时,她偷偷伸出两根手指头,动作滑稽的抹了下镜片,稍微可以看清楚之後,赶紧抓起餐具,埋头吃起面前的牛肉面。 “哈哈哈……”亲眼目睹她奇特行为的周赞韬当场笑了出来。 咽下嘴里的面条,徐佑美板起脸孔,冷冷瞅了他一眼,“笑什麽?” “笑你啊。”他答得很坦白。 徐佑美觉得眼前的世界在粉碎,两条眉毛更是气得快要打死结了。 跟他说话真的需要非常大的包容力,不然真的会崩溃。 “我有什麽好笑的?”她强作冷静自持的问。 “把眼镜拿下来擦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你有必要搞得好像在密谋什麽复国大计吗?”周赞韬好整以暇地反问。 看似慵懒却毫不逊色的犀利眸光正盯着她,惹得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我没有。”她只是……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摘掉眼镜而已。 “口是心非。” 他、他、他居然骂她口是心非? “我看你才邪恶呢!”徐佑美忍不住脱口骂道。 话一出口,她蓦然一怔,懊恼极了,无法谅解自己怎麽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刺激就失控?闷啊! 相较於她的懊恼,周赞韬倒是觉得很新奇。 哇,不错嘛,敢当着面骂人了,他还以为这家伙除了冷冰冰,就只会冷冰冰,原来,要塑造她变成吵架大王也不是不可能嘛。 他弯起优美的唇线,瞬也不瞬的望着她,越看,那抹促狭的笑容就越灿烂。 “实不相瞒,我也常常觉得我很邪恶。” 徐佑美怔了怔。这家伙是疯了吗? “所以呢?”按住心里的古怪反问他。 男人眸底闪过异色,“所以,我决定这麽做——” 状似漫不经心的隐讳预告之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摘掉了那副让徐佑美看起来沉重又严肃的眼镜。 “周赞韬?”她惊骇低嚷,连忙用双手半捂着脸,声线紧绷的命令,“还我!快点把我的眼镜还给我……” “嘘,小声一点,喊得那麽大声,不怕招来大家侧目吗?” 胸口抽紧,“那就快把眼镜还给我!”她整张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眼镜我暂时保管,等吃完面就还给你。” 周赞韬笑眯眯的收好眼镜,往西装胸前的内袋一搁,迳自打开前方装着酸菜的罐子,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一大杓—— “你要不要也来一点?”挑眉问。 酸菜和红烧牛肉面,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可,她现在哪有心情吃面? 胃部不自觉的纠结起来。 没了眼镜,她浑身气势都没了,很惊慌,很不安,很害羞,很……可爱,活像是误入陷阱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要不是担心会让她气得暴毙身亡,周赞韬还想伸出手往她的下巴咕叽咕叽的逗弄几下呢。 她抿着嘴没说话,可周赞韬还是帮她加了一些。 “我劝你最好快点吃,我这人吃东西特快,待会我一吃完,可是会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至於眼镜嘛……肯定会一个不小心就带走了。”笑容之中有着慵懒,还有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第十章 不是不想拂袖走人的,可想到眼镜还在他手上,再者,浪费食物不是她的作风,气恼心慌的徐佑美只得赧着一张烧辣辣的脸,浑身僵硬、神经兮兮的吃着面。 因为她真的很怕他吃完就跑,惶惑不安的目光不时打量着他的进度,好提醒自己的嘴巴要动快一点,努力追上他的速度。 她不是一个重度近视,瞧,那双眼睛多自然灵活。 一般重度近视的人,因为必须长期依赖眼镜,久而久之,不只眼球形状改变,只要少了镜片的辅助,眼睛便会为了想要看清楚东西而下意识的微眯,那样的双眸再美,总是少了一份灵活神采。 徐佑美没有微眯着眼睛的习惯,羞怯无措的紧张模样,比较像是失去了某种令她安心的东西,如此推敲起来,她对眼镜的依赖,应该是心理成分比较大。 她在怕什麽?为什麽非得要用那麽沉重的眼镜来强化武装自己? 那无所适从的荏弱表情,让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惜。 拿掉眼镜之後的徐佑美,鼻梁上留下两枚泛红的印记,有好几次,周赞韬都很想伸手帮她揉开,可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这麽做她会有什麽反应,为了能和她多相处一点时间,他决定压抑自己的这股冲动。 而且不想害她噎死自己,周赞韬体贴的放慢了吃面的速度。果不其然,就看她偷偷吁气的傻气模样。 唉,可怜的小东西,他是不是太邪恶了? 可每每看着她露出真实生动的细微表情,他就是无法克制的对她邪恶。 周赞韬始终噙着笑意,只要她每看他一眼,他也如法炮制的回她一眼,她越看越害羞紧张,他则越看越趣味开心,眉眼之间的交流,落在旁人的眼里,活像是对恩爱情侣,甜蜜到连吃面都舍不得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离开。 “欸,头仔,我看我们以後来推个情侣套餐好了?”老板娘小声的跟老公说。 “你是说笑喔。”这是传统面店,又不是什麽洋里洋气的餐厅,要不要每逢情人节也来搞个烛光套餐算了? “我是认真的,谁说面店不能当作约会的地方,你看那两个就一直眉来眼去的。” “有时间管别人,还不赶快去送面,罗唆。” “明明就很恩爱啊……”老板娘被骂得很委屈,咕哝着送面去。 周赞韬看徐佑美吃面吃到鼻头都冒出了汗珠,非常贴心的抽了一张面纸递到她面前—— 她本能的缩了一下,“什麽?” “鼻子冒汗了。”他用下巴朝她的鼻子努了努。 “……谢谢。”她接过面纸,擦掉了鼻尖上的薄汗,想到自己被他盯着,浮烫的红潮又是一阵涌动,紧张害羞的心绪显而易见。 明明也不是超级大美女,可眼前这张脂粉未施的素净小脸,在两颊晕红的帮衬下,实在可口极了,教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在半放水的状况下,当周赞韬满足的放下手中的餐具时,徐佑美也刚好把自己那一碗红烧牛肉面吃得一乾二净,迫不及待就朝他伸出手,索讨她的眼镜。 周赞韬一将眼镜交出来,徐佑美二话不说抓来就赶紧往脸上戴—— 整个人明显松了一大口气,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样,看得周赞韬啼笑皆非。 结完帐,徐佑美前脚刚踏出面店,突如而来的大雨让她当场傻眼。 怎、怎麽会这样?刚刚走过来时不是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吗?怎麽才进来吃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就突然风云变色?雨势大到像从天空倒下一桶又一桶的水,让她寸步难行,完全不知道该怎麽走回公司。 苦恼之际,一把伞罩住了她的上方。 本能的别过头去,撑着伞的周赞韬满脸得意的说:“老板娘好心借我伞,一起回公司吧,亲爱的救命恩人。” 没等她说话,周赞韬已经一把拉过她就往雨里走。 伞和雨,一起将他们共同困在这窄小的天地里…… 浪漫? 徐佑美觉得自己根本不安得快要死掉了。 瞟了身旁那个浑身紧绷不自在的女人一眼—— 换作是其他女人,能够跟他共撑一把伞,不喜孜孜的把握机会挽紧他才怪,也只有徐佑美非但不知道把握机会,还越走越往旁边闪,一副恨不得拉远两人之间距离的模样,真是存心来打击他自尊的。 “我身上没有病毒。”他忍不住小小抱怨。 “什麽?”徐佑美一时反应不过来。 受够这样的距离,周赞韬没再说话,决定用行动扭转一切—— 拉起她的右手握住伞把,自己空出来的左手则转而紧抓住她的右上臂,强制性的让两人都躲在伞下。哼,这下看她还要躲到哪里去! “一定要这样挤在一起吗?”她僵着右手臂问。 从他身上不断辐射过来的热气,几乎快要把她烘晕了,她甚至整个鼻腔都是他身上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况且,周赞韬是嫌她人缘太好吗?她敢说,要是被公司其他女人看到,她的大头照肯定马上被做成标靶,接着那些被嫉妒冲昏头、失去理智的女人,便会用飞镖射烂她的脸,以发泄心头的恨意。 “怎麽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淋到雨。” 吼,怎麽又是“救命恩人”这四个字! “你已经让我搭了便车,也帮我找回手机,救命恩人这件事可以扯平了吗?” 周赞韬静定的端详她须臾,“不行。”坚决的说。 “为什麽?” “一日为师都要终身为父了,更何况你救的是我的命,要我下半辈子早晚三炷香为你祈福都不为过。再说,我们周家家训有言,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早晚三炷香为她祈福? 嘴角微微抽搐,她又还没死,不需要这样拜她吧! 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她为了拼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惜扭曲肢体,让自己暴露在伞外,半边身体都湿了,周赞韬这下真的被她搞得有点不爽了。 “这伞就这麽丁点大,我又不是杀人犯,你有必要一直往旁边闪吗?”没好气的说。 “你没听说过吗?开车要保持距离,才能确保行车安全,走路当然也要,小学生排路队都有教。”嗟,连小学生都不如。 听到她一直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周赞韬无端感到厌烦起来,他发现他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渴望靠近她。 蓦然拉住她,一起停下脚步,转身定定的瞅着她—— “干麽?”她被看得忐忑不安。 他用一种徐佑美从未见识过的放肆口吻道:“也许我们之间最不需要的就是狗屁安全距离!” 话落,她尚未理解,眼前的俊脸突然靠近,瞬间放大十倍—— 他,衔住了她的嘴。 吓? 徐佑美宛若遭到雷殛,脑袋一片空白,又像是被点穴,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 他、他的唇,居然是软的……又暖又软…… 强势的烙印下属于他的温度後,周赞韬满意的离开她的唇,结束这蜻蜓点水式的碰触。 仰望面前的罪魁祸首,“你、你——”她喉口紧绷,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继续让她握着伞,他继续握住她纤细的右上臂,同时也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一切都在继续着,只有她的脑袋当机了。 片刻,耳边再度响起他的声音—— “我不记得什麽时候得罪你了。” “什、什麽?”她颤了一下,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刚刚摆脸色给我看。” “……”她脑袋还是乱得一塌糊涂,完全无法思考。 许久她才想到他这话是什麽意思。谁教他害自己发闷难受,所以她才不理他的。 可那又不是她的错,是他坏,非要把她搞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乱糟糟的。 他刚刚甚至什麽都没说,就夺走了她的初吻—— 徐佑美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的垂下头来。 臭周赞韬,那是她的初吻啊,他怎麽可以公然不问自取,而且,还是在她吃过红烧牛肉面之後! 日後回想起来,初吻的滋味像什麽,难不成要她回答—— 初吻的滋味像红烧牛肉面? ……可以再杀风景一点! “佑美,我看不到路了,伞拿高一点。”周赞韬促狭的提醒着。 “嫌太低你自己拿啊!”女人怒了。 徐佑美是怒了,可他却笑了。 真可爱,连生气都可以这麽可爱,可爱到令人无法不喜欢她—— 他真喜欢她,喜欢这个性情别扭又古怪的徐佑美! “你是吃错药了是不是?”被骂还笑得这麽开心,莫名其妙。 周赞韬笑了许久,捏住她的下颚,莞尔地说:“我没吃药,倒是你,可能得吞一片退烧药了,脸都要爆炸了。” “你!”她不自觉的跺了一下脚。 她恼怒的送他一记白眼,他不以为忤,噙着笑意温柔的回视着她。 是她想太多了吗?不知道为什麽,被周赞韬这样笑眯眯的看着,她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猎物,被猎人盯上,而且随时都有被拆吃入腹的可能,又觉得自己很像是热锅上的奶油,下一秒就要融化。 “再看我,就戳瞎你的眼睛!”她被看得心慌,以至於口不择言。 哎呀,都撂狠话要戳瞎他眼睛了,这怎麽可以不好好处理处理呢?刚遭受恐吓的周赞韬拉着她,二话不说,连人带伞的闪进了一条巷子里。 高大的身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困在他身前的小天地里,唯一的伞,巧妙的遮掩了两人的面容,当他又企图低下头来掠夺她的吻时,她突然举起手捂住自己的嘴,涨红着脸,说什麽都不让他再有机会越雷池一步。 他发现他能看懂她拒绝背後的意思,忍不住轻哂揶揄,“你该不会跟男朋友接吻都得先刷牙吧?” “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对,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可你忘了吗?我命已经是你的,人自然也是你的,而且我决定了,我要以身相许,用我自己下半辈子的人生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美眸瞠瞪。下半辈子的人生……“你、你疯了吗?” “是不是疯了的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再讨论。”沙哑的嗓音轻扬。 现在,他只想要吻她。 摘掉她的眼镜,抓开她羞怯阻挡的手,低头封住她的所有气息。 他果然不是吃素的,雍容尔雅只是客套,真要掠夺起来,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该要的纠缠缱绻,他定会要得彻底,非要忘情欢烈才肯。 他的味道在她嘴里弥漫开来,充斥着她整个鼻腔,过了许久他才餍足的抬起头,两人气喘吁吁的望着彼此,她知道,她的脸色绝不只是泛红这麽简单,肯定像颗熟透的番茄那麽鲜红…… 发现她似乎很喜欢他的吻,这让周赞韬开心极了。 他故意用手摩挲她的唇,亲昵又无辜的说:“也许,有些人就是注定要跟自己的救命恩人在一起,连续剧常常都是这样演的。” 所以她才叫他少看连续剧啊! 目光交缠…… “还要不要?” 第十一章 他的吻,好暖好暖,是会让人打从骨子里暖热起来的那种,她强烈怀疑自己的心里有个无底大洞,才会需要这样庞大的温暖来填补,她需要他给的温暖…… “……要。”像是受到蛊惑,她怔怔的呢喃。 捏住她的下颚,他大方的再度邀请她的唇舌和自己共舞一曲。 她一定是交到坏朋友了,居然光天化日下,在巷子里、雨伞下,毫不矜持的和男人接吻,而且还欲罢不能。 唉,怎麽会变成这样呢?不是说要闪得远远的吗? 也许真正疯掉的那个人不是周赞韬,而是她自己,呜呜。 忘了最後自己是怎麽走出巷子、回到公司的,徐佑美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有点晕眩,又有点轻飘飘的,根本无法思考。 两个人的电梯里,她始终垂着脑袋,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勇气,心跳好快好快。 “佑美……” 别喊她,别用那种温柔的口吻喊她。徐佑美拒绝回应。 “徐佑美,到了,还是你不打算离开电梯?” 猛然抬起头,就看见他噙着揶揄的笑容,长指敲着显示楼层的面板。 瞧她恍神的,连电梯到了都不知道!徐佑美心虚的摸摸额头,窘着脸,压抑住对一旁那不时响起的可恶闷笑声投以冷眼的冲动,紧紧抓住所剩无几的冷静,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电梯。 回到资讯部专属的电脑小房间里,座位上的陈立得别过头来问道:“没被雨困住吧?” “没有,跟老板娘借了伞。”她稳住情绪镇定回应。 “那就好。这雨实在下得莫名其妙,明明早上还热得半死,突然说变天就变天……唔,那家牛肉面的口味好像很呛,你看你吃得嘴巴都肿了。” 她微讶,“是、是吗?”不安的摸摸微肿的唇。 “我女朋友喜欢重口味的牛肉面,下次我也要带她去吃。”陈立得开心的说。 “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随口一应,徐佑美赶紧抓过键盘,低头佯装忙碌的敲打起来。 原来心虚得快要死掉就是这种感觉啊! 咬了下唇,逼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要把所有的精力全摆在工作上。 只是,紧紧相拥的画面总会不经意闪过脑海,那低沉的嗓音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深邃的眼睛…… 不!救命啊,别再想了—— 晚上九点钟,徐佑美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加班。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好日子,躲在网路里的那些青面獠牙都跑出来玩耍了,整个下午光是莫名其妙的病毒攻击,就不晓得发生多少次。 更妙的是,打从启用以来一直都很稳定的财务系统,下午居然也闹起脾气来,搞得大家鸡飞狗跳的,最後还劳动厂商代表小陈亲自跑一趟。 再加上三不五时谁的电脑又有状况…… 她和陈立得尝尽了分身乏术的滋味! 也因为诸多突发状况,以至於原本该做的工作dy了,她只好留下来加班,补上进度。 五分钟前,陈立得接到女朋友的急call,不得不走,走时,一样是灰头土脸。 现在,办公室里就只剩徐佑美还在孤军奋战。 键盘敲打的声音,在这种人去楼空的时候总是特别的清晰,清晰到令人觉得寂寥,打着打着,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她突然觉得一阵惆怅,闷闷的吐了一口气。 呼……下一秒,周赞韬的身影从心里冒了出来。 像是石头扔进心湖的瞬间,就注定了再也无法平静……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不平静。 对於感情该有的样子,她是全然的陌生而模糊,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判定她和周赞韬之间的关系。 她只知道,每每想到周赞韬的吻,想到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扬,呼出的热气刮搔着敏感的耳朵,想到他密不可分的拥抱,自己就会快要喘不过气来,像是又经历了一次那样的放肆,害羞得连脚指头都忍不住蜷缩。 也是因为他,害她晚上根本无法睡好,因为每每一闭上眼睛,就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徐佑美从来不知道,原来想要精准掌握自己的心,居然会这麽难! 都是他啦,好端端的说什麽要以身相许,说他的命是她的,人也是她的,结果害她像是个傻瓜似的,成天胡思乱想。 像是要坠落…… 第一次看见他眼睛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预感,而今,是真正的坠落了。 她坠落了,他呢? 相较於她一整天老是心不在焉,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胃部紧缩、脑袋空白的失常反应,周赞韬依然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不只工作得心应手,而且还是那麽深受办公室里每个女人的欢迎…… 他现在在做什麽? 一定是在狂欢。 而且身边肯定围着一大群女同事。 会这麽笃定,是因为下午在她忙着四处修电脑的时候,亲眼目睹陈美娟代表今天的寿星李雅玲来邀请周赞韬参加晚上的庆生聚餐。 “周少,今天是雅玲姐的四十岁生日,晚上在钱柜订了包厢要帮她庆祝,你要不要一起来?”陈美娟无视於他人的眼光,高调而热络的拉着周赞韬的衣袖,只差没有整个人贴上去。 “啊,你怎麽只问周少一个人,都没问我要不要去,该不会你们只邀请周少吧?吼,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啦!”一旁的赵哥出言调侃抗议。 “哪有厚此薄彼,赵哥少胡说了,我可是帮忙邀请了很多人。只是,如果周少能来的话,雅玲姐会更开心,让寿星开心不就是庆生的重点吗?”陈美娟说话时,眼睛始终瞅着周赞韬,没有移开过。 庆生只是个让人不设防的藉口,其实,她在偷偷计画着今晚要让周赞韬对自己惊艳,至於是什麽计画……得他来了才知道。 “对啊,周少来啦,你不来就不好玩了……”陪着陈美娟一起来的小跟班不忘帮腔。 他温和亲切的笑着,相较于陈美娟的高调朗声邀请,他轻声细语的回答,再加上当时陈立得还在跟她讨论公司网路中毒的事情,以至於徐佑美没有听得很清楚他是怎麽回答的。 但从陈美娟满意离去的神情看来,肯定不会是她喜欢的答案。 暂态,一股情绪涌了上来,闷闷的,直教人喘不过气。 目光不经意对上,无言凝睇之际,想到他让陈美娟拉他的衣袖,徐佑美不想显露自己的在意,可眼睛却已经先一步故作冰冷的倔强别开。 她居然在闹脾气! 这麽幼稚的举动,她竟然做了…… 都是他,都是他,要不是他来招惹她,她怎麽会变成这样? 她讨厌自己变成这样,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冷静理智的徐佑美。 “周赞韬你这个王八蛋——”对着萤幕失控低嚷。 突地,一记低沉的轻笑闷声响起。 徐佑美猛地别过头,王八蛋本人正站在资讯部的电脑房门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嘴角微扬的瞅着她。 她大惊。 他是什麽时候来的,她怎麽会严重走神到连丁点声音都没察觉? 糗的是,骂人还被当事人听到,徐佑美,你可以再蠢一点! 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周赞韬走了进来,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还没忙完?公司的人都走光了。”说话的同时,他伸出食指拨了一下她颊旁的长发。 暧昧的氛围,让她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肩。 她故意将声线拉得平直的问:“这个时候你怎麽还在这里?” “不然我应该在哪里?钱柜包厢?”男人挑眉反问。 她以为他现在应该在欢乐无限的包厢里狂欢作乐不是吗?心里又冒出酸酸的泡泡。 “……我、我怎麽知道?”别过脸,故意不看他。 他伸出两指轻弹了她的俏鼻一下,“还装!上班不上班,偷偷注意我。” 徐佑美微拧起眉,瞪了不庄重的他一眼。 在大家面前明明就一副人模人样、亲和温柔的模样,可跟她说话时就这麽邪恶又轻佻,坏蛋! 他缩回手,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後,微微闭起双眼。 “知道企划部的小汪吗?” “嗯。” “他提出一个全新的企划,我觉得非常不错。n&f卖的是进口百货、高档食材,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东西都是国外来的,可是,国外的东西真的比较好吗?小汪这个企划挑战了这个认知。 “很多同事不以为然,但是我觉得很好,在标榜自然与新鲜的前提下,不说别的,若想要食材商品更自然、更新鲜,还有什麽方法比减少运送里程数更快、更直接?”侧过脸,黑眸晶灿的望着她。 她想起不久前,曾听公司四大金钗提过有某个难缠的供应商,该不会就是跟这个企划有关吧? “你打算怎麽做?” “当然是做我采购该做的事。我和他一起找了几位在地的供应商,希望能让这块土地最棒的东西,出现在我们n&f的卖场里。不过,还在努力中,这些供应商,脾气一个比一个还硬,要这些人点头,我和小汪肯定还有很多脸色要看。”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采购这个工作就是这样,也许大多时候是食材公司的业务员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你,可遇到真正稀有珍贵的好东西,就换你向人家低头了。 令徐佑美感动的是,她眼前的周赞韬,并不当自己是什麽大少爷、黄金单身汉,就只是一个愿意为了好企划,努力付出的实在男人。 不只是认真的女人最美,认真的男人也很帅。 “可恶的是,连你也要给我脸色看!这是对以身相许的人该有的态度吗?”他佯装不满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她微赧否认,“我哪有?” “有。你下午当着我的面把眼睛别开了,在我跟陈美娟说完话的时候。” 嗟,这男人怎麽连细节都注意得这麽清楚。 那种情况下拒绝,只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死缠烂打,万一弄巧成拙,把场面弄得难堪更麻烦,所以他给了陈美娟一个具有想像空间的回答—— 我得先想想该送什麽礼物才行! 是,礼物要送,但人可以不去。他让花店送了一束花过去,让寿星有面子。至於陈美娟她们怎麽解读,那不归他管。 可他在意她,在意她的感受。 “我请花店送了一束花过去,这样就算缺席也不失礼。” “干麽跟我说这个?”嘴里这麽说,可心里却是开心的。 唉,她果然越来越像周赞韬说的那样了——口是心非。 他的手伸了过来,同样二话不说就摘掉她的眼镜—— “周赞韬,你怎麽又这样!”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这麽做,可徐佑美依旧觉得很别扭,总会本能的举起手企图遮掩什麽。 还不是为了改善她口是心非的坏习惯,这副眼镜,给了她太多伪装的力量,在他面前,她不需要这麽辛苦,再者,他也想要看到她真实的模样。 瞧,就像现在,每次摘掉她的眼镜,她就会露出这种手足无措的表情,真可爱,可爱得令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都压红了。”他伸手揉着她鼻梁上的红印。“疼吗?” 她赧着脸,摇摇头。 第十二章 他还是揉着,温柔的揉着,让她不自觉的迷失在这样的温柔里…… 因他而起的烦闷,仿佛都在他温柔的关心、抚触下,被一并揉掉了。 他的手在她脸上漫无目的地游移着,让她不由自主的屏息,最後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描绘着她的唇型。 她突然觉得整个人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眨动夹杂着羞涩与期待的眼神凝望着他。 “要不要?”男人低哑问。 须臾,“……嗯。”她咬唇轻应。 “嗯是什麽意思?”他挑眉促狭问。 她窘着脸,薄怒娇嗔的握着粉拳捶他,可没想到反而逗笑了他。她越捶,他就越是笑,让她实在窘极了,忍不住加重力道惩罚他。 蓦然,他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力一扯,她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一个反应不及,整个人前倾扑进他的怀里—— 大掌压住她的背,让她靠着自己。 “要不要?”低哑的嗓音轻轻刷过她的耳膜。 “……要。”埋在他胸前的她,闷着声音回答。 他漾开笑,双手捧起她的脸,毫不犹豫的吻上她的唇…… 灼热的气息,灌注她的口中,一股电流,随着他的热情挑逗,窜进她的身体,小手情不自禁攀上他的後颈,忘情的和他共舞一曲欢愉。 吻得正欢,周赞韬的手机却不识相的响起…… 他不想接,他只想好好的吻她。 可她不依,又推又躲,逼得他只好暂停这个吻,拿出令人嫌弃的手机,准备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敢破坏他的好事—— 好你个张翔宇! 他一手环着她,将自己的下颚抵在她肩上,按下通话键,口气有点不爽的问:“什麽事?” “没事不能找你喔?”张翔宇语带抗议。“出来,好久没跟你喝酒了。” 因为他靠着她讲电话,偏偏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又大,几乎所有的对话,徐佑美都可以听到,她觉得自己好像侵犯了他的隐私,动了动身体,想退开,可他根本不在意她听,更不想她离开,坚持继续用这样的姿势讲电话。 “你有这麽无聊吗?” “切,找你出来喝酒还要理由,我是担心你在台湾没朋友。” “谢谢吼,我人缘好得很。” “哈,你少说一个字,是女人缘,我怀疑你是姐妹很久了,承认吧你。” 闻言,徐佑美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来。 “天啊,周赞韬,你怎麽连笑都这麽娘?” 没料自己的笑声会传到电话那头,徐佑美赶紧捂住嘴巴。 “屁啦!” “真不文雅,亏你以前还是学艺术的。快点来喔,我等你。” “我会带个朋友一起过去。” “可以带女人,不要带汉子,待会见。” “少罗唆!”结束通话,把手机收回口袋後,周赞韬问徐佑美,“晚餐吃了什麽?” “御饭团。”因为很闷,没啥胃口,又得加班,所以就吃饭团打发一顿。 他听了皱眉,“待会我让老k弄个三明治给你,很棒、很好吃喔!” “你要带的那个朋友……是我吗?”她傻气的问。 他说要带个朋友一起过去,又说要请人弄三明治给她吃,所以她这麽猜。 眯起眼,他悻然说:“啧,真聪明。” 嘴里说聪明,可表情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比较像是在调侃她问了一个傻问题。 “我不认识你朋友。” “不用理他,待在我身边就好。” 仰着窃喜的小脸,“你希望我待在你身边?” “有救命恩人在,我比较安全。就像你需要你的眼镜,我也同样需要你。”说话的同时,他拿起她的眼镜,体贴的帮她戴上。 他发现她唤醒了他骨子里的霸道,她的害羞,只许在他一个人面前显露。 关好电脑、关灯,他牵着她一起离开公司。 “……我们这样算是在交往吗?”不确定的声音在前进间冒了出来。 她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 “不是。” “啊?”表情怔愣,有点受伤的望着走在前面的他,徐佑美想缩回手,可他将她抓得好紧。 “交往是指交际往来,至於以身相许,则是指将全部的情感身心奉献给对方,我记得我当初说的是以身相许。”周赞韬头也不回的说。 她低下头,又羞又喜的缩了缩肩膀……好甜的感觉。 周赞韬微侧身体,目光瞥向身後的她,将她羞喜的模样尽收眼底。 有谁会想到,总是板起脸、目光冰冷又难以亲近的徐佑美,会有如此小女人的神态…… 而这样的她,只有他看得见。 她或许不是别人眼中的美女,但肯定是他心里的女神。 不知道是第几次屏住呼吸、伸长脖子,身体微微往後倾,意图偷看那个安静坐在周赞韬左边的女子。 然而,一旁高大的身躯总是在最要命的时刻一挡—— “shit!”张翔宇很扼腕。 宣告再次败下阵来的同时,对上的是周赞韬警告的眼神,张翔宇赶紧装无辜的耸耸肩,佯装自若的端起酒杯啜饮起来。 “不要这样。”周赞韬提醒。 “我没怎样啊!”隆重演出睁眼说瞎话。 “咳,最好是。”周赞韬才不信。 原本今天找周赞韬喝酒,是有个赚钱的生意想要找他一起来共襄盛举,可是一看到他带来的这位女性朋友,张翔宇所有的注意力立时被拉走泰半。 不能怪他不礼貌的频频打量,实在是周赞韬带来的这个女人太令人震慑! 抱歉,原谅他用这麽强烈的字眼,但,他确实感受到那个叫徐佑美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如此特殊的气息。 也不是丑,根据他阅人无数的经验,徐佑美绝对称得上清秀净丽,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另类了,一时间很难将她清楚归类。 张翔宇长眼睛没见过表情这麽硬、眼神如此犀利的女人,在那副不友善的眼镜的帮衬下,被她双眼定住的刹那,会令人有种即将变成冰柱的惊悚感,这让身为眼镜小开的张翔宇很有意见,忍不住怀疑那种可怕的镜框到底是哪家笨蛋公司生产的,根本不该存在於世界上。 令他傻眼的是,明明是这麽古怪的一个女伴,却让周赞韬处处显露出男人强烈的占有欲、保护欲,并不时对他这个多年好友投来警告的眼神,这怎能教张翔宇不好奇? 好不容易捱到徐佑美离开去洗手间的空档,张翔宇再也忍不住了—— “啊啊啊,你坦白跟我说,她是你找来吓我的临演吧?” 周赞韬以前就有为了恶整朋友,不惜做出惊人之举的疯狂前科,也难怪张翔宇会这样怀疑。 双眸迸射出危险光芒,“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我‘巴’头了。” 不怕死的大胆揣测,“所以——你、你是认真的?” “我有哪一点让你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周赞韬好整以暇的问。 可这不太像是好友会喜欢的类型啊! 应该是说,这位徐佑美小姐实在不是一般男人会欣赏的类型,因为,她人……不好亲近,也太……有杀气了。 就拿刚刚来说好了,周赞韬原本跟他在聊天,突然回过头去,张口吃掉她拿在手中的三明治,只见她冷不防的扫来一眼—— 眼神之犀利,中间还隔着周赞韬的他都差点招架不住,何况是首当其冲的人。 可周赞韬非但不以为忤,还笑得颇为得意,令人不得不怀疑,好友该不会是有被虐倾向吧? 如果是这样,那麽,也许不正常的不是那位徐小姐,而是眼前这位周赞韬先生,他的死党。 周赞韬知道她没来过这种地方,因为他看见她藏在镜片下的好奇眼神,喂她吃过好吃的三明治後,周赞韬开始主动帮她寻找适合的调酒…… 一根手指欠揍的伸来,指着酒单上的其中一个品名。 “血腥玛丽?”周赞韬蹙起眉头看向建议者张翔宇。 “不然就是老k拿手之作‘冰’的世界。”张翔宇刻意强调的那个冰字,因为再也没有什麽比这更适合她的形象。 懒得跟好友起肖,周赞韬别过头去,寻找她的身影—— “停!她才刚离开不到一分钟,你不要这麽紧迫盯人,我不习惯。”张翔宇连忙哀号。 “我紧迫盯人?”愣了一下,旋即扬起自我解嘲的笑,不过笑容里绝大部分是甜蜜。 “兄弟,我没见过你这样。”张翔宇语重心长的说。 他们是高中死党,以前也一起把过妹,但,他从来没看过周赞韬对哪个女孩子这样在意过。 周赞韬没说话,只是抿唇浅笑。 “你到底喜欢她什麽?”张翔宇好奇得快要死掉了。 沉吟思索须臾,忽地,忘了曾经在哪里读过的一句话涌了上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她的喜欢,不是拿来列举的,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在每一次对她的关注里,就已经凝聚深埋。 “记得你上次问我,什麽样的女人我才看得上眼。” “你说得独一无二。” “她就是。” “所以我得到一个结论,果然是学过艺术的人,眼光都比较跳tone,比较与众不同。可你都不怕被她的眼神杀死吗?” 不怕。因为他知道,那双犀利的眼睛,在拿下武装之後,其实也有孩子般迷惘困惑的无辜害羞模样…… “怎麽还不回来?”周赞韬又忍不住朝她消失的方向睐去一眼。 张翔宇在一旁看了是既羡慕又嫉妒,他也好期待他的春天赶快降临。 不久,徐佑美回来了,周赞韬让老k调了一杯果汁鸡尾酒给她尝尝鲜,自己继续和张翔宇聊着投资的事情。 并不加入男人的对话,徐佑美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专心的享受面前这杯鸡尾酒。 她一直不是一个习惯社交的人,周赞韬也清楚,是以并没有要求她什麽,又,张翔宇似乎对她也有些敬畏—— 没办法,那眼神她很熟! 所以为了让大家都自在些,就不要勉强表现热络,也比较没压力。再说,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新奇,她乐得一个人默默观察、品味这间俱乐部的小酒吧,浑然不觉得被冷落。 这时,吧台里的酒保用他精湛的手艺调制出一杯宛若大海般湛蓝的调酒,让徐佑美看得目不转睛,更让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一路跟着服务生远去。 不同於她的这杯以柳橙汁为基调的黄色鸡尾酒,被端到角落去的那杯调酒,好蓝、好美,好想喝看看…… 回过头,她瞬也不瞬的盯着酒保—— 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培养出一份职业的敏锐,酒保感受到她的注目,两人对看须臾,徐佑美坚定的竖起一根手指头。 “马上来。” 接收到讯息的酒保旋即开始动作,为她调制了一杯一模一样的湛蓝。 她发现这儿的酒保还挺聪明的,不用废话,只要伸出手指头,马上就懂她的意思,正因为这样,她整个晚上都满足的啜饮着…… 会回过头来,是听到她突然冒出一句“好辣”,让周赞韬当场逮到安静的小猫居然偷喝了自己的威士卡。 “这酒很烈,别喝。”周赞韬说。 “嗯。” 第十三章 烧辣辣的,确实不怎麽好入口,她乖乖的放回去,没吭声,周赞韬也没发现异状。 直到十一点多,小酌兼会谈终於结束了,结帐的时候,异常多出的金额让周赞韬和张翔宇很是纳闷,只见酒保不慌不忙的伸手往某人一指—— 徐佑美? 说时迟那时快,先是一记酒嗝,再追加一个踉跄,一切不言可喻。 “她喝了几杯?”周赞韬询问酒保。 酒保竖起五根手指头,奉送五款调酒名称。 直觉闭起眼睛,须臾,睁开,周赞韬边揉着太阳穴边消化这个事实。五杯调酒,徐佑美呀徐佑美,你真是好样的! “哈哈哈,喝五杯,厉害喔。”一旁的张翔宇忍不住笑了。 狠狠的赏了张翔宇一记白眼。 看得出来她醉了,但她很自制,没有大吵大闹,除了偶尔左脚会拐到右脚外,她很努力的让自己像平常一样走路,周赞韬结了酒钱,抓住她的手臂,帮忙稳住她只能走s形的身形,出了俱乐部,接着火速跳上计程车扬长离去。 不过,等回到她住处,该下计程车的时候,她就不行了,浑身软绵绵的不说,还开始大声唱起儿歌,周赞韬见状,整个人都傻了。 怎麽办,难道放任她大声唱儿歌直到清醒? 当然不行,要是真这样做,不用等附近住户有所动作,他自己都想先报警把人抓起来了。 周赞韬叹了一口气,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她扛上去了。 该死的,看不出她小小只,全身瘫软的时候还挺有分量的。 爬到四楼,第一次走进徐佑美的单身小套房,周赞韬压根儿没空欣赏,一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累得直喘气。 “该死的五杯,下次再让你碰酒,我周赞韬的三个字就让你倒过来写。” 始作俑者软倒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尾小虾,依旧尽情对初次拜访的客人展现她难以入耳的歌声…… 蓦然,歌声停止了,刚刚还软绵绵的她突然一古脑的正坐起身—— “怎麽了?”周赞韬问。 “我想……”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周赞韬刚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她突然呕了一声,吐了。 “徐、佑、美!”他想杀人了。 拥挤的单人床上,男人赤裸的胸膛前,女人蜷缩依偎,长臂圈揽,掌心落在光裸细致的肩膀上,姿态是呵护也是占有。 徐佑美被手机预设闹铃声吵醒的时候,只觉得头胀胀的,人懒懒的,被窝暖暖的……真不想起来。 但脑袋实在胀得太厉害了,隐隐开始抽疼,她忍不住皱眉翻身,伸手敲了敲跟自己作对的脑袋。 热躯贴了上来,从身後环抱住她的同时,一道沙哑的嗓音跟着响起,“再睡一下。” 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 怎麽会有男人的说话声? 发现自己正被拥抱着,当下,她转过身去,对着眼前的画面甚是不可思议的眨了眨长睫…… 胸膛?赤裸的胸膛?男人赤裸的胸膛—— “啊!” 她抽气大叫,一把推开周赞韬,但却因为忘了拿捏力道,一个不小心,自己也向後摔下床。 “佑美!” 周赞韬来不及抓住她,砰的一声,可怜的小屁股直接和地板做最亲密的接触。 俏脸瞬间变得狼狈扭曲。 先是一怔,下一秒,“哈哈哈……”周赞韬忍不住笑了出来。 停止龇牙咧嘴,徐佑美错愕的看着床上的男人,手指颤抖的伸出来指着他问:“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昨天晚上睡在这里。” 从他大面积的裸露,徐佑美注意到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布料少得可怜的内裤,双颊顿时烧了起来,连忙别过视线质问:“衣服呢?你为什麽没有穿衣服?” 挑了下眉,周赞韬双眸眯成一条细线,瞬也不瞬的盯着跌坐在地板上的她,“你说呢?好端端的我为什麽会没有穿衣服?你不会忘了昨天晚上你对我做了什麽吧?”慵懒的嗓音透着一股危险。 “我?”惊骇的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男人笃定表示。 她的人生截至目前为止,还不曾如此失控过,居然醉到不省人事,对於他的指控,她压根儿什麽都想不起来。 徐佑美捧着脑袋懊恼呻吟,接着她注意到自己改换上一件舒服的长版t,又问:“那我身上的衣服……” “我帮你穿的,你一直在踢被子,不穿件衣服肯定会着凉。至於内衣,我想,睡觉的时候,少点束缚会比较舒服。” “……所以我们……有没有……” “如果你是要问我,我们昨晚做了什麽,我的回答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至於不该发生的——”他没说,故意吊她胃口。 “到底怎样?”她急切的问。 “也发生了。”黑眸闪过一抹恶作剧。 所以他们真的做了? 徐佑美羞愧得无地自容,怎麽也不敢想像,自己居然会仗着酒意对周赞韬做出那样的荒唐事。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会……” 他从容起身下床,单膝蹲跪在她面前,倾着上身,将额头压在她肩膀上—— “嘘,别道歉,我说过,早就决定要对你以身相许了,你想怎麽做都没关系,只是下一次,可不可以温柔一点?” 带着委屈的低嗓摩擦过她的耳膜,令她好生愧疚,忍不住责怪自己—— 天啊,徐佑美,你骨子里到底藏着什麽样的恶魔啊? “下次不会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让你不舒服的事情。”她觉得内疚又丢脸,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哼,记住你说的话,要是下次你又吐得我一身,我就打你屁股!”跟方才委屈的语调截然不同,周赞韬骤然直起身,没好气的瞪着她,非常“好心”的警告。 “啥?谁吐了?” “除了你还会有谁!”他面露不悦的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她眨了眨迷惘的眼睛,须臾,似是想起什麽,“等等,你骗我对不对?昨天晚上我并没有对你做出什麽不该做的事,我只是吐了——” 只是吐了?那种事情可以用“只是”吗?周赞韬有种被惹毛的感觉。 “徐佑美,你的国民礼仪去哪里了?公然呕吐是有礼貌的行为吗?” 这女人吐了两人一身,整个晚上,他光是为了把他们两个弄乾净,就已经搞得精疲力竭,事後她呼呼大睡,他却还得像个佣人似的跪在地上帮她擦地板,这还不够可恶吗? 试想,他周赞韬何时这麽卑微过?要不是看在是她的分上,他早走人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屋里虽然住着一个没良心的女人,至少还有一台兼具洗脱烘三重功能的滚筒洗衣机,让他可以把衣服丢进去洗,而不至於沦落到委屈的蹲在浴室里,可怜兮兮的用手洗被弄脏的衣服。 以上,就是他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的事情发展经过。 “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我非礼你了呢!”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非礼,我还比较甘愿。”他不满的低吼。 被女人吃豆腐总好过跟呕吐物打交道。 她缩了缩肩膀,有点吃不消的压住自己的脑袋,“小声一点,头很痛……” 周赞韬立刻放缓语气,“宿醉头疼了是不是?” “不知道……”她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宿醉,以前又没喝醉过,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她的脑袋里狂奔,难受死了。 “看你以後还敢不敢。” 周赞韬举起手帮她揉着太阳穴,见她始终皱着眉,一脸难受,也不忍再苛责她。 “等一下我先回去洗澡换个衣服,再过来接你去上班。” “不用了,我自己搭捷运去就可以了,你别跑来跑去的。”要是跟他一起去上班,那不天下大乱才怪!她瞄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再帮你揉一下。”他恰到好处的按摩力道,舒缓她的不适,“待会洗个澡应该会舒服点,如果还是很难受,就请假休息一天。” “嗯。”他的关心,让她觉得心里好暖好暖,头疼,顿时成了一种幸福。 片刻,他拿出洗好的衣物,逐一穿戴整齐…… 徐佑美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哇,好紧实的屁股!害羞…… 捕捉到她好奇窥视之後的害羞表情,周赞韬嘴角轻扬,也不说什麽,慷慨的满足她窥视的欲望。 折腾了一整晚,都还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她住的地方,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在靠近窗台的地方,种了好几棵仙人掌科的多肉植物。 在住处种些可爱的小盆栽点缀一下,是许多都市人会做的事情,可一般人种的大多是些讨喜花俏的花花草草,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又如此锺情於仙人掌,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种这麽多仙人掌,你很喜欢?” “嗯,胖胖的很可爱,看似一堆刺,其实里头的茎肉很柔软。你看过仙人掌的果实吗?绿不溜丢的外表,划开是热情的艳红,是一种外表冷酷、内心热情的植物,不用刻意照顾,一点点水,就能活得生气勃勃。”她难得话闸子大开。 外表冷酷、内心热情,不用刻意照顾,一点点水,就能活得生气勃勃。 周赞韬直觉联想到她。 不知道为什麽,明明笑眯眯的介绍着仙人掌,可周赞韬却隐约从她的话里发现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卑微渴望。 如果说,人对外在的好恶,某种程度而言是反应着自己真实的内心,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借由对仙人掌的喜爱,向外界透露一个讯息—— 关爱无须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让她活得很好很好。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周赞韬的心猛地揪紧,为了这样卑微的情绪而感到心疼。 转过身去一把紧紧抱住她—— 我给,不只是一点点,而是很多很多的关爱与呵护。周赞韬无声的向她承诺。 “赞韬?”她纳闷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不想吓到她,周赞韬赶忙平复自己的心情,轻松道:“只是想跟你说声早安。走了,晚点公司见。真的很不舒服就请假,知道吗?” “嗯。” 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周赞韬在朝阳的照射下,走出她的小套房。 距离公司不远的活力早餐吧里,四大金钗难得齐聚一堂,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杯活力果汁,可谁也没兴致喝,各个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活力,还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凝重晦涩。 不是因为地球即将毁灭,也不是因为世界末日就要到来,而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庆生聚餐,周赞韬没有来。 呜呜,他没有来…… 花店送的花灿烂得不得了,跟她们的黯然失落,形成强烈的对比。 身为寿星的李雅玲简直快哭了,她原本打算仗着寿星的身份,可以短暂霸占周少的温柔,结果……周赞韬只请花店送来一束花,人根本没有出现,想到这个,她整个人就像是细胞快要死光光,一点力气也没有。 高怡君和张玉婷也是一样没精打采的猛叹气。 相较於三人的提不起劲,陈美娟明显阴着一张脸—— 第十四章 为了掳获周赞韬这个男人,她昨天晚上不只刻意精心打扮,还策划了一系列的猎夫行动,原想今天醒来就能稳坐周家少奶奶的宝座,孰料,周赞韬根本没有出现。 她的美丽没人看见,周赞韬也没有如她所愿的喝得烂醉如泥,更别说和他一起滚床单了,她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没能碰到,贵森森的汽车宾馆蜜月套房根本是白订了! “为什麽周少没有来?”李雅玲忍不住问。 “徐佑美。”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的柜台美眉林秀菁冷不防的说。 “吓,小菁,你干麽不出声?想吓死人啊!”高怡君不悦的瞪了美眉一眼。 “对不起啦,我只是听到你们说话,顺便回答一下雅玲姐的疑问。”傻笑。 “等等,你是说,周少没来生日聚餐,是因为徐佑美?”陈美娟问。 “我也不是很确定,就是、就是……” “林秀菁,讲清楚,不要吞吞吐吐的。”李雅玲命令。 林秀菁瑟缩了下身子,不敢得罪眼前凶巴巴的姐姐们,遂而把昨晚看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最近学校要交好多报告,我利用上班时间空档赶工,可是昨天下班的时候太匆忙,把做了一半的报告忘在公司,晚上下课後,回公司拿,就看见周少和徐佑美一起离开。” “啥,周少和徐佑美一起离开公司?真的假的?”高怡君大叫。 “你没看错?”张玉婷又问。 “拜托,谁会把周少看错啊!长那麽帅。”林秀菁咯咯的笑了,然而一发现面前四位姐姐们的表情都很凝重,连忙收敛笑容。 “可恶的徐佑美……”陈美娟脸色难看得不得了。 “也没什麽好意外的,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她趁着搭周赞韬的车,故意把自己的手机掉在周少车上,好利用周少还她手机的时候对周少卖弄风情。”李雅玲好心提醒。 “看不出来她平常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还挺有手段的呢!”张玉婷咬牙切齿。 “前几天中午用餐时间下了场大雷雨,他们两个同时回到公司,当时手上就只有一把伞,可谁都没有淋成落汤鸡,那个时候我就跟你说他们两个有问题,你还不信,这下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吧?”高怡君当时就心存疑惑。 “可她长得又不怎麽样。” “所以说,漂亮有什麽用,比不上人家有手段啊。”李雅玲意有所指的看了在场总说自己最美丽的陈美娟一眼。 陈美娟没有笨到连李雅玲的嘲讽都听不出来,但,眼下不是浪费力气吵架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那就是徐佑美。 她霍然起身,“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徐佑美把周少拐跑吗?” 虽然徐佑美的条件实在不怎麽样,可两人的接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偶发,而是一直在发生,周少跟徐佑美说话的次数,远比跟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多,虽然不认为周少会喜欢徐佑美这种货色,但还是挺令人担心的,毕竟,心机手段是防不胜防的。 “你想怎麽样?”高怡君问出大家心中的疑问。 “当然是去警告她离周少远一点。” “……你、你怎麽敢?”张玉婷很诧异。陈美娟之前可是很怕徐佑美的。 “我们这麽多人会输给她一个吗?忘了之前说过的团结吗?”陈美娟忍住心里的恐惧,强作勇敢的对大家说:“当然你们也可以什麽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周少被她拐跑,然後她当上高高在上的少奶奶,你们继续当这种翻不了身的小职员。” 听到徐佑美这种货色将会威胁到自己的豪门梦,四个女人的敏感神经马上被挑起,下一秒,她们同仇敌忾的杀回公司,准备给徐佑美一个下马威。 原来宿醉的感觉等同於头痛欲裂。 徐佑美怎麽也没想到,昨天晚上的贪喝,今天报应就来了,整个脑袋像是随时要爆炸了似的疼着,正想去泡杯热茶醒醒脑,资讯部小房间的门却被无预警的打开来—— 不是陈立得。 那家伙因为跟女朋友去约会吃坏肚子,一分钟前打电话来请过假,徐佑美才自我解嘲完今天的资讯部空间会很宽敞,现在就莫名其妙的挤进了这群女人,妙的是,一个个都来者不善。 忍住头痛的不适,她保持一贯的冰冷口吻问:“请问有什麽事?” 四个女人互看了一眼,决定一起拿出勇气好好警告徐佑美—— “请你以後不要再藉故跟周少纠缠。”陈美娟率先说。 “对,不要纠缠周少。”几声附和响起。 看着这几个成年人的应对进退,居然幼稚得像小孩,徐佑美不是不诧异的,然而在吵闹与清静之间,她选择後者,不想随之起舞,决定冷处理。 “说完了?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上,谢谢。” 就是这沉稳的态度,让陈美娟很不开心的呛声,“徐佑美,你这是什麽态度,你还没答应我呢!”话说得大声,但仍不忘回避徐佑美那令人不安的冷冽眼神。 “答应什麽?”头痛得都要死了,她实在不想浪费力气说话。 “答应离开周少,不再纠缠他。”李雅玲跟着鼓起勇气说。 陈美娟和李雅玲满意的互看一眼,决定加强火力—— “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麽模样,明明条件这麽糟,凭什麽老缠着周少不放,实在令人作呕。” “对啊,像你这种阴阳怪气的人,待在这世界上都是多余,怎麽还敢妄想成为豪门少奶奶?”鄙夷又睥睨的斥责她。 “现在马上离开周少,跟他保持安全距离,更不许嫁给他。”四大金钗异口同声命令。 徐佑美从没有厚颜无耻的认为自己条件有多好,更别说好到可以嫁入豪门,和周赞韬的感情就只是很单纯的心动。对一个待自己好、又温柔的男人心动,相信很多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这能说是纠缠吗? 再者,如果感情是用条件来划分,那就不是感情了,而是交易、是买卖。 “这些话等我被求婚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李雅玲的声音陡然拔尖,“你说什麽?你居然还在妄想周少会跟你求婚?天啊,你真的很不要脸啊!”她夸张的捧着脸,“我拜托你积点阴德好不好?像你这麽讨人厌的女人,若是结了婚,有了小孩,小孩肯定跟你一样讨人厌——” “你说什麽?”脸色微沉,她倏地别过头去,两眼紧盯着说话的人。 没料到她会突然变脸,李雅玲不安的缩了一下肩膀,一旁的陈美娟敢紧搭住李雅玲的肩膀,挺她。 “我说你以後的小孩肯定跟你一样讨人厌!”仗着人多势众,李雅玲深吸口气,再度鼓起勇气发动攻击,“而且肯定会讨厌到大家都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潜藏在内心多年的伤口,无预警的遭到攻击,伤口再度裂开,措手不及的徐佑美当场错愕,说不出话来。 很快的,几幕不忍回忆的画面在脑中炸开来,下一秒,她仿佛又看到一个瘦小无助的女孩,孤身面对众人的讪笑与谩駡。 讨人厌,你最讨人厌,你是讨人厌的家伙,徐佑美讨人厌讨人厌。 一股恶寒随之涌起…… 微凉的手指,颤抖着几度欲摸上厚重的刘海,因为藏在里头的印记,在这一瞬间被唤起了沉寂多时的痛觉。 “你说的没错,有些小孩被霸淩,根本就是自己人缘太差,太令人讨厌了,怪不得其他同学想要欺负他。当然,那些小孩讨人厌,极有可能是因为遗传缺陷。”四大金钗还不甘休,刻薄的又说。 徐佑美不可置信的眨了眨双眸,在听见那些残忍的话之後,不是不受伤的。 不,才不是这样,这样说太不公平了!她明明什麽都没有做,她只是长得比较瘦小而已,凭什麽就得成为大家的出气筒? 徐佑美想要反驳,可很多话涌上了喉咙,却突然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你的小孩以後哭哭啼啼的回家说他被同学欺负了,肯定是你这个做妈的错,你不该生下他,因为你自己就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讨厌的基因根本不应该被延续下去。为了不要有那一天的到来,你千万不能结婚,更不能生小孩,不然就是造孽!”发狠的话一开头,陈美娟便忘了害怕,残忍的对她说。 心,窒了窒。 她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好像突然被一刀刺中了要害似的,无力招架。 很痛,很痛,比起宿醉的头疼欲裂,还要痛上几千几万倍,像是有人一刀一刀慢慢的割着你的肉,看着你血肉模糊,却还一脸笑眯眯。 尘封的不堪,如潮水般涌来,以为已经深埋的恐惧,再次破茧而出,撼动了徐佑美自以为完美无缺的伪装,当时此起彼落的讪笑诅咒,像是巨大的落石,一颗又一颗毫不留情的袭向她。 说她丑,说她阴阳怪气,她都没感觉,但是她们怎麽可以把欺负霸淩这种野蛮残忍的行为,说得这麽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好像那些被欺压的弱者,天生就该被欺压! 但,那些弱者到底做了什麽?明明什麽都没做不是吗—— 何况根本还不存在的生命,她们为什麽要这样残忍的诅咒? “我知道忠言逆耳,可你应该要感激我们提醒你才对,免得你真的生出一个讨人厌的小孩,到时候要是被小孩埋怨你这个当妈的把他生得这麽顾人怨,後悔都来不及了。”陈美娟狠狠的再捅她一刀。 心,好疼,超乎她想像的疼,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完美的伪装眼见就要溃不成军…… 滚,她需要她们快滚,通通滚出这里! 她握住拳头,努力稳住发抖的身体,死命的武装起自己,凝声说:“只要答应你们的要求,就可以了?” 被徐佑美的森冷嗓音冻了一下,高怡君硬着头皮回应,“……对。” “好,我答应,不管要我立什麽誓言我都答应,不纠缠、不结婚,这样可以了吗?如果觉得满意,就请离开,我要工作了。”她维持最後的冷静,让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希望你说到做到。” 临去前,几个人还交头接耳,“吼,她以为她是北极熊喔,冷吱吱。” “我看她分明是冰山,哈哈哈……” 冷静断裂,徐佑美僵硬的坐在椅子上,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强忍着眼眶的灼热刺痛,双手紧紧捏握成拳,大口大口的呼吸,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说什麽也不许自己崩溃痛哭。 萤幕上闪烁着警告提示,她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敲打起键盘,逼自己一如往常般工作,不去想那些残忍的字眼,说什麽都不去想—— 但,怎麽可能不想?她只是在忍,她在逼自己遗忘,她在拉扯自己的理智。 印记般的伤口可以遮掩,但无法否认它存在的事实。 “佑美。”周赞韬的声音响起。 不看他。“什麽事?”倔强的盯着面前的萤幕,键盘却越敲越快,一副忙碌状。 “喏,周氏特调缓解宿醉秘方,快递送到。”噙着笑,周赞韬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马克杯走了进来。 “不用,我不想喝,谢谢。”断然拒绝。 第十五章 以为她怕苦,周赞韬再三保证,“喝一口,我保证不苦。” 当然不苦,这是杯热可哥,担心她因为头痛什麽都不想吃,周赞韬想,那麽喝杯热可哥,至少可以缓解一下不舒服。 “我不是小孩子!”依旧冷淡说话。 “我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他耐着性子回答。 “我在忙。”她不看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萤幕。 以为她是因为头疼闹脾气,周赞韬一边哄着,一边把杯子凑近她,“花不了多少时间,快,喝完肯定会觉得好多了。” “我就说我不要喝,你可不可以不要烦我!”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厌烦叫嚣,手还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热可哥就这麽洒了出来。 周赞韬错愕之余,脸上还留有一抹受伤的表情。 诡异的气氛宛若流水,瞬间在两人之间扩散……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周赞韬默然掏出手帕,抹去喷溅到手上的可哥。 她怎麽了?早上还好好的,为什麽会突然情绪失控?这不像是他认识的徐佑美,那个冷死人不偿命的徐佑美。 “怎麽了?是不是很不舒服?”他柔声问。 “我——”徐佑美想要说点什麽,但嘴巴一打开,就好像是被灌进大量的海水,又咸又苦,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望着他,心里揪疼得厉害…… “没事。”她别过脸。 望着她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周赞韬让步了,不逼她。 “头痛确实会没胃口,不过还是喝点热可哥比较好,可以缓解头痛,垫垫肚子。”周赞韬拉起她的两只手,捧住马克杯,“你忙,我去开会了。”转身离开。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徐佑美挫败的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後悔低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我……” 失控了,一直以来总是理智冷静的她失控了。 原来,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勇敢,她的弱点一直都在,只是没有被踩中痛点罢了。 可是,踩痛她的人又不是周赞韬,她怎麽可以像个坏蛋一样对他乱发脾气? 徐佑美,这样很讨厌你知不知道?真的很令人讨厌! 她暗暗骂着自己。 捧着周赞韬送来的热可哥,轻啜了一口,该是甜甜的滋味,徐佑美却懊恼苦涩得想要哭。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怎麽会因为一点点的挑衅,就失去平日的冷静沉稳,还像个笨蛋似的顺了他人心意,发什麽愚蠢至极的鬼誓? 明明知道正是因为他很好,大家都抢着要,所以才会招来这些挑衅,她发哪门子的失心疯? 他一定很难过吧…… 徐佑美自责不已。 “不行,一定要当面跟他道歉,待会见到他,就道歉,一定!”她态度坚定的对自己说。 然而,一整天下来,她却都没再碰到周赞韬,一次也没有。 下班前,徐佑美意外接到母亲打来要她回家吃饭的电话,所以现在,她来到这栋三十年老公寓的一楼大门口前。 黑漆漆的眼睛宛若孩子般惶惑的盯着眼前的陌生门板。 “家”对徐佑美来说,一直都是很不真实的,不真实到她都忘了上一次回家是什麽时候。 因为父母的仳离,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南部的外婆家度过,那段时间是她鼻青脸肿的巅峰期,直到国三那年,年迈的外婆无力照料,她才回到母亲身边,而她也才知道,母亲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经再婚了。 问题出现了,虽然对母亲有着强烈的孺慕之情,但母亲之于她,却是疏离的,疏离到除了喊一声妈妈,徐佑美根本不知道母女两人之间该有什麽样的互动,更别说还有个全然陌生的新爸爸跟一个小了她将近十岁的妹妹。 这是一个有妈妈、有新爸爸、有妹妹的房子,却是徐佑美格格不入的牢笼,新爸爸虽然让她住在这里,但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这个拖油瓶是不受欢迎的。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考上大学,搬到学校宿舍,明明就是阳春的单人床、阳春的书桌、阳春的衣橱,却是徐佑美第一次感受到家的真实。 出了社会,她在外工作租房子,回来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除了每个月会汇一笔钱给妈妈之外,几乎没什麽交集,如今她要再次踏进这扇门,竟比她自己想像中的还要不安。 反覆的深呼吸,踌躇了半晌,终於鼓起勇气按下电铃—— 叮咚! 不一会,屋里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须臾,门打开了,门後出现一张年轻的脸孔,那是还在念高中的妹妹温秀仪。 “……妈叫我回来吃晚餐。”徐佑美乾涩的喉咙吐着僵硬的字眼。 少女皱眉。“干麽不自己开门?” “没带钥匙。” 兴许是明白,这里只是短暂的住所,所以打从搬出去後,徐佑美就再也没有用过那把钥匙,因为她很清楚,这里不是她可以自由来去的家,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後也不会是,所以无法理直气壮的用钥匙开门。 温秀仪退开身子,让她进去。徐佑美暗吁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客厅里,温父在看电视,徐佑美喊了一声叔叔,温父淡淡的应了一声当作回答,徐佑美便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母亲在厨房里烧菜,不时传来她要妹妹帮忙东帮忙西的指令。尽管妹妹总是非常不耐烦的抱怨,但,徐佑美好羡慕这种感觉…… 不是不想帮忙,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这麽做只会把气氛弄拧。 好不容易上桌了,四口人围着餐桌吃饭,几乎都是妈妈一个人在说话,不时的招呼着男主人吃这,招呼着妹妹不要挑食。 “吼,妈,不要一直叫我吃吃吃,你是在喂猪喔?”正是最在意身材的年纪,温秀仪不开心一直被逼着吃东西。 “你瘦得像排骨,减什麽肥?”硬是夹了一大块肉硬压进温秀仪的碗里。 “烦呐,人家就不想吃啊!” “好了,她不吃就不要逼她吃,吃顿饭而已,不要搞得乌烟瘴气的。”温父拉下脸。 插不上嘴,徐佑美只好安静的扒着饭。 没多久,温秀仪就起身走人,“我吃饱了。” “温秀仪,你还没喝汤。” “不喝,气氛那麽怪,鬼才喝得下去。”说完,还扮了个鬼脸。 母亲白了她一眼,“晚一点就不要喊肚子饿。” “没关系,我看爸今天胃口也不怎麽好,晚一点我再和爸一起去买宵夜。” 温父没吭声,但过了几分钟也说吃饱了,起身走人。 “你们父女俩今天是怎样?我煮了一大锅汤,没半个给我捧场。”母亲不悦的出口抱怨,但人还是照走不误。 现在,餐桌上就只剩下徐佑美和母亲,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各自闷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安静与尴尬。 许久,温母才缓缓开口,“我们决定要移民到加拿大了,你温叔叔打算让秀仪在那边念大学,下个礼拜就走。” 几乎半张脸埋在碗里的徐佑美顿时怔了怔。 难怪,她今天一来,就觉得屋里的东西少了许多,原来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下个礼拜就要走了,而她却是现在才知道,她果然不属於这个家。徐佑美自我解嘲的在心里无奈轻笑。 “反正你在这里有工作,去了加拿大还不一定找得到,你也大了,会照顾自己了。” 我小的时候,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除了外婆给我饭吃、给我床睡。 有一瞬间,徐佑美很想这样呛回去,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多说无益。 “待会我会给你另外一个帐号,以後,钱就汇到那个户头。” 望了母亲一眼,许久才微微张口,“……嗯。” 明明佑美也是自己亲生的,但温母就是觉得和她不亲,她老是用那种不带感情的眼神看人,看得人心里发毛,忍不住情绪一起—— “你这孩子是怎样,不是闷不吭声,不然就是嗯嗯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怎麽会生出你这麽奇怪的孩子!” 瞬间,好像有什麽东西撞上了徐佑美的胸口,将她的心撞出了一个大窟窿,她说不出是什麽感觉,就觉得空空的,好像缺了一大块。 “佑美,你的个性真的要改一改,不要老端着一张脸,谁都不敢靠近你,秀仪是你妹妹,温叔叔也不是外人,不要老是这样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人。”像是多年积怨突然找到了出口,温母就这样劈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 从开始觉得有点受伤,到後来,是渐渐麻痹了…… “妈也觉得我阴阳怪气的?” 像是没料到女儿会这样问,温母愣了一下,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睛,忍不住心虚的别过脸,“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去客厅吃水果,我要收拾了。”说完,便迳自忙了起来,不再看徐佑美一眼。 拿了新的银行帐号,还有温秀仪从房间角落翻出的一只属於她的小铁盒,徐佑美在不到九点钟的时候离开。 离去前,她站在门前看了那扇门好久好久…… 以後就看不到了,这里将永远成为记忆了,而後的家,对她来说,应该就只是一组银行帐号。 最後的晚餐,她想潇洒的笑着离去,可就在转过身迈开步伐的瞬间,眼睛突然一阵刺痒,她伸手揉了揉,没想到却揉出了满眼湿意,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在哭吗? 原来,她是会哭的,她还没有丧失哭的能力呀。呵呵。 是夜,徐佑美躺在套房的单人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 这些年一直对童年遭到同侪霸淩耿耿於怀,然而现在想想,也许对童年被欺淩的深刻记忆,不完全在於肉体所遭受到的疼痛,绝大部分是出於被母亲的遗忘,而她恐惧的,也不完全是拳头,而是母亲留给她的孤立无援,至於伪装,则是想要在那份孤立无援里站稳自己的脚步。 仙人掌外表冷酷、内心热情,不用刻意照顾,一点点水,就能活得生气勃勃。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要的也就是一点点的关爱和友善啊! 可为什麽始终没有?难道是不配? 又要被抛下了…… 是说,也不曾感受过归属。只是,难免有点惆怅。 这还真是个教人难忘的一天,感觉什麽乌烟瘴气的事情全都挤在这一天了,被那些女人找麻烦,气到失去理智,所以迁怒周赞韬,又活该从母亲那里受了点伤,真是多彩多姿啊! 她看了一眼始终安静的手机—— 他有看到吗?有看到她道歉的简讯吗?为什麽没有回应,是不肯原谅她吗? 看来,今天晚上,她注定要被後悔给淹死了。 这算不算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不过是提早十五分钟出门上班,没想到,就在公司的电梯里遇到了周赞韬,而且就只有她和他,陈美娟简直开心得快要飞起来。 “嗨,周少,早安。” “早。”一派斯文亲和。 看见周赞韬手中捧的东西,陈美娟忍不住好奇的问:“周少,这是仙人掌吧?” “对。” 第十六章 不是种在土土的塑胶盒里,花器是特别挑过的雪白,连同仙人掌整个用透明玻璃纸包了起来,两端系着俏丽的蝴蝶结,一看就是要送人的礼物。但是,为什麽会送仙人掌?有什麽特殊含意吗?谁又会是那个收到礼物的幸运者? “包装得这麽精致,是要送人的礼物吧?” 周赞韬温柔的看了手中这盆仙人掌一眼——精致吗?他觉得还好。不过,她喜欢最重要。 他咧嘴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 陈美娟不死心,还想要再说些什麽,怎知电梯已经抵达公司楼层,周赞韬刚跨出去,手机就响了。 “早,小汪,我刚到公司……好,相关资料合约我都会先准备好,待会你到了,我们马上出发到高铁站,预计中午跟黄先生碰面,先这样。”挂上电话,发现陈美娟还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周赞韬客气的问:“有事吗?” “周少待会要出去?” “跟企划部的小汪要去南部拜访一位刚获选为十大杰出农民的果农。今年n&f的爱文芒果预购活动,我们想要请他直接从产地供货。”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爱文芒果了!”喜孜孜的冲着周赞韬笑。 “到时候开放预购,欢迎共襄盛举,员工价八折。” 只是员工价八折喔,她还以为周赞韬会承诺带几颗新鲜的让她解解馋呢!其实,她根本不爱吃芒果,她只是想从周赞韬身上抢到一点不一样的待遇,好在大家面前炫耀。 “对了,你待会马上要出去,这仙人掌要不要先放在我这里,我可以帮你转交。”说着,她伸手就要拿。 周赞韬小心捧着,不露痕迹的避开了陈美娟,“不用麻烦,谢谢你。” 以前从不认为自己会这麽在意这种小细节,可他现在确实不想让自己和某人以外的第三者碰触到这盆仙人掌,因为这是他和她的仙人掌。 碰了软钉子的陈美娟露出尴尬的微笑,进了办公室,也不好再说什麽,只得赶紧去忙自己的事。 员工陆陆续续到公司,原本陈美娟还注意着周赞韬的一举一动,突然几通确认船期的电话让她一阵忙,等回过神来,办公室里哪还有周赞韬的身影,就连仙人掌也不见踪影。 “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要给谁的?”她好奇之余很吃味。 这厢,徐佑美却超级惊喜—— 没想到一大早进办公室,刚打开座位右侧最下层的抽屉,就发现里头躲着一株胖胖可爱的仙人掌。 她诧异的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 没有卡片,也没有署名,可她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送的,严肃的脸孔,顿时被这份小小的惊喜彻底软化。 他一定是看见她的道歉简讯了,这……算是原谅吗?她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拨了周赞韬的行动电话—— “喂?” “……是我。”她忍不住紧张的咬了咬下唇。 “什麽事?”传来他淡淡的回应。 “我、我看到抽屉里的仙人掌了。” “仙人掌?什麽仙人掌?”低沉的嗓音纳闷的问。 徐佑美愣了一下。 难道是她搞错了? “摆在我座位抽屉里面的仙人掌……不是你放的吗?” 只有他到过她住的地方,也只有他知道她喜欢仙人掌,如果不是他……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属於他独有的轻哂透过手机传了过来,她甚至可以想像他胸口震动的样子。 “周赞韬,你故意整我的对不对?” “有人昨天恰北北的乱发脾气,害我心碎到不行,今天让我小小的还以颜色,发泄情绪,有什麽关系?” “……对不起。”她诚恳的再次道歉。 “这次原谅你,下次打屁股。”话锋一转,温柔嗓音响起,“你喜不喜欢吃芒果?” “喜欢。” “今天下午带最好吃的爱文芒果回去给你吃。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宝贝仙人掌,它可是外表冷酷内心热情的小可爱,一点点水就可以让它生气勃勃喔。” “好。”他的话让徐佑美忍不住低头笑了。 都挂了电话好一阵子,她还傻里傻气的回不了神,浑然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陈立得正用一种极度怪异的表情瞅着她。 奇怪,现在是怎麽一回事?他不过是昨天请了病假,今天一来,怎麽徐佑美就不是徐佑美了? 那张老是被怀疑肉毒杆菌打太多的脸孔,居然出现疑似微笑的表情,这简直可以荣登世界十大奇景了! “徐佑美……你是徐佑美吧?”他不甚确定的问。 敛容,目光淡然的瞅向陈立得,“你是吃坏肚子还是吃坏脑子?” 好,很好,这种说话风格果然很徐佑美,对病人都没优惠啊她。 因为周赞韬不停从南台湾的产地传来芒果的照片,一整天,徐佑美的手机简讯响个不完,里头不乏他大啖芒果的痛快模样,看得徐佑美也很向往,满脑子都是想吃芒果的念头。 最後一通简讯,是告知她他预计会在下班时间回到台北,原本徐佑美想等他一起下班,不过周赞韬说还得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要她先回家准备好吃芒果的心情。 “吃东西还要准备心情?”徐佑美第一次听到,忍不住咕哝。不过咕哝归咕哝,她还是开心的乖乖照办。 将仙人掌放在袋子里,准备等下班时间一到,就带着仙人掌起身走人。 “你要走了?”不能怪陈立得为什麽这麽问,因为徐佑美对工作的喜爱远远超过他,他从来没见过她下班离去的背影,向来都是他早一步开溜。 “对。”她拎着仙人掌走人。 刚刷完卡,赶在电梯关门前,徐佑美咻的挤了进去,一如往常般,她的出现总会带来一阵寂静,徐佑美不以为意,在挤满人潮的电梯里,小心翼翼的护着袋子里的仙人掌,不让大家有机会碰撞到它。 她专心的盯着仙人掌,以至於没有发现一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瞪着她—— 陈美娟看见那株仙人掌了,周赞韬早上捧在手心的仙人掌,现在就在徐佑美的手里。 可恶,又是徐佑美,她不是发过誓了吗,居然完全不当一回事! 陈美娟超不是滋味,恨不得马上给徐佑美一点颜色瞧瞧。 电梯抵达一楼大厅,见徐佑美正要跨步走出去,陈美娟旋即不假思索的伸出一只脚—— “啊!”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徐佑美,果然没能及时躲开,在众目睽睽下,整个人狼狈的在电梯口跌个五体投地,手中装着仙人掌的袋子跟着飞了出去,下一秒,疼痛迅速侵袭她的肢体…… 仙人掌! 看着飞到一旁的仙人掌,顾不得疼,徐佑美撑着身体想要起身,突然发现,眼镜不见了—— “啊!”她狠狠的倒抽一口凉气,强烈的恐惧与不安顿时云涌,连忙伸手压住自己大半张脸。 现在是下班时间,大厅里有许多人来来去去,不只有自家公司的员工,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陌生脸孔。 害怕毫无武装的自己暴露在他人面前,极度的恐惧与自卑,让徐佑美第一时间只急着想要快点找眼镜,可就在她看见并要伸手捡回之际,一只高跟鞋毫不留情的踩上她的眼镜—— 碎裂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自己长久以来穿在身上的保护色,跟着一起被撕开了…… 见徐佑美迟迟没有反应,目睹此状的高怡君,忍不住凑到陈美娟耳边窃窃私语,“啊,她是气坏了还是吓坏了?干麽一动也不动的?陈美娟,你也真大胆,居然敢这样招惹她!” “不能不小心喔……”陈美娟心虚搪塞。 陈美娟是担心的,毕竟,冲动是一回事,能不能承担後果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她招惹的可是令很多人闻风丧胆的徐佑美,冲动过後,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她偷偷觑着徐佑美,以为会见到一张冰冷得足以杀死人的脸孔,却愕然发现,总是板着脸、对众人冷眼以对的徐佑美,此刻脸上苍白与惶恐交错,看起来不像是气坏了,比较像是被吓傻了,而那双常常吓得她们鸡飞狗跳的犀利眼神不但不复以往,甚至可以说是气势全无。 眼前的徐佑美,就像是一只误闯丛林的小白兔,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一股邪恶的快感涌上心头…… “哎呀,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陈美娟夸张的嚷嚷,满嘴的抱歉,表情却非常幸灾乐祸。 触及高怡君不安的眼神,她努努嘴,要对方看看这个毫无威胁的徐佑美。 咦,原来也没什麽嘛!高怡君见猎心喜。 “摔伤了?骨头裂了?还是脚断了?”高怡君故作关心的问。 “……”抓着支离破碎的眼镜,徐佑美怔然错愕,脸色惨白得厉害,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办才好。 “不说话就是没有喽,既然没有,赖在地上做什麽,站起来啊!”高怡君板着脸喝斥。 “怡君,你那麽凶干麽啦!”陈美娟责难的睨了她一眼,接着笑嘻嘻的说:“徐佑美,你不会跟我计较生气吧?”弯着身子,一脸坏意的盯着宛若小兔子的徐佑美。 感觉周身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用一种看戏的心态望着自己,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就好像回到小时候…… 陈美娟突然逼近的脸孔,让徐佑美骇得一阵瑟缩,低着头,不知所措,紧张得浑身冷汗直冒。 “……你想做什麽?”她全身紧绷的问。 “哈哈,你紧张什麽,难不成我会非礼你啊?”陈美娟夸张的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看戏。 这时,另一部电梯又载着另一批人下楼来,李雅玲和张玉婷就在人群里,发现陈美娟和高怡君,靠了过来,四大金钗再度合体。 “她在干麽?”张玉婷偷偷指着地上的徐佑美,小声问。 高怡君给了一个乖乖看戏的暗示。 “好了啦,都这麽大的人,闹什麽脾气,大不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嘛,你也知道这种时间人潮拥挤,碰撞难免,你自己也不小心,不能全怪我。”陈美娟说得振振有词。 “吼,美娟,你很白目啊,她在等你赔钱啦!虽然是一副老土到不行的眼镜,也是她的宝贝,你要赔钱啦!”高怡君嘻笑道。 “赔钱就赔钱,啊,你要多少钱我赔给你,这麽老土的镜框,一千块应该绰绰有余了吧?剩下的给你买药吃。” 陈美娟从皮包里掏出一千块,用两指夹着,在徐佑美面前极尽羞辱之能事的挥来舞去。 “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徐佑美虚弱的说。 “哈哈哈,她不敢接啊,连要赔她钱都不敢要,真是个怪人。” 徐佑美压抑不住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冷意,浑身直发抖,眼镜是救不回来了,可周赞韬送给她的仙人掌,她说什麽都要拿回来! 忍着不去看大家讪笑歧视的眼光,她鼓起勇气伸出手,想捡回她的仙人掌,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触到的瞬间,一只脚狠狠的踩了上来—— “呃……” 徐佑美的掌心整个压上带刺的仙人掌,已碎了散在一旁的花器残片,因为这残忍的一脚,紮进了她的手臂,她疼得脸色发白扭曲,下意识的猛然收回手。 第十七章 带着示威的心情,陈美娟索性将整株仙人掌都踩烂。 “装什麽可怜,你装什麽可怜?徐佑美,我最讨厌你这种女人了,一边端架子,一边装可怜,想博得谁的怜悯!大家来看,看这个虚伪的女人,她啊,为了嫁给老板的儿子,心机手段一堆……” “美娟,流血了啊,好了啦!”张玉婷不安的劝说。 “怕什麽,流一点血又不会死人,你们不要被她可怜的表情骗了,她昨天才发誓说不跟周少纠缠,今天又去勾引周少,这恶心的女人,恶心到我想吐她口水!” 闹腾之际,充满威严的男嗓骤然响起—— “都几岁的人了还乱吐口水,你难道没有一点基本的教养吗?” 众人闻声别过头去,看见来人,一时间都傻了…… “周、周少?”被训斥的陈美娟当场糗得满脸通红。 周赞韬怎麽也没想到,会在自家公司楼下的大厅里,见到如此可恶丑陋的一幕! 围着一个害怕得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徐佑美,极尽残忍之能事,没有伸出援手,还端着看好戏的心情围观指点,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锐利黑眸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扫过这些人…… 很好,非常好,都是一些熟面孔呢!他扬起森森的冷笑,完全不掩饰对这些人的唾弃与鄙夷。 “周少,你误会了,这——” “闪、开!”就这麽简单的两个字,瞬间冻住了陈美娟上前的脚步。 这是第一次看见周赞韬露出这样的表情,印象中,他总是笑脸迎人、态度亲和,没想到,那样一个温文亲切的人生起气来,居然这麽恐怖! 退开了,都退开了,就怕周赞韬一抓狂,会把自己当作第一个开刀的人。 他快走来到徐佑美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苍白的模样,心疼的双眉打结,发现她手臂上的伤口,他严肃的不发一语,伸手紧紧抱住她。 落入温暖怀里的瞬间,所有的不安和紧绷都获得了救赎,徐佑美再也忍不住轻轻啜泣…… 怎麽会不知道她的害怕?一没了她用来武装自己的眼镜,别说是冷静的表达,她害羞得连好好看人都不敢,更何况现在被这些人这样包围攻击。 太可恶了,这些人真的太可恶了!用集体暴力来对待那麽无助的她。 她们还是不知轻重的小孩吗?不是,都是成年人了,居然还学不会理智控管自己,用这麽幼稚的手段攻击他人,真是可笑至极。 听,是这样压抑的哭泣,她害怕得连大声痛哭都不敢,周赞韬整颗心像是被人一把揪住,痛得无法喘息。 “嘘,别哭,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回去。”他哄慰着怀里的她。 “我的仙人掌……”那是他送她的宝贝仙人掌,他要她好好照顾的。 瞟了一眼被踩烂的仙人掌,“没关系,再买给你,买更多更多你喜欢的仙人掌送你。现在我们要先去医院,你受伤了。” 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将自己的脸完全的埋进他的胸膛,不让自己的狼狈与害怕再被其他人看见。 周赞韬抱起她,强忍着庞大的怒火,一步步走出这个令人愤怒的地方。 因为不这样强忍着,他怕他会失控得想要揍人! 处理伤口的时候,医生拿着银亮尖锐的镊子,在她纤细的手臂上,逐一挑出碎片。 她抿着唇,不发一语,脑袋低垂。 周赞韬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因为知道少了依赖的眼镜,她会害怕面对出现在她面前的每一个人,尽管护士几次意图劝离,他仍礼貌而坚定的表达陪伴的立场。 医生没说什麽,应允了他的陪伴。 除了其中一道伤口紮得较深,需要缝合,其他都还好处理,就连被仙人掌紮到的手心,也在周赞韬的坚持下,消毒上药。 拿了消炎药,听完护士再次叮咛伤口不能碰到水,他们便离开了医院,转往回家的路上。 她静默的不发一语,他耐心的守护。 回到她的住处,周赞韬先是帮她把小浴缸放满了水,然後走到她面前,低语,“去洗个澡,会舒服点。医生说了,伤口不能碰水,让我帮你好不好?” 她赧着脸,无助的望着他,身体有些僵硬。 “别怕,只是想让你舒服的洗个澡,我保证不会乱来。”他用轻松的口吻向她保证。 她没说话,但他感觉到她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不少,於是他轻轻的解着她衣服上的扣子,就像是怕碰碎了她似的,那麽的小心翼翼。 眼前的她,无瑕的宛若新生,周赞韬抱起她,走进浴室,将她安置在蓄满温水的浴缸里,接着他也褪去自己的衣物,赤裸的坐了进去,从身後环住她,温柔而体贴的帮她清洗着身体。 不带任何欲念,他一心所想的,只有将她今天所遭受的不开心、伤害,从头到脚逐一洗净…… 回到房间,裹着孩子气卡通图案浴巾的她坐在床上,周赞韬穿好裤子坐到她身边,抽掉她的浴巾,帮她套上一件长版t,然後细心的帮她擦乾头发上多余的水分。 他的动作仿佛已经这麽做过好多次,出乎意料的熟稔。 原来,他也挺有伺候人的能耐,周赞韬自豪的想。 搞定一切,发现她的脸异常红润,他忍不住揶揄,“脸怎麽红成这样?不习惯?没关系,以後多让我服务几次就习惯了。” “……坏蛋。”她赧着脸,软软的轻骂了一句。 毫无威力?谁说的,都软进他心坎里了…… 他张手环住她,让她窝在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佑美,告诉我好不好?” “嗯?” “藏在这里的事情。”他指着她的左胸口。“我想知道你的害怕。” 不是没有挣扎,要那麽全然的摊开自己,尽管那个人是他—— “别担心,我很有耐心的,你可以慢慢说,我也可以慢慢听。” 她深深的呼吸,咬了咬下唇,然後娓娓道来那一段深埋在心里的痛苦过往,把自己当时孤立无援的恐惧,还有後来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保护手段,通通巨细靡遗的告诉他。 怎能不心疼,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身处在那样的霸淩之下,这要周赞韬怎麽能够不心疼。 拨开她厚重的刘海,她立时缩了缩肩膀,他不让她逃避,举起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摸上她光洁额头上的旧疤痕…… “所以你才会总是留着厚厚的刘海,好把这道伤痕盖住?” “嗯。不想被看见,觉得这样好像是把弱点暴露出来。” “戴着眼镜也是?” “嗯。像面具一样,戴着,就可以变成另一个徐佑美,会让人害怕的徐佑美。” 周赞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外婆看到你受伤了,没有说什麽吗?” “说了,带着我跟老师说了,可是,反而被报复得更惨,为了不想让外婆担心,我就把伤口藏起来,可是很神奇,每次早上醒来,瘀青的地方都有青草膏的味道,香香的。”她腼腆的笑了。 “你妈妈都没有想过要把你接回身边保护吗?”周赞韬有些气愤。 “妈妈啊……”她咬了咬唇,片刻,沉默的低下头去,过了许久,闷闷的嗓音才又冒出来,“跟你吵架那天,我回家吃饭,才知道妈妈他们要移民加拿大,下礼拜就走。觉得自己怎麽好像一直被抛下…… “那天回家忍不住想,会一直记着被欺负的童年,是因为一直在记着那个被抛下的自己,真正让我害怕的,好像是这个,相形之下,被同学欺负,便显得微乎其微了。”不禁哽咽道。 他终於明白,为什麽在听她说仙人掌时,他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因为她口中的仙人掌,其实就是她自己—— 无须多,一点点的关爱和友善,她就能很好很好。 这麽多年来,为什麽没有人听见她的呐喊?唉,这个外表冷酷内心热情的小女人,他怎能不为她心疼。 他沙哑的贴在她耳边说:“不会了,不会再被抛下了,有我呢,不是吗?” “可以吗?这麽阴阳怪气的我,都不知道你为什麽喜欢。不讨厌吗?有时候连我都讨厌我自己……”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手指。 “老实说,我这个人也有点怪,就是喜欢与众不同的,包括人。所以才会一看到你,就舍不得把眼睛挪开。”他非常慷慨的跟她分享他人生许多一百八十度的大选择,“张翔宇,就是上次一起喝酒的那家伙,他说我一路走来总是跌破大家眼镜!” “可是,我只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人……”没有优渥的家庭背景、出色的条件跟外貌,舍去眼镜後,就是一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徐佑美。 “我要的也就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女人,因为,我也是个平凡的男人,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合吗?”他潇洒挑眉。 “我要好好检查你的眼睛了。”怎麽像他这样的大帅哥,眼光会这麽奇怪呢? 但是,好开心。因为,他看见她。 “别说是眼睛,我全身上下都给你检查。”他放肆的说。 “邪恶!” “我也只对你邪恶,好歹感激一下。” 她笑着戳他的胸膛。 “像这样就很好。” “嗯?” “像这样自在的做你自己就很好,不用武装,不用害怕,想说什麽就说什麽,想笑就笑,把你原本的热情勇敢展现出来。”他反着手,温柔摩挲她的脸庞说。 徐佑美无奈的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麽做。为了保护自己,这麽久以来的过度扭曲後,都不知道怎麽在大家面前做回原来的自己了……” 一个连掉了眼镜都会惊慌万分的笨蛋,怎麽去勇敢做自己?她连一副眼镜都要依赖啊。 “你忘了吗?有我在,怕什麽?出包了,大不了躲回我身边来,我会张开羽翼好好的保护着你,谁都别想欺负我可爱的仙人掌。可是,如果你不勇敢的尝试跨出步伐,那就不是平凡了,是逊。” “我……是仙人掌?” “对啊,外表冷酷内心热情,一整个就是你徐佑美的写照,现在,勇敢去展现你的热情,走!” “去哪?”她百思不解。 “去想办法脱掉你的保护色,因为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帮她换好外出服,也帮自己穿戴整齐,他拉着她出门去。 “啊!” 在设计师一碰到她的刘海时,徐佑美本能的大叫。 设计师劈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英文,徐佑美一脸困惑。 “小妞,相信我,你必须学着相信我,把你的头发交给我,我会让它用最适合你的样子,出现在你的脑袋上,而不是继续让你的头发压死你的灵魂。”周赞韬非常体贴的翻译。 “that''sright.” “佑美,我跟他沟通过了,我们只做一点点的改变,你不要害怕。” 对,要相信,有周赞韬在呢,出包了,大不了躲回他身边去,如果她连第一步都跨不出去,那就是逊。 徐佑美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闭起眼睛,比了个ok的手势後,就把自己交给设计师了。 第十八章 剪刀飞快的在她头发上穿梭,她听见喀嚓喀嚓的声响,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後来,心里涌上的是期待。 “open your eyes!” 听到设计师这麽说,徐佑美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咦?刘海还在,长发也还在,不过就是打薄了发量,整个人就变得轻盈很多。 哈,她的耳朵跑出来了!原来把头发往後拨,露出整张脸和久违的耳朵,她看起来就能这麽有精神。 “不行——”周赞韬突然皱眉。 “啊?” “怎麽可以变得这麽可爱啦,好像清纯的女大学生,这样我不是变老了吗?”愤怒之後,话锋一转,“可是好漂亮。”他啄了她的嘴巴一下。 徐佑美害羞得不知所措。 走出发廊,他看看时间,“现在得给你弄副眼镜,不然你连走在路上都没有安全感,要是撞到帅哥被人家拐跑了怎麽办?” 吼,又调侃她!二话不说捶了他一记粉拳。 “现在时间很晚,眼镜行应该都关门了。” 周赞韬回她一个自信满满的笑,接着马上打了一通电话给张翔宇—— “我要一副眼镜,立刻、马上。” “啊啊啊,你是街头小霸王喔?真爱找我麻烦!你现在在哪里?” 周赞韬给了一个概略的位置。 “二十分钟後,直接总店碰头,今晚我店里员工的加班费,你付。” 二十分钟後,他们走进张家精品眼镜行的总店,张翔宇亲自坐镇服务。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徐佑美觉得很抱歉。 眯起眼睛瞟了这小妞一眼,唔,终於完整的看到她整张脸了,长得真的很不错嘛,这样稍微打扮一下,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多了,看起来也不像初次见面时那麽可怕了。 趁着徐佑美被领去里头的检测室检查度数时,张翔宇忍不住说:“你换女伴喔,今天这个不大一样,没杀气啊。” “少来乱了啦你,我不信你不知道是她。” “她那副笨蛋公司生产的笨蛋眼镜呢?” “坏了。” “yes!早说过,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生产跟贩售那副眼镜给她的人,简直是同行之耻。”张翔宇激动的表示。 “这麽说来,你今天会帮她找到适合的眼镜喽,谢谢。” “当然,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从这里走出去的客人砸我家的招牌吗?” 这时,徐佑美走了出来,张翔宇笑眯眯的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入座。 “先挑几款喜欢的框型,我们再来筛选。” “好。”她漾开羞涩的笑,专心的看着柜子里摆放的镜框。 羞涩的笑? 这位女王今天吃错药了吗?不只毫无杀气,还很腼腆,是个亲切又可爱的小姑娘呢!一定是上次那副眼镜的错,张翔宇做出结论。 几乎是出於一种本能,徐佑美直接就往大型的黑色镜框探出手—— 又大又黑又沉,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啪!张翔宇毫不留情的拍走了那只手。 徐佑美错愕的望着他。 “原谅我。其实上次碰面时我就一直对你的眼镜很有意见,既然今天你都来到这里了,我不能再看着你乱戴一通,不然就是有损我的专业。不介意的话,请让我来帮你决定适合的眼镜。” 招来服务人员,大家不约而同的端详了一下徐佑美的五官脸型,马上取来几款轻盈潮流的镜框。 “戴戴看。”张翔宇敦促。 徐佑美拿起镜框往脸上比划试戴。 “这些戴起来好像没有戴啊。”都没有明显的框,而且颜色都很浅,感觉自己整张脸都暴露出来了。 “你不就是近视一百五十度,就算不戴眼镜也不会撞墙,不需要用沉重的镜框把自己的脸框起来,再说,你是戴眼镜,不是戴面具,ok?” “……” “眼镜只是辅助,不能让它主导你这个人,所以,不要挑主导型的眼镜,要挑辅助型的,让它来衬托你的优点。” 挑选了老半天,最後张翔宇帮她选了一副红色的细框眼镜,造型简单,却有种画龙点睛的效果,但又不会抢走她的光彩,远远看,像是没戴眼镜,近看,又有一种知性秀气。 张翔宇非常义气的当场令员工赶工裁切镜片,不一会儿,全新的眼镜就戴在徐佑美的鼻梁上。 好轻,轻得几乎无感。 “这样才不会老把你的鼻梁压得红红的。” 徐佑美有点不习惯,但觉得不赖。张翔宇说的没错,她是戴眼镜,不是戴面具,要衬托,不是主导,以前的她,看似驾驭着眼镜,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眼镜所主导。 回到家後,她换上睡衣莞尔说:“我以为你今天是要把我大改造。” “干麽大改造,原本的样子就很好了,你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变化。要大改造,我去另外找个女人就好啦,干麽浪费力气。” “吼,你很坏啊!” 他揽住她,往她的单人床上倒,“是啊,我是坏蛋,而且是个爱你的坏蛋。” 她眨了眨大眼,接着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要不要?” “要。” 捏住她的下颚,热切的吻住她的嘴。 吻着吻着,感觉两副身躯的温度越来越高…… 在濒临失控之前,周赞韬压抑欲望,搂着她,收心准备睡觉。 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渴望,她有点心疼、有点感动,“赞韬……” “嗯?” “谢谢你这样珍惜我。” “这里不是大野狼吃掉小红帽的好地点。”双手更搂紧她几分,“改天到大野狼家去,大野狼要一口一口吃掉小红帽。” “色狼!” “都跟你说我是大野狼了,你还想怎样?”男人没好气的说。 似是想起什麽,“等等,我的芒果呢?” “啊——在公事包里,靠,不会压烂了吧?” 三更半夜,只见两人急匆匆的爬下床,赶紧从公事包里捞出伤痕累累的芒果,用水果刀划出几道纹路,喜孜孜的共吃着。 呀,好幸福的滋味。啾。 “吼,又是谁把巧克力摆在这里?这里是资讯部啊,禁止饮食。”徐佑美拿起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叹气问。 “我有跟他们说,但是,那些人……喔不,那些苍蝇,根本听不懂人话,死活都要把巧克力往桌上摆。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谁教你的座位就是在这里啊!”陈立得说。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是你惹的祸。 是。徐佑美惹祸了。 自从那副眼镜丧生在陈美娟脚下後,以前那个徐佑美就宣告死亡了。 经过周赞韬的小小改造,她以全新徐佑美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第一天,大家只是侧目私语;第二天,她被无数道目光强烈的观察着;第三天,她的桌上开始没日没夜的出现卡片鲜花巧克力…… 常常是早上才处理完一批,离开座位去倒杯水,马上又出现第二批,搞得徐佑美觉得自己不像是mis,比较像是清除大队。 他们说,她变漂亮了。 少了厚重感,多了轻盈度,没了压迫感,多了亲切度,以前生人勿近的徐佑美,顿时成了公司最炙手可热的俏女孩。 大家都在说,原来徐佑美还挺不赖的,以前怎麽都没发现冷冰冰的她,其实模样可人又清秀,笑起来还挺甜美的哩! 电脑叫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一整天就听到此起彼落的—— “佑美,我的电脑有问题。” “小美小美,我的电脑怪怪的啊。” “佑美,你在哪里……” 叫、叫、叫,是在叫魂呐! 坐在采购部办公室里的周赞韬听了很不是滋味,好几次忍不住站起来骂人。 “哈,爱情之前人人平等。”一旁的赵哥幸灾乐祸的说。 活该,谁教某人那天被团团围住的时候,自以为潇洒风度的说出这句话,结果,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其他苍蝇追着跑。 不行,受不了啦,每次看着那些臭男人死命的缠着她,不停的送她小礼物,周赞韬就嫉妒得胃里直冒酸水,这种主权遭到侵犯的感觉,不是回家搂搂抱抱亲亲可以平复的。 他要让大家知道,她,是她周赞韬的女人,没有什麽爱情之前人人平等! “佑美,你帮我看看我的电脑怎麽了,我找不到我刚刚打好的档。”资讯部的门口又站着一个假借求救意图、实则亲近佳人的坏蛋。 “我现在过去帮你看看。” 见徐佑美离开资讯部款款走来,周赞韬马上站起身,大跨步的往前走,直逼徐佑美面前—— 见了他,徐佑美还来不及漾开笑容,他已经捧住她的脸,二话不说的吻上她的唇。 “唔,赞……”字被吞掉了。 是热辣辣的吻,吻得人天旋地转,吻得人浑身瘫软…… 霎时,办公室里有人欢呼鼓噪,有人扼腕叹息,刚离开八卦茶水间的四大金钗更是羡慕得瞠目结舌兼捶胸顿足—— 谁也没想到,温文的周少浪漫起来会这麽大胆而霸道,而那个老是被他们排挤的徐佑美居然就是那个幸运儿! 唉,她们当然羡慕,可羡慕有啥用?自从那天过後,周少非但再也不对她们笑,还老端着一张令人头皮发麻的冷脸,其森冷的程度,比起以前的徐佑美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说聊天,只要远远看见周少的身影,四个人是有多远离多远,就怕周少追究她们欺负徐佑美的事情,工作不保。 而过去那些老爱跟她们搅和在一起说长道短的女同事们,知道她们得罪了周少,现在都忙着跟她们四个划清界线。 “好羡慕喔,怎麽会这麽甜蜜!”张玉婷羡慕得都快死掉了。 “羡慕你也去啊!”陈美娟悻悻然的啐说。 “我就不信你不羡慕。”张玉婷吐她槽。 “美娟,你都不怕吗?徐佑美可是未来的老板娘。”高怡君纳闷的问。 “……怕……怕什麽,大不了,她、她开除我呀!”陈美娟说得很有气势,可是心里还是“皮皮挫”,对於自己那天的鬼迷心窍很是懊悔,可又拉不下脸去向徐佑美道歉讨好。 “嘘——闭嘴,你不要站在这里讲这种话,你不怕被开除,我怕。”好歹也四十岁了,又没男人可以依靠,李雅玲可不希望丢了这份工作。 “吼,你们四个不快去工作,又在这里八卦。”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的柜台美眉林秀菁冷不防出声。 “林秀菁,你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陈美娟恨恨的睨着她。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你!”陈美娟正想发火,谁知其他三位金钗居然也不挺她,当场作鸟兽散,又气又糗的她瞪了柜台美眉一眼,也只得跟着悻悻然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哼,小鼻子小眼睛。”林秀菁不理睬陈美娟,转头继续看着办公室里那对吻得忘情的男女。 一吻方休,徐佑美满脸通红的瞪着周赞韬,小声嚷着,“你、你疯了吗?” “继续看大家在我面前公然追求你,我才会疯掉。记住,你是我的仙人掌!”周赞韬紧紧的抱住她宣示。 仙人掌? 从此之後,“你是我的仙人掌”成了周易企业上下求爱必备宣言,并且蔚为风潮。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另类女神之一《粉领妹的真面目》; 02、另类女神之二《胖千金的三角恋》; 03、另类女神之三《野狼总裁有秘密》。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