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灵药》 楔子 一个丧礼,重写了命运。 一场婚礼,带来了死亡的诅咒。 只有爱能够让人重生。 坐在北部街头的咖啡店里,如玫叫了一杯苦涩的咖啡,望向落地玻璃窗外,人潮来往,就像正上演一出无声的默剧。她握住装着清水的玻璃杯,惟有那冰凉的触感是她能感受到的情绪。 中年的男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悄悄地观察着眼前年轻的女子。她看似娇嫩纤柔,却有着不可捉摸的坚毅性格。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文件,继续说道:“颜小姐,我再大略说明一下。赠予者是梦幻岛的岛主乔丹,他在一个月前去世。他赠予你的小岛——达密拉,是隶属于梦幻岛一座最美丽、最神秘的私人岛屿。你在梦幻岛的行程,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你转机到达梦幻岛之后,当地的蓝眼旅馆会派人来接待你,乔丹在梦幻岛的继承人也会和你联络。你停留当地的费用,纽约的律师事务所会全额支付……” 如玫两眼茫然地坐在律师对面,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实,脑子里也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继承了一座小岛? “如玫小姐,你应该了解,你只要签下这份遗产赠予的文件,达密拉就属于你了,像中头奖一样,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律师递上了昂贵的金笔,含笑地看着她。她的打扮是如此的轻盈美丽,廉价的皮包透露出她拮据的经济情况,他心里很笃定这将是一趟轻而易举的任务。 “可是……为什么?我并不认识这个叫乔丹的老人,为什么他要把一座小岛送给我,还要我千里迢迢地去看那个地方?我不懂。”如玫心里一团乱,虽然这个自称律师的人把所有文件连同两张来回机票都准备好了,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从天而降的好事。 模样干练的中年律师轻笑一声,“没有人可以理解这一点,我们只是接受纽约方面律师的委托,找到你,然后亲自将这些东西交到你面前。如玫小姐,去或不去,你有绝对的选择权。这个去世的老人将你的名字列为他的继承人之一,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建议你不妨到那座小岛走一遭,也许可以找到答案,反正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没有损失?我才刚刚找到一份工作……”如玫有些激动,她才刚从美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回到北部找工作,但因为没有工作经验而四处碰壁,直到昨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在美语补习班里当英文老师的工作,她怎能轻易放弃? 律师好笑地摇摇头,打断她的话,“如玫小姐,你还不明白吗?这份赠予足以让你一辈子不虞匮乏,你甚至可以不需要再工作了。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有优秀的外语能力,在北部又毫无家累负担,明明可以马上启程到那座小岛去啊!我看你就不要犹豫了,先在这份同意继承的文件上签个名吧!转让的部分你可以在梦幻岛和当事人的律师直接洽谈。总之——请你先签了这份同意书吧!”律师将金笔缓缓挪到如玫手边。 如玫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文件,脑里正不断思考着律师的话。是啊!他说得没错,母亲早逝,父亲早就在美国定居重组家庭了,她打不进那陌生的家庭,所以回到北部,只是自从和她最亲近的外婆去世后,她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天地之大,如今已没有一个她可以依附的家。形单影只的感觉她早就习以为常了,走到哪里,还不都一样? 没错!签下这份文件,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从天而降一个天大的礼物,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好吧!我就到那里看看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签下第一张文件。 第一章 晨曦微露的天际,堆满了北风送来的乌云,一座孤寂的岛屿悄悄地躺在净海上,海浪有节奏地击打着岸边。 一个孤单的身影提着两件简单的行李,独自走下码头旁的阶梯。 “终于到了!这就是梦幻岛啊……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原始的地方。”如玫做了一个深呼吸,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在这潮湿的空气中。 一滴一滴的小雨点开始打在她的鼻尖和修长的手臂上,她抹开雨滴,感觉到冰凉的水气寒到了背脊。她一直自认是个很独立的人,可是踏上这小岛的那一刻起,看到眼前荒凉原始的景象,她忍不住有点悔不当初,她真的应该找个同伴一起来壮胆的,可是又能找谁?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来梦幻岛之前她做了功课,知道这大大小小的群岛中,有许多私人的岛屿。许多有钱人都会包小飞机来这里度假,可是她来的目的不同,心情更是迥异于一般的旅客,格外沉重。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她转了两班飞机、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船才终于到达目的地,不管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得先到旅馆休息一下。由于船延误了行程,如玫四处张望找不到接待的人,就片面认定那人不会来了,于是决定自己走到旅馆,顺便还可以沿路欣赏风景。她记得码头上卸货的工人曾说过,只要沿着眼前的小径走半个小时,就可以看到岛上惟一的旅馆了。 她才走不到十分钟,又开始踌躇起来。怎么这条小径绵延不尽的,就像永远也走不完似的?她闭起眼睛重新整理思绪,心中有种意念驱使着她一步一步接近这陌生的小岛,她感受到一种缓缓揭开神秘的悸动,不由得又兴奋了起来。 “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倒我的。既来之,则安之。”她倔强地挺起胸膛,提起行李又向前迈开大步。 这是一个笼罩着浓雾的清晨,连风都没有,小路上浓密的热带树丛纹丝不动地静立两旁。 如玫形单影只地往前走着……突然,看到浓雾弥漫、细雨飘落的前方有个高大的人影朝她缓缓走来—— “翠思?!你终于回来了……” 如玫根本还来不及思考,一个硕大的身影倏地拥住她,冰冷的双唇瞬间被他灼热的唇深深吻住,她整个身子腾云驾雾般被他揽在温热的怀中。 “我真不敢相信!你终于回到我身边,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我失去了你……”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哽咽着,不断在她的耳边、唇边轻诉。 “放开我!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翠思,我不是……”待她得以深吸一口气后,她急忙解释,两手不断推拒挣扎,奈何这陌生又鲁莽的男人却纹丝不动。 “你……你不是?!”站在雨幕中,他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张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审视着她,好像要将她看穿看透。 如玫又羞又气,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又被偷袭。 “该死!你是谁?”他的口气显得气愤,看清楚了眼前人,两手猝然放开她,如玫顿时失去重心,往后急退了几步。 “我、我……你又是谁!真是可恶!等不到来接我的人就算了,想不到还碰见一个神经病!”如玫用流畅的英文大声回应。 男子不再说话,他竭力地思索,恍如一头虎视眈眈的野兽,收起利爪考虑是否要放过眼前的猎物。 他昨夜宿醉,一时失误竟将自己埋藏多年的伤口无端端地摊在这陌生女子眼前。他不认得她,却觉得她有些眼熟……他闭起眼睛,又睁开来,她还是站在眼前,有如一个梦境在沉睡多年后再度浮现——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只见晨风迎面扑来,她的脸颊浮上了两朵嫣红,黑色的眼眸闪动着光华,润泽的双唇点着迷蒙的樱红色,使她全身散发出东方神秘的气质,像是一个有巫术的东方新娘…… 如玫毫不退缩地立在原地,同样上下打量着他。 他穿着两膝磨白的破牛仔裤,无袖的黑色上衣让他的体态看来十分结实有力,头发乌黑得发亮,杂乱地盖住了整个额头,更加凸显了他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颌。他五官深邃,皮肤是均匀的蜜色,看得出带有混血种族的特质,如果他把满脸的胡茬刮干净,头发往后拨的话,绝对是个好看的男人。 “看清楚了没?我……不是你想的人。” 如玫抬起头来与他直视,却被他的眼神给吸引住,他深邃的眼中透露出深沉的哀伤,好似一种危险的信息,警告如玫要远远逃开才不会受到伤害,但她却没来由地还想多看几眼。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这个岛上纯东方脸孔和苍白皮肤的女人并不多,我们绝对还会再见面的!”他甩开脑海中解不开的谜团,冷冷打断了如玫的话,眼神中透着不耐。 他大步离开,和如玫擦身而过,如玫不敢置信地转身大声叫唤:“等等!你、你做了这样的事,连声道歉都没有,转身就想走人?” “什么事?这样的浓雾看错人也不奇怪。”他回应着,连头都不回。 “不奇怪?难道你时常在浓雾时吻错人吗?”她愤怒地僵直了身体。 “不错!”他停下脚步,扬起双眉,挑衅地回头看她。 “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马上道歉,否则的话,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如玫伸出食指威胁着他。 他凝神欣赏着她教训人的模样,开始觉得这一切有趣了起来。 她愤怒的表情和柔美的容貌相映成趣;她的体态如此娇小柔弱,但严肃的神情却显得如此庄重不可侵犯。 他冷静地转过身,突然有礼地对她点了个头,“对不起,的确是我不好。我想我不能全怪罪于这该死的浓雾,抱歉。” 他的道歉让如玫无话可说。 真是的,才刚下船就遇见这样的事情,真不敢想象往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她狠瞪了他一眼,心想。鼓着腮气愤难平,只好深吸一口气让呼吸和缓下来,随后拎起行李,不再看他,再度回头往前行,娇小的身影隐隐没入他深沉的目光中。 如玫第一眼看到这家旅馆时,就被它独特的设计深深吸引了。纯白的砖墙搭配着红色的屋瓦,深黑色花纹的铁栏杆围绕着每一个窗户和走道。旅馆后面则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与旅馆相映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不到一个小时前,如玫才认定这是一座落后的小岛,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印象完全改观了。这里非但不落后,而且几乎可以说是人间仙境,白茫茫的浓雾围绕着建筑,让这里更像是座天堂。 如玫走了一个小时才来到旅馆,正出神地欣赏眼前美景时,突然被一串连环炮似的话给打断了。 “你一定就是颜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昨天我们收到通知去接你,才知道船抵达的时间延后了,今天一大早,我叫工人去码头等你,想不到颜小姐你自己却先到了!”一个壮硕高大的中年妇女走出柜台,迎向如玫。 “你可以叫我玫。”如玫笑了笑,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人。她的笑容充满了热情的善意,只是大眼边画了夸张的黑色线条,配上高挺的鹰勾鼻和鲜红的唇色,活像从图画书里走出来的女巫婆。 “好的,玫小姐。”她热情地回应,比手划脚地说道:“我叫宝拉,是这家旅馆的经理,真的很抱歉,我叫工人一大早就到码头上等你,他一定又是喝醉酒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个工人就是这样,时常魂不守舍,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魂不守舍?不错!这形容词实在再恰当不过了。如玫也有同感,她猜刚刚遇见的男人,就是宝拉所说的工人。 “没有关系,我自己走来了。”如玫让宝拉接过行李。 “欢迎来到梦幻岛,玫小姐,这是蓝眼旅馆。” “宝拉,我一直很好奇,这明明是座白色建筑,为什么叫做蓝眼?” 宝拉带着促狭的笑意说:“只要你住下来,就会知道原因的。我们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一旦你明白了,就再也离不开梦幻岛了。” “那么我最好不要知道,我只不过是来签几份合约、看看四周的景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就要离开了。” “我听说了,玫小姐,你就是达密拉小岛的继承人吧!一个多月前的丧礼上,当乔丹的律师宣布这项遗嘱时,所有人都吓一跳。”宝拉的表情显得十分夸张。 “我大概想象得到。”如玫明白地笑了笑。 “真是的,这消息让老乔丹的孙子可不太高兴。”宝拉挥舞着双手,松弛的肌肉在手臂下晃来晃去的。 如玫叹了口气。他孙子当然不高兴喽,因为老乔丹的这项决定,害他得出高价买回自己应得的财产。 “我也不愿意啊!他的律师派人到海岛和我谈过了,原本要我签转卖的合约?可是……我目前还没有决定好要怎么做,于是干脆先来这个地方,看看我拥有的小岛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看也是应该的。”宝拉钦羡地笑了笑,领着如玫穿越过长长的甬道,来到后园的小径,一直走到一个独立的房间前。 “达密拉不大,梦幻岛四周有许多像这样的小岛,可是达密拉是其中最美丽、最原始的一个,是一块最有价值的处女地喔!只是……”宝拉的目光显得缥缈不定。 如玫好奇地追问:“只是什么?” 宝拉突然回神,清了清喉咙说:“没什么!来——我们走吧!” 房间的外观看来十分的原始自然,可是如玫一踏入房内,就感受到一种超自然的梦幻美,现代化的家具简单舒适,四周垂吊着乳白色的薄纱,清风徐徐吹来,飘动的薄纱仿佛带领她走入另一个世界的空间里。 “玫小姐,希望你喜欢我替你安排的房间,这里的视野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白色沙滩。” “我很喜欢,可是一定不便宜……”如玫踌躇不安地浏览着。 “你放心,你在这里所有的费用都是由老乔丹的一笔信托基金支付的,”宝拉看着疑惑的如玫,又补充说明,“账单我会送到乔林那里。”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隔了半个地球,彼此根本不认识,乔丹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如玫蹙起双眉,这个疑问已经困扰她两个多礼拜了。 宝拉微笑着说:“有什么关系!不管什么原因,他爱把自己的东西送人,是他的事情,别人可管不着。而且……我想老乔丹是真的希望你能够留下来……” “我留下来?不可能的!”如玫脱口而出。 “玫小姐,几百年前有人说地球是圆的,全世界的人都还说不可能呢!‘不可能’这三个字,我宝拉可从来不敢笃定担保。” “宝拉,我住在海岛,那里才是我的世界。我不可能留在这座陌生的小岛上的。” “哦!玫小姐,那么你在海岛一定有一份好工作或是一个好情人了……” “我才没有情人!”如玫心里不禁嘀咕着宝拉所使用的字眼,实在是太露骨了。 “我读大学的时候,只担心无法负担昂贵的生活费,成天在学校和打工的地方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心思交男朋友。” “喔!玫小姐,你看来也不小了,在梦幻岛的女人可是十六七岁就生孩子了呢!”宝拉暧昧地笑着,“那么你的工作和家人呢?” “我才刚从学校毕业,所以……其实……还没有正式工作过。”如玫腼腆地看着疑惑的宝拉,又接着解释:“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父亲也另外有家庭,我只和父亲生活过一段很短的时间,之后就回到海岛投靠我外婆,但现在我外婆已经去世了。” “喔!真是可怜的孩子……”宝拉还想继续说下去,如玫赶紧打断她的话。 “对不起,宝拉,我的头很晕,搭了一天的飞机和船,还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我想要休息一下。” “是的!是的!我真是多嘴,你好好休息,起床时来餐厅,我会吩咐厨房为你特别煮一道可口的餐点。” “谢谢你,宝拉。” 宝拉离开带上房门后,如玫顿时像耗尽了能量的机器一般,“砰”的一声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如玫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午餐时间,看了看桌上的表,才知道自己几乎睡掉一整天。 她起床洗净一身的风尘,简单套上一件白色上衣和短裤,将潮湿的黑色长发全都梳拢在颈后,让这里自然的和风吹干她的头发。当她打开房门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感动了。 黄昏的夕阳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洒了斑斑点点的金黄色彩妆,椰树点着头、弯着腰,摇曳着优美的身段,想要亲吻那轻柔的微波。 她忍不住步下原木台阶、沿着小径往海滩的方向走去,白色的细沙在她的鞋底磨擦,她索性脱下鞋子勾在食指上,两臂高高地挥动着,大步前行。 走近海滩边,她自在地任由足尖埋进温暖又柔软的细沙里,让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着她的脚踝……然而浪潮退开时,如玫的脚踝却突地传来一股椎心刺痛。 “啊——这是什么东西?”如玫忍着痛楚检查脚边一团粘稠稠的玩意儿,忽地恍然大悟,原来是水母! “该死!该死的水母!好痛——好痛——”如玫用一只脚跳着跳着,嘴里夹杂着中文大吼大叫的。 不远的方向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不是在跳一种东方的传统祭舞,嘴里还要喃喃地念着祷文……” 如玫猛回头,看见今天早上强吻她的男子正强忍着笑意走来。 她狂吼:“你这个大笨蛋!你看我像是在跳舞吗?我的脚被水母螫伤了……” “我看看。” “让你看有效吗?”她近乎哭泣地说。 “如果你不想让水母的毒继续加深蔓延,只有一个办法。”他蹲在她的脚边审视,乌黑的发色在夕阳下闪动着银白的光华。 如玫猛烈摇着头,两手挥舞着,“好痛!我受不了了——快!不管什么天杀的办法,你赶快啊……” 他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一脸正色地看着如玫。 “怎么了?”如玫奇怪地看着他。 “头转过去。”他双手交叉摆在胸前,不疾不徐地说。 “为什么?” “你不想看见上帝的杰作吧!”他拉着裤头,邪魅地笑说。 “什么杰作?你想做什么?” “我要洒一泡尿在你的脚踝上,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什么——你别乱开玩笑!”如玫根本不相信。 “你再不下决心,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恐怕从今天起,你就要躺在床上哀嚎了,不要怪我没有给你机会。”他说完,气定神闲地退了几步,幸灾乐祸地看着如玫。 “我想……你可以扶我回旅馆……”如玫还在想其他可行的方法。 “可以,但是扶着你走回去,起码也要二十分钟,等找到医生还要再折腾一两个小时,你能够忍受吗?” “当然不能!可是我……我……好吧!好像没有其他选择了……”她哀嚎着,虽然百般不愿,但也只好接受他的提议。 他作势要拉下裤子了—— 她狠下心闭紧双眼,脸上的表情,像是要赴刑场一样。 如玫听到了牛仔裤拉链拉下的声音,随后就感觉到一股热烫烫的水流,流过了她的脚踝,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说得没错,当暖流流过,那椎心的刺痛就减轻了不少。 当水流声断了之后,她像猫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整个人连跳带滚地弹开了四五步的距离,眼睛还是不忘紧紧地闭上。 直至听到拉链拉上来的声音,如玫才面红耳赤地缓缓转身看他,一时间两人尴尬语塞,彼此对望了几秒—— 她这时候才发现,他的五官深刻,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似暗夜般漆黑,从某个角度看来,又像波动无底的海洋…… 如玫清了清刚刚嘶吼过的嗓子,认真地对他说:“没想到好像真的有效……谢、谢谢你。可是……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一个字都不准说!这件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不会把你今天早上无礼的事对宝拉说……” 他有点不能相信地回问:“你是说,我如果把刚刚的事告诉别人,你就要跟宝拉说我认错人的事情?” 如玫怒吼着:“不是认错人!你还强吻了我,如果我告诉你的老板宝拉,你肯定会有大麻烦!旅馆的员工是不得任意骚扰游客的。不过,如果你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我就不会对宝拉告状。” “真是可怕的女人——想不到我不顾自身的名誉救了你,不但没有得到感激,还要被你恐吓,哈哈哈……真是太可怕了!”他讽刺地捧腹笑着。 “别笑了!难道你不怕丢工作?” “丢工作?” “不错!宝拉说了,她派工人一早要来接我,那个工人不就是你吗?” 他冷哼一声,挑起又浓又长的眉毛,不在乎地说:“哦——我不但不怕丢工作,我还会昭告全岛的男性都离你远一点,因为我不但强吻了你,还在你身上洒了一泡尿做记号了。你知道吗?岛上有个传统,如果女性接受男性身上最亲密的一样东西,就表示互许了终身。” 乔林其实并不轻佻,可是在这小女人面前,他就是情不自禁想要逗弄她,看着她涨红羞涩的脸庞,释放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乔林竟然觉得心跳和呼吸的频率有点无法控制。 “哈!太好笑了!我不相信你!”她横眉竖眼的不敢置信,嘴里咕哝着,“反正我一个礼拜后就要离开了,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什么做记号这种荒谬的事,你就好好留在梦幻岛上做梦吧!”如玫不再理他,转身一瘸一瘸地走开,只想尽快回到旅馆的房间好好清洗一番。 如玫回到房间,打电话给宝拉说明自己被水母螫伤的事情,顺便点了一份丰盛的晚餐要他们直接送到房里来。 没多久,宝拉和服务生端着晚餐来到房间。 “玫小姐,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应该事先对你说一声,由于风向的关系,沙滩上时常会有这种令人困扰的水母,有些是无害的,有些却含有剧毒。我先替你上药,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特效药膏,很久以前,我们家族的人可是这岛上专替人治病的巫师呢!” “谢谢你,宝拉,我想已经不太严重了。”如玫脚踝上的红肿已经渐渐消退,原先的刺痛也不复存在了。 “不要客气,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对我说,你是我的客人,我有责任负责你的安全。这几年来,梦幻岛上的旅客不断增加,岛上的观光业一直在成长,所以安全方面我们也在不断的加强。” 听她提到安全的问题,如玫忍不住问:“宝拉,这岛上曾经出过事吗?” 宝拉神色突然有些异样,想转移话题,“这……危险到哪里都有啊!玫小姐,我只是想请你提高警觉,不要单独一个人迷失了方向。这附近虽然有几处热闹的小镇,可是还是有许多原始尚未开发的禁区,如果没有人带领,很容易就会迷失,你最好还是要小心一点。” “那,到底曾出过什么事呢?”如玫犹不死心地追问着。 “嗯……五年前,有个女人在岛上失踪——哎呀!反正这么多年了,我想人们都已渐渐淡忘了……” 如玫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始探问其他的事:“宝拉,这岛上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乔丹先生的事情?” “好啊!六十年前,老乔丹是第一个开发梦幻岛的人,他在岛上留下很多产业。据我所知,老乔丹年轻的时候,买下达密拉小岛作为结婚礼物,还在岛上盖了一栋新的别墅。 “只可惜啊——听说他的新娘不愿意漂洋过海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原始岛屿。所以,老乔丹只好改娶岛上的女人,生下一个儿子。儿子长大后也娶了妻子,但妻子却突然生病去世了。因为丧妻,乔丹的儿子离开这里到英国定居,还另娶了一个英国女人,从此不愿再回到梦幻岛。老乔丹身边就只剩下儿子和第一任妻子生的小孩,也就是乔林。” “原来如此,所以老乔丹死后,他的孙子乔林继承了他在梦幻岛的产业。” “玫小姐,你可不要小看乔丹先生,他在这里是非常德高望重,几乎拥有整个岛屿的控制权。他在岛上设置了蔗园、制糖的工厂,还出口许多农作物,为岛上的人民制造许多就业的机会,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一座养猪场、酒厂,甚至这间旅馆也都是乔丹先生的。” “这么说,这乔丹先生的继承人真是身价可观了,难怪他会想要买回达密拉小岛。” “达密拉是他祖父最喜爱的地方,他当然不愿这小岛落入他人之手。其实,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从来就没有主人的架子,他继承了他祖父的优点,岛上的人都很喜欢他的,要不是……” “要不是怎样?”如玫追问着。 “好了!他们家的故事一整夜都说不完,哪天有时间,我再巨细靡遗地告诉你,你现在一定饿得受不了了,还是先好好享用晚餐吧,我们明天再见了。” 如玫点了点头,心想,反正和乔丹的继承人约定见面的时间就是明天,到时她再好好地看这个传闻中的大人物好了。 第二章 如玫起了一个大早,察看过脚伤,发觉宝拉的祖传秘方药膏果真有效,但想起宝拉说她的祖先曾是巫师,令她不禁对里面的成分产生了一点毛骨悚然的联想。 今天是和岛主约定见面的日子,如玫不禁紧张起来。他的律师大概也来到岛上了,如玫猜测他们一定会全力说服她签下转卖的合约,然后就尽速打发她回家,毕竟达密拉对她的重要性,远不及当地人的需要,况且她对这里一无所知,所有人都只当她是寻常的游客罢了——事实上也是。她决定一个星期后和乔林先生签下转卖的合约,签好后,她就要马上离开这里。 如玫来到旅馆大厅却找不到宝拉,只看见一名有着深棕色肌肤的美貌女子站在柜台内侧。如玫询问她:“请问乔林先生到了吗?我和他今天早上约好了……” 她张大眼,吃惊地说:“你和乔林先生有约吗?可是今天早上我们有一个工人受了伤,乔林先生正好在附近,他送这工人到贺柏医生家了!” “那么……” 她美丽的大眼睛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乔林先生恐怕无法依时赴约了。喔——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宝拉的女儿,乔林先生的员工,也是他很好很好的好朋友,我叫唐雅。” 如玫不理会她话中的涵义,又问:“唐雅,你刚刚说受伤的旅馆工人,就是昨天早上要去码头接我的人吗?是不是长得很高……” “是个好看的男人!对不对啊?如玫小姐,我们旅馆的工人只有一个,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人没有错吧!”唐雅站在柜台后斜着颈猜想。 如玫心跳不禁加速,急切地问:“请问你,他受的伤严不严重?” “好像很严重,听说是喝了不少酒,走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落溪谷,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乔林先生正在处理中……” “你说的贺柏医生家是在哪里?”如玫的语调充满了焦虑。 “就离旅馆不远,前面的这条路往南走,过了一座小桥后右手边的白色木屋,就是贺柏医生家了,他是我们岛上惟一的医生,我时常都从那里经过呢!” 如玫几乎是夺门而出,满身大汗地奔跑在铺着碎石的小道上。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担心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是如此狂傲、如此野蛮……可她还是不愿见他受伤,如果、如果他的伤势严重,那么她就来不及对他说他的可恨之处了。 跑过那座小桥后,如玫果真看见路旁一栋白色小木屋,门口就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乔林缓缓回头,看见惊惶的如玫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狼狈得像是刚刚参加了两千公尺长赛跑一样,汗湿了的长发一丝丝地紧贴在她苍白的双颊边。 她的肤色远比岛上的女人苍白得多。 “你怎么来了?脸色难看得像被火车辗过一样。”他轻松地说道,悠悠吐出一口白雾,随后将手上才吸没几口的烟蒂丢在地上,脚尖重重地踩着烟屁股。 “你……你不是受……受伤了吗?”如玫面色凝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我送人来疗伤的,很遗憾,受伤的人不是我。”他耸了耸肩,状似轻松地说,视线却片刻不离如玫焦急的神色。 “可是,我听旅馆的人说,你跌落山谷受了重伤,还让乔林先生把你送来贺柏医生家……”如玫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以为受伤的是我?不会吧?你真的以为我是旅馆工人?”他张大眼,一脸饶富兴味的表情。 “显然你没有受伤,你……难道你不是旅馆工人?” “我从来没有承认我是啊……”他耸耸肩。 “那么你是……” 他扬起的笑容露出显而易见的调侃和嘲弄。 “你……你不会就是乔林吧?”如玫的脸色顿时刷白,开始语无伦次,“我、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宝拉说的旅馆工人,因为她形容你的样子……”唐雅说那个人高高的、长得很好看,不是他,难道还另有其人?如玫愣了一愣,感觉自己就像个傻瓜似的。 “天啊!你一定从昨天就在嘲笑我像个傻瓜一样是吧!竟然把鼎鼎大名的岛主认作是一个旅馆工人,还对你恐吓威胁,我真是不自量力,不是吗?”她的眼神有点受伤。 “对不起,如玫小姐,我想我该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就是乔林。”都怪他没解释清楚才造成这种误会。乔林突然心生歉疚,他看得出来,刚刚如玫匆匆而来时,一刹那间的关切绝对是出自真心。 如玫却猛然抬起头指责道:“我们早上有约定时间要见面的,你失约了。” “我知道。” “那么……” 他很快地接口:“我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 “接下来的六天,我都做你的向导,从现在开始算起。” 如玫不再回答,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神,仿佛在追逐着眼底深处的灵魂。 乔林心中再度涌上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眼前的女人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仿佛又是一段故事的重演,只是这次他对于故事的结局全然未知……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谁都不愿轻易收回。这时,有一个满头白发、鼻梁上戴着老花眼镜的驼背老人走出屋子,打断了他们的相互凝视。 “乔林,强尼已经没事了。”贺柏医生若无其事地打断了两人。 乔林回过神来,转身对贺柏医生道谢,礼貌地介绍彼此。 “贺柏医生,她就是如玫小姐,我祖父遗言中提到的。” “我知道,如玫小姐的大名已经传遍整个岛了。” “贺柏医生,你好。”如玫微笑地点头。 贺柏医生打量着她,那种专注的神情令如玫不禁尴尬起来。 贺柏医生看出如玫的不安,幽默地开口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想起一件往事,想得失神了,你要原谅我,老人家智力衰退的原因,就是脑袋装满太多的回忆了。你们刚刚的对话,我无意间听到了,我很惊讶你会把乔林错认是旅馆工人;可是乔林也很不应该,他如果是个绅士的话,就该先对女士自我介绍才是。” 如玫心里非常同意贺柏医生对乔林的责备,脱口而出:“他本来就像个野人一样,所以我也不想和他计较了。”她想起乔林强吻她、还有在沙滩上洒尿的糗事,说他是个野人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贺柏医生听了有点诧异,在这个岛上,还没有人敢对乔林说一句不恭敬的话,如玫可能还不清楚乔林在岛上的地位,所以对他似乎没有什么敬畏的态度。 太好了!乔林就是需要这样的女人来调教他。贺柏医生心里不住地窃喜。 如玫并没有看到那名受伤的旅馆工人,因为她随后就坐上乔林的吉普车,和他一起离开了。 坐在车里,窗外的风景不断地从她眼前掠过,如玫假装专注地在欣赏风景,内心却鼓动不已。 当车子穿过一处浓密的灌木树林,一片宽阔的绿色草原顿时映入眼帘,如玫惊呼一声,引来乔林的好奇。 “这里的景色好像我们海岛的港湾,感觉好熟悉……” “是吗?”乔林不经心地回应,车速慢慢地减缓。 “乔林先生,我可以到那处草原看看吗?”如玫转过头恳求道。 “草原的尽头是个断崖,很危险。”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怕!我真的很想看看这个悬崖到底有多高。” 真是个爱冒险又好奇的女人!乔林微蹙着双眉掉转车头,将车子慢慢驶到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如玫迫不及待地跳下吉普车,往草原的尽头奔去。 这样优美的景色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危机,她很好奇,一步又一步地往前探看。 乔林站在数十步远的地方遥望着她,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强劲的风将她的长发吹乱了,为了顺风的方向,她正面迎向强风,毫无畏惧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来到接近断崖的斜坡处,如玫终于看清楚崖下的风景,峭壁直下百尺,在接近她站的边缘底下,还藏着一块凸起的礁岩,不探头看是不会发现的。浪涛无情地击打着岩石,深水处泛出湛蓝的微光,壁岩上惊涛骇浪滚滚翻腾令人惊惧,这样惊心动魄的景观显示出大自然中最无情的一面。 如玫怀着敬仰的心情,看得目瞪口呆,却忽略了嫩绿的草还沾着清晨未干的雨露,她脚底突然一阵打滑,身体有点不稳……就在此时,一只大手紧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乔林急切地抱住她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与断崖隔着安全的距离后,他立时恼怒地大骂:“你为什么这么靠近悬崖?你以为这叫做勇敢吗?我最讨厌拿生命开玩笑的人!”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刚刚我只不过是……”如玫心有余悸地想要解释。 “只不过怎样?如果不是我在后面抓住你,你可能早已经掉到崖下粉身碎骨了。你这个无知的大傻瓜!我只不过负责带你四处参观岛上的风景,可没有要在这里替你送终!” 如玫被他拖着往后走了好几步,又被他一路唠叨臭骂了一顿,不禁怒火中烧,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还是被他握得死紧。 “你骂够了没有?放开我!你这个人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刚刚不过有点重心不稳,如果你不在,我也不会跌死的,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是来这里寻死的吗?神经病!”如玫破口大骂。 他的表情顿时由惊惶转变成失魂落魄,深邃的眼底恍如遮盖了一层乌云,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对不起……我是真的过度紧张了。”他颓然放开了如玫,转身就往吉普车的方向走。 如玫望着他萧索的背影,马上就觉得后悔了,随即快步追上他的脚步。 “喂!你……别走得这么快,我还想要多看一下这四周的景色。” 他回头平静地说:“你慢慢看,我在车内等你,只是不要再靠近悬崖边了,好不好?” 如玫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而当她四处浏览着令人屏息的海天山水时,心里仍不禁挂念着那张曾为她忧心忡忡的脸,使她再也无心观看任何风景,索性开始往他的方向接近。 如玫悄悄走近车边,只见乔林卧躺在驾驶座上,两条修长的腿闲散地跷放在车门上,一根烧到尾端的烟还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余烟袅袅地在他忧郁的眼神中盘绕漫舞,仿佛满腹心事。 “你不应该抽那么多烟的!” “哦……”他回过神转头看着她,收起了长腿坐直身体。 “在贺柏医生那里,我就看你烟不离手的,你知道你这样是在慢性自杀吗?”如玫直言不讳的模样,好像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使者。 “还是比跌死的人要活得长。”他走下车,将烟屁股丢在地上,习惯性地用鞋尖踏了踏。 “不错!你们慢性自杀的人总有许多理由,什么人生苦短啦,及时行乐啦,也不想想看,这么美的风景,这么清新的空气,点上了一支烟,你说有多杀风景,真是白白浪费了上天给你这么好的环境。” “小姐,我已经把烟熄了,你不要再唠叨不停了好吗?” “你不习惯啊!难道没有人叫你戒烟过吗?!” “没有。我们走了。”乔林简短地说,回到车上,开始发动吉普车。 “为什么?” “你真的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女人!” “我是吗?” “还是一个问题非常多的女人!” “真的吗?有吗?我为什么不觉得呢?”如玫顽皮地回应着他。 乔林不想再玩这种答非所问的游戏,等她坐上车以后,吉普车又立刻疾驶在丛林间的小道上。一路上如玫专心地欣赏沿途风光,两人都各有心事,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吉普车渐渐驶进一处翠绿的草原,另一方是清柔曼妙的山岚,由于背光的关系,整座山岚在深蓝中透着灰紫,在秋分中透出萧飒清幽的气氛。如玫看着这样如梦似幻的风景,渐渐起了睡意—— 乔林掌控着方向盘,不经意地发现如玫已经睡熟,嘴角不禁漾起一抹遗失已久的温柔笑意。她斜着头闭上眼睛,微风不断吹拂着她丝丝的长发。 乔林看多了岛上深棕色皮肤的女人,这样白嫩如水的肌肤让他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忍不住伸手将她额前的几丝头发拨开,就这几秒钟地凝视,他发现她的五官竟然如此细致,散发着一股东方女人才有的含蓄美。她娇巧的鼻尖微微地往上翘起,更突显出她顽皮好奇、爱探险的性格…… 为了开车,乔林不得不移开凝视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闪开路上的大石和坑洞。 如玫被颠簸的路况给摇醒了,“啊!我睡着了,一定是时差还没有调过来,白天的时候,我老是觉得昏昏欲睡的——咦?这里……” 不等如玫的好奇心又起,乔林即开口说道:“我现在要带你去我的庄园,午餐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 “谢谢你。”如玫简短回答后,急忙遮住嘴想要掩饰连天的呵欠。 他又说:“在贺柏医生家的时候,我还通知宝拉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派人送到庄园来。” 如玫的睡意顿时全消,“什么?你已经叫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了?你应该先问过我的意见的!” “我是主人,理当尽到地主之谊。我早就该交代他们让你一来就住在我的庄园,而不是让你独自一个人待在蓝眼旅馆,这是我的疏忽。住在庄园有专人照顾你,就不会有让你被水母咬的不愉快经验了。” “我不管你是这里的主人还是上帝,你还是应该告诉我一声的!沙滩的事是意外,再说我并不需要人特别照顾,更何况等我们签完合约,我就要回海岛了。” “我知道,我的律师也住在山庄里,这样大家都方便许多。” “可是……我应该住在旅馆就好了。”想到要和他朝夕相处六天,她总是觉得不自在。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如玫踌躇的模样,疑惑地说:“难道你不想多了解我祖父为什么会把一部分的遗产送你?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想签完合约拿到支票就走人,所以你觉得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多作停留,浪费时间?”乔林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他向来不喜欢有人违逆他的决定。 如玫听完乔林的话,一股无名火倏地窜起,“乔林先生,你以为我是这么现实,以金钱利益为重,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吗?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你能怪我这么想吗?有谁会不高兴平白无故的一大笔遗产送上门?我祖父的脑袋有问题,我可没像他一样。” 如玫不甘示弱地反击他:“是啊!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拒绝这种事情,我在海岛一无所有,可不像你一样,有一个富有的祖父,生活不虞匮乏,从来没有感受到贫穷的滋味。但是,乔林先生,你可别太小看人!我一定要找出你祖父为什么将达密拉小岛送我的原因,如果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人信服的原因,我就不会接受这一项馈赠,这样——乔林先生,你满意了吗?” 如玫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怒气。这可恶的男人,一会儿温柔地叮咛她,一会儿苛刻地讽刺她,现在更不顾她的尊严,说话不留余地地指责她,他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你不必要得到我的满意,一切还是照原计划进行。”他轻蔑地笑了笑。 如玫涨红着脸说:“你实在是一个非常顽固难缠、又独断独行的男人。哼!这岛上的女人或许都习惯了你们这种大男人的作风,可是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不像这小岛还停留在十八世纪!” “是吗?如玫小姐,你还是第一个敢当面指责我的人。” “而且还是女人,对不对?”如玫不等乔林说话,径自又说:“所以我说你就像是活在过去一样,看不见外面世界有多大改变,其他人有多么不同!” 如玫不服输的眼神强烈地投射在他身上,理直气壮的神情主宰着他情绪的波动,乔林不得不投降认输。 “你也许是对的。” 如玫愣了一愣,“真是难得……”她如释重负,灿烂地笑了开来。 “难得什么?” “难得你第一次同意我说的话。” “同意你的话会让你这么高兴吗?” “当然,我觉得我们好像一直处在敌对的状态下,我并不习惯和人如此相处,这都是你的错!” “我有什么错!”乔林抗议。 “你当然有错!你不应该在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认错了人;你不应该正好出现在海滩救了我;你更不应该隐瞒你的身份,害我以为你是那个受伤的旅馆工人……” “那都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可没有故意让你误会,还有我在海滩上救了你,这也不应该?这真是我听过最没道理的责备!” “总之你还是不认为自己有错……”如玫瞪了他一眼,不悦地撇过头。 乔林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到了!” 车子终于穿过一处茂密的蔗林,慢慢地开进两扇敞开的雕花铁门内,驶上一处树阴夹道的小路。 “我们还没有到你家吗?”穿过雕花铁门,车子的速度还是没有放慢的迹象,这庄园到底有多大?如玫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已经到了。”乔林说完,庄园的绿阴尽头,终于出现一座巨大的建筑。 不远处的园丁小跑步地赶来,脱下头上的鸭舌帽,对乔林行了一个脱帽礼。 乔林边挥手边将车子开到白色建筑物前,如玫张大眼看得目瞪口呆。如果乔林的山庄就像一座原始丛林里的豪华巨宅,那他的地位不就像这岛上不可一世的君主? “这里就是……就是你家?”如玫困难地吞咽,不敢置信地问。 “严格说来,是我祖父留给我的,我不过是尽力地把它维持下去。”他淡淡地回应,不以为意。 他们停下车后,立刻有两个工人从大门前的石阶上走下来,急急地趋近主人面前。 乔林对其中一个工人说:“如玫小姐的行李是不是都送到了?” 工人毕恭毕敬地说:“是的,少爷,如您所交代的,我们把行李送到房间了。” 这时候一名高瘦的中年妇人走近,一双鹰似地眼睛像在端详猎物似的看着如玫。 “安太太,这是如玫小姐。如玫小姐,这是我的管家安太太。”乔林对她们介绍彼此。 “你好。”如玫简短地说,向她点头致意。 两个年轻的妇人恭敬地站在安太太身后,管家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玄关后的通道,表情严肃地说:“如玫小姐,我们正在等你,欢迎来到梦幻岛。房间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嗯……”如玫一时还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这些情景好像是一幕幕电影情节。怎么会这样?她一直当乔林是个寻常的男人,想不到他的身世背景如此的不寻常。 “我们午餐的时候见,如玫小姐。”乔林礼貌地对如玫点了点头,如玫只好顺从地跟着安太太走进那处处显得神秘的巨宅。 室内的设计完全就像十八世纪英国式庄园,每一件家具都显得优雅古典。 如玫目不暇给地四处浏览,安太太也礼貌性地做了简单的介绍。 走上二楼,来到西边的一处长廊,安太太打开其中一个房间,回过头对如玫说:“如玫小姐,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衣服我都已替你挂好了,用餐的地方,就在我们进来的大厅往左转。午餐时间需要我找人来带你吗?” “不必了,安太太,我自己会找得到的。”如玫自信地说。 安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那么你先准备一下,我走了。” 等安太太一走,如玫兴奋地走到落地大窗前,拉开窗上柔软的丝质窗帘,看见刚刚在车上欣赏的层层山岚。 她转回身观看四周的摆饰,里面的用品真的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她总算理解乔林说的,在他的庄园比待在旅馆里还要方便。 简单地梳洗一番后,如玫换上一件较正式的洋装,一个人走出房间,想利用多余的时间好好参观一下这豪华的巨宅。 她沿着长廊边走边观赏墙上的壁画,不知不觉来到一间大书房,里面的藏书丰富,几可媲美一间小型图书馆。如玫好奇地伸出食指一本一本地读出它们的书名,直到走至书架尽头,她霎时如获至宝,两眼发亮—— 法式落地长窗前,竟然摆着一架深棕色雕花的古典钢琴! 如玫看看四下无人,雀跃地想活动活动手指的关节,于是径自坐到钢琴前。钢琴上还摆着一本发黄的乐谱,她吹开尘埃翻了翻,看到几首自己熟悉的曲目,开始叮叮地在琴键上弹奏着,嘴里还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双凝视的眼睛…… 乔林像一尊雕像似地站在门口,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她的样子,真是美极了!他开始喜欢起她的声音,虽然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但是软软柔柔的,像音符一样可以医治心病,闭着眼好像还萦绕在脑海里久久不散,这片刻间,翠思的长相竟然开始模糊了—— 他猛然睁开眼,眼神中原本透露着希望的神采,瞬间又黯淡下来。他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坐在钢琴前的如玫,她娇小的身躯玲珑有致,飘逸柔顺的长发闲适地披在两肩。 乔林的心一阵紧缩,瞬间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想着过去和未婚妻相处的片段,他还是心痛不已。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挣脱他自设的囚笼?他像是个没有监狱的囚犯,囚禁在五年来痛彻心扉的思念里。 如玫缓缓地回过头,乔林游离的思绪猛然止住。 不,她们是不同的。除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还有身材相似外,她们的外貌完全不同,说话的方式不同、个性更是不一样……乔林再次陷入迷惘,他不应该认错人的,眼前的女子散发着一种光芒,似乎有着带领他走出黑暗的力量! 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栋巨宅已经沉默了五年,现在终于再度响起那轻盈的音符,好像在他受过伤的裂缝中抽出了嫩绿的青芽。 是什么样的感动?面对她,看着她,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三章 如玫听到后面有声音,猝然停止嘴上轻哼的旋律,直觉地回头。 看到乔林直立在书柜前,她不由得开始觉得全身不自在,脸上的红晕悄悄地爬上来。他修长的身形和忧郁俊美的五官,无形中已经深深地刻映在她的眼里。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只是始终觉得奇怪。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拥有这样慑人的脸?怎么能够同时拥有冷酷的双唇和温柔的眼睛? 这两种冷热不同的极端,组合成了完美的轮廓,但她害怕他的眼神,害怕那股冷漠和温柔,因为怕自己禁不起诱惑的眼睛,会让心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如玫困难地出声:“这……这架钢琴一定很久没有人弹了,声音有点走调,我……嗯……我弹得不好,我很小的时候,外祖母逼我学钢琴……我不喜欢被逼……她认为学乐器可以改变一个女孩的气质,但……显然在我身上并没有改变什么……” 她说话断断续续、毫无章法,紧张得像个上台报告的小学生。乔林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的唐突凝视让如玫紧张。 “我并不觉得你需要改变什么。”他淡淡回应。 “真的!我……我也是这么觉得……虽然我不够温柔,太好奇,还有问题太多……” “没错!”乔林挑了挑眉,竟然一口就同意了她的话。 如玫瞪了他一眼,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也会弹钢琴。” “对不起……我不应该随意乱动你的东西。”他说话的表情并不是很愉快,如玫直觉地认为他不喜欢她出现在这里。 “没错!我禁止任何人碰触这架钢琴,你是第一个敢破坏我规定的人。” “什么?我没听错吧!”如玫嘟起了嘴,不快地嗫嚅着,“乔林先生,不知者无罪,我想你的庄园已经很久没有外来客了,更何况只是一架钢琴,何必如此……”他果然是一个有怪癖的独裁者。 乔林出神地看着她,表面上严肃不快,但内心里却暗暗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其实他并不介意如玫弹这架尘封已久、严禁人们碰触的禁忌品,因为她的眼神是如此纯洁无瑕,透露出内心世界的单纯天真,竟令他胸口中的阴霾缓缓退去……也许,从她踏上这个岛上的土地开始,他就被精灵施展了魔法。 “这庄园里没有人会弹钢琴吗?”如玫又开始了一连串的问题。 “没有。”乔林回答得很快。 如玫腼腆地说:“你放心,乔林先生,我以后不会再弹了,你知道的,我很快就要走了。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架钢琴,声音还是这么美,你不应该冷落它的。”如玫惋惜地抚摸琴上的雕花。 “你已经对我说了很多我不应该做的事了。”乔林高抬起下巴,显然有些不悦,在这里还没有人像她一样,总是告诉他这里不应该、那里不应该的,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人会比熟识他的人还要了解他吗? “我知道有时我太主观了,这又是我的另一个缺点吧!” “还好!你早晚会离开,我想我不必去习惯你的缺点。”他用冷漠的回应来隐藏牵动的心情。 “是啊——你说得对极了!”如玫轻快地回应,心里却觉得忧伤。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乔林先生,为什么你不准别人弹它?”如玫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乔林刻意回避她的问题,不快地说:“你的问题真的太多了!” “对不起!我无法改变我天生的本性,就请你在这几天里多委屈自己。我有提问题的自由,你也有选择愿不愿意回答的权利。可以吗?”她不服气地对这岛上无人敢违逆的岛主抗议。 “你的个性就是这么不服输吗?” “难道不好吗?” “当然很好,具有挑战的性格,如玫小姐。” “我并不是个温顺的女人,你一定很不习惯吧?乔林先生。” 乔林凝视着她,并不想回答,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走进书房。 “南平,你来了。” 乔林绽开笑容,迎接这从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好朋友。南平的父亲是乔丹的私人律师,两年前退休后,才将梦幻岛的业务传给自己的儿子。 乔林礼貌性地介绍他们彼此:“如玫,这是我的律师,李南平先生。南平,这是如玫。” “你好。”南平突然对如玫说了一句普通话作为开场白。 “你会说普通话?”如玫意外地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着眼前这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他有着非常稚气且灿烂的笑容。 “当然,我父亲最固执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我学习说自己的母语。我真的应该好好感激他,让我现在能够派得上用场,和一位这么迷人的女士聊天。”南平的中文虽然说得流畅,但还是有些许腔调。 如玫问南平:“可是在海岛和我接洽的人怎么不是你?” “喔——那是我委托的当地律师,如果我知道我的客户是一位这么美丽的小姐,我一定会亲自前往的。” 被人赞美的话,是永远不会嫌多的。如玫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开心地又和南平闲聊了几句。站在一旁的乔林开始显得不耐烦,他清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好好谈谈,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如玫心里觉得有点抱歉,更有点失望。她和李南平一时忘了礼仪,说了一连串乔林听不懂的中文,难怪乔林会想要离开。 目送乔林离开后,南平走近钢琴,伸出手指随意地点了点琴键,发出了深沉的低音。 “这架钢琴已经很久没有人弹它了,而且……据我所知,乔林好像不准任何人碰它的。”南平看着琴键说道。 “是啊——我已经被告诫了,可是……为什么不准别人弹呢?”如玫问。 “我想它有特殊的纪念性吧!” “纪念什么呢?不去弹它就叫做纪念吗?” “我倒是没有想过!如玫小姐,你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南平不禁笑了出来。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了。” “哦!是谁第一个这么说的?” “当然是乔林先生,自从我踏上这梦幻岛后,我心里就有上百个疑问,所以你不必觉得奇怪。” “如玫小姐,你可以随时问我任何问题,我对你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李南平亲切地说。 如玫没有回应,只是伸出食指无意义地敲打着琴键。 南平又说:“我父亲也是从海岛来的,他很小的时候,家境非常贫困。乔林的爷爷,也就是乔丹,不断地资助我父亲完成学业,还帮他申请到英国的律师学校念书。等他拿到了律师学位,就开始为老乔丹做事。我父亲很晚才结婚,所以我和乔林的年龄相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同到英国读书、住同一间宿舍、一同追漂亮女生……” “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当然,我们简直就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只是我现在住在纽约,有事时才会回来。”李南平说。 “这架钢琴是他女朋友的?” “不是,是他未婚妻的。” “他的未婚妻?”如玫不禁想起乔林第一天将她错认的情形,她沉默了一会儿,有点迟疑地问:“南平,我……我长得像她吗?” “像谁?”李南平不经思索地问。 “我像不像乔林的未婚妻?” 李南平非常诧异,直觉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不像!只是……” “只是什么?”如玫不放弃地追问着。 李南平仔细端详着如玫,一会儿后才说:“如果真要找出相似的地方,你们的外形、身材,还有那一头披肩乌黑的直发,真的是有点相似。你和乔林的未婚妻都有一种能让人第一眼就陶醉的灵性之美,那一头飘逸闪亮的头发就足够让人怦然心动。唉!岛上的人都知道乔林深爱着他的未婚妻,乔林更认为她是个完美的女人,但实际上……” “实际上并不是吗?”如玫惊讶地问。 “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表面上看的那么美好,可是人们的缺点就是宁愿相信美好的事物,也不想去探究丑陋的一面。或许用另一个角度的说法是——他们宁愿掩饰丑陋的一面来保持美好的表面。” 他怔怔地望着钢琴,低声说道:“美丽的女人总是能让人轻易忘记她们的错误……” 如玫无法理解南平的话,毕竟她不了解乔林的过去,忍不住再追根究底:“他的未婚妻呢?” 李南平沉吟了一会儿后回答:“她在五年前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中午用餐的时候,李南平不时地和如玫谈笑风生,像是这豪宅里的第二男主人,不断地劝如玫多食用当地的美食。 乔林的话不多,始终面色凝重地不发一语。 到底在想些什么?如玫忍不住猜测他现在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在影响着她。他的身影就像晴空中的浮云,缓缓地飘进她的心,不是为了落雨,不是为了蔽日,只是为了在她的天空中染上一朵朵心动的色彩…… 突然间,如玫脑海中浮现李南平在书房里对她说的故事—— 几年前,乔林和李南平一起在英国读书,两人同时认识了翠思,翠思是个动人的女子,拥有一半东方人的血统。乔林和翠思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于是他们三人在学业结束后便相偕回到了梦幻岛,帮忙掌管乔丹的事业。 乔林深爱着翠思,并且也计划着未来。然而在他们订婚后的一个浓雾密布的早晨,翠思离奇地失踪了,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乔林着急得几乎要发狂,一连好几个月,他夜以继日地在寻找她,什么地方都没遗漏过。乔林的祖父几乎出动梦幻岛上所有的男人搜索整个岛屿,但还是没有翠思的下落。 渐渐地——有传言说,翠思是被诅咒了,就像乔丹的妻子以及乔林的母亲一样,都躲不过这岛上女主人会早逝的命运,这样的诅咒已经一连三代都应验了。而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乔林的父亲才会不愿回到梦幻岛,只让他亡妻的儿子乔林留在岛上,自己则在英国落地生根,以求摆脱掉这噩梦般的诅咒。 李南平和乔林对这样的传言都嗤之以鼻,不相信这种荒谬的谣传。但是,事实活生生地摆在眼前,一个花样年华的女人就这样平空消失了,人们放弃了追寻;五年后,岛上的人也都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只有李南平知道,乔林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过。 如玫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她仿佛可以看见他心口的伤疤,有股冲动想要抚慰他的痛楚,如果能够——她真希望能够帮助他,抚平他眉间的忧愁,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如玫,你觉得呢?”李南平询问着如玫,打断了她的沉思。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如玫只知道南平不断地对自己说话,可是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嘿!你都没有听进我在说什么?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喔……” “我有吗?” “看来你也不是惟一的一个。”南平看着他们两人的神情,忍不住嘲弄。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南平,你刚刚问我什么?”如玫问。 “我是在告诉你,你继承的达密拉小岛,是个绝佳的私人岛屿,如果把它改建成舒适的度假村,确保个人的隐私,将是许多名人们趋之若鹜的度假天堂。我刚刚就是在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要留下来经营达密拉小岛的观光事业?我还可以帮你呢!” 如玫浅尝了一口红酒,还来不及说什么,乔林就替她回答了。 “如玫小姐不会考虑的,她签完约后就要离开了,不是吗?”乔林挑起两道浓眉。 如玫翻了个白眼,很想反驳,但话却哽在喉间说不出来,因为乔林说的是事实,不过……刚刚听完李南平的话后,她脑子里开始酝酿出第二个想法。 李南平明白地说:“也对!乔林出的价钱非常优厚,这么一大笔钱可以让你回海岛实现你的理想。”为了带动餐桌上的气氛,南平只好一再打破沉寂,“如玫,你在海岛还有什么亲人呢?” “我只有父亲,可是我们并……并不亲近,其实更实际的说法是——我对我父亲的感觉很陌生。坦白说,自从我父亲再婚以后,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孤儿……”提到家人,如玫不禁有些窘迫。 “哦……”两个男人都忍不住有点惊讶。 如玫闪避乔林专注看她的眼神,低下头看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说:“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跟着父亲移民到美国,不久父亲再婚,继母生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那时我才八岁,和他们相处不来,于是我父亲把我送回海岛,由我外婆抚养我长大。一直到高中毕业,父亲才又把我接回美国读书,到大学毕业后,我才刚回海岛想找工作,没想到就收到你们给我的遗产赠与通知……”李南平深沉地看了乔林一眼,对如玫说:“如玫,你知道吗?你和乔林的身世非常相似,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真是令人惊奇的巧合,好像在无形之中,你们的出生有某种关联一样。” 如玫好奇地问:“乔林的身世和我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们的母亲都早逝,你们都是被父亲留在家乡的孩子,所以和父亲都不亲近。不同的是——乔林是被祖父抚养长大,而你——是被你的外婆抚养,你看!是不是很相似?”李南平惊讶于自己的发现。 乔林倏地站起身来说道:“这种例子太多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如玫小姐,我们今天下午要到达密拉小岛,请你准备一下,我先失陪了。”他面无表情地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角后转身就走,留下李南平和如玫怔怔地坐在餐厅里。 李南平看着乔林的背影,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他太了解乔林了,他的好朋友今天有点反常,故作冷漠,像是……吃醋?对了——一定是如此!想起他和如玫有说有笑的时候,乔林脸上微怒的神情,李南平不由暗自窃笑起来。 终于!乔林的爱情再度来临了。 乔林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两膝磨白的牛仔裤,独自站在庄园的长廊上吞云吐雾。如玫缓缓走近他身后,不明白为何连他的背影也显得如此寂寞。 “乔林……先、先生……”如玫想要改口叫他先生的习惯,但还是无法适应。 “你准备好了。”乔林回头一看到如玫,即刻就将手中还有半根的烟丢弃在地上。 他牵动嘴角自嘲:“你不想再对我唠叨抽烟的事了吗?你让我蛮怀念那种感觉的……” “你放心,我还是会警告你,我可不想抽二手烟。”如玫笑道。 “我尽力而为,我们走吧!” 乔林带领着如玫坐上他攀山越岭的吉普车,启动车子驶上小路,离开庄园。 “你抽烟有多久了?”如玫突然发问。 “五年。”乔林毫不假思索地说。 “喔……”如玫不再问了,她总是会不小心触及他的痛处,“五”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非常敏感的数字。 “你看,前面的蔗园生产岛上的主要农产品,再加上酒厂出产的酒,就是岛上最有名的两样输出品。我们利用获得的利润在岛上做了不少建设,所有的资源都被充分利用,这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岛屿。”乔林的语气中显出对这个岛的骄傲。他们穿过一处广大的蔗园,乔林开始对她介绍收割和制糖的过程,蔗林大约有十二尺高,人们如果在其中走动,很容易失去方向。 如玫专心地聆听,乔林果然是一个非常尽职的向导。 有时乔林的工人经过车子旁,都会亲切地向如玫和乔林挥手致意,等他靠近时还会谦卑地点头弯腰。如玫清楚地感受到乔林在这岛上十分受人尊敬,显然是岛上最有势力的人,坐在他的身边,不禁让如玫也骄傲了起来。 他们又穿越过小镇上的市集,越来越多的人不停地向他们打招呼,途中乔林还不得不停下来接受一个农妇的赠予。农妇不顾乔林好意的拒绝,执意将一个新鲜的大西瓜放进吉普车里。 农妇滔滔不绝地对乔林弯腰致谢,并因为乔林的缘故,对如玫也是毕恭毕敬的,不停用着好奇和诡异的微笑看着她。 乔林好不容易摆脱了农妇,继续启动车子在人群中慢速穿梭,途中不停对她述说岛上居民的故事,例如那位农妇有六个女儿,不久前才产下第一个男婴,乔林曾托人送上一份丰厚的贺礼,替他们解决了经济上的困境。 他们又不得不停下车,因为有个独眼的中年男人拦住他们的车子,想要和乔林说几句话。如玫安静地聆听后,才知道他是一个贩卖农作物的农夫。过去因为和别人打架,失去了右眼,对方也受了重伤,他很感激当时乔林出面排解纠纷。 她还听到乔林资助岛上几个聪明的年轻人到英国读书,他们的父母会不时送乔林吃不完的农作物。还有一个在市集里选购食物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和乔林谈了一会儿的话。事后乔林对如玫说他曾经是个自暴自弃的酒鬼,为了让他重拾对自己的信心,乔林为他安排了一份在庄园里做采购的重要工作。 如玫兴致勃勃地聆听着,乔林并没有刻意想炫耀自己,只是这些小故事都免不了和他自己有关联。如玫不时端详着开车时乔林的侧影,仿佛感受到心中有一股倾慕的情愫在滋长,他就像夜空中令人仰慕的一颗闪烁星星。 她好像爱上他了,正如爱上了那一颗灿烂的星子。她渴望汲取他一点点的余光,在他耀眼的光华下,只要远远地仰望,就足够慰藉她的渴望。 没多久,乔林将车子停置在一处私人码头上,随后带着如玫攀上了一艘小型的游艇。 他伸出手体贴地握紧如玫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步上小艇,如玫感激地说:“乔林,你真是个好人。” 乔林愣了愣,笑了开来,“你现在才知道!” “对不起……我一直对你……很傲慢,我不应该对你存有偏见的。”如玫有些惭愧,她曾经对乔林十分无理,不但不尊重他,还时常对他吹毛求疵。现在她才明白,乔林在岛上的地位并不是靠财富累积的,而是因为他那颗善良易感的心,一点一滴地赢得岛上人们的尊敬。 “没关系!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那一个浓雾的清晨对你无礼,我做事情独断独行,你对我有偏见也是应该的,我不会怪你。”乔林边说边发动游艇上的马达。 如玫悄悄靠近他身边,趁他不注意,倾过身去在他的脸颊上偷偷亲吻了一下。 她得逞后,急忙后退,腼腆地对乔林说:“你看!我们扯平了!” 乔林一脸似笑非笑,“这是个好方法。” 他转过头去,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神专心地凝视前方,但是心里就像游艇身后激起的白色水花,滔滔地在平静的海面划上了长长的符号。如果不是因为正操纵着游艇,他或许会情不自禁地将她揽过来,再吻上她那柔软的双唇……天知道,他必须多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想要拥有她的冲动。 那一个偷偷亲吻,仿佛是顽皮的丘比特,光着身子、挥动着小翅膀,又鲁莽又急躁地创造出人间又一场令人措手不及的爱情。 乔林边驾驶着游艇,一边介绍附近的小岛屿,有几座小岛只有半个球场大小,有的只有一个房子大小,乔林小心翼翼地穿越过许多突起的礁岩,终于来到达密拉小岛。 “到了,我已经好久没有来这里,自从我祖父生病以后,就很少有人来,可是每个礼拜我还是会叫工人来这里清扫整理,毕竟这是我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他花了非常多的财力和精神在这个小岛上。” 他敏捷地率先跳上小岛,利落地将游艇上的绳索一圈一圈地绑在木桩上后,便伸出手将如玫引导上来。 当如玫站定以后,抬头的第一眼立刻就爱上了这座小岛—— 第四章 “这个地方真的好美……”她不停地赞叹。 岛上一片苍翠,海岸上的沙滩闪着粼粼的金光,另一面的山坡上则有着各式各样的奇石,默默地坐立在沙滩的另一方。 “走吧!” 如玫乖乖地跟随着乔林,整个小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如玫不禁觉得自己就像他的影子一样,紧紧相随。 他们来到一幢白色的房屋前,白色石墙的房子似乎也算是梦幻岛的特色。 “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里过夜,早上我已经吩咐工人准备好食物,至于你换洗的衣物,安太太也替你准备好了。”乔林简单地说。 “什么?只有你……你和……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玫不敢置信。 “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乔林学着她的语气,故作惊讶地又说:“你不会怕我吧!” “当然不会!”如玫马上好强地回应,脸上一热,不想在这话题打转,随即又说:“我的意思是——乔林先生,为什么你老是这样自作主张?我不知道我们必须要留下来过夜,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的!” “你又在告诉我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我没有!我只不过在要求你,请你告诉我更多的活动细节,免得我时常像个傻瓜一样让你牵着鼻子走,我还以为我们看看就回去了。” 乔林沉着脸,不以为然地说:“你应该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难道你以为达密拉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岛,随意走上一天,就可以一窥全貌了吗?”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只是……你……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这岛上的暴君,所有人都要服从你、听你的命令。但是你要知道,对我多说一点细节,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寻常的要求,也是一种尊重,你懂吗?独裁者!”如玫气鼓鼓地说。 乔林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如玫的话也不无道理。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乔林回道。 “太好了!乔林先生。”如玫瞪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本性难移。 白色的小屋前,是一座长满小花草的小桥墩,桥下流水声淙淙,白色的蝴蝶在漂浮的绿色草叶上展翅飞舞,小鸟儿在芒草丛里穿梭易位,组成一幅令人屏息的动人画面。如玫怀着崇拜的心情跨进屋内,却发现屋里的布置就像一般寻常家庭,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壁毡,让屋内显得非常的温暖。 突然一股凉风袭过,送来一阵花香,如玫直觉地寻找香气的来源,探到屋后的花园,这才发现园中种植了各色的鲜花,鲜艳的颜色将四周装点得如梦似幻。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会舍不得将这个地方平白送给一个陌生人。”如玫说道。 “我祖父对你一定有某种感情,否则他不会将他最心爱的地方送给你。” “某种感情?可是我并不认识你祖父……”如玫忙着环顾四周,好奇地想要看尽所有的角落。 “我相信你会找到答案。” 他们一同走入主卧室里,看到窗户前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旁边是个简单的书柜,书报文件四处摆放。这是乔林祖父的卧室兼书房,他生前时常在这里记录他的生活随想。 “我们能看吗?”如玫看着这些属于个人隐私的东西显得有些顾忌。 “你担心什么?我们家族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他浏览着桌面说,“我时常看我祖父在翻阅这本书……”说完,随手在桌上拿起一本泛黄的书,从封面的破损,看得出乔丹时常翻阅。 如玫怯怯地不敢上前翻动,“这些都是你祖父非常私人的文件,你确定我真的能看吗?” “我祖父的性格一直令人难以捉摸。他把整个岛都送给你了,还会在乎你翻阅他的东西吗?” 倏然间,从书页飘落一张黑白照片,乔林弯腰捡拾。如玫好奇地靠过去,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想要看清楚照片里的人。 是个女人的半身照,墨黑的长发披肩,食指按在耳际边,微微地低头笑着,带着些许的羞涩和不安。背景已经渐渐模糊了,可是她的五官和眼神却是如此的鲜明。看得出照片已经年代久远。 “这照片上的人很像你——”乔林疑惑地拿起照片比对着如玫说。 “让我看看!”如玫凑上前看,不禁也目瞪口呆了。 “你知道是谁吗?”乔林问。 “我想——有可能是我外婆年轻时的样子,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过,我长得很像我外婆。” “你们简直就像同一个人,怪不得,当我在码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很熟悉,因为你很像这照片里的女人,我从小就看到我祖父不断地端详这照片中的人出神……”乔林怔怔地看着照片,回想起小时候看见祖父孤独的身影,一个人坐在窗口聆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手握着这张黑白照片,一直到日落西山。是的,他记得这张照片,从小就跟着祖父生活,照片里的女子身影,如今回忆起来,还深刻鲜明地映在他的脑海中。 如玫心中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全都哽在喉间,她迫切地想知道一切真相,却又不知从何找寻,一颗心像被几千枝棒槌敲打,鼓动得几乎要跳出胸口。 乔林困难地移开视线,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我们继续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他放下照片坐在祖父的书桌前,打开最上方的一个抽屉,里头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笔记的下方还有许多照片。 “啊——这些是我在美国读书时的照片,我竟然都不知道有人在偷拍我,你看!有我在图书馆读书的时候、在校园小径吃东西的样子,还有我在咖啡馆打工……天啊!一定是你祖父雇人调查我的一举一动。” 乔林目不转睛地比较着那张发黄的老照片和如玫在校园里的照片,仿佛也陷入他祖父谜样的世界中,只觉得时光好像对人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半个世纪后,物换星移,如玫的外婆仿佛又在如玫的身上重新活了过来。 乔林开始逐渐理解祖父的用心。老乔丹一生拥有的只有一张照片和牵动他一生一世的回忆。而乔林拥有的,正是身边活生生的如玫。在他的潜意识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不断地告诉他,留住如玫!留住她—— “你看过我的照片吗?”如玫问。 他转过身,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回答:“没有,这里我并不常来,遗嘱执行后,我就没有权利进来,再说我也没有这样的好奇心。” 乔林看见笔记里面夹着一封还未开启的信,拿出来递给了如玫。 “这里有一封信……” “给我的?” “嗯,很厚的一封信。”信封上的确是写着如玫的名字,乔林尊重这是私人信件,自己踱步走开。 “可是……” 如玫不知怎地有些犹豫,好像看完这一封信后,这个世界将会有所改变;她不知道——眼前那团未知的迷雾正等待她挥手拨开。 “你慢慢看吧!我不会打扰你,在签约前,这小岛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如玫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为了缓和自己的情绪,她坐下来,在这拥有梦幻般奇景的窗户边,慢慢打开信件逐字展读。 亲爱的如玫: 当你读这一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在我终于确信,等待了半个多世纪的人不可能出现在这屋内的时候,我就暗地里发誓,让你来完成我最后的遗愿。 我每天端详着你的照片,看着你说话,仿佛已经非常熟识你了。你不要惊慌,我还没有疯狂,我反而觉得这是个疯狂的世界,惟有我太过清醒,才学不会遗忘。这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埋藏了一辈子的心事,就请你耐心地读完它,这是我用尽了最后的思念写出来的。 很久以前,我的堂兄,他是个医生,刚从一座遥远的小岛义务奉献回来执行募款的任务。当时我很好奇他为何会放弃在英国高薪的工作,选择停留在那个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全心奉献。他来探访我,也想从我父亲的身上寻求一点支援,我们谈了一整天,他对我描述小岛的风光还有当地的人文习俗,深深地吸引住我,我决心要去那小岛上亲身经历一番。 对了!那个小岛就是海岛。三个月后,我到了海岛一处偏僻的小村庄,由于水土不服的关系,我生了一场大病,我堂哥不在,当地的人把我送到一个老医生家中。当我昏迷不醒的时候,隐隐地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探在我的额前,感受我的体温。当我为自己垂危的生命挣扎时,有一个鼓舞的声音不断地在我的耳边低语。 那一夜开始,我就爱上了那个声音。 在和病魔缠斗的每一个噩梦里,只要有那个声音响起,我就能够安稳地睡去。 三天后的一个午后,我的高烧退了,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漫长的战争,但我知道这场噩梦已经结束了。 我看见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她是老医生雇用的看护,她——真的是一个天使,一身纯白的衣服和披肩的长发,嘴边那朵欣慰的微笑在我的眼前放大,那一幕影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忘不了,往后的几十年里,她的身影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从不间断。 虽然我们的语言无法沟通,但是只要一个简单的眼神,或是一个手势,她就知道我的需要,我对她笑的时候,她会腼腆地垂下眼睑,不愿直视我坦率倾恋的目光。 我为了让她能明白我的心意,于是开始努力学习绕舌的中文。 莉莉——她人如其名,像朵纯洁的百合。我每天默念着她的名字一千遍、一万遍,我拜倒在她的裙下,想要热烈地拥抱她,让她感受到我深切的爱恋。可是,我什么都无法做,因为村里为我翻译的一个老学究说,她已经订婚了。老学究严肃地警告我,叫我别作非分之想,他看出了我内心的渴望,命令我收敛我的感情,可是,他怎么能够阻止我,如同想要阻止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 我堂哥回到海岛后,我对他倾诉一切,可是,连他也警告我这是一段不会被祝福的感情,不但她的家人不会赞同,就连她的名节也会因而受损失。 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痛苦地逃避彼此。我故意全心投入我堂哥的计划里,不去想她、不去找她。我和堂哥在那里盖了一所医院,还有教堂,一年后落成启用,此时我已再也没有理由留下。 如玫,你的外婆是个信守承诺的贞节女子,虽然我能强烈感受到她心底的空虚只有我能够填补,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顺从她父母的安排出嫁了。 我眼睁睁地看她打扮成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投入一个她全然陌生的男子身边,我的心在淌血,我恨不得撕开胸膛呐喊—— 直到现在我还在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排除万难将她带走? 回到英国,继承庞大遗产的我,买下了梦幻岛屿的大部分土地,全心全意致力岛上的开发,可是——我还是忘不了她。 每天夜深人静时,我总是端详着她的照片,那是我在老医生家替她拍下的惟一一张照片。 我还记得她羞涩地面对镜头,两手不知所措的样子,当时我用简单的中文赞美她有多么的美丽,她低头微笑地将头发拨到耳后。 我买下了达密拉小岛,假装她会回到我身边,告诉所有人说我买下小岛的目的是为了迎接我的新娘。 我沉浸在这样的美梦里不愿醒来,却时常凝望着幽暗的夜空,不住地对海洋上吹来的南风哀泣,因为迷茫的渴望,让我觉得心痛不已。 六年后,人们渐渐用疑惑和同情的眼光看我,于是我娶了服侍我的女仆,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后就难产死了。我的妻子或许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所以选择了死亡来责罚我。她不知道,我活在虚幻和现实中,仿佛走钢索一样,一不小心就要跌落。 五年前,我的孙子乔林的未婚妻失踪了,到现在她的生死还是个谜,但我们的心里都很清楚答案。我曾提议为乔林的未婚妻办一场惜别的丧礼,可是他坚决反对。他和我一样不愿面对残酷的事实。 可是我知道,乔林的坚持并不会有结果,因为我们的心里都很清楚答案;而我不同,我知道我最终的坚持会有结果。我开始雇用侦探来打听你外婆的下落,我要我渴望的梦想最终得到依归。 他们的报告回来了,他们告诉我你外婆在几年前就去世了,惟一和她相依为命、惟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被她的父亲接到美国读书。我不放弃地请他们打听你的一切,看到你的照片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照片里面的你,就是你外婆的模样,我思念了一辈子的人仿佛又重新在我眼前复活。 这是上帝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快九十岁的我,在临死前写下了这遗言,我要将达密拉小岛留给你,希望你飞越海洋、穿越溪谷与山岭,来到我为你准备的地方。我一直想象你是我们的孙女,你的存在是我们在这人世间仅有的联系。 可是,我太了解乔林,他如果知道这个遗嘱内容,一定会出高价将达密拉小岛买回,我在这里恳求你,请你三思而后行。 你来了,我的灵魂才能够解放;如果你能够拯救乔林,我在天国里会天天起舞、高唱。 亲爱的如玫,这九十岁的老人惟一的要求不会太过分吧! 达密拉的土语就叫做期望之岛,这是一封充满期望的信,附上一个充满期望的小岛,恳求你能够实现我的期望。 最后送上我最诚心的和最终的祝福—— 如玫看完信后,久久都无法思考,无法移动身体——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此刻她好像正站在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十字路口前,接下来的决定绝对是疯狂的。 她揉了揉酸痛的眼,困难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才发觉黄昏的余晖已尽,自己竟然独自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她回头,看见半掩的房门外有一道光线。 如玫跟随着光的指引走到一个宽敞的厨房,看见乔林坐在长桌旁独饮,手上夹着一支短烟,眼神显得忧郁孤独。 如玫懒得理会乔林,瘫坐在他的正对面。 他熄掉了手上的烟。 “给我一支烟吧!” 乔林平静地看着如玫,递给她烟盒里的长烟。 如玫笨拙地拿出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乔林伸手用打火机替她点燃。 “咳、咳咳……”才深吸了一口就被那苦味呛到。 乔林在她准备再吸第二口时,迅速地将烟从如玫的手中抢走,捺熄在小瓷盘上。 “别再试了!有些人以为抽烟可以减轻压力,其实只是在制造另一种威胁和毁灭。”乔林的语气显得消极。 “我知道了,烟是人类最自讨苦吃的发明……那么你认为……酒……也是……吗?咳咳……”如玫还没有咳出肺里的乌烟瘴气,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不一定,喝下吧!润润你的喉咙,一杯酒毁灭不了你的。” 他早就准备好酒杯,将红酒注满,推到如玫面前,她像沙漠中饥渴的旅人,一鼓作气地将酒喝得一滴不剩。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乔林问。 “我不知道。” “超过九点了……” “什么?”如玫一脸惊讶。 “这里的夜来得很晚,你饿了吗?” “嗯……好饿。” 乔林起身准备为她简单做一个牛肉三明治,如玫观察他粗糙的手指,惊讶他也能够如此细腻地打点厨房的工作,心中不禁十分感动。不久,她看着面前美味的食物,才知道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乔林兴味盎然地看着如玫狼吞虎咽,还一口又一口地猛灌红酒,他什么都不想说,静静地端详着她,等待着她。 如玫酒足饭饱后,推开了瓷盘,和乔林的眼神相对,许久—— “我要留下来!” “什么?”乔林不敢置信。 “我决定要留下来了,你告诉南平,不必准备签约文件,我认为中午他对我说的意见非常可行,所以……” “你疯了!”乔林不以为然地站起来,准备收拾桌上的残余。 “我没有疯!我决定留下来,谁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特别是你!”如玫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然而她的高度只到他的肩膀,气势上就被削弱了一大截。 “你想要刁难我,故意抬高价码吗?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你如果留下来,除了一座无人的小岛和一栋不起眼的房子以外,你什么好处都不会有的。”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想走了,我读完你祖父的信,发现我有责任留下来,这是他的希望。”如玫的语气坚定。 “好——你成功了,我会再提高三分之一的价钱给你,不过这最后的数字绝不会再更改。更何况没有我的帮助,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独自在这小岛上生存的。” “我不要钱。你不懂!你不会懂的——我在海岛没有亲人,外婆死后,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关心我、重视我了,然而今天我很高兴地知道,你的祖父用他的全心来等待我,为我准备这么美丽的家,虽然我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这个小岛需要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好好地维持这里,我要把达密拉岛变成一个令人憧憬的天堂。你知道吗?你知道达密拉的意思吗?”她咄咄逼人地问。此刻酒精的力量在她的血液里沸腾,她读完乔丹的信后,好像进行了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乔丹的梦想和灵魂转移到了她身上。 “期望,期望之岛。” “你知道?!”如玫惊讶地说。 “我知道的事,绝对要比你想象的多。”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狡狯的光芒。 “可是你绝对没有想到我会留下来吧!其实在庄园,南平告诉我经营达密拉小岛的计划之后,我就开始觉得我并没有必要将达密拉卖给你。” “你无法适应这里的,这里的一切并不像表面上看来如此的美好,那需要经验、劳力和精力来维持,有许多困难必须要克服,你懂吗?你不过是一个毫无处事历练、没有吃过苦的小女人。” “住口!你……简直太小看女人了!”如玫酡红着脸,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气愤。 “我小看女人,不如说我小看你,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并不认为你有办法克服。”乔林刺激着她,一字一句都像利剑一样直捣她的弱点。 “乔林先生,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有决心,一定要让你后悔说这一句话。”如玫挺起胸膛,仿佛拥有千军万马的力量。 “太好了!我拭目以待……”乔林的态度突然转变,脸上闪过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等着吧!我不会让你祖父失望的。”如玫的语气里有十足的把握。 “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失望。”骤然间,乔林的语气温柔得像从海面吹来的暖风,他冷漠的双眼霎时燃起了火焰。 如玫听不出乔林的弦外之音,只隐隐感觉到好像让他得逞了某件事情,但偏偏此刻她的脑袋又不够清楚。 乔林对着有些许醉意的如玫郑重地说:“你需要帮忙……” “没错!我需要很多人帮忙,我需要找南平请教他问题,我需要宝拉帮我熟悉人事和旅馆业务。对了!这岛上有银行吗?我需要贷一笔款项来投资我的观光事业,我需要好好研究这里的一切……我需要……” “你需要的——只有我。”他高亢的语气难掩激动,体会祖父最后的用心之际,他惟一的念头就是——留下她。 看着乔林眼底闪耀着一种强烈的意志,如玫仿佛被他催眠,怔怔地看着他有棱有角的五官。也许是酒精作祟的关系,她感到心中对乔林的感情在此刻一涌而上,除非地球停止转动,否则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得了。 第五章 如玫被清晨的阳光唤醒,她困难地张开眼打量四周,才知道自己躺在卧室里。她昨晚一定是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还是乔林将她抱到卧室的。如玫想到这里,脸上不禁发热了起来。 她恍惚地走出卧室,来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她四处张望,又走到厨房里寻,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开始慌张起来。乔林不会放下她一个人,自己离开了吧? “乔林!乔林!你在哪里?” 如玫的心一阵紧缩,脚步开始显得急乱,像疯了似的跑遍房屋的四周,除了自己,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待她真的确定乔林不在屋内,也不在屋外四周,她开始往更远的方向寻找。 “游艇也不见了!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如玫这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好了,可是心里又不相信乔林会留她一个人在小岛。 她不死心地想要找到他,突然看见一条傍山的小路,不假思索地就往前探去。小路后面是一片草原,她唐突地冲进草原里,打扰了许多白色的蝴蝶纷纷窜起,她抬头望见天际中的巨鹰破空长啸,远处的一群山鸟也相互回应。 原来她是个陌生的闯入者,寂静的草原,像一湖寂静的春水,霎时间被如玫的脚步搅动了一圈又圈的涟漪。 草原后面是杂乱的岩石和芒草,如玫气喘吁吁地攀爬着,慢慢发现不远处有个岩洞,她好奇地走近,站在入口前犹豫了许久,挡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岩洞的高处有些大大小小的洞口有阳光射进,像一个个的探照灯指引着如玫的方向。 她摸黑走了几分钟,发现这不起眼的岩洞里竟然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小通道,心跳不禁加速,赶紧回头—— “我迷路了!”她以为很快就可以找到出口,想不到又回到了原地。 她慌张地穿越另一处较阴暗的转角,突然间被一个挡在正前方的岩石绊倒,惊呼一声才发现膝盖被刺破了一个伤口,周围还有一些擦伤,血流不止。 她有股想哭的冲动,但是这里四周无人,她只能够靠自己站起来,慢慢摸索走出这岩洞,否则—— 才走没几步,如玫痛苦地蹲在一处较光亮平坦的角落,她仔细地研究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撑起自己重量的棍棒,可是却失望了。 她不知道她离开小屋已经多久了,她好想赶快回到温暖的屋内,换掉一身污秽的衣服,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这么简单的希望,现在竟然变得如此困难。刺破的伤口流了许多血,如玫借着光线仔细地检查,看到鲜红的血汩汩地从膝盖上流到脚踝,连她白色的球鞋也染了鲜血,不禁感到一阵昏眩。 她坐在岩石上大喊:“乔林!你这个大笨蛋,都是你害的!如果让我活着走出这个岩洞,我一定找你算账!” 回应她的是一群被惊起的飞鸟,她气愤的口吻愈加激动,“乔林!你在哪里?你再不出现……我就……我就——你没有责任感,你这个独断独行的大暴君,竟敢丢我一个人在这个小岛上自生自灭!我懂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故意要让我尝尝苦头,好自己摸摸鼻子拿了钱离开,我不会中计的!我要留下来,就算死在这里,我也要变成鬼留在这里,天天吓你,把你吓疯……” 二十分钟后。 “乔林,你说的不错——我如果要留下来,我就需要你,你是对的……你快来……我是这么需要你……”如玫忍不住开始轻泣。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手臂里,瘦弱的肩膀不住地抖动,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觉得如此需要一个强壮的肩膀来依靠。 八岁以后就是外婆抚养她长大的,现在外婆去世了,虽然她还有父亲,可是她从来就打不进父亲的家庭里。 爱真的是无法分享的。感情的世界里容不下敌人,更容不下会分散感情的人。 她累了,她不想做敌人,她只想要真实地拥有自己喜爱的人、自己的家。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立足点,才计划要留下来,却又陷入这一场意外里,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暗示吗? 她索性痛快地大声哭泣,想要一口气哭完她曾经忍住的泪水;想要把二十三年来的委屈,借着疼痛全部地倾泻而出…… 突然,如玫听到了岩石被踩过的声音,有人来了—— “乔林!是你吗?”如玫回过身用着严重的鼻音问。 脚步声变得急促,一名骑士赶来营救被困在幽暗岩洞里的她。 是乔林!当他看到如玫娇小的身影独自坐在岩石上哭泣时,他的心仿佛被撕裂般那样的痛苦。她受伤了!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野兽,躲藏在岩洞中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迷路了……” 乔林一个箭步跪在她面前,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拥住她。 “乔林——你把我抱太紧了……我不能呼吸……”如玫困难地说,双手还是回应着他的拥抱。 “你受伤了!”他放开她,急忙检视她的伤口,脱下上衣紧紧地将她流血的地方包裹住。 如玫不敢正视赤裸着上身的乔林,只有低下头按着受伤的膝盖,拧起两道秀丽的眉毛来掩饰心里的尴尬不安。 “我想只是血流得太多,有点骇人……” “看来没有骨折的迹象,我马上带你回梦幻岛医治。”乔林又仔细地查看如玫全身,发现她手上还有几处小擦伤,“你这个笨女人,为什么不乖乖待在房子里面等我,一个人在岛上乱跑?” “等你回来?我怎么会知道?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四处找不到你,才会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下次你再这样独断独行,我……我会……我会……”如玫涨红着脸气愤得说不出话来。乔林是这群岛的领主,她不过是个孤立无援的外来客,她能对他如何?想到这里,她什么威胁的话都吐不出来。 乔林抬头看见她忍受痛楚的表情,一股冲动又想将她抱个满怀。 “我昨晚睡不着,天还没亮就开游艇回庄园办事,以为你会很晚才起来,我回来后四处都找不到你,紧张得好像快要疯掉了!” “你活该,疯掉最好!你……你真的太可恶了,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留个纸条也可以啊——乔林先生!我不是个只会等待的女人,会乖乖地顺从你的一言一行。你为什么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我真希望你也在这里迷了路,又跌一跤,体会一下孤立无援的恐惧,这样的话,你就会懂——为什么我老是要你先学会尊重体谅别人!可恶!你真的很可恶!”想到自己惊慌失措的恐惧,如玫就忍不住把怒气发泄在乔林身上,她不断地击打乔林壮硕的臂膀,不断地责备他、骂他—— 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无动于衷,如玫不禁悲伤起来,“昨天晚上,你说我只需要你,不需要别人,可是你这种行为怎么能让人信赖?如果有一天你不理我了,我就会死在这里,真这样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么就不要放过我……”乔林的声音有点沙哑。 忽然间,如玫感到拥抱她的手臂和肩膀开始不断地颤抖,她惊讶地住了口,紧贴在乔林的怀里,从他结实的胸膛里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声音,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如玫,你不要放过我——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死,我不会!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不会让你从我的手里溜走,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生命,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乔林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话,他冷漠坚强的外表在如玫的面前分崩离析,忍受了五年的痛苦在顷刻间无所遁形。 “乔林……”如玫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轻抚过他杂乱的短发,她知道他在哭泣,所以才会不愿意放开她,因为他不愿如玫看见自己受伤的表情。 “如玫,你尽量骂我、打我吧!因为是我害你受伤的,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心里的愧疚。我以后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像稀世珍宝一样地捧在手心。如玫……相信我……” 乔林的话让如玫感动得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乔林……你不必这么说,我并没有要你这样。我不过是……太生气了,才会胡乱骂你。”乔林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如玫态度不禁软化下来。 乔林放开了她,湿亮晶莹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如玫,“我说你需要我,其实是在欺骗我自己。是我需要你,如玫。不要离开——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我……” 如玫愣住了,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男人的眼泪。她把身体往后挪移,伸出手来擦拭他脸上的泪痕,他的泪还是温热的,抹过的指尖触摸到乔林的脸,感受着他坚毅慑人的线条。 她着魔似地将唇靠上,轻轻地将另一边的泪吻干。 情人般的吻可以将熄灭的火焰重新点燃,乔林知道再也无法愚弄自己,愚弄不了一切。从小,他就跟着祖父一起看着那张照片,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也同样爱恋着照片上的女子。原来,他一直在寻找的是她,是如玫这个来自东方的新娘……如玫的吻轻易地释放了他的灵魂,他飘飘然地像一缕轻烟,回首向禁锢他的过去道别。 乔林看着怀中的如玫,眯着眼闪耀着炙人的光芒,手臂的力量又缩紧,慎重地对她说:“嫁给我!” “你在开玩笑吗?” “我不想让你离开,惟一的办法就是嫁给我。或许你认为我疯了,可是我只为你疯狂——如玫,不要再玩等待的游戏了,我要娶你,我认定了要等待的人是你,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生命是如此的短促,不要留下任何遗憾,我需要你——嫁给我吧!” 如玫惊讶得合不拢嘴,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然而,他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表情里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存在。 她心中既欢喜又害怕,生平第一次有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乔林似乎知道她心灵中最软弱的一部分,总是能够轻易点燃她的渴望,让她全身的血液因为他而激荡汹涌地流窜。 她不禁害怕了,抱紧她的手臂是如此的强壮,就像一个安全的港口,让她漂摇无依的风帆留驻停歇。如果她选择离开这个港湾,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一辈子遗憾? 一股微风从岩洞的出口吹来,悄悄地撩过她的耳际,好像正不断地对如玫诉说:“拯救他,如玫——只有你能够拯救他……” 如玫没有回答,她沉默了许久,看着耀眼的阳光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索性偏开头,又埋进他的胸膛,艰难地开了口:“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会的。” 他替她肯定了心中的疑惑,同时,也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望。 “贺柏医生,我和如玫要结婚了,我希望你是第一个祝福我们的人。” 乔林送如玫到贺柏医生家疗伤,顺便也当着贺柏和在场两个工人的面前公布了这件婚事。 “恭喜你,乔林先生。” “恭喜——真是太好了!”所有的人都为他们祝福。 贺柏医生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如玫不服气地对男士们说:“不不不——我没有答应,我还在考虑,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这……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乔林,你不应该说的,我只是答应你我会考虑。贺柏医生,我不希望你们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毕竟我还要时间,我要……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好好地考虑……”如玫有些羞窘,虽然这样的情况在梦幻岛根本是见怪不怪,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贺柏医生走近如玫,微笑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好像要给她坚定的力量一样,“如玫,有什么不同呢?深思熟虑后又怎样?考虑十年和考虑十秒的决定,都只有两种可能,不管是对或错,你都已经有一半的胜算了。选择哪一条路走,都很简单,困难的是要如何克服障碍,乔林是个好伴侣,他会陪你走完全程。你已经找不到比他条件还好的男人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乔林绝对是个好人……”贺柏语重心长地劝说。 “是啊!如玫小姐,乔林主人是个好人,这一点我也可以拍胸保证!”贺柏的助手是个矮胖的老妇人,她不断地拍打着她丰满的胸。 “我们的主人绝对是好丈夫的人选……” “如玫小姐,你实在是太幸运了!” “恭喜……” 四周的人也跟着不断地替乔林说好话,如玫有点招架不住他们热情的劝说。 她挥了挥手想挡挡他们的攻势,“不错!你们说的都对,可是……我所知道的婚姻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认识、沟通。无论是在美国或在海岛,没有人会这样仓促地决定事情,我们都……”如玫还在做无谓的争辩。 “但这里是梦幻岛啊……”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才三天,不可能的……”如玫的话显得软弱无力,面对着他们,她再说什么好像都是徒劳无功。 “在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贺柏医生微笑地将这话题作了一个结论。 如玫真的无话可说了,他的口气和宝拉一模一样,看来在梦幻岛的人都会染上织梦的习惯,连真实和梦幻都分不出来。 从那一天开始,乔林要结婚的消息就像风一样地吹了开来。 如玫在岛上的第六天。 一场盛大的婚宴即将在乔林的花园举办,全岛人民的心情都因而沸腾。 然而这样的速度,如玫却有点措手不及。 她站在镜子前不断地打量穿白纱的自己,心里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原本是她应该离开的日子,她望着身后的钟,滴答滴答地走动,是了!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搭上回程的船。 可是,她竟然还站在这里,好像在做梦,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烟一样,还在幻境里飞翔。 她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机会和乔林单独相处了,庄园里的人为了今天的婚礼忙进忙出,如玫甚至连找个人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但她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反而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她在庄园里有求必应,被人侍奉得像个公主一般。 再加上昨夜乔林在餐桌上温柔地询问她:“你膝盖的伤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很多时候,我都已经忘了有这个伤口。”如玫抬头望着他关切的脸,仿佛有几千朵玫瑰绽放在她眼前,温柔的言语和关切的表情,一直都是如玫最软弱的致命伤。 乔林又说:“这样就好。婚礼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只是很抱歉你膝盖的伤还没有好,我就决定举行婚礼,因为我害怕你会改变主意。” “我不会的……”她轻声地说,心理软弱得无法思考。 “那么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只要现身就好。” “可是……” “如玫,相信我!”乔林坚定地说。 每次只要听到乔林这一句话,如玫所有迟疑不定的想法就会全吞进了肚子里。 她很犹豫,可是所有的人都用愉快的表情祝福着她,岛上的人比她还要兴奋,还要快乐,不禁让她也有种想纵容自己沉入美梦里的想法。 “如玫,我会用我的全心来保护你、呵护你,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尽力满足你一切的期待,让你不再孤独……” 如玫不再说话,她知道乔林会尽力维护他的承诺,他会的! 这也许真的是上帝巧妙的安排。乔林的祖父用尽一生一世的思念,就是希望如玫能替他圆这场期待。因为外婆而牵起的一段姻缘,更让她觉得有一种使命感,乔丹忧郁的生命背负着一个没有解答的命运,只有她才能够找到答案。 她注定是没有其他选择的。 她是爱他,然而这样的理由似乎还不足以让她决定要嫁给他,可是——命运的巨轮不断地转动,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好像很难回头了。 所以今天,她“出现”在女主人的大卧房里,将要完成终身大事。 如玫像个娃娃任人摆布,岛上最能干的妇女们几乎全围在如玫身边,有的帮忙在订制的礼服缝上一颗掉落的珠饰;有的在如玫身后探头欣赏着她精心梳拢的长发;有人在她的新娘捧花上摘下几片过剩的花瓣;有人端来一杯温热的玫瑰花茶,试图安抚如玫不安的心情;有人帮忙扣上如玫身后一长排复杂的珍珠纽扣;有人只是来回不停地走动,等待着召唤传递事物。 她们手忙脚乱地分工合作,嘴里也不闲着。 “好了!夫人,我想已经接近完美了……”一个带头的老妇人仔细地端详着镜子前的如玫。 “太完美了!我简直找不出一点瑕疵,乔林先生一定会很满意的。”另一个妇人夸张地挥动着手。 “乔林先生决定的事情,肯定是错不了……” “谁说错不了,乔林先生对女人的眼光就……”一位妇人用怀疑的语调说,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位年纪较长的妇人给使个眼色打断了下文。 “别多嘴,用心啊!婚礼就要开始了!” “不不不!等一等……我想她的头发应该全部披在颈后,这样才不会遮盖到她前襟的珍珠项链。”负责新娘礼服的妇人说。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的头发又直又长,又黑又亮的,我们应该让它们自然地披散在两肩。”负责发型的妇人抗议。 “我认为应该放在后面……” “不!应该在前面!” “后面!” “前面!” 两三个妇人开始脸红脖子粗地对吼,其他人也不停地参与意见。 如玫根本没有听到她们争执的声音,只怔怔地端详自己,悠悠地说:“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刻,可是我应该还有考虑的时间,你们想——我可以不嫁给乔林吗?” 整个房间渐渐静了下来,有人没听清楚,有人不太能够理解如玫的话,有人根本不明白其他人为何沉默。房间里十几名妇人顿时全部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看如玫,又看看彼此,耸耸肩,没有人敢答话。 “我还能后悔吗?我能吗?还是不能?”如玫始终自说自话,语调说到“不能”时忽高、说到“能”的时候忽低,眼神虚无缥缈,四周的沉默一点都不影响她七上八下的心情。 四周还是静默,除了如玫,个个连眼都不敢眨一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好了没有?新娘应该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在等候呢!” 安太太适时地推开门,房间里的妇人们个个松了一口气。 “好了!都好了!”妇人们快速地回应,一致决定对如玫的话置之不理。 真是赶鸭子上架!如玫心烦气躁地想着,无法抵抗地被安太太和一群妇人连推带拉地请出房间,受伤的膝盖又隐隐作痛了。 “快点!快点!” “安太太!为什么要这么赶……”如玫不喜欢安太太命令人的态度。 “如玫小姐,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我们一定要赶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会场。”安太太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什么预定的时间?就让他们等!”如玫故意放慢脚步,霸道地从身后的妇人手上撩起整个裙摆,还故意调整衣裙,闲适地停在二楼的楼梯口,往下看着玄关前的大门。 安太太早就走下阶梯,在尽头处等待如玫,她恭敬又不失严肃地抬头说:“如玫小姐,你太晚起来了,穿白纱礼服和化妆打扮就用掉了不少时间,我们已经比预定的时间延后了不少,岛上重要的人物全都到齐了,我们不能让乔林少爷久候,庭园的婚礼会场都准备好了……” “是吗?你怕让乔林等候?你觉得我还不够快吗?我来这里才六天,连膝盖的伤都还没有好,却没有人询问我是不是准备好了。我告诉你——安太太,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如玫高高在上,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 “考虑什么?” 不好了!如玫身后的几个妇人慌慌张张地挥手,想要阻止安太太再说下去。 如玫的心情已经不好了,安太太又是个务求完美的老管家,她们显然以后都还要适应对方的身份。 安太太看到如玫身后的妇人一副见到鬼似的惊恐表情,不断地对她挥手暗示,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机灵地不再说话,免得触怒了这个即将成为庄园女主人的新娘。 “算了——我们走吧!”如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拎起裙摆准备小心地跨下楼梯。 大门霎时开启——是乔林!他身穿笔挺的黑色礼服,修长的身影直立在门口,身后明亮的光线使他浑身罩着一圈白色光芒,他英俊耀眼得几乎要让她的心撞出胸口—— 乔林凝视着如玫,慢慢地走上阶梯,他伸出手牵住她的手,眉眼间的喜悦像暴雨后的阳光初露,从前的阴霾在今天全都消失无形了。 她顺从地贴近他,听见他低声的耳语:“你好美……” 如玫羞涩地将胸前的长发拨到颈后。时光倒移,他们仿佛化身成老乔丹和如玫的外婆,重新上演六十多年前的一幕。不同的是,他们终于弥补了六十年前的那一场缺憾。 “我知道你膝盖上的伤口还没有好……” 猝然间,如玫的双脚离地,乔林一把将她抱起,她的白纱长裙散了开来,像流星拖曳的尾巴长长地流泻在他们的身后。 安太太赶在他们的面前阻挡,急切地说:“乔林少爷,这不太符合传统,新郎应该在会场等候的!” “去它的传统!” 乔林怀抱着白纱新娘,一脚踢开大门。他们彼此对望,两人的眼神中透着一抹玩笑性的温柔,一步一步地走向缀满鲜花的庭园,红色的地毯伸展在他们的眼前,乔林不理会所有人的目光,毫不迟疑地走上红毯。 第六章 晚宴像一场不止息的狂欢,恍若岛上的嘉年华会,庆祝着岛上的国王完成了终身大典。在装点缤纷的庄园里,宾客们随兴地享受丰盛的美食和音乐。 如玫在宾客中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但惟一脸上没有一点欢乐气氛的人,就是在旅馆工作的美艳的唐雅。她不停地斟酒独饮,不时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人人称羡的新娘。如玫不得不尽量避开她的眼光,幸好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唐雅就不知去向了。 晚宴中途,如玫换上一袭轻如蝉翼的丝质礼服。她从更衣室走出来后,决定暂时远离一下人群,于是摘下头顶上的花环,让一头飘逸的长发自然地披散肩上。在夜凉如水的薄雾中,她踏着夜色走在花园的小径想吸取一些清新的空气,才深吸了一口气,就听到背后有人出声—— “你们的背影真的很像……很像……” 如玫倏然转身,一道修长的暗影长长地映在如玫面前,夜色的阴影笼罩住他全身。他的手上拎着一罐绿色酒瓶,在他的腿边不停摇摇晃晃地摆动。如玫眯起了双眼,试图再靠近一点看清楚他。 “你是谁?你说我们很像,是像乔林从前的未婚妻吗?”如玫慢慢地走近问,明明知道的答案,还是好奇地想从另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见。 “不错!刚刚那一刹那间,我好像又看见她了……”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好似从远方传来的回音,沉沉地低回着。 “蓝光!你的发色在月光下泛着蓝色的光华……同样的……好美……”他不断地呢喃着。 “我不是翠思。”如玫轻轻说出这个名字,并不太惊讶别人有这样的反应。 “翠思……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人提起了。” “你认识她?”如玫问。 “这个岛上没有人不认识她。只是人们都很健忘,时间是记忆的敌人,我相信从今天起,这岛上的人再也不会谈论这个从世界上消失的人了。” 如玫缓缓靠近他,发现他的身高显然和乔林不相上下,“你好像和翠思很熟,你们一定是好朋友,对不对?” “我们不只是好朋友,我们还是——情人。” 如玫诧异地停在原地,“你说什么?你和翠思是情人?你一定是醉了!” “你说得没错,我从来就没有清醒过。你不用担心,都过去了。反正她失踪了,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也造成不了你的威胁。我只是想要警告你,不要忘了岛上的咒语。” “什么咒语?”在这凉气逼人的夜里,她全身的血液仿佛渐渐地凝固了。 “这岛上的女主人都不会长命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相信这些?”如玫不敢置信。 “要是等你真的相信,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说完即将身体转开,如玫看到他的脸迎向背后的月光—— 刹那间,一张酷似乔林的脸呈现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如玫惊愕地按着胸口,仿佛想阻止自己的心跳出来,所有的呼吸和思绪开始混乱了起来。 刚刚那一段莫名的奇遇,如玫想到还会心跳加速,全身泛起了不安的情绪。 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相似,简直像是兄弟一般。那个陌生男子看来比乔林还要年轻,比乔林还要清瘦,肤色则是更接近当地土著的深棕色,五官也同样是令人屏息的俊美,不同的是他少了乔林的气质,一种难以言喻的领袖气质。可是……据她所知,乔林在梦幻岛上没有任何有血缘的兄弟啊!还有什么……诅咒?要是真的应验,那她不就是下一个受害者,另外,他说他是翠思的情人,这样惊人的陈述,是真的吗?乔林知道吗? 如玫反复地思索,两手拖着礼服的裙摆回大厅找乔林,却看见乔林还在门口和宾客交谈。 她紧盯着乔林修长宽阔的背影,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要理出一点头绪。 可是乔林还是忙碌地在人群中不停交谈,好像完全忘了今天的新女主人。该死!看到他这样,刚刚才结婚,她就有了后悔的感觉。如玫暗暗地坚定起誓,如果在五秒钟内,他还不回头看她,她就要一个人离开了。 她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五—— 第五秒的时候,乔林和李南平一起回头。南平手中握着香槟,带领宾客举起酒杯对如玫遥敬,一同喝干了杯中的酒,如玫对他们笑了笑颔首回敬。 乔林回头看见他的新娘,移动脚步走近她。 “你累了吗?”他轻抚着她疲惫的脸颊,关心地询问。 “还好。”她口是心非地回答,只要看到他温柔的表情,她什么埋怨都立刻消失于无形。 “你在发抖。”乔林上下摩擦着她的手臂,想要为她制造一些温暖。 “夜深了……” 他紧紧地搂着他娇羞迷人的新娘,克制着欲望说:“如玫,很抱歉,我还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计划我们的蜜月。我想要你多认识这岛屿和人们,过些日子我们可以计划到世界各地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你父亲,或是回海岛看看你成长的故乡。” “嗯——我……”如玫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的小新娘。” “我刚刚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如玫说。 乔林的脸色一沉,却故作轻松地说:“哦——你看到的一定是强尼,我和他是长得很像,岛上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喝醉酒,对我说了一些话……” 乔林马上接口:“他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我已经对他尽力了。对了!他就是你误认为是我的旅馆工人,我安排他接送旅客的工作。你来的那一天清晨,我就是不放心想去找他才会遇见你的,结果我们在第二天的清晨发现他喝醉酒跌落山谷。” “原来受伤的是他,可是他、他说……” “什么?” “我……没什么。”如玫看着乔林,决定暂时先将自己的迷惑抛到脑后,“婚礼终于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就是崭新的一天。” “我知道。” 乔林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如玫,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双唇是如此的甜蜜,他知道命运牵引她来终结他的痛苦,他的心不再蒙上阴影,因为从现在起,他决心要摆脱过去…… 他们对彼此的倾慕全灌注在这无言的凝视里。 深夜,人群渐渐地离去。 乔林将如玫腾空抱起,缓缓走上二楼的阶梯,客厅所有人都识相地渐渐离开,晚宴终于结束了。 乔林将如玫抱进男主人的卧房,如玫看见卧室中间那张宽大温暖的床铺,开始挣扎想脱离他的怀抱—— “乔林,放我下来了!我需要洗个澡,准备……准备就寝……”如玫十分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我等你。”乔林深情地凝视着她。 如玫拉起长裙,走到主卧室的边门,打开来即是如玫的女主人室。她掩起房门,阻断了乔林炙热的眼神,长吁一口气后,总算能够镇定地解开衣服。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如玫换上一袭白色宽松的薄麻纱睡衣,并开始梳理又长又直的黑发。她还记得外婆时常赞美她黑亮的长发,就像外婆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不断地梳理着,心里一边回想着二十多年来的岁月以及在梦幻岛上六天的时光,每一天都像一场梦一样。 门开了,倏地打断了如玫的遐想。 换上一身深蓝色睡袍的乔林,来到如玫的身后,接过如玫手上的发梳,轻轻柔柔地为她梳理长发。他的动作像醉人的南风,一次比一次还要温柔,令人心荡神摇。她凝视着镜子里的乔林,他难以捉摸的思绪有如飘落的花瓣,一片一片地落在她心上,她仿佛可以在空气里听到他灵魂深处的轻叹。 “你在想什么?”如玫打断了乔林的沉思。 “你……” 是吗?如玫不禁对乔林的话感到怀疑,心里没来由地蒙上了阴影。他会不会想起“她”了? “你为什么要娶我?”如玫问他。乔林停下动作,怔怔地端详着镜子里的新娘。为什么她的眼神是哀伤的? “我并不想刻意地寻找理由,这是我最理性的决定,因为……”乔林还想多说,却听到某个旋律悄悄地像细微的风传送到他的耳边。 “有琴声……”他敏感地说。 如玫看着正专心聆听的乔林,也开始听见了一缕一缕的琴声不断地从门缝里传来。 “可是,所有人不是都离开了吗?” “这个音乐……为什么是这一首曲子?”乔林转过头自言自语,走近门边想要听得更清楚。 “或许庄园里还有客人。”如玫开始找原因。 乔林摇摇头,没有对如玫解释,传来的这音乐,正是他失踪的未婚妻时常弹奏的曲子。是有人在恶作剧吗?还是……不可能!他阻断自己想起翠思的念头,他一定要去查查看。 “如玫,我去看看就回来……” 他打开门,不放心地又回头看她,“等我。” 如玫点了点头。 不久琴声停止了,但十分钟后,乔林还是没有回来。 如玫好奇地走出房间,她忘了穿上鞋子,双足赤裸地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令她冷得开始打颤。 她无声无息地走在长廊上,凭着直觉在黑暗中摸索,朝书房前进。 来到书房,她看见乔林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低着头兀自沉思着。 如玫走近,落地的门窗半掩着,吹进一股冷风,如玫瞬间冷得发颤,发出了声响。 乔林猛然抬头,惊呼一声:“翠思……” 如玫顿了一下,受伤的眼神望了他一眼,随后想也不想地回头就跑。 乔林竟然将她错认成他失踪的未婚妻翠思?! 不可原谅!真是不可原谅!如玫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乔林猛然回过神。刚刚他到这里查看,却发现整个书房里空无一人,可是为什么会传来这样的琴音,他想不透,不禁坐在钢琴前沉思,然而将头发都扯乱了,却还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已忘记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听见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猛抬头,看到阴暗的角落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月光映照出她一身雪白飘逸的长袍。他立刻脱口而出,喊出翠思的名字。 等他惊觉是如玫的时候,她却已经逃开了,他迅疾追上去—— “如玫!开门……”乔林不断敲打着如玫的房门。 “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如玫挡在门后,气愤地说。 乔林敲打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如玫靠在墙边,紧闭着眼睛,想将眼泪逼回去,她不愿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了,他是一个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吗?她不禁有些难过,果然,一个才认识六天的陌生女子,怎么比得上一个思念了五年的灵魂?如玫走到梳妆台前,像个幽灵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突然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安静地躺在里面,她伸出手将剪刀拿出来,“喀喳!”一声剪下了第一撮如瀑的长发。 “砰”的一声,乔林用脚踹开卧室的门,正好看见一缕如丝的秀发飘落在如玫的脚前—— “如玫,你……” 她站起身,又剪下另一撮长发,眼里开始泛起泪光,“乔林先生,我要你看清楚——我不是翠思,我是如玫,从现在起我不只要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也要你的心能够分辨,我不是翠思的代替品,我不准你利用我来填补你对翠思的思念,我不准你看到我的时候想到另一个女人,我不准!我不准!你听见了没有……”她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语调里有着伤心欲绝的坚持。 乔林不禁动容,这是一个怎样坚毅不屈的宣言? “你不是个代替品,你是如玫!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是谁。”乔林的表情比她还要坚定,几乎说服了她的眼睛。 “如果你很清楚,为什么你还是会认错?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竟然会认错你的新娘,谢谢你——乔林先生,你给了我一个永生永世都难忘的新婚之夜!” 乔林颓丧地轻叹,那股阴霾又悄悄地蒙上了他的眼,他低声地说:“对不起!如玫。” “你收不回来了!一架你不愿任何人触摸的钢琴,就是你思念她的工具,你不准任何人碰触,不准任何人走进你的世界,怕你心中那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被触及到。我现在才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还比不上半夜鬼魂弹奏的琴声……” 如玫的胸口因为激动不断地起伏着。面对她的指控,乔林觉得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有实际的行动可以打动她。 他冲上前,紧紧地握住如玫的手臂,连拖带拉地将她带出卧室。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我的手好痛!我的脚……”如玫不断挣扎,不断挥拳抗议。 “我要证明一件事。” 他索性将如玫抱起,一路来到书房里的钢琴前才将如玫放下来,如玫几乎站不稳脚步。 乔林二话不说地转身,将整架钢琴推到墙边的落地窗前。他低吼一声,用力将钢琴另一边的底部抬起,随后,整架钢琴被他破窗而出地推了出去。 “砰——”整片窗户的玻璃发出了碎裂的声响,钢琴高高地从二楼直落到一楼的空地上,紧接着发出撞击地面的震天声响。 如玫捂住了耳朵,紧闭着眼睛,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一切又恢复平静,他回过头,一步一步地贴近如玫。 “对不起,如果我伤了你的心。”他深情地看着她,沉重的呼吸声,几乎要让如玫窒息。 “你太疯狂了……” “我是为了你疯狂的,我只是要对你证明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乔林,我还不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不会!一点也不!因为我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你。记得吗?我说过,我在你的身上做了记号。”如玫回想起沙滩上的一幕,透着踌躇不决的微笑。 “可是,我应该再多了解你一点,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拒绝而离开我。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会察觉我的懦弱,虽然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愿意再冒一次险——冒险只身来到这岛上、冒险嫁给你……”她感到眼眶湿润,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如玫,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如果你不会离开我,那么你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答应什么?” “时间。你的过去我们谁都无法改变,我无法从你的记忆里将从前抹去。然而我是你的新娘,是你的妻子,在未来我们还有很多日子要共同度过。我希望你给我们时间培养更多的情感。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和你……和你履行夫妻的义务,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乔林……答应我,我希望我们能够共同编织未来只属于我们的记忆,多得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痛苦和悲伤。好不好……” 如玫仰望着乔林,像一朵小花似的仰起高高的花茎吐露着无尽的期待和希望。 乔林捧起她的小脸,轻啄她的额头,怜惜地抚弄着她参差不齐的短发。 “当然!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一直等你……直到你愿意为止。” 如玫将脸靠在乔林的胸口,聆听他从心里发出的声音,紧紧抱着他厚实的腰,享受这温暖安全的拥抱。 他安抚着她,“你一直在发抖,可怜的小东西。岛上入夜的气温会骤降,你应该多披一件衣服的。明天我叫安太太替你修整一下头发,她剪头发的手艺不错。你好好去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我不会打扰你的……” 他温柔地抱起娇小的如玫,这样的习惯,如玫已经渐渐习以为常了。 他将如玫抱回女主人房间的大床上,替她盖好棉被,而后困难地从温软的床沿站起身正想离去时,却听见如玫呼唤着他—— “谢谢你……乔林,我想……我离不开你了——我开始习惯这样的依赖,这里是我的家了,我不想离开,因为我想……我想……我爱上你了……”如玫疲倦得张不开眼,最后一句话成了唇边的呢喃,她终于沉沉缓缓地睡去—— 乔林眼底带着感动,望着她沉睡的脸,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如玫,我也爱你。”在他眼底,她就像一颗名贵的东方之珠,是冥冥中无法解释的牵绊,把她从世界的另一端缓缓地引至他面前。 一整夜,他就这样坐在她身边,借着明亮的月光,细细地端详她孩子似的纯洁无瑕的脸庞…… 清晨如玫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右边凹陷的枕头能够证明,乔林在昨夜不断地对她轻语,不断地抚弄着她的短发。 同时也提醒着她,在他们的新婚夜里,除了和乔林大吵一架,还摔坏了一架钢琴以外,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对了!她还剪掉一头及腰的长发——想到了头发,如玫倏然跳起身,冲到镜子前面,才瞥了一眼,她随即抱住头不忍目睹。 “我疯了,我是疯了……”她懊恼不已,一头引以为傲的长发就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全被自己剪断,现在她的发型简直就像一只懒惰的秃鹰草草做成的窝巢。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夫人,是我!乔林少爷要我来的。” 如玫垂头丧气地打开门,看见安太太惊讶的表情,就可想而知自己的模样。 “天啊!夫人,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一顶假发!” 如玫瞪大眼,气急败坏地说:“安太太,谢谢你的批评,除非我的头发全掉光,否则我还是只会戴帽子。乔林说你的手艺不错,我想他一定是在唬我!” 安太太不甘示弱地抗议:“夫人!这庄园里几十个人的头发,都是我一个人打点的。” “喔——难怪个个都像野人一样。”如玫不以为然地说。 “夫人,请你坐好,我一定会让你另眼相看的!”安太太打定主意要全力以赴,好改变这从东方来的魔女的想法。 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魔法,可以一眼就将主人乔林的灵魂摄走!安太太的心里一直就这样认为,因为在她看来,眼前的小姑娘既不特别令人惊艳,也没有突出的身材,可以让少爷迷恋上她,一定有什么魔力,她可不能得罪了她。安太太小心翼翼地剪下长短不齐的发梢,心里不断提醒自己。 半个小时后,如玫张开眼睛,看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她的短发造型看来很利落,从她的后颈望去,白皙的肌肤,另有一种绝美的性感风情,她的脸变成熟了,但是微笑的时候又带着稚气。如果不是她娇小有致的身材,她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个男孩。她靠近镜子仔细地看着自己,最后转过身,给严肃的安太太一个快乐的拥抱。 “谢谢你,安太太!我承认你是全岛——喔!不,是全世界最棒的理发师!” 如玫兴奋地换上衣服,迅速地消失在卧房门口,她等不及想要看见乔林的反应了。 安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剪刀,怀疑地看看镜子又看看手。她从来没有这么满意过自己的手艺,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下了巫术了—— 第七章 如玫来到楼下的大厅,只见几个清洁的妇人对她恭敬地点头后,就卖力地继续整理昨夜遗留下来的杯盘狼藉。 一个老妇人上前问如玫:“夫人,请问你需要我去准备你的早餐吗?” “不用了!我一点都不饿。我只想找乔林,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喔!乔林主人到蔗园去了。我们的主人一直就是个工作狂,连新婚第二天都还不放心地去查看,真是的!嘻……”老妇人遮着缺了门牙的嘴巴,吃吃地笑开来。 如玫虽然有点腼腆不安,但也不禁被她感染了满足的笑容。她发觉岛上的人都很喜欢笑,可能是因为他们很容易满足于现有的物质和环境吧! 在屋内晃荡了一阵子后,如玫发觉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只有自己游手好闲。不禁被激起了斗志,想立即进行开发达密拉小岛的计划,免得自己太过依赖乔林,变成一个一无是处、无所事事的女人。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未来的蓝图,等不及想要和乔林讨论,于是走出庄园,过了一个山坡后,来到一望无际的蔗园里。她询问了几个经过小径的工人,知道乔林身处的方向后,就急忙赶去。 可是才走没多久,如玫就看见湛蓝的天空中出现了浓浓的黑雾。她又走近了一些,想看清楚浓烟的出处。那一团又一团的烟雾像龙卷风一样盘绕旋转着,直冲向天幕的尽头,她站在原地看着……看着……浓烟竟开始往她的方向扑来。 如玫被呛了几口浓烟,不禁慌张了起来,开始往右边的小径奔跑。可是身处在高大的蔗林里,像是被困在一座巨大的迷宫中,她一时迷失了方向,猛抬头才发现连远方的山坡都看不见了,更无法分辨清楚方向,烟雾像一朵一朵的黑云开始笼罩了过来。 “天啊——乔林!乔林!你在哪里?”如玫不断呼喊着乔林,害怕他被困在蔗林的大火中。 有几个工人听到了如玫的声音,找到了如玫,想要先带她离开。 “夫人!这里非常危险,请赶快离开!” “可是我找不到乔林,他是不是还在里面?我一定要去找他……”如玫不听从他们的劝告,还是执意往林中的方向跑去。 “乔林!乔林!你在哪里……” 突然间,乔林和几个工人从密布的蔗林中钻了出来,出现在如玫眼前。 “乔林,我以为你被大火困住了……”如玫看到乔林平安地站在她的面前,心中的大石才落地,惊惶无措的表情松懈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以后我不准你来蔗林里!你这个笨女人,你会送命的,你知道吗?笨蛋!”乔林完全没有顾及如玫的自尊,当着工人的面前,大声地责骂她。 如玫一点也没有心理准备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而且还是在新婚的第二天!她毫不示弱地也对他回吼:“你才是个大笨蛋!你去死好了!我一点都不在乎了……” 乔林身边的工人们顿时张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看来这个新女主人可不是个驯服温柔的小女人,以后主人可有得受了。 如玫说完伤心地转身就跑,乔林才蓦然发觉他又伤了如玫的心。 他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如玫看见他时的眼神,流露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她满脸焦虑的神情,正是爱他的表现。他真是傻瓜,竟然当着工人的面把如玫臭骂一顿,他忘记了如玫不是他天天面对的工人,而是他誓言要照顾一辈子的妻子。 他才是个笨蛋!他要追上如玫,告诉她心中的歉意。 “如玫!回来!” 乔林很快就追上了她,他的大掌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瞬间将她紧搂在胸前。 “如玫!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我不应该骂你。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再说。”乔林说完,带领着如玫穿过浓密的蔗园。 他们走到一处有树阴的山坡上,远远观望着熊熊的火焰在林中燃烧,乔林就站在如玫身边,紧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心。 “如玫,这工作比我预定的时间早进行好几天,原因是蔗园要开始收成了,今天的风向刚好适合把蔗林烧干净,明天就可以开始收割。烧蔗林是非常危险的工作,只要风向或时间不对,或是控制火势的工作没有做好,都有可能引起大火,不单人的生命会有危险,甚至有可能把半座岛都烧光。这就是我看见你在林中的时候,一时情绪失控对你大吼的原因。” “我懂了,是我太不小心,我以为……”如玫目不转睛地看着燃烧的蔗林,这才发现到火势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如果没有遇见乔林,说不定自己早就葬身火海中。 “如玫,我真的很害怕你会受伤,你知道,我不能忍受失去你……”乔林认真的表情让如玫的心颤动着。她明白乔林的感受,因为他曾经失去过挚爱的女人,他不能忍受再失去一次。 “如玫,看着我!”乔林将如玫的身体转向自己。 如玫的眼里充满着泪水,她极力忍住,不愿让眼泪流出。 “如玫,刚刚看到你着急恐惧的眼神,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你真的在关心我!我一直担心你是因为周遭的环境,还有达密拉的关系,才匆促地决定留下来嫁给我。” “不!不止这些……”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即使内心有再多的难堪和委屈她也不在乎了。 “你记得吗?你曾经以为我受伤了,匆匆忙忙地从旅馆跑到贺柏医生的家中找我,你当时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得吓人。那时候你并不知道我就是乔林,你是因为真的关心我,才会露出这样惶恐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乔林第一次如此坦率地表白自己的心。 “乔林……我……我是不是时常在做傻事,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无法插手,我觉得自己好像太依赖你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也有自己的工作事业,也能够让你为我感到骄傲。” “我明白你的感受。好,那么我们就一起重整达密拉小岛吧!你不是觉得南平的意见很好,你想要开发小岛的观光事业?他这几天就要回纽约了,我会交代他替你处理有关法律方面的问题后再回去。” “乔林,我并不要你无条件的帮忙,我会把达密拉岛抵押给你,以获取资金来开始筹备。” “你并不需要抵押达密拉小岛,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帮助你是应该的,你以后不要再提抵押这个字眼,我不喜欢听。”乔林凝着眉严肃地命令着。 “你好霸道!”如玫不禁抗议。 “你必须慢慢地习惯……”乔林冷不防地将如玫拉进怀中,两臂紧抱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一只手还绕到她的后颈,抚弄着她颈后细密的短发。 “你的头发变得这么短,像个男孩子一样,我也该慢慢地适应才对。”他说完即吻住她额前的短发,温柔地闻了闻她的发香。 “乔林,我再也不会这么冲动把头发剪掉了。”如玫真的有点后悔。 “我们都太冲动了。” 如玫已经熟悉他身上汗湿胸膛的味道,有一种男子粗犷野性的气息。她埋在他坚实的臂弯里,习惯性地闭上眼睛享受这种安全的满足感。 她喜欢抵在他的胸前听他心跳的声音,仿佛自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时间就此静止,这安静的一刻就这样持续到永远—— 中午时分,乔林和如玫一同在工人的餐厅里享受一顿丰盛的午餐。 如玫知道乔林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决定自行到旅馆找宝拉学习一些经营旅馆的宝贵经验。乔林派人开车送如玫,不过车子还没有到达旅馆之前,如玫就要求下车步行的,可以顺便四处欣赏风景。 走在前往蓝眼旅馆的路上,如玫一路还不断地回味着她和乔林在山坡上相拥的情景。 刚才,他们面对面地用餐,闲话家常,彼此的眼神交流,传递着暖暖的爱意。桌上的菜虽然粗糙,送进他们的口中,仍成了绝美的佳肴。 甜蜜的爱情果然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它让乔林慢慢蜕去忧郁的外壳,挣脱缠绕着他的噩梦。更让如玫不再犹豫和恐惧,甘心沉沦在乔林深邃明亮的眼睛里,永远成为他身边的俘虏…… 如玫来到蓝眼旅馆的大厅,看到柜台前只有一个服务人员驻守。他告诉如玫,宝拉和唐雅因为昨晚的婚宴晚归,所以有可能下午才会来上班。 她失望地走出旅馆,漫步在一排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边,心里不得不重新计划如何度过这一个下午,忽然,树丛的另一边响起两人的对话。 如玫透过树丛的细缝看出去,原来是宝拉和她美艳的女儿唐雅。 “你马上跟我来!我有事情要问你。”宝拉粗暴地拉住唐雅的手,想要将她拉进旅馆后面一处无人的庭园。 “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唐雅抗议地不愿顺从。 宝拉的个头高大有力,很快就将女儿带离开如玫的视线。 如玫禁不住好奇心作祟,隔着一段不易被察觉的距离,悄悄跟在两人身后。 只见她们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一会儿,确定无人以后,宝拉才开始质问唐雅:“你说!昨天是不是你在乔林先生的庄园里装神弄鬼的……” 唐雅惊讶地说:“妈,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要骗我了,今天早上我到庄园帮忙安太太,就听她对我说了,昨天深夜乔林先生听见有人在弹钢琴,他和新娘子吵了一架,生气地把整架钢琴从二楼推下来,庄园里的仆人们听到他们的争吵,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这一定是你在搞鬼……”宝拉对着女儿生气地说。 “你怎么能确定就是我,说不定真的是死掉的翠思回来抗议了!”唐雅幸灾乐祸地笑说。 宝拉用力打了唐雅的手臂一下,极力压低声量说:“你还想骗我!我知道翠思曾经教过你弹钢琴,这岛上就只有你会弹翠思教你的曲子。今天庄园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乔林先生真要仔细追查,一定会查出来是你!” “查出来最好!我才不怕——翠思死了五年,好不容易我才有了机会,哪知道从什么鬼地方跑来一个东方女巫婆。六天!六天就把乔林骗得团团转,他娶了她!我呢?我从八岁就开始等他,而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了什么?如果没有那个东方巫婆出现,乔林最后一定会娶我的,我相信……”唐雅坚定地说。 “如果你有耐心就继续等,如果没有,你最好安分地在这里工作。”宝拉警告她说。 “哼!像你一样吗?像你一样等待落空,随随便便嫁个懦夫、醉鬼,然后忠实地守护着乔家的产业,这又如何?他们一点都不会感激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你姐姐都爱着老乔丹,那个没有灵魂的老人,他谁都不爱!他辜负了所有爱他的女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影子,没有别人,妈——你真傻!我们都好傻!” “住口!我不管老乔丹爱的是谁,难道你忘了你的醉鬼父亲,在你小的时候,每一次喝醉酒就把我们两人打个半死。如果不是老乔丹帮助我们离开那个醉鬼,今天就没有我和你的存在,你不知道岛民的生活因为他们有了多大的改变。我发誓会尽力守住岛上的产业,守住一切。” “哼!那又如何?我可一点都不感激他们,这岛上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我们的,他们都是外来客,一家族的掠夺者,掠夺我们的劳力和宝藏,一个死了的婊子,还有一个东方来的巫婆,我恨他们!五年前的意外,我可以再让它重演……” “唐雅!小声点!我不准你再这么说……” 如玫感到全身发出冷颤。五年前的意外!到底是什么意外?她满怀疑惑、胆战心惊地慢慢退出来,极力避免让人发现。 想不到唐雅对乔林的家族有如此深的成见,这是如玫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从乔林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有市集上的岛民,她所听到的一直都是对于乔林的赞美和正面的评论。 她突然想起李南平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美好,他们只是不愿去揭开丑陋的一面。” 如玫开始看见这岛上丑陋的一面,而且还只是冰山的一角。 乔林信守承诺地开始帮助如玫筹划达密拉小岛的观光事业。他也信守承诺地在夜里只送给如玫一个道晚安的亲吻。 每天夜里,如玫看着乔林离开卧室的背影,都有一股冲动想要叫住他,乞求他留在身边,和她一起相拥而眠。可是如玫心里清楚,她的要求对乔林来说一定是一种严厉的酷刑,要他抗拒身体的欲望,假装不为所动地静静躺在她身边,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很困难的试炼。 三个星期后的早晨,乔林和如玫在餐厅里一起用餐。 “玫,昨天我已经派人把材料都送到达密拉岛,今天你可以和工匠们一同到岛上看看,我请人设计的蓝图你还可以再做最后一次的修改。”乔林对如玫说。 “好,我今天就去看看。我想还是不要做太多的修改,尽量保持原状最好,除了一些老旧不够坚固的地方要加强外,其他就只有庭院的整修和设计了。” “我雇用岛上最好的工匠,他们一定会令你满意的。” “乔林,我想要学会开游艇,这样以后我就不必依赖别人载我,来来回回地在岛屿之间接送。” “好啊!等你学会了,我可以送你一艘新的。” “谢谢你,乔林。”如玫满怀感激地看着乔林,他总是娇宠着她,总是努力满足她的需求,从来不让她失望。 所以——如玫决定不把她听见的不愉快的事向乔林提起,包括强尼惊人的陈述,还有宝拉和唐雅的对谈。她不想引起乔林的不悦。 “等收割制糖的工作开始,我就有时间计划我们的蜜月。南平回到纽约了,他说欢迎我们随时到那里,他一定会好好招待我们的。如玫,你想到哪里度蜜月?”乔林问。 如玫一听到蜜月两个字,就有点发窘,脸上开始热了起来,“我……我……其实我并没有特别期待到哪里度蜜月,我只希望你能够放几天假,不要工作得这么辛苦。” “你放心,我喜欢工作,我已经习惯了。”乔林送给如玫一个温暖的微笑,他喜欢在这样的清晨和如玫一起用餐,享受她关爱的眼神和关心的言语。只要看着她乌黑明亮的眼眸,他曾经心痛的伤口就会奇迹似的愈合不见了。 保护她、爱护她,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他幻想自己是一个古代的武士,抽出身上的利剑,为她斩断荆棘,开出一条没有阻碍的道路。 “乔林,你太宠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好。”他没有其他的要求。 “我会的。我会尽力让你快乐,让你不再有忧郁的眼神,还有,让你开始戒烟……” “我已经戒了,也戒了过去……”乔林一语双关,他情溢乎辞地看着如玫。 如玫的心灵霎时充满了无比的感动,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片刻幸福的感觉。原来她逃避世俗喧嚣的城市,就是为了追寻这种安逸平静的幸福。 如玫到了小岛上才发现,乔林口中最好的工匠,原来就是长相和他相似的强尼。他的手艺精巧,粗犷的外表下竟有着细腻的巧思。只是他总是在逃避如玫的眼神,偏偏如玫又常不经意发现强尼出神地凝视自己。她很想找个时间单独和强尼谈一谈婚礼那天他所说的事情,可是始终找不到机会。 在达密拉小岛上,如玫认真地观察工人工作的每一个细节,还卷起衣袖、穿着牛仔裤一起在烈日下工作,甚至有时也和工人们到邻近的大岛上采购建筑的材料还有自己的日用品。她很快地融入岛上的生活。 如玫亲切地对待岛上的工人们,几天相处下来,如玫轻易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其中只有强尼总是默默地在工作,从不主动参与他们谈话的内容,更时常在休息时间一个人走开。如玫猜想,强尼一定又是躲在什么地方喝酒。然而她不愿道破,只要强尼的工作进行顺利,她也不想多说什么。 这一天岛上乌云密布,小屋的整修几乎快要完成了,只剩下善后收拾的工作。工人们担心多变的天气,等不及地想划小船回梦幻岛避雨,偏偏此时大伙儿四处都找不到强尼。 “好像有暴风雨要来了,不如你们先回去,我留在屋里等他。”如玫对着几个心急如焚的工人说。 “不行啊!主人乔林会生气的。” “你们放心,这里很安全,乔林知道的。你们的家人都在等你们回去,我在这里等强尼回来。你们说这是我的主意,乔林不会生你们气的。” “可是……”大伙儿都犹豫不决。 “别说了!就这样,强尼一定是在哪里喝醉酒,醉得不省人事,我不能丢下任何人独自在这里,况且我还要整理一下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走吧!走吧!”如玫挥了挥手,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推出屋外。 “我们会对主人乔林说的,他马上就会来接你回去。” “是啊!他一定很快就会来接我的。这样的话,大家就放心了吧!” 如玫目送工人们踏上小船,自己则快步走回屋里。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大,她得急忙入屋关紧门窗。 雨势越来越强,远方的巨雷轰然震撼了整座岛屿,如玫站在窗后观望,原本群山环绕的景象此时全都昏暗迷蒙、辨不出轮廓。 如玫打开屋内所有的电灯,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工人留下来的工具和材料。这小岛上只有一个旧式的发电机,电力发送不太稳定,使得灯光也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忽然,如玫听到厨房有些声响,急忙跑进去查看。 原来是强尼从厨房的后门走了进来。 “强尼!你到哪里去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你还有没有酒?”强尼不理会如玫的问题,眼光继续搜索着厨房。 “你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你真不应该!”如玫对强尼大声责骂。 “不应该!我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这一样不算什么!”强尼把手中的空酒瓶丢到墙角,玻璃碎裂了满地。 如玫惊愕地深吸一口气。强尼虽然大半时候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但一直还算是个沉默有礼的年轻人。可是今晚他的行为明显的不太寻常。 如玫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来问:“强尼,你说不应该做的事,是指什么事?” 强尼抬起头来,用慑人的眼神怔怔地看着如玫。 “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剪短?我不喜欢这样!蓝色的月光——蓝色的月光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如玫皱着眉头,想要听清楚强尼的话。 “翠思……她、她说她爱的是我,她要我和她一起离开梦幻岛,她说她再也受不了这个鬼地方!”强尼醉醺醺地说着。 “强尼,你知道她为什么失踪吗?她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如玫直觉强尼能够帮她解开心中的疑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她订婚了……订婚后她来看我,她、她说要把达密拉卖了……还有我的一份。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在她想要的地方生活……” “这件事情你有告诉任何人吗?”如玫走近强尼的身边。 “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她走了!他们害死了她……” “是谁?是谁害死翠思的?” 如玫感到一阵昏眩,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脑子里。她不断追问着强尼,想替乔林寻找到答案。 “是我……诅咒应验了!是我害死她的,如果不是我爱她,就不会害她死了。翠思……翠思……你变成鬼回来了——回来找我和你一起走,是不是?”强尼神志不清地看着如玫,对如玫诉说着。 “强尼!你醉了,来、起来!我带你到客厅躺下。”如玫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强尼,将他全身的重量扛在她的肩上,一步一步困难地将他带领到沙发上。 “翠思……”他拉住她正要离开的手。 “强尼!我不是翠思,你看!我没有翠思的长头发,我是如玫……” 强尼更用力地将如玫拉近自己,狂乱地说:“不!你不要骗我,你是翠思,你还是回来嫁给乔林了,你不爱他——你爱的是他的财富,你不爱他——你爱的是我……” “放开我!强尼!你快放开我!”如玫想要挣脱他的手。 “我爱你——我比乔林还要爱你——你说——你也爱我……”强尼粗暴地将如玫拉进他的怀里,如玫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他胸膛前,她奋力地想要站起来,却抵不过强尼坚实有力的手臂。 他两手固定住如玫的脸,使得如玫毫无躲藏的机会,他强悍地堵上了如玫的嘴唇,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上衣—— “住手!强尼……”她死命地挣扎,在那一瞬间心中只想到了乔林,不!她如玉无瑕的身体是为乔林保留的,如果她让强尼得逞的话,她会死去——她会后悔羞愧得死去—— “求求你——强尼——住手——求求你——”如玫伤心欲绝,她恨自己的大意,恨自己没有先给乔林—— “乔林——乔林——”她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第八章 如玫快要失去知觉,强尼醺人的酒气和强壮的力量,几乎要让她窒息了。屋外的暴风雨来袭、闪电交加,强尼突然被震天的巨响拉回了神志。 如玫趁他放松的一刹那,抓起沙发边的台灯,用尽全力打在强尼的头上。 强尼哀嚎了一声,鲜红的血流像小蛇一样红稠稠地滑落他的脸颊。他痛苦地摸着头部的伤口,顿时清醒,“你……你为什么打我?我在做什么?天啊——我……我怎么了?”他不断地问自己。 如玫从强尼的身边逃开,手里还拿着一片台灯的碎片准备保护自己,“不要再靠近我!”她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里那片锐利的武器上。 “我……我怎么会这样……”强尼瘫坐在沙发里,羞愧得将头紧紧埋在两膝之间,肩膀不断颤抖,声音变得哽咽。 他竟然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自己的无辜——如玫不可置信地看着强尼,全身的防卫细胞慢慢放松下来。 “强尼,我要你现在马上离开!乔林很快就会来了,如果让他看见这一幕,他决不会放过你的……”如玫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强尼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如玫的眼光,缓缓站起身打开房门,屋外的强风瞬间袭进了整个房屋。 乔林一听到如玫还留在达密拉,立即开自己的快艇来到小岛。他必须赶紧找到如玫,今晚入夜后整个岛屿将会进入暴风圈,这个小女人一定没有见识过岛上暴风雨的状况,才敢不听工人的劝告,独自和不知去向的强尼留在小岛上。 这个笨女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担心受怕,然而他偏偏就是爱上了她,还十分崇拜她的胆量和勇气—— 他知道如玫并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热爱冒险、充满好奇、独立且坚强。有她的日子以来,一直都充满了美丽、期待与欢笑。她像一个爱探险的孩子,用她无比的胆量探索这陌生奇幻的岛屿;永远有着坚定不屈的勇气寻找着未知的途径。 他是岛上人人景仰的主人,而如玫是他心中惟一倾慕的女人。 乔林冒着大风雨来到达密拉的小屋,走近门口的时候,正好和一身酒气的强尼擦身而过。 看着强尼脸上古怪的表情和头上的伤口,乔林感到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心里突然想到如玫的安危,急忙地奔进小屋查看。 “玫!我看到强尼了……” 门一打开,乔林即看见衣衫不整的如玫,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只能愣在原地—— “乔林……”如玫红着眼呼喊他的名字,手上还紧握着台灯的碎片。她的呼吸急速,胸口不断地起伏,另一只手抓着破裂的上衣,模样狼狈,满满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乔林的心好像被巨雷狠狠击中,他痛苦得无法顺利吸进任何空气。 他冲到如玫面前,从头到脚细细地审视它,眼眸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狠狠地说:“我会杀了他……” “乔林!不要!”如玫害怕地想要阻止。 “该死!女人,你留下来!听见没有!我不准你再违背我的话了!看看你自己!你给我好好地留在这里,一步都不准走出这个大门,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能够再活一次吗?”乔林对着如玫大吼,像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气红了眼,一心想将他的猎物四分五裂、生吞活剥。 “乔林……”如玫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暴风雨中。 她勉强站起身,却觉得全身无力,才往前跨出一步,眼前倏地一黑,瘫软在地。 如玫醒来了。床边晕黄的小灯忽明忽灭地闪动,她移动着酸痛的颈子注视窗外哗啦的雨势,风——好像停了。 四周寂静无声,如玫安稳地躺在温暖的床被里,发现身上的衣物已被换成一件舒适的长袍。一定是乔林换的。她心想。 刚刚的记忆慢慢地回到她的脑海里,她倏地想起最后一幕——乔林闪动的目光,在漆黑的夜里发出血红的杀气……强尼会死!他会被乔林杀死! “不!” 如玫猝地惊起,不顾凉气袭人的地板,赤足跳下床慌张地跑出卧室。 她看见乔林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宽厚坚实的身影孤独萧索地背对着她,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桌上有一根点燃的香烟袅袅升上一缕白烟,一条长长燃烧完的灰烬完整地躺在瓷盘上。 “乔林……”如玫站在他背后轻声呼唤。 如玫又开口:“强尼他……”她的心里竟然恐惧着即将听到的答案。 “他逃走了,开着我的快艇离开了。”乔林低沉地回答。 如玫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对不起,我还是习惯地点了一支烟。” “没有关系……”如玫倏地冲上前,紧紧地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又说一次:“没有关系……” 乔林用力将她拉近自己,痛苦地闭起眼睛,将额头贴靠在她的手臂上,低沉哑暗地说:“对不起,如玫,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 如玫的手按住他轻启的唇,“不要!爱……就不要说抱歉,你一点都不需要说道歉。” “不!如玫……你不了解……我早该知道的,翠思曾经对我说过,强尼喜欢她,曾经不断地骚扰她,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相信。因为……因为我以为我了解强尼,强尼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同父异母的……弟弟?难怪你们长得如此相像……”如玫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不禁有些惊讶。如果强尼是乔林的弟弟,那么她真的不愿变成他们兄弟反目的祸首。 “他该死!他真该死!虽然他是我弟弟,可是他不应该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该信任他!” 乔林将如玫的身体拉进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 “所有人都知道强尼是你的弟弟吗?” “这件事情岛上的人都知道。我母亲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我的父亲太软弱,无法抗拒自己的欲望,和庄园里的女仆发生关系。他不敢面对岛上流传的咒语,也不想娶她,所以就离开了梦幻岛。” “咒语?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可是岛上的人还是深信不移。他们仍旧保留许多祭祖的仪式,很多诡异的咒语,都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我不怕咒语,因为我知道人心的丑陋比什么都要可怕……” “我也不相信,否则的话,我就不敢嫁给你了!”如玫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如玫,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他怔怔地审视着如玫,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又说:“强尼的母亲改嫁了,独自留下强尼在这里,我祖父一直照顾着他们母子。我虽然是祖父的继承人,可是只要强尼开口要求,我有义务和他分享所有的遗产。” “强尼知道这一切吗?”如玫问。 “知道,只是他就像岛上的人一样,乐天知命,并不想多拥有我祖父的任何产业。我原本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管理制糖厂和蔗园,可是他却认为这工作太辛苦。我只好给他一份最轻松的工作,那就是在旅馆接送旅客,闲暇的时间他最喜欢亲手做一些木工,他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只不过爱喝酒,什么都不会计较。我……我不知道他会……”乔林十分懊悔。 “乔林,不要再自责了!请你不要怪强尼,他……他喝醉酒,把我当成了翠思,他们……他们……”如玫不知道要如何启齿,乔林挚爱着翠思,他一定不会相信的。 “他们是情人,是不是?”乔林替如玫说出口。 “你……你知道?”如玫张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乔林。 “过去,我一直不愿面对事实。但是翠思失踪后,我终于冷静地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现在才慢慢地想清楚了。翠思不喜欢这里……她一直不断劝我离开梦幻岛,她希望等我拿到了继承权,就将这里的一切脱手,和她回美国一起生活。” “可是你不会离开这里的。”如玫太了解乔林,他对岛上的居民有一份无形的责任,鞭策着他不断为这里付出,他早就把自己当做这土地的一分子。 “如玫,我就知道你会了解。然而当时的我看不清楚情况,只想要让她定下来,接受我,接受这里,所以一心想着赶紧订婚筹备婚礼。可是……”乔林住了口,因为接下来的故事,如玫已经都知道了。 “乔林……你想,翠思的失踪会和强尼有关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乔林将脸埋在掌心里,不愿如玫又看到他忧郁的脸庞,这个问题他曾经不断问过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到答案。 如玫看着乔林痛苦的神情,哀伤地揽住他,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他们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体会彼此的心灵。 她的手轻巧温柔地在他的颈后撩拨他浓密的黑发,乔林忘了翠思,忘了过去,静静地体会那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的手,不断地在他的背后搔痒。如玫完全不知道她已撩拨起他全身成千上万的细胞,他极力克制着本能的欲望,想要安静地享受这一门温柔的艺术。 只是,太困难了!乔林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借以掩饰他被挑起的欲望。 他们的心跳猛烈狂暴,两个人都能听到彼此凝重的呼吸。 如玫不理会乔林的努力,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带点性感、带点挑衅、带点孩子气的玩笑。 “如玫,不要再试探我了!我的克制力并没有你想象的好。”乔林闭上眼睛,想逃避她的脸,却只让他全身火热的欲望更集中。 “这是我第二次主动吻你了,第一次是在来达密拉的小艇上,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吻上你的脸颊,可是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时候我的两只手正忙着驾驶游艇。”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磁石般的引力。 “现在呢?你还是只愿意给我一个晚安的吻吗?”她又吻了他的脸颊,挑战他的意志力。 “我没有别的选择。”乔林笑了,一脸的抑郁都在她甜蜜的亲吻里淡淡地化了开来。 他注视着她完美细致的脸庞,流连不舍地触摸着她手臂上细腻的肌肤,想象着她其他部位的肤触。这是一个完美的赏赐,他的等待终于要得到结果了。 “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如玫又轻轻地点上了他的唇。 “我不能失去你。”乔林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 “你当然不会失去我!”她肯定地回答他。 “我爱你,玫……” “你当然爱我,如果你不爱的话……天啊——不要再说话了!你再不吻我,我就要失去勇气了!”她用颤抖的口气威胁着他。 他听见了!乔林将她揽紧,伴随着一点一点如雨下般的亲吻,一寸一寸地攻占她从未被碰触过的领地。他站起身,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抱起,缓缓走进主卧室…… 外面的风雨交加,空中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地划开天际。屋内交缠的两个人,早就和屋外风暴的世界隔绝,坠落在无边无际的情网之中。 如玫被安静的清晨给唤醒了,她眨了眨惺忪的双眼,才翻了个身,就感到全身像剧烈运动过后,酸痛不已。 她仍是一个人独自醒来,乔林是一个习惯不停劳动的男人,他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一定会勇往直前地去做。如玫知道自己必须学着去适应他的生活态度,勇于开创自己的空间,而不是一味地依附在他身边,做一个只会等待他的小女人。 暴风雨过后,曙光乍现的天空飘着纯白的云朵。 如玫换好衣服,来到屋外查看暴风雨后的损失。 看到乔林已经在工作了,如玫不禁怔怔地看着他出神,想起昨夜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你像一只安静敏锐的鹰,如此强壮,毫不懈怠。” “你是我的猎物吗?” “不是,我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乔林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袖子全都卷到肩膀上,露出结实、闪着油光的手臂。他一根一根地清理着小径上散落的断木残枝,将木头全集中在一处空旷的地方。 如玫卷起衣袖也想帮忙,乔林并没有阻止她。他们合力将小屋前残乱的景象尽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到了中午时分,如玫准备了满满一浴池的香精水,好让自己清洗全身湿透的汗水。从早上到现在,如玫还没进食,于是随手从厨房桌上的竹篮里拿了几个甜美多汁的芒果。 她埋进大大的浴池里,咀嚼着芒果,鲜美的汁液弄得她满脸都是,乔林忙完后开门走进浴室,正好看见了这一幅景象。 “乔林,我发现了吃芒果最好的地方了!”她像个孩子一样笑逐颜开,向他展露手中的发现。 乔林踏入浴池,池水溢了满地。 他们在小屋内简陋却宽敞的浴室里嬉戏沐浴。 乔林拥住她,浴室里充满了紫丁花香精的甜蜜芬芳,浴缸里的水像波浪一般,不断地、一波波地溅出水花,空气中响起混合着喘息和水的声音…… 两人在浴室里待了几个小时,如果不是水温渐渐变低,如果不是如玫的芒果全吃完了,如果不是他们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如果不是……他们有可能会永远埋在浴缸水里,像两条悠游的鱼。 如玫像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嚼着乔林为她准备的蒜头面包和烤牛肉。他们草草地填饱了肚子,又忍不住陷入彼此热情之中。 他们在岛上亲密地相处了一天一夜,他们在沙滩上,在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里享受着欢乐。 达密拉小岛的意思,就是“期望”。 乔林停止躯体的动作,俯视着如玫说:“你知道期望之岛的意义是什么吗?” 如玫仰起头等待着答案。 他又说:“期望就像渔夫努力向大海撒下渔网,在漫长的航行中,不断地祈求丰收。” “而你是我的舵手……”如玫在他的耳边低语。 此刻,他们两人就如同船上的渔夫,摇摆在朦胧的海洋中,手携手缓缓向前行。 这一天——是他们准备收网的时刻,而渔网里惟一的收获就是,他们交付给彼此的心。 第九章 乔林和如玫回到梦幻岛后,才知道强尼一直都没有回来。 两天以后,岛民在一处无人的沙滩岩缝里找到了强尼的尸体以及飘散在海面的游艇残骸。 乔林向当地的警方陈述暴风雨夜里发生的事,证明酒醉的强尼驾驶他的游艇离开达密拉小岛后在海上翻覆。他并没有供述太多当夜发生的细节,包括强尼曾试图强暴如玫。由于乔林是当地最有势力的业主,说话颇具分量,警方在做好详细的笔录后,就以强尼在视线不清的暴风雨夜,喝酒驾驶游艇撞击礁岩溺毙而结案了。 两个星期后,乔林为强尼举办了一场告别式。 强尼的生母并没有出席丧礼,她嫁到邻族的小岛另组家庭,还有一箩筐的孩子,所以强尼的后事,都全权交由乔林处理。 又过了半个多月,乔林的事业陷入季节性的忙碌,他早出晚归不停地工作,其实是希望能够将工作告一个段落,然后放一个长长的假。他期待一个完美而没有后顾之忧的蜜月佳期。 如玫完全能够体谅乔林的工作,也不让自己有空闲胡思乱想。对于强尼意外的死她很自责,为了忘记这些不愉快,她设法让自己保持忙碌。 达密拉小岛的小屋经过如玫的设计整修,已经大致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开始推广这座私人岛屿的观光事业,达密拉是最理想的避寒胜地,靠着在纽约的李南平介绍给名人,他们一知道达密拉小岛是个未经开发的处女地,又看到达密拉如诗如画的美丽照片,纷纷趋之若鹜地开始预定度假行程,如玫为了避免达密拉遭到游客的破坏,每次只接受一到两对的情侣或夫妻预定。 一天,乔林接受工人的建议,希望将强尼以前居住的小屋整理出来,如玫自告奋勇地想要帮忙。 “我想为强尼出一点心力……”强尼的死让她的笑脸染上了忧愁,萦绕不去,仿佛已经成为她心里无法消除的心事。 乔林观察着她,注意到她近来变得沉默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变成一个爱唠叨的妻子呢?” 如玫看着乔林带有笑意的责备,说道:“谁叫你是个完美的丈夫呢?” “那我想我得培养些坏习惯。” “什么坏习惯?” “就是把你宠坏啊……”他将她揽近,亲吻她的短发。 这些日子以来,乔林总是忧心地观察着如玫,瞧她脸上有着淡淡的愁绪,心里不禁产生疑问。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忧愁治愈了,却感染给了如玫。 有办法的,再过几天就好了。乔林心里计划着结束忙碌的日子,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天气晴朗的早晨,大海明澈蔚蓝。如玫和管家安太太一同来到强尼的小屋。 乔林说得没错,强尼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他的小屋非常简陋杂乱,四周堆满了他自制的木工半成品。她们尽可能地收拾有用的东西分送给一些居民,其余的就打算全都丢弃。 “夫人,其实你不用亲自来处理,我们今天只是先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明天我会再找人来清除这些杂物。”安太太对如玫说。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帮忙。”如玫的心情一直非常沉重,强尼的死她要负责任。如果她没有留在达密拉,如果她执意有人留下来陪她,如果她不是一心急着重整达密拉的小屋,乔林也不会找强尼来帮忙。这一切好像是冥冥中就注定好的轨道,让强尼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安太太收拾强尼杂乱的厨房,如玫则走到强尼的卧室整理他的衣物。 如玫打开房间里一个简陋的衣柜,发现里头有好几件女性的衣服。她好奇地摊开来看,安太太正好走了进来。 “那是翠思小姐的衣服……”安太太的语调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你怎么会知道?!”如玫吃惊地看着衣服的颜色和样式。 “我们都知道,只有少爷不想知道。”安太太不屑地看着那些衣服。 “安太太,你可不可以多告诉我一些,有关翠思和强尼的事情……”如玫恳求地看着安太太,这岛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她真的一无所知。 “全都过去了。强尼死了,翠思失踪了,乔林少爷深爱着你,你也爱少爷,这就是我们最想看到的最圆满的结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安太太说到强尼和翠思时,语气格外冷漠。 “难道没有人想知道翠思到底在哪里?如果找不到她的尸体,这件事情永远都没有办法结束!”如玫坚持地说。 “夫人,我必须要劝你,命运是我们无法抗拒的,既然它来了——我们只有接受它的安排。” “我不同意你的话,我们可以改变,可以抵抗,可以选择不被命运左右。我深爱着乔林,这是我的选择,如果有什么天杀的诅咒,我也可以选择去迎战。安太太,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不告诉我,我还是会想办法找到答案!” “恐怕你会承受不住你知道的答案!”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卧室的门外响起,如玫一时还猜不出是谁,她站起身探头寻找,看到宝拉的女儿唐雅站在卧室外。 唐雅高挑的身姿斜立着,美丽复杂、邪恶多变的表情像野地里怒放的罂粟花。 “唐雅,你什么时候来的?”如玫诧异唐雅会出现在这里。自从在蓝眼旅馆偷听到宝拉和唐雅的对话之后,如玫一直想办法回避她们母女,因为唐雅眼中的那一抹恨意,总是像芒刺一样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我听说你们要来,所以过来拿走我的东西。”唐雅走到强尼的衣柜前。 “什么东西?”如玫问。 “我的一些私人用品。”唐雅说完,即不客气地走进浴室开始一边检视,一边拿走自己的物品。她走出浴室后,将所有东西摊在如玫面前,傲慢地说:“你可以看看,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可以拿走了吗?” 如玫看了看,不过是一些女性化妆品和装饰品,她点了点头。 “唐雅,我不知道你和强尼……”有不寻常的关系。如玫说不出最后一句话来。 “强尼是一个非常棒的情人,我想翠思也知道这一点。”唐雅轻佻地回答。 这样唐突的答案,让如玫有点招架不住。 她有所顾忌地回头对安太太说:“安太太,你在庄园的工作一定很多,不如你先走,等一下我会走到旅馆,拜托旅馆的人送我回去。” 打发安太太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唐雅和如玫两个女人。 “唐雅,我知道你爱着乔林。” “你说什么?”唐雅吃惊地说。 “强尼有乔林的外表,可是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唐雅瞪着美丽的大眼睛,提高音量说:“你以为我和强尼在一起,是因为我得不到乔林,所以找强尼来代替他?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那就太可笑了!” “我没有这么说……” “有!你就是有这样的意思!可是我不像翠思——她想要得到一切,乔林可以满足她物质上的需要,而强尼可以满足她对爱情的幻想。可惜她无法同时得到乔林和强尼,这是会遭诅咒、会遭天谴的!”唐雅突然激动了起来。 “所以她得到了她的报应,是不是?”如玫一步一步地套问。 “不错!诅咒应验在她的身上。可是你不要太得意——你会是下一个……”唐雅狠狠瞪着如玫,眼底充满了恨意。 “为什么?乔林不爱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我恨你?不!哈哈哈……恨你的不是我,如玫小姐,你有没有想过,翠思的失踪会不会和乔林有关系?强尼的死,是不是和乔林也有关系?你以为乔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娶你,是因为爱上了你吗?太可笑了!醒醒吧!如玫小姐。”唐雅是岛上惟一拒绝称呼如玫为夫人的人,此时她美艳的双眼变得冰冷起来,“乔林实在是太聪明了,其实这是保有达密拉的最好方法——如果诅咒真的灵验,他娶的人就是另一个牺牲者,而达密拉又会回到他手上,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完美计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如玫从脚底蹿起一阵阵的凉意。 “如玫小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恨你,因为你没有多少时间让我恨你了……” “你在威胁我?” 唐雅终于惊觉自己说了太多话,她不想回答,俯身拿起自己整理好的东西,转身走出房间,却又回头对如玫说:“可以威胁你的人不是我,是乔林!” 不不不——如玫一直抗拒着某些可怕的想法。自从和唐雅的那一番对话后,她整个人像被打入了毒苗,毒素的种子开始在她的脑里茁壮发芽,几乎要置她于死地才肯罢休。 是乔林!乔林杀了翠思、也杀了强尼…… 是他……是他吗? 不不不——她不愿再想下去了,可是一幕一幕的画面却又不断重复,使她不禁打起冷颤。 在达密拉岛的那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强尼将她错认成翠思,想要强迫她求欢,乔林撞见后冲出去追赶强尼,当时她想阻止却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倒卧在床上了。 “我要杀了他……”如玫回想起乔林曾经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过这句话。 如果乔林想要杀害强尼,对他来说真是易如反掌。何况强尼一死,乔林从此就不用和他分享庞大的遗产了…… 如果翠思想要离开,而乔林不愿她走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翠思,让她永远也离不开这里…… 如果她不想转卖达密拉小岛的话,乔林想合法得到达密拉的最好方法就是娶她,再将她除去…… 如玫大胆假设了这些可能,每一项都合情合理,每一项都令如玫不寒而栗。 当晚,她抑郁不乐地吃完晚饭后,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乔林推开门,看见如玫娇小的身躯蜷缩在硕大的床边。他悄悄掀开床被,躺在她身后紧紧地拥抱她。她丝绸般的皮肤如此细柔,乔林迷醉在她芬芳的气息里,一整天的辛劳在这一刹那间全都放松了。 “玫,你今天晚上吃的不多……” “我不饿。”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一定是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了。明天我打算把工作结束一个段落,这样我们可以开始计划蜜月旅行,就先以海岛为目的地吧!如何?” “我不知道……我哪里都不想去……”她懒懒地回答,心里充满着悲伤。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乔林用他温热的手臂拥抱着她的身体,她却浑身僵硬,一点反应都没有。乔林感觉得到如玫的忧郁,内心不禁开始猜测她心情变化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面对强尼死亡的冲击,有可能是为了达密拉的观光事业而愁烦,或许是帮安太太处理强尼的后事忙坏了,也或许是他太过投注于工作上而引起如玫的不快……乔林不断寻找着每一种可能。 他揽着如玫,在她耳边呢喃着:“玫,从前我太专注工作而忽略了翠思,我不想犯同样的错。现在我要多找时间和你相处,因为你是我惟一的、最珍贵的人……”过去只要听见乔林说这样甜蜜的话语,如玫的心就会瞬间融化。可是——现在却影响不了如玫,她心事重重,满脑子的阴霾挥之不去。 乔林轻柔地亲吻她的耳垂,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体香。 如玫心底恐惧着未知的答案,身体却习惯性地迎向他。她感受得到乔林的爱绝对不是虚假,绝对没有丑陋的预谋、没有邪恶的心机,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她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几乎快要哭出声音来了。 乔林借着微弱的月光从化妆台上的镜子里看到如玫的脸,她沉默的神情如此严肃,带点悲伤;他读不出她的心思,第一次感到困惑。 他耐心地呼吸,用他温热的唇慢慢地由她的耳垂吻下颈背,如玫还是背对着他,乔林只有沿着颈背再向下亲吻到肩胛骨。他轻轻拨开她的睡袍,亲吻着她袒露的两肩,随后轻柔地将她转身,对她呢喃着:“玫,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哽咽地倾吐着,“我爱你胜过了自己的生命,吻我……就算你夺走我的呼吸、夺走我的灵魂、夺走我的生命,我还是爱你……”如玫将身体埋进他赤裸结实的胸膛前。他的身体如此温暖,他的怀抱如此安全,他的爱足以让她无怨无悔地奉献出自己…… 乔林的手臂更加深了拥抱她的力道。 “你这个小傻瓜,我不会从你身上夺走任何东西,你已经先偷走我的心了。” 他们躺在床上紧紧缠绕着彼此,床的中央就像一个陷落的山谷,他们不断地沉落……沉落……她体验到乔林的温柔,乔林的爱意,随之沉醉、昏眩于其中,就算再也睁不开眼睛看明天的阳光,就算身体渐渐失去血液,她也决不后悔。 许久以后,如玫的身体已经疲惫得无法再动作,只是她虽然沉睡在乔林的怀里,但脑海里还是不愿停止思考。 在梦境里,她来到码头前通往旅馆的小径上,那是一个迷离的早晨,浓雾弥漫,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地朝着她走近。 “乔林,是你吗?” 如玫在浓雾中询问,对方却沉默着。等她看清楚了对方的面貌时,她才惊恐地发现,乔林的脸上有种既陌生又可怕的冷漠。他越来越靠近她,几乎要贴上她的身子;而她却压根儿没有办法移动,两脚像是被钉上了两支长钉,动弹不得。 乔林伸出手碰触她的手,而后慢慢地往上轻移来到她的肩膀,他的两手在她的颈项间相遇。猝然地,乔林收紧了掌心的力量,她痛苦地张大眼睛,想要挣脱——乔林的脸又突然变成了强尼。 “不——不!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头疯狂摇摆着,她的尖叫声凄厉地响起。 “如玫!如玫!你醒一醒——如玫!” 如玫被乔林摇醒,她出了一身的汗,两眼直直地望着乔林。 “你做噩梦了。”他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一秒都不愿离开如玫。 “我梦见强尼,我梦见他……是我害死他的,是我……是我……”如玫不停地轻泣着。 “不!如玫,不能怪你,强尼是我害死的,如果我没有那么生气地追出去,他也不会跳上我的游艇逃走……” 乔林话还没有说完,如玫就倏地坐起身来,逃出乔林能触及的范围,指着他说:“你真的杀了强尼,翠思也是你害死的,是不是?岛上的咒语……咒语就要应验了……” “如玫,你在说些什么?过来这里!来到我的身边,让我看看——你的脸色好苍白,你是不是病了?”乔林也走下床,想将如玫带回温暖的床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计划……完美的计划……谋杀……咒语……谋杀……蓝眼……”如玫神色恍惚,嘴里不停低语。 乔林才轻触到如玫,她立即就像触电般退了好几步,她的眼神散乱,充满了恐惧,乔林的心痛得紧缩了起来。 “你病了……”乔林看着站得摇摇晃晃的如玫,在她倒下前一个箭步将她揽在怀里。 深夜里,贺柏医生被乔林从暖烘烘的棉被里挖了出来。 乔林开着吉普车飞也似的疾驶在不平稳的路上,贺柏医生闭着眼睛、紧抱着医药箱不住地祷告,害怕还没有看到病人,他们就要飞出山谷一命呜呼了。 贺柏医生终于来到庄园,他仔细检查过如玫,发现她的呼吸极为不稳,体温忽高忽低,神志显然陷入了昏迷。他推测所有可能的病因,却还是感到十分疑惑,最后替如玫抽血,做了一个简单的测试,结果令他亦忧亦喜—— “安太太,麻烦你去找乔林来……”贺柏医生说。 “好。”安太太忧心忡忡地在贺柏医生旁边忙了一夜,她亲眼看到乔林少爷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会儿不停地在长廊上来回踱步,一会儿又走到一楼的休息室喝着烈酒,想让自己冷静。此刻他应该还在喝酒吧! 披头散发又憔悴的乔林一见到安太太,还来不及等她说话就瞬间跃上了楼梯,一次跨过三四个阶梯冲上二楼。 来到如玫的卧室,床边的窗棂开始透进湛蓝的微光。看到如玫娇小的身躯躺在宽大的床上,他心里就好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 “贺柏医生……”乔林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乔林,我还没有办法检查出她真正的病因,我需要做更多的测试和检验。” “今天早上她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乔林抓乱了一头黑发。 “咳咳……”贺柏清了清喉咙,困难地开口,“乔林……如玫的情况并不乐观,她的血压不断下降,体温惊人的低,我怕她的生命会有危险,而且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流产的机率也相当高,我们必须尽快将她送到邻岛上,那里有更健全的医疗设备,我会紧急通知岛上的安全救护人员……” 打从乔林听到“流产”两个字后,就无法集中意识再听下去了。他抓住贺柏医生的手臂,想要更确定他说的话。 “怀孕,你是说她怀孕了?”他困难地重复这句话,却一点也没有欣喜的感觉。他爱如玫,爱她更胜于自己,如果能够延续她的生命,他愿意现在就为她死去。 “是的,可能只有一个月……” “贺柏医生,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不要担心任何为难的因素,我只要如玫安然无恙,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为了保住胎儿,也为了保住如玫,我们不能再浪费任何时间了!” 乔林一路上都紧紧跟随在如玫身边,他握住她冰冷的手臂不断地颤抖,额头上浮起的青筋仿佛要爆裂了一般。 贺柏医生已用电话联络邻近大岛上的医院,准备好一切因应的措施。不久后,乔林一行人冲进急诊室的大门。 “先生,请你留步!”一个医护人员挡住乔林高大的身子。 “不!我要留在她身边,我不能离开她!如玫,你要坚强,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乔林推开医护人员,对着昏迷的如玫大吼。 年迈的贺柏医生好不容易才赶上乔林,气喘吁吁地想要劝阻:“乔林,你这样帮不了如玫的,快让他们全力为她急救。” “如玫……如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目光追寻着如玫娇小的身影,脑海里还不断听见如玫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乔林用手掌盖住整张脸,眼前瞬间一片黑暗,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就要分崩离析。 “乔林,我们现在只有等待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贺柏医生拍拍乔林的肩膀,想要安慰他。 乔林突然转身看着贺柏医生。他眼底满是血丝,心急如焚的模样流露出无助和悲伤,泪水早已经溃堤。 贺柏医生惊讶地看着情绪失控的他,这时候才恍然明白,如玫在乔林心中的地位,早已经远远超越了翠思。 千万别让他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上帝啊——救救乔林,救救他们——贺柏在心里不断地祈祷。 第十章 当如玫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满是现代仪器的病房里。 “欢迎回到人间。”贺柏医生正在检查她的心跳,看她终于清醒了,忍不住道贺。 “乔林呢?”如玫向四周张望,除了一位中年护士以外,还是没有看到她最想见的人。 “乔林已经被我赶走了,他在这里碍手碍脚,成天又哭又笑的,影响我看病人的情绪,所以我把他赶出病房。如玫,你不会太失望吧?张开的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我这个丑老头子,你可别吓得又昏过去了……”贺柏医生不改幽默的本性,不断地调侃如玫,显然因为如玫醒来,他心里也高兴了许多。 “贺柏医生,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贺柏医生收起笑容,心里不断在盘算要如何对如玫解释一切。 “喔——你的噩梦结束了。如玫,我年纪很大了,什么样的事情都看得很多,可是,我得承认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的。” 贺柏医生真的希望能为如玫解答疑惑,可是他的能力还是有限,“如玫,你在医院里面昏迷了三天,我们用尽各种方法,也做了所有检验,想查出你的病因,但你只是不断地在……在……”他停顿一下,试着斟酌用词,接下来才说:“你的生命在不可解的情况下不断流失,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还是没有办法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不要太难过,来日方长,你和乔林都还年轻,我相信只要乔林多努力一点,你绝对还有再怀孕的可能……” 如玫脑袋里乱哄哄的,根本无法集中思考。什么生命流失?什么孩子?她沉默着,想理出一点头绪,紧闭着眼睛,不知怎地一阵酸楚窜上鼻腔,泪水突然溢出了眼眶。 一个皮肤黝黑的护士走近,突然出声:“我想你是中了邪!如果贺柏医生解释不出来,这是惟一最合理的答案了!” “谢谢你了!”贺柏医生无奈地对护士说。 她是少数受过专业训练的当地护士,此时正好处理完如玫的点滴,听到贺柏医生的话后,率直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谈。 “对不起,贺柏医生。虽然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可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真的看过、也听说过一些所谓的法术。我知道你们文明人不相信这一套,可是我们族里的巫师真的可以使用咒语和仪式来救人,甚至杀人于无形——只是这群岛几十年来被文明入侵,岛上的人渐渐不再相信巫师的法力,这些咒语和祭典的仪式已经慢慢失传了……” “但我还是可以看到岛上经常举办很多不同的祭典啊……”贺柏医生不以为然地说。 “那全都是骗观光客的一套,中看不中用的。喔,对了!你们是从梦幻岛来的吧?那里还留有历代酋长的陵墓以及一个祭祀场,就叫做蓝眼,我指的可不是那间蓝眼旅馆喔,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已经都忘了。他们只会在一些漂亮的地方跳那些华丽的祭典歌舞,骗骗观光客罢了!”护士轻蔑地一笑,推着装有医疗用具的护理车走出病房外。 “蓝眼……”如玫的脑海中闪过宝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旦你知道了蓝眼的意义,你就离不开这里了。 “我听说过,蓝眼是一座祭祀场,可是已经废弃很久很久了,岛上的人都不愿接近那里,好像是因为有一些禁忌……”贺柏医生说。 “我要回去!贺柏医生,我必须回去!” “胡说!如玫,你的身体现在才开始恢复,在还没有稳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医院的。况且乔林交代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他有急事要先返回梦幻岛,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 “不要说了!我绝对不会答应!” 如玫沉默片刻后,心事重重地又开口:“贺柏医生,我……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你说啊……”贺柏医生鼓励地说。 “我……我曾经怀疑过乔林……” 贺柏惊讶地问:“你怀疑乔林什么?” “他跟翠思的失踪,还有强尼的死有关。” “这真是我听过最荒谬的怀疑了。如玫,我在这岛上住了半个世纪,等于是看着乔林长大的,他虽然外表冷漠,却有一颗最温暖的心。翠思失踪后,我亲眼目睹他的焦急和悲伤;至于强尼的死,我一点都不意外,强尼原本就有严重的酒精中毒,纵使没有发生这桩意外,他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乔林试过各种方法想要救他,不过强尼根本不愿意配合。” “那么他为什么要娶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唐雅对她下的毒还残留在她的脑海里面。 “他爱你啊!这一点我最清楚了,他从小就是听着乔丹和你外婆之间的爱情故事长大的,他们祖孙俩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东方的女孩,一张照片上的东方女孩,真是疯狂……我也看过,我是乔丹的老朋友,我曾不断地劝他认清现实。他是一个活在过去回忆的孤独老人,乔林和我是他惟一的听众。可怜的乔丹,他始终无法从他编织的梦幻中跳脱出来……” 贺柏医生出神地回忆着过去,最后缥缈的焦距回到了如玫的脸上。 “如玫,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乔林不会放你走。他在等你,他一直在等你出现。他爱上翠思,不过是爱上你的影子而已。翠思不是他等待的女人,你是……你才是!”贺柏肯定地说。这是乔家祖孙俩无可改变的坚持,也是无可改变的命运。 “我……我不知道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第一次到达密拉岛看见乔丹写给我的信时,突然发现了一张我祖母年轻时候的照片,我一直在怀疑他的动机,但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对那张照片的感觉……”如玫将头埋进了手心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够专注地回想乔林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他一步一步地设下陷阱,这温柔的陷阱,让她心甘情愿地往下纵身一跳。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否则你一定认为他也和乔丹一样疯了!天啊,你真不应该怀疑乔林,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片刻都不愿离开你,陪了你四十八个小时,眼睛都没有闭上。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想起什么重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如玫的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来,体内恍如冰与火交融——她陷落到黑暗的深渊里,听见乔林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地呼喊她的名字:如玫……如玫…… 乔林!乔林!如玫在心里不停地回应,所有的记忆开始逐渐清晰—— 入夜后,如玫悄悄地起身,打开病房的橱柜,找到几天前穿来的长袍睡衣。 她脱下医院的病人服,换上白色睡袍,再穿上乔林留下来的白衬衫,然后将衬衫在腰际间打一个结,把自己梳理一番后,再蹑手蹑脚地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走出医院。 她来到一处私人码头,一个一个的木桩上绑着几艘载客的游艇。如玫过去曾经和工人来这大岛上采购材料,她有自信可以驾驶游艇回梦幻岛。 果然让她找到了一艘插有钥匙的游艇,如玫毫不考虑后果,发动了引擎,就往梦幻岛出发。 在接近梦幻岛时,由于不熟悉操作,如玫还差点就将游艇撞坏,不过这毫不影响她回去的决心。她跳上码头,一路直奔蓝眼旅馆。 暗夜里,如玫赤足走进旅馆,旅馆的工作人员马上就认出是女主人,急忙跑出柜台迎接。 “夫人,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们听说你生病了……”工作人员想要过来搀扶如玫。 如玫不理会他们的问题,直截了当地劈头就问:“你们有看见宝拉吗?还有唐雅呢?她们在哪里?” 一个工作人员搔了搔头说:“今天下午主人乔林也有来过,一来就和你一样问宝拉在哪里,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两天前,她们母女就说要请三天假,我想主人乔林应该也是去找她们了。” “她们住在哪里?”如玫问。 “她们住在旅馆里面,可是现在两人都不在……” “蓝眼,你知道蓝眼在哪里吗?” 工作人员一头雾水地回答:“蓝眼就是这里啊……” 如玫慌乱地说:“不不!是祭祀场,一个古老的祭祀场,也叫蓝眼,在哪里?你知道在哪里吗?” “喔——那个荒废的祭祀场,我们从小就被告诫不可以接近那个地方……” 如玫疾言厉色地对着工作人员大吼:“在哪里?” 他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在东边的岩穴区,那里有很多洞穴,还有一个很大的圆形石碑,在夜里经过海洋的反射,像黑夜的蓝眼一样。我们不会去那里的,传说接近的人会遭到诅咒……” 如玫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的,我想我对诅咒已经免疫了……” 如玫开着旅馆里的另一部吉普车,穿过重重的山野小径,朝着东边的岩穴区接近。 她在离岩穴区不远的地方看到乔林的吉普车,雀跃地心想乔林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待她将车子开到无法再往前驾驶的路段后,她停下了车子,开始往岩石上攀爬—— 果然,站在一处高地上,如玫往下俯瞰,终于看到了那一块在月光下反射着蓝光的岩石。 如玫一步步地靠近,除了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她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走近那块圆形巨岩,发现巨岩前还摆着新鲜花朵做成的花串,另外还有几个石制的圆盘,上面摆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如玫再仔细往前看,才看出有些是干燥的昆虫尸体,还有一束长长的黑发横摆在花串旁边,她的心跳加剧,不禁猜想那有可能是自己曾经剪下的长发。 她继续打量四周,只见乱草堆中,仿佛可以看见一块一块的岩石有规律照次序地排列着。她小心地掀开一些干枯的杂草和缠绕的藤蔓,发现那些岩石都被堆叠成一块一块的长方形,就像一具具石制的棺材—— 她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背脊窜上一阵凉意,全身的毛孔都贲然张起。 “乔林,回答我!你在哪里?”如玫的声音显得恐惧,有些颤抖。 她知道!她能够感应到乔林就在这附近,可是为什么听不到乔林的回应? 她敏感地察觉寂静的四周有些微的骚动—— 山岚的风吹了过来,乱草枝叶互相击打出沙沙的声响,好像几千条、几万条冬眠的蛇,一条一条地从洞穴里醒来,在月光下的阴暗处,昂然吐信,缓缓地接近。 如玫倒退了几步,借着稀微的月光,突然看见身边有一处杂草好像被杂乱地踏过,她直觉地走近,却发现了一个完全没有被杂草覆盖的石棺,上头的岩石平整,丝毫没有一根藤蔓缠绕。 这是具新盖上的石棺!如玫惊讶地发现。 她前前后后观察着石棺的构造,想找出一道可以瞥见里面的细缝,却没有收获;她甚至使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搬动上面的岩盖,但还是连半寸也推不开。 “如……玫……”石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如玫吓得跌坐在地上,再仔细聆听一会儿,才发现是乔林的声音! “乔林!乔林!是你吗?是你吗?” “如玫……” “别担心,我马上就找人来推开这岩石,乔林,你撑着!你一定要撑下去,我马上就去找人来!”如玫靠着声音找到石棺的接缝处,不断对着石缝呼喊。 “可能来不及了……我受了伤,都是我……我太大意了!如玫……如玫……不要难过,我如果走了——我还是不会停止爱你,亲爱的如玫……亲爱的……”乔林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气若游丝地想要最后一次倾吐爱意。 他嘴边带着微笑,因为在他生命完全流失之前,在那黑暗的空间里,他已经在脑海里记下了如玫的身影;她的脸,她的神情,他从小就拥有的记忆,此刻变得如此的鲜明。她曾是他梦里的新娘,却在某一天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她的美丽,她的坚强,就像浩瀚大海中拯救迷途人们的灯塔。 她改变了冷漠的他——在面临死亡的这一刻里,乔林才体会到自己不能失去如玫,他的灵魂还在挣扎,渴望留在躯壳里。 “不可以!我不准你放弃!我们一起用力把这个石盖推开!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没有?”如玫不放弃地继续推动巨岩,可是才大病初愈的她,此时早已经虚弱得快要虚脱了,岩盖在她使劲地推动下,好不容易才移动了半寸,之后任凭她如何使劲,都再也不动了。 “乔林,你听我说,我去找人来,很快就回来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很快就会找人回来救你,你听到了没有?乔林!乔林!” 石棺里面再也没有回应了。 “不……”如玫凄厉地在山岚中呼喊。 “来不及了!” 如玫的身后响起唐雅的声音。 唐雅站在宝拉身边,在月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冷艳,她美丽的脸庞扬起了冷冷的笑。 “是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玫满脸泪痕地跌坐在地,她不敢置信连宝拉也是共犯。 “我是不得已的,如果乔林先生发现了翠思的尸体,他也一定很快就会发现是我们杀死了翠思,那原本只是个意外。我没有选择……”宝拉无奈地解释着。 “如玫小姐,这里是历代酋长的陵墓,乔林是这个岛的主人,你不觉得他死得适得其所?”唐雅冷冷地回应。 如玫完全不理会唐雅,她是一条有着炫烂彩斑的毒蛇,而宝拉或许还有一点理智和人性。 “宝拉,不要再错了!快点帮我把乔林救出来——我求求你,求求你……”如玫恳求着,觉得全身的血液渐渐流失,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玫小姐,不——夫人,我们不能回头了!”宝拉说道。 “为什么?”如玫问。 “乔丹根本不爱他的妻子,他让她抑郁而死。他的妻子就是我的姐姐,我们家的女人都是巫师,她去世后留下了诅咒,永远诅咒乔丹家族的女主人不得善终。”宝拉忧伤地诉说。 “那么翠思……”如玫颤抖地看着四周的石棺。 “不错,翠思就在石棺里面,五年来,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梦幻岛。其实都是她的错,谁叫她想尽办法要背叛梦幻岛。她觊觎这里的财富,试图诱惑强尼,唆使他拿走乔丹一半的财产,让她把梦幻岛上的产业分散卖给外人。我质问她,和她起了冲突,意外地伤了她……我虽然恨乔丹,可是乔丹毕竟也帮助了我们,我有义务保护这里。我原本没有意思要害死乔林主人的,但是他在这里发现了你的长发,也发现了我们下的巫术。他如果打开石棺查看,就会发现翠思的尸体……我老了,可以承担所有的错误,可是我不能毁了唐雅的一生,所以我从他的背后袭击他,我没有选择……玫小姐,我真的没有选择……要不是唐雅由爱生恨地下巫术害你,乔林主人也不会发现的……”宝拉神情痛苦地解释。 “原来你们窃取了我的头发,作法想要害死我!” 唐雅站前一步,挺着胸骄傲地说:“是我做的!和我母亲无关。想不到我们家族传下来的巫术真的有效,从今天起,我要在每一个我讨厌的人身上试试……”唐雅曾经帮助母亲将受伤的翠思活埋入石棺里,成了共犯,因此宝拉对唐雅始终有所愧疚和顾忌,只好让她为所欲为。 “你们害了翠思、乔林,现在又想要害我,你以为岛上的人不会察觉是你们做的吗?” “我都想好了!这件事的结局是乔林失踪,你悲伤过度而跳崖自杀。反正岛上的人已经习惯这诅咒了,他们愚昧得不会去发掘真相。”唐雅挑了挑黝黑的两道长眉,样子已经有些疯狂。 “唐雅,你放过乔林吧!我会照你所说的做,可是求你答应让我救乔林出来,我会让你们安全离开梦幻岛……” “要离开的是你!走吧!” 唐雅一把拉起了全身瘫软的如玫,和宝拉两人合力将她的手脚绑起来,然后把她推进乔林的吉普车内。 车子离开了岩穴区,如玫频频回首看着乔林被埋的方向,不断地流出热泪…… “你是要自己跳下去,还是要我帮忙推你一把……”唐雅用一把尖锐的长刀划断了如玫手上的绳索,她抵着如玫的背心,不断地将她推往悬崖的方向。 这里就是乔林曾经带如玫来参观的平原,平原的边缘像是被直直铲下了一道裂口,峭壁直下百尺高,壁岩上滚滚翻腾的巨浪拍打出一阵阵的巨响。 如玫心碎地回想到自己曾经站在悬崖边好奇地往下探望,当时乔林看她脚步不稳,不但追上前抱住她,还将她臭骂了一顿。 过去的回忆,历历如昨,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还是会选择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跳啊——跳啊——”唐雅用刀口不断抵着如玫的背脊。 “好!我跳……” 如玫纵身一跳,快得让唐雅有点措手不及。她没有想到如玫会这么轻易就跳下去,没有恳求,没有最后的遗言要说。太干脆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于是直觉地再走近一点,把头往外探—— 没想到却骇然看见如玫的一只手还紧抓住草后的一块岩石! 如玫站定在一块凸起的岩壁上,一看见唐雅的脚走近,她空出一只手,抓住了唐雅的脚踝。 唐雅来不及反应,一个脚步不稳,身体向前倾,直落到百尺下的岩石上,滔滔的骇浪很快地将她吞没…… 如玫小心翼翼地站稳脚步,两手紧紧地攀抓着岩壁。刚刚回想起乔林抱住她的一刹那,她记起曾经看过这一块凸出的岩壁。 此刻如玫虚弱的身体全靠着仅存的意志力来支撑,她已经没有力气爬上平原了,只能抓住断崖边缘的岩石,开始不断祈祷—— 那一瞬间,如玫的脑海里闪过了所有人的脸——外婆、爸爸、妈妈;那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乔林的吻;悬崖边的争吵、老乔丹的信、达密拉的第一夜她下的决心、她迷路受伤时乔林对她求婚、他们的婚礼、蔗园的大火、暴风雨的夜晚…… “乔丹,救救我们,救救我和乔林……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如玫在浪涛声里不断地呼救,她的躯体仿佛就要变成一块礁岩,永远攀附在这个断崖边,随着海浪和风化成一句一句的呼唤。 已经到达了痛苦的极限,她几乎就要向命运屈服了,只要她的手再放松一点,所有的美梦全都要消失了…… 亲爱的如玫……不要放弃!爬上来……爬上来…… 海风断断续续地送来轻唤声,吹拂过她的耳边。 “我不行了——我爬不上去……”如玫的心志变得衰弱,眼前一片漆黑。 她仰头看着夜空的繁星,远方渐渐泛出一片湛蓝,她流连地又多看了一眼——突然,黑暗的夜空划过一道震天的声响,如玫眼前出现一道白色的光芒,亮得令人目眩,她勉力地睁开双眼。 那是什么?啊——是一架直升机!耀眼的探照灯在夜空中搜寻着。 如玫噙着喜极而泣的泪水,身体因为惊喜而注入一道惊人的力量。 她用手肘撑起身体,一只脚奇迹似的高高跨上平原,似乎连海风也助她一臂之力,在她的身后轻轻托住她的身体。 她白色的长袍在风里不断飘动着,终于,直升机上的人发现了如玫。 尾声 轻盈虚无的空气里,充满着紫丁香的芬芳。乔林被一股诱人的香气悄悄地唤醒,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摆着一束插在清澈的水瓶里的鲜花。 他从没有睡得如此舒服过,因为他感觉得到如玫呼吸均匀、平静地躺在他的床边。他俯身看着她,眼中充满着温暖的爱意。 如玫被送到医院时,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还有大病初愈后短暂的体力透支。稍作休息和调养后,她就片刻不离地守候在乔林身边。 一切都结束了——亲爱的如玫。直到现在他才了解自己对如玫的爱有多深,他伸出还插着针管的手臂,温柔地抚弄着她的短发,一丝一线都依顺留恋在他的指缝间。 如玫抬起头,凝视着苏醒的乔林,突地紧紧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乔林,你睡太久了……” “你开始像个唠叨的妻子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他们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碰触,都像一首诗,描写着极乐的感受。 彼此凝视许久后,如玫开始叙述乔林被救的经过。 原来是贺柏医生夜晚来探视如玫,发现如玫失踪,乔林又失去联系,才会心急地请求当地的搜索人员,驾驶直升机四处找寻他们的踪迹。 “是搜索队的人发现我悬挂在悬崖的边缘……乔林,要不是贺柏医生,我们恐怕真的会失去彼此……你知道,当我在悬崖边几乎要放开双手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断地叫我不要放弃……” “我知道,我也听到了……” 如玫明白乔林懂她说的人是谁——是乔丹的灵魂。 乔林收紧她的手臂说:“我爱你。” “你当然爱我……”她玩笑地回应,回想起自己充满勇气献身的那个夜晚。 “你知道我有多感激这一切,我庆幸自己没有失去你。” “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 乔林知道他接下来必须的动作,当深爱的两个人不想说话的时候,亲吻变成了他们惟一的语言。他们都心有灵犀地吻上了彼此的唇,暖暖地融化了世间所有的困厄。 许久以后,她埋进他的手臂中,掩饰仅余的忧伤,如玫想起了他们失去的孩子,想起乔林因为内脏出血,送来医院时就做了紧急的开刀,看着他才刚开完刀的伤口,更想起他们一起承受过的痛苦…… 世界上只有乔林懂得她的忧伤,他说:“嘿——不要难过!我们还有彼此,只要有你,我什么都能够忍受。” 看到他流露出关爱的眼神,对如玫来说,就足以让她在未来的生活中拥有鼓舞的力量。 不久,警方来医院探访,这几年来未解的谜团,开始像拼图一样一片一片地组合起来,还原成真正的真相。 当如玫突发重病、医生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乔林不断听到如玫在昏迷中低语着—— “咒语……蓝眼……”乔林在最无助的时候,开始揣想着每一个可能,没想到其中一个他最不愿相信的原因,才是最后的答案。 在婚礼的夜晚,乔林从安太太那查出捣乱的琴声其实是唐雅的杰作。唐雅是个令人无法抗拒的美人,可是却有着邪恶的心思,像一朵长满毒刺的玫瑰,只能欣赏,不可触摸。翠思在某方面的眼神和她很相似,她们似敌亦友,共享着一个爱人,就是强尼。 乔林知道宝拉的祖先曾经是岛上的巫师,可是这并不影响他对宝拉的信任,还是让宝拉全权经营旅馆。 在如玫昏迷不醒的时候,乔林赶回梦幻岛找宝拉,想询问她唐雅是否有可能是下诅咒的祸首。他执意要宝拉带他到岩穴里的禁区——蓝眼,古代巫师的祭祀场,查探是否有什么诡异之处。 宝拉无法推托,只好带领乔林来到蓝眼石前。他随即发现了如玫剪下的长发,开始对四周的石棺起疑,正当他要推开其中一个石棺的石盖时,唐雅的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迅速从他的腰部穿刺而过。 他闻到利刃上的血腥味,灼热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流出。他闭上眼睛前看见了唐雅邪恶的笑脸和站在唐雅身边的宝拉,霎时明白了一切。当初翻遍了全岛搜寻翠思,惟一漏掉的地方,就是这废弃的祭祀场上的石棺。这是岛上惟一一处没有人敢随意进入的地方。 翠思……她是他心中的遗憾。 想不到他竟然遭到和翠思一样的命运,被活埋在棺木里静静等待全身的血液慢慢流失干枯,死亡之神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石棺的盖子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移动的,宝位和唐雅都十分高大强壮,她们合力盖上石棺,让乔林和历代酋长的尸骨同眠。 就在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时,突然听到如玫的呼唤。 如玫在医院醒来之后,便不顾一切冒险找寻乔林,想不到扭转了一桩巨大的悲剧发生。 两天后,警方在岩穴区里的一处秘密洞穴,找到了宝拉的尸体。她在自杀前写下遗言,解释了所有动机,并在死前破解了所有害人的咒语。 警方打开了蓝眼石祭祀场内的所有石棺,发现了一具女性的骷髅,据判就是翠思,她被活埋在石棺里,五年后尸首才重见天日。 贺柏医生走进两人的病房里,看见如玫和乔林交缠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有如两条相爱至深的花斑蛇,互相缠绕隐没在深深的海床底。 想不到爱情将他们两人调教成两只温驯的小动物。贺柏医生内心感叹着爱情的魔力。 他手叉着腰,假装非常生气地说:“你们就不能好好克制一下自己的欲望吗?乔林的伤口还不能移动,如玫的身体还需要静养,你们能不能保证不要做出逾矩的事?” “贺柏医生……”如玫抗议地坐起身来,她娇小的身躯实在不愿意离开乔林温热的身体。 “我看我应该把你们两人放在不同的病房才对!像两只实验的小白老鼠,好好地观察你们复原的程度。哼,看来真是一点都不能信任你们,你们两人向来是一刻都不愿休息的,现在整天躺在床上,一定会想要找什么事情来做的!我可不愿开门撞见我不想看见的情景,你们可要同情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住。”贺柏医生用诡异的眼神调侃他们。 “贺柏医生,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考虑在病房的门上加装一道锁。” “不行!要两道锁,贺柏医生的好奇心可不比我少。”如玫回应着。 “好了,我斗不过你们,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啊……”贺柏医生投降了。 “刚刚我们正在谈论蜜月旅行的计划呢!”乔林开心地说。 贺柏的心里十分欣慰,乔林的脸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真不敢想象,几天前他奄奄一息地从石棺中被救出,送回医院紧急救治时,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景象,真是太惊险了—— 唉——如果……如果不是他难以入眠,跑来医院看如玫,现在他们俩可能都成了渺渺的亡魂了。贺柏打量着他们,重伤的乔林恢复得极快,看来有如玫在他身边,就是一剂最有用的特效药。 贺柏医生叹了一口气,“唉!真令人羡慕。你们的蜜月旅行一定会到如玫的故乡——海岛走走,对不对?” “是啊!那个美丽的岛屿,是我祖父一生都难忘的地方,也是如玫的故乡,我一定要去看看。”乔林深情地看着如玫。 “真想不到,你们住在不同的岛上,却联系着相同的命运……同样强烈的爱与恨,能够拯救一个人,也能够毁灭一个人……”贺柏医生也不理会他们是否专心聆听他说的话,只顾着不停地喃喃自语。 如玫听到乔林的话后,心里开始雀跃不已。唉——她自从来到梦幻岛后,就很少想起她的家乡了,因为这里有她想要长相厮守的人,有她向往已久的家,是否也算是她另一个家乡呢? 乔林望着出神的如玫,温柔地询问她:“如玫,你会想家吗?” 如玫回过神,对乔林展现了个最甜美的笑容,“乔林先生,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啊……” 乔丹的期待为他们的生命点上希望的光彩。此刻,乔丹的笑容在天国里绽放着,他躲在云层里偷看着这一幕—— 生命是短暂的,只有和相爱的人相依相守才不会有遗憾;就如同乌云遇见阳光的时候,就会变成最美丽的云朵。 因为曾经失去,才让生命更丰富。他们经过了死亡的历险,才更懂得珍惜生命。 坚定的爱情,让他们两人重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