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情》 楔子 南宋江南 天际稍稍泛白,四周仍飘着蒙蒙的雾气,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旁,是一座座雕刻精致的石桥,而河道的两旁是傍河而筑的民居,民居楼板下是清澈的流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级的延伸出来,而早起的妇人们正在埠头上浣洗。 离她们只有几尺远的乌篷船上正升起一缕白白的炊烟,炊烟穿过桥洞飘向对岸,而对岸河边是又宽又低的石栏,可坐可躺。居民们习惯安静地坐在那儿观看着过往的船只。 这是一个纯朴的城镇,居民原该是和善而亲切的,可今早城镇上隐隐弥漫着一股窒人的气息,妇人们低低的耳语,交谈着昨个发生于镇上的怪事儿…… 「听说了吗?那婴孩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一位妇人以万分惊惶的语气低语着,再四下瞧瞧可有旁人听见。 另一位妇人停止浣洗的动作,靠了过来开口道:「是啊!我也瞧见了,那女婴孩出生时模样倒是顶漂亮的,可待她一睁开眼,可吓坏了所有人,那真是一双碧绿色的眼,一点都没错。」 「怎么会这样呢?咱们镇上可从没发生这等怪事儿。」另一个妇人聚集了过来。 「那准是个妖女来投胎,专来祸害咱们的。」。 「这你可别胡说!」 「那你倒说说,咱们全都是黑眼珠,怎会有人是碧眼呢?除了妖魔鬼怪外,你可瞧见过谁是碧绿色的眼?」 「这……」 「什么这、那的,依我看呀!这女婴孩分明是妖孽转世,留不得的。」 「那可怎么办好?」 「咱们非赶她出城不可!」 「说得极是,咱们就赶她出城!」 「是呀!就赶她出城!」 第一章 十七年后敦煌 一双白皙玉足飞踢着水花,伴随着银铃般的娇笑,传遍整座月牙泉…… 由玉足往上瞧去,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女孩,她的发有如墨玉般黑亮,眼眸有如泉水一般清澄,皮肤恰如乳汁一般鲜润。 她身着白色的回族服饰,穿戴着阳关玉做成的手饰,整个人一眼瞧去就有如仙子般晶莹如玉。 这位淘气的仙子这会儿正于泉畔玩得不亦乐乎。 「渡情,你又在偷懒了!」一位身着尼庵服饰的女孩怒斥着正于泉畔嬉戏的女孩。 女孩闻声回眸,精致的脸蛋上漾着兴奋的神采。「师姐快来看,这儿有鱼呢!」 身着尼庵服饰的女孩压根儿就不瞧鱼儿一眼,绷着一张脸往泉畔走去。「渡情,瞧你又穿起回族服饰,当心被师父瞧见又得挨骂了!」 「这衣服漂亮嘛!我才不喜欢穿着那身蓝布衣衫。」渡情咕哝着。 这水可真清凉,渡情更往水中走去,弯身掬一把泉水往小脸蛋泼洒,只见她稍微抖了一下身子,脱口说道: 「好凉哦!」 接着,就取下头上的小花帽,扑通一声跃下水面。 「渡情!」尼姑惊喊,赶紧瞧瞧四周可有旁人。 这像话吗? 哪有女孩儿家如此不知检点,回去非得告她一状不可,她实在是太任意妄为了,根本没把师父说的话放在心里。 渡情压根儿没将师姐的警告放在眼里,只见她正逍遥自在地贯穿水面与泉中的鱼儿们快乐地嬉闹着。 时光流逝得极快,待她玩腻了、玩累了上岸时,早已不见师姐的踪影,想必是回去告状了吧! 她吐了吐舌头,不在意地抖一抖身上的水珠。 心想,现在可不能回去,这个时候回去不被师父训上一顿才有鬼呢! 抬眼瞧一下天色,时间还早得很。她索性往泉畔的沙堆上一躺,让和风煦阳晾乾这一身湿衫。 也许真是玩累了,她躺着、躺着竟睡着了…… 嘉峪关外一阵尘沙飞扬,两匹骏马如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在广漠的沙地上造成一阵流沙漫天飞扬…… 「殿下,嘉峪关已过,咱们究竟要往哪儿去?」后头的男子追问着,由他疲惫的神情看来,大概是赶了一段挺远的路程。 男子不悦地回眸,眸中发出慑人的冷光。 「呃!少主。」后头的男子很快地改口。 前头的男子紧抿着唇,继续飞驰。 在烈阳的照射下,那是一张冷傲卓然的脸;他双眸深沉得有如子夜中的星子,虽闪着晶亮的光芒,却也带着慑人的冷绝,坚毅的唇型代表着这人有着一颗固执的心,而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傲气势,更烘托出他一身的萧索冷然,有如千年寒冰般冷酷无情。 这是位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曾是名号响遍全国的靖远大将军,有关他的传闻多得不胜枚举,传言中他英勇善战、冷酷而绝情,做事果决明断就连皇上都敬他三分。 又闻他别具野心,不愿受制于朝廷,终占邑为王且拥有部队无数,一切都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展开篡位行动…… 这些都仅只是传闻,但传闻是很可怕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如此以星火燎原之姿沸腾了整个大宋,终也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前头的男子紧急地拉住缰绳,引来马儿一阵划空长啸—— 「少主……」后面的男子仍继续追问着。 倏地,他被一个不明物体吸引住视线,赶紧拉住缰绳,下马朝不明物体走近。 「天啊!这是……」他一回眸即撞上立于他身后的男子。「少主,这是位姑娘!」 这不废话吗?人都睡在那儿,难道他看不见? 这非但是一位姑娘,还是位绝色的回族佳人! 那张精致的小脸正安详的熟睡着,一张如菱的小嘴微微地甜笑,似正有好梦相随。 如凝脂般的玉肤在灼热的阳光下微微泛着粉润的色泽,毫无私藏地展现晶莹剔透的娇艳,一头乌黑的秀发仍带着微湿散落在颊边,看来更加引人怜爱。 而她一身未干的湿衫更是如第二层肌肤般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形,衫裙下则是一双白皙的玉足…… 石磊浓眉微挑高了几分,冷漠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在这大宋国土上,这位回族女孩竟如此招摇地睡在这儿? 他反身走向骏马,由马背上取下一件披风,而后走近女孩为她紧紧盖上,掩去了她的回族服饰,之后便一跃上马,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少主……」跟随的男子名唤小石头,他愣愣地盯着于沙上熟睡的姑娘一眼,再瞧向已不见踪迹的石磊。 「哎呀!等等我啊,少主!」忍不住又瞧了那姑娘一眼,盖上披风的她看上去与汉人无异。 咦!冷漠的少主刚刚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这……这也太罕见了吧! 可……可她终究是回族人…… 这……这行吗? 不过现在他可没机会细想,赶紧追上少主才是正事。 改称他为少主其来有自,当初皇上出巡天下,巧遇石磊的娘,也就是当时名艳群芳的石家堡小姐,两人一见倾心很快的便坠入情海,皇上临走前还曾交予玉佩定情,允诺很快便前来迎娶。 但因身为一国之君总有太多国事缠身,且一回宫后佳丽数千环绕身旁,很快他便淡忘了这事。 事经多年,机缘巧合他又经过石家堡,才得知当年石家小姐为他怀下龙种。他原想补偿然一切为时已晚,石家小姐早已于数年前病逝,于是他屡次亲临石家堡,就为接回这位在外的皇子,却屡遭拒。 石磊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皇室之后,就连姓氏他都坚持从母姓,但仍躲不过朝廷一再的施压,终于答应为朝廷出战以换得日后的宁静——靖远大将军便是因此而生。 平定了番邦之后他理所当然的接受册封,因皇上存着补偿的心态特赏赐他三郡四邑,自此不须受制于朝廷。 如此的娇宠却为他带来不断的流言伤害—— 其他皇子及大臣深恐石磊光芒太过炽盛,功勋太过因而盖过其他皇子,终得皇上器重抢走太子殿下的宝座,于是四处散播流言指称他有篡位之嫌,且暗指他非皇上亲生血统。 这对一向淡泊名利的石磊来说,无疑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退隐藉口,这也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广漠之地的缘由了。 但少主究竟想去哪儿? 瞧这一片黄沙滚滚,多的是寺庙僧院,难不成少主想出家? 天啊!这可不行。 不知因何,小石头脑中顿时闪过刚才看见的绝色面容,憨厚的脸蛋上又出现傻气的笑容,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也说不定! 这儿已近大漠,气候诡谲多变、早晚气候温差甚大,两人走了一段路后,陡起的一阵狂风正于远方快速地席卷而来,刹那间狂沙漫天寸步难行。 风势来得陡急,狂啸不已,黄沙夹带着热风扫卷得漫天飞扬,飞沙走石迎面袭来,令人有无法呼吸之感,小石头从马背上急速下来,欲找遮掩的石块…… 石磊冷硬的面容上瞬间闪过忧虑之色,只见他于狂沙中拉起缰绳回头狂奔—— 「少主!你又想往哪了?等我呀。」小石头于狂沙中急喊直追。 马儿奔跑了一段路后又回到刚才的泉畔,然而泉畔除了因狂沙吹拂而造成一小沙丘之外再无任何人迹。 小石头愣了一下,回头瞧着石磊直言道:「那姑娘不见了!」 石磊脸上闪过一阵阴霾,盯着小沙丘半晌后兀自策马离去。 他对自己一时的冲动行为除了讶然外更觉气闷,做事一向谨慎的他,怎会一连两次失了常态? 只因那张绝丽的面容? 不!这不该是他石磊应有的作为。 一定是哪儿出了错,他视情爱为无物,又怎会为一张初见的容颜而迷了心智?况且她还是一位异邦女子! 他冷哼一声,女人!这一辈子他是再也不能相信了。 他如此提醒着自己。 渡情蹑手蹑脚地走过充斥着祥和诵经声的佛殿外,殿堂内众师姐们正在上晚课。 这回真是回来晚了,全是自个贪睡惹的祸,原只想躺一会儿等衣衫稍干了她便回来,怎知她又一个不小心给睡着了! 「渡情。」她身后传来呼唤声。 天啊!还有谁能比她更倒霉的? 她不情不愿地回转过身子,双手背于后低着头闷闷地叫了声:「师父。」 「上哪儿去了?」慈心师太不忍对她太过苛责,这娃儿虽性子古灵精怪却也相当讨人喜爱。 咦?听口气师父似乎并不怎么生气嘛! 偷瞟了眼慈心师太,见她脸上未有愠色,于是渡情蹦蹦跳跳的前去搂着慈心师太撒娇道: 「人家只不过是去了趟月牙泉,又因一时贪得水凉忘了天色,还请师父您莫与渡情生气才好。」 渡情碧绿的眸散放着玉一般的光泽,看来淘气而惹人怜爱。 「你这贪玩的性子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改呢?」慈心师太叹了口气,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 她心底深知对她是太过骄纵了,见她不容易定性,总不愿强迫她受制于佛门礼教,但这究竟对她是好是坏呢? 「徒儿知错,下回一定改!」渡情赶紧回话。 「哪一次你不是告诉我『下回一定改』,就不知你的下回究竟是何时?」慈心师太感叹道。 渡情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师父,您就信了渡情这一次好不好?」 「不成!师父您若是再纵容她,她就愈是无法无天了。您瞧,就光说她这身衣服,都说了几次了,她还是依然故我。」上午在河边出现的师姐禅心出言相谏。 渡情翻了一下白眼,怎么师姐老是找她麻烦? 「禅心说得极是,怎么你又穿起回族服饰?这是很危险的,难道你当真不明白……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慈心师太突然发现渡情手中握有一件黑色衣物。 襌心一把将渡情手中的披风抢了过来,摊开一看惊喊:「师父,这是件属于男子的披风!」说着,便像是沾了毒物般急速地甩开披风。 渡情抿了抿嘴,弯身自地上拾起披风,低声咕哝道:「不就是一件披风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渡情,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师太捺着性子追问。 「回师父,这徒儿就当真无法答覆您了,我也不解这披风是怎么来的,我才一觉醒来它就盖在我身上……哎呀!八成是佛祖显灵,祂担心徒儿受凉了才为徒儿盖上的。」渡情天真的回答。 她们不都说佛祖是万能的、是慈悲为怀的,那就全推给佛祖好了,反正祂无所不在嘛! 「渡情!」慈心师太斥喝。 这孩子真是! 「师父您瞧瞧,渡情说这是什么话?她连佛祖都敢藐视,还有什么她不敢为的?师父,您这次非得严惩她不可,千万别又纵容了她!」禅心气不过渡情那性子,说话总没个大脑,做事随心所欲、任性妄为,若再不好好管束她,不知她哪天会闯出祸事来! 渡情不耐烦地往禅心面前一站,开口求饶道:「我的好师姐,咱们俩可也是一块儿打柴挑水长大的,你怎么就不能放了我一马?我当真不明白这鬼玩意是怎么来的,你要我怎么回答好呢?要不,当你为我披上的可好?」 禅心被渡情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牙齿都打颤了。「你……你……胡说什么?打柴、挑水,这些事儿你几时做过了?哪一次不是轮到你时,你就溜掉了,说这话你不觉得羞吗?」 渡情搔搔头,一副大脑不清的模样。「是吗?有这么回事?怎么我全不记得了?来,来!师姐,你好好的说给我听听,若是渡情真是这般该死,那渡情任凭师姐你处置好了……」 只见她讨好地搂着盯着她不明所以的禅心往殿后走去,一路上又是陪罪又是道歉的,天真的模样还真是令人气不起来。 慈心师太于二人身后摇头失笑,看来这回又被渡情蒙混了过去,真是个鬼灵精的丫头! 但这性子究竟是福是祸? 以往慈心师太总是不忍给予她太多限制,只要她不出敦煌、不见生人,其余的倒也随她去了。 但最近有一事却令她担心不已,听闻最近祁连山附近回族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使得附近居民们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警戒心也较往常高出许多。 而渡情的身分以及她的碧绿眸……怕是容易再次为她带来灾难,这点她不得不防。 渡情是耶律和王的小么女,当年回族兵败,耶律和王身着重伤无法带着渡情同行,是故将七岁的小渡情交给慈心师太代为教养乃迫于无奈所致。 如今事隔多年又再闻回族异动,而耶律和却未曾派人来接回渡情,慈心师太不免担心村民若发现了她的身分以及她的眸,怕又将是另一场灾祸! 慈心师太摇头苦思对策。 第二章 「该死的,若让我找到你主子,我非要剥了他一层皮不可!」渡情对着那件黑色披风喃喃自语道。 她真是快闷坏了,师父竟以她私自接近陌生男子为由下令她不得外出,任凭她说破了嘴,师父就像是铁了心似的不相信她。 这样的情形是不曾有过的,她一向明白师父宠她,是以她常藉机闯点小祸,偷点小懒,撒点小谎,只要不是太过分,师父总不会太过为难她。 但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一件披风罢了,有什么了不得到非得给她禁足不可? 说来说去,全怪这披风的主子,没事将披风乱摆,要死不死刚好盖在她身上! 「看我哪天遇着了你,非得让你……非得让你……」糟了,非得让他怎么样呀? 渡情搔搔头,一时想不出可以泄恨的方法。 「算了!到时再说。」她颇有气度地暂时原谅了「他」。 瞧瞧外头的天色已微微泛上霞光,这个时刻应可赶上羊群回家吧! 实在是按捺不住那好动的性子,只见她将小小的头颅由窗口探出去左右瞧了下,然后倚着墙角滑下身子哀号着:「我的肚子好痛啊!就快痛死我了!」 禅心闻声急急跑了过来,见她一脸苍白急问道:「怎么啦?怎会突然肚子疼了呢?要不要紧啊?」口气中全是焦急。 「师姐,我好疼啊!你快去请师父呀,我就快死了!」渡情额头沁着汗水,唇色发白地哀号。 「你忍着点,再忍着点,我马上去请师父来!」禅心急急地交代后,便往前院跑去。 「快啊,师姐你赶快去啊!」渡情站了起来探出头去,朝着禅心的背后大声喊道。 心急的禅心当然没注意到渡情的口吻不对劲,只是加快脚步跑了开。 渡情在确定门外再无他人看守后,急急换上她漂亮的衣服,一个翻身便由窗口溜走了。 出了菩提庵,渡情放纵地伸了下筋骨,舒展一下筋络,这时的她脸色红润得有如一只红苹果,哪有刚才的苍白脸色? 她只不过是缓了缓血气的运转,再憋了几分气息这就瞒过了师姐。 「哈,还是让我出来了吧!」她得意地看一下身后的尼庵,现下她可管不着回来后如何面对师父的责罚。 几个跳跃后她往月牙泉而去,那是她极爱去的地方。 月牙泉地势南北高、东西低,四周又有沙山环绕,水流自西山口入,东山口出,风随山转从东南山口灌入后,夹带着细沙急旋上升,再从西北山口排出,使月牙泉不枯不溢,永保晶莹。 这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屏障,是以她方便窥视外界的风貌,又不易让人发觉她的存在。 她极爱亲近人群,可师父自小告诫人们不易接受她的碧眼以及她回族的身分,因此要她不可随意亲近生人,那么这儿便可稍稍满足她好奇的欲望。 她坐在高处的沙堆上头,可远远地瞧见成群归山的羊群,那景致是相当迷人的。 夕阳余晖斜射在白色的羊群身上,缓缓地在金色的沙堆上游移,非常壮观。 她坐在那儿手舞足蹈,还不时大声嘶喊:「快啊,再走快些啊!天就要暗了呢!再不快走是会回不了家的。」 羊群哪里听得懂她的话儿?这也不过是她淘气的性子使然罢了,以这般嘶喊正可发泄掉她多日来被禁锢的闷气。 待羊群终于隐没于金色沙堆之后,她转身纵身一跃,伴随着金色细沙顺势滑下。 「哇!」像个极淘气的孩儿般,享受着快速下滑的畅快以及刺激。 这时的湖畔才正是美仑美奂的时刻,她沉醉于眼前的美景,摊开手臂用力地旋身,身上的翠玉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高兴地呵呵笑着。 接着,她开始舞着、跳着,身上的薄纱轻轻随风飘舞摇曳生姿,她赛雪的肌肤在霞光中透明娇嫩,彩蝶也伴其翩翩起舞,整个泉畔有如画中景致,妙趣横生、美不胜收…… 在累极了之后她索性往后一仰,整个人就这么平躺进金色沙堆之中…… 渡情绝对想不到这块她自以为隐密的快乐天地,早在她到达之前就已有一人在此了,也就是说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而那人正是石磊,自从那日在泉畔巧遇渡情后,他便习惯性地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何种心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此处,他倒也不愿为此多作分析。 泉畔宁静清幽、景色宜人,泉水波平如镜,云峰相映成趣,泉边水草新绿,芦苇茂密常有水鸟栖息其间,一派优闲,自是有它引人之处,喜爱这处幽地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有这般眼福,有幸能欣赏到这娃儿的天真模样。 当他发现有人时,他即隐入芦苇之后,所以渡情的一举一动尽收他的眼底,他惊叹于她的美丽以及妩媚风情,更惊叹于她的随性以及洒脱不羁。 她与他所认知的女子完全不同,在她身上有着其他女子所没有的特性,那不是一般女子会有的表现方式,妩媚以及不羁竟在她身上奇妙而和谐地共存;她美得出尘,性子亦是。 脑海中陡然浮现一双白皙的玉足,他的唇角漾起一丝微笑,想来这个回族女子应不是显赫人家出生,那么她到底是谁? 她的欢笑声随着潺潺流水传遍整个月牙泉畔,轻柔地、带魔地,一丝丝、一缕缕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怔忡了会儿,他回过心神。 脑海中想亲近她的念头令石磊眉头微蹙,盯着沙堆的身影半晌后,一个旋身他迈开步伐离去。 不该再对女子抱持着喜爱的心态,他对女子是那么的深恶痛绝,会选择这儿为退隐之所,为的不就是一份心灵的澄静? 那么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磊,爹爹说你无意回廷这可属实情?」一个美艳的女人偎着石磊轻声问道。 石磊嗯了声,算是回应。 她柳眉紧蹙,推开石磊起身往亭中走去。 石磊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拥有他的爱是令人称羡的,她也曾因他的允婚而暗自窃喜,然而这一切都将因他的决定而有所改变。 她爱石磊这是不容置疑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答应了这门亲事。 但他的固执却令人气闷,当初爹爹就是看上他有着王者的气度,又认定皇上有意立他为储君,在一切前程看好之际这才将她许给了他。 否则以她贵为丞相女之尊,又有这等倾国之姿,岂会下嫁予区区一名靖远将军? 可就在众人殷切企盼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回去继承大统时,却突然传出他无意承袭皇位,甚至连认祖归宗他都不愿意。 爹爹怪她这是因她不够尽心、未能让石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所致。 爹爹明白的告诉她,若是她说得动石磊,那么他们的婚期便可如期举行,反之则一切作罢。 爹爹的野心她又怎会不知? 她是爹爹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她……她自知她是受不了苦的,也唯有太子妃的身分才能永保她的安逸,匹配她的绝丽容颜! 那么事情的发展就端看石磊所做的决定了,而他可会为了她回朝廷? 她可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石磊的爱是冷的、是没有温度的、是让人瞧不清的,这样的男人究竟能为女人牺牲多少? 她觉得头昏欲裂呢!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汴京城内盛传着靖远大将军意图谋反,而现今的太子妃,也就是曾为靖远将军指婚对象的丞相千金便是最好的证人。她指证历历地表示,靖远将军不只一次告知她,他的篡谋计划。 这可真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在石磊心口划上一刀。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男女感情之事,允婚时他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好好待她一辈子。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因他不愿争夺皇位,而反咬他一口,这是他当初所始料未及的事。 他一直以为允诺了便是一辈子的恩情,直到最恶毒的谣言传入他的耳,直到她风风光光地成为太子妃…… 石磊由过往的回忆之中回神,一手愤恨地捶着桌子暗忖—— 原来,他只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傻子罢了! 女人!他若再肯相信,那他便是天底下最为愚昧的男人了。 「少主、少主,您瞧我将谁带回来了?」小石头兴高采烈地由外头进来,打断了石磊的沉思。 「石磊,你这是在躲我吗?来到敦煌竟不到我府上来,还得让我跑上这一趟。」洪亮的嗓音出自一位高头大马的黝黑男子,由他的语气听来两人应是旧识。 石磊冷眸扫了小石头一眼,小石头立即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以我如今的身分怕是不方便见你吧?窝藏朝廷重犯,罪可不轻。」石磊冷冷地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黝黑的男子快步向前,不悦地瞟了石磊一眼。 「你说这话是不信任我吗?真枉我俩兄弟一场!你以为我在乎这个镇平大将军的头衔?想当初咱们兄弟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可也没想过能有活命的机会,咱们不也一样照干!怎么,安逸日子过久了,胆子变小了吗?去他的谋反篡位!你若有那个心,早杀上京城了,还躲到这鸟地方来作啥?」十足的汉家子口吻。 石磊闻言正色道:「狄艮,你我兄弟一场,有些话我不妨摊开来直说,我对仕途确实无心,而这次正好是我隐退的最好时机。在这个时候我不想与任何有官职在身的人有所联系,而引来不必要的联想。尤其是你,如今你握有西域完整的军权,你想,倘若这时京城再度传出我与镇平大将军连手篡谋,那么只怕会再有战事,累了百姓!」 狄艮一肚子火气在听完石磊的解释后消了大半,他是不在乎丢官,可若因此而连累了百姓,也不是他所乐见。 「那么你就打算窝在这里?」 环顾四下,墙面全是一些雕刻的壁画,给人一种神秘、洁净和高超的感觉,却极不适合石磊。石磊身旁的气流太过冷、太过野,甚至有一些些残忍的味儿!这样的人是与宗教沾不上边的。 小石头在一旁竖起了耳朵,他就是担心少主真想在这里待下来,石家可不能无后啊! 「这儿不好吗?」石磊一双大手抚上墙面的壁画,「它不正好洗净我身上的血腥味?」说着,又露出那不含温度的冷笑。 「到兰州来吧!至少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较为像样的地方。」狄艮诚心诚意地说道。 「不用费心了,这是我看中的地方。」石磊一口回绝。 沉吟了会儿,他又开口道:「若不嫌弃他日就带两壶好酒过来,咱们兄弟俩喝个几杯。」 这是最后的让步了,他本无意与官场上的人有所联系。 小石头两肩无力的颓垮下,听少主的口气,是没人说得动他了,难道石家当真完了? 狄艮深知他是劝不动石磊的,于是他改口道:「那就明个吧,咱们兄弟喝他个不醉不归!」豪迈的语气极适合他的粗性子。 「就明晚吧!白天你还是不要在这里走动的好,免了不必要的困扰。」石磊慎重地交代。 这时,石磊与狄艮已步出石窟之外。 此时夕阳西下红霞映照,与对面的三危山金光遥遥相对,山头缤纷灿烂、云光流动,幻化成姿态各异的千尊佛陀,千佛似在眼前跃动,背有五彩晚霞照得人浑身通红,有如水晶般透明。 两人站在霞光中,四周是光的流泄、色的笼罩。 那是一种极圣洁的气氛,充满了神秘及安详,给人一种空灵又宁静的充实感动。 许久后,狄艮由怔忡中回过神来,蹙眉瞧着身旁的冷漠身影,「石磊,这里不适合你。」他由衷的说着。 很难想像一个狠辣、冰冷的性子,潜修时会是什么样子? 石磊收回目光,扬起眉看向狄艮,「哦?我倒挺喜欢这气味。」他深吸一口气,吸进了些许沙粒。 两人往山脚下走去,夕阳隐落起了晚风,风中夹带着细沙,吹得让人脸颊发疼。 「石磊,不是兄弟我多话。你要隐退的办法多的是,不一定非得当和尚不可吧?」狄艮摸摸那头乱发,他就是搞不懂石磊究竟怎么想的? 「我对你说了,我要出家?」石磊淡漠的口吻令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咦?」是没有。 狄艮又抓了抓那头乱发,「可是你住的地方……」 这太诡谲了吧? 倏地,一个不明物体快速地冲向石磊的怀中,他连忙承受住突来的力道,直觉地紧搂住。 待他看清怀中的身影后,后头的追逐声也随即而至。 「快、快,她往那儿跑了……」 一大群村民ˉ喝着、追逐着,看来是为这女子而来。 石磊将披风盖住女子,让她隐身于自个身后。 众人自他俩身旁呼啸而过,却没发现女子就藏在其中一位男子怀中。 狄艮以饶富意味的眼神睨着石磊,刚刚他没看错吧? 石磊救了那个女子!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那身白衫——不会是他看错眼了吧? 那可是回族服饰? 狄艮深锁眉头,紧紧地盯着石磊沉思。 第三章 又是她! 石磊瞪视着石床上的人儿,不敢置信地睨着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专生来闯祸的吗? 自昨儿个傍晚她昏睡在他怀中至今已快近酉时了,怎么她大小姐还没睡够? 想起昨儿个他更为之气结,原本只是一时好意为她藏身,怎知她大小姐竟安稳地靠在他怀中睡着了! 待他想摆脱她时,竟发现她酒气薰天。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这是他第三度见她,每一次她都给他不同的感觉、不同的意外,却没有一次是正常规范下的作为,以她这些行为来看,她简直就是放浪形骸了。 可他竟不排斥她,甚至有那么一些…… 等等,这是什么想法? 他再次蹙眉,女人真是天底下最为麻烦的动物! 可他却为这眼前的麻烦扰了心神。盯着她熟睡的脸庞,猜测着她的出身以及年龄,依她看起来的年龄及姿色看来,她的家人实在不应该对她如此放任,一个女孩子家实不该如此的恣意妄为,若是这回不是遇上他而是别人,更甚者如果被追赶的村人掳去,以她这等姿色以及身分后果又将如何? 这突来的假设竟令他产生一股奇异的愤怒猛然袭上心头,他怔了怔紧盯着那张看似柔软的红唇……女人! 石磊,你头脑不清了吗?他暗忖。 「少主,她还没醒呀?」小石头好奇地朝石床上的人儿瞧去,却意外接收到石磊的冷眸。「我……我到外面守着好了……」 自昨儿个少主带回那回族姑娘后,他就认出她是那日在泉畔少主为她盖披风的姑娘,看来她和少主当真有缘呢! 嘻嘻!看少主的反应,八成对这位回族姑娘有意思。好现象、好现象,看来石家还是有望的,他满是期待地想。 这时,石床上的人儿动了动翻了个身,看来是快醒了。 她嘤咛了声,咕哝道:「这床好硬哪!」 「咦?醒啦。」小石头才跨出的脚又缩了回来,好奇地往石床上探去……一触及渡情眨动的眼眸,随即失控地大喊:「啊!妖怪……」 渡情一听有妖怪,也吓得两手遮面忙躲入身旁一道宽阔的肉墙里。「在哪,在哪?妖怪在哪啊?」 石磊一手护着她,一手拎起到处躲藏的小石头,冷声道:「去外面守着。」 「可……可……她是妖怪啊!」小石头吓到唇齿打颤,以手大胆地指向渡情。 「咦?」渡情探出一颗小小的头颅,无辜地眨动着双眸,小声问着:「你指的妖怪是我吗?」 「不……不是你……还有谁?」小石头壮着胆子回嘴。 「出去!」石磊对着小石头喝道,两道眉都聚拢了。 「等等。」渡情这才站了起来。 什么妖怪?原来是在骂她。 「为什么说我是妖怪?」奇怪了,她倒觉得自己长得挺漂亮的,哪里像是妖怪了?妖怪不都长得龇牙咧嘴的? 「你……你的眸……」 「我的眸长得不好吗?」她噘着嘴靠上前去,吓得小石头忙闪躲到石磊身后。 「你瞧清楚了,我怎会是妖怪?我若是妖怪,我就有办法回到耶律和王身边去,用不着在这傻傻的等;我若是妖怪,我就能救回我死去的族人;我若是妖怪,我就能找出是谁毁我家园,等我一一找到,我就先烧了他们的房子、再啃他们的肉,然后把他们的骨头丢进大河里……」 她愈说愈得意,直往抖得不能再抖的小石头靠去,「然后再把追我的那群小气鬼,呼一下吹得全不见人影,之后再来好好的喝完那一大壶、一大壶的好茶……」 「是酒!」石磊更正道。 酒?那是什么玩意? 渡情抬眼瞧了下开口的男子——好一张冷峻潇洒的脸孔,眼底眉梢净是傲气,这种男人该是天生主宰一切的吧? 她忘情地盯着他半晌,才又想起她的话还没说完哩! 「好吧!是酒。」她好商量地改嘴,又继续逗着小石头,「再来嘛……」 「怎样?」小石头忍不住发问。 「再把那个指我是妖怪的人给……吃了!」 「啊……」 石磊随手取一块棉布塞入小石头张大的嘴,止住那烦人的噪音。 渡情好笑地看着小石头那个糗样,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还认为我是妖怪吗?」她再次对他眨了眨眼,「嗤!妖怪哪有我长得漂亮。」她大言不惭地说。 石磊以欣赏的眼光盯着眼前这名过分淘气的女子,不可否认的,在他触及她的眸时,他是吃了一惊,怎么都没想到她竟有一双碧绿色的眸。 但她的反应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尤其是她轻描淡写的谈及自身遭遇时,竟让他心口感到沉甸甸的感觉。说不上来那是怎番的情绪,似有一股冲动想止住那份奇异的心痛,这种反应令他颇为意外。 小石头仍颤着身子,紧张地盯着她瞧。 「你与耶律和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会留你一人在此?」石磊关心地问着。 石磊的问题触及渡情的伤痛,渡情瞪了他一眼后,才想起刚刚是她先说溜了嘴。 「这不关你的事。」她拒绝回答,她才不愿意告诉他,父王遗弃了她。 「以你盗酒的行为,我就该将你送官查办,而你想,以你这身回族服饰到了官府,后果将是如何?」他恐吓她。 她猛一回头,咬牙切齿地怒斥:「小人!」 石磊往前靠上一步,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她不自禁移开视线,回避他迫人的目光。「别问了,我自七岁以后就不清楚自个儿是谁了。」 她无法正视这名男子,总觉得在他那精亮的眸光下她无所遁形,而她最讨厌的就是谈及自己的身世。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这是仙女吗?」她指着壁画上的胡旋女问。 「那是一种舞蹈,而她是舞妓。」石磊沉吟了会儿,谅解地答道。每个人总有一些不愿让人碰触的隐私,所以他不再强迫她。 舞妓?那又是什么? 她转动着那双晶莹的眸,忽而脸上出现淘气的笑容,只见她立于壁画旁向石磊问:「喂,你觉得她美还是我美?」 「嗤!哪有人这么问的。」小石头取笑着,这回他可不怕她了,应该没有那么笨的妖怪吧? 「当然是我漂亮,对吧?所以我绝不是妖怪,妖怪通常都长得挺怕人的不是吗?」她认真地解释,眼光又飘向石磊,他该不会也嫌弃她的眸吧? 奇怪了,她为何要在意他的想法? 一甩头,甩掉烦人的思虑,渡情再问:「对了,你们又是谁?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儿?」好像她姑娘直到此刻才想起了所有的问题。 「我家少主石磊,而我则是小石头……」 「嘻!一颗大石头、一颗小石头。好玩、好玩,你们的名字真好玩!」 「喂!什么大石头、小石头,你别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们家少主可是……」 「小石头!」石磊大声一喝,止住了小石头未说出口的话。 小石头怪罪地瞪了渡情一眼,「那你又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要去偷喝人家的酒,还被人到处追捕,最后竟躲到我家少主的怀中睡着了?」小石头细数着她的罪状。 「睡着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有一丝紧张地问着。 「甭问了,你自昨儿个傍晚昏睡到现在,都已经超过一天了!」小石头好心的告知。 「嗄!一天?」她惊讶地张着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接着,她摸着头直嚷道:「一天!你们就将我困在这里一天,这要我回去怎么对师父交代?不管,你要对我负责到底!」她霸气地扯着石磊的衣袖,硬是要扣上他的罪名。 「困?爱说笑,你从昨儿个霸了我家少主的床一睡到现在,我家少主都还没向你索赔呢!还负责?」小石头嗤了一声。 偷瞟一眼少主,负责?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虽然她的眸……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妖女就成,怎么说都好过少主出家当和尚。 「不管啦、不管啦!你们得为我想一个法子,让我瞒过师父,我可不想再被禁足,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一个人孤伶伶、寂寞的守着一间屋子……」渡情假意地拭拭眼角,偷觎了眼石磊冷漠的表情。 真可恨,若是这时能挤出二滴泪来岂不更真?奈何她就是泪腺不发达。 石磊盯视着她做假的表情怔了怔,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知道她刻意夸张的言词是为博取他的同情,可他就是忍不住为她所描绘的景象感到心疼! 他肯定是疯了!石磊蹙着眉下结论。 渡情皱皱眉,她就是看不惯他老绷着一张脸,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对着石磊咧开一张嘴,「笑,你会不会?你还真是一颗大石头!」 小石头见她那个样子,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石磊冷眸往小石头一看,小石头连忙止住笑。 他回头捺着性子问渡情:「你希望我帮什么忙?」 她偏着头想了想,开口说:「我就住在菩提庵中,你送我回去并向我师父解释,是你困住了我,这才使得我一天没有回去。」 「你是尼姑?」这倒教小石头吃惊了,当然,除了吃惊外还有一丝丝失望。 石磊则是眉头凝聚,失落感悄悄地攀上他向来冷漠的心,原来她是尼姑。 渡情跳了起来敲小石头一记脑袋,「谁告诉你我是尼姑了?」她白了小石头一眼,当他是白痴似的。 「可你自个儿说……」 「说什么?我说我住在尼庵中,难道每个住在尼庵中的人都非得是尼姑吗?真笨!」 「渡情……」这时,外头传来禅心的叫喊声。 「糟了,师姐出来找我了。全都怪你啦!」渡情对着石磊抱怨,连忙往外头跑去。 「渡情!你究竟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师父找了你一天了,你……」苛责的话声渐远,看来她们走远了。 渡情?原来她叫渡情! 石磊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悄悄地流泻了出去,暖暖的、甜甜的、稠稠腻腻的…… 渡情,是吗? 渡情只手托着香腮,盯着窗外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这个姿势已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襌心走到渡情的身后,弯下身朝窗外望去,外头骄阳正盛,除了金色细沙外还是细沙,并没什么特别的景物。 「渡情,怎么了?生病了吗?」禅心伸手朝渡情的额头探去,「没发烧呀?你哪里不舒服吗?」 真是太奇怪了,自那日渡情一夜没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老见她望着外头发呆,这种情形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以她好动的个性,能在椅上坐上一时辰就属奇迹了,怎么近日这般反常? 「生病?」渡情也跟着摸摸额际,「我想是吧!」她喃喃自语着。 应该是生病了吧?要不她怎么会心神不宁呢? 自那日她从石窟回来后,脑海里便常出现大石头那张酷毙了的脸,明明她就没和他说上三句话、明明她就很讨厌见人老板着一张脸、明明就是他害得她又被师父训了好几个时辰、明明…… 唉!明明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病了,真是病了!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这样子的啊!不可能呀!病了,八成真是病了……」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就是踱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这样、那样?你究竟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师父过来?」禅心关心地询问。 突然,渡情转头盯着禅心半晌,傻气地问道:「师姐,如果有个影像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当如何解?」 襌心愣了下,想了想回道:「影像?是佛祖的形像吗?我静坐时也常感受到佛祖的形像呢!这是正常的现象,你只要心专……」 渡情翻了一个大白眼,佛祖?佛祖可从没关照过她。 算了,要知道究竟是不是病了,再去一趟石窟不就一切全明白了? 渡情念头一转,飞快地起身往外奔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对呆愣的禅心喊道:「师姐,不用麻烦师父了,我这就去找药帖子。」说完,未待襌心会意过来,人又不知去向了。 「渡情!等会儿,你说上哪找药帖子啊?你不说清楚,待会儿我怎么向师父交代呀!」话到最后变成喃喃自语,那丫头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谁管得住她啊! 慈心师太早已站在门外听见她俩的对话,看着奔远的身子摇头叹息。「这劫数终究要来,任你怎么闪躲也避不开啊!」 看来这丫头是注定与佛门无缘了,这可也是天数? 「大石头!」渡情在石窟外探进一颗小小的头颅,朝石窟内的石磊喊着。 石磊一抬眼瞧见渡情,神情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很快地隐没,「有事吗?」他冷声道。 渡情踱了进来,走至石磊面前蹲下身去,盯着他的脸孔研究着,想从这张冷漠的表情中寻得解答。 石磊斜睨她一眼,不理会她的无礼举止,继续他未完成的石雕。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瞧着石磊手中的玉石,玉石遍体透红、纹理细致、光滑透明。 「夜光石。」 「它好美哟!你打算把它拿来作啥?」 「杯子。」 「杯子?」她的纤指好奇地抚上玉石上的雕型,「这石头能做成杯子?那不是与铁杵磨成针一般难吗?」她好奇地发问。 石磊盯着在玉石上游移的葱白纤指,想像着碰触它的感觉应是软柔细滑的…… 陡地,他沉着脸,开口问道:「你来有事吗?」 渡情这会儿才想起她的来意,她眯起原是晶亮的大眼,专注而疑惑地望着他的脸。 「当然有事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她认真地重新审视他。 他刚毅的脸部线条充分地表现出男性的沉着,但没有温度的表情看来却令人颇不愉快。 「是长得还算不错,就可惜少了点笑容。」半晌后,她评论道。 接着,她以手比了比他的眉,「可惜了这眉,拧得难看。」说着,便往他的两道浓眉探去,干脆帮他顺顺眉好了,「瞧,这不是好了许多了吗?」她满意地瞧着她的杰作。 半晌,她又皱起眉头,「这唇也不好,嘴角若往上弯会好看些……」只见她又往他的薄唇探去…… 石磊只手反握住她的柔荑,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你这是做什么?」他有丝不耐地开口。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这些举止会为她带来什么后果?还是她根本就是存心的? 女人!原就是鬼计多端的,他怎么会忘了呢? 她们最善用的,不就是自身的美貌以及虚伪的纯真? 「我在找药帖子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药帖子?」 「是啊!这就该怪你了,没事扰得我没法静心,瞧你长得就不像是小虫子,怎么到了我脑中就变成虫子般蚀得我坐立难安,害我只好跑来找你问个清楚。」她噘着小嘴的模样,煞是可爱。 「我扰你?」 「对啊!不就是你,整天在我脑子里晃啊晃的、赶都赶不走,我这才要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理直气壮地数落他的不是。 石磊闻言,嘴角漾起一丝笑容,敢情这丫头是指她为他心神不宁? 「那你认为现在该如何是好?」他感兴趣地问着,不知这丫头再来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当然是为我治病喽!」 「治病?」他眯起眼,注视着她。 「是啊!要不然我找你作啥?」 他歛去笑意,专注地凝睇着她。他的黑眸深沉、奇异地散发着某种她不清楚的讯号,他的唇角缓缓地浮现一丝诡谲的笑容,彷佛在迷惑着她,让她冷不防的心神一恍…… 陡地,他扣住她的下颚,靠近她的唇,带着玩笑似的咬着她的唇瓣,「这个法子可好?」 她的唇尝起来味道极好,柔软水滑,少了胭脂味多了点纯真无邪的稚嫩,更胜他的想像。 他的逗弄撞击着她的心房,她被突来的亲密摄去了心魂,好半天才找回她的声音:「你……你是土匪!」她控诉着。 火般的灼热烫红她整个脸庞,他刚刚是在亲她吧?迟来的娇羞伴随着些许怒火,她一使力推开他,快步地跑开。 「土匪?」他重复着,抬抬眉以手抚抚唇瓣,上头还留有她方才的甜蜜味道。 土匪是吗? 他的嘴角漾起一丝笑容,他是不想再招惹女人,然而对于这个小女孩,他却有一丝丝的妄想。 他轻轻哼了一声,土匪是吗? 不自觉的,他嘴角笑容更加扩大…… 第四章 「臭石头、笨石头、土匪、强盗……」渡情坐在月牙泉畔丢着石头泄恨。 「喂!我可没惹你,你这么骂人有失风度喔!」小石头与渡情并肩坐在沙堆上。 渡情恶狠狠地瞪小石头一眼,「我有说是你吗?你没听见我骂的是你家主子!」 真是气死人了,什么药帖子?居然敢占她便宜,她不想个法子整整他她就不叫渡情! 轻抚着唇,其实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啦! 可是……可是…… 再怎么说,他也不该不先通知她一声啊!害得她…… 哎呀!羞死人了! 「你到底与少主发生什么事?」 小石头好奇地盯着渡情的脸庞,她的表情好奇怪哟,从没瞧过人的表情可以在一瞬间这么多变。 「小石头,你与人亲过嘴没有?」渡情将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偏着头认真地问着。 「嗄?」小石头跳了起来,「你和谁亲嘴啦?」这怎么可以,她是要跟少主……等等,该不会…… 倏地,渡情红了脸颊,羞赧地低下头去,嗫嚅地开口:「也不算是啦!嗯……也算是啦!哎呀,应该怎么说好,这到底算不算是啊?」 小石头站起身子,不停地绕着渡情打转,疑惑地问:「你该不会是与少主亲嘴吧?」 不会吧!动作这么快? 可瞧她那副羞答答的样子,分明就是承认了。 「喂!丫头,你爱上我家少主是不是?」 「爱?」她抬起头,一副茫然样。 「小石头,依你说,我脑子里老转着大石头的那张不会笑的脸,这算不算爱?」渡情困惑地问着。 「嗄?算……是吧!」小石头笼统地回答,他也不懂情爱啊! 渡情一听小石头答是,她马上站起身来在泉畔踱来踱去,口里念念有词地嚷着: 「那可怎么办好?佛经上说情爱乃万恶之渊,我这不是要陷于万劫不复之中了?那可糟了……」 小石头被她转得头都昏了。 「求你别再走来走去的好不好?爱上就是爱上了,哪有你说得那么恐怖。你没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意思就是说有情有爱乃是人间最大的幸福,幸福都已经自动找上门,没道理又拒绝它吧?」 这么说没错吧?难得他能讲上一大篇道理来,小石头得意地想着。 渡情停下脚步,傻气地问: 「有这话吗?怎么佛经上没提?」 「笨,佛经上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小石头有些受不了地睨着她。 「是喔!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好?」她眨眨眼,闪动那一双灵活的碧眼。 「追他啊!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这女追男隔层纱,这么容易的事难道你做不来?」呵!激将法都给用上了。 「开玩笑,有什么事情是我渡情做不来的,追他就追他。」她爽快地说着,顿了顿再问:「但怎么追?」 小石头翻了个大白眼,不会吧? 「女追男隔层纱……」嗯,听起来不太难嘛! 可这不太难的事怎么到了渡情这儿就全走样了? 「你这是做什么?」又传来石磊的咆哮声。 嘿嘿!有没有人说过,惹火男人与引诱男人是画上等号的? 希望有吧! 小石头合掌朝天用力地膜拜,额上冷汗却不断地渗出…… 天啊!要她缠着少主,她就当真寸步不离地守着,是「守」着哦!像小狗守着主人一样,就像他…… 不,他应该比她还好,至少他不会「守」到少主嘶声怒吼,甚至拎起她的衣领将她丢了出来…… 砰的一声!小石头避开头去,不忍目睹她那驴样。 「哎哟!大石头,你就不会轻点儿吗?老摔得我屁股疼得坐不能坐……」 渡情抱怨着起身,一瞧见小石头忍不住走了过去就是一拳。「你就不会扶起我吗?没瞧见我摔疼啦!」 她抚抚臀部,再咕哝道: 「什么女追男隔层『纱』?是,是隔着这大漠黄沙,这么一望无际厚沉沉的一片深不见底,看你怎么追。」 嘿嘿!小石头摸着头,憨憨地傻笑。 对她,这事似乎是艰难了些。 瞧她连一点小女儿的媚态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打动少主铁石般的性子? 他可还记得当初少夫人常腻在少主怀中,不时地软言软语的娇笑数声;走起路来摇着小步子一不小心还会跌了下去,所以总得少主在一旁呵护着,那才是叫姑娘嘛! 可瞧瞧她……小石头不自觉地皱紧眉头,人是很美啦,可美则美矣,光是那性子就令人无法领教。 瞧她,哪里像个姑娘家来着?看得他在一旁都快急死了,可她姑娘倒快乐得很,简直把这里当成了她第二个窝,成天没事就往这儿跑,除此之外都快一个月也没见她有所进展。 尽管如此她尚不知悔改,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于是,小石头每天对她耳提面命,就是希望她能早日成点气候,快些掳获少主的心,可是……唉!瞧她这副蠢样子,他都快对她失去信心了。 只见她拍拍衣衫上的细沙,噘起一张小嘴又走进去…… 唉!也难得她如此有心了。 石磊瞧见她又走进来,挑起眉问道:「还没回去?」语气中已有一丝软化。 她噘着嘴不答话,迳自往他身旁坐下。 他瞧她一眼,不再说话,继续他的石雕。 半晌,仍未听见她发出半点声响,他疑惑地偏过头看向她。 原以为他会看见一个泪眼人儿,却没想到……他不禁失笑了。 这会儿渡情的小嘴正塞满蜜瓜,当然不能开口啰! 「好……甜!」她含糊地说着,拿起一块就要往石磊嘴上塞去,却被石磊避了开去。 她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真的很甜。」再将拿在手上那一块塞往自个儿的嘴里。 他深沉的眸子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他面前她从不掩饰真性情。 如果有人说细心经营的情感是美的,那么这不经心的感觉便是动人的,近来这丫头的身影已然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若问他,心就此陷落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石磊可不会这么容易又踏入女人的陷阱! 但见着她时,心中那份甜甜的感觉又算什么? 瓜果吃完了,她拍拍手又往身上抹了抹,挪近他身畔。 「大石头,我好困哦!你的背借我靠一靠。」她甜甜笑着说,似乎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还不打算回去?不怕你师父又罚你?」他转过身,借出他的背。 她倚着石磊,咳了咳学着师父口吻道:「渡情,由着你的心走吧!如果这是你的命数,为师也只能给予祝福了。」 然后,她笑道:「所以师父就不管我啦!」 由着心走? 石磊的眸子闪了一下,没吭声。 「大石头,你别老是赶我走,我好喜欢待在你身边呢!」她咕哝着,也没管他听见了没。 这里早晚温差甚大,她早上出来时身上穿的衣衫到了晚上根本没法子避寒。她这会儿猛搓着手呵气,刚才吃进的瓜果又让身子更冷了些。 「你可别嫌我烦,以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好寂寞的。禅心总与我说不上两句话就被我气得跳脚跑去告状,久了也就没人喜欢陪我了。」说着,她又往他身上靠紧一些。 「还好你们来了,我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生活不再是只有念佛诵经,不再只是一个人玩水抓鱼看羊群,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哩!」 突然,他感觉到身后的人儿打了个颤,他立即旋个身为她加上披风。 「冷了吧?」 她圆睁着眼,碧绿的眸中盛满激情。「大石头,你也有点喜欢我的是不是?」她充满期待地盯着他。 他深思地凝视着她,随后轻微地叹息一声。 「你别想多了。」 「为什么?我不好吗?」 她不了解,她都这么努力,怎么他还是不为所动? 望着他太过深沉的眸子,他尽管表现得再冷漠、再不易亲近、再不多话,她依然可以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心。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安心,只要有他在身旁她的心情就奇好无比,难道他不是这么觉得吗? 小石头说这就是「爱」,那么只有她爱他,而他不爱她吗? 石磊微蹙眉头,感觉她整个人又贴在他的身上。 「渡情,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没人告诉你吗?」他往前挪开一点。 哼!她又靠上前去。 「我冷嘛!」渡情噘着一张嘴。 「渡情!」他低喝。 「我偏喜欢靠着你,不行吗?师父说由着心走。」她强辩,故意再往他身上挪近一些。 他闻着她身上天然的香气,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由着她舒适地靠在他的身上,听着她微怒的气息,靠紧的身子暖和了彼此的心,漾满着鼓涨的感觉,这可是幸福? 由心而为,可以吗? 他不禁自问。 夜,月色沿着石壁斜照入内,漾得石窟内一片昏黄。 石磊躺于石床上未眠,脑海里净是挥之不去的丽颜,「由心而为」四个大字伴着丽颜频频地扰着他的睡眠。 身旁传来小石头均匀的鼾声,夜已深了…… 忽地,他隐隐听见窸窣的脚步声近,他敏捷地翻身下床闪躲至洞口,待月色将来人照成一长条黑影,他的大掌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欲往来人的肩上劈去。 「啊!」 渡情惊喊出声,倏地被人腾空抱起。 石磊惊魂未定地看着差点因他失手丧命的渡情,他眉头紧蹙地不悦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渡情瞧了一眼他不悦的神色,她噘嘴瞪眼的抱怨道:「怎么?连你也不留我吗?外头好冷,会冻死人的,你就忍心让我冻死啊!」 「这么晚了还跑出来,就算冻死也是你活该!」石磊怒道。 一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仍在外头,心头就涌上无明怒火,难道她不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 「你当我喜欢啊?师父今早上西域参佛去了,庵里就暂由禅心作主,禅心说我浑身是男人的气味有辱圣殿,我因此与她大吵一架,结果就被赶出来没地方去了。」 石磊一听,愤怒的情绪化解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怜惜的情愫,他将披风往她身上一披,「冷了吧?快进来。」 她瞅着他,「是你让我进去的哦,我可是先说了,我这一进去就赖定你不走了,那你还要让我进去吗?」她耍赖地曲解他的话。 「你……」 他话还未出口,渡情已溜进洞里。 「来不及了,我已经进来了。」她笑容可掬地望着他,一双出色的碧眸闪着俏皮的笑意。 这样的她令他无法对她疾言厉色,他不禁摇头失笑。 石窟内共有两张床,她朝石床看了看,有一张是空的,有一张上头睡着小石头,可想而之另一张空床是石磊的。 她走向空床,往床上一躺。 「好困哦!大石头快睡吧!」 石磊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她竟然想都没想就上男人的床? 而这个男人竟是他! 突如其来的觉醒,令他有些把持不住心底窜起的骚动,盯着她已然酣睡的姿容,一股微妙特殊、难以自禁的情感莫名地涌现。 今夜,他的心情异常混乱,脑子里早已占满她的身影,现在她又适时地出现在他眼前,他不明白这种突然而来的满足与欣喜代表的是什么?莫非……这就是「心动」? 他对她心动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红唇,拨弄她散乱的发……她的脸好冰,想必是刚刚在外头冻着了。 不经思考的,他以双手抚着她的双颊,试图想温暖她的脸颊。他似乎早已瞧惯她熟睡的俏模样,她总是这般的大而化之,这般的不经心,却也因此触动他向来冷漠的心。 最近他愈来愈习惯她待在自己身边,习惯听她的笑语,习惯看她噘起嘴来的娇俏模样,虽然他口头上至今仍是不愿让步,然而心底…… 心底那股诡异的感觉,一直是他所不愿正式面对的。对她,或许真是不同于以往他所认知的情感吧! 第五章 「最近祁连山附近又见回族贼人出没,且近来朝廷盛传……呃……你的事情,怕因此又与你有上牵扯……」狄艮尽可能小心地措辞,希望能给石磊一些警示。 事实上,朝廷内炽烈地相传着,石磊与回族正进行谋反计划,且很快便会有大规模的行动。 此事引起皇上高度的关切,只怕此地再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哦!」石磊不置可否地随意应了一声。 「石磊,我想你还是先离开算了,没必要落入小人的陷阱,顺了他们的心。」狄艮建议道。 方才他接到一张朝廷来的追捕令,被通缉的对象正是石磊。他当然不会理睬它,可是难保其他人也会放石磊一马,真能拒高官厚禄毕竟没有几人。 「我没打算离去,也不想为难你,该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别客气。」 石磊可以想像他们欲置他于死地的用心,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的命就这么值得他们费心? 这时石窟外传来一阵嘻笑声,石磊蹙着眉往窟外走去,正好瞧见渡情将一把金色细沙往小石头脸上洒去。 他眯起眼,脸上出现愠色,这丫头当真不解男女之别? 绕得他打转也就算了,竟然连小石头她都不避讳。 小石头眼尖地发现石磊的脸色不对,马上收歛起嬉闹之色。 「少主。」 「咦?大石头、还有狄大哥,原来你们都在啊!」她打着招呼,又回头敲小石头一记,「狄大哥来你就直说好了,什么有重要的人来访,我进去不得。」 「情儿,我不算是重要的人吗?」狄艮朗声笑问。 忆及初见渡情那日,因她的碧眼让他误以为她是妖怪差点失手伤了她,现在想起当时石磊的脸色,他仍心有余悸。 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渡情正是那日石磊救下的女子,看来石磊对这小丫头颇为特殊,只是她的碧眼以及她的回族身分……怕又是石磊的另一场灾难。 石磊不悦地又瞪狄艮一眼,情儿?敢情这丫头与每一个相识的男人都相处得如此愉快? 「狄大哥这话分明就是你冤我,我哪是这个意思啊!」她不依地娇嗔道。 石磊的脸色益发难看,不假思索便一把拉过渡情置于身后,不去细想见她与其他男人谈笑何以如此恼怒。 渡情晃了一下,不解地抬眼瞧着石磊问:「大石头,发生什么事情吗?瞧你一脸难看的神色。」 狄艮闻言看一眼石磊,接收到他不善的目光,他挑起眉愣了一愣,忽地眼角余光瞄到渡情,刹那间全明白一切,咧开嘴笑道:「情儿,你石大哥这会儿是打翻醋坛子,酸得很哩!」 「咦?这儿打哪来的醋啊?打翻那岂不可惜了。」 渡情认真地在石磊身上嗅了嗅,俏鼻几乎贴上石磊的身子。 石磊投给狄艮一个恶狠狠的目光,冷冷地开口:「狄艮,兰州不是还有事等着你?」 啊?赶人啦。 他咧开一张大嘴,临走前还不忘撩拨两句:「是啊!情儿,兰州还有事等我回去办哩,过个两天便是兰州城里的重大节庆,到时可热闹得很,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去瞧瞧?」难得找到石磊的弱点,他怎可放过这个机会。 渡情一听可以进城,一双原是晶亮的眼,更是散放着兴奋的神采,她不住地点头,「狄大哥,真的可以吗?你要带我进城?」 「当然可以了,过两日我便带你进城,可现在我真得赶紧回去了。」 这会儿他可不敢回头看石磊的脸色,还是快点走人安全些。 渡情尚不知死活地在狄艮的背后喊着:「狄大哥,你可别忘记这话可是你自个说的,到时你真的得带我进城喔!」 「你似乎与狄艮相处得颇为愉快?」石磊在渡情身后冷冷地开口。 「呃?大石头,你在生气吗?」 难得她如此的敏感,眼角余光已瞄见小石头传递的讯息。 她愣愣地接着说:「除了你之外,每个人都好相处得很,怎么你不知道吗?」 「丫头,话可别胡说!」小石头出言制止。 「这儿要你开口了吗?进去!」石磊面色铁青,看也不看小石头一眼,冷声命道。 「是。」 小石头临走前还不忘白渡情一眼。 这丫头当真笨得可以,难道她弄不清楚她要追的对象是谁? 待小石头进去后,渡情吐吐舌头,「我说错话了吗?」 她愣愣地瞧着石磊,他是在生气没错,可她没惹他吧? 至少今天她还没缠到他开口吼她。 「我当真这么不好相处?」石磊顺势将渡情往怀中一带,语气仍带着怒火。 一直以为他应是再也无波的情绪,却在见到她与其他男人谈笑时,莫名地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而她的回答更是激发了他的独占欲,他不能接受她的心中再有任何人的身影。 渡情偏着头努力地想了想,答道:「也不全然是啦!可你总不似狄大哥或小石头般与我亲近。」 「亲近?」他眯起眼,靠近她。「如何的亲近法?」他冷哼一声,突然扣住她的颈项倾身向前,封住她的唇。 他蓄意地拨弄着她娇柔的唇舌,细密地吮吻过她的每一处柔软,她依然是记忆中那般的清新、甜美,却又如此深刻地引起他的欲念,他缠绵地加深这个拥吻,直到诱哄出她惊讶的娇喘—— 「快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困难地吐出话语,想自两人中找出一丝空隙呼吸。 他一笑,笑声里有着得意与满足。 这丫头,尚不解「亲近」是何意? 「你……你又亲我!」她控诉着。 「不喜欢吗?」他取笑道。 她对男女之情再如何懵懂无知,也会明白这次拥吻与上回戏弄之间的差距,她的双颊倏地一阵臊红…… 「不说话,那我就当是你喜欢啰!」他盯视着她,笑得非常不怀好意。 她的心像擂鼓般咚咚地响着,脸蛋更加绯红。低头想要往他怀里躲,又觉不妥,一双小手反按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 石磊的双臂早已圈住她的纤腰,哪容得了她闪躲。 「情儿,我原是不想再涉及感情的,可你坏了我的决定,所以你必须为此付出相当的代价,你可明白?」他语重心长地说着,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虽不明白他话中涵义,却不排斥这般的接触。他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她只恨不得能就这么时时刻刻黏着他,最好再也不要离开,哪里管得了他话中的涵义。 半晌后,他仍听不见渡情的回答,心急地再唤:「情儿……」他必须听见她的允诺。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 他的怀抱好暖哦,比她的窝更暖、更舒服呢! 石磊低头一看,他的笑容即刻僵在唇瓣,这丫头竟又在他怀中睡着了! 他爱宠地打横抱起她进入石窟之中,这丫头想必是玩累了,等她醒来非得训训她不可,这般没有戒心怕是终有一天要吃暗亏的。 「大石头,你听见了吗?狄大哥要带我进城呢,是进城喔!」她抓着石磊的袖子兴奋地嚷着。 石磊轻轻地叹了一声,原本他是不想让她进城的,她的眸太过招摇,进城对她并不是一件好事。可现在瞧见她兴奋的模样,他倒也不忍泼她冷水。 「进城对你来说,当真这么快乐?」石磊问道,黑眸中有一丝温柔。 渡情当石磊问了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问题。 「这是当然的了,师父从不准我进城,甚至连生人也不准我接近。说是为我好,害得我今年都已经十七了,还不知外面是怎番的世界,此番进城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怎能不快乐?」 「你师父这么做是对的。」石磊平心而论,若换成是他,他也应选择这种方式保护她,然而他现在却正准备违心而为。 渡情一把推开他,「才不对哩!师父说生人会伤害我,可我认识你们至今,也不见你们伤害我分毫。由此可以证明,外界并不像师父所想的那样可怕,那么我进城也就不是什么行不得的事情了。」她据理力争,生怕石磊又泼她冷水。 石磊盯着她因气愤而涨红的脸庞,语重心长地开口:「情儿,外界并不如你所想像的单纯,你师父顾虑的一点都没错。所以此番进城你必须以面纱掩面,且不得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办得到吗?」 她睁大眼望着他,「大石头,你的意思是说,你要陪我进城?」她兴奋地嚷着。 「难道你以为我会将你交给其他男人?」石磊冷哼一声,视线触及站在石窟外、一脸笑意的狄艮;狄艮接收到石磊恶狠狠的目光,不觉笑意更深。 「呃……狄大哥就是狄大哥,不是什么其他男人。」她辩驳。 「哦!那么我呢?」他挑起眉注视着她问。 「你是我的大石头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嗯!」他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非常满意她的那句「我的」. 她愣愣地注视着石磊唇瓣的那一抹笑,呆呆地说了句:「大石头,你笑起来很好看,怎么不常见你笑?」 他歛住笑容,睨视着她。 她的话提醒了他自己已放任过多的情感,这早已超出他的预设。 如果他决定要这一份感情,那么必须是在对等的情形下进行,他并不想当第二次傻子,而又有谁能保证她的真心? 然而,情感若真能这么随心所欲,恐也就不会令人如此痴狂了。 狄艮自外头踱进来,取笑道:「情儿,当今天下敢戏称石磊为大石头的恐怕只有你了。而你这句大石头叫得真是绝妙,但你们若再这么你的、我的打情骂俏下去,咱们今儿个也甭进城了。」 渡情一听跳起来,拉着石磊催促着:「这可不成,大石头,咱们可别耽搁了,快些走吧!」 「就这么进城,可行吗?」话是对着狄艮询问,毕竟他目前仍是朝廷重犯,进城恐怕为难了狄艮。 「这你不用多虑,昨日我已安排妥当,只要不随意走动应该没有问题,但你还是必须小心谨慎为要。」狄艮收起嘻笑的神色,表情严肃地回答。 沉思了会儿,石磊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系于渡情的颈项,这是当年皇上交给他娘的订情之物,上头除了有龙腾图案外,更刻有大宋玉玺的印子。 「这是什么?」渡情好奇地瞧着胸前这块冰洁晶莹的玉佩。 「它好漂亮哦!」她忍不住地赞叹. 「这是极重要的东西,在危急时你只要言明见官并出示此物,或许能保你性命。但又因它极重要,所以非到重要时刻你不得取下,明白吗?」石磊慎重地交代。 这一趟出门,隐藏着许多风险,来自于他也来自于她。 为防万一,他交予她保命的玉佩,可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内心里的另一层意义,或真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这么重要啊!那你还是留着吧。」渡情说着便想将玉佩取下。 石磊反握住她的柔荑,阻止她的动作。 「留着吧!放在你那儿我会安心许多。」 「怎么了吗?城里人当真那么恐怖……那我们还是不要去好了。」 渡情咬着下唇忍痛说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震动得厉害,似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令她一向粗枝大叶的心亦感不安…… 「没事的,别想多了。」石磊在开口安抚她的同时,手不自觉地将她搂进怀中。 「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握紧拳头又低喃了一遍。 才一进兰州,渡情即被这一大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所吸引,压根儿早忘记心头的不安之感。 「原来外边是这么好玩啊!」渡情坐在马车里,不时地探出头去,对她来说这儿简直就像天堂。 从小她睁眼瞧见的就是金色细沙,哪里瞧过这么多人来着?她好奇的大眼不停地张望着市集中来来往往的人潮。 街道上有商人的叫价声和小贩的叫卖声,到处奔窜的山羊和优闲漫步的骆驼,扛着货物的商人以及和他们一样坐乘的马车,满街贩卖着不知名的珍宝、水果、兽皮、丝绸及更多她根本没见过的玩意儿…… 「大石头,这儿有趣得紧,你瞧那一摊摊的是什么东西啊?还有那边围着好多人哦!咱们过去瞧瞧好不好?哎呀!大石头,你瞧瞧那里又是什么呀……」 石磊含笑地尽可能解说,但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到后来他也只是含笑而不再开口,因为她根本都没听完答覆就又发现新的事物。 正在驾驭马车的小石头忍不住回头抱怨:「我的姑奶奶呀!你稍微坐一下可好?被你这么一路又叫又嚷的,我的耳朵都快承受不住了。」 渡情缩回探至马车外的头,红了红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小石头,可这外头真是好玩……」那面纱内的双眸一边说一边往外瞧去,突然她大叫一声:「哇!大石头你瞧,那不就是胡旋女?」 石磊往渡情手指方向望去,蹙起眉头伸出长臂将渡情一把拥进怀中,遮去她的视线。 「大石头,你别抓着我呀!我要瞧瞧那胡旋女,她们的衣服好漂亮啊!」渡情不依地喊着。 小石头往旁边一看,正瞧见鸨母与一群男人拉拉扯扯地招呼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渡情口中的胡旋女竟是男人们的快乐天堂。 「那不是胡旋女,胡旋女指的是一种西域的舞蹈,它是以双袖的彩带为道具,快速的旋转为特色,舞动起来会令人错眼误以仙女之姿,因而闻名。」石磊详细地解说。 「哦!原来胡旋女是这个意思啊。」渡情恍然大悟地点头,而后又想起一件事,「那么刚刚那个又是什么女?」 小石头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你就别问啦!你又不是男人。」 渡情不甘心地看着石磊,而石磊则是回以摇头示意她别再问了。 她心有不甘地想着,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个去瞧瞧吗? 心念一转,她闪动着一双水灵灵的碧眸,渴求地注视着石磊。「大石头,咱们下去走走可好?」 虽知他应该拒绝她才对,减少她与外界的接触才是保护她的最佳方式,但他实在不忍见她失望的模样。 「小石头,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歇一会儿。」石磊交代着。 「可……少主,咱们还是依狄爷的安排先进狄府比较好吧?」小石头拉起缰绳回头向石磊请命。 他担心的是另一回事,听狄爷说京城已经派出密使,专访少主的动向,若这么毫无防备的下马,怕是会引来危机。 「由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听命于狄艮?」石磊冷冷地瞥他一眼。 「少主,小石头担心的是您的安危。」小石头急急的澄清。 「需要我再说第二次吗?下马。」石磊冷冷地下令。 「是。」 小石头可没胆再反对,立即回过身拉起缰绳。「少主,前头有间客栈,咱们就先上那儿歇息可好?」 「就这么办吧!」 「哇!我可以下去了,是不是呢?大石头。」 渡情欢天喜地的搂抱着石磊。 小石头悄悄地瞪她一眼,若少主有个闪失,看他饶不饶得了她! 第六章 「娘娘,您说的徒儿指的就是那个女娃吗?」玉女仙子骑在一匹白马上,远眺兰州城里的一个女娃儿。 只见女娃儿活泼好动的模样,整得在旁的男子眉头硬是皱得打不开。 「是呀!她活泼的性子下凡后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愈加顽劣。」王母娘娘头疼地看着尘下的女娃儿,竟打翻了商旅的背骑,让一大群人追着跑。 是的,那令人头疼的女娃儿就是渡情。 整条街道上除了追逐的人群外,还有不时被渡情惊吓得四散逃逸的羊群,及动作缓慢的骆驼,紧接着她又弄翻了一长列街头小贩的摊子,引来更多的纷乱及追逐。 只见她急急地躲进一条死巷内,而后头追逐的人群已然逼近,眼看她就要被人逮着了。 忽地,一双铁臂硬是将她搂进怀中,倏地飞跃上了屋脊,顺利避开后头追逐的人群。 「哈、哈、哈……」玉女仙子笑得合不拢嘴。 「娘娘,我看您是白担心了。要我瞧来,她快乐得很,倒是她身旁那个英俊男子反而令人同情呢!」玉女仙子笑说。 「这可不就是我担心的吗?原以为给了她一双碧眼,便能斩断她与凡人的缘分,认真地潜心修为,好早日回归仙班,哪知她……唉!」王母娘娘忍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玉女仙子再瞧一眼,只见那渡情整个身子往石磊的身上一靠,立即融化他脸上的冷霜。 看来,这娃儿不笨嘛! 懂得以娇柔之气化解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娘娘,怎么有了上回的教训,还没能让您死心吗?」玉女仙子指的是另一个更早脱离仙界的仙子。 「我怕的可不就是这个!为了婕妍我已被大帝训了一次,再来一个我可受不住。」娘娘袖口一挥,遮断了尘镜。 俗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 「父皇吗?由他说去。您瞧我可也不是讨他烦厌,让他遣来这天寒地冻之地,但我也一样快乐逍遥。」玉女仙子满不在乎地说着。 玉女仙子原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却因为她的性子倔强好胜,使得大帝不喜欢她,便在祁连山峰造了座冰宫,让她留在那儿磨练。 「那是不同的,你依然是位仙子,而渡情现今乃是凡肤俗体,倘若不慎误入魔障恐难逃轮回之苦。」王母娘娘面露忧心之色。 「苦不苦得由得她自个儿去感觉,不过我倒是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玉女仙子笑说。 「是吗?你愿意渡化她那是最好不过了。」王母娘娘终于松一口气。 既然有人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她便可落得轻松。 「时刻不早了,我必须赶回去瑶池主持一年一度的蟠桃大典,我这徒儿就有劳仙子费心了。」 说罢,王母娘娘即驾云离去。 「渡化?费心?」玉女仙子绝美的脸庞泛起一丝笑意,「娘娘恐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再开尘镜,只见那女娃儿…… 呵呵!无聊的日子过久了,终于让她等到一个排遣的机会…… 兰州位河西走廊之东,是丝路上的一个重镇,与西域来往频繁密切,更是一个军事要站,热闹繁华可想而知。 而这热闹的人群之中,仍可清清楚楚地瞧见石磊与渡情。渡情就像是初出笼子的鸟儿般雀跃之情难掩于面,而石磊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不发一语地紧跟于渡情的身后。 「大石头,你别绷着一张脸呀!你瞧,小贩见了你话都不会说了。」渡情抱怨地睨石磊一眼。 「我的姑奶奶,小贩不敢说话的原因是因为你。」小石头直接点明。 「我?」渡情指着自个儿的俏鼻问。 小石头扳着手指头细数渡情的罪状: 「可不就是你,你简直比孙猴子大闹天庭还胡来。前天才打翻人家的摊子、弄丢千只羊群;这还不说,昨儿个你又放了藏春阁的姑娘,惊动兰州的官役;谁知你今儿个会再闯出什么祸来?」 「事情哪是你说的这么回事!打翻摊子是因为有人在追我,我才会在奔跑时不小心弄翻的,但后来大石头也赔了钱啦;再说羊群走丢那就更不能怪我了,这脚长在它们身上,关我什么事?再说那个……什么藏春阁,你自个儿不也说了,那是个不好的地方,专门欺侮女孩子的,要我别去的吗?那放了他们的姑娘就更没错了……」 渡情尚在与小石头争辩时,忽而一匹骏马朝他们飞驰而来,石磊瞥见马上有一道银光闪过,速度快得令人来不及闪躲。 「小心!」 石磊惊觉地挡住渡情,闪过一道飞来的小刀,紧接着又从另一处的摊位飞上来数位武士对着石磊左右开攻,显然是早有埋伏。 石磊一方面护着渡情,一方面又要应仗,使得他有些力不从心。 「抓紧。」石磊对着渡情小声地说着。 渡情从没见过这般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场面,这一次真把她给吓傻了。她惊吓得四肢发抖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抓紧他啊! 石磊见渡情松散开手,连忙低头将她揽回,而就在此时,另一把飞刀趁着石磊无暇顾及之时由上方直射而来,渡情尚不及惊呼出声,立即跳上去以身体挡下那把飞刀…… 「啊!」 随着渡情的呼声,一瞬间血花喷洒开来,溅上石磊的俊颜。 「情儿!」 石磊惊呼,肝胆俱裂。 渡情勉强地对他一笑,唇色发白地抖动:「大石头,我可不想死啊!所以你也绝对不能死,知道了吗?」 他见渡情以手护住的胸口,鲜血不断地涌出来,他愤而大开杀戒,一一击退对方强势的攻击,很快地杀出一条血路。 「小石头,上马!」 他朝小石头大喊,很快地飞奔而去。 而围观的群众中,有位半百男人朝他们的身影瞧了半晌,面露疑惑之色。 「王,刚刚那位姑娘有双碧绿色的眸。」一旁的随从提醒着他。 「跟着她。」他命道。 「是。」随从领命而去。 会是她吗?耶律和疑惑地想着。 十年了,她也该长得这么大了吧? 十年前他留在敦煌的碧眼女孩。 「哎呀!糟了,糟了,我竟把王母娘娘的宝贝徒儿给伤了,这要是让王母娘娘知道,可怎么办好?」玉女仙子对着心爱的白马说着。 白马嘶叫一声,扫了她一眼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哪里不伤,你偏偏伤在人家仙子的胸前,这岂不是便宜了那名男子?」 「嘘!我都说了是不小心的嘛,你就别瞎嚷嚷了。」玉女仙子警告地点了一下白马的头。 「王母娘娘不是要你渡化她吗?你为什么反其道而行?」白马不解地问。 「我希望好事成双啊!我瞧婕妍自从成为凡人后,倒也快乐幸福得很,所以啰……」 「你啊……」 「别啰唆了,这会儿不知那两人到底如何了,咱们先瞧瞧去……」 石磊坐在床畔,盯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 她为他挡下飞刀?她竟为他挡下飞刀? 他不断的自问,是怎么样的情怀能让人在危急时不顾自身安危,宁为另一人舍命? 是爱情吗?这就是爱吗? 他闭上眼,承受着内心的冲击。 不!他不要她为他舍命,这样的爱情他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承受不起今后再也没有她的存在! 他忘情地搂着她,感受着实实在在的身躯,还好,那一刀飞偏了,只伤及她的右胸,否则…… 他闭眼,不!绝不…… 因他沉重的压力,她的右胸又渗出一片殷红,他忙起身检视她的伤口,一边咒骂着自己竟是这般粗心。 雪白的肌肤上淌着一道伤口,伤口正于隆起处的上方,说不引人遐思是骗人的,此刻他的心正怦怦地狂跳,厚实的手掌抚在伤口上头,他明白过了今晚,这辈子她与他是注定牵扯不断了。 沉思了会儿,他和衣躺在她的身侧,一手则紧紧地牵住她的。 她说她不想死,所以他也一定得活着。这就是她对他的承诺吗? 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她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从不掩饰真心,当然也就没有浓情蜜意的话能自她嘴中吐出,但真实的感动不应是摆在心上的吗? 她翻了个身,踢开被子。 他摇头笑着,平时就活泼好动,怎么病了也不改其性? 另一只手为他俩重新盖上被子,被子下的两具身躯紧紧依靠着,他的手往上抬了抬轻抚她绝丽的脸庞,而后停放在她的伤口上头。 真心,这就是他想要的真心了, 幸福啊! 一早小石头就直往渡情的房间而去,心急的他未敲门就急急入内,「少主,情儿醒来了吗?」 无人回应,小石头眼角瞄到床上的一角,那可是少主?「呃……」 他瞬间整张脸通红,急急退了出去,蹑手蹑脚地将门重新掩上。 「有谱了,终于有谱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小石头眼角泛着泪意,开心地喃道。 自少夫人负心之后,他真是担心少主就此看破红尘,幸而有渡情的出现,终于重新开启少主的心扉,真是可喜可贺啊! 床上的石磊在小石头出去后坐了起来,一手抚着身旁的人儿嘴角泛着笑,「对不起,我毁了你名誉。」 随后,他轻轻地覆上她的唇,他想要的岂止是她的名誉? 贪心呵!他将庞大的身躯压上她的,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 「好重啊!」 她掀掀眼皮,望住那对深如子夜的眸…… 他笑道:「终于醒了,你可真贪睡啊。」 望着他的笑脸,她怔了怔,有些弄不清情况。 「大石头?」揉揉眼,她怎么与大石头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而且「你……你压着我作啥?」 「依你想呢?」 血气一下冲上脑门,她的脸整个通红。 「你……你起来啦!」 羞死人了,真是羞死人了! 不理会她的抗议,他的手抚上她的伤口,「痛吗?」 为他浓浓的情意震慑住,她眨眨眼忍住泪意。 「不痛,一点都不痛。」 他轻啄她的额头,「撒谎。」 她瞧着他,是不是有什么改变了?他对她好,一直都很好,可是不同于现在这般的好……怎么说呢? 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词汇——亲近,是了!就是亲近。 他主动亲近她了! 她感动地淌下泪来,流泪了吗? 原来一向不发达的泪腺终也有开窍的时候。 他拭着她的泪水,「怎么哭了?真的很重吗?」 发现他要翻下身的意图,她赶紧拉住他,红了红脸小声说道: 「你欺了我,我要你负责。」 他怔怔地望向她,随即大声朗笑。 「笑什么?你与我躺在同一张床上,我不应该要你负责吗?」她怒道,噘起小嘴。 他咳了咳,轻笑。「别气,我说了不负责吗?」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喃喃道: 「这是你自找的,我可没逼你。」 「情儿。」他唤。 她急急地抬起头来,捂住他的嘴,「不准后悔,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以为他要开口拒绝,真怕他又不要了她。 「我为什么要后悔?」他盯着她绝美容颜。 「我的眸,一般人都怕的。」她小心翼翼地说着,偷偷地瞧着他的表情。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他紧紧地圈住她。 「你的眸很美,真的。」 她望住他,「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是要与我共度此生的人呀!」 她的泪缓缓落下,哭得恣意,哭得心喜。 流泪原来是这么舒畅的事啊! 怎么以前不懂得哭呢? 第七章 怎么形容她目前的心情呢? 如沐春风。 是了,就是这般。 她高兴地与每个人打着招呼,她还想跳舞呢!有人爱她了,有人宠她了,她高兴地跳着、跑着、舞着,完全忘了这会儿她正处于大街之上,也忽略这一跑已与石磊产生一段距离。 忽地,一阵强风在瞬间掀起渡情的面纱,引来一旁观望的人群一阵惊喊:「啊……啊……妖怪!」 一时间,场面纷乱起来,受惊吓的商人、打翻的摊位、好奇的人群以及路上行驶的马匹,一切一切发生得是如此的快速,渡情也受到惊吓下意识地想逃窜反而错开了石磊伸出的手臂。 混乱之间渡情被排挤开来,她感到周围的人群开始追逐她,她害怕地往前奔跑,就如同上回偷喝村民的酒般,她死命地、没命地往前奔去…… 接着,就如同上回撞上石磊般,又撞进某个人的怀中,她惊喜地抬起头来希望这回依旧是撞进大石头的怀中。可当她接触到一双冷漠的眼时,她的心都冷了,这不是大石头! 后头的追逐声逼近,她甩开那个人的怀抱继续往前奔去,而那人却伸开手臂又将渡情拉回来,并压低她的头沉声地说了句:「别动!」 她满腹疑问却不敢再出声,因为她感到身旁正有奔跑的脚步声越过,想是刚才追逐的人群。 不久,那男人放开她,她抬起头来才发现他是个约五十出头的男子,他一身华服以及尊贵的气势令人产生些许距离感。 渡情还来不及细想为何觉得他有些儿眼熟,两臂便被人给勒住,她惊慌地吼着:「别抓我啊!大石头快来救我啊!大石头……」 「闭嘴。」身旁的人喝道。 她不理会地继续吼叫、踢打,傻瓜才闭嘴哩! 待会儿被他们抓走了,大石头怎么找得到她? 由于刚才的奔跑以及她胡乱地踢打,使得原本藏在怀中的玉佩掉了下来,身旁的男子将它拾起,交给刚才那位男人。 「喂,不准动我的东西,赶快还给我!」渡情大叫着,这可是大石头给她的,说什么也不能弄丢。 想到此,她又踢了身旁的男人一脚试图摆脱男人的箝制。 而为首的男子盯视着玉佩怔了征,开口命道:「放开她。」 渡情搓着被扯痛的手臂走近刚才那位男人,而他身旁的护卫又立即上前挡住她。 她瞪视着他,「把东西还给我!」 一把剑立即抵住她的喉头喝道:「不得无礼!」 她惊吓地两眼发直,这是怎么回事啊? 师父说得一点都没错,外边的人全都不讲理的。 「你与石磊是什么关系?」男人开口询问,同时欣赏着她赛雪的肌肤,以及如玉一般的碧眸。 他愣了一下思忖,世间怎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见过此女之后,顿觉他的后宫佳丽全失了颜色。 他贵为皇上,当然不比一般市井小民,明白世上仍有许多不同的人种、不同的眼眸,自是不会被她的碧眸所惊吓。 「大石头?」渡情愣了一下,以食指及大拇指小心地拿开抵住她喉头的剑。「原来你是大石头的朋友,早说嘛!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放心了。」她大而化之地说着。 「大石头?是指石磊吗?」男人的眉头挑了一下。 「是啊!」她心无城府地回答。 男人沉思地看了看渡情,而后将玉佩还给她。「姑娘怎么称呼?」 渡情接过玉佩赶紧将它重新带上,这是大石头给她的宝贝,她可不能弄丢了。 她随口答道:「渡情。」 「渡情?满特别的名字。」男子笑了笑,「姑娘,我想你应该是与石磊走散了是不?」 渡情忙着点头,「是啊、是啊!你知道大石头现在人在哪里吗?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她央求。 「好。」他温和地笑道,转身命人备轿。 「姑娘,要找石磊还需费些时间,不如先与我回府等他消息可好?」 「这样啊!那好吧。」 跟他回去等石磊,总比又被那群人逮着好吧?她如此想着。 于是渡情就这么上了轿,这么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即来的风暴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劫马车……这是她昏倒前仅有的记忆。 待她睁开双眼时,接触到的是一张看似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脸庞。 「情儿,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 「我是你的父王耶律和,你忘了吗?」 「父王?耶律和?」 是啊!他是父王耶律和,难怪她会觉得他看来熟悉。 他张开手臂想要揽住她,她却刻意避开。 一直盼着父王前来接回她,等了十年他终于来了。可来的时机不对,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石磊的爱,怎么他又来破坏? 「看见我,你不开心吗?」 沉思了会儿,渡情没打算骗他。「本来是该高兴的,可是父王来得不是时机。」 「为了那个汉人?」 「他名唤石磊。」 「不许是汉人,你忘了汉人毁我家园,杀我同胞吗?」 「父王,您这么说不公平。师太也是汉人,当初是你将我交给师太教养,为何那时你没想过她是汉人?」 他盯视着她,叹了口气。「你大伤刚愈,想必累坏了,父王不打扰你了。」 她看着父王领着若干随从踏出门槛,又瞧了一下金碧辉煌的房间,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石磊啊! 她茫然地注视着胸前垂挂的玉佩。 她想他啊! 那个尊贵的男人不是要带她去找石磊的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石磊呢? 石磊人在哪里? 大厅之上正在大举庆功,说是掳获了不得了的人物。那会是谁呢?渡情好奇地往石牢走去。 石牢阴冷潮湿,渡情小心地避过水洼看清被困之人。 这不正是昨日在大街遇上的男子吗?原来他与她全被父王劫了。 她走近他的身旁问:「你到底是谁?父王为什么要抓你?外头的庆功宴显然是为了你而设,为什么?」 男子盯视着她,发现她换上回族服饰。「你是耶律和的女儿?回族公主?」 她点头回应。 男人盯了她良久,而后叹一口气。 原来她是个回人,那么有关石磊意谋造反的传闻,就非谣传而是属实了。 他心痛地说:「我是石磊的爹。」 渡情愣了愣,「大石头的爹?」说完,又仔细地瞧了瞧他,「难怪我会觉得眼熟。」她自顾自的说着。 陡地,牢房外头一声短促的哀号声响起,即见牢房内奔进两名蒙面人,看来应是劫狱,其中一人快速挥剑刺向渡情。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被困的男子出声喝止:「别杀她,将她一并带回。」 蒙面男人明显地一愣,随即听命的点住渡情的昏穴,将她一甩背于肩头,一起带出石牢,并于离去时放一把火炬,将整个回营焚成一片火海。 狄府的大厅上弥漫着一股窒人的气息,只见大厅之上正坐着一脸肃杀之气的石磊与眉头紧蹙的狄艮。 「你真打算回去?」狄艮打破沉默的开口。 「明日起程。」石磊沉稳的声音,冷冷的开口。 「为什么?明知回去是死路一条,你也要回去吗?」狄艮按捺不住性子地大吼。 石磊的眼神中有抹绝对的阴冷以及森然,「我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 看来情儿那丫头,果真在他心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想当初太子妃背叛他时,他也只是冷冷地抛了句:随她去,便一走了之。 而今日换成渡情,他竟愿冒着谋反的罪名回京,这之间存在着何等差异,不须外人多加揣测即可明了. 「不好了、不好了……少主,你快来看看!」小石头由前院直冲进门,一路踉跄地直奔而来。 「什么事?」石磊闻声站了起来,满面焦灼,似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皇榜上写着,三日后处决情儿。少主,这下该如何是好?」小石头担忧地看着石磊。 「三日?」石磊整个心都纠结了,「小石头快备马,咱们立即起身,不得再有延迟。」 狄艮原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石磊焦灼的神情他也就不再多说了。 石磊走出大门后,又想起一事,遂回头道:「小石头,你留下。」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去!」小石头难得地反驳他。 「你留下来帮狄艮寻找耶律和,现在只有耶律和才能证明我与情儿并非篡谋,情儿是他的女儿,他不会坐视不管。」 狄艮点点头,他能明白石磊的深思熟虑,这一趟回京风险是必然有的,若万一失败也得有人出面证明他俩的清白,否则任谁也无法平反这冤狱。 「招是不招?」大牢内,凄厉的鞭打声震天地充斥着。 渡情双手被铁炼铐上,双脚跪于铁炼之上,在这百般折磨之下,清丽如玉的容颜沾满了泥尘,雪白的回族服饰上净是血迹斑斑。如今的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原是如玉般灵动的碧眸,此刻早已木然失神。 「说,石磊是如何计划篡谋行动,如今他人又在哪里?」 「说什么呢?我不懂啊!什么篡谋、什么计划?我全不知情啊!」她申吟着、哀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人不说他是大石头的爹吗?既然是大石头的爹为何会对她用刑?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要她招什么呢?她真是不明白啊! 「你还是不肯招吗?来人啊,给我上夹棍,看你招是不招!」 顿时,她的手被解下手铐,换上夹棍。 她惊惶地注视着她的纤纤十指被置入竹棍之中,她颤声地求饶着: 「饶了我吧!我真是不明白要招些什么,求求你,我再也受不了了!」虚弱的声音听来格外引人心怜。 「你只要在这上面画个押,就可不必再忍受这种痛苦了。」 说着,便递上一纸罪状要她画押。 她痛得迷迷糊糊,原是任人拉着手就要盖下印,却猛然瞧见状纸上有着石磊的名字。 她一把抢过状纸,仔细一瞧,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泛泪。 「你要陷害大石头?与回族公主篡谋大宋?哈哈哈!这不是笑死人了吗?我算哪门子的回族公主?我自七岁以后,便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汉人亦或回人,篡谋大宋?我呸!你想利用我陷害大石头,门儿都没有。」忍着痛楚,她愤慨地说着。 「不招?好,你硬,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给我收!」 一声令下,夹棍一阵紧收,只听见几声嘎嘎声响,渡情十个手指头血迹斑斑,痛楚自手指蔓延开来遍及全身,她死盯着胸前垂挂的玉佩,大石头!你人在哪呀? 终于她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哀号:「啊……」 惨叫声在大牢内回荡着,令人不忍闻之,就连看守的狱卒,亦露出不忍的神情。 一阵哀号后,她痛昏了过去。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咱们明日再来吧!」 在用刑的人走后,大牢内走进另一个人。 「太子妃?」守门的狱卒愣了一下,怎么太子刚走,太子妃又来了? 太子妃对着颓然卧倒的身影,摇头叹息。 「取水来,叫醒她。」 「是。」 很快的,狱卒提来一桶水往渡情身上泼去,口中嚷着:「渡情姑娘,太子妃来看你了。」 她在浑身剧痛中醒来,眉峰拧了一下,蒙胧中看见一名美艳的少妇正盯视着自己。 太子妃打量着她,尔后缓缓地开口:「听说你与石磊感情甚好?」口气听来有些酸涩。 渡情的唇角泛着冷笑,「怎么,你也是来问刑的?」 「姑娘莫误会了我的来意。」说着便走近她,拿出手绢为她轻拭唇角的血迹。 渡情圆睁着眼,注视着她温柔的举动。 「你识得大石头?」她抱着一线生机的问着。 「大石头?」 太子妃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当她见到渡情的一刹那即被她的美丽所震慑住,但这会儿听她的谈吐,心想:也不过是个粗鄙女子罢了,石磊没理由会看上她。 这么一想,心也就放宽了些。 太子妃喃喃念道:「看来,太子想以她为饵诱回石磊,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是过度担心了。」 「太子?这儿究竟是哪里?大石头到底是什么身分?」 渡情愈听愈是胡涂,太子要诱回石磊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连石磊的真实身分都不明白吗?看来皇上这回是真胡涂了。」太子妃不禁摇摇头。 石磊不可能为了一个连他的身分都不清楚的女人回京,而只要石磊一日不回京,也就不会有命危之忧。 「告诉你吧,石磊是位落难皇子,而我还曾与他有过婚约,这些你都不知道吗?难道石磊从来就不曾与你提过?哦!对不起,失言了,或许你们的交情不深吧。」 由于女人的妒忌天性作祟,让太子妃当场就想给这位貌若天仙的蠢丫头来点下马威,让她知难而退。 渡情脑袋嗡嗡作响,她只是睁大眼晴,拼命地听进太子妃的话,努力地想整理出这一团紊乱,可怎么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怎么?大石头原来是位皇子? 而这位太子妃曾与他有过婚约,这是怎样的情况,怎么大石头从来都不曾告诉她? 一句「或许你们交情不深吧」,让渡情跌入万丈深谷…… 第八章 刑场之上,阴风肃肃。 刑场四周到处悬挂着白色布条,看来令人不由自主地窜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刑场中央,是位清丽脱俗的美人儿,她身着白色的回族服饰,穿戴着阳关玉做成的手饰,如墨玉般黑亮的发在阳光下闪动,碧绿色的眸清澄晶莹,她神情自若地跪在那儿,恍若无视于死亡的恐惧。 「你招是不招?」主判官例行公事的再一次询问。 渡情嘴角泛着冷笑,眼眸死盯着胸前的垂玉,低喃:「别了,大石头!」 卫兵早已在刑场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石磊前来劫刑。 台上,刽子手已经就绪,鼓手也手执鼓槌,站在那面大鼓前准备击鼓。台下挤满围观的群众,大家议论纷纷地讨论着死刑人与落难皇子的传奇故事。 「怎么办?怎么办?这会要不要救她啊?」玉女仙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不停地踱步,不时地往下头探去。 白马嘶叫一声,懒懒地开口:「急什么呢?她是仙子,死何足惧?大不了早点了结尘缘,早日回天庭罢了,你穷紧张些什么?」 「了结尘缘?」玉女仙子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般哇哇大叫:「这怎么可以,那不是没看头了?不行、不行,我得再动点手脚才行!」 白马瞪了她一眼,「你如此多事,小心王母娘娘到玉皇那儿告你一状。」 玉女回瞪它一眼,「那么怕事,当初就不该跟着我!」说着,她随袖一挥,引来一阵狂风吹起…… 眼看时辰将至,擂鼓大作,刽子手高举大刀就要落下。 怎知,突起一阵狂风,吹走鼓手的鼓槌,吹散四周的白布条,吹落刽子手手上的大刀,吹得刑场东倒西歪…… 就在人人惊慌地护住身子免于狂风袭击时,刑场之外一匹骏马奔来,马上的人一跃上台,在混乱之中快速地解下渡情手脚的铐环,拉她起身。 「大石头」渡情惊喜地叫喊出声。 这时,一把飞剑自渡情身后射来。 「小心!」石磊将渡情挡于身后,闪过那把飞剑。 而原本潜伏一旁的卫兵这时也奔上台来,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饶是石磊身手再敏捷,也敌不过重重的封锁包围。 只见他奋勇抵抗,节节逼退拦截的官兵,可在刀光剑影中,他为保护渡情也身受两道剑伤。 渡情见他为她挡下两剑,胳臂上的衣服已被染红一大片,她不禁惊呼出声:「大石头,你受伤了。」 石磊眉峰一蹙,拉紧身旁的渡情。「小伤,不碍事……情儿,抱紧,不准松手,听到了没有!」 渡情见他要应付蜂拥而上的官兵,又要担心她的安危,且身受两道剑伤已让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知道他已经筋疲力竭。 突见他背后又是一剑,她的心猛地一跳,心口疼痛难当,大喊着:「大石头,你快走!别再管我了,只要你能活着,我死而无憾。」 「闭嘴!不许胡言。」他怒斥道。 他见包围的官兵愈来愈多,心知再耗下去,他将会与她一起被捕。 于是,他微一提气,长剑一挥,排开挡于身前的众人,动作敏捷地飞离刑台。 众官兵立即追了上去。 他揽着渡情身手敏捷、疾如雷风般飞踏着树梢往郊外逃去,而后头的追兵亦不肯轻易放过他们,急追直上。 忽地,一个转弯,突见一辆豪华的马车。 车夫示意他们快速上马车,上了马车后才发现车内坐着正是太子妃。 太子妃以食指捂住红唇,比了比车外,示意车外正有追逐的官兵。 「这是谁的马车,停下受检!」官兵们大喝。 渡情下意识地紧靠石磊,石磊则冷眸如寒光地盯着马车的车门。 「大胆,车上坐着正是太子妃,怎么,连太子妃的马车也得受检吗?」车夫机警地喝道。 「太子妃?太子妃的马车为何会出现在这市郊?」官兵中有人提出质疑。 石磊手握长剑,准备出去决一生死,渡情却紧紧地拉着他,见他胳膊淌着鲜血,她泪流不止猛烈地摇着头,含泪的眼眸似在说:她不要他这么出去,死也总得死在一块她才甘心。 太子妃见状,喉头哽咽难言,她清了清喉咙,温柔的声音缓缓地流泻而出:「外头怎么了吗?扰得本宫难以休憩。」说着,她便探出一颗头,让车外的人看清她的面容。 「太子妃恕罪,小的不知是太子妃的坐驾,因追查钦犯下落冒犯了您。」 「哦!那本宫是否需要下车让差爷们查上一查?」 「小的不敢。」 「既然差爷们肯放行,本宫这就不耽搁差爷们的时间了。」说罢,放下车帘坐回车内,再唤:「起轿。」 于是马车哒哒地越过官兵而去…… 石磊收回冷厉的目光,转向太子妃平淡地开口:「多谢。」 太子妃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千言万语全在他木然的表情下退却了,半晌后,她幽幽地道:「谢什么呢?合该是我欠你的。」 渡情看着太子妃流动的眼波里尽含情意,想起了大牢之内,太子妃曾说过与石磊是未婚夫妻,不自觉地从石磊怀里挣开。 石磊原是搭在她身上的大手紧了一紧,睨她一眼,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唉!」渡情叹了一声。为太子妃,也为自个儿,头愈来愈痛了。 「怎么了?」他关怀地低头询问,以为她方才受了伤,于是仔仔细细地在她身上瞧了一遍又一遍。 「没……」 渡情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太子妃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唉!」 她与石磊同时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眼角噙着泪,哀怨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在那儿等着只是一种情绪罢了。」她含怨的目光瞧着一身白衫的渡情,「为什么呢?我不懂,当初你若对我有这份心,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的下场。」 想到她自嫁入宫中不久即失宠,太子朝三暮四,佳丽宠妃不断,泪便不自觉地扑簌簌而下。 「都过去了,别再提了。」石磊打断她的哀怨,轻抚渡情的发。 好舒服呵! 呃……太子妃在瞪她吗?她说了什么吗?脑袋嗡嗡作响,她听不清太子妃究竟说了什么? 现在她可管不了那么多,眼皮好重啊! 太子妃噙着泪道:「不,我不甘心啊!我一共错了两次,一次与你毁婚,一次改嫁太子,可我这次总算做对一件事,是不?你原谅我可好?」 「太子妃言重了。」 太子妃见石磊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聪慧如她深知这事急不得,于是她改口道:「现在外边全是太子布下的人马,我想你们必然无安身之所,不如就让我为你们安排吧。」 「不劳太子妃费心。」石磊断然拒绝,同时也发现渡情正发着高烧。 「情儿!不舒服吗?」他紧张地搂紧她,她身上并无外伤啊!怎会突然发高烧? 「没事。」她掀了掀眼皮,但实在是困极,于是很快地她又睡着。 他的忧心看在太子妃眼里,颇不是滋味。 「你可以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可你也能不在乎她的安危吗?」 一句话压下石磊的坚决,他不再出声反对。 太子妃眼里闪过哀戚,他真是那么重视她吗?难道她真的比不上一个粗鄙的回族女子? 微风轻拂,吹皱如镜的湖面,引起湖面阵阵涟漪。 渡情睡得酣然,恍惚间似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在不安的睡梦中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将身子更往温暖处紧靠。 一种舒服的、安全的感觉在她混沌的意识中蔓延,似乎有一抹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拂过她的脸。 温热的气息搔得她由睡梦中醒来,在睁开眼的一刹那,她迎上一张熟悉带笑的脸庞时,她一时间愣住了。 「醒了?」那张脸遮去他身后的骄阳,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她自马车上昏睡到现在已两天,高烧早已退去,想必是这些天来她情绪太过紧张与疲累才引发这一场疾病。现在看来她的精神好多了,他宽慰的注视着她。 她碧眸眨了眨,混沌的脑袋瓜终于记起所有的事情。 盯着眼前这张俊颜仔细地瞧着,这是她爱上的男子,一个有着大宋皇子身分的男子,一个因她背负叛国篡谋罪名的男子,一个她至死也不会放弃的男子! 天啊!这是怎番的混乱? 石磊望进一双蕴含百种情绪的眸子,他怔了怔轻声道:「这几日,苦了你。」语气是极度的温柔。 渡情含怒地瞪视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皇子?」 皇子!大宋皇子,她的敌人! 她可是堂堂的回族公主啊! 心中某个小小的声音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人是杀她族人、毁她家园、害得她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而她竟深深地爱上这个男人,她如此地寡廉鲜耻,怎么对得住她死去的族人! 「情儿?」石磊发觉她的异样。 可怎么办呢?能不爱他吗?她办不到啊! 「你可知我原是耶律和的小么女,是你的宿敌?」渡情柔美的唇瓣恍恍惚惚地浮现一抹带着嘲讽及哀怨的微笑。 打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失落了,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更令她对他深深的依恋,而如今再来澄清两人的关系,是否为时已晚? 她不明白,他们可有将来? 他一手轻抚她乌黑的长发,忽地,他宽厚的大掌扣住她的肩头,手上力道紧收将她搂入怀中。 「不管你真实的身分是什么,这一辈子你是属于我的了,我要对你负责的,怎么你忘了吗?」 她紧贴他的胸膛,而他的声音透过厚实的胸膛传到她耳中,所造成的震动像是千古不变的誓言般在她心中回荡不已。 她不再旁徨、不再不安,就如同他说的,不管他是谁,她都爱上他了。今生今世只愿厮守他的身旁,再多的排挤、再多的流言,都丝毫撼动不了她的心! 她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一如以往,他浑身温暖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她,抚平她连日来不安的情绪。 闭上眼,她轻叹口气,回来了,她终于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第九章 「大石头,你这是做什么?」 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石磊在她耳畔吹着气,那股狂热的意识冲击着她,她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一种无可言喻的悸动,自耳畔蔓延开来…… 他在亲吻她的手指? 「大石头,这究竟……」指上的酥麻带着湿热的疼痛,带给她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受。 「嘘!」 她的手指带着红肿,还有些许破皮,看得他的眉都拢聚了。 「该死的,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他咆怒道。 「夹棍。」她万般委屈地说着,想起那场牢狱之灾,至今她仍心有余悸。 「夹棍?」他深如子夜的眸燃着杀人的怒火,他明白这些罪是她代他受的,那帮人亟欲置他于死地,当然也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身上还有其他伤势吗?」说着,他便急着往她身上探去。 她红透了脸,心跳险些不能负荷,「大石头,别瞧了!」她努力地推着他,却阻止不了他的举动。 他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她,瞧见她满脸嫣红,他唇边带着戏谑的笑容。 「连瞧都不能瞧吗?难道你忘了,你是属于我的,看来我最好留点证据好时时提醒你!」说着,他便低头寻找她的唇。 渡情想开口抗议,却被他的吻封住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 他炽热缠绵的吻有如他的誓言,她任由他亲吻着,任由他唤起她身子前所未有的异样炽热…… 他的大掌探入她的衣衫之内,她娇喘一声,「大石头?」 「嘘!现在别说话。」 渡情羞红了脸,索性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去感受两人的气息,她是属于他的呵! 他勾起唇角,在她的粉颈、她的肩洒下无数细碎的吻,一手解开她的衣服,轻轻地褪去,雪白的肌肤登时呈现他眼前,他屏息地凝望她白嫩的肌肤…… 顿时,她身上无数狰狞的鞭痕映入他的眼帘,他眯细了眼,脸上布满危险的杀机。 「这又是什么?他们到底对你下了多少毒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正极力地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她羞红的脸上有着无限的懊恼,只见她急急地欲拉衣服起身。 他制止住她,抓住她的柔荑。 「情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懊恼着自己竟让她受那么多苦。 渡情捂住他的口,摇摇头。「都过去了,不疼了。只是……只是……好讨厌呀!」 「讨厌什么?」石磊有些迷糊地盯着她撒娇的脸。 「人家……人家原来是很漂亮的,可这会儿……可这会儿……」她的话都还没完全说出口,人就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似地倒在石磊的怀中。 他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她的「可这会儿」是指他瞧见了她不美的身子! 他失笑地将她搂进怀中,手指爱怜地在她身上游移,碰触那大大小小的伤痕,双眸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很美,真的很美!这是我看过最美的身子。」他尽其所能地安慰着她。 她的小脸迅速地红到耳根,不胜娇羞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但很快地,她又抬起头来,这会儿她怒瞪着他,脸上写满了——我不悦! 「又怎么了?」他无辜地瞧着她的怒颜,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什么叫作我看过?说,你到底看过多少女人的身子?」她怒吼道。 「呃!」他一时愣住,这么说难道不对吗? 「呵、呵、呵!」玉女仙子笑得一塌胡涂,「瞧见了吗?这丫头该细心的时候不细心,该粗心的时候不粗心,这不笑死人吗?」 「你呀!别笑了,瞧,这会儿是谁来了。」白马嘶叫一声提醒着玉女仙子。 玉女仙子歛住笑容,往东方一瞧,这来人不就是王母娘娘! 「娘娘,蟠桃大会结束了吗?你怎么有空来这儿呢?」玉女仙子心虚地瞧着王母娘娘,不知她是否已知道她闯的祸。 王母娘娘坐下来,优闲地饮着茶水。 「我是快忙坏了,但心里总惦记着要来你这儿一趟,不来心不安哩!」王母娘娘慧黠地瞄玉女仙子一眼。 玉女仙子心虚地赶紧端起杯子,掩饰地喝着茶。 王母娘娘瞧了一下尘镜,蹙着眉头,嘴里却不甚在乎地说:「刚刚发生什么事吗?怎么我一路来净是听见仙子的笑语?」 玉女仙子发现她未关尘镜,蹑手蹑脚地往尘镜旁闪去。 「嗄没事、没事。」 玉母娘娘见她那模样,好笑地道:「别遮了,我那孽徒做了啥事,我会不明白吗?」 「呃!」明白了,她怎还能优闲地喝着茶?「怎么?娘娘想通了,愿意放行了吗?」 玉母娘娘意味深长地瞧玉女仙子一眼,开口:「我查了一下生死簿与姻缘簿,上头记载着:大宋,石磊,石家堡人氏,年二十五殁,一身未娶,火厄。」 匡当的一声,玉女仙子的杯子登时落地摔得粉碎,她张着嘴巴久久无法言语…… 碧波万顷,粼粼潋滟的湖水在群山围绕下,衬得湖山相映成趣、景色怡人,湖边杨柳低垂,百花盛开,花丛中蝴蝶飞舞,为眼前美景更添上诗意。 花丛中乍见一抹白色娇俏身影,似飞舞的蝴蝶般在花丛中穿梭,时而传出轻笑声,她精致的脸蛋表情生动活泼,只见她自得其乐地玩得不亦乐乎。 「情儿姑娘,身子感觉好些了吗?」太子妃自前院走来,对着花丛中的人影和善地打着招呼。 原本在花丛中与蝴蝶嬉戏的渡情抬起小脸,面露喜色地回道:「谢太子妃关心,情儿现在可以跑上几里路了。」 太子妃不禁掩起嘴来轻笑,她可真是个粗鄙的丫头,就不知石磊究竟是看上她哪一点? 太子妃走近渡情,瞧见她白色的衣衫早已染上泥尘,脏透了。 她见了不禁蹙起眉头忖度,真是个野丫头,这会儿她是更不将渡情放在眼里了,这样一个没教养的回族之女,怎能与她这位高贵的太子妃相提并论? 太子妃牵起渡情的手探问:「情儿姑娘,这几日石磊可曾向你提起我们的事?」 「你们?什么事?」她张大眼天真地询问着。 太子妃的眼眸闪了闪,表情含羞地腼腆开口:「他还没告诉你吗?想来是他不好开口吧。」 「他?大石头吗?告诉我什么事?」她的心猛地一跳,突然忆起在马车上她好像漏掉了什么。 太子妃欲语还休了半天,最后眼眸含雾地望着渡情。 「请你答应与我共有他吧!我们曾有一段难以割舍的爱恋,但迫于现实无奈所致,我离开他嫁予太子,但我不快乐呀!我爱的人是石磊!我真的好爱、好爱他,而他依旧无法忘情于我。我与石磊都明白这么做会带给你困扰,因此他也不敢向你贸然提出,但你放心,我可以不和你计较名分,和你平和共处,只要你答应,我会感谢你的!」 渡情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以对,这到底是怎么啦? 接二连三的事情早已超出她所能负荷的范围,她不愿意与太子妃共事一夫,可她曾经救了她,这等大恩她何以回报? 但,哦!不。 她用力地摇着头,拒绝满脑子里的仁义道德。 他骗她,他一直都在骗她,她不要与人共享他的爱,她不要…… 太子妃见渡情一路奔了出去,不禁唇角漾起笑意,真是个蠢丫头啊! 这样的女孩配给石磊太委屈他了…… 太子妃早已将一双美眸哭得红肿,怎么他的心是铁打的吗?见她如此哀戚竟无任何心软之意! 「磊,这全是爹爹的主意,我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从,怎么你就不肯原谅我呢?」说着,她又倚向他。 他一闪身,让她险些摔地。 「旧事毋需重提。」他冷着脸回道。 「你是担心情儿吗?这你放心,我会与她说清楚的。」 「不许你对她胡言!」他恼怒且不耐烦地斥喝她。 太子妃明显地震了一下,看来有几分狼狈,但很快地她又重振起精神,继续锲而不舍地道: 「我明白你恨我,可我这些日子以来一样也不好过。深宫情冷、度日如年,这使我常常怀念你我相处时的甜蜜,是这些回忆让我有存活下来的勇气啊!而今你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眼前,要我如何放弃你?磊,你就原谅了我吧!」 太子妃一张艳容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令人闻之鼻酸,苦苦的哀求声稍稍软化了石磊冷硬的面容。 她见机不可失,假意晕眩了下,石磊眼快地扶住她,她便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渡情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心底酸涩的苦味不断地涌现,并且开始扩散、泛滥,她的眼眸迅速地蒙上泪水…… 只觉心一阵绞痛,她急忙地揩去脸颊不断滑下的泪,咬住唇不让自己失控大哭,回过头她奋力跑走。 不要,不要!她不要相信这是真的,她不要看见大石头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她不要与人共享大石头的爱! 石磊猛然瞥见渡情跑走的身影,急急甩开太子妃追出去。 「磊!」太子妃踉跄了下,急唤,无奈却唤不回石磊。 石磊快速地挡下渡情,见她满脸泪痕,一时间无从解释起这过于复杂的情况,他只是急急地唤:「情儿!」 渡情一双碧眸含恨地瞪视着他。他骗她,一直都在骗她! 她是这么的爱他呵!可他竟无视她的真心! 陡地,她凑上前踮起脚来在他的唇瓣狠狠地咬了一下,见他带血的唇,她抹去自个儿唇上遗留的血,冷冷笑了声: 「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当初的戏弄,我不会遗失我的心,现在我收回那颗遗失的心,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你就好好的去珍惜你的太子妃吧!」 渡情的话说到后来是瞪着他身后的人说的,她的眼里满是妒火,再也看不见石磊的表情,看见的只有太子妃得意的笑容。 她苦啊!好苦、好苦啊! 倏地,她又转身逃了开去。 太子妃急急地以身子搂住石磊,「现在别追,她听不进你任何的解释,这么追出去,只有坏事罢了。」 石磊回眸瞪视着她,「咱们恩情早已荡然无存,我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情儿,望太子妃能自重。」 说完,他即毫不留恋地抛下太子妃追出去。 一句「咱们的恩情早已荡然无存」,将太子妃的美梦彻彻底底的打醒、打碎、打散…… 她狠狠地瞪视着石磊的背影,断然道:「既然咱们恩情已断,我也没有理由再护着你了,这一切全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含恨的眸散发出冰一样的寒光,令人见之不禁起满全身疙瘩。 第十章 渡情在情伤之际,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师父,可惜师父远在敦煌,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她只好找就近的一间尼庵住下,以疗心底的伤痛。 尼庵内的道姑似乎知道她会到来,在她尚未开口时,她便说话了:「吾徒,为师等汝久矣。」 道姑的嗓音似带着慰抚般,令她的心情顿时平静清灵下来,「道长,你知道我会前来?」 「利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是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不可不慎也。」 渡情听不懂道姑所说的话,她只是觉得顿时心中失去凭依,心头有着无比的窒息与旁徨之感,就像是被大海所遗弃的贝壳一般,极目远望,天涯尽处竟是一片苍茫。 思及与石磊的每一段过往,那些快乐的回忆皆幻化为悲凄与愁苦,她真想大哭一场,尽情的、痛快的宣泄心底的哀伤。 「哭吧!等汝饱尝人世间的冷漠与凄凉后,汝便能明白人间原是诸多苦难,这本不该是汝驻足之所,汝乃我界之仙,应舍凡尘与我速速回庭,以免再受苦痛缠缚.」 渡情停止哭泣,圆睁着一双碧眼直瞪着眼前的道姑。道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指我原是仙女吗?咦!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仙女? 道姑也就是王母娘娘,见渡情一脸迷糊样,不禁失笑道:「汝有何疑问?」 渡情眨了眨眼眸,问道:「道长是说我是仙女?会飞来飞去的那种?」 王母娘娘感觉头晕眩了下,这孽徒怎么愈来愈不长进了? 「随我来……」 随即长袖一挥,尼庵消失了,道姑不见了,渡情也不知哪去了…… 石磊追出来后,便再也找不到渡情,他在林中找了许久仍不见她的踪迹,于是他又回到原来的住处,希望渡情会再回来。 就在他回到屋子不久,即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看来这次来的人不少,他沉静地等待着,心想,还好情儿此时不在屋内,可免受波及…… 倏地,他闻到一阵呛鼻的焦烟味心觉不妙,才一起身,火苗便快速地蔓延开来,包围整个住屋,瞬间将整个大厅染成一片火海。 石磊奋身想要突破火舌,然而数万枝飞箭夹带着火把直射入内,他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看来他们这回是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此时,屋外传来阵阵得意的笑声,「石磊,想不到吧?风光一时的靖远大将军,居然会被困在一间小屋内,无法逃生。」 石磊的身子在众多的飞箭中闪躲,挡开一次又一次的射击,然而这时火势也愈来愈炽烈了,整座屋子火光漫天,交织成一片炫目的火红。 「圣旨到!」 屋外传来一阵骚动,飞箭停止攻击,然而石磊这时也因吸入过多的黑烟,而体力不支地颓倒在地,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在念着: 「查,靖远将军意图谋反一事,乃受人设计诬陷,日前回王耶律和已降诚我朝,且表明不识得靖远将军,并言渡情乃是耶律和于江南拾获之弃婴,自小交由慈心师太教养,不参政事,故靖远大将军谋反一词,罪证不成立,特赦无罪开释。」 无罪吗? 石磊在昏迷前最后的想法是——还好,情儿不在屋里! 在一处峰峦叠翠瀑布飞泻、桃红绿柳云雾缭绕之境,有位仙子就坐在那儿发呆。 那就是渡情了,现在她终于明白自个儿是谁,也知晓她为帮婕妍而触天规被贬凡间之事。 前尘以往,历历在目,她这会儿不胡涂了,然而心口的烦闷却依旧纾解不开,人间的七情六欲,她是注定抛不下、忘不了了…… 突然,心口一阵灼热绞痛,她手抚着胸前想止住疼痛,却像被烫着般急甩开手,低头一瞧,胸前那块玉佩正散发着灼人的烫! 这…… 她取下玉佩,这是当初石磊交给她的玉佩,没想到它竟随着她来到这处不该属于它的地方。 细细地抚摸着玉佩上的每一条刻纹,灼热令那龙腾图案栩栩如生,彷佛石磊正在她的眼前般。一时悲伤的情绪令她难以克制,泪就这般扑簌簌地滚下来,滴上那灼烫的玉…… 啪的一声,当泪滴落至玉佩上,它就这么断裂成两半。 渡情一惊,这代表着什么? 难道大石头有难? 一股不好的预感猛袭上心头,她再也坐不住,这时她哪管得着什么天规戒律的,想都没想她就再度私下凡尘去了…… 王母娘娘自她身后走出来,摇头叹息道:「想不开、悟不透、渡不化,这也该是你的命数了。」 当渡情赶到时,她所见到的是一片火海,屋前站满许许多多的官兵,然后她看到小石头与狄艮,他们在哭泣着、嘶喊着……石磊! 她的身子晕眩了下,不!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当她要冲进火场时,众人拉住她,制止她的举动。 小石头哭喊着:「别去了,屋子塌了,少主不可能存活,我们全部都来晚了。」 「不!」她瞪视着小石头,然后转身注视着火场,她的唇角漾着笑,喃喃地道:「我是仙子啊!我可以救活他的,要不,我也可以追他至地府,与他来个千世情缠!」 她挣开众人的拉扯,往火场冲去。爱可以壮烈、爱可以恒久、爱可以令人义无反顾、爱可以让人彻底毁灭而后浴火重生…… 她奋不顾身地奔进火场,不畏身旁的灼热高温,不惧墙垣倒下而引发的火苗,固执地往里头奔去…… 「大石头!回答我,你人在哪里?」 她的衣衫开始着火,烫灼着她的身子,痛得她流下泪。 「大石头!说话,回答我!」 火烧的梁柱颓倒打上她的背脊,灼热与疼痛令她倒下,她咬着唇瓣没发出申吟,在火光中她终于瞧见熟悉的身形,忍着全身的痛楚她在高热的地上爬行,全身是灼热的火,她忍着痛,流着泪,一步一步地缓缓接近他。 「磊!」她终于爬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亲吻昏迷中的他,她满足地压在他的身上,唇瓣漾着一抹绝美的笑容。「大石头,我回来了!你看见了吗?我回来陪你了!」 四周依旧冒着火花,火一样在蔓延,灼热刺痛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她知道他们是逃不出去了。可是她不怕,死何足惧? 今生无法共度,可期来世! 她决定与他一起轮回! 祁连山上,玉女仙子的冰宫处来了二位客人,忙得玉女仙子在这冰寒之地,仍是一身香汗淋漓。 「可真是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有了歇息的片刻,玉女仙子急急地喝下了一口茶。 白马嘶叫一声,生气地瞪视着她,「我的马尾都烫焦了,看你怎么赔我!」它心疼地舔着自己已然焦黑的尾巴。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你不也是被他们的真爱所感动,才去救人的吗?」 白马打死不承认它是自告奋勇去的。「若不是你整日在我耳边啰啰唆唆,我怎么会管这档闲事?」 「是、是,你是最守纪律的天马,这一切全是我多管闲事,行了吧!」玉女仙子笑说。 白马一听不禁担忧了起来。「你在生死簿上任意更改石磊的寿命,这事若被玉帝发现了,可怎么办好?」 「放心啦!我在判官上班时间找他饮酒,他总不好意思告诉父皇吧?那罪可不轻,况且当时他喝醉,又怎知是我动的手脚,无凭无据,能奈我何?」 「你呀……」 「嘘!别说话,他们就要醒了。」 玉女仙子发现石磊的身子动了下。 「那还不赶紧将他们送走,你真想惹祸上身呀?」 「可是他们的身子尚未康复啊!」 「你是胡涂了吗?他们饮下这祁连山上的天水,还怕他们不康复吗?快点送走他们,别再耽搁了。」 「好吧!」 玉女仙子依依不舍地挥下衣袖,送走了石磊与渡情。 一个月后 石家堡 「情儿,你当时不该贸然进入火场的。」石磊温柔的语音低低在渡情耳畔响起。 渡情枕在石磊的身上,她轻轻叹了一声,「当时,我只想到要与你同生共死,哪还能顾及其他。」 「真傻!」 石磊爱恋地低头轻啄她的额,食指爱抚地划过她红润的脸颊,他的神情显得严肃而专注。 「情儿,我要你承诺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我不要你冒任何的危险,你能明白吗?」 石磊从小石头与狄艮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经过,一想起当时火场的情形,他就无法止住那份心痛。 他不要她为他而送命,即使那句「同生共死」令他震撼莫名,他也自私地希望她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灼热的注视令她的心口发烫,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口,未经思考,她伸臂勾住他的颈项。 「如果……如果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依然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如细蚊般的声音轻轻吐出,语气却是万分坚定。 他回抱她,他的额触着她的,眸里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你这又是何苦?」 「苦?」她摇着头,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享受着他怀里的温度。 「一点也不!」 他的心震了一下,轻抚着她背脊的手停下来,叹一口气,不由得更加眷恋地揽紧她,贪婪地吸取她的甜蜜馨香。 他轻咬她的耳垂,在她耳畔轻轻吐呐,似乎对着她耳语着。 「什么?」她有些迷糊地问。 「我爱你。」低沉而厚实的嗓音回绕在她的耳畔、长驻在她的心头。 泪水瞬间模糊她的眸,滑下她的眼眶。她眨动着一双泪眼,心绪激动地哽咽道: 「怎么等了那么久,才短短三个字,你就不能再说得长一些吗?」 他怔愣了会儿,而后失笑,他怎么会忘了他的情儿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她盯着他窘迫的神情、苦恼的模样,忍不住破涕为笑。「我也爱你,我的大石头!」 知道自己又被她捉弄了一次,他举起长臂将大掌轻柔地按在她的颈后,就要对她下手…… 见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令她忍不住地又想逗弄他,只见她忽而噘起嘴来,佯怒道:「不行,咱们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清楚!」 「还有?」他有些按捺不住地抱怨:「今天晚上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没错吧?」 「是没错啊!但帐还是算清楚些比较好吧?」她狡黠地闪动着碧眸。 「那又是什么帐?」他有些无辜地问。 「你为何对我隐瞒太子妃的事?」她两手淘气地圈住他的脖子,恶作剧地眨了眨碧眸。 哼!还说她,天才晓得! 石磊摇摇头,原来他娶了个爱吃醋的娇妻哪。 「我觉得她不值得我再提起,这么说行了吗?」他索性抱住她的纤腰,深邃的眸中带着火焰般的灼热,凑近她的脸深凝着她。 「行,那你与她有没有……」瞧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眼神,她的脸颊一阵燥热,心跳得又急又快。 「什么?」他更加地贴近她。 「有没有……呃!到底有没有嘛?」她有些迷乱地舔舔唇,由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热气。 他诱惑地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身上,挑逗地问:「唔……让你验明正身如何?」 「……」 屋外关心状况的两条人影耳根通红地后退一步,小石头面红耳赤地盯着自个儿的裤档瞧了下,愣愣地道:「男人也能验明正身的吗?」 狄艮脸色潮红地假意瞧了下月色。「这我可不清楚,不过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回房吧!」 而屋内,渡情俏皮的声音响起:「走了吗?」她已有些呼吸急促。 「走了!」石磊低沉的闷笑声回答。 「那……男人可以验明正身的吗?」她好奇地闪动灵黠的碧眸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哎呀!大石头,别急呀……」ˉ 满室的春光映照出两人的幸福,此生夫复何求?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