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约》 楔子 “国后快逃呀!国后!” 从华丽的宫殿往外望出去,王宫最外围的殿宇已经漫起点点星火,宫人们惊慌的呼喊声、士兵杀入的咆哮声由远而近传来,国后殿里的宫女们个个惊慌失措,一切都乱了套。 只有她,一身手工精绣的华服,高高绾起的发髻上簪着宝钗,身子站得直挺挺,瞧着殿外的一片混乱,却一动也不动,绝美的面容镇定十足,始终不曾动摇。 国后的贴身宫女赶紧来到她身旁,抓住她的手。“国后,天圜国的士兵已经杀入王宫,再不从密道逃跑就来不及了!” “我已经答应过国主,会等他回来的。”她语气淡柔的回答,眼神不变的继续往外瞧。 “国后,国主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宫女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的将这个残酷的事实给说出口。 国主已经以身殉国,西鄯国要亡了,再不逃命,国后将成为天圜国的阶下囚。 “不,我答应过他,会等他回来……”她平静的面容终于还是落下两行清泪,内心隐隐刺痛。“除非等到他回来,要不然……我绝不离开……” 颜儿,等朕回来,替朕弹一曲〈长相守〉吧。 臣妾随时等候国主……凯旋归来。 她转身进入琴室,桌上摆着一把五弦琴,琴身以上好黑檀木为底,雕刻出精致的蔓藤及花朵纹路,再饰以金漆,手工细腻,是把珍贵的好琴。 她抚摸着琴,泪水滴落琴面,再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悲痛呜咽出声。 她真的再也没机会替他弹一曲〈长相守〉了吗? 为何两人要白头到老竟如此困难? 无情的战火轻易摧毁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实现了…… 宫女紧接着追入琴室,一脸的悲痛。“国后……” “我绝不离开王宫。”她抹去泪痕,心中已经作出重大决定,神情坚定。“我身为一国之后,岂有逃跑之理?我会追随国主的脚步,死也要守着这片土地,绝不屈服!” 国破家亡了,就算她顺利逃出去,又该何去何从? 既然如此,她宁愿留在这里,等待他归来的那一日! 第一章 业城,是位于天圜皇朝西边的边境重镇。 而在业城往西再五日的路程,有一处荒废的城市,原是与天圜皇朝紧临的小国“西鄯国”的遗址,一百多年前西鄯国被灭之后,那里就成为一片荒芜之地,再也无人居住。 当年西鄯国的百姓被迫迁徙到业城,成为天圜皇朝的子民,由统治业城的“镇西侯”治理。 在镇西侯的治理之下,表面上西鄯国的百姓过着安分的日子,但骨子里仍然不认同天圜皇朝,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终有一日能重新回归西鄯国的怀抱。 就因为如此,一股反动势力在暗地里酝酿着,等待最佳时机揭竿起义,重现当年西鄯国的繁华—— “客倌,您的茶与茶点。” 业城内的“满城香”茶楼,店小二动作利落地送茶到三楼的某一间包厢里。 店小二退出房之后,包厢里的三名年轻男子继续原先的密谈。为首的男子面貌俊雅,一身不显眼的墨绿色衣裳,却散发出非凡的气势,他神色淡漠地瞧向窗外的热闹街景,颇有睥睨群雄之势。 “少主,您这一回前往王宫遗址,真的不再多带一些人?”发话的是另一名斯文的灰衣男子。 “柏修,虽然少主只打算带五名护卫,但凭咱们的身手,难道你还信不过?”粗犷的黑衣男子吴廷说话了,他双臂环胸,皱着眉,显然很不满纪柏修看轻了他们这五名护卫的身手。 “我并非信不过你们,而是少主身分特别,不能出任何意外,西鄯王宫遗址荒废已久,谁也无法预料会不会在那儿遇上埋伏,人多些总是比较妥当。”纪柏修谨慎的说道。 纪柏修和吴廷,两人一文一武,是少主最倚重的左右手,而他们的少主,正是西鄯王室遗族之子——单征樊。 当年西鄯王室的其中一条支脉勉强躲过战火,隐姓埋名的活着,始终不忘复国大业,单征樊从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一肩挑起复国的重责大任。 纪柏修之所以会特别小心,是因为西鄯王室只剩下单征樊这一条独脉,少主的存在能激起业城百姓的呼应,正是起义能否成功的关键。 “就只是个废墟而已,怕什么?”单征樊终于将视线移回室内,淡淡一笑。“难道还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毒蛇猛兽跑出来,将咱们给吃了?” 他知道柏修是为了他好,但他有时就是谨慎过了头,多添了不必要的烦恼。 “那也不无可能。”纪柏修还是坚持要少主多带些人过去。 “若真是如此,我倒希望能见到当年殉国的国后,贺兰颜。”单征樊的语气似是开玩笑,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怅然。“人家不都说,冤死之人的魂魄会徘徊在死前之地,那咱们这一回带的不该是护卫,而是招魂道士才对。” 这样一说,纪柏修和吴廷倒是感到有些毛毛的,听说当年一战,宫里死了不少人,国后贺兰颜就是其中之一,而她死后,尸身还不知去向,可恨的天圜国士兵不知将她的尸身如何处置了。 这回他们之所以要到王宫废墟去,是为了寻找一把“钥匙”,那把钥匙当年由贺兰颜保管收藏,在她死后,就没人知道钥匙的下落。 那把钥匙可以打开西鄯国一处隐秘的国库,国库内存放着许多金银珠宝,可以提供起义军强大的金援。 当年的西鄯国虽是边境小国,却因为位处于东西两方通商的要道上,国都繁荣,十分富有,也因此引起天圜国的觊觎,再加上西鄯国内出现叛国贼,内神通外鬼勾结天圜国,西鄯国才会在短时间内面临灭亡的命运。 但天圜国并没有得到西鄯国的财富,一来国库隐密,当年知道所在地的人都宁死不屈,守口如瓶;另一方面,能打开国库大门的钥匙也随着贺兰颜之死而不知所踪,那些乱臣贼子们就算真有办法找到国库,也不得其门而入。 单征樊身为西鄯王室遗族,从已故的父亲那里继承了国库所在地的秘密,现在只差找到钥匙,他就能够动用国库内的财物。 纪柏修想想还是不妥,当年天圜国士兵那么多人也找不到钥匙,他们这一回想找到钥匙恐怕也不容易,还是多一些人去帮忙会顺利些。“少主……” “柏修,我已决定,此行五名护卫就已足够,带太多人去反倒显眼,更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单征樊断然制止纪柏修继续劝说。 事已至此,纪柏修也只好闭上嘴,不再多话。“属下明白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在我尚未回来之前,一切事情要劳烦你多费点心思了。” “少主放心,属下自当尽心尽力,等待少主带回好消息。”纪柏修认真的回答。 “那就好。”纪柏修统筹掌控局势的能力他很放心,所以他也不必多加指示,反正有什么突发状况,纪柏修自会看着办。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隔日单征樊就带着包含吴廷在内的五名护卫离开业城,骑马往西边的西鄯王宫遗址前进。 五日之后,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到达王宫遗址,只见曾经被大火焚烧过的王宫建筑四处倾颓,再加上风吹日晒雨淋,早已不成原样,甚至轻轻一碰,焦黑的木制宫门就碎成一地,几要成灰。 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杂草丛生,单征樊的眼神不由得黯下,内心阵阵刺痛,思绪千回百转,无限怅然。 他终于回来了,经过这漫长的岁月,他终于又来到这里,但景物已非,人事亦非,徒留无止境的憾恨。 颜儿呢?她是否真如他所想的,一缕幽魂还徘徊在王宫内,痴痴的等着他归来? 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人说过,从十岁开始,他的脑海中便不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记忆,直到如今他已二十六岁,始终不曾间断。 他心里很清楚,那其实并不是另一人的记忆,而是他的前世记忆,他的前世正是西鄯灭国前的最后一位国主,而贺兰颜……正是他的妻子! 或许是因为前世残留了太多不甘、怨恨,强大的执念让他今生又投胎成为西鄯王室遗族,命中注定得由他亲手推动复国大业,并且惩戒当年的叛徒。 统治业城的镇西侯就是当年那个叛徒的后代,他绝不会放过镇西侯一族的! “少主,天色逐渐暗了,咱们先找一处地方暂时休息,明日再开始寻找钥匙吧?”吴廷在一旁询问。 “嗯,找一处破败较不严重的殿阁,咱们就在殿阁内歇脚吧。”单征樊从独自深思中回过神,明确指示。 “是。” 吴廷得令之后,以眼神示意另外四名护卫,护卫们即刻分散去寻找足以遮风蔽雨的殿阁,吴廷则继续留在单征樊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天色越来越暗了,荒凉的王宫内没有任何灯火,眼前的景物几乎已快被黑夜吞噬。 唰—— 突然间,一道白色身影在长满杂草的荒径上一闪而过,引起单征樊的注意。 是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它人也在王宫废墟内?那人是何来历,又是敌是友? 单征樊没有时间多想,即刻施展轻功追上前,无论那人身分为何,都必须先抓了再说,以免泄漏他们来到王宫废墟之事,坏了他们筹备已久的大计! “少主?”吴廷不知道单征樊到底发现了什么,只能赶紧追上单征樊的脚步,不让他落单。 单征樊越过杂草荒径,又再度见到淡影在前方一闪,拐弯往王宫废墟更深处迈进,似乎对这里的形势非常熟悉。 那人是刻意引他过来的?目的为何?那迅捷飘忽的身影不似寻常人,就算他卯足全力追赶,竟也无法缩短两方之间的距离,依旧与对方差得远远的。 单征樊不死心,继续追着时隐时现的诡异身影,此时天已大暗,什么都看不清了,后头的吴廷跟得有些辛苦,但单征樊却完全不受影响,继续追赶着,因为这座王宫他太熟悉了,有着前世不知走过多少次的记忆,就算他是今生第一次来,闭着眼也绝不会迷路。 白影在此刻突然闪入一座被杂草环绕的破败小殿阁内,单征樊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入殿阁,但才一踏进去,心猛然一惊! 殿阁内的地板被他一踩,尽数塌陷,就连上头的梁柱也跟着塌下,整座殿阁就在这一刻崩毁了。 “少主——” 单征樊掉进地板下的大洞里,只听到吴廷焦急的叫喊声以及殿阁坍塌的撞击声,眼前一片黑暗,而引诱他进来的那个身影却不知去向,犹如鬼魅般消失了。 真是鬼吗?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扬起苦笑,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念头。 若真是鬼,他多么希望那是颜儿,他心心念念、却再也无法相见的颜儿…… 前尘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似是昨日才刚发生过一样。 他还记得,那年他刚满二十,还是西鄯国的太子,因为整日被父王所交代的政务缠身,几乎没得休息,某日一逮到空闲,他干脆溜出王宫,前往宰相府找好友舒盛解闷去。 舒盛是宰相之子,聪明才智不下于舒父,将来必会是西鄯国的栋梁之一,也是他最有力的左右手。 然而当他来到宰相府,都还没解闷,倒是先听到一个扫兴的消息—— “太子殿下,咱们大少爷恰巧外出,不在府内,真是万分抱歉。”前厅内,总管见贵客光临,自是不敢怠慢,紧张得连连道歉。 “没关系,是本人不请自来失礼了,总管不必客气。”单辰扬起和蔼可亲的笑容,没有刁难总管。 “要不然,小的马上唤人到几个大少爷常去之处找找,或许能够……” “不必麻烦,反正我找他也并非有要事,我去他的院落里待一会儿,要是等不到他回来,我就回王宫去了。” 宰相府对他来说,就像是另一座御花园,从他少年时就经常和舒盛在这里头到处走,所以他熟门熟路的,不必任何人带领,也能轻而易举走到舒盛所住的院落。 他只是需要一处地方偷个闲罢了,舒盛不在也不要紧,他会自己找乐子消磨时间。 他带着随从离开前厅,走过两旁竹影高耸的石子路,再绕过湖旁小道,终于来到舒盛所住的幽静院落前,然而他才一跨入院落的月洞门,一道粉嫩的身影就突然朝他迎面扑过来。 “盛大哥!”一个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兴冲冲的冲上前,却在发现进院子的人不是自己所预想的人时,小脸错愕一惊,瞬间羞得红起脸蛋。“呃?” 不是盛大哥?糟糕,她认错人了,但这明明就是盛大哥的院落呀,怎会突然出现另一个陌生的俊雅公子? 小姑娘身穿桃红色的飘逸衣裳,怀里还抱着一把五弦琴,她的脸蛋小巧、五官细致,左右各绑了个小圆髻,髻上插着一串垂下的粉色不知名小花朵,衬得她的容颜也如新鲜的花朵般,又娇又嫩。 她睁着一双水灵大眼,傻傻的与他四目相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错认意外给吓呆了。 单辰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流光,心弦一动,对这小姑娘生出莫名的好感,她小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姿色,再过个几年,肯定会是名动西鄯的大美人。 第二章 这小姑娘怎么会在宰相府内?她和宰相府又有什么关系?他见过舒盛的两位妹妹,所以非常确定,这姑娘不是舒家人。 “姑娘是舒家亲戚?在下见过舒盛的妹妹们,对姑娘倒是面生得很。”单辰态度优雅有礼的询问。 “我……我并非舒家亲戚。”小姑娘在他的询问下终于恢复反应,羞怯的回答。“我和小恬一同拜师习琴,今日是跟着小恬来宰相府玩的。” 小姑娘口中的“小恬”,就是舒盛的二妹舒恬。 她和舒恬因习琴而相识,进而成为闺中好友,所以这阵子常往宰相府跑,也因此认识舒恬的大哥舒盛,舒盛特地为她们俩各寻了一把好琴,她从舒恬那儿收到这份大礼,既讶异又开心,忍不住便抱着琴来到这里想当面致谢。 “虽然此举很冒昧,但不知能否告诉在下姑娘的芳名?”她既然能和舒恬一同习琴,必也是官家小姐,单辰很好奇她的来历。 “呃?”小姑娘一愣,女孩儿家的闺名本不该随意透露,尤其又是对一个陌生的男子,但她想,他既然能在宰相府随意走动,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就老实回答了。“贺兰颜。” “贺兰?”这个姓并不常见,单辰脑海中马上闪过一个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 “你认识我爹?”贺兰颜讶异的又睁大了水灵双眼。 “因工作所需,所以不时会与吏部尚书见到面。”他刻意模糊交代,不透露自己的身分,免得吓到她。 果然贺兰颜一听,以为他只是朝中的某个年轻小官员,应该也是舒盛的友人,既然不是坏人,她原本紧张的情绪也缓下,不再战战兢兢。 然而她和单辰继续站在这里也是说不出的奇怪别扭,她很快便告辞离去。 她有些羞涩的朝单辰曲膝行礼。“我不好离开小恬的院落太久,请容我先行告辞。” “请。”单辰及随从往旁偏过一步,让开路。 “多谢。” 贺兰颜又多瞥了单辰一眼后,才迈步前行,心儿莫名的扑通跳着,就在与他错身而过时,她因为心不在焉,一脚踩到小石子,不期然拐了一下,惊呼出声。“啊——” “贺兰姑娘?” 她紧紧抱着琴,落到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中,人与琴都平安,连一丁点都没碰着。 她惊魂未定的睁开眼,才发现竟是单辰抱住她,她此刻就依偎在他的怀里,与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完全被他的气息所围绕。 她从未与家人以外的男子如此靠近过,所以对于此刻两人意外的亲密举动,她脑中一片空白,霎时无法反应。 “到底是琴重要还是你重要,怎能只顾琴却不顾自己呢?”单辰不由得失笑出声,以一种浑厚好听的嗓音低斥。“真是个傻丫头。” 他的笑容优雅俊朗又温煦,如冬日的暖阳,烘得人全身舒畅,也将她的一颗少女芳心烘得酥酥麻麻,不知所措。 瞧着他黑而深的眸子,她的心魂陷入他不知有意或无意的诱惑漩涡内,完全无法抵抗。 在他怀中呆了好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才回神,又惊又羞地离开他的怀抱。“真……真是对不住!” 好丢人哪!她怎会在他面前这么出糗,还傻愣愣的呆在人家的怀里。 贺兰颜再也不敢继续待在他面前了,羞红着一张脸快速离开院落,粉色裙摆飞扬,像是一朵迎风摇曳的娇花。 单辰依旧站在原地,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不退。 “殿下,地上落了一串花。”一旁的随从突然出声说道。 单辰低下头,才发现脚边落了一串粉色花朵,原本是插在贺兰颜的发髻上头,应该是因为刚才的意外不慎掉下来的。 他弯下身拾起花朵,放在掌心把玩,眼中有着难得的兴味。“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 没想到吏部尚书有个如此出色的女儿,吏部尚书倒是低调得很呀,闷不吭声的,若非今日意外一见,他也完全不知情。 “殿下!”此时刚回到宰相府的舒盛出现在另一头的小径上,恰巧与刚离去的贺兰颜错过了。“你又来我这儿‘犯懒’了?” 相较于单辰的一身优雅贵气,舒盛就是个英气十足的俊秀青年,他一回到府里,总管就告知他有贵客临门,他赶紧回到自己的院落招呼,对于单辰不时的突然造访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俩从小就玩在一块儿,亲如兄弟,所以在私底下他对单辰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而单辰也并不在意。 “什么犯懒?我只是出来喘口气罢了。”单辰轻笑道,的确不介意舒盛的口无遮拦,这表示舒盛此刻并未将他当成太子,而是挚友。 “对我来说,这就叫犯懒。”舒盛来到他面前,纳闷的瞧着他手中的那串花。“你何时对花有兴趣了?” “刚刚才生出的兴趣。”单辰将花好好地护在掌心内,嘴边的笑意又深了几许,隐含着只有自己明白的心思。 就在刚刚,他的心尖上开了一朵花,那花儿娇嫩羞涩,还需要好好呵护,将来才能展现最灿烂美丽的姿色。 而他,会成为护花人,只护自己心上的这朵娇花,让这娇花只为他一人绽放,只为他一人而娇艳…… 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是谁?谁在轻吟着那首诗,那首摧人心肝的〈长相思〉? 一片空寂的黑暗中,他思绪缥缈、昏昏沉沉,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里,激起他微弱的反应。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吟诗之人语调中带有浓浓的惆怅,像是有无限心酸无法道尽,只能反复吟着这首诗,这首令人心痛的诗。 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他一睁开眼,四肢百骸的知觉也跟着迅速恢复,他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处幽暗的地道里。 地道的两旁壁上镶嵌着数不清的夜光石,正散发着淡淡的黄白幽光,使他得以看见四周的景物。 而此刻的他居然枕在一个女人的大腿上,女人见他终于恢复意识,原本的愁绪一散,即刻漾起笑容。“你醒啦!” “呃?”单征樊一惊,马上从她的腿上起身,戒心十足,但他才一有动作,全身上下便传来疼痛感,看来是从殿阁上落下来时受了不少伤。 他捂着闷痛的胸口,看着女子仍跪坐在他的左手边,一动也不动,右边的地道则已被坍下的殿阁梁木给堵死,漆黑一片。 他到底昏了多久?发生这场意外,其它护卫们应该正在上头急着想救他吧,但要从这里出去已经不太可能了,他必须另寻其它出口才行。 他转而瞧向女子,她看起来只有十八岁上下,脸蛋精致柔美,像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 但如果真是大家闺秀,又怎会出现在王宫废墟内?而看她身穿白衣,难道之前引诱他追来的人就是她? 单征樊警戒的瞪着她问:“是你将我引到这儿来的?你有何目的?” “我只是想单独与你会面,不想有其它人碍事。”女子见他防备的神色,原本的欣喜已无踪影,只剩无奈苦笑。“殿阁倒塌是意外,我绝不愿见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一见到他,马上便认出了他就是她等待之人,眼看他的长相和当年的单辰竟有八分神似,让她感到既开心,却也有着无限感伤。 只因为,她再也无法从他脸上见到当年温煦如阳的笑意,现在的他冷漠、防心重,早已非当年的他。 女子神色恳切,不像是在说谎,况且若非有她出手相助,此刻他大概已被压在梁木之下,想活也活不成了。但她的出现太过奇怪,单征樊还是无法轻易相信她。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见我?” 她的样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不知为何,他又感到似曾相识。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确定自己不曾见过这女人。 “我在……等你归来。”女子继续无奈苦笑,明知他不会相信,她还是说了。 然而单征樊误会了她的话。 “等我来?你到底是谁派来埋伏在王宫内的,竟然知道我会出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女子本想辩解,但她有难言之隐,之后还是沮丧一叹。“唉,罢了,无论你信不信,我只能告诉你,我并非谁派来的,我……只为了你而出现。” “你不肯说实话,那咱们也不必再说下去了。” 单征樊挣扎着起身,沿着地道的墙面行走,希望能赶紧找到出口回到地上,免得吴廷等人担心他。 他知道这是王宫下隐藏的密道,供王室避祸逃脱用的,有好几个出入口,只不过前世的他不曾走过,所以他现在也只能凭着感觉盲目乱闯了。 女子见他完全排拒她,感到非常失落,却也只能默默跟在他后头,想着到底该如何继续和他攀谈。 他终于归来了,然而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他,而她……也是一样…… 单征樊不再和后头紧跟着他的女子说话,努力寻找出口,却还是分神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免得她乘机偷袭。 她到底是何身份?从哪里来的?从她引他过来的身手可以知道,她绝非寻常人物,只是,她如果想要他的命,大可以不救他,甚至在他昏迷时直接解决掉他,但她却没有这样做,为的又是什么? 我在……等你归来……脑海内突然响起她这一句话,让他感到莫名可笑,她刚才说这话时的语气,好似已经等了他许久许久,那柔情似水的瞳眸,情真意切,完美得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 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女子?或许她不但武功好,戏也演得精湛,目的就是要卸下他的心防。 在地道中摸索了约莫两刻钟,他终于见到一道往上延伸的楼梯,他毫不犹豫的往楼梯上走,在楼梯顶端碰到木板,因为年久失修,他稍一施力,木板就被他顶开来,透出一道光线。 看来已经过了一夜,外头天色大亮,他将木板往旁一推,走了上去,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座殿阁,而这座殿阁……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国后殿!经过一百多年的荒废,国后殿内的景象早已斑驳得不成原样,阳光从破败的窗外照入,照出一室的沧桑旧尘,也照醒了他不少回忆。 内心隐隐抽痛,他茫然无头绪的在国后殿内走着,无论走到哪儿,似乎都还残留着颜儿的身影,似乎只要他一转身,颜儿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漾起绝美的笑颜轻唤着他。 他的妻呀,仅仅十七岁就嫁给他的妻,那唯一开在他心上的美丽花朵—— “太子妃,您今日的气色可真好。” 妆台前,贺兰颜正坐着让宫女梳妆打扮,宫女一边帮她盘发,一边赞叹不已,那张嘴可甜了。 “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哪里好了?”贺兰颜倒是没什么感觉。 “怎会一样?太子妃眉眼含笑的,一脸被太子殿下疼宠出来的娇艳之色,将太子妃衬托得益发动人。” 贺兰颜终于透过明亮铜镜睨了后头宫女一眼,难掩娇羞。 第三章 “少贫嘴了你。” “奴婢可是实话实说呢。”宫女马上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少说点话,赶紧做好正经事吧!” “是。”宫女轻吐舌尖,知道太子妃在害羞,也就识相的住了嘴。 她真的眉眼含笑吗?贺兰颜轻摸着柔颊,望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想起了和单辰初遇的那一日。 她不知道他是太子,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那一日逃得心慌意乱,却依旧将他俊雅高贵的样貌记得清楚,牢牢的印在心上。 本以为两人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来到她学琴的师傅居处找她,当她再见他出现时,脑袋一片空白,心儿依旧狂跳,就像初次见到他时般呆愣住,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现在想想,她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对他动情了,只是因为她那时还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才会手足无措,徒让他看了不少笑话。 之后,她经常与他在往来自家府邸与师傅居处中间的空档私下见面,也知道了他太子的身份,越与他相处,她也对他越加倾心,心想着若能与他结为连理,那不知该有多好? 不过这样的心思只能藏在心中,直到半年前,她刚满十七后没多久,一道圣旨颁下,她成为他的太子妃,埋藏在心中的愿望就这样实现了。 一想到两人成婚后的甜蜜,贺兰颜压抑不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浅红的唇瓣漾起笑弧,一脸沉浸在幸福当中的娇柔模样。 此时单辰从后头静静走来,接过宫女手中的金花流苏钗,无声示意宫女退下,由他亲自帮她插上金钗。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颜儿漾起如此美丽的笑颜?” “呃?”贺兰颜顿时回神,见到单辰那一脸好奇的笑意,倒是羞红起脸。“殿下……” “你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是因为想到他而笑的,这教她如何开得了口?她硬是耍赖到底。“臣妾刚才真有笑吗?该不会是殿下看错了吧?” “真不说?枉费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想让你开心开心,看来是不必了。”单辰收起笑意,转身要走。 “啊?殿下……”贺兰颜马上自椅上起身,从他背后亲昵的环抱住他,撒娇地说:“颜儿知错了,别生颜儿的气可好?” 单辰努力忍住笑,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她心思单纯,又才十七而已,果然很容易就上当了。 “那么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你刚才在笑些什么?” “真的非得回答不可吗?”她微嘟起小嘴。 “当然,咱们是夫妻,不该有事情互相隐瞒的。”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忍不住低声咕哝。 他转过身来环抱着她。“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何不说?” 她娇羞的轻喃道:“就只是……有些难为情罢了。” 难为情?这下子他倒是更好奇,故意威胁道:“快点从实招来,再不招来,就别怪本殿下对你不客气了。” “殿下能对臣妾如何不客气?”她没被他吓到,因为她明白,他不可能伤她的。 只见单辰勾起一抹惑人笑意,低下头,在她耳旁柔声轻喃。“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一阵酥麻感从她的耳窝瞬间传遍全身,害她当场羞红了脸蛋。 虽然和他成亲已有半年,但对于夫妻之间的闺房亲密事,她还是一想到就羞,无法像他一样,坦然到能拿这种事情来说嘴。 “你……刻意欺负人。”她故意娇瞪着他,好掩饰自己的羞涩。 “怎么会?真正的欺负都还没开始呢。”他低笑出声,决定暂时放过她。“走吧,别让客人等太久。” “什么客人?”贺兰颜由着他牵住她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走出寝房。 “等见到他们,你就知道了。” 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她满肚子困惑与好奇,静静的随着他往前走,等着一会儿之后解开谜底。 因为单辰此时还是太子,所以他们仍住在太子殿里,太子殿前前后后的殿阁不少,有好多地方贺兰颜尚未涉足过,所以她也不清楚他到底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单辰将她带到专门招待来客的前殿里,就见殿内已经有两个人坐在桌边等待,他们一见到单辰和贺兰颜进到殿阁内,即刻站起来迎接。 贺兰颜一看到来人,开心的马上漾起笑颜,松开单辰的手,迫不及待的走向前。“小恬!” “小颜!”舒恬开心不已,紧抓住贺兰颜的手。“哎呀,不对,我应该改口唤你太子妃才是。” “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你还是可以照样唤我小颜。”贺兰颜欣喜的瞧着久未见面的舒恬好一会儿,才转头瞧向一旁的舒盛,同样漾着笑。“盛大哥,真开心能见到你。” 她去宰相府玩时,舒盛对她照顾有加,她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大哥看待。 舒盛没有像妹妹这样乐昏了头,淡而有礼的朝她微勾笑意。“太子妃,别来无恙。” 单辰含笑地在一旁看着贺兰颜开心的模样,他知道她入宫半年,平时身边只有宫女陪伴,其实很寂寞,所以他才会特地请舒盛兄妹来作客,好排遣她闷了半年的惆怅。 果然一见到故友,她的活力就来了,能见她如此开怀,也就不枉费他特地安排了今日的会面。 单辰来到贺兰颜身边,对着舒盛说道:“咱们已经好久没有轻松自在的谈天说地了,今日大家不必拘谨,就当作是朋友的聚会,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不必有任何顾忌。” “是啊,小恬,你今天可要好好陪陪我。”贺兰颜孩子气的对舒恬说道。 “那是当然,除非你赶我走,要不然我就死赖在这儿了。”舒恬爽快的应答。 没多久,宫女陆陆续续送上在宫内才吃得到的珍贵佳肴,摆满一整桌,而他们四人就围着圆桌轻松的聊天,话题似是永无止境,一个接着一个。 聚会到一半,一名太监来到单辰身边耳语了几句,单辰暂时离席,留下贺兰颜继续聊。 贺兰颜和闺中好友久未见面,自是有一堆话想说,倒是舒盛在单辰离开之后就不再多言,静静的听着两个姑娘话家常。 他轻啜着茶,暗暗地观察容光焕发、愈加娇艳的贺兰颜,眼底有着说不出的黯然神伤。 他在妹妹第一次将贺兰颜带回宰相府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他对她好,也是希望她能对他萌生情意,却想不到竟会让单辰抢先一步娶她为妻。 碍于两人是知交,单辰又是太子,他只能将这口气忍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暗藏的心思,就连妹妹也不知道。 可今日再见贺兰颜,他内心的不甘还是被强烈的挑起,如果不是单辰,此刻她的笑容或许就是属于他的。 只可惜,晚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五年后,国主病重,撒手人寰,单辰即位为西鄯国新一任的国主,而贺兰颜也顺理成章成为国后,两人的感情依旧如胶似漆,就好像新婚时一样。 单辰当了国主之后,即刻提拔舒盛成为兵部侍郎,官阶只在兵部尚书之下,许多老臣对此颇有微词,觉得舒盛过于年轻、资历不够,但在单辰独排众议的力保之下,舒盛仕途十分顺利。 国事繁忙,单辰变得比从前更加忙碌,贺兰颜无法为他分担国事,只能在他疲累的时候弹琴抚慰,在背后默默的支持他。 单辰知道她爱弹琴,特地为她在国后殿内隔了一座琴室,知道她惜琴如命,还命人寻了一块上好黑檀木,请最好的琴匠打造一把独一无二的好琴,趁着她生辰之时送给她。 拿到他所赠予的琴,她欣喜若狂,那灿烂的笑颜如盛放娇花,惑人心魂。 只要能永远保有她的笑容,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且无怨无悔……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这一晚,单辰忙了一整日,刚走进国后殿里,就听到贺兰颜那柔婉的嗓音正在吟诗。 他走进寝房,就见她坐在长榻上,慵懒的侧靠着一个方形长枕,手中拿着书册,原本绾起的长发已经放下,垂散在肩膀两侧,少了白日的高贵明艳,倒是多了妩媚娇柔。 “国主。”守在一旁的宫女率先开口行礼。 贺兰颜听到宫女的声音,抬起头,漾起开心的笑颜。“国主。” 单辰挥挥手,宫女们识相的退了出去,单辰紧接着来到杨边,坐在她身旁,亲密且自然的搂着她的腰,非常感兴趣她又看到了什么好诗。“你刚才在念什么?又让你寻到好诗了?” 在人前,他们是一国之君及一国之后,但在私底下,他们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没有身份的枷锁,说话随兴自在。 “是呀。”贺兰颜将书册摊开,指着其中一首诗。“就是这首《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惟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这是一首寄托着浓厚相思之情的乐府诗,描写难以见到思念之人的惆怅心酸,诗中处处隐含着孤寂之意。 贺兰颜兴致高昂的与他分享读诗的感触。“我最喜欢‘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这两句,两人相隔遥远,远到就算是在梦里,魂魄也无法远渡关山飞到相思之人那里,果真是摧人心肝哪。” 相较于贺兰颜对这首诗的迷醉,单辰倒是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不好。” “什么不好?”她不解的眨了眨眼,这首诗明明就写得很好呀。 “这诗太惆怅了,多读几遍,你的心也会跟着纠结,何必如此自讨苦吃?”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笑他的大惊小怪。“才没那么离谱。” “总而言之,我就是觉得不好。”单辰干脆将她的诗册拿过来,亲自翻阅。“你还是读些较愉快的诗吧,这么苦的诗,就不必背了。” “那你说,我该读什么诗才好?” “像是……《长相守》。” “哪里来的《长相守》?”贺兰颜调侃道。“要不你写一首来让我背?” “你以为我写不出来?”单辰挑了挑眉,这个女人,胆子大到敢挑衅他?“若我写出来了,我要你为我的诗谱曲,亲自弹唱,只为我一人。” “可以,只要你写得出来。”贺兰颜欣然接受挑战。 既然她都接下战书了,他岂有反悔之理?他即刻从榻上起身,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案旁,已然跃跃欲试。 他在案前坐下,她则站在一旁亲自帮他磨墨,非常期待,不知他会写出怎样的诗句来? 单辰提笔蘸墨,只思考了一会儿,随即落笔在雪白带银丝的纸上,一行行与他气质相合的俊雅字迹逐渐铺展开来—— 长相守,共辰兰。 琴瑟和鸣响金銮,鸳鸯同戏笑语繁。 叠影映阶年年过,月圆人圆两心欢。 美誊娇花艳如丹。 上有苍穹远层翠,下有碧土无极宽。 天地为证魂为凭,情系此生永不单。 长相守,醉心甘。 第四章 贺兰颜一边磨墨,一边看着他写下的诗句,忍不住娇羞的红起脸蛋来,他果真写了一首《长相守》,然而那字字句句,分明就是在向她吐露情意。 他刻意仿照《长相思》的格式写了一首甜甜蜜蜜的情诗,还将他们俩的名字也镶嵌入诗,甚至在最后以诗立誓,要与她情系此生。永不孤单。 此情此意,怎能不教人感动万分?他对她的爱意全然落于纸上,一目了然,深深震撼着她,让她又开心又欣慰。 单辰搁下笔,转头瞧向她,眼里蕴含着无尽深情。“天地为证魂为凭,情系此生永不单。” 她笑中含泪,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毫不迟疑地许下长相守的诺言。“情系此生永不单。” 然而十年夫妻情深,却敌不过国家局势骤变,就连长相守的诺言也面临考验。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舒盛爬上宰相之位,他在父亲因病辞官后,靠着自己这些年来暗中笼络的人脉顺利得到朝廷最高职位,虽然单辰明白他的确有能力,但他的势力壮大得如此之快,却让单辰暗暗心惊,开始感到不对劲。 他试图削减舒盛在朝中的影响力,舒盛也感觉到单辰在提防他,君臣之间的友谊早在不知不觉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互相提防、勾心斗角,再也不见过往的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对于如此的改变,贺兰颜感到很难过,却无可奈何,舒盛变了,已非她和单辰原本认识的那个舒盛。 但就算舒盛变了,他们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背叛国家的事。 他勾结天圜国,引兵攻入西鄯国,成了切切实实的叛国贼! 夜已深,但王宫内还是灯火通明,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贺兰颜身后跟着六名宫女,在夜晚的宫廊上行走,来到御书房外。 单辰还在与官员讨论要事,她在外头静静等待,直到官员终于退出后,她才独自进入御书房关心情况。 为了舒盛反叛之事,单辰已经好一段日子没有安睡,随时都有战报从前线送回来,此刻的他坐在椅子上,神色疲惫的轻揉额角,看起来非常烦恼。 “国主。” “颜儿,你怎么来了?”单辰讶异的瞧向她。 “臣妾当然是来关心国主的。”贺兰颜轻漾着笑意,来到单辰后头帮他轻揉额角,希望能让他舒服些。“国主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好好睡上一觉,臣妾看了很是心疼呀。” “现在这种情况,我想睡也睡不着。”单辰无奈的苦笑。 舒盛与天圜国的联合军队步步逼近,锐不可当,舒盛了解西鄯国的军事弱点为何、山川形势哪里最容易攻破,再加上西鄯军队人数明显少于天圜国,这场仗打得十分辛苦,还节节败退,国都的安全岌岌可危。 贺兰颜也明白此刻的状况非常糟糕,但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强撑着身子,要是还没将天圜国军队赶出西鄯国土,他却先倒下,那怎么行呢? 贺兰颜本还要开口劝,但单辰反倒先一步制止她。“颜儿,我已经舒服多了,夜已深沉,你也该赶紧回去休息了。” “国主……” “我答应你,会适时的休息,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单辰笑着安抚她。 贺兰颜轻蹙眉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只能听他的话回到国后殿去,但心里始终挂怀着他的身子,她又怎么睡得着,也就跟着一夜难眠。 然而紧张的局势越演越烈,天圜国军队再不久就要兵临西鄯国都城,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甚至出现逃难潮,就连宫里也动荡不安,大家都随时等着逃命去。 贺兰颜镇定的待在国后殿里,其实心中也是一片惶然,她已经听说了。单辰决定亲自迎战,近日就会出征,彻底和舒盛在战场上做个了结。梦远书城 为何情况会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地步?舒盛到底是怎么了? 她很难过,但她更是担心,就怕单辰一去不回,但她又有何立场阻止他亲自守护自己的国家? “参见国主。” 宫女们的请安声打断了贺兰颜的凝思,她起身走出寝房,来到殿前迎接单辰,只见单辰身穿金色鳞纹战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心狠狠一跳,已经明白他即将离开王宫,此次过来是要向她道别的。 贺兰颜神色镇定地曲膝行礼。“臣妾参见国主。” 单辰亲手扶起她,脸上终于多了一抹温柔淡笑。“颜儿,朕即将带兵出征,往后宫内的事情,要劳你多多烦心了。” “这是臣妾该做的事。”她也回以一抹笑,虽然她的心已经隐隐抽痛,多想任性的开口叫他不要走。 但她不能这么做,她是一国之后,就要有国后的气度,将儿女私情摆在一旁,一切以国家大局为重。 单辰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在他掌心的手一直紧紧地掐着他,已然泄漏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但他也只能强忍住不舍,假装不知道,痛心的与她话别。 此行出征凶多吉少,他还是不得不行,他绝不允许自己向舒盛低头,他代表着西鄯国的尊严,宁愿死,也不可能对叛国贼屈服。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玄石,交给贺兰颜。“这东西就放在你这儿吧,由你替朕保管。” 贺兰颜伸手接过玄石,这是一块掌心大小的黑色圆形石块,石块的其中一面刻有麒麟图腾,并且非常沉重。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国库的钥匙,只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国库那扇沉重的大门。 国库里的巨额财富,是天圜国之所以攻打他们的最根本原因,但就算国破家亡,他们也绝不让天圜国得逞! 他交给她的,不单纯只是一把钥匙,而是守住国库的重责大任。 贺兰颜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了最大的觉悟,要与钥匙共存亡。“请国主放心吧,臣妾会好好守护这把钥匙,等国主回来之后,再完好无缺的交还给国主。” “很好,朕相信你肯定能够办到的。”单辰欣慰一笑。 出征在即,单辰只能在最后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最后一次嗅闻着她的香气,将她的气息深深印在脑海中。 别了,他的妻,今生今世,或许他们俩再也难以相守,一切只好寄望来生。 来生他会找到她的,无论她在天涯或海角,他都会排除万难的追过去,与她再续前缘。 贺兰颜同样紧紧的抱住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贪求这最后一刻的温存,也隐约明白,这恐怕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的拥抱了。 不要走、不要走!她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早已痛彻心肺,努力紧咬着下唇,不在他面前潸然泪下。 单辰终于狠下心来放开她,即刻转身离去,免得他会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抛下这朵绽放在他心上的绝美花朵。 在即将踏出宫门前,单辰顿下脚步,回首对贺兰颜扬起最后一笑。“颜儿,等朕回来,替朕弹一曲《长相守》吧。” 她强忍住泪,漾起最灿烂甜美的笑颜,柔声答覆。“臣妾随时等候国主……凯旋归来。” 他不会再归来了,他明白,她也明白,却没人戳破这个残酷的事实,依旧许下了不会实现的承诺。 不要紧,今生无法实现,他们可以等来生,多久都会等下去…… 前尘往事,就因为见到这破败的国后殿,尽数一涌而上,胀痛着单征樊的脑袋,也刺痛了他的心,感到万般凄苦。 他的颜儿到底在哪儿?此生此世,他该去哪里寻她?她是否也已经重新转世,并且等待他去迎接她? 他茫无头绪,又被复国大业缠身,他的挣扎痛苦,没有人可以明白,他也无法向任何人说出口…… “你们此次前来,是要寻找传说中的国库钥匙吧?” 背后冷不防又出现那名陌生女子的嗓音,单征樊马上惊醒回神,警戒的瞪着一同从地道走上来的女子。“你怎么会知道咱们的目的?” “这一百多年来,陆陆续续有人来王宫废墟寻宝,想要一圆发财梦,要不然除了国库钥匙之外,这座废墟还有什么值得人们贪求的?”女子苦苦一笑。 “所以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女子摇摇头,看着破败的国后殿,眸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怅。“钥匙早已不在王宫内,所以就算你们将整座王宫都翻过来,也找不到钥匙的。” 单征樊讶异的一愣,她的意思是,她知道钥匙的下落?还是她故意在引诱他踏入某种陷阱里? 钥匙已经失踪一百多年,既然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她又怎么可能知道钥匙的所在?她所说的话非常可疑。 女子将环视国后殿的眼神收回,定定的瞧向他。“我知道钥匙藏在哪儿,你愿意相信我,随我走一趟吗?” 她不知道他今生是什么身份,她只认他的前世,只要他前世是单辰,就算他今生是江洋大盗,她也会把钥匙交给他,好完成当初的承诺。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单征樊不为所动。 “凭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的眼眸突然染上一抹深沉哀伤,微哑着嗓音恳求。“就当作是我求你,好吗?” 她必须尽快带他去找钥匙,只因她不知道这个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和他僵持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对他同样也无好处。 她的确是一心要帮他,但她却连半样证据都拿不出手,无法证明自己绝不会陷他于危险之中。 然而就那深幽的一眼,却在瞬间紧紧揪起单征樊的心,又闷又痛,让他差点就喘不过气来,并且讶异不解,为何她的眼神能够影响他的心神? 他该要果断拒绝的,但在这奇怪的一刻,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竟违背理智的回答:“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暗骂着自己,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紧要关头作出如此不智的决定。 女子一听到他答应了,喜出望外,马上转身引路,就怕他反悔。“那地方离这儿有些距离,要请你随我走一段路了。” 单征樊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在原地又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懊恼的追上她的脚步,就看看她想耍什么把戏吧。 国后殿离崩塌的那座殿阁隔了好一段距离,女子没给单征樊回去找帮手的机会,一路快步行走,像在飘一样,很不寻常,逼得单征樊必须紧紧追赶才不会跟丢。 她一路往王宫废墟后头走,途中还刻意寻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子,才继续带单征樊走向后方的小山丘。 山丘上的树长得稀稀疏疏,和王宫废墟同样呈现出一种萧瑟之感,女子走上一条被杂草掩蔽的小路,两人绕了好大一圈,终于在一处陡崖边停下脚步,只见平坦的崖地上,有一个不太自然的长形隆起土堆,上头长满了杂草。 女子将铲子交给单征樊。“这是一座无名坟,你若想得到钥匙,就把坟挖开吧。” 钥匙怎么可能会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单征樊满心困惑,但还是拿过铲子,反正都已经被骗到这儿来,就算再被骗一次,也没什么差别。 他身上虽然有伤,但不妨碍他做任何事情,铲土堆的动作俐落又快速。 第五章 没过多久,浅埋在土内的一副普通木棺慢慢现形了,当棺木上的土被铲开后,他用铲子插入棺盖与棺身的缝隙中,猛一使力掀开盖子。 他瞧着棺木内的景象,神情十分困惑。 棺木内躺着一具白骨,而白骨的胸前直放着一把已腐坏一半的琴,难道…… 那把琴让他怀疑起这具白骨的身份,恐怕就是……当初连尸身都找不到的贺兰颜! 那把半毁的琴是黑檀木所制,琴身隐约可见金色的蔓藤及花朵纹路,那正是当年他赠予贺兰颜的琴,他不会认错的! 就在已腐坏的琴骸内,他看到了一块玄黑色的圆形石块,他微颤着手将石块挑出来,拍掉尘屑,果然见到麒麟图腾出现在上头,石块完好如初。 难怪没人找得到钥匙的下落,若非有人带领,他就算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找不到钥匙所在。 他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何感受,激动悲愤沉痛怅惘全都搅在一块儿,他的心像是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掐住,痛得他快死去。 这就是他遍寻不着的颜儿吗?她用自身的性命换取钥匙的安全,孤伶伶守在这儿,一晃眼就是百年之后,直到此刻才终于重见光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在这里?他极欲知道原由,但她已经化为一具白骨,再也无法说话,他只好问带他过来的女子。“你为何会知道钥匙在这儿?” “我就是知道。”她淡淡地苦笑,无法再解释更多。 “棺内之人是贺兰颜吗?她怎么会被葬在这里?又是谁将她埋葬的?你知道的是不是?”他激动地问出所有的疑问,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肯定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 瞧着单征樊激动的神色,女子轻轻一叹,缓缓道来:“此棺的主人的确是西鄯最后一位国后贺兰颜,而她之所以会在这儿,可以说是舒盛给她的最后一点情面……” 她还记得很清楚,当西鄯王宫被天圜国士兵攻陷的那一日,王宫四处起火,宫人们到处逃命,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贺兰颜,镇定的待在琴室,不管外头的纷纷扰扰,弹过一曲又一曲,平心静气的等待。 舒盛带兵攻入王宫,她有预感舒盛最后会亲自处置她。 她不由得苦笑,从没想过她原本视之为大哥的人竟会成为仇敌,甚至还是刽子手,即将夺去自己的性命。 果然,国后殿内来了一队纪律森严的士兵,将她的琴室团团包围,紧接着,身穿战甲的舒盛面无表情的进入琴室,一身的肃杀之气。 琴声也戛然而止,贺兰颜依旧坐在椅子上,不起身也不看他,等他率先开口说话。 舒盛凝望着她依然绝美的容颜,心中矛盾又痛苦,他必须杀她,却又舍不得杀她,他对她始终有着无法说出口的迷恋,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彻底的狠心绝情。 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机会再回头了,只能咬牙走到底,由他亲手毁了西鄯国的一切! “贺兰颜,只要你愿意供出国库钥匙的下落,看在咱们过往的情谊上,我可以保你一命。” 贺兰颜淡淡地应道:“国库钥匙我藏在王宫深处,有办法,你自己去寻。” 舒盛唰地突然抽出长剑,抵在贺兰颜纤白的脖子上,语气狠厉。“你难道听不懂我所说的话?快说出国库钥匙藏在哪儿,免得自讨苦吃!” “国都亡了,你以为我还会苟活在人世吗?”贺兰颜终于转头瞧着他,不管自己脖子上已然出现一道淡淡血痕,冷冷的回瞪。“你永远无法从我口中得到钥匙的下落,有本事,你就把整座王宫都翻过来,慢慢找吧。” “你找死!” 一阵银光闪过,贺兰颜心惊的看着鬓边一束发丝缓坠于地,紧接着长剑再次抵回她的脖子上,划出第二道伤痕。 “贺兰颜,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下一回,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舒盛沉下嗓音,对她下最后通牒。 贺兰颜沉默的看着他好长一会儿,之后才幽幽的开口:“盛大哥,你还记得我刚习琴不久时,你曾送过我一把琴吗?” 舒盛的身子微微一颤,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以为提起两人的过往情谊,能改变得了什么吗? 已经来不及了,他早已成为切切实实的叛国贼,西鄯的覆灭已成定局! “从那时开始,琴与我密不可分,已不单单只是一种乐器。” 贺兰颜神色迷离的摸着桌上的琴,举止万分轻柔。“盛大哥,看在咱们过往的情谊上,可以请你允了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吗?” “什么心愿?” “让这把琴陪我一块儿入土,至少有琴陪伴,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孤单了。”她无奈的苦笑。 她和单辰既然无法同葬,那就由他送给她的这把琴代替吧,况且这琴内的秘密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所以就算死……她也绝不和这把琴分开! “对了,请将我葬在王宫后头的那一处小山丘上,我希望能永远守着这座王宫,无论晨昏晴雨……”她对他漾起一抹凄美的柔笑,哽着嗓音问。“盛大哥,可好?” 舒盛的心在此刻阵阵抽痛着,她死意坚决,看样子不会透露钥匙的下落,再浪费时间问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 但她怎么还能对他笑?她的性命终将结束在他手上,他是残忍的背叛者,就算她愤怒咆哮、怨恨诅咒他都行,为何她却选择对他笑? 这抹笑容抓住了他仅存的最后一点点良心,回过头来折磨他,让他很不好过! “呵呵呵……哈哈哈哈……”舒盛狂笑出声,反正他也早已不指望自己下半辈子能有多好过,等他死后,地狱苦刑他是受定了! 狂笑过后,舒盛终于狠下心,眼神凌厉的作出最后决定。“我答应你,你就安心的走吧。” “多谢……”贺兰颜笑着落下两行清泪,能有这样的结果,她死而无憾,至少她没有失约,她会好好保护钥匙,除了单辰以外,没人能够逼她交出钥匙,就算以死威胁她,她也不怕…… 幕幕往事过尽,又回到此刻的现实,单征樊听着白衣女子淡淡讲述贺兰颜死前与舒盛的最后交涉,难掩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会对当年的事情了若指掌,就像她当时也在琴室内,亲眼看到了颜儿死前的最后一幕? 脑内不期然闪过了另一个念头,难道她和颜儿之间,有什么关系? 若非颜儿本人,怎么可能会清楚这些事情?但颜儿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眼前的她到底是何人,和颜儿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 女子感伤的流下泪,对着单征樊双膝跪地,郑重的深深叩首。“现在钥匙物归原主,贺兰颜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物归原主?他讶异的紧皱双眉,难道她知道……他就是单辰? 臣妾会好好守护这把钥匙,等国主回来之后,再完好无缺的交还给国主。 这是颜儿对他的承诺,她此刻就像是在代替颜儿完成当年的约定,但……她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是他多想了吗?不,应该不是他多想,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陌生人,反倒像是已经认识他非常久,对他熟悉不已,这并非在演戏。 莫非,她根本就是他心心念念。苦思已久的人儿? 单征樊鼻头一阵酸涩,微颤着语调,试探地开口。“你是……颜儿?” 女子狠狠一震,讶异地抬起头,这世上只有一人会这么唤她,他怎么会这样唤她? 是巧合吗?还是……他也拥有前世记忆? “你……” 舒眉黛,你的前尘旧约已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她的脑海内突然响起另一名女子催促的声音,声声催魂。梦远-书城 “等等,我……”她心惊地抱住头,试着想争取更多时间,想搞清楚他是否真保留了前世记忆。 还等什么?舒眉黛,速速归来! “不——” “颜儿?” 单征樊震惊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白衣女子的身影迅速变淡、变模糊、透明,才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像瞬间蒸发在这世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犹如鬼魅。 紧接着,在她原本跪着的地上,一只与手掌差不多大的扁平人形木片直挺挺的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呆愣良久,之后才蹲下身拾起人形木片,将木片翻到背面,看到上头写着一排他看不懂的红色文字,然而就算他不懂文字,也可以猜得到,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术法。 难怪她行动飘忽,快速得不似常人;难怪她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神秘的术法在运作。 那她……到底是谁?此刻的她……又在哪儿? 舒眉黛猛然从沉睡中睁开眼,不断轻喘着气,一颗心狂跳不已,还无法从刚才的激动中冷静下来。 她听得很清楚,他确实唤她颜儿,难道他也保有前世记忆,并且认出她来了? “小姐?”守在床旁已经一日的丫鬟红桃见她苏醒,简直开心不已,和她是同样激动。“您从昨日下午突然昏过去之后,已经昏睡一日,可终于醒过来了!” 小姐昨日下午没有任何原因就突然在花园内昏倒,吓坏了众人,侯爷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病,结果大夫看了许久,却找不出小姐的病因,还说她的身子没有任何问题,只开了些养身的药方,叮嘱再等个一、两日看看,或许小姐随时会醒。 侯爷又接连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结果大夫的诊断都差不多,都是无能为力,简直快急死大家了。 “对了,奴婢得赶紧去向侯爷报告,侯爷也等小姐苏醒等得心急呀!”话一说完,红桃马上转身离去。 等到丫鬟离开房间后,舒眉黛才撑坐起身子,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布置得典雅舒适的闺房,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薰香,眼前所见再熟悉不过,她的确从西鄯王宫废墟回到家里了。 这一世,她是镇西侯府的小姐,而第一代的镇西侯,正是背叛了西鄯的舒盛。 他归顺天圜国,虽然没有找到国库钥匙,但天圜国皇帝还是封了他一个镇西侯的爵位,让他在业城治理西鄯国的遗民。 说是治理,其实天圜国皇帝是想借他的手亲自镇压西鄯遗民的反动,镇西侯的爵位因此代代世袭,现任的镇西侯是她的哥哥舒廉希。 至于她的前世,的确就如单征樊所猜测的,正是在一百多年前殉国的贺兰颜。 舒眉黛摸着自己依旧狂跳的心口,没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等到单辰的转世,她的经历奇妙又不可思议,说出来肯定没人会相信。 她被舒盛杀死后,魂魄一直守在西鄯王宫内徘徊不去,看着王宫经过战火后一日日的破败,而她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一直飘荡在王宫四处,日日月月年年,无所依归。 直到十八年前,一名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王宫内,并且看到了她的存在—— “我感觉到你心中有一股极深的执念。” 那名女子样貌绝美出尘,非常年轻,就算贺兰颜自己便已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与这名女子一比,她还是略逊一筹。 第六章 只可惜这名女子缺少生气,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空有绝世美貌,却无喜怒哀乐的情绪。 她说,她叫阿媱。 她说,她是被强烈的相思执念所牵引而来,才会出现在这荒芜之地。 “就只为了等待单辰归来,将钥匙交还给他,完成两人分离之前的约定,你宁愿舍弃轮回守在这儿,这么做,真的值得吗?”阿媱语调平淡的询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贺兰颜讶异的睁大双眼。 “我不但知道你的想法,我还知道单辰已经转世投胎,重新回到人世,并且依他转世后的身份,他肯定会再踏入这座王宫。” 阿媱用着澄澈却无灵气的眼眸瞧着她。“但你以为,凭你现在的魂魄之姿,就算转世之后的单辰出现在你面前,会知道你的存在吗?” 贺兰颜一愣,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心只想着要守在这里等单辰归来,几十年来这信念从没改变过。 对呀,阿媱说得对,如果单辰真的出现了,她又该如何让单辰见到她?只因在阿媱之前,闯入王宫废墟的人不少,却没人看得见她。 “我可以帮助你完成心愿,只不过……你也得接受某些考验。”阿媱终于将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给说出来了。 贺兰颜心一喜,阿媱既然能看到她,还知道她的想法,肯定非寻常人物,能有阿媱的帮忙当然好,但她还是有所困惑。“为什么要帮我?” “想帮就帮,想做就做,对我来说,就只是这样。”阿媱淡淡回应。 “那……我又要接受什么考验?” “你也转世投胎去吧。” “为什么?”她不解的轻蹙眉头。 “现在的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至于为什么……我以后才会告诉你。”阿媱定定的瞧着她。“你敢接受吗?” 贺兰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回答:“我愿意。” 就算接下来的考验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不顾一切的接受,只要能换得再见单辰一次面的机会,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那好,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吧。”阿媱宽袖一甩,一道强劲风势迅速席卷贺兰颜的魂魄,将她团团包围,即刻送去投胎。 紧接着阿媱在王宫设下法阵,并且留下一块人形木片,只要转世后的单辰一踏入王宫废墟内,法阵就会马上启动,勾来贺兰颜的魂魄,依附在人形木片上与单辰见面,完成前世的约定。 而投胎后的贺兰颜成为舒眉黛,无忧无虑地在舒家快乐长大,约略是十二岁生辰过去之后没多久,她脑中开始断断续续出现前世的记忆,刚开始她还不懂那些记忆代表些什么,直到前世的片段记忆越积越多,过往的恩怨情仇也越来越清楚后,她才终于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的前世是西鄯国后贺兰颜,还是被舒盛给亲手杀死的,但她今生竟然投胎到叛国贼舒家,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初时,她因为无法接受这件事情而郁闷病倒,一度了无生意,然而有一日,阿媱却再度出现在她的病榻边,语气冷淡无情。 “就这么一点小考验,你就承受不住了?你真是让我失望。” 舒眉黛虽然全身虚弱,还是用尽全力瞪着她。“你……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要让我不好过吧?” “既然是考验,又怎么会好过呢?你若是无法跨过这道坎面对事实,恐怕单辰的面都还没见到,你又要香消玉殒了。况且……”阿媱顿了一会儿,才又说:“这还不是真正的考验。” 这还不是真正的考验?还能有什么更残酷的事情发生?舒眉黛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继续瞪她。 不行,在尚未见到单辰前,她绝不能认输,她一定要撑下去! 舒眉黛凭着一股不甘心,硬是熬过这段痛苦日子,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并存在脑海,也不再排斥自己舒家人的身份,因为她转念一想,如今她在舒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被照顾得好好的,不正是舒家人在还前世的债? 而且舒家人对她非常好,她想恨也无从恨起,真正与她及西鄯有仇的人是舒盛,她不该迁怒舒盛的后世子孙,严格说起来,他们也是无辜的。 她好不容易长到十八岁,终于见到转世后的单辰了,一想到刚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惑,舒眉黛难掩失落地轻叹了一声。“唉……” 然而本该只有她一人的房内,此刻又出现了阿媱的嗓音,语气淡漠:“你终于见到单辰,完成约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又为何要叹气?” “阿媱,刚才为何要阻止我与他相认?”对于阿媱这神出鬼没般的行动,舒眉黛一回生、二回熟,已经完全不讶异了。 “你与他……还是别相认得好。”阿媱语带神秘的回答。 “为什么?”她轻蹙起眉。 “你可知道,他今生是什么身份?”不待舒眉黛回答,阿媱迳自继续说。“他依旧姓‘单’,叫单征樊,是西鄯王室遗族之子。” 舒眉黛全身狠狠一颤,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说……什么?” “他今生是西鄯仅存的最后一根王室独苗,与镇西侯舒家……可是仇敌呀。”阿媱淡淡一笑。“所以我才说,你最好还是别与他相认。” 一股莫名的寒颤瞬间爬满舒眉黛全身,这强烈的打击震撼比她当年回想起自己是贺兰颜时的痛苦还要强上百倍、千倍,几乎要彻底击溃她的理智! 他们俩……今生是仇敌?隔开他们俩的是染满众多西鄯人民鲜血的国仇家恨,如山高跨越不过的阻碍! “为什么……”一阵又深又浓的绝望袭来,让舒眉黛白了脸色。“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弄的?” “单辰会投胎回单家不关我事,但我承认,让你投胎入舒家,是我刻意为之,而你与单辰都拥有前世记忆,也是我的打算。” “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何要如此算计我们?”舒眉黛愤怒地质问,隐隐激动起来。 这分明就是恶意耍弄!看人痛苦、挣扎、绝望,她很开心吗? 阿媱迎视着舒眉黛的愤怒神色,良久之后,神色黯然的说:“我的主子……爱上一个不该爱之人,因为身份的关系,他所恋慕之人最后离他而去,让他再也……再也找不到……” 舒眉黛不解地继续瞪视阿媱,阿媱现在所说之事,又与她何干? “为了寻找那消失的最爱,主子抛下我,不曾再回来过。”阿媱的神色转为茫然。“我不懂,身份真有那么重要吗?喜欢就是喜欢了,为何还要顾虑那么多世俗羁绊?人们为何总爱自寻烦恼,不勇敢追寻自己真正所爱?” 她讶异一愣,就因为这个原因,阿媱刻意让她和单辰成为对立的两方,面临同样的困境? 阿媱此刻迷离的目光又回到舒眉黛身上。“若是单辰回来寻你,面对因为身份而出现的两难抉择,你又会如何选择?” “他……又不一定会来寻我。” “会的,你们之间的牵绊依旧深刻,所以我有预感,他会来的。” 他真的会来吗?舒眉黛此刻内心的滋味真是百感交集、茫然无措,与今生的他见或不见,都让她感到好痛苦。 阿媱也真狠,若是他们都没有前世记忆,那或许见了面也不一定会萌生情感,但此刻他们都还保有前世无法相守到底的遗憾,见到面之后,又怎舍得轻易放手? “这……才是我给你的真正考验。”阿媱淡淡的苦笑。“希望,你能顺利找到困境的出路,别像我的主子一样……” 单征樊得到钥匙后,感觉不到半点欣喜,倒是一阵茫然惆怅,想要寻找那消失的陌生女子,却又不知该从何寻找起。 她是颜儿吗?虽然她的样貌与颜儿截然不同,但他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肯定与颜儿有什么关系。 她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所以才能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出现,来无影去无踪。 但现在人都已经消失了,他也无从得知她的确切身份,徒留无限的怅惘…… 回到王宫废墟,当吴廷找到他时,一行人是又惊又喜,天知道他们已经急了一整晚,努力挖掘倒塌的殿阁,想要挖出一条路下去救人,就怕他有三长两短,幸好他福大命大,有惊无险。 单征樊没多解释什么,迳自带着他们走向王宫角落的一座墙楼,进去之后熟门熟路地打开一道机关,一处地板随即移动,现出一条密道楼梯,直下楼梯走到底,只见一面玄黑色的墙,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黑色大墙中央有个圆形的小洞,单征樊将钥匙放入洞中,带有磁性的钥匙就固定在墙洞内,紧接着一阵轰然巨响,大墙移动了,慢慢往地下深陷,终于露出深藏在门后的秘密。 门后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就算沉寂了一百多年无人造访,还是闪烁着灿烂夺目的光芒,这里正是当年西鄯的秘密国库。 一行人欣喜不已,在确认国库财宝依旧存在后,单征樊即刻动身回到业城,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所谓狡兔有三窟,单征樊等人在业城外有不少秘密据点,其中满城香茶楼正是他们的据点之一,也是情报搜集所在地,所以单征樊等人回到业城之后,率先到茶楼与纪柏修会合。 厢房内,纪柏修得知单征樊顺利找到钥匙后欣喜不已,单征樊随即将如何运用这些财宝购置战备用品的工作交由纪柏修统筹规划。 “少主,既然已经顺利得到国库金援,接下来咱们就该考虑如何夺回被镇西侯藏起的国玺了。”纪柏修提醒道。 当年西鄯灭国后,国玺也失去了下落,但后来有传言流出来,说是舒盛刻意将国玺据为已有,并非遗失在战乱之中。 因为这流言是舒盛的亲信酒后不慎说出口的,所以可信度极高,并非空穴来风。 国玺是国家重要的信物,复国军既然打着复国的旗帜,若是能抢回国玺,更能代表他们的正统地位,也更能激励业城西鄯遗民的反抗之心。 “虽说国玺在镇西侯手中,但咱们也不知镇西侯到底将国玺藏在何处,想找到国玺又谈何容易,恐怕只能从承袭爵位的舒廉希身上下手了。”一提到舒廉希,单征樊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透露出他对舒家的怨恨。 虽然舒盛已死,但灭国之仇犹在,舒家的子子孙孙都要背负着这个罪过,一个都别想逃! “所以少主的打算是?” “夺回国玺之事从长计议,目前比较要紧的,还是赶紧充实军备,继续暗中招募复国军。” “属下明白了。” “我回‘明居’去,有要事再去那儿找我。” “是。” “明居”是业城近郊的一座大宅院,隐藏在幽静的深山里,也是他们的秘密据点之一,单征樊喜欢那里的幽静,所以若是想稍作休息,就会选择到明居去。 单征樊走出茶楼,骑马离开业城,后头跟着吴廷等五位护卫,一行人井然有序的奔驰在山道上,逐渐深入静谧的山林里。 然而一道琴音却在这时幽幽的回荡在山林内,时强时弱,绵延不绝,单征樊讶异的拉紧缰绳,停在半路上,想要知道琴声到底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第七章 这首曲……是《长相守》!他不会错认的,这是颜儿当初亲自所谱的曲,颜儿死后,应该就再也没人会弹了。 除了颜儿之外,又有谁有办法弹出这首曲子?他的脑海马上出现王宫废墟的那一名白衣女子,难道她不但没死,此刻还就在这附近? “少主,怎么了吗?”吴廷等人也急急停住马,满肚子困惑。 “有人在弹琴。” 所以?他们还是一头雾水,弹琴就弹琴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单征樊快速思考,这附近有几座山寺,琴声应该是从其中一座山寺传出来的,再对照一下琴声可能出现的方向,马上锁定其中一个目标。梦-远书城 应该在“开阳寺”内,他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知道弹琴者到底是谁! 单征樊再度驭马奔驰,却是往另一条不是去明居的山路,吴廷等人当然是紧紧跟上,继续满脑子困惑。 琴声悠扬,一曲弹过一曲,却始终都是那一曲《长相守》,虽说是《长相守》,却又和单征樊前世所听的不太一样。 只因《长相守》应该是首甜蜜喜悦的曲子,此刻回荡在山中的,却带有浓浓的愁苦忧伤,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其中的差别,但他就是感受深刻。 越接近开阳寺,果然琴声就越是清晰,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快到达时,琴声也骤然而止,再也没有下文。 他心急的加快奔驰速度,不肯放弃,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再等他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 开阳寺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这时有好几名丫鬟簇拥着一名小姐装扮的姑娘离开开阳寺,走上停在外头的马车,马车四周还有不少护卫,其中一名丫鬟手中抱着一把琴,看来刚才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小姐在弹琴。 小姐在丫鬟的扶持下上了马车,与寺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单征樊只来得及见到她一闪而入的侧影,没有看清楚她的样貌,但他仍觉得这姑娘的身影似曾相识,就像在废墟中见到的白衣女子。 吴廷等人跟着停下马,一同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搞不懂少主到底在做什么,而那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马车又哪里值得注意了? 单征樊无限扼腕的看着马车离开,眉一拧,犹不死心,事情还没结束,他还是有机会知道车内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瞧向吴廷之外的其中一名护卫。“想办法跟上那辆马车,查清楚车厢里主人的身份,尽速回报给我。” “遵命,少主。”护卫毫不犹豫的接下任务。 舒眉黛自从见到单辰的转世后,便因为阿媱所说的话内心郁结、始终闷闷不乐,所以才会离开业城到开阳寺住几日,借以透透气。 娘亲在世时经常带她到开阳寺上香,每次来到庄严的佛寺,她烦躁的心总能跟着平静下来,暂时寻得一方宁静。 只可惜这回似乎没有太大的效用,她待了三日,内心仍烦乱不已,每当心有所愁时,只好要红桃摆上随身带来的琴,一曲弹过一曲,以此消磨时光。 既然在开阳寺寻不到她想要的宁静,她索性放弃继续待在寺里,动身打道回府。 此时和舒眉黛一同坐在马车内的,还有丫鬟红桃,红桃从小窗往外头瞥了一眼,看到外头那批擦身而过的人马,疑惑地问:“小姐,外头有位俊公子一直往马车里瞧呢。” “那又如何?”舒眉黛美眸微低,对红桃所提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那位俊公子肯定是刚才瞥见小姐的美貌,才会失神呆站在那里,瞧着咱们的马车不放,就盼能再见小姐一面。”红桃故意说好话想逗小姐开心。 果然舒眉黛淡淡一笑,娇瞪了她一眼。“你少贫嘴了。” “奴婢是说真的。”红桃装得一副无辜的模样。“况且小姐的美貌,可是业城出了名的呀!” 若非小姐出身于镇西侯舒家,身份尊贵,平常人高攀不上,镇西侯府的门槛恐怕早就被来求亲的媒婆给踩平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姐也不会到现今都十八岁了还待字闺中。 “貌美又如何?红颜总是薄命呀……”舒眉黛心有所感的轻吟。 “哎呀,小姐您可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要是让侯爷听到这话,侯爷可是会生气的。”红桃心惊的喃喃,就怕小姐又像几年前一样突然重病,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没事的,你不必大惊小怪。”舒眉黛无奈苦笑,她几日前突然昏倒又添了不少麻烦,惹得大家现在都把她当成病西施看待,就怕她哪日又不期然的晕过去,连个病徵都没有。 马车一路顺畅的从山郊回到业城,终于到达镇西侯府。 舒眉黛一进到府内,侯府总管即刻来到前门迎接,朝舒眉黛行礼。“欢迎小姐归来,在开阳寺内小姐过得可好?” 舒眉黛漾着柔笑,温声回答。“一切安好,多谢总管关心。” “侯爷念小姐念得紧呢,如今小姐回来了,侯爷肯定开心。” “大哥该不会是要念我在外头玩得野了,都不知道还要回来吧?”她轻笑了一声。“他现在人在哪儿?” “正在书房内理事呢。” 舒眉黛吩咐红桃。“你把我的琴抱回房里吧,我直接到书房去一趟。” “是的,小姐。” 舒眉黛独自往书房的方向走,没多久就来到书房前,她在门上轻敲几下,里头有个年轻男子的嗓音回道:“进来吧。” “大哥,我回来了。”舒眉黛漾着笑意进到书房里。 舒廉希今年二十有七,剑眉飞扬,五官英挺,是个豪气之人,他原本正在写信,见到妹妹进到房内,立即停下笔,眉眼之间溢满喜色。 “你这丫头,终于知道该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就怕自己的耳朵会被大哥念到长茧呀。” 他们兄妹俩虽然年岁差距甚大,感情却是异常要好,从小他就护着她,甚至帮忙娘亲照顾她;在爹娘双双去世、他继承了镇西侯的爵位后,他们兄妹俩更是有着相依为命的深厚情感,几乎不曾吵过架。 舒眉黛来到桌旁,好奇的问:“在写什么呢?” “只是例行的公文信函。”舒廉希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去山里住了三日,身子可有好些?” 她要去寺里小住几日,他本来是不答应的,就怕她的身子临时有状况,他照顾不及,但最后拗不过她的请求,他才点头答应。 现在看她气色不差,他放心不少,心中始终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能够放下。 “已经好很多了,多谢大哥关心。” “不关心你,我还能关心谁呢?不趁此刻多关心你一些,之后就没什么机会了。”舒廉希原本的爽朗笑意此刻染上了些许怅然。 “大哥,我不懂你的意思。”舒眉黛微蹙起柳眉,总觉得大哥话中有话。 “小黛,你今年也已十八了。” “那又如何?” “还能如何?你该要成亲了呀。” “原来是这件事,俗话说‘长幼有序’,在大哥尚未成亲之前,我又怎敢先大哥一步嫁出去呢?”舒眉黛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你伶牙俐嘴的,居然把责任都怪到我头上来了。”舒廉希刻意拧眉瞪了她一眼。 她轻笑出声,可一点都不怕他。“大哥的确也早该娶妻了呀,没见到大嫂长什么样子,我可不甘心嫁出镇西侯府。” 她不想太快嫁人的原因,有一半的确是因为大哥尚未娶妻,她想多陪陪大哥,而另外一半则是……则是因为单辰呀。 在她拥有了前世记忆之后,她又怎能再嫁给单辰之外的人? 她宁愿守着过往无法圆满的遗憾,宁愿一辈子不婚,始终陪伴在大哥身旁,也不想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 只不过她知道,很难,现在的她也只是在使拖字诀,能拖多久算多久。 “其实大哥也挺舍不得让你嫁出去的,只不过这一回……” 舒廉希的眸光一黯。“就算大哥舍不得,你恐怕也还是得嫁。” 舒眉黛心一惊,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难道在她不在的这几日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老实告诉你吧,昨日来了一道圣旨,要你入宫为妃。” “什么?入宫……为妃?”舒眉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怎么会如此突然?皇上根本没见过我的面,怎么就突然要召我为妃了?” “皇上要召你为妃,有好几点考量,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皇上始终防着咱们舒家,从没信任过咱们。”舒廉希的目光跟着冷下。 舒家的先祖曾经背叛过原本的国家,所以就算归顺到天圜皇朝,皇帝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他们,因此皇上才会刻意要舒家之女入宫为妃,好借此制衡舒家。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皇朝与北方的北敖国战争已经十多年,皇朝的大半兵力都集中在北方边境,如果西方边境也出现叛乱,对皇朝会是一大困扰,所以才会先行牵制。 舒眉黛神色也跟着黯然,她知道如果抗旨,只会让皇帝对舒家更加猜忌与不信任,大哥镇西侯的位置也无法坐得安稳,如果为了大哥好、为了舒家好,她就该顾全大局答应入宫。 但她真的无法一口答应,这决定对她来说太困难了。 究竟该如何是好?她心里只有单辰一人,怎能强迫自己去曲意讨好皇上,光用想的就已经难以接受。 “小黛,你不必太快担忧,大哥会尽量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舒廉希起身拍拍妹妹的肩膀,扬起笑安慰道:“我昨日已经以你近日身子欠佳为由,延后入宫的日子,咱们还有一段时间能够想因应之策。” 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希望妹妹入宫,那是个葬送诸多女子青春年华的残酷之地,他不想让妹妹也面临这样的命运。梦远~书城 虽然拖延入宫时日,肯定会让皇上不悦,甚至更怀疑舒家的忠诚,但天高皇帝远,西方边境的安定还要靠他们舒家,舒家在这儿就是个土霸王,若是真有反心,皇帝也会忌惮,所以不会轻易降罪。 “那大哥……你已经有办法了吗?”舒眉黛还是无法放下胸中的忧虑。 “暂时还没有,不过你放心,总会让我想到办法的。”舒廉希笑着哄她。“你才刚回来,赶紧回房去歇息吧,免得又累坏了身子。” “好。”她努力漾起笑颜,不想再让大哥担心她的状况。 她相信大哥,大哥肯定会想到解决办法的,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大哥总是护她护得好好的,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委屈。 有这样的大哥在,她又如何恨得了舒家?她反倒很庆幸,自己能得到诸多的疼爱,在舒家一路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 舒家没有错,错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舒盛一个人…… 隔日,被单征樊派去查探的护卫回到明居内,向单征樊报告自己查到的所有事情。 “你说什么?她是镇西侯府的小姐舒眉黛?” 后院清风吹来,两旁的密密竹林沙沙作响,而坐在凉亭内的单征樊,早已对身旁的竹叶声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护卫所带回来的消息。 那辆马车最后驶到镇西侯府,而镇西侯府只有一位小姐,便是以花容月貌名闻业城的舒眉黛。 难道他在王宫废墟见到的那名女子,真的是舒眉黛? 第八章 啧,她是谁都好,偏偏不该是舒家人! 护卫继续报告。“据闻舒眉黛因为身子欠佳,到开阳寺住了三日,属下后来也到开阳寺询问过,借住之人的确是舒家小姐。” 单征樊本来万分期待想知道女子的身份,这下子却紧蹙双眉,内心烦躁起来,真没想到情况会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颜儿真的转世成为舒眉黛,他该如何是好?舒家是他的仇敌,他绝不能放过,但舒眉黛呢? 等等,直到现在,他尚未能确定舒眉黛就是他在王宫废墟见到的女子,他至少得亲眼确认,再来苦恼这事也不迟。 “那舒家小姐是否有出门的习惯?或是常去哪些地方?” “听说舒家小姐每逢初一及十五,会在城里的鸿儒书院布施米粮给穷苦人家,若无其他事情打扰,她都会亲自去鸿儒书院坐镇。” 鸿儒书院是舒眉黛的父亲所设置的书院,对于进入书院学习的年轻子弟不收分文,希望能培养出本地优秀的人才,虽以做善事为主,但也有另一个目的,希望以此扭转业城百姓对他们舒家叛国的印象。 舒眉黛在爹娘接连过世后,感到人世无常,因此开始固定在鸿儒书院布施行善,希望能替舒家多积福德,祈求舒家人丁兴旺。 单征樊的眸光黯下,暗自思量,过几日就是十五,倒是个绝佳机会,他就亲自走一趟鸿儒书院会一会舒眉黛,看她是否真的是他所寻找的女人。 只不过是与不是,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忍不住轻扯一抹苦笑,老天爷该不会真的如此捉弄他,让他心心念念的颜儿转世到舒家,成为他今世的仇敌之女吧?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先确定舒眉黛是否真是他所要找的女人再说吧! 几日之后,单征樊一大早就从明居回到业城,独自来到鸿儒书院前。 虽然距离发放米粮的时辰尚早,但已有许多穷苦人家聚集在书院外,将外头挤得水泄不通,想要尽早领到米粮。 单征樊思考了一会儿,推论舒家的马车会在后门进出,以免在前门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心念一动,他随即绕到书院后门。 果然,一辆马车已经停在后门旁,看来舒眉黛已经进入书院了,他趁着无人之际,运起轻功无声地进入书院。 此刻书院内的人手几乎都聚集到前头准备发放米粮的工作,单征樊一路顺畅的在书院内行走,没遇到其他人。 “小姐,侯爷吩咐您最近要‘装病’,最好尽量别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今日您就别到前门露脸了,奴婢送您进屋里休息吧。” 他才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丫鬟的嗓音从前头传来,他赶紧躲在一间仓库后头,免得被来人发现。 “这书院才一丁点大而已,我不会迷路,你不必送我,我自己走过去吧。”另一名女子轻笑着回答。“今日我可是把监督的重责大任交给你了,你快回前头去,开门布施的时辰快到了。” “那好吧,奴婢这就回前门去。” 女子的谈话停止,剩下的就是轻而缓的脚步声,一路往书院后头走过来,单征樊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一抹娉婷身影出现在屋与屋相连的渡廊上,浑然不觉附近还有人存在。 她今日身穿淡紫色的衣裳,只简单绑了一个小髻,插上一支花钗,整个人装扮素雅,却更衬托出她出尘的美貌,不需多加打扮就已明媚动人。 一见到她,单征樊狠狠一震,心头多种滋味瞬间纠结在一块儿,紧紧缚住他,又喜又痛又挣扎,那感觉真是不好受。 她的确是他在王宫废墟见到的那名女子!她真的是颜儿转世吗? 内心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单征樊从仓库后头现身,低声轻唤道:“颜儿。” 舒眉黛猛然顿下脚步,讶异的朝声音来源望去,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是如何知道她会来这儿的?难道他……已经知道她是舒眉黛了? 她果然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单征樊身形一闪,瞬间来到舒眉黛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你是颜儿,对吧?”他努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刻意试探她的反应。 “什么……颜儿?”舒眉黛心慌意乱的回答。“我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她绝不能与他相认,她甚至根本就不该再和他见面,这辈子,他们是立场不同的仇敌,是不该有任何交集的。 明明相见了,却不能相认,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再痛苦悲哀不过的事,但她没得选择,只能苦苦压下对他的思念,狠下心断绝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已非当年的贺兰颜,她有身为舒家人该守的界线,绝不能跨越。 舒眉黛的反应瞒不过单征樊,她的眼神及反应都只表明一件事,她在说谎! 她会吟颜儿最爱的《长相思》,她知道只有颜儿才知道的钥匙藏匿之处,她甚至会弹由颜儿亲自谱曲的《长相守》,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她肯定拥有颜儿的记忆,就像他也拥有单辰的记忆一样! “我不会认错人的,咱们前不久才在西鄯王宫废墟见过面,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术法来去无踪,让我几乎以为你或许根本就不在人世。” 她此刻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之前是努力想接近他,现在却是拼了命的装不认识,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不认他?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该擅闯鸿儒书院,趁没人发现前快点走吧,不然我要叫人来了。”她心惊胆战的催促。 好不容易才又见到面,他哪会如此轻易离去?“颜儿……” “啊——”舒眉黛突然间大叫出声,让单征樊措手不及,紧接着书院前头马上响起人声。 “是小姐的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快过去看看!” 单征樊眉一拧,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马上撤退,转身俐落地离开书院。 舒眉黛心慌意乱的瞧着单征樊离去,终于松下一口气,但心中很苦恼,他知道她的身份后,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 你们之间的牵绊依旧深刻,所以我有预感,他会来的…… 果真被阿媱给说中,他们俩最终还是见面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小姐!” 红桃跟着另外两名长工来到后头察看情况,担心的询问:“怎么了?小姐您没事吧?” “呃?我没事。”舒眉黛赶紧定下心神,漾起一抹羞窘的笑意。“刚才一只耗子突然从脚边溜过去,吓了我一大跳,才会惊叫出声,抱歉吓到你们了。” “原来是耗子……”红桃等人也跟着松下一口气,没事情就好。 “抱歉,真的很抱歉,你们快回前头忙吧,我也要到房里休息了。”舒眉黛歉意十足的说着。 直到红桃等人离开后,舒眉黛才将眼神转往单征樊离开的方向,不由得黯然落寞,无限惆怅。 希望他别再出现了,免得见一回,她的心也跟着痛一回,永无止境…… 自从确定舒眉黛就是他在王宫废墟内见到的女子后,单征樊就陷入了说不出的烦躁中,一连好几日,情况都不曾好转。 他几乎可以确定,舒眉黛拥有颜儿的记忆,是颜儿的转世,现在只差她亲口承认而已,但也因为如此,他才无比的心烦意乱。梦远书-城 她这世是舒家人,这该怎么办才好?她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而他和舒家是仇敌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就算确定她就是颜儿,两人又怎么能不受到阻碍地相守? 在他的复国大业上,舒家是一定要除去的绊脚石,他们两家之间存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除非是死,要不然是不可能化解的。 他必须放弃她吗?他若是够果决,就该马上斩断对她的渴求,当他不曾知道她就是转世后的颜儿;但无奈的,对于她,他就是果决不了,内心始终在不断的拉扯、犹豫…… “少主,您是怎么了?” 满城香茶楼的厢房里,纪柏修本来在和单征樊讨论到其他县城收购军粮之事,但单征樊始终心不在焉,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恐怕刚才的谈话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这种状况几乎不曾出现过,所以纪柏修感到很纳闷,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单征樊苦恼成这样,完全没了之前的冷静自持? 因为纪柏修的询问,单征樊才终于回神,强逼自己定下心来。“没事,咱们继续谈吧。” “是。”既然单征樊不想说,身为属下的纪柏修当然也就不好再问下去,继续报告收购军粮的计划。 有了国库的支持,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很快就陆续到手了,现在只差暗中招募的复国军人数还不够,训练也尚且不足。 “那舒家最近有无不寻常的举动?” “咱们的招募进行得非常低调隐密,未曾走漏风声,舒家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这点请少主可以放心。只是近来有另一件事,京城来了一道圣旨到舒家,听说是要召舒家小姐入宫为妃。” 听到这消息,单征樊的心猛烈一扯,万分讶异。“什么?入宫为妃?” “是,据咱们判断,天园皇帝此举是为了牵制舒家,免得北方动乱未平,西方边境也产生变数。” “既然如此,那舒眉黛为何没有动身上京?”单征樊问得冷静,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里早已涌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要入宫为妃了?她怎能成为别人的妻妾?她是他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他也同样不会将她让给任何人! 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听说舒廉希以舒眉黛身子欠佳为由,拖延了入宫时日,看来舒廉希是不太乐意送妹妹入宫。” 单征樊拧起双眉,脑中快速思考对策。无论舒眉黛是不是舒家人,只要她是颜儿的转世,他就绝不可能放手。 她的心中肯定还是有他的,要不然不会惆怅地弹着那首《长相守》,道尽了无法相守的相思之情。 “叫吴廷进来。” “是。”纪柏修即刻起身外出,把吴廷给唤进来。 等吴廷进到厢房内,在桌边坐下后,单征樊开口吩咐。“吴廷,我有件任务要交代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要少主吩咐的事情,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办到!”吴廷豪气万分的回答。 “这件任务,我相信你不必豁出性命也能办到。”单征樊淡淡一笑。“我只是要你去抢个人而已。” “什么?抢人?”吴廷一愣,完全想不到会是这种任务。“抢谁?” 纪柏修也感到非常讶异,不懂少主怎么会突然有抢人的念头? “镇西侯舒家的小姐,舒眉黛。”单征樊的语气是万分肯定。 吴廷及纪柏修错愕的对望一眼,之后由纪柏修代表询问。“少主,您怎么会突然决定要抢舒家小姐?” 这事要是出了任何一点差错,落下线索,他们秘密筹划复国之事很有可能就会被舒廉希查到,非常危险。 “绝不能让舒眉黛入宫为妃,只要她入不了宫,无论是什么原因或理由,天圜皇帝都会将问题归咎到舒廉希身上,认定是借口,咱们就可以靠着舒眉黛这颗棋子,更加分化舒家和天圜皇朝的关系。”单征樊早已想好说法了。 第九章 纪柏修随即明白了这么做的用意。“让天圜皇帝更加猜忌舒家,到时咱们起义时,天圜皇帝就算要派援军,也会刻意拖延时日。” “只要天圜皇帝小看咱们,援军越晚到达,咱们起义成功的机会也就越大。”单征樊淡淡一笑。 这么做一举两得,既能阻止舒眉黛落入天圜皇帝的手里,也能让目前的形势对他们更加有利,他何乐而不为? 纪柏修考量一会儿之后,也同意了单征樊的说法,毕竟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哪一件没有风险?要是因为有危险就裹足不前,哪里还能成就大事? 吴廷也不再迟疑,兴致勃勃的接下任务。“少主请放心,属下绝对会将舒家小姐手到擒来!” “记住,千万别伤到她,另外得将舒廉希派出的追兵引出业城,越远越好,让他白忙一场。” “属下遵命!” 初一,照例又是舒眉黛到鸿儒书院布施的日子。 她一进到书院里就心不在焉的左右张望,心里有着满满的矛盾,以及说不出口的重重心事。 自从那一日见到他出现后,她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总是在想他,明知两人不该再见面,她还是忍不住期盼,今日他还会再出现在书院中吗? 想见他,却又害怕见他,明知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她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小姐,您在找些什么呀?”开门布施的时辰未到,所以红桃跟着舒眉黛在书院内到处走。 “呃?”舒眉黛回过神,掩饰的笑道。“没什么,只是打发时间,随兴地到处看看罢了。” “喔。”红桃也没再多问下去。 沙沙…… 突然之间,靠近院墙旁的高树出现了不明的摇晃声响,紧接着好几名蒙面男子从树上跳下,动作迅捷的直往舒眉黛主仆俩冲了过去。 她们吓得花容失色,都还来不及喊救命,两人就分别被来人用布盖住口鼻,吸入迷药,舒眉黛使尽力气挣扎,却还是敌不过来人强大的力气,以及越来越涣散的意识,终究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当舒眉黛终于从昏睡中苏醒后,她已不在鸿儒书院内,而是在一间极度陌生的房间。 她抱着还有些晕沈的脑袋坐起身,困惑的瞧着四周景象,这间房的布置非常清雅,所用的布幔都是淡色系,微风从窗外吹入,玉铃叮当作响,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薰香气息。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 等脑中的晕眩又退去一些后,她才想起自己在鸿儒书院遇袭之事。 她惊慌的摸着自己的身子,发现完好无恙,没有任何不舒服,看来她暂时是安全的,就不知红桃怎么了,还有大哥,她的消失,肯定会让大哥非常着急…… 是谁将她抓来这儿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满脑子困惑,舒眉黛赶紧下床,想要离开这间屋子。 但她还来不及走出房间,倒是有人先一步推开门走进来,硬生生挡住她离开的步伐。 一见到来人,舒眉黛惊得倒抽一口气。 “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单征樊对着她扬起一笑。“我到底该唤你舒眉黛,还是……颜儿?” “我是舒眉黛,才不是什么颜儿!”舒眉黛瞬间警戒起来,对他不敢掉以轻心。“请你不要再认错人了。” 只要她否认到底,她就不信他能拿她如何。 “我的丫鬟呢?你们将她给掳到哪儿去了?如果你是将我误认为颜儿才抓我来这里,那就请赶紧将我送回去,我不会怪罪你,就当作从没发生过这件事情。” “咱们只有请你过来,并没有带走你的丫鬟,而无论你是不是颜儿,你都暂时无法离开这里,只能请你好好配合在这儿住下。”单征樊轻扯起一抹苦笑,对于她的排拒,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不要紧,既然她已经落入他的手里,他就有时间慢慢卸下她的心防,总会等到她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颜儿的一天。 “为什么?” “你可是镇西侯最珍爱的妹妹,咱们留你下来作客,自然是有用处的。” “你想拿我威胁大哥?”舒眉黛紧张地说。“你是要向我大哥复仇吗?大哥是无辜的,从头到尾错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单征樊眸中锐光一闪,从她的话中听出蛛丝马迹。“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复仇?你知道我和舒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就表示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不是吗?” 舒眉黛微抽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应该要彻底装作不认识他才是。 “所以舒廉希也知道我的存在?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放过……” “不,大哥什么都不知道,请你别误会他!我……”舒眉黛见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她才猛然惊觉,赶紧住嘴。 原来他刚才是刻意在套她话! 这一世的他变得狡诈难缠极了,她本就不是什么会耍心机之人,不知该如何与他应对才好。 “所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他不断逼问。“你是如何知道?又是何时知道的?” 他的存在是个秘密,若是舒廉希也知道他的存在,肯定早就有所行动,不会到现在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这一点他倒是相信。梦远 书城 既然连舒廉希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区区一个弱女子又怎么会知道?她身上真的有太多谜团,她前后的举止反应也充斥着满满的矛盾,很多地方他想不透,等着她亲自解释。 舒眉黛知道自己说越多只会越露出破绽,干脆紧咬下唇不说,当个哑巴算了。 “不说?那也不必伤了你自己的唇。” 他伸出手想要解救被她咬得嫣红的唇瓣,免得他越看越心疼,没想到她却吓得后退一大步,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还是只能苦笑着收回。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已截然不同,她也不再是他能轻易碰触的人了…… “我不想伤你,但我的属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对于想逃跑的客人,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单征樊只能暂时转身离去。“请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还会再过来的。” 舒眉黛继续警戒的看着单征樊离去,直到房内只剩下她一人后,她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全身虚软无力,差点就要站不住脚了。 他将她抓来,图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她相信他绝对不会伤害她,但她却担心舒家陷入危机,两家的冲突即将展开。 到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吴廷的人马虽然将舒眉黛及红桃都给迷昏,但他们最后只带走舒眉黛,依照单征樊事前的吩咐,将舒眉黛安置在明居别院内,限制她只能在自己所居住的别院内走动。 舒眉黛在鸿儒书院被掳走后,当然引起一阵大骚动,舒廉希马上派人寻找舒眉黛的下落,但他的人却被单征樊的人刻意引到错误的方向,越追越远,得不到任何线索。 一切都如单征樊所预料的在进行,舒眉黛消失期间京城又来了一道圣旨,要舒廉希赶紧将舒眉黛送入宫中,舒廉希再度希望延后入宫时日,这让来传圣旨的太监心生不悦,回去肯定在皇上面前大说特说舒廉希的坏话。 前次称病,这一回又说遭贼子俘虏、下落未明,谁知道这是不是舒廉希在自导自演,下一次又想拿什么理由来三度延迟?皇威哪能容得下这土霸王三番两次的蓄意挑战? 而不知道外界情况的舒眉黛,只能无奈的待在被软禁的院落当中,努力想着该如何从这陌生之地逃脱。 “唉……” 房间里,舒眉黛愁着一张脸,来回不断踱步,她试着走出去过一次,发现若是在这座别院内到处行走,是没有任何人阻挠她的,但只要跨出别院门口一步,就会有神出鬼没的男子挡在她面前,请她回别院内好好待着。 看来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她一点武功都不会,想从这里逃出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除了不能离开别院这一点外,他们待她像客人一样,不只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特地配了一个丫鬟供她使唤。 但她知道那名丫鬟应该也是来贴身监视她的,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想使唤那名丫鬟。 叩叩—— 此时房外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舒眉黛停下脚步,按捺住心烦,柔声轻喊:“进来吧。”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名年轻姑娘,她正是被指派给舒眉黛的丫鬟柳儿,柳儿后头又走进几名丫鬟及男仆,手上各有东西,鱼贯的走进房内。 柳儿在房内看了一圈,指着窗边一处还空着的位置。“桌椅就摆那儿吧。” “是。” 搬了一组新桌椅进屋的男仆们手脚俐落的走过去,没几下就将桌椅给摆好了。 紧接着其他丫鬟擦桌椅、放椅垫、放琴、放薰香,动作迅速又确实,等东西摆好后就退出房,只剩柳儿一人。 舒眉黛困惑地来到桌边。“这是在干什么?” “舒姑娘,这是咱们少主特别吩咐的,说怕姑娘在别院内无事可做会感到烦闷无趣,才特地备了一把琴,让姑娘可以解闷。”柳儿笑笑的回答。 他知道她爱弹琴?舒眉黛不由得苦笑,差点忘了,他笃定她就是贺兰颜转世,恐怕是直接将她当成贺兰颜看待,那么会送琴来也就没什么好讶异的了。 “喔,对了,少主还说,舒姑娘若是想要些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会帮姑娘备来的。” “多谢,你也忙了好一会儿,这里没什么事,你就回去休息吧。”舒眉黛淡淡一笑,语气虽温和,但是疏离的态度明显。 “舒姑娘若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唤奴婢过来。”柳儿在曲膝行礼完后,便退出房内,不再打扰。 直到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人后,舒眉黛才轻轻抚摸着琴身,心头涌上无限感触。 这把琴,真像当年单辰送给她的琴,他是刻意的吧,无所不用其极想勾起她和他之间的前世记忆,让她承认她就是贺兰颜。 但她怎么有办法承认?她和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愿意抛去国仇家恨、不再追究,或许她还能随着他遁世隐居,再也不问世事,也不问过往两方之间的恩怨情仇。 这有可能吗?她苦笑,恐怕很难,比登天还难…… 她随意拨了一下琴,琴弦在指尖上震动着,发出好听的弦音,只试了这么一下,她就知道这是把珍贵的好琴。 舒眉黛的一颗心都放在琴与自己的深思中,浑然不觉柳儿离开后没多久,单征樊就从外头走进来,且无声的朝她慢慢靠近。 他来到她的后头,在她耳旁轻声低语。“这把琴,喜欢吗?” “呃?” 舒眉黛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收回在琴弦上的手,没想到单征樊的动作更快,握住她本欲收回的手,继续轻压在弦上。“随便弹首曲子吧,这样才能真的试出琴到底好不好,也可顺道让我一饱耳福。” “你……” 舒眉黛有些羞恼的微转过身,才发现两人此刻靠得异常的近,几乎要紧挨着彼此的身子了,而他微低下头的动作,让他的脸就靠在她的肩上,她一转过头,唇瓣几乎要划过他的嘴,气氛是说不出的暧昧。 第十章 她心慌意乱,想要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却碍于他抓住她的手,刻意将她困在他的胸膛与桌子之间,害她进退不得,只能继续僵站在原地,气得与他大眼瞪小眼。 无赖!她已非贺兰颜,他也非单辰了,两人既无任何关系,他又怎能靠她靠得如此近,简直就是存心调戏她! “我怎么了?无论是好话、坏话,我都不介意,你大可直说,不必有顾忌。”单征樊轻勾起一笑。 她在生气,明知自己这么做的确是唐突了,但他却不打算收手,只因她又羞又气的模样,那嫣红的双颊、微噘的樱唇,在他眼里可是说不出的诱人,看再久也不觉得腻。 “请你放手。”她强压下悸动不已的心,努力装得不为所动。 单征樊如她所愿的放开她的手,但还是将她困在他的胸膛之间,若即若离,存心扰乱她的心。 他轻勾着笑意,是发自内心真正的愉悦,这辈子活到现在,他难得有如此轻松喜悦的时刻,就只因为寻到了她,而她,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虽然离两人过往的亲密还差得远了,但此刻能如此靠近她,已足够慰借他的思念之情,聊胜于无。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她心慌意乱的赶紧将头转回,背对着他,避免与他正面对上。 “什么眼神?” 那分明就是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饱含着满满情意,有着无限柔情,但此刻的她承受不起,只能逃避。 他肯定是故意的!再与他共处一室下去,真不知他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软化她的心防。 他瞧见她纤细的脖子上泛起红艳之色,笑意更深了。“你在害羞。” “我才没……” 他轻勾起她颈边的一缕青丝,似有意又无意的淡淡拂过她的肌肤,害她冷不防一记轻颤,身子突然变得异常敏感,连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行,她不能再跟他靠得如此近,她得将他赶走才行! 叩叩—— 此时正好有人敲门,打破一室的旖旎,柳儿的嗓音紧接着在外头响起。“少主,纪公子有要事求见。” 听到柳儿的声音,舒眉黛暗自欣喜,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单征樊双眉微蹙,有些不悦被打扰,但也只能暂时收手,放过她一马,让她得到喘口气的机会。 单征樊转身离去,收起只有面对她时才会出现的温柔浅笑,微冷着表情推开房门,面对门外的人。 就在柳儿的身旁,纪柏修恭敬的行礼。“少主。” 单征樊走出房间,往别院外走,纪柏修也即刻跟随离去。 等到离开别院,单征樊才开口询问:“什么事?” “西鄯遗臣愿意响应复国起义的名册已经整理妥当,就等着少主过目。” “那咱们就到议事房那儿去吧。” “是。”纪柏修瞧了后头渐离渐远的别院一眼,内心的困惑越来越深,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少主,您对舒姑娘……” 舒眉黛在别院所受到的待遇,全都是少主亲自吩咐的,以客相待并没有什么,但少主所做的已经超过对待客人的程度,几乎像是在精心呵护着心爱的女人。梦远书城 不说别的,就说少主刻意与舒眉黛独处一室的举止,就够让纪柏修警觉担心了,他明白少主并非好色之人,所以实在是想不透,少主为何会在明知舒眉黛身份的情况下,还与她如此接近,完全不避嫌? 单征樊顿下脚步,似笑非笑的转过身来。“你有什么话就全说吧,不必吞吞吐吐的有所顾忌。” 既然少主都这么说了,纪柏修也就干脆的提醒。“少主,她可是舒家的人。” “就因为她是舒家的人,我才会接近她。” “属下不懂。”纪柏修轻蹙起眉头。 “咱们除了可以利用她分化舒家及天圜皇帝之外,或许还可以利用她向舒廉希套出西鄯国玺的下落,毕竟她可是舒廉希最疼爱的妹妹,我相信舒廉希对她也最无防备。” 天圜皇帝与舒廉希的嫌隙已现,他们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若能说服舒眉黛回舒家去帮他问出西鄯国玺的下落,这正是他们顺利夺回国玺的最好机会。 “但舒姑娘怎么可能会背叛舒家帮助咱们?”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为爱反叛之事并非没有,只要能抓住她的心,没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单征樊信心十足的回答。 对于她,他的确是有私心的,只不过这真正的心意无法让属下知道,免得动摇军心,只好以别的理由来掩饰。 他只能在心里暗自苦笑,喜爱一个人竟无法正大光明,还得在属下面前装出虚情假意的模样,也真是可怜。 怪只怪,她今生竟出生在舒家,若她不是舒家人,他又何须如此隐藏心意,早就大大方方许下她的人了。 但纪柏修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奇怪,甚至觉得少主根本无须这么做,他们可以想其他方法找出国玺下落。“少主……” “别说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多加干涉,努力做好分内之事就够了。”单征樊断然制止他继续劝说。 知道主子心意已决,纪柏修就算内心有诸多疑虑,还是只能忍下来,不再多说。“属下明白了。” 舒眉黛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现在的单征樊对她来说太过危险,他每天都会出现在别院里,而每见他一次面,她的心就会跟着挣扎一次,意志也逐渐动摇中。 他的刻意诱惑、靠近,扰得她心慌意乱,曾试着拿两人敌对的家世逼他停止对她的干扰,但却只得到这样的结果—— “我不在乎之前你姓什么,往后,只要你跟着我姓单,我会护你一辈子,谁都无法伤害你。” 他是铁了心要得到她,不计一切代价,如此的执着她无福消受,所以她更是努力想办法要逃离,而且越快越好。 “舒姑娘,您要歇息了吗?” 柳儿见舒眉黛今日似乎特别倦,消磨时日的书册看了一半就搁下,转身回到内室,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舒眉黛柔声答道:“不知为何,我今日身子有些困乏,想想还是早些睡好了。” “那奴婢帮您更衣吧。” 舒眉黛没有阻止柳儿帮她脱下外衣,只着单衣上床躺下,柳儿关好房内的窗户后,就吹熄灯火退出房间,回到隔壁的小偏间里。 舒眉黛在躺下之后,并没有入睡,她是刻意让柳儿早些回去休息的,这样才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今晚她要逃离这座大宅院,白日不好行动,但入夜之后防守必松,她或许有机会逃走。 她按捺住性子,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心想柳儿大概以为她已经睡着后才起身动作,摸黑从床下翻出一套衣物。 这套衣裳是柳儿的,她趁着今早柳儿出别院拿早膳时,偷偷进到隔壁柳儿的房内拿了一套衣裳,只要她打扮成丫鬟的模样,或许就能够顺利走出这座别院的大门,不会有人拦阻。 她换好衣裳后,又将自己的发丝绾成与柳儿类似的圆髻,准备好之后,来到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的、无声的推开门走出去。 屋外一片寂静,只有昆虫唧唧声,静得像是这座大宅院根本就没住人似的。 她心惊胆跳的踏出院落,顿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人突然挡在她面前、要她回别院内,她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开始迈步往外走,可不能放掉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错过今晚,她恐怕就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舒眉黛离开别院后不久,柳儿就从她的房内走出来,无奈的轻蹙了下眉。“果然还是逃了,得赶紧去向少主报讯才行。” 舒眉黛走在漆黑的大宅院内,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路,然而她对大宅院的形势完全不了解,就算终于顺利离开别院,她也不知到底该往哪里走,才能找到前门或后门。 她焦急的轻咬下唇,在一处三岔的园子路口停下来,不知道该选择哪条路走才好。 都已经出来了,又怎能再回去?虽然忐忑不安,但她还是挑了右手边的路走去,打算碰碰运气。 然而她才往右边跨出第一步,就听到有名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站住!哪里逃?” “呃?啊——” 唰地一声,一支飞箭破空而来,就直插在她脚前的地上,吓了她好一大跳,那箭要是再偏个一寸,就会射中她的! 她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却不见到底是谁射她,那箭又是从哪儿来的?她转身要跑,没想到第二箭再度飞来,又是直直插入她脚前的地上,吓得她浑身狂冒冷汗。 “夜里鬼祟擅闯者,绝不轻饶!” 她急急喘着气,还是不知道射箭者到底隐身在何处,既然都已被发现,那她也豁出去了,跨过地上的箭往前奋力奔跑,管不了那么多了。 “别想逃!” 男人的嗓音再度响起,飞箭破空的声音也跟着逼近,舒眉黛不敢转过身或停下脚步,紧张跳动的心几乎要从喉头内蹦出来了。 难道她今夜就要死在这儿了?不,她还不想死,她必须回到大哥身边去! “慢着!” 另一个熟悉的男人嗓音突然在此时咆哮出声,下一瞬间舒眉黛便被人狠狠的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猛烈的翻滚好几圈才停下,吓得舒眉黛三魂七魄都快散光了。 “颜儿,你没事吧?”单征樊撑起身子,担心的审视她的状况。 她惊魂未定,只能在他身下拼命喘气,瞪大双眼与他四目相对,脑中空白一片,早就吓傻了。 “少主?”原本埋伏在暗处射箭的属下急急现身,来到单征樊身旁,语气懊恼。“您肩膀中箭了!” 刚才情况太过危急,单征樊只来得及将舒眉黛扑倒,硬生生的替她捱了一箭,箭就插在左肩上头,再加上刚才的翻滚,更是加重伤势,正缓缓的渗出血来。 一听到单征樊受伤了,舒眉黛才终于回过神来,担心的轻抓住他的手。“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 虽然伤在他身上,但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宁愿伤到的是自己,也不要他替她受这不必要的苦呀。 他怎么会这么傻,傻到不顾一切的替她挡箭,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别担心,我没事的。”单征樊轻勾起一抹淡笑安慰她。 “你不要骗我,你都流血了!” “少主!”此时柳儿才小跑步的追上来,看到这变故,一脸惊讶。 “柳儿,你来得正好,赶紧将舒姑娘送回别院去。” “是。” 单征樊站起身,也一同将舒眉黛从地上拉起,却不慎牵动肩上的伤口,闷哼一声,双眉蹙得死紧。 “你……”舒眉黛见他强忍住痛楚的表情,心里异常难受,很担心他的伤势。 “柳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单征樊不让她有继续关心伤势的机会,冷声催促道。 柳儿即刻抓住舒眉黛的手。“舒姑娘,请回别院去吧。” “可是他的伤……” “少主的伤会有人处理的,请舒姑娘放宽心。” 舒眉黛敌不过柳儿的力气,只能被她半强迫的拉离单征樊越来越远,她不断的回头望向他,希望能回到他身边,却依旧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第十一章 被柳儿送回别院后,柳儿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而舒眉黛此刻也已无心思考逃离之事,她现在满脑子所担心的就只有单征樊的伤势。 他到底伤得严不严重?不知道他的状况,让她焦虑不安,一整晚都无法睡。 “柳儿,你去瞧瞧他的情况好吗?”舒眉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柳儿身上。“我很担心他的伤势。” “可是……奴婢得守着姑娘,要是让姑娘再离开别院一次,奴婢恐怕就不必在这儿干活了。”柳儿是一脸的为难。 “我答应你,不会再踏出别院半步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舒眉黛信誓旦旦的承诺着。 柳儿犹豫了好一会儿,看舒眉黛眼眶泛泪,急得都快落下泪来了,才终于答应。“好吧,不过舒姑娘,您真的不要再出去了,经过刚才的骚动,别院四周肯定更加派人手看着,也请您可怜可怜奴婢,别让奴婢难做人。” 柳儿在特地“叮嘱”过舒眉黛后,就离开别院探消息去了,在等待柳儿回来的这段时间,舒眉黛只能心急如焚的在房内来回踱步,暗自祈祷单征樊的伤势不会太严重。 约过了一刻钟后,柳儿才从外头回来,她一进到房内,舒眉黛就赶紧询问。“他的伤势还好吗?” “少主的伤口已经让大夫包扎过了,但似乎……还得观察一些时日。”柳儿的表情有些担忧。 “怎么说?” “大夫说,如果是单纯的箭伤那倒还好,但少主肩上的伤势在翻滚时加重,伤口都被扯裂了,所以这几日得小心一些,就怕伤口恶化。” 舒眉黛心一沈,又自责又懊恼,突然痛恨起自己,她若是没有逃跑的打算,他也不会因为救她而受伤了。 “舒姑娘,放宽心吧,少主福大命大,只要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柳儿柔声安抚。 但舒眉黛还是放不下心,这一夜虽然在柳儿的哄劝下还是上床歇息了,她却无法入眠,心心念念的就是单征樊的伤势,好想亲自去探望他。 见不到他,她真的无法心安,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好不容易捱到隔日,她一心盼着单征樊能出现在别院内,只不过她从一早等到夕阳西下,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身影,原本的期盼彻底落空。 直到柳儿送来晚膳时,她硬着头皮再次恳求柳儿。“柳儿,你再替我探探他此刻的状况,好吗?” 柳儿见她今日的膳食几乎都没碰,脸色也显得苍白憔悴,担心之情不言而喻,无奈的轻叹口气,也只能依了她。 “好吧,奴婢就帮姑娘探消息去,但姑娘也帮奴婢一个忙吧,晚膳多多少少吃一些,免得饿坏身子,得不偿失。” 舒眉黛虽然半点胃口都没有,为了得到单征樊的消息,还是答应下来。“你快去吧,我会好好用膳的。” “那姑娘您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柳儿离开后,舒眉黛才来到桌边坐下,看着一桌子丰富的菜色,就算色香味俱全,她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拿起碗,她魂不守舍的吞下几口饭,一心注意着房外的动静,这段等待的时刻特别难熬,几乎要磨去她所有理智。 好不容易,她终于听到门外出现脚步声,她赶紧放下碗筷站起身,恰巧柳儿也进到房间里。“他的情况如何?有好转吗?” “那个……” 柳儿是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这反应让舒眉黛更加心急,迫不及待想马上知道状况。“到底如何?” “少主的伤势……有些恶化。”柳儿吞吞吐吐的回答。“现在……正发着烧,躺在床上休息,意识昏昏沉沉的,不是很清醒。” 舒眉黛倒抽一口气,再也压抑不了想见他的念头,不顾一切地要冲出房间,却被柳儿赶紧拉住制止。“舒姑娘,您要去哪儿?” “我要去见他,我要亲自探望他的伤势!” “不行,您可不能擅自离开别院,况且您也不知道少主住在哪儿呀。” 舒眉黛一愣,更是心慌意乱,反过来握住柳儿的手,哽声恳求。“柳儿,求求你帮我,让我去见他,我一定要见到他!” 听到他的伤势恶化,她怎么可能有办法继续冷静的待在这儿?见不到他,她就犹如在滚沸的水内挣扎,痛苦不堪,只能煎熬到死。 她想守在他身边,亲自照顾他,直到他顺利痊愈,要是他这段时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会带着悔恨过一辈子的。 面对舒眉黛的恳求,此刻柳儿倒是意外的干脆。“您跟着我一块儿走,我带您去见少主。” “真的?”没想到柳儿会如此爽快答应,舒眉黛虽有些讶异,但能见到单征樊的强烈欣喜瞬间盖过讶异的情绪,让她没有心思多想,终于漾起笑意。“柳儿,谢谢你。” 柳儿带着舒眉黛走出别院,奇怪的一路顺畅,完全没遇到任何阻碍。 她随着柳儿的脚步,来到另一处环境清幽的院落里,柳儿熟门熟路的推开其中一间房门,一股淡淡的药香便从屋里散逸出来。 进到房里,床边正有一名丫鬟看顾着,就连大夫也随侍在一旁。 舒眉黛加快步伐来到床边,终于见到始终牵挂不已的单征樊,他紧闭着双眼,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眉紧蹙,呼吸浓重,就如柳儿所说的,看起来很难受。 她心疼不已的伸出手,轻抚上他发烫的脸颊,多么希望自己能够代替他承受痛苦。 柳儿朝床边的丫鬟及大夫抛去一眼,他们心领神会的默默退离床边,跟着柳儿暂时退到房外,刻意让舒眉黛有和单征樊独处的机会。 单征樊原本紧蹙的双眉又皱了几下,伸手握住覆在他颊边的柔荑,似醒非醒的哑声低喃:“颜儿……” “我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她默默流下两行清泪,只敢在他意识不清时承认自己的身份,若在他清醒时,她是万万不会回应他的。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她知道一旦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就是贺兰颜,她对他的情意就再也压抑不了,原本守得死紧的心也会彻底沦陷。 “别走……颜儿,别离开我……”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她轻趴在他的胸膛前,心疼难舍的继续落泪,听到他那虚弱却深情的恳求,她终究还是兵败如山倒,原本高筑的心防溃不成军。 她输得凄惨,只因她始终爱着他,对他的情意不曾改变过,之前的自欺欺人也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终究难以改变事实。 她放弃挣扎,只愿就这么守着他,至少这一晚,她不想再考虑两人间的身份问题,想要好好的放纵一夜,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吧,她已经累了,好累好累…… 一夜过后,昨日的挣扎痛苦都像是过往云烟,杳无踪迹。 单征樊一整夜都抓住舒眉黛的手,就连在昏沉之中也不让她离开,她只好由着他抓,寸步不离的守在床畔。 之后,她守到倦了,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胸前睡去,就这么睡了一夜,也没人来赶她。 所以当单征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趴在他胸前毫无防备的睡颜,她大概真的是累坏了,就算是以如此不舒服的方式睡着,她也睡得极沉。 他轻勾起一笑,抬手摸上她柔嫩的脸颊,动作极轻极柔,就怕惊醒了她,却也舍不得太快结束指尖上的眷恋。 其实他的伤并没有她所听到的那样严重,过了一晚,烧也退得差不多了,昨晚他之所以演那场戏,一切都只是为了逼出她对他的真心。 他很坏心,故意让她有机会逃离别院,再乘机冒险救她,为她受伤,就是要她因他而担心愧疚。 她承认自己是颜儿了,他的苦肉计极为成功,她就这么傻傻落入他所设下的陷阱里。 “嗯……”单征樊的动作就算再轻柔,终究还是惊扰到舒眉黛,她轻蹙起眉,眼皮动呀动的,似乎快醒了。 单征樊赶紧收回手,继续闭上眼,假装自己不曾醒来过。 一会儿后,舒眉黛全身酸痛地撑坐起身,忍不住轻呼几声,动动酸麻的手臂,之后才猛然想起单征樊的状况,赶紧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已正常不少,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烧退了……”单征樊也跟着在这时轻蹙起眉头,似昏似醒的轻喃。“颜儿……” “我在这儿。”见他的手抬起,似乎在寻她,她即刻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让他可以稳稳的握住。 单征樊将主动送上门来的纤纤玉指凑到嘴旁,似有意又无意的以唇轻抚,虽然依旧没睁开眼,嘴角却已有藏不住的笑意。“你终于肯承认了,我的贺兰颜。” “呃?”舒眉黛恍然大悟,他早已苏醒,却刻意装昏钓她的回答。“你……你真卑鄙!” “颜儿!”她恼怒的收回手,起身要离开,单征樊赶紧起身想追回她,却不慎牵动到肩上的伤口。“啊——” 一听到他挨痛抽气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还是心软的掉转回头,担心的瞧着他的情况。“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唤大夫……” “颜儿,别走!”单征樊忍着痛,马上将她拥入怀里,就怕她又离开。“咱们已经分离太久了,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离开我,也别狠心的不认我。” 舒眉黛怕在他怀中挣扎,会不慎扯到他的伤口,只能认命的被他抱着,无限惆怅。“你这又是何苦……” “没有你,我只会更苦。”单征樊轻扯一抹苦笑。“这辈子,我还没尝过何谓快乐的滋味,直到你来到我身边,我死寂已久的心才终于有复苏的迹象,终于能抓住属于我的那一点快乐。” 他打从一出生就背负着复国的沉重压力,从小就接受着严格的训练,每日一睁开眼就是练武、读书,面对着众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期望,根本没有快乐可言。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个傀儡,被西鄯过去所牺牲的百姓们以及他的前世怨恨所控制,非得踏上复国之路不可,没有选择的余地。 直到知道她的存在,他心上早已枯萎的花朵终于又重新活了回来。 所以他怎能放手? 要是放了她,他的心会跟着再度死去,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就真的只能当个复国傀儡了。 他最脆弱的一面只在舒眉黛面前展现,却也更让她痛心难舍,无法狠心抛下他。 她早已输得一塌糊涂,多想为了他抛弃舒眉黛的身份,只做他一人的贺兰颜,只带给他一人快乐。 但她和他一样,有个与生俱来就套住她的枷锁,在这座大宅院内,她可以做他的贺兰颜,但等她离开这里之后,她还是得回归舒眉黛的身份。 舒眉黛默默流着泪,终于伸手回抱住他,不再抗拒,因为已无力再抗拒,干脆就顺其自然,听从上天的安排吧。 上天让她待在他身边多久,她就当多少日的贺兰颜,给他所渴求的快乐,尽可能的满足他,也满足……她自己。 而当两人再度分离的日子到来时,她就会乖乖回舒家,尽她这辈子的责任,与舒家共进退。 第十二章 单征樊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她终于肯回应自己的感情,不再逃避,简直喜不自胜,抱住她的臂膀忍不住缩紧,语气难掩狂喜。“颜儿,我的颜儿……”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就算前方的路途还有不少障碍,他也会一一排除,一路与她走到尽头。 他不会再让上辈子的憾事发生了,这辈子,他肯定要与她长相守,生生世世都不再分离…… 舒眉黛不再逃跑后,自愿揽下照顾单征樊的工作,每日往来于两人所住的院落,已然不再像初时一样,连想踏出自己的别院半步也不行。 当然她的身旁还是有柳儿跟着,顺道帮些忙,免得舒眉黛累坏了,到时候心疼的可就是单征樊了。 能得到心爱之人专心一意的照顾,单征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就算伤口恢复得快,他也多在床上休息了好几日,就是贪求她的心疼。 在单征樊休养的日子,纪柏修有军情快报都是直接在他房里商讨,这时舒眉黛若是在场,会主动退出房外,避嫌避得彻底。 他们讨论的事情,她没有兴趣知道,而且她也有预感,那不会是她乐于听到的事,她不想多惹烦恼。 这一日纪柏修来时,舒眉黛正好不在,他将书信交给坐在床上的单征樊之后,就静静的候在一旁,等待单征樊看完并下达指示。 单征樊一边看信,一边询问:“舒廉希那里有何进展?” “舒廉希已经察觉咱们之前故意引导他们到错误的方向,现在正命人重新寻找舒姑娘的下落,并将目标暂时锁定在业城周围。” 单征樊冷冷一笑,看来舒廉希也是个聪明人,猜出他们藏人之地根本就在业城附近,才会虚晃这么一招。 不过他们连半点线索都没留,舒廉希想要得到进一步的消息没那么容易,还有得磨呢。 “少主,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安置舒姑娘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据点之一,舒廉希有可能为了寻找舒眉黛而意外查到此处,对他们来说很不利。 “没这个必要。”单征樊想也不想,直接否决。 纪柏修轻蹙起眉头,总觉得凡是事关舒眉黛,主子都欠缺该有的理智。 “少主,就当是属下多心吧,请少主千万别假戏真作了。” 单征樊看信的姿势微顿,压下心中的微恼,淡淡一笑。“我已说过,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他想将舒眉黛留在身边的心意坚决,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见而改变,只是,要大家在短时间内接受她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他必须另外想办法,让众人可以接受她。 此时舒眉黛轻敲房门,带着柳儿进房。 柳儿正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舒眉黛乍见纪柏修在房里,知道自己不经意打扰到他们谈事情,满怀歉意地说:“真是抱歉,我不知道纪公子来了,我先出去好了。” “不要紧。”单征樊将书信收起,交给纪柏修。“咱们正好结束了,你不必离开。” 纪柏修收妥信后转身离房,经过舒眉黛身边时,对她有礼的轻轻点头,但眼神可是戒备十足,全然的不信任她。 纪柏修离开后,舒眉黛来到床边坐下,柳儿帮忙把药搁在床边的小桌上,就识趣的退出房,不当碍眼的家伙。 舒眉黛拿起药碗,动作优雅的用汤匙轻舀一匙药汁,亲自吹凉后,递到单征樊面前。“辰,喝药了。” 丫鬟们始终不懂他们为何以陌生的名字称呼对方,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那代表着缘牵两世的情分,只属于他们俩之间的秘密,是绝不容其他人分享的。 他勾起笑,让她一口一口的慢慢喂,颇乐在其中,舒眉黛见他那藏也不藏的笑,羞窘得脸蛋微红,拿他没辙。 一碗汤药很快就喂完了,她将空碗放回桌上,拿出手绢细心的替他擦拭嘴角残汁,一举一动毫不掩饰对他的似水柔情。 擦完后,她本要收回手,却被他顺势握在掌心内,轻轻把玩,她羞瞪了他一眼,他的笑意倒是更深了,就是不打算放开她的手。 “颜儿,你是不是有些事情……该向我说明了?”他本来等着她主动开口解释,但她却始终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只好自己逼问了。 “什么事情?” “你怎么会出现在西鄯王宫废墟内?又怎么知道我的存在、怎能确定我就是单辰?” 舒眉黛一愣,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阿媱的事情说出来,就怕他不相信。但她若是不说,他肯定会不死心的继续问下去,直到她给他一个答案为止,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一切照实说出。 “其实……我之所以能出现在西鄯王宫内,全都是一个叫‘阿媱’的姑娘帮我的……” 单征樊听着舒眉黛娓娓道来那一段经过,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原来是他的出现,触动王宫废墟的法阵,将舒眉黛的魂魄引来,暂时附身在人形木片上现身,她才有办法领他去寻找钥匙。 而当时的她并不知他今生的身份,只确定他是单辰的转世,是她回到原本的身子后,阿媱才告知她一切。 难怪之后她瞧见他时极力躲避,前后态度矛盾,虽然这事情听来极玄,但他亲眼见过她的身影消失,只留下人形木片,所以倒是轻易便相信她的说法。 舒眉黛将大部分的事情经过都坦白以告,唯独隐瞒了她与单征樊之所以都拥有前世记忆,是阿媱刻意为之,以及两人此刻敌对的困境,也是阿媱一手造成的部分,因为就算说出来,对现况也没有帮助。 “那个阿媱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又在哪儿?”单征樊倒是对这个神秘女子非常好奇。 舒眉黛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而她也是行踪不定,偶尔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单征樊轻叹了一口气。“你真傻,居然为了我,在那儿守了如此漫长的一段岁月,难道你就不怕永远都等不到我?” 一想到她的魂魄从殉国之后就守在那儿,看着王宫一日日的破败、颓废,直至荒凉无人迹,他就不得不痛心,也无法想像,那么长的一段日子,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简直是一种酷刑呀,而她却甘心承受、无怨无悔,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受得了如此漫长的煎熬等待? 舒眉黛轻漾起笑意,笑得万般柔美。“我已经等到你出现了,所以没有必要去想怕不怕的问题了,不是吗?” 那一段日子,她就这么痴痴傻傻的度过了,说有多辛苦,她也不复记忆,只觉得能够完成当初的承诺,她也就了无遗憾。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他轻拉过她的身子,拥入怀里,对她有着浓浓的心疼与不舍,只能一直拥着她,久久都不愿意放手,像是要与她互相依偎到天荒地老。 这辈子他到底该如何呵护她、疼宠她,才能弥补得了她为他付出的不悔痴情? 不,一辈子根本不够偿还,他需要花好几辈子的时间才能还完这笔情债。 他心甘情愿,乐意下辈子、下下辈子、无数的下辈子都与她纠缠,难分难舍,再续过往情缘。 舒眉黛在他的怀里继续微笑,就只是如此单纯的轻靠在他怀里,她也能感到无比的幸福甜蜜。 若是能和他永远待在这儿,不用再管外头的纷纷扰扰,那不知该有多好? 但她知道,这场美梦终究会醒的,只是早和晚的差别罢了,她与他,还是逃脱不了这一世的宿命,敌对的宿命。 只盼梦醒之日别太早到,让她再多沉醉一段时日,再多贪求他的呵护宠爱一下…… 单征樊的肩伤完全痊愈后,不必舒眉黛照顾,她也就没再踏入他的院落内,乖乖待在自己的别院里,安分守己的当她的“客人”。 她安分守己了,他可“不甘寂寞”,又换他开始每日都到她的别院里,存心与她纠缠不清。 单征樊摸着摆在她房内的琴,一时心有所感,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听到她弹琴了,从前他在忙碌时最爱听她弹上一曲,那悠扬的琴音总能洗去他心中的疲惫,甚至让他全身舒坦,感到清爽又轻松。 “你摸琴做什么?”舒眉黛笑着来到他身旁,故意装得一脸好奇。“难道你要为我弹首曲子吗?” “要我弹琴,干脆断了我的十指算了。”他搂着她的腰,在她耳旁柔情低语。“我不弹,就偏要你弹。” “为何非要我弹不可?”她不依的微噘起樱唇。 “当然是因为你的琴技无双,而我这双粗手,怕只会将琴弦挑断而已。”他可以七步成诗,可以将琴曲所表达之意说得头头是道,但真的要自己弹,他可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门外汉了。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呀。”她兴致勃勃的提议。 “要等我学成出师,不知得等上几十年,何必如此麻烦?” “不曾试过,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琴仙下凡,一学就通?” 在舒眉黛半劝半哄之下,单征樊不想扫她的兴,只好与她并肩坐在琴桌前,由她领着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弄,弹出一声声不成曲调的弦音。 与其说他在学,倒不如说是在琴上与她柔滑的指头嬉闹着,没半点认真,害她教得很是气恼,途中瞪了他好几眼,他总是笑得得意,存心与她瞎耗。 “罢了罢了,你既然无心学琴,咱们就别再继续浪费时间了。”说完舒眉黛就起身要走。 “颜儿,别走。”他伸手一勾,即刻又将她搂了回来坐下,紧紧扣在身边,不让她走,亲昵的在她耳边低喃。“你还没为我弹一曲呢。” 她娇瞪了他一眼,眸中尽是埋怨,他只打算听现成的,连学都不肯学,她又为何非顺他的意不可? “我的好颜儿,我的好师傅,你总得先露一手让我瞧瞧,我才好依样画葫芦,一音一调的慢慢学呀。” “真的?”她狐疑的继续瞪他,心想他肯定是在哄她。 “你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他继续磨,非得磨到她心软为止。“《长相守》,为我弹一曲《长相守》吧,记不记得,你还欠我这一曲。” 颜儿,等朕回来,替朕弹一曲《长相守》吧。 她心一涩,想起了两人前世分离前的最后一刻,她的确还欠他一曲《长相守》,直到现在,终于有机会还了。 她漾起笑,不再闹别扭,伸手轻拨琴弦,悦耳动听的琴音便如流水般滑出,回旋环绕在彼此之间,弹出不变的眷恋之情。 紧接着,她轻启红唇,用着如黄莺出谷般的柔婉嗓音唱出他为她而写的诗句,过往的种种甜蜜也在此刻涌上心头—— 长相守,共辰兰。 琴瑟和鸣响金銮,鸳鸯同戏笑语繁。 叠影映阶年年过,月圆人圆两心欢。 美眷娇花艳如丹。 上有苍穹远层翠,下有碧土无极宽。 天地为证魂为凭,情系此生永不单。 长相守,醉心甘。 他听得如痴如醉,同样也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两人短暂却美好的十年夫妻情谊,犹历历在目,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一样,鲜明得连微乎其微的细节都还记得。 第十三章 天地为证魂为凭,情系此生永不单。他上辈子没完成的诺言,这辈子拼了命也要实现,绝对不再辜负她。 最后一音弹毕,她微红着双眼瞧向他,两人默然无语,但心中同样因为回忆而激荡着、感慨着,久久无法平静。 他轻抚上她娇嫩的脸颊,俯身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的情意化为绵密而深情的吻,与她难分难舍,恋眷不休。 她动情的轻启唇瓣,他更是长躯直入,恣意品尝她唇内的甜美津液,火热的唇舌紧紧交缠,对彼此的渴望越来越多,已经不是深深的一吻就有办法满足的。 他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床榻走去,她嫣红着双颊,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她却一点都不想阻止,将头埋进他火热的胸膛,既害羞,又期待。 她只想成为他的人,这辈子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能碰她。 所以就算这么做不合礼教,她也义无反顾,心甘情愿的躺在他身下,由他将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褪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烙下一记又一记殷红的吻痕,两人紧密的合而为一,发烫的身子纠缠在一块儿,又痛又欢愉,激情且忘情,两人欢爱一回又一回,像是再多都不够,难以填满空虚已久的心房。 她紧紧抱着他汗湿的背脊,与他在欢爱的极致之处疯狂,抛去所有矜持…… 一室宁静,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隐隐暗示着刚才房内曾发生的云雨之欢,虽然安静,却有更多说不出的暧昧正蔓延着,绵延不绝,不见止息。 单征樊轻拥着累坏的舒眉黛,与她一同在床上歇息,他爱不释手的把玩她的发丝,嘴角微泛笑意,内心有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终于又属于他了。 真想就这么将她拴在身边,寸步不离,只可惜眼前还有许多阻碍要跨越…… “颜儿。” “嗯?”她虽然闭着眼,却没有真正睡去,只是暂时休息而已。 “你曾经听说过……舒家暗藏着当年的西鄯国玺吗?” 舒眉黛立时睁开眼睛,困惑的瞧着他。“你问这事,是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出国玺的下落,然后物归原主。” “就只是物归原主?” “是。”他温柔的微笑,回答得毫不犹豫,其实内心早已百转千回,根本没有表面上说的如此单纯。 她不知道他即将以复国为名起义之事,他不说,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了,也只是多增烦忧。 如今复国军各方面的准备都已接近最后阶段,只等待最好的时间点就可以起义,如果舒眉黛可以再替他找回国玺,那势必更能助他一臂之力。 “找出国玺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虽然我暂时无法给你一个名分,但我会另寻一处地方好好安置你,之后有段时日我会非常忙碌,暂时无法照顾你,但我发誓,只要时机一成熟,我就会将你接回我身边,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这是在以两人的感情诱她背叛舒家,但他不得不这么做,若是她真能找回国玺,对复国军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将来众人就算对她的身份有微词,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她这么做对他们来说可是“投诚”。 他只怕,她在知道单、舒两家即将兵戎相见时,会无法接受这件事,她终究在舒家活了十八年,养育之情是无法如此轻易割舍的,所以他只好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诱她背叛,替她作出决定。 就算她事后会恨他、怨他,他也会坦然承受,努力寻求她的谅解,无论得花多久的时间得到她的原谅,他都会耐心等待,毫无怨言。 总而言之,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了,他要她与舒家趁这机会断得一干二净! 舒眉黛瞧了他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答话,她知道他有事情瞒着她,也猜得出来,那事情……恐怕不是她乐于听到的。 如果她傻一些,或是能为了爱再更自私一些,就可以乖乖听他的话,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去想,这段日子不知会有多快活……只可惜她并不傻,也很难为爱自私,知道她若是帮了他这个忙,就等于是背叛舒家。 “颜儿……”他紧紧的拥着她,继续在她耳边低声蛊惑,就怕她不心软。“国玺对我来说有极重要的意义,我只求你帮我这个忙而已,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好吗?” 复国大业与她,他都不想放弃,鱼与熊掌都要兼得,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不会轻易放手。 她在他的怀里闭上眼,努力忍住眼眶内微微泛起的湿意以及内心的苦涩,轻声回答:“好,我帮你。” 终究,他们分离的时刻还是到了,她会替他找到国玺,但就如同她之前的打算,离开这里回到舒家后,她要回归到身为舒眉黛的正轨。 贺兰颜已死,在世人眼中,她是舒眉黛,是叛国贼舒家的后代,任谁都无法扭转这样的局面。 希望,你能顺利找到困境的出路,别像我一样…… 阿媱这话说得轻松,但现实的困境又怎么会如此容易解决? 至少对她来说,她所面临的困境是一座跨越不过的高山,找不到出路,只能被困死在山林里,没有一丝希望。 她认命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不想认命,也由不得她…… 自从舒眉黛在鸿儒书院意外失去行踪后,舒廉希就不曾有一日安睡过,十分担心她的安危,就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这段时间没有人来向他勒索,她就像是突然从这世间消失似的,若她真是被人有意图的绑架,那他还宽心一些,至少她是暂时安全的,他只怕她已经不知在哪一处无人之地香消玉殒。 “该死的混帐东西!” 书房内,舒廉希愤怒地将所有怨气都发在来报告消息的属下身上,只因妹妹已经消失一个多月,调查下落的行动却始终没有一点进展,简直就是一群没有用的废物! 属下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侯爷,请再给属下一段时日,再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这句话吗?上一回你也是如此向我承诺的。”舒廉希恼火的咆哮。“滚!十日之内,你要是再查不到任何消息,你就提头来见本侯爷!” “是,属下一定尽力!一定尽力!”他吓得脚步踉跄的赶紧离开书房,可不想真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属下离开之后,舒廉希重叹了口气,坐倒在椅子上,感到万般沮丧,真的想不透,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查不出任何一丁点线索? 这太不寻常了!他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总觉得妹妹消失之事没这么简单,似乎透露出些许古怪…… “侯爷!”此时总管突然急急忙忙冲入书房内,情绪激动到连门也忘了敲,只想着要赶紧报告好消息。“小姐……小姐她回来了!” 舒廉希原本疲惫的神色一振,不敢置信,连忙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小姐回来了!”总管激动的再度回答。“谢天谢地,小姐安然无恙!” “小黛!” 舒廉希再也难以克制情绪地冲出书房,一颗心强烈震荡着,只想尽快确认妹妹的安好。 她真的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不是作梦吧?不是作梦吧! 他在长廊上快速奔走,没过多久,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长廊尽头奔来。 “大哥!” “小黛!” 他们俩在长廊中央见到了面,难掩兴奋激动,舒廉希紧紧抓住舒眉黛双肩,上上下下瞧了她一圈,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高兴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她看起来瘦了一点,幸好脸色健康红润,虽然一身寻常百姓的普通衣裳,遮掩了不少原先的丽姿,但应该没吃太多苦头。 舒眉黛柔声说道:“大哥,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将她拥入怀中,感激上苍让她平安归来。 他们舒家就只剩他们兄妹俩了,他真的不敢想像,要是连她也走了,他一个人继续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两兄妹紧拥了好久,等到激动情绪终于逐渐平复,舒廉希才拉开两人的距离,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抹去。“告诉我,你是如何平安归来的?当初又是被什么人给掳走的?”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掳走我的那些蒙面男子是谁,只知道他们一路将我带离业城越来越远,之后我乘机逃脱,却在逃跑时不慎撞昏了头,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幸好被一位路过的好心公子所救,等我想起自己是谁,就央求公子送我回来,所以迟至今日才回到家里。”舒眉黛眼眶含泪的解释。 这些理由,是她照着单征樊的吩咐说的,要不然她也不知该如何向大哥解释自己消失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些什么事。 听完妹妹的解释,舒廉希松了一口气,虽然其中的详情被简单带过,他也不急着在此时间清楚,反正她已安然回来,以后可以慢慢问。 “那送你回来的公子呢?” “他现在正在前厅内。” 舒廉希带着舒眉黛往前厅走去,打算好好谢过帮助妹妹的大恩人,一进到前厅,就见一名穿着朴素的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 “侯爷。”单征樊见到舒廉希出现,即刻起身行礼。 “恩公请勿多礼。”舒廉希赶紧向前制止他行礼,迅速打量他一遍,觉得他态度沉稳,绝非普通之人。“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敝姓吴,只是护送舒姑娘安然归家罢了,不敢承担恩公这两个字。”单征樊态度谨慎而有礼。“既然舒姑娘已与侯爷相见,在下的任务也已完成,是时候该离开了,后会有期。” 他已和舒眉黛约好,他会暂宿业城的客栈,一有国玺的下落,他们俩就在客栈内相见。 而在得到国玺后,他会马上带她撤离业城。 “吴公子请留步。”舒廉希语气恳切地留人。“吴公子送舍妹归来,实是咱们舒家的大恩人,我非好好报答公子一番不可。” “在下助人并不求任何报答,也请侯爷不必多礼。”单征樊态度坚决,不为所动。 “那么这样吧,至少让我摆一桌酒席聊表谢意,公子饱餐一顿再离开也不迟呀!”舒廉希也非常坚持,绝不能失了礼数。 舒眉黛知道单征樊不想多留,但哥哥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扫了哥哥的兴,真是左右为难。 单征樊暗自斟酌了一会儿,终于回答。“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单征樊暂时留下后,舒廉希马上命人去准备酒席,务必要将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桌,绝对不能怠慢贵客。 宴席上,就由舒廉希及舒眉黛兄妹俩亲自招呼他,他始终保持着谨慎有礼的态度,不想与舒廉希有太多牵扯。 他们俩将来可是要兵戎相见的仇敌呀,单征樊在心里暗暗冷笑,若是舒廉希知道自己今日热切招待的“恩公”,其实是将来战场上的对手,真不知要呕出多少血来。 舒廉希本有意弄清他的来历,心想若有机会或许可以纳入麾下,但见他无意多留,经过几次言语试探都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后,也只能作罢。 第十四章 宴席结束后,舒廉希甚至邀单征樊今晚就在镇西侯府住下,明日一早再离开,单征樊则以已经在业城寻到客栈居住为由回绝了,坚持不多留。 镇西侯府毕竟是舒廉希的地盘,他可不想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处境,他的属下也不愿见他涉这种险,就算现在舒廉希根本不知他的真正身份,也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舒廉希也不再挽留,和妹妹在大门前亲送单征樊离去后,便进到府内,结束今晚的应酬。 因为舒眉黛的平安归来,所以今晚舒廉希很开心,在席间喝了不少酒,他一回到房间后,服侍他的丫鬟就赶紧去端醒酒汤来,免得隔日他就得宿醉头疼了。 “大哥。” 本该是丫鬟拿醒酒汤进来的,却没想到反倒是舒眉黛亲自送来,脸上还漾着甜美的笑容,舒廉希即刻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汤碗。 “累了一日,怎么不赶紧回房去休息?” 舒眉黛笑着摇头。“我还不累,离家这么长一段日子,倒想和大哥好好的聊一聊。” 舒廉希欣慰一笑,他也想知道她消失的这段时日有什么际遇,兄妹俩便在桌边坐下,话家常的闲聊着。 他问她这段时日有没有吃苦,她则问他过得可好?经过分别又重聚,他们更珍惜彼此的兄妹情分,互相关心不舍。 “小黛,你真的想不出半点线索,好让我可以追查那些绑走你的人到底是何来历?”舒廉希始终非常在意这事,若是不能尽快将他们绳之以法,就怕妹妹将来会再陷入危险当中。 还有,他决定尽快将她送至其他地方安置,他已找到一名年岁相仿的宗族之女,代替妹妹进宫,反正天圜皇帝不曾见过妹妹的模样,他只要打点好一同随行的人马,就不怕露出破绽。 他就只剩这个妹妹了,她心思单纯,若真的被送进勾心斗角的后宫里,又有谁能保护她?所以他宁愿将她留在自己所能主宰一切的范围内,由他亲自守护。 舒眉黛无奈的摇摇头。“他们一路上都将我的眼睛给蒙住,我什么都看不到,无从猜测他们是何身份,不过……我在逃跑的那一日,偶然间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提到了一样东西,让我感到有些纳闷。” “什么东西?” “西鄯国的……国玺。”她表面上看似镇定,但心儿早已紧张得狂跳起来,终于把话题导入她最想要知道的问题上头了。 舒廉希微蹙眉头。“你确定,他们真的提到了这样东西?” “我听得一清二楚。”舒眉黛点点头。“大哥,咱们舒家……真的拥有这样东西吗?” 她也曾经听说过当年舒盛藏起西鄯国玺的传言,但时至今日,舒家从未有人证实过这件事,即使单征樊相信有,她也不敢肯定。 舒廉希敛眉沉思了一会儿,因为相信她,所以选择坦诚以对。“的确,是真的有。” 历来只有继承镇西侯爵位的人才知道国玺的所在地,而知情者当然不会公开这个秘密,也不理会外头的流言,任凭大家随意猜想。 “那国玺现在在哪儿?在咱们镇西侯府内吗?”舒眉黛紧张的又问,越来越接近答案的核心了。 若是国玺在镇西侯府内,她要拿到手就容易得多,怕就怕玉玺藏在别处,那就麻烦了。 “小黛,这事你不须知道太多。”舒廉希轻拍她的肩,就让这个问题点到为止。 如果那些人的目标真的是西鄯国玺,他们得到国玺之后又想做什么? 难道……是当年西鄯王室残存的遗族所指使的?他知道当年的西鄯王室并没有死绝,但这一百多年来,也不曾有过遗族的消息,彻底销声匿迹,他要斩草除根也有困难。 舒眉黛心一慌,不假思索就问:“大哥,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小黛,你为何非得知道国玺的下落不可?”舒廉希微挑下眉,总觉得她此刻的表情与反应有些奇怪。 “呃……那是因为,若那些人原本的打算是要拿我换国玺,现在没有我这个筹码在,他们恐怕会直接上门来抢,如果国玺真的在镇西侯府内,这里不就危险了?”她心惊的赶紧想个理由解释。 “就算他们真的直接上门来抢,也不一定找得到国玺。”舒廉希信心十足的一笑,还是没有透露国玺到底是不是在镇西侯府内。 舒眉黛有些丧气的微咬下唇,她本以为今日大哥喝了不少酒,可能比较好套话,只可惜她太小看自己的哥哥,如此大的秘密,就算他真被灌醉了,也不一定会说溜嘴。 现在她该怎么办才好?这一回问不出国玺的下落,之后再问肯定会勾起他的疑惑,到那时她又能拿什么理由来掩饰? 舒廉希默默观察妹妹的表情,总觉得她似乎心中有事。 不对,很不寻常,她好像隐瞒了他什么事情,还是说……她根本就是刻意想套他的话? 他暗自斟酌了一会儿,决定要试试她。 “小黛,侯府的安全你不必担心,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国玺的下落,我告诉你也未尝不可。” 舒眉黛原本烦愁的神色一顿,又重新露出喜色。“真的?” “当然是真的,其实它就藏在镇西侯府内一处你也常去的地方。”舒廉希笑笑的提示。 “我常去的地方……”舒眉黛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脸困惑。 “大哥,我还是猜不到是哪里,你就别卖关子,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你连猜都不猜,就要我说答案,你哪时变得这么没耐性了?”舒廉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大哥,你就说吧……”她笑容甜美地顺势撒娇。 “算了,不逗你了。”舒廉希终于公布答案。“国玺就藏在舒家祠堂的暗格里。” 她的心顿时一缩,可终于让她问出下落来了,原来就在祠堂内,那对她来说更好,因为她平时就常去祠堂上香,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她进祠堂是别有所图。 但此刻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愧对兄长对她的信任,并且即将做出背叛舒家的事。 就此一次而已!她对天发誓,这件事情完成之后,她再也不会背叛舒家,会认命的当个舒家人,再也不和单征樊有任何瓜葛。 她与他,这一世终究还是有缘无分,难以长相守…… 知道西鄯国玺的下落后,隔日舒眉黛并没有任何动作,在侯府内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直到第三日,舒廉希有事一早就出门了,舒眉黛利用机会到祠堂上香,又找了个理由支开红桃,要红桃回房去找她不知掉在哪儿的一只耳坠子。 红桃离去后,她来到放置列祖列宗牌位的神桌前,伸手摸向牌位后头的墙壁,想找出暗格到底在哪里。 她记得那一日大哥有说,暗格在牌位的后头,只要位置正确,使力一压墙面就能打开暗格。 她心惊胆跳的试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喀”的一声,一块正方形的墙面微陷入墙里,露出些许空隙。 她小心翼翼的将墙门打开,果然见到里头放着一个黄色绸布包,她将东西拿出来,把绸布一掀开,一块比掌心还要大一些的四方形白玉印便展现在她眼前,玉上还刻了一个麒麟座,肯定不会有错的。 她赶紧将国玺藏在衣袖内,关上暗格,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后离开祠堂,回到自己的房里。 “小姐,您回来了呀。”红桃还在房里寻找耳坠子,见到舒眉黛回来,一脸的苦恼。“奴婢还没寻到小姐掉的那个耳坠子呢,我还是去多唤些人来帮忙找好了。” “算了,不必找了,只是一只耳坠子,或许哪天它就会不经意的自己出现了。”舒眉黛柔声制止她,其实那耳坠子是她故意藏起来的,只是为了引开红桃罢了。 既然小姐都说不必找了,红桃也乐得收手,松了一口气。 “红桃,帮我把外出的披风拿出来。” “小姐,您要出门?”红桃可吓坏了。“小姐,您好不容易才平安无事回来,这阵子还是别出门吧。” “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吗?”舒眉黛忍不住轻笑一声。“不必担心,我要去的地方人来人往,要是真有歹人,也会顾忌着,不敢下手的。” 虽然大哥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别再出门,乖乖待在府内,但她还是得趁着大哥不在的时候赶紧出门一趟,才能将国玺交给单征樊。 她不敢将国玺留在自己身边太久,就怕不慎被别人发现,所以还是越早交给单征樊越好。 “可是小姐……” “没有可是,还不赶紧将披风拿过来,别耽搁我的时间。” 红桃无可奈何,只能从衣架上将一件淡紫色绣藤花的披风拿过来,亲自替舒眉黛披上。 总管一知道舒眉黛要出门,也是风风火火的赶紧过来阻止,但在舒眉黛的坚持下,总管只能无奈的看着舒眉黛带着红桃坐上马车,然后多吩咐些侍卫随护在马车边,以防任何意外发生。 马车离开镇西侯府之后,照着舒眉黛的吩咐,一路来到业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最后终于在业城最负盛名的“聚朋客栈”前停住。 舒眉黛吩咐红桃:“红桃,我只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就在马车里等吧,不必跟来了。” 虽然满肚子困惑,红桃也只能回答:“是。” 舒眉黛走下马车,进到客栈一楼热闹的大厅里,眼尖的店小二一见到她出现,随即热烈的来到她面前招呼。“这位姑娘,不知是要用膳,还是要歇息?” “我来寻一位公子,那公子是你们客栈的‘常客’。”她轻声回答,单征樊已经事先叮嘱过她,只要来到聚朋客栈向店小二这么说,店小二就会带她去见他。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这间客栈背后真正的主人就是单征樊,这里也是他在业城的秘密落脚处。 果然店小二没有任何迟疑,笑意盎然的道:“那就请姑娘随小的上楼吧。” “多谢小哥。” 舒眉黛跟着店小二走上三楼,又在走廊上拐了好几个弯,直到客栈最深最宁静之处,引路的店小二才在一间客房前停下脚步。 “姑娘,公子就住在这里,请进。” 店小二打开门,舒眉黛毫不犹豫的走进去,当房门一关,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从内房里迅速出现,将她紧紧的抱个满怀。 “颜儿,你可终于出现了。”单征樊毫不保留地吐露相思之情,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边,贪恋着她身上的气息,简直舍不得放开她。 两人才分别短短几日,他却觉得度日如年,总是盼着她能赶紧出现,若非怕打草惊蛇,要不然他早就偷偷潜入镇西侯府内与她见面了。 舒眉黛漾起柔美的笑容,同样贪恋着被他拥抱的甜蜜滋味,没有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 但她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所以就算舍不得,她还是不得不拉开两人的距离,办正事要紧。“辰,我找到了国玺。” “真的?”单征樊眸光一亮,传言果然是真的,国玺真的在舒家! 舒眉黛从衣袖内拿出被黄绸布包裹住的国玺,交给单征樊。“你快点看看,就是这个吧?” 第十五章 单征樊将绸布打开,只看了一眼,眸中的期待之色顿时消逝,反倒蹙起眉头。 “怎么了?”她本以为他会很开心的,怎么反倒皱起眉头来? “这国玺是假的。” “什么?”她讶异的睁大眼,不敢置信。“这……怎么会?” “这的确是假的,虽然仿得非常真,终究不是真的。”这假国玺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前世的记忆犹深,虽然同样是由白玉刻制,但他现在手上这块白玉却有着细微的杂质,和真国玺的纯白无瑕相差可多了,他绝对不会错认。 舒眉黛非常震惊,前世她虽然曾见过国玺,但毕竟不常碰触,不像身为国王的单征樊对国玺的细节了若指掌,也难怪如此轻易就上当。 所以,到底那暗格内的国玺本来就是假的,还是有人掉包,将真国玺换成了假国玺? 叮铃铃—— 就在这时,门上一个刻意放置的大铃铛突然响起,吓了舒眉黛一跳,而单征樊则是神色一凛,知道有状况发生了。 “这里怎么会有铃铛?”舒眉黛神色慌乱,隐隐觉得气氛似乎不对。 “这是警铃,警告我有危险了。” 这警铃是特别设计,由一条粗麻线连接到一楼掌柜及小二休息的房间里,只要楼下状况有异,他们就能马上以警铃通知单征樊,让他及早脱身。 “怎么会有危险?” “看来十之八九是假国玺所惹来的危险。”看来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单征樊丢下假国玺,拉着舒眉黛进到内房,打开床板,床板内有一道长梯子直通一楼摆放米粮蔬果的小仓库,他们只要一到仓库就可以直接经由后门快速离开。 “颜儿,咱们快走。” 舒眉黛还是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听从单征樊的话攀爬梯子,与他一同逃到一楼仓库内。 等到两人顺利下到仓库里,离开仓库直奔后门,同在客栈内的吴廷已经先一步在后门等待,并且备好了两匹马。 “少主,是镇西侯府的士兵,他们围住客栈大门,带头之人说要搜查可疑人物,恐怕……”吴廷瞧了舒眉黛一眼。“是随着姑娘而来的。” 舒眉黛一惊,心一沉,猜到是大哥故意将国玺的藏匿地点告诉她,设局让她跳。 “舒廉希人呢?”单征樊心里早已有底,对吴廷的报告倒是一点都不讶异。 “尚未看见,目前只有他的属下过来。”吴廷心急的催促。“少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到达安全之处后再说吧。” 单征樊点点头,俐落的翻身上马,吴廷也跟着跳上另一匹马,准备一起离开保护单征樊的安全。 单征樊上马之后,紧接着便朝舒眉黛伸出手。“颜儿,咱们快……” 舒眉黛猛然退后好大一步,和单征樊拉开距离,这让他不明所以地蹙起眉头。“颜儿?” “你快走。”舒眉黛轻咬下唇,神色凝重的催促。“再不走,士兵们会发现你的,你要是落入他们手中,我也不敢肯定大哥会如何处置你。”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不,我不能走。”她无奈的苦笑。“我是舒眉黛,是舒家人,这事实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单征樊猛然一惊,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虽然她愿意帮他找国玺,但最终她还是选择站在舒家那一边。 她为什么狠心作出这样的选择?他们明明相爱,这一世好不容易才相聚,两人有机会完成未竟的遗憾,她怎么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快,派人到后门那儿看看!”客栈内隐约传来了命令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往后门的方向搜索而来。 单征樊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也跟着心急起来,执意想翻身下马带她走。“不,我绝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别下来,快走呀!”舒眉黛急急往后退,就是不愿让他靠近。 吴廷眼见情况不对,突然猛一甩鞭,打上单征樊的坐骑,马匹吃痛的瞬间扬高前蹄,嘶叫出声,逼得单征樊不得不赶紧拉住缰绳,错失带走舒眉黛的最后机会。 “有人想趁隙逃跑!”绕到后门来的几名士兵发现了他们的踪影,猛然大喊。“快来人,别让他们逃了!” “快走——”舒眉黛心惊的催促。 单征樊懊恼的紧咬牙关,终于还是在士兵冲出来围捕他之前选择策马奔离,吴廷也紧跟在后头疾驰而去。 舒眉黛此时才松下一口气,瞧着他们迅速远离的背影落寞一笑,眼眶微微泛泪。“咱们……来生再续前缘吧……” 如果他们来生还能相见,她希望,他们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没有国仇家恨横亘在彼此之间,让他们明明相爱,却无法相守。 她会等他的,无论必须再等上另一个百年,或是千年…… 此时侯府的士兵陆陆续续赶到后门,一部分往前追,一部分将舒眉黛团团包围。 她收起泪意,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的展现出高贵不可侵犯的姿态。“我是镇西侯府的舒眉黛,你们谁敢动我?” 等舒廉希接到消息赶回镇西侯府时,已是接近夕阳西下的时刻。 祠堂内的国玺本来就是假的,是以防万一时的诱饵,真正的国玺一直不在镇西侯府内。他在告诉舒眉黛假国玺放置处的当晚,就暗中命令部属监看祠堂,若是有任何异样就见机行事。 当他们跟着舒眉黛来到聚朋客栈,发现情况不对劲,立时派人回报,没一会儿,大队人马前来追查,希望能有所斩获,只可惜与舒眉黛见面的可疑之人早一步脱逃了,害他们无功而返。 客栈掌柜一脸无辜,坚称自己单纯是个开客栈的生意人,无法控管投宿者的身分,也不知客人的底细。 而舒眉黛则毫发无伤的被护送回镇西侯府,只不过在舒廉希回来之前,她只能暂时待在自己的房内。 舒廉希在书房内听完部属报告后,愤怒地朝舒眉黛所住的院落走去。 他大力推开房门,那门扉碰撞的声响吓坏了待在房内的舒眉黛与红桃,只见舒眉黛正坐在桌旁,脸色微白,眉间有着轻愁。 “侯爷。”红桃紧张的行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舒廉希发如此大的脾气。 “红桃,你出去。”舒廉希冷声命令。 “是。”红桃即刻退出房间,并将房门带上。 舒眉黛依旧静静的坐在桌旁,等着舒廉希开口询问,她知道自己躲不掉,终究得面对他的怒火。 舒廉希来到妹妹面前,双眉皱得死紧,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才能勉强平稳。“你到底带着国玺去见谁?” “大哥,对不起。”她低垂下眼,语调微微哽咽。 “我要的不是这一句,我要你回答,那人到底是谁?” 他真的没想到妹妹竟会帮着外人将国玺偷出府,他更不解的是,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说动她背叛舒家,她不该是如此糊涂的人呀! “大哥,我很抱歉,要如何惩处,我都甘心承受,没有第二句话。”舒眉黛轻咬下唇,无论如何都不供出单征樊的名字,害他陷入危机中。 “你打算护那人护到底?舒眉黛,你是着了魔吗?”舒廉希更是怒不可遏,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是将你送回来的那位‘吴公子’吗?” 舒眉黛心一虚,身子微微一震,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舒廉希的眼,所以不必再问下去,他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始终觉得那个男人不简单,果然不是错觉,恨只恨当时妹妹刚平安归来,他太开心了,警觉性也低了不少,虽对那男子有困惑,却也没有深究。 “你老实回答我,你为何要帮他?他要国玺想做什么?” 舒眉黛还是咬牙沉默,始终低垂着头,自觉愧对大哥,所以不敢看他。 他们都是她所重视的人,护全了一个,就只能伤害另一个,她也很痛苦,但她是真的没得选择。 “你宁愿对我这个亲哥哥装哑巴,也不肯吐实是吗?”舒廉希怒极反笑,咬牙切齿。“很好,非常好,在你愿意供出那人的身份及目的之前,你别想再踏出房门半步!” 他猛一拍桌,那强劲的力道震倒了桌上的茶杯,也吓了舒眉黛一跳,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飞快,浑身怒火。 “大哥……对不起……”舒眉黛默默流下两行泪,表情悲苦。 她不会再背叛他、背叛舒家了,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和舒家生死与共,不再有异心。 不管需要多久的时间大哥才会原谅她,她都会等的…… 到底是亲妹子,舒廉希虽然气到软禁妹妹,但也没派士兵把守,只要丫鬟们盯住她的行踪,她要是真踏出房门,这些办事不力的丫鬟就等着受罚吧。 只不过就算舒廉希没命人守着她,舒眉黛也不会离开房间半步的,她心甘情愿领受惩罚,将自己关在房里,甚至不说半句话,反倒沉默得令人担心。 她不但沉默,就连膳食也吃得少,再加上心中郁闷,很快就瘦了一圈,让丫鬟们暗暗焦虑,就怕她再如此折磨自己的身子,终究会病倒的。 舒廉希本来要将妹妹送到别处隐居的计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只能暂时搁下,他有好一段时间都没再来看妹妹,一心在追查“吴公子”的下落。 舒眉黛也没向丫鬟询问大哥的情况,彻底与外界隔绝,她努力将脑子放空,只要什么事情都不想,就不会烦恼、忧愁,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你还真傻……不对,我应该说,你真是愚蠢。” 恍惚之间,阿媱特有的清冷嗓音突然在舒眉黛耳边出现,终于抓回她不知神游到哪儿去的神智,此刻的她正坐在窗边望着外头景色,凉风习习吹来,而阿媱就站在她面前,绝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若是聚朋客栈那天你心一横,抛下世俗羁绊,就随着单征樊走了,你也不必在这儿坐困愁城。” 舒眉黛苦笑。“你说得倒简单,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不是自己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她若是真的跟单征樊走了,那大哥怎么办?阿媱给她的考验是两难,选了其中一个,就肯定要伤另外一个的。 而她,却似乎两者都伤害了,大哥生她的气,单征樊肯定也不好受。 “在我看来,所谓的‘身不由己’,只是自己给自己上的道德枷锁。”阿媱不以为然的轻哼。“你可以选择放下枷锁,可以选择不顾他人眼光,依着自己的本心,只为自己而活,只可惜……你就是看不透,摆脱不掉世俗羁绊。” 舒眉黛心火一起,终于激动的反驳。“要是依你所言,只为自己而活,为了所爱不顾一切,抛家弃族,从此与亲人断绝往来,难道内心就真能圆满,不会有任何愧欠遗憾吗?” 是,这么做她的确能得到她所想要的爱,但她同时也必须承受亲人不谅解的痛,这样她怎么可能会快乐呢? “我就是如此世俗的一个人,我就是摆脱不了诸多枷锁,不像你一样,视礼教道德于无物,冷眼旁观着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因为这全都不关你的事,你才能不痛不痒的看着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两家的恩怨挣扎,甚至故意让我投生舒家好捉弄我,残忍无情到了极点!”她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怨愤全都一口气吼出来,什么都不管了。 第十六章 她受够了!她伤痕累累,心上无一处完好,不必阿媱再来多添几道伤口,让她更显狼狈。 她真痛恨阿媱的捉弄,总在她以为自己终能抓住希望的那一刻,又将她狠狠打入绝望地狱里,痛苦浮沉,到不了岸。 “我……残忍无情?”阿媱顿了好一会儿,神色迷蒙不解,而后黯淡一笑。“无心无情……难道无心,就真的无法有情吗……” 她的确因为无心,导致无情,对于舒眉黛的挣扎,她无法感同身受,她只是想从舒眉黛与单征樊身上看到与她主子不一样的结果,她只是想要证明,无论任何困境,总是会有出路的。 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那为何她在舒眉黛身上瞧不到出路,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又看到一对被身份所苦的恋人,虽然相知,却无法相守? “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阿媱嘲讽的哼笑。“还不都一样,为‘情’这个字所扰……” 阿媱转身,屋内一阵狂风吹起,没多久,阿媱的身影就消失在旋风当中,不复存在。 看着阿媱离去,舒眉黛原本的愤怒也跟着崩塌、颓丧,忍不住捂起脸蛋低声啜泣,更是感到深深的绝望无助。 她已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认命的随波逐流,飘到哪儿,就算哪儿吧…… 几日之后,已有好一阵子没露面的舒廉希终于又出现在舒眉黛的房里,只不过脸色难看,眉心紧紧郁结,似是遇到非常严重之事。 “大哥,怎么了?”舒眉黛担心地问。 舒廉希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问了:“单征樊,就是他吗?” 她微抽口气,错愕的睁大双眼。“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所以带你回来的那个男人,真的是单征樊?”舒廉希的锐眸瞬间眯起。 舒眉黛心一惊,顿时慌乱起来,就算此刻再掩饰情绪也改变不了什么,舒廉希已经看尽她的所有反应了。 “难怪他要你帮他偷国玺,你可知道,他是已灭亡的前西鄯国王室遗族,和咱们舒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愤怒难平的逼问。 连他的王室遗族身份大哥都知道了?舒眉黛的表情更是错愕,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你之所以会失踪,又毫发无伤的归来,难不成也都是他一手策划,就只为了要说服你帮他拿国玺?” 若是经过仔细的谋划、刻意的诱导,就不难理解为何他的手下迟迟找不到舒眉黛的行踪,况且他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分明全是预谋! 面对舒廉希接二连三的逼问,舒眉黛没有一个回答得出来,只是脸色苍白的连连后退,全然的不知所措。 “他到底是如何诱得你愿意为他背叛舒家的?他骗了你的心?甚至是……你的人?”舒廉希很不愿这么想,但除了这个理由能让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外,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舒眉黛微微一震,不辩驳,也就等于承认了舒廉希的假设,没有一个女人在被误会自己的清白之身时还会闷不吭声的。 舒廉希头一晕,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全都成真了,自己的妹妹居然会失身给敌人,还被蛊惑似的背叛自己的亲族,直到现在还是不肯透露对方一丁点消息,让他真的很心寒。 “你真是蠢!他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你还一心护着他,蠢到无可救药!”居然敢碰他的亲妹妹,他不会饶过单征樊的! “……大哥,他是真的……爱我的。”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眼眶含泪,微哽地回答。 他们之间的情缘牵绊,没有人能明白,他们从上辈子就开始相爱了,就算物换星移,也不曾改变,若是坦白告诉他,他会相信吗? “笑话,为了利用你,他当然说爱你。”舒廉希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能马上将单征樊给碎尸万段。“他为了扳倒我,连你都利用了,他够厉害,但我镇西侯也不是好惹的!” 舒眉黛听他的口气,感到很不寻常,紧张的询问。“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他以西鄯王室遗族之子的身份为号召,打着‘复国军’的旗帜,在我的领地造反了。” 复国军一起,风风火火,声势浩大,开始在西方边境引起一阵混乱,而且混乱有持续扩大的迹象,要是不快点将这反叛的火种熄灭,就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接到紧急军情后,猛烈一悟,马上将单征樊与西鄯国玺联想起来,会耗费心思来偷国玺的人,除了单征樊这个西鄯遗族之子外,还会有谁呢? 舒眉黛心一沉,无言以对,虽然单征樊不曾告诉过她这件事,但其实她也猜得到他终究会起义,正式与舒家起冲突,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她倒是没有太大的讶异,只感到无奈与怅然。 果然还是得面临此刻的窘境,她最在乎的两个人即将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无论谁胜谁负,对她来说都是痛苦。 这一场由舒盛引起的百年恩怨,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化解…… “他都已经将剑尖指向咱们舒家了,你还认为他不是纯粹利用你,而是真的爱你吗?” 她紧皱起双眉,心急的试着解释:“你不懂,我与他早在前世……”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执迷不悟的辩解!” 他愤而举起手想狠狠的将她打醒,她也不避开的咬唇闭眼,认命接受这巴掌,但舒廉希气归气,终究还是没挥下手,没办法对她狠心到底。 “小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舒廉希转身离去,不知该如何处置她失身于单征樊的事,只好选择暂时逃避,况且现在还有更紧急的问题得处理,必须尽快灭了复国军;而单征樊必须死,不管是因为他的血统,还是他玷污了舒眉黛的清白! 因为国玺的事情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单征樊毅然决然提早起义,正式掀起动乱。 他们以最靠近旧西鄯王宫遗址的要塞“长门关”为据点,开始往东推进,蚕食鲸吞舒廉希所镇守的领地。 两方交战越演越烈,舒廉希手下的将领们轻忽复国军的实力,以为他们只是乌合之众,却不料复国军不但有纪律,就连武器、战马都无比精良,顿时高下立见,镇西侯军被打得惨不忍睹,节节败退,没多久边境领地就被复国军给占去三分之一。 舒廉希大怒,决定亲自带兵征战,士气顿时高涨,一度将复国军逼得后退,只可惜这样的优势没有维持太久,舒廉希又陷入新的困境中。 他所管辖的领地内四处都出现百姓反动,镇守的地方官疲于奔命,怎么也压不下来,而且这些百姓的行动并非一盘散沙,背后明显有人指使,更是难以对付。 被逼着成为天圜皇朝百姓的西鄯子民本就隐忍多时,现在有人带头起义,而且还是西鄯王室遗族之子,对他们来说是何等振奋之事,越来越多百姓向往着回归祖国,因此混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人主动投靠复国军,到最后唯一还没发生乱事的,只剩有着强兵驻守的业城而已。 舒廉希不但要应付复国军,还得想办法平息境内百姓的动乱,简直分身乏术、焦头烂额,只得赶紧派人向朝廷求援,调派更多兵力来镇压混乱。 “少主,又有三处城镇主动打开城门,向咱们复国军投诚归顺了!” 复国军的主帅军帐内,吴廷兴奋的从外头带来最新消息,脸上的笑意是压也压不住。 单征樊一身银纹战甲,正与纪柏修在悬挂着的大张牛皮地图前讨论接下来的战术,纪柏修听到吴廷带来的消息,同样开心一笑。“少主,看来咱们可以比预定的时日更快将镇西侯的领地全数收复。” 然而单征樊表情依旧严肃,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业城那里的状况如何?” “目前是封城状态,只准进不准出,但百姓们也蠢蠢欲动,咱们埋伏在里头的人,正等着咱们的指示。”吴廷答道。 相较于其他城镇,业城是最难攻下的地方,而他们早在一开始就在业城布下暗桩,只等复国军兵临城下,他们就可以来个里应外合,将业城给拿下。 但单征樊心里最挂记的,其实还是在业城的舒眉黛,业城的百姓要是真的暴动起来,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镇西侯府。 他一直很懊恼在聚朋客栈那一日没有将她强行带走,两人分开后,他始终为了她牵肠挂肚,简直没有一日能够安心。 没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强逼自己冷静、以大局为重,他拼命忍耐着,一步步慢慢前进,等着他占领业城的那一日到来,那也意味着,他终于又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了。 他的颜儿,他就快到她身边去了,这一回,他绝不会再抛下她! “那皇朝的援军呢?” “一如先前所预料的,行进缓慢,而舒廉希派去催促援助的传令兵也被咱们拦截了,一切都在掌控之内。”吴廷继续回答。 天圜皇帝的态度就如他们所设想的,因为对舒廉希不满,表面上派兵援助,其实却刻意命令援军放慢步伐,打定主意要等舒廉希的兵力被复国军削弱一半后再介入战局,将舒廉希及复国军都一并歼灭。 但单征樊不会让天圜皇朝的援军有这个机会的,兵贵神速,他们会出乎意料之外的快速占领舒廉希的领地,等到援军发现情况严重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了。 “很好,继续下去,咱们复国的那一日,已经指日可待了!” “是!”吴廷及纪柏修士气高昂的同声应答。 舒眉黛在业城里,虽然无法离开镇西侯府,却也感受得到业城的紧张气氛。 打从知道复国军起义后,她就忐忑不安,没有一日能安心,再听到大哥要亲自上战场,她的担心更是与日俱增,就怕哪一日会听到他们其中一个受伤的消息。 每回总管来向她报告最新进展时,都是一脸的焦虑,因为镇西侯军始终处于劣势,而业城虽有精兵驻守,尚未出现动乱,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平静而已。 “小姐,您……要不要试着劝侯爷……投降?”这一日,总管来舒眉黛房内报告最新消息时,犹豫挣扎许久,还是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他看着这一对兄妹长大,实在不忍心见他们落得为囚或战死的下场,现在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他当然是能劝就多少劝一些。 “总管,你何出此言?”舒眉黛讶异不已,没想到连总管都说出如此绝望的话来。 “复国军的主帅已经放话,当年跟着咱们祖爷叛国的那些部属后代,只要愿意认错投降,他便既往不咎,重新接纳,而咱们侯爷……只要侯爷愿意交出国玺,他也可以稍微……‘宽待’舒家一些。” 宽待?如何的宽待法?饶他们一死,但活罪难逃吗?舒眉黛苦笑,单征樊这是做给对舒家积恨已深的西鄯旧部及百姓看的,舒家罪孽深重,若投降就能完全除罪,不必面对一丝一毫责罚,无法对受过亡国之苦的众人交代,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总管,这件事就不必多说了。依大哥的性子,他死都不会答应的,而我……也不会背弃大哥。” 第十七章 如果舒家注定在这场战争中灭绝,那她无话可说,该来的逃不了,舒家欠单家的,就由他们兄妹一次还清吧。 总管见舒眉黛态度坚决,无奈的重重一叹,不再继续劝说,一切听天由命吧。 紧接着,一连串对镇西侯军不利的消息接连传来,听说舒廉希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皇朝援军却迟迟没有到达,不知道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业城即将不保,城内出现了这样的流言,民心动摇,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动乱。 舒眉黛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当她见到大哥一身风尘仆仆的冲入她的房内,神色异常凝重时,她心一沉,顿时明白,舒家大势已去。 舒廉希抓住她的手,没时间让她拿任何东西,直接往外拉。“快跟我走!” “大哥,复国军要攻进业城了吗?”舒眉黛一边跟着疾走,一边询问。 舒廉希神情疲惫,苦笑一声。“差不了多久了,这得归功于始终都不信任咱们舒家的皇帝。” 单家容不下他们,天圜皇帝也想借单征樊之手除去他的势力,现在他们除了在业城即将被攻占前赶紧逃离之外,已经没其他的路可走。 他不想对单征樊低头,单家能够苟延残喘东山再起,他就不相信舒家不能,所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认输! 逃离业城的速度越快越好,护着他们逃离的只有舒廉希身边最信任的三十名亲兵死士,业城就直接送给单征樊了。 当舒廉希带着舒眉黛离开之后,埋伏在业城的复国军眼线即刻送消息出城,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正往业城进攻的单征樊。 单征樊一得到消息,马上决定亲自追捕,将大军的指挥权暂时交给吴廷,让吴廷按照计划继续进攻,自己则带着百名士兵快马追去。 他要亲自将舒眉黛带回来,谁都挡不了他! 舒廉希一行人逃出业城后,进入附近的山林内,而单征樊的人马也在一日后进入山里,渐渐追上他们的脚步,开始了一场混战。 “西鄯的将士们,务必活捉舒廉希与舒眉黛,活捉此二人者,战后重重有赏!”单征樊对着他的士兵们扬声激励。 复国军士兵士气大振,与舒家殿后的死士开始激烈打斗,杀伐声响动山林,令人心惊胆跳。 舒廉希带着舒眉黛跑在最前头,听着后面追兵逐渐靠近的声音,舒眉黛不由得冷汗涔涔,就怕她和大哥逃不过追捕。 但越往深山走,山路越是崎岖难行,最后舒眉黛所骑的马耗尽力气,直接跪倒在半路上,将背上的舒眉黛给狠狠甩飞出去。 “啊——” “小黛!”舒廉希动作迅速的飞扑过去,抱住舒眉黛滚到一旁的林丛内,万分惊险的保全了舒眉黛的小命。 “侯爷!小姐!”贴身保护他们的亲兵们也赶紧下马冲入林丛内拉起他俩。 舒眉黛脸色惨白,惊魂未定,本该让她休息的,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搁,舒廉希只能抓着她舍弃山路,直接步入山林,抛下已累垮的马儿。 其他亲兵们继续跟随,誓死保护他们到底。 舒眉黛已经很疲累了,她的脚步本就偏慢,再加上疲累,几度拖慢了大哥的速度,她很过意不去,不想再继续拖累他们。 “大哥,放下我吧,你自己一个人先逃。” “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舒家只剩我和你,我绝对不会放下你不管!”舒廉希气恼的回道。 “放弃我,至少还可能保下你一人,不放弃我,就连你也保不了呀!” “无论如何,咱们兄妹绝不分开!” 舒眉黛不由得眼眶泛泪,感慨万千,这辈子能得到他如此爱护,已经够了,就算因他而死她也无怨。 为何舒盛的罪过最后必须由大哥来承担不可?她真的替他感到不平,因为错的人不是他呀! 舒廉希千辛万苦带着舒眉黛穿越山林,听着后头追兵越来越靠近,他的亲兵们也一个一个倒下,人越来越少,他虽然心急,还是咬牙继续向前,就算只有那么一点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也会紧抓着不放,拼到最后一刻! 看着前头的密林出现灿烂光线,他们似乎要闯出山林了,他抱着期待,和舒眉黛一同闯出去,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重重一沉,期待彻底破灭。 是横亘而过的断崖! 他们辛苦的挣扎,最后却走进了一条死路,他怎么甘心,怎么愿意就这么放弃了? “他们在那里,快追!”后头的追兵继续呐喊。 舒廉希拉着舒眉黛沿着断崖边继续往山的更深处跑去,舒眉黛低喘着气,真的快撑不住了,她眼神涣散,脚步虚浮,一个不小心踩空,落下山崖。“啊——” “小黛!”舒廉希猛一回神,又惊又恐的攀在崖边,却已经来不及拉住她的手。 “颜儿——” 另一道身影猛然从林内窜出,迅疾如风的从舒廉希身旁飞身跳下断崖,惊傻了瞧着这一切的舒廉希。 “少主!”复国军士兵们惊慌大喊,陆续聚集到崖边,无力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颜儿!” 单征樊在急速的坠势中将舒眉黛紧紧抱入怀里,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在看到她坠崖的那一幕,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她去哪里,他都要追过去! 就算复了国、报了仇,那又如何?他不快乐,他会一辈子痛苦,因为他失去了她,失去他两世的最爱,这对他来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惩罚! 所以什么国仇家恨、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他只想与她同生共死,抛去所有世俗羁绊,再也不与她分开。 “辰!”舒眉黛紧揪住他的衣襟,在他怀里落下泪来,有他相伴,就算是死也不足为惧,她心甘情愿随着他一同赴死。 既然老天爷容不下他们在人世间相爱,那他们就到阴曹地府里去吧,在那里,他们再也不必顾忌彼此的身份,任谁都无法逼他们分开。 就这么结束吧,他们终于不必再挣扎,彻底解脱了…… 断崖的下方是另一片密林,枝繁叶密,绵延无尽。 单征樊与舒眉黛紧紧相拥着快速往下坠,途中完全没有可以减缓他们坠落速度的阻碍,从极高的悬崖直直摔下,恐怕是必死无疑。 但他们不怕,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死在一起,那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恩赐了。 就在他们即将落入密林之前,崖底居然刮起一阵强大的风,林叶沙沙大响,那一阵风从崖底盘旋而上,顶住坠落的两人,让他们俩坠下的速度由急渐缓,到了最后,他们像是躺在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慢慢飘浮而下,已然没有任何危险。 单征樊率先发现异样,讶异的睁开双眼,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帮助他们,带他们脱离险境。 舒眉黛也感觉到自己似乎不再急急坠下,睁开眼睛,发现了两人此刻奇妙的处境。 直到两人落到密林的树上,那股力量才散开,化为四方清风离去,单征樊抱着舒眉黛跳到地上,站稳脚步后才松了口气,相信他们是真的安全了。 本以为这一回是死定了,在历劫重生后,他们不敢置信的彼此对望,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心绪激荡万千。 大难不死,会有后福吗?不论是否真有后福,此时此刻,单征樊都开心的将她紧拥入怀中,庆幸两人终究还是活着。“颜儿,没事了、没事了……” 虽然活了下来,还是得面临眼前的难题,但他们都一起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几乎死过一遍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击得了他们? 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只要他们坚持不放弃的话。 “嗯。”舒眉黛在他怀里泛起泪,同样感到庆幸,眼角余光似乎在不远处的林内瞥见阿媱那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阿媱救了他们吗?对于他们的苦难,阿媱应该也感到愧欠吧?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出手救他们一把。 “颜儿,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跟你大哥的,我亲自追来,就是要确保你们俩的安全,不管最后舒廉希到底投不投降,我向你保证,他的性命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只要舒廉希不再是“镇西侯”,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而身为舒眉黛大哥的“舒廉希”,为了不让她伤心难过,他当然也不愿意多加伤害。 “我相信你。”舒眉黛已经看开了,不管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她都会坦然面对,无所畏惧。 复国军士兵在见到单征樊跟着舒眉黛坠崖后,先抓住跪在崖边呆愣无反应的舒廉希,然后即刻将剩余人手一分为二,一批寻找下崖之路,另一批押着舒廉希回去搬救兵。 三日之后,士兵们终于在崖底找到安然无恙的单征樊与舒眉黛,欣喜万分地一路将他们护送回去。 此时业城早已被复国军占领,城内的混乱已平,而舒廉希就被关在业城的地牢内,暂时不作处置,因为单征樊生死未明,纪柏修等大将也无心理会舒廉希,先确认单征樊的状况要紧。 直到单征樊被护送回业城后,纪柏修等大将才放下心中的担忧大石,欣喜若狂。 为免单征樊为难,舒眉黛主动要求和舒廉希关在一起,单征樊虽然满心不愿,不希望她吃任何一丁点的苦,却在她的坚持下,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舒眉黛跟着士兵进入地牢,一颗心忐忑不安,就怕大哥受了什么刑罚,或是已被狱卒折磨得不成人样,毕竟他可是被复国军视为叛国贼的人物。 一来到牢房前,她隐隐高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坐在牢房内的舒廉希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到刑求的迹象,脸色虽然难看,但那双眼还是炯炯有神。 舒廉希见到狱卒后头的舒眉黛时,猛然一惊,双眼直盯着她不放,就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他现在是在作梦吗?他眼睁睁看着她坠下悬崖,根本不敢奢望她还活着。他不敢有任何期盼,只能痛着一颗心,隐隐咬牙撑住,绝不在复国军面前露出半点脆弱的神情。 他本以为再也看不到她了,却没想到……她居然出现了,而且还是完好无伤的出现! 狱卒将门打开后,舒眉黛自己走进去,眼眶已经含泪,即将落下。“大哥!” “小黛!” 舒廉希张开双手,兄妹俩激动的紧紧相拥,舒眉黛已经泣不成声,舒廉希再也忍不住情绪,跟着无声落泪,感到万分的庆幸。 他并不是在作梦,感谢上苍没将她带走,还让她好好活着,让他们兄妹还有相见的机会。 两人抱了许久,内心的激荡才渐渐平稳下来,舒廉希停住泪,拉开两人距离,上上下下将舒眉黛给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她真的连一丁点的伤都没有,忍不住问:“小黛,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一言难尽,总而言之,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舒眉黛笑着抹去脸上的泪。 “那……他呢?”他有些别扭,很不想提起单征樊的名字。 “他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第十八章 单征樊为了舒眉黛奋不顾身跳崖的那一幕,直到此刻舒廉希还是印象深刻,当时内心所感受到的震撼也依旧清晰,恐怕他这辈子想忘都忘不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这么做?就连他自己,在那一刻也没有勇气跳下去救妹妹,所以对于单征樊的举动,他始终不敢置信。 她曾经说过,单征樊是爱她的,他之前本不相信,但现在……他开始迟疑了。 对于单征樊,他原本是极度怨恨的,因为单征樊的身份,也因为单征樊夺去妹妹的清白、又利用了她,但自从经过那生死交关的险境后,他已感到茫然,不懂自己为何一定得跟随前人脚步,继续加深两家恩怨,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不可? 他身为天圜皇帝的臣属,天圜皇帝不但不护他,还想借他人之手除掉他,对这样的君王,他又何必尽忠至死,顺了天圜皇帝的意? 这样的死法,毫无意义,没有价值,他越想就越不愿因此而枉送性命,内心终于作出最后决定,舒廉希对外头的狱卒喊道:“告诉你们主帅,若想知道西鄯国玺的下落,就让我单独见他一面。” 狱卒一愣,这个舒廉希是硬脾气,从被关到牢里后连吭都没吭一声,几乎成了哑巴,现在居然主动要供出国玺的下落,当然是赶紧转身离开牢房,向单征樊报讯去。 舒眉黛也跟着讶异。“大哥,你想做什么?”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舒廉希轻拍她肩膀,笑得和蔼。 现在的他,只求他们俩能够平平安安过活,保住性命,这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荣辱虚名,全是一文不值的尘土,何必在意? 没过多久,狱卒从外回来,还带来另一名士兵,狱卒将牢房门打开,对舒廉希说道:“你出来吧,这位小哥会带你去见咱们主帅。” 舒廉希神色镇定的走出牢房,狱卒也没有特别替他上手铐,因为单征樊已经事先吩咐过不必这么做,有舒眉黛还留在牢房内,护妹心切的舒廉希是不敢妄动的。 舒廉希跟着士兵离开地牢,进到一间小厢房,只见单征樊已经坐在桌边等他,身旁还有吴廷随护着。 舒廉希来到桌旁后,单征樊指着对面的位子。“请坐。” 舒廉希毫不客气的落坐,不因成为单征樊的阶下囚而傲气尽失,背脊依旧直挺挺,单征樊瞥眼示意,吴廷便离开厢房守在外头,让他们可以单独谈话。 直到房内只剩下他们俩之后,单征樊才又开口。“你真的愿意告诉我国玺的下落?”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单征樊微微挑眉,觉得有些可笑,凭舒廉希此刻阶下囚的身份,有什么立场要他回答任何问题? 舒廉希知道单征樊的不以为然,不过他还是问了。“对于小黛,你究竟是何心态?” 他想确定单征樊的心意,也想替自己的妹妹挣得一个确切的承诺。 单征樊的表情瞬间变得慎重。“我对她是认真的。” “如何的认真?将她收在身边,随意给她一个名分就当了事了?” 单征樊斩钉截铁的承诺。“这辈子,我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与她之间哪来如此深的牵绊,足够你许下这么重的承诺?”这就是他始终不懂之处,才会迟迟无法放下心中最后的一点疑虑。 单征樊沉默了一会儿,思考过后,终于开了口。“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舒廉希蹙起眉头,并不怎么相信。 “我与她,前世有幸结发为夫妻,却毁于国破家亡之灾,无法长相厮守,天可怜见,今生又让我再遇见她,让我重新再得到一次能与她相伴相守的机会,圆了前世未完的遗憾。”单征樊淡淡一笑。笑中充满无尽柔情。“若非身份阻碍,我们也不会直到现在还继续蹉跎,没个结果。” 那笑容是装不出来的,情真意切,毫无虚假,也彻底化解了舒廉希内心最后一点疑虑。 若是如此,他愿意为了妹妹妥协,他在这世上最珍贵之物也仅存妹妹而已,那毫无良心的天圜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我愿意投降归顺,也愿意交出国玺,不求自身能有多好的下场,只愿你真能好好的对待小黛,此生此世都不辜负。” 单征樊心头一喜,却还是稳住情绪提醒他。“你可要想清楚,消息一传出去,你就是天圜皇朝的叛徒了。” “我早就想得再清楚不过了。”舒廉希自嘲的哼笑。“舒家里外不是人,早就有个叛国贼的名声在,百年都消不去,现在又哪里在乎再多一个叛徒的名号?” 只要他无愧于心就够了,也算是了结舒、单两家百年来的恩怨,别再祸延子孙。 他与妹妹之间,只要还有一人能够幸福的过日子,那就很好了,他已心满意足…… 真正的西鄯国玺其实藏在开阳寺内,多年来舒家一直默默地固定贡献香油钱给开阳寺,甚至开阳寺日常开销的一半来源就是舒家所提供,只是极少人知道这个秘密。 众人都传,舒廉希被捕后为求保命,不但交上国玺,还将自己的亲妹妹,业城第一美人舒眉黛送给单征樊,大家都不齿舒廉希卖妹求安的行为,甚至有些怜悯舒眉黛,就只因为貌美而被亲哥哥牺牲,从此身不由己。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舒廉希是故意一肩承担这个恶名,只为了能让舒眉黛顺利留在单征樊身边,且不引人反感,甚至还替舒眉黛博得不少同情。 绝处真的逢生了,他们真的在困境中找到一条出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终于海阔天空,不再因为身份问题而无法相守。 单征樊改而软禁舒廉希,将舒廉希从地牢移置到业城的一座小宅院里,另派士兵看守,这对舒廉希来说倒是好事,反正他也不想再涉入皇朝与复国军两方的争战,就当作是在隐居,打算在此安度余生。 复国军占据业城,在西方边境站稳第一步,后势不容小觑,这时天圜皇帝才知道自己走错一步,竟一发不可收拾,西方边防毁去大半,再加上北敖国的攻击,简直是腹背受敌。 然后,转眼间便是两年后—— “小黛,你小心点走,小心肚子呀……” 舒眉黛抱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在庭院内四处走动,她不担心自己,但舒廉希及照顾她的丫鬟可紧张不已,就怕她有个什么差错,会动到胎气。 她本来跟在单征樊身边,陪着他一同上前线征战,继续和天圜皇朝对抗,七个月前发现自己有喜后,她就被单征樊送回业城,与哥哥住在一起,安心的待产。 “大哥,你别担心,我可没这么脆弱。”舒眉黛轻笑出声,只觉得大哥担心过头了。 这是舒廉希第一回当舅舅,他当然紧张,而且若是她与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错,他又该如何向单征樊交代? 看着舒廉希以及丫鬟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舒眉黛真的感到又好笑、又无可奈何,如果这样跟着就能让他们安心一些,那她也只能让他们跟了。 摸着自己的肚子,算算日子,她也即将临盆了,不知还得等多久才能再与单征樊见面?她好思念他,好思念好思念…… 夜里独眠,相思同样入梦里,她睡得并不安稳,只要一想到千里之遥的他,她就心痛难耐,多么希望能马上回到他身边。 “辰……”思念的泪水聚积在眼角,随时都会滑落,迷迷糊糊间,似乎有股轻柔的力道抚着她的颊,替她抹去眼角的湿意,一遍又一遍,充满着无尽柔情。 她猛然睁开眼,一颗心紧张的跳动着,是她的错觉吗,难道他……回来了? 黑暗的房内,只见有道身影坐在她床边,摸着她脸颊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她看不清他的样貌,却非常确定,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辰……”她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就怕美梦易醒,眨个眼他就不见了。 七个月,他们已有七个月没见面了,这段日子好漫长,若非有肚子里的孩子分散她的心思,她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度过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颜儿,别哭……”单征樊俯下身,温柔的吻着她的额、她的鼻,最后覆上他眷恋已久的红唇,深深缠绵,直到对她的思念稍稍平抚后,才贴着她的唇继续低喃。“早知回来会惹你哭,那我就不回来了。” “不准走……”她这下子更是紧紧抓住他不放,哭得更是厉害了。 他本想逗她笑,没想到适得其反,心慌意乱的一边柔哄她,一边继续吻遍她脸上每一寸肌肤,好让她安心。 直到激动混乱的心终于平复下来后,她才停住泪,对他漾起笑。“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算算日子,你快临盆了,我当然要回来看看你。” 相思难耐的不只有她,他同样也是,一心挂记着她的情况,早就算好日子要赶回来,希望能在她临盆时陪在她身边,也能亲眼看看他们俩的孩子。 现在一见到她,所有赶路的辛苦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内心满溢着幸福满足,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只要有她,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在乎,她就是他的国、他的天下,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她重要。 “你回来陪我,那前线的战况怎么办?”她虽然开心,却也不得不替他担心这个问题。 “有吴廷及柏修坐镇,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的。”他相信他们的能力,所以才能放心回来一趟。 不过他也无法久留,顶多半个月就要启程回前线。 舒眉黛明白他肩上的担子很重,能回来陪伴她半个月,她已经感到非常欣慰。 “赶了那么远的路回来,你一定累了吧?”舒眉黛微微将身子往床内挪,满心期待着久违的同床共枕。“快躺下来休息。” “遵命,娘子。”单征樊一笑,小心地在她身旁躺下,免得压到她的肚子。 他将她轻拥入怀中,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间,让他好怀念、好眷恋,就只是如此简单的互相依偎,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拥有了世上一切,再也无所遗憾。 他低声轻吟,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嗓音吟出一首曲,一首两人都很熟悉的曲子,呢呢喃喃,与其说是在唱,倒不如说是在对她吐露情意。 在这之前,只有她对他唱这首曲,他倒是从没开金口唱给她听过,她难掩讶异,无边的喜悦将她紧紧包围,就像是他的怀抱,又温暖、又安心、又……甜蜜。 她漾起灿烂笑颜,舍不得他太快停止,希望他能一遍又一遍的唱下去,不要停,永远都不要停—— 天地为证魂为凭,情系此生永不毕。 缠绵两世的长相守,终于要在这一世开花结果,不再孤单。 她陶醉的笑着,好喜欢他的嗓音,以及只为她一人而唱的情曲。 他们此生已圆满,不会再有遗憾了…… 后记 这一次的故事,始于我脑海中的一个画面。 那一个画面很简单,就是一个女人在宫殿内跪拜国君,含着泪送国君出征,国君再也没回来,但女人仍一直守在那座宫殿内,就算死了,也还是守在那里,痴痴等待国君归来。 这一个桥段,摆在我的脑海里有一段时间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铺展下去,所以一直没有去动它,本来一度想来写个“人鬼恋”,现代转世男主角去荒废宫殿遗址考古,遇到始终没离开的古代女鬼女主角,然后……然后我掰不下去啦,所以这个念头胎死腹中。 直到我准备要写“相思引”这个系列时,又想到这一个桥段可以用来当其中一本的故事设定,不过当然不是写人鬼恋,我又转了些新的念头,就变成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一个故事。 故事内用到了两首乐府诗,一首是李白的《长相思》,当我第一次读它时,就很喜欢这首诗的意境,带有浓浓的相思之情,刚好很符合这一个系列的主题,于是我便想办法将它给用在故事里。 而为了剧情需要,我本来想找一首和《长相守》有关的诗,但找了好一会儿,找不到我所想要的诗,没有一首诗符合我心中的意境,想来想去,干脆我自己来写一首最快最省事。 因为是不必每个字都要对平仄的乐府诗,只要押韵脚就好,所以我写起来还不算太辛苦,不过大家也别太认真考究那一首《长相守》,因为念起来似乎该押韵的地方都押到了,但你如果真的去查韵书的话,会发现其实有一个韵脚是不合韵的。 到底是哪个字念起来像是合韵,其实是不合韵的?嘿……就让我保个密吧。 希望这个故事大家会喜欢,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