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爸爸有问题》 楔子 亲爱的爹地,您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已于三月毕业,您一定很诧异吧! 您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的中文可以写得那么好?原因是我第二国语言主修中文,而且毕业成绩还拿﹁a﹂呢! 十几年来,我时时刻刻都衷心期盼能去一趟台湾与您相见,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我真的好高兴。现在我的心情实在太兴奋了,真不知该写些什么才好,不如见面时我们再详谈。敬祝爹地 身体健康,事业顺利 p.s.随信附上毕业照片一张,以便到时相认。 六月二十八日那天,我将搭乘菲航五二一班机,到达台湾的时间约晚上六点五十五分。 我迫不及待的想与您相见! 女儿蜜雪儿敬上五月二十六日 第一章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机场的入境大厅内一片人海,各式旗帜布满四周。 蜜雪儿推着行李车在人群中穿梭,接连绕了大厅三圈半,终于在一角落里站定。她的一双亮眸溜了大厅一圈,倏地,像发现什么似的往前走。 「你……你是爹地?」蜜雪儿笑望着眼前那名一脸错愕的男人。 那人双手拿着一张纸放在胸前,上头写着「蜜雪儿」三个黑字。「你是蜜雪儿?」他似信似疑地拿出一张学士照,左瞧右望了老半天,最后才点点头,喃喃自语地说:「没错!你就是蜜雪儿。」 那张学士照的主人脸上脂粉未施,一头瀑布般的直发披泻在两肩,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如天渊之别;只是张康祺仍可从两者间的五官、气质与神韵中看出一个大概。 眼前这个女人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身着一件白色小可爱,一件牛仔短裤,身材玲珑有致,与照片上最大的不同点是:法拉头以及画了些淡妆。 「爹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蜜雪儿甜甜一笑,露出两排贝壳般的玉齿。 「好像有四班飞机同时着陆呢!」 张康祺接过她手上的推车,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出门在外,你一定非得要穿这样吗?」 蜜雪儿微愕,「我——」 张康祺打断她的话,「你知不知道,这阵子台湾出现了一堆心理变态的大色狼?」 蜜雪儿正想说些什么,怎知他已推着车子走出大厅,一路朝停车场走去,丝毫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天啊!我的爹地好凶耶!……」蜜雪儿思忖着,边跟随着张康祺的步伐,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张康祺,三十二岁,大宇电脑公司业务部经理,未婚。 在他十八岁那年,某日行经新生南路与信义路交叉口时,忽见数名绝色女子围聚街边一角在传递上帝的福音,他于是忍不住好奇的走上前去,所以才会种下今天的善因。 说真格的,当时的状况并非上帝吸引住他的脚步,而是那几个在他心目中长得好美好美的年轻女子。 接受半个钟头的福音洗礼,他又在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的跟着那几个女子走至附近的一间教堂内由牧师为他受洗,从此他便成为一名基督徒。至今回想起来,有时他还是会忍不住的一阵偷笑。 在牧师的「循循善诱」下,他认养了一名海外的孤儿。认捐月费由刚开始的五百、七百,到现在的一千;其实,十几年后,他早就把这回事给忘了。 每个月底,银行会从他的户头内自动转帐至「救世基金会」,再由基金会负责将他认捐的那笔钱汇到特定的对象手上。钱虽然不算多,但在对方的国家里也是足够花用。 十八岁那年他认养的那个九岁的孤女,他依稀记得她是菲籍华裔、一个侨领的女儿。 当时由于一场排华运动,该侨领被乱枪扫射身亡,财产亦全数充公,只留下寡母孤女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继续为生存奋斗。 随着岁月的流逝,张康祺早就忘记当时与救世基金会之间的协定:他认养到她大学毕业,届时两人才能相见。 十四年后的今天,她已大学毕业。如今她就坐在自己身边,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绪,偷偷地打量着她。 她的五官分明,轮廓很深,加上古铜色的肌肤,无一不在证明她是一个健康成熟、充满魅力、随时吸引旁人目光的女人。哦!不!不是女人,而是女儿。 老天爷!他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女儿,这对他一向平静如水的生活会起什么样的变化? 面对他那带有一丝灼热的目光,蜜雪儿丝毫不回避,反而很顽皮地转头望着他。 「爹地,你别那么凶好不好?」 「我凶?」张康祺忙收回目光,握紧方向盘。「我有吗?」 「你有啊!」蜜雪儿嫣然一笑。「在我们那里气温摄氏三十五度,太热了嘛,所以人家才会穿这样。」 张康祺怔了一下,自己是什么心态竟会怪她穿着如此暴露,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她的穿着给他带来一种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肚子饿不饿?」他只能选择逃避这个话题。「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谢谢你,爹地。我在飞机上吃得很饱,还不饿。」蜜雪儿摇了摇头。 「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我只有三个月的签证,大概就这三个月吧!」 「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或是买些什么东西?」 蜜雪儿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没有,我……我只想来这里见你一面。」 她的话刚说完,张康祺却忽然不再说话了。事实上,他是一个相当健谈的男人,但只因蜜雪儿带给他一种很浓的陌生感,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找出什么样的话题来与她交谈。 车行过了好一阵,他们才下高速公路,而两人仍是一言不发地坐着,只不过一路上,蜜雪儿在偷偷打量他的时间与次数比他多得多。 约莫半个钟头后,张康祺将车子驶入内湖路的一幢大楼的停车场。「好了,我们到家了。」 张康祺率先下车,很自然的走去车后,拎起那个不算小的皮箱,走向一旁的电梯。 电梯上了六楼,当张康祺拿出钥匙打开大门时,蜜雪儿却站在那儿没动。 「怎么啦?」张康祺显得有些疑惑。 蜜雪儿摇摇头,笑着说:「对不起,爹地,如果我有打扰到你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 不等她把话说完,张康祺已走入屋内,「你放心,你不会打扰到我的。」说话间,他边打开屋内的灯光。 蜜雪儿随着他来到屋内,入目所及,她可以非常明确的判断出,这里是一个单身汉的房子。 「他真的还没有结婚?」她低声喃喃自语。 张康祺拎着皮箱来到唯一的一间客房。「抱歉,这间客房我没装冷气,只有电风扇。」他慢慢的将皮箱放下地。 「没关系,我不怕热。」蜜雪儿淡淡一笑。 张康祺沉默了一下,「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还是……?」 蜜雪儿摇摇头,「我不累。爹地,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好啊!」张康祺转身,朝客厅走去。 蜜雪儿打开皮箱,取出一个布玩偶、一条手帕及一条领带,这才慢慢的走出房间。 张康祺看到她,用手指了饭厅一角的冰箱,「想喝什么自己去拿,别客气!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蜜雪儿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随即取来一罐可乐,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在沙发上。 「爹地,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结婚了呢!所以我准备了三份礼物,现在可好,都送给你一个人啰。」蜜雪儿笑嘻嘻说着。 张康祺凝视着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谢谢你,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平安就好。」 蜜雪儿细望了他好一阵子,「爹地,你到底几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三十二岁。」张康祺摇摇头,「我还年轻,目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况且结婚是要看缘分的。」 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还是多谈谈你吧!我对你是一无所知,关于你的一切都觉得很陌生。」 「陌生?」莫非……莫非爹地早就把我忘了?蜜雪儿的心一沉,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没表现出来。 「我是没把认养你的这回事放在心上。」张康祺不想隐瞒。 听见他的回答,蜜雪儿只觉得一颗心好失落,毕竟这与她事先所想像的结果有着极大的出入。 「怎么啦?」张康祺察颜观色,似乎也发现她在顷刻间变得有点奇怪。「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啊!」蜜雪儿勉强一笑,却笑得极不自然。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也可能是想太多了。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迳自又说:「爹地想知道我什么事?哪方面的?」 「都想知道。」 「我还不是那样,每天上学,放学之后就在教会帮忙做事,兼一份家教的工作,一心只想存下机票钱来台湾见你一面。」 「你是读什么科系的?」张康祺好奇的问。 「社会学。」 「喔,这是时下相当热门的科系。」张康祺顿了一下,「毕业之后没有想要继续深造吗?如果可能,我愿意提供你一些金钱方面的援助。」 「爹地,不用了。」蜜雪儿摇摇头,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来台湾见你一面,是我从九岁起就拥有的、唯一的梦,待这个梦想实现后,我准备跟教会的伙伴们一同去非洲。我想,那儿的小朋友亟须我们的帮助,不论是物质,或是精神上的。」 张康祺深望她一眼,「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还过得去。」蜜雪儿笑着说:「我的生活一向平静,也很单纯,我甚至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呢。」 张康祺被她说话的内容给逗得发笑,「都二十三岁了,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好不可思议耶!」 蜜雪儿凝视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当我得知要等到大学毕业后我们才有见面的一天时,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及心里就只有读书,所以我的成绩一向很好,好到可以领奖助学金。」 瞧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张康祺的心顿时涌起奇怪的感觉,一种说不出口的奇怪。 每个月花一千、八百的认养一个孤儿,这对台湾人而言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又怎能想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她的内心深处留下什么样的种子? 他绝想像不到的。 蜜雪儿见他没说话,只好接着说:「救世基金会的保密功夫做得很到家,我只知道认养我的是一个台湾人,其他的则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几岁了,也不知道你结婚了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还不一样。」张康祺淡淡一笑,「我认养你的事,其实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将来你长大,有能力了,再把这份爱散播出去;对你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蜜雪儿努嘴道:「人家已经二十三岁,很大了呢!」 张康祺瞟了她一眼,「是啊!二十三岁了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半个,还说你很大了;你太单纯啦!」 蜜雪儿不以为然的顶了回去,「是谁说一定得交过男朋友才算长大?」 「我……」张康祺被她抢白得无言以对,只得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蜜雪儿忽然走到他身边坐下。「爹地,你生气啦?」她拉着他的手,开始撒娇。「人家下次不敢了,爹地,你别生气嘛。」 张康祺学着她的语气柔柔的说:「是谁说我生气了?」他轻轻地抽出被她握着的手,身一侧,从裤子后面的口袋内取出皮夹子。 待一打开皮夹,一张泛黄的二寸照片即掉落了地,张康祺正想伸手去拿,蜜雪儿却比他快了半拍。 照片上的女主角是一个拖着两串鼻涕的小女孩,蜜雪儿不难认出那是她正值父丧年幼时的照片。 「你怎么会有这张相片的?」蜜雪儿显得很惊讶。 张康祺慢条斯理的说:「当年就是凭着这张相片,所以我才认养你;怎知十几年后,女大十八变,你变得如此……」然而他并没有说下去,而是从皮夹内取出另一张她先前寄给他的那张学士照。「你瞧瞧,这两个人我怎么样也不会把她们联想在一起,若非你刚才在机场叫我,否则说什么我也认不出你来。」 蜜雪儿凝视着他,「爹地,刚才你的话还没说完,我变得如此——怎么样啊?」 张康祺想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而是取出一叠千元大钞和一张信用卡。「这些钱你先拿着用,不够的话再告诉我。」 蜜雪儿摇摇头,「我不能拿你的钱,这些年来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张康祺不理她,仍是把信用卡及那叠钱放在她手上。「我得上班,没时间招呼你,你总得吃饭或是买些衣服什么的。」 蜜雪儿本想再说些什么,张康祺已抢先说:「别再拒绝了,白天你一个人在家,多放点钱在身上总可以应急。」 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坚持。「谢谢你,爹地。」 「别客气,这只是一点小钱,用不着放在心上。」张康祺站了起身,走向卧房。「我先去洗个澡,待会儿再聊。」 夜虽然已深,但蜜雪儿怎么样也睡不着。 在她的记忆中,她的幼年是生长在一个相当富裕的环境里,有一个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母,接送她上下学的司机,两个女佣,以及一屋子人对她的关怀与疼爱。 这样的记忆一直持续到她九岁时,一下子她的世界竟突然变了个样;父亲不让她去上学,也不能外出。她只知道外面一片混乱,街道上四处可见烧杀掳掠,令人不忍卒睹。 而当时她尚年幼,所以她不明了那是一场排斥华人的运动。 华人苦干实干,又好积蓄,几百年下来,华人已在不知不觉中掌握菲律宾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当地人心存不满,见了眼红,因此才会种下祸根,让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在一个没有星星、月亮的深夜,数十名不速之客携枪带械地闯入蜜雪儿的家。 三十分钟后,她的父亲及十二名雇用的保镖中弹惨死,同时家中的财物亦被洗劫一空。 更离奇的是,十天之后,蜜雪儿家所有的动产与不动产竟在一夜间全数充公,而且没有半点理由。 此后,母亲带着蜜雪儿四处靠乞讨维生,直到当地的一个教会收容她们母女俩。 惨遭父丧的蜜雪儿在进入教会后一个月,母亲又改嫁去了美国,从此没有半点音讯,甚至连封信也不曾寄来问候一下。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蜜雪儿从有到无,一下子便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儿。 而她的处境让张康祺「意外」得知,此后成为被他认养的女儿,让她有了一个遥远,但却可以触碰到的梦。一晃眼,十四个年头已然度过。 她完全不清楚张康祺的年龄长相,更不明了他的家世背景,只知他是一个台湾人,男的,如此而已。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当她大学毕业时,彼此就有见面的一天。对她而言,这个遥远的梦并不难实现。 为了实现这个梦,她发愤苦读,每一个求学阶段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一路读来,圆梦的脚步已离她愈来愈近。 就在大学毕业的前夕,她终于透过救世基金会得知张康祺的地址,于是怀着一颗雀跃的心,来台湾一圆她多年的梦想。 对于这个陌生的「爹地」,她的感觉、想法十分复杂,但感激的心绝对胜过一切。她暗暗心想:倘若这个认养她的爹地,此时已是白发苍苍、齿动目茫的老者,她愿意待在他身边照顾他后半辈子。感激也好,回馈报恩也罢,至少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她幻想他子孙满堂,幻想他的一切,然而她怎么样也没想到过他竟是一个三十二岁,至今仍是单身的男人。 他长得瘦瘦高高的,身上的肌肉结实,脸上的表情酷酷的,可是他的心呢?他的心怎么可以忘记她的存在? 下午在机场见面,确定他就是认养自己的人的那一瞬间,她之前对他的幻想全部为之破碎。但继之而起的却是另一种更复杂、难以说出口的奇妙感觉。 少女的情愫似在刹那间被牵引,她的心弦更似已被撩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见了面竟会发生这种事、这种感觉? 虽然,她早已过了少女的阶段,但她的感情世界却如同一个小女孩那般的纯真。 她悄悄地来到张康祺的卧房,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熟睡的他,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保持许久。 十四年来,她无一日不在衷心期盼见他一面,可是他呢?他的反应似乎没有她想像中的那样啊!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可以毫不隐瞒的告诉她「我是没有把认养你的事放在心上」这句话?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一个人彷佛毫不在乎、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漠视她的存在? 犹记得她刚下飞机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有多么的激动与兴奋,但是现在呢? 现在她却只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偷偷的哭泣。 那种不被人重视的感觉在顷刻间狂袭她的脑海,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更加急促的滑下脸庞,且抽噎出声。 他真的完全不把认养她当作一回事?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说错了什么,所以才惹得他不高兴?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没做错什么啊!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哭泣,虽然极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响,可是仍将睡梦中的张康祺吵醒。 张康祺睁开惺忪睡眼,似未完全清醒。「你怎么啦?是不是客房太热了你睡不着,还是……?」言及此处,他终于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泪潸潸的大花脸。「你到底是怎么啦?」 张康祺当下动作飞快的起身坐在床沿,凝望着她,满头雾水。 「我……我不知道。」蜜雪儿双手掩面,连连摇头不已。虽然她的外表活泼、个性外向、独立自主;但实际上却又是一个感情脆弱的小女人,只要稍稍一件小事击中她的要害,她多年来积压在胸中的孤单、寂寞与恐惧的情绪,随时都可能宣泄而出。 张康祺看得迷惑了。 虽然他接触过的女人算是不少,可是眼前这个既是女人又算是他女儿的女人,他怎么样也揣测不出她的心思。女人心,海底针;有时连她们都不了解自己的一切反常行为,他又怎能搞懂? 「算了!这里有冷气,我让出来给你睡好了,我去睡客房。」张康祺随手抓起棉被,准备站起身。 「爹地……」蜜雪儿忽然一个箭步扑入张康祺的怀中。「对不起,爹地,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我见到你真的好高兴,这十四年来,我每天都在期待能与你相见……」 不知她是过分激动亦或是害怕,她浑身上下竟在隐隐颤抖。「爹地,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张康祺不由得蹙眉叹气,真是的!明天一早他还得上班,而她居然在半夜三更找他聊天,这……他思忖着,不知该如何拒绝。 「来嘛来嘛,别再考虑了。」蜜雪儿破涕为笑,先将他一把推倒在床,自己再侧身躺在他身边,躺进他的臂弯里。 「爹地,你知道吗?本来我还一直在想,你一定是个老头子,可能有很多小孩,可是,却没有想过你还没结婚。」 「嗯。」张康祺漫应一声。 「当我下飞机的时候,我到处找不到你,后来啊……」蜜雪儿喃喃的咕哝着。 张康祺已经完全被她打败了。这是一个什么世界?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不!不是女人,而是女儿。 张康祺缩紧下巴,偷偷地瞟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早已在自己的臂弯里睡着,尽管脸上仍残存着泪痕。 她睡着了,但他却反而睡不着,一颗心甚至剧烈地狂跳不已。 她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大t恤,而且没有穿胸罩,曲线若隐若现;从她身上不时散发出一股女人特有的馨香,随着她呼吸时隐隐传来。 「天啊!这简直是在考验我的定力嘛……」张康祺在心中呐喊着,实在很想逃离这张床,却又不忍将她吵醒,因为他的手臂就在她的颈下。 他可以想像得出她的旅途劳顿,加上两人又闲聊了大半夜,她的疲倦他感同身受。可是,这样的情况又教他怎么能够、如何入眠呢?他不是一个清高的修行者,更不是柳下惠,他毕竟也是一个健康、成熟、正常的男人啊! 打从她躺进自己的臂弯里开始,张康祺的情绪就犹如波涛巨浪般的起伏不止。 他忽然发现自己多出一个小他九岁的女儿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随便一个单纯的举动就足以令自己心猿意马,让自己失眠,而今后她还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呢? 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张康祺无法想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保持固定的姿势没敢乱动,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了大半夜。 念头转动间,他腰下胯间忽然撑起一个小帐棚,连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这么一个发热滚烫的娇躯就躺在自己身边,他又怎么说服自己她只是自己认养了十四年的女儿? 他的心中矛盾间充满了挣扎…… 第二章 开完无聊的业务会议,已是早上十一点半。当张康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他却清楚的见着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神。 「张老大,你早啊!」小陈带着邪恶的表情与口吻说:「瞧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昨夜又醉倒在哪个温柔乡啊?」 「你少胡扯!」张康祺瞪了他一眼,「还不赶快去追踪轮虹那件案子,搞砸了小心我扣你薪水!」 小陈朝他吐了吐舌,一脸无辜的转身离去。 张康祺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将上身慢慢地倒在椅背上,随即陷入沉思。 记忆中,他从没睡得如此狼狈,尤其是那份内心挣扎,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将它遗忘。 他依稀记得睡到半夜时,他实在按捺不住的偷偷地打量着她,接着像作贼似的轻抚她的肌肤。 不论是五官、长相、身材、光滑柔嫩的肌肤、坚挺的双峰、笔直修长的一双美腿,蜜雪儿无一不具备,这是张康祺整晚的研究心得。 直到早上七点多,张康祺才小心翼翼、心生不舍的抽出枕在她颈下的左手臂,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但无论如何也冲不掉他一夜失眠的疲惫。 待梳洗整理完毕,他在桌上留下两支钥匙,写了一张便条纸,然后才迷迷糊糊的赶着上班,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彷佛吃了迷幻药似的。 怎么会这样呢?她才出现的第一个夜晚,为什么就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心理变化,这种事以前从来也没发生过啊! 倘若今后她每天都与他同床而眠,每天都要他陪她聊聊天,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的定力是否足够应付,更不确定自己的绅士风度能维持多久。而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事,谁又敢预料呢? 张康祺慢慢的从自己的思想世界回到现实,而回过神后,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蜜雪儿。 他不知道她睡醒了没有,有没有吃早点,因此他很自然的拿起话筒,按下七个键,但电话却无人接听。 「她出门了?」张康祺暗暗自语着:「她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她会不会迷路?天啊!她该不会遇见坏人吧……」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张经理,董事长有事请你过来一趟。」 「好,我立刻去。」张康祺站起身,先理理衣衫,随即走出办公室,朝董事长室走去。 他敲了敲门,直到里面有人回应,他才开门进去。 「董事长,您找我?」张康祺走到那张偌大的办公桌前,望着眼前已年过半百的老头。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你陪我吃顿饭。」董事长吴根旺站了起身,「走!咱们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康祺,昨天晚上你疯到哪里去了?」吴根旺将一小块鱼排送入口中,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颇是诡异。「看你开会的时候神情恍恍惚惚的,你已经很久没这样子了。」 「哦……没什么。」张康祺支吾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有所保留。「昨晚我看了一整夜的hbo,所以才显得没精神。对不起,让你见了烦心。」 吴根旺凝望着他,表情显得严肃。「康祺,很多事你自己心里该有数,不需要我提醒你也该知道怎么做;公司人多嘴杂,万一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入糖糖的耳里,我这个做爸爸的也不知如何处理啊!」 糖糖?一提起这个名字,张康祺的心不禁沈了下去,他已经回避这个名字许久了。 糖糖,二十六岁,是董事长的独生女,去年公司吃尾牙时,她一眼看中张康祺这个单身汉,此后便死缠着他,无一刻不紧迫盯人。 能受到董事长女儿的青睐,张康祺的身价立刻暴涨,可是他自己却觉得有些不妥,感觉也不是很快乐。 为了这个处境,他曾仔细考虑过辞职,只因他无法承受旁人的闲言闲语,说他攀龙附凤;说他大搞裙带关系,所以才能高枕无忧地坐在经理的位置上。 几经思考,虽然糖糖也称得上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人,但他绝不敢轻举妄动示好,否则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样的蜚短流长。 人言可畏。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状况,言论所造成的杀伤力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因此张康祺只得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与糖糖交往,多多少少也能避免掉一些麻烦。 张康祺慢慢的收敛心神,面无表情的说:「董事长,我真的没怎样,请您不要多心。」 吴根旺呵呵一笑,「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哪会为你瞎操心,只不过糖糖那个丫头一直吵着要见你,我只是帮她传个话罢了。」 张康祺一愣,「她有事找我?」 「大概吧!」吴根旺顿了一下,「反正现在公司也没什么事,不如你待会打个电话给她,你就不必进公司了。」 为了避免流言的困扰,张康祺毫不迟疑的说:「不行啊,董事长,回头我还得进公司追踪轮虹那件案子——」 吴根旺打断他的话,「那件案子不是交给陈科长办了吗?」 张康祺接得顺口的说:「小陈这个人有些散散的,我还是盯着他得好,以免坏了大事。」 吴根旺见他不肯听从自己的指挥,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难看。 为了解套,张康祺只得又道:「下班之后,我会找糖糖聚一聚,算算日子,我也有个把礼拜没见到她了。」 经他这么一强调,吴根旺这才展颜一笑,「你还说咧!糖糖那丫头还怪我给你的工作太多,其实天知道,什么事你都得自己经手,是你把自己搞得那么忙碌的,这岂能怪我?」 张康祺正经八百的说:「业务是整个大宇最重要的一环,我身为业务部经理,总得拿出一些成绩,否则又不知道会听到什么闲言闲语。」 「康祺,今天我会调升你为公司的业务部经理,那纯粹是因为我很欣赏你的个人绩效,所以我才提拔你,绝非别人在那儿胡说八道一通。你又何必把那些无聊的话放在心上呢?」吴根旺摇摇头,说话的声调严肃中带有些许诚恳。 「我……」张康祺挣扎了一下,只得实话实说:「董事长,对我而言这真的是无形的压力,我必须要有一些时间来适应。」 「好吧!我不勉强你。」吴根旺淡淡一笑,「总之我很欣赏你这个年轻人,我随时等你母亲到我家来提亲。」 董事长的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但张康祺却找不出话应对。他低头胡乱吃了几口,好不容易熬到上班的时刻,他随即站起身,顺手拿起一旁的帐单。「董事长,您慢慢吃,我得进公司了。」 一整个下午,张康祺彷佛神游太虚似的,双眼无神地盯着墙上的挂钟,注意力怎么样也无法集中。 他接连打了数通电话回家,仍是无人接听,直到下午四点半时,彼端才传出蜜雪儿的声音。 「喂,请问你找谁?」蜜雪儿讶异的叫道。 「是我,张康祺。」 「爹地!」 「一整天你跑到哪里去了?吃过饭了没有?」 「中饭吃过了,晚饭还没吃。对不起,爹地,今天我到教会去了,没事先告诉你,害你担心。」 「你去教会?好,下次要去哪里先通知我一声,以免我在公司里挂念。」 「爹地,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待会儿有应酬,晚点回家。晚饭你自己找个地方吃东西,明天我不上班……」张康祺说着,突然发现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好了,没事了,等我回家再聊。」他只好草草挂上电话。 「干嘛?又在跟什么人情话绵绵了?」来的女人正是老董的女儿糖糖。 张康祺四处扫了一眼,果然发现办公室里投射出十几双诡异的眼神,他当下轻叹一声,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及公事包。「走!我们出去再谈。」随即朝办公室外走去。 「喂,你走慢一点好不好?」糖糖在他身后快步跟着。 直到两人出现在地下室的停车场时,糖糖才按捺不住的发飙,「你这是干什么?你非得这么酷吗?」她双手叉腰,横眉竖目的,一副想砍死张康祺的模样。 张康祺仍是一言不发,先打开车门,让她坐定之后,自己再坐上驾驶座,拿出钥匙,准备发动引擎。 糖糖一把抢下他的车钥匙,「你哑巴啦!你说话啊!」 「唉!你要我说什么嘛!」张康祺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每次我说什么你总是不听,现在你还要我说什么?」 糖糖娇嗔的咧嘴,「你胡说!人家最听你的话了。」 张康祺凝视着她,皱眉苦笑不已。「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千万别到办公室找我,你知道那会招来多少闲言闲语,对我产生多大的压力吗?」 糖糖不以为然。「你说的话我都记住啦!」 「记住了你还到公司找我……」 「刚才我是去找老爸商量事情,闲着也是闲着,才顺便去找你啊!」 这是哪一国的逻辑!张康祺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下班我去接你——」 「你别说了好不好?人家急着想见你嘛。」糖糖撒娇的说道。 为了结束这种无谓的争执,张康祺只得手一伸,转移话题,「好,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想去哪里?」 糖糖将车钥匙交回他手上。「我们先去老地方吃牛排,后面的节目到时我们再研究。」 张康祺不悦的发动引擎,轻踩油门,轿车便缓缓的驶离停车场,钻入拥挤的车阵中。 约莫四十分钟后,轿车已停妥在大统一西餐厅门前,两人双双的下车,张康祺行走间边将车钥匙交给代客泊车的小弟。 进入餐厅内,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牛排餐。才上第一道汤,糖糖便提出了第一个疑问:「说实话,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张康祺漫应一声:「哪里也没去,待在家里。」 「你少来了你!」糖糖瞪着他,「你若哪儿也没去,为什么一整天呵欠不断?好像熬夜了一整晚似的。」 这个女人真烦!张康祺放下手上的面包,连吃东西的胃口也没了。 公司一百多名员工,其中不乏她的眼线,这一点张康祺自是清楚不过。虽然他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但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何况他也不是什么罪犯。 「你今天找我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把我当犯人一样的质问我?」张康祺已有些上了火气。 糖糖见他摆出一张大臭脸,「真的没去哪里?」她的口气也已明显的放软。 「嗯。」张康祺摇了摇头。 他们交往的时间虽然并非很长,但糖糖多多少少也了解他的一些个性。她顿了一下,什么话都不再说,而是从他面前的篮子里拿起一块大蒜奶油面包,笑嘻嘻的递了过去。其实她很懂得线头拉太紧,反而会造成他反感的道理。很多事是任性、霸道不来的。 「谢谢。」张康祺接下面包,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他边细望着糖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糖糖都是一个条件很不错的女人,家世背景、学历、长相、气质内涵她无一不是人中之凤,只是有时容易使小性子,发发大小姐脾气;但这是环境使然,说穿了这也算不了什么。 张康祺不否认,打从两人开始交往的那一刻起,他的确深深的被她给吸引;只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渐渐的感受到那股很不友善的外在压力。 随着社会变迁,人类已不像昔日那样的刻苦耐劳,而是一味的追逐名利,追求物质享受;若有幸能少奋斗个十年、二十年,谁又愿意在这个无情的社会里冲刺挣扎呢?但张康祺无疑是这类人中的例外。 对张康祺而言,他的人生就是一部正在上演的连续剧,他只想用自己的双手奋斗,建立属于自己的一切,让这出戏继续演下去;而不是唾手可得不易得到的一切,让他的这出戏划下句点,如此人生岂非失去了意义? 「你在想什么啊?」糖糖打断他的思绪。「牛排都凉了,你连一口也没碰。你是不是讨厌见到我,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 「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太多心好不好?」张康祺摇了摇头,「今天中午我跟董事长一起用餐,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化,我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喔。」糖糖笑嘻嘻的说:「那我老爸一定跟你谈了不少啰!」 他与董事长之间的谈话,张康祺不难想像她一定全盘知悉。「那你一定也知道不少啰?」 糖糖凝视着他,「你到底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一点也不好玩……喔,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的身分给你太大的压力?那没关系,我离家出走,今后就跟你绑在一起,那总行吧!」 「当然不行!」张康祺不假思索的说:「你千金大小姐之躯,我哪养得起!何况我也不想背负任何臭名。」 糖糖大眼一瞪,正想有所回应时,张康祺又适时开口:「算了,别再谈论这种无聊的话题。你吃饱了吗?想去哪里玩?看场电影好不好?」 「什么?又是看电影,为什么每次我们约会你总是带着我看电影?难道就不能玩一点新鲜的吗?」 「你想玩什么新鲜的?」 「嗯……对了!我们去pub跳舞。我知道忠孝东路上新开了一家,那儿的气氛不错呢!」话声刚落,糖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连附餐的饮料甜点也不吃了。 张康祺随后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帐单走在她身后,只有不停的摇头。 一整晚下来,蜜雪儿只是枯坐在沙发上,一个人胡思乱想着,连电视也不曾打开过。 此次台湾之行她满怀憧憬,一心希望爹地能多陪陪她,多关心她一点,即使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也会让她感到心满意足。然而,事情的发展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他一点也不把她放在心上啊! 可是也不对啊!假使他不关心她,那他下午又为什么打电话给她,问她「一整天跑去哪里?吃饱了没有?」这些话。 蜜雪儿迷惘了,尤其是当她想起昨夜与他同床共眠时,他所做出的举动,她的心到现在还会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虽然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间,可是她仍然强烈的感受到他那只手彷佛带着某种电流似的席卷她的全身。当时她没敢乱动,更不敢睁开双眼,但她的心却能瞧见他那双眸子所流露出的是怎样的情感。 早在两人尚未见面前,这十四年来蜜雪儿只是在父女之间的梦境中穿梭游走。她渴望见他一面,尽可能的照顾他,让他在有生之年不会抱有某些遗憾。 受人点水之恩,本该泉涌以报,这是为人处事最基本的道理。可是当她见到张康祺,确定他就是认养自己的那个人后,她的想法立刻改变,速度之快,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虽然她不曾交过男朋友、谈过恋爱,也完全不明了当一个女人处在恋爱阶段时的心情感受。但她心里那种极其诡异复杂、激荡不已的感觉,却又教她自己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爱上这个第一次见面,而认养了她十四年的男人。 这种爱已逾越她心中的父女之爱,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幻想为他生好几个孩子,心甘情愿的服侍、照顾他一辈子。 为什么会转变成这种心境?蜜雪儿想不通。还是因为感激而衍生出的心情变化?她找不到答案。 迷惑、茫然、矛盾已经困扰她一整个晚上,直到大门传来一阵声响时,她才从自己的思想世界里渐渐回过神。 「爹地,你回来啦!」蜜雪儿快步迎向大门,先送上一双拖鞋,再接下张康祺手上的公事包。 这是什么阵仗?张康祺不免为之一愣。 「谢谢。」他猛地回过神,穿上拖鞋,然后走向客厅沙发。 他这个单身汉一个人住惯了,如今突然受到这种待遇,不禁让他足足愣了十几二十秒。 蜜雪儿先将公事包放妥,接着送上一杯水,然后才坐在他身边,转头笑望着他。 「爹地,你喝酒啦?」 「嗯。」张康祺点点头,将上身瘫在沙发上,伸手解下领带。 蜜雪儿接下领带。「爹地,喝酒不太好,你喝了很多吗?」 「没有。」张康祺知道她是出于关心,可是他自认是个懂得节制的男人,他当然知道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的这个道理。 「你吃饭了没有?」张康祺反问一句。 蜜雪儿摇摇头,「还没吃。」 「什么?」张康祺坐直了身子,一脸诧异。「都十一点半了,你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蜜雪儿耸耸肩,笑着说:「外面天都黑了,我路也不熟,本想等你回来带我去吃的……」 这些话说得张康祺一脸的愧疚,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和糖糖在外头吃牛排大餐,之后又去pub疯了整个晚上,却忘记家里还住着一个她的这件事——他怎么可以原谅自己? 她才刚到台湾第二天,这里对她而言显而易见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怎么可以不事先为她介绍附近的环境,而当作没她这个人存在呢? 「对不起,蜜雪儿——走,我现在带你去吃点东西。」张康祺一把拉着她的手,准备站起身。 「没关系,爹地,我不饿。」蜜雪儿坐着没动。 「真的不饿?」张康祺凝望着她。 「嗯。」蜜雪儿点点头,接着又说:「爹地,你一定很累了,我帮你放洗澡水好不好?」 不让他有说「不」的机会,蜜雪儿已动作飞快的站起身,准备走去浴室。 她快,张康祺的动作显然比她犹快上半拍。「蜜雪儿!」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皱着眉说:「请你别对我这样,真的。」 蜜雪儿甜甜一笑,「这没什么不对啊!女儿帮爹地放洗澡水,将来你如果老了,我还是一样的照顾你,这样不是很好吗?」她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站着没动。 张康祺摇着头说:「我认养你真的算不了什么,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我其实不是你真的爹地啊!」 他的这番话犹如一道利箭般刺穿她脆弱的心灵。她忽然重重地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去客房,砰的一声,将房门反锁。 张康祺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可是刚才她转身时,他很清楚的见到她脸上的眼泪。 想想似乎不怎么对劲,张康祺还是站了起身走到客房门前,略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敲了敲房门。「蜜雪儿,蜜雪儿,你先开门,我们好好的谈谈。」 等待了十几秒,房内仍是不闻任何回音。 张康祺加了三分力道的边敲着门,边说:「就算我要道歉,你也该让我知道我说错了什么,你就这样半声不响的,我又怎么搞得清楚!」 约莫过了七、八秒,房内终于传来蜜雪儿哭泣的声音:「我一个人孤独无依,期盼了整整十四年,一心只想见你一面。我一再地告诉自己,当我这辈子有幸见到你时,我一定也要跟别人的女儿一样,帮爹地做做事,跟爹地撒撒娇,可是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是啊!」 张康祺浑身一颤,被她说话的内容给完全震慑住了。 蜜雪儿继续说道:「昨天见面的时候,你就一再强调你没把认养我的事放在心上,我就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你早就把我这个女儿给忘了。我帮你做事你嫌,想跟你撒撒娇也不行,如果你今天真的要这样对待我,那当初又何必要答应跟我见面?你……你把我辛辛苦苦所建立的、唯一拥有的梦一下子全部都打碎了,你知道吗?」 「我……」张康祺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用力地敲着房门。「蜜雪儿,你先开门,你听我说……对不起,蜜雪儿,我不知道说那些话会伤你的心,我向你道歉,你听到了没有……」 半晌过后,门忽然打开,迎面站着一个哭得伤心欲绝的蜜雪儿。 张康祺不料自己的无心之语会令她如此伤心,眼下见她这副模样,他不禁打从心底的说:「对不起,蜜雪儿,我发誓以后我说话一定经过大脑,以后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蜜雪儿已一个箭步的扑入他的怀里,放声痛哭不已。 张康祺忽觉一阵心痛,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蜜雪儿缓缓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他,喃喃地说:「爹地,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张康祺浑身一颤,在他怀里的是一个软玉温香的身躯,在他耳畔响起的是一阵似乳燕轻啼的呢喃;刹那间,他整个人皆为之迷醉,他忽然兴起想吻她的念头。 昨夜趁着她熟睡时,他曾不自禁地偷偷轻抚她的肌肤,但此时此刻,彼此的距离是贴得如此的近。他实在不能再抗拒自己的意念,也不想再做这种无谓的内心挣扎。 他将她抱得更紧,同时慢慢的低下头;他准备放弃所有一切的挣扎,尽情的将她吻个彻底。 蜜雪儿已然察觉出他的意图,她更不想挣扎,反而轻轻喘息着,将两片花瓣般的嘴唇慢慢的张开。 而从她嘴里吐出的是如兰花般的芬芳气息,让张康祺在顷刻间完全迷失了。 两人贴得更紧……四片火热热的唇也愈靠愈近…… 然而,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张康祺忽觉脑袋轰然一响。天啊!我在做什么? 她是我女儿啊!他渐渐的恢复理智,动作轻柔的推开蜜雪儿的身子,暗吸一口长气,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我是你爹地,你是我的女儿……」他虽然故作镇定,但他说话时仍在轻喘息着,这一点绝骗不了人。 他不敢再看她一眼,咬着牙说:「那好吧!我交代你两件事,第一:先去帮我放洗澡水,谢谢你为我做这件事;第二:今天晚上各睡各的,如果你想吹冷气,我可以把房间让给你睡。」 蜜雪儿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慢吞吞的走去浴室,脸上则带着一抹如玫瑰绽放般的笑容。 她笑,那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离她预定的目标已经不远了。 第三章 喝了一点小酒,又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个温水澡,使得张康祺一躺在床上即沉沉入睡,这一觉真是睡得又香又甜。 在他意料之外的,蜜雪儿竟在他梦境中出现,所有的镜头皆是限制级的画面。记忆中他已许久不曾做过类似的梦,何况他也已过了思春期。 迷迷糊糊之间,一股十分熟悉的发香冲入他的鼻息,他慢慢的醒来,赫然发现蜜雪儿又躺在自己的怀中,他整个人在眨眼间迅地清醒。 「你……」张康祺坐了起身,一脸惊讶地深望着她,「你什么时候跑来这里睡的?」 「早啊!爹地。」蜜雪儿睁开双眼,坐起身,接着伸了个懒腰。 「你什么时候跑来这里睡的?」张康祺又重复问了一遍。 「昨夜啊!」蜜雪儿下了床,「昨夜你熟睡的时候。」 张康祺一愣,「我们不是说好各睡各的……」 蜜雪儿自顾自的说:「爹地,人家……人家喜欢你抱我的感觉嘛……」 张康祺还是一愣,「这又是所谓的小女儿跟爹地撒撒娇?」 蜜雪儿想了一下,「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啦!」说着她便大摇大摆的走去浴室,洗脸刷牙去了。 张康祺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珠子一瞪,彷佛正在喷火。 上回她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大t恤,这回一样也是穿着t恤,只不过这回的t恤只到肚脐眼。当她转过身时,他清楚的见到她那双笔直修长的美腿,还有那圆润丰满、微微上翘的玉臀。 张康祺不由得申吟了一声,老天爷!她一次穿得比一次短,万一哪天祼裎相见了,我……我真的不是圣人啊! 这间屋子一共二十五坪,两房一厅,只有一间浴室在主卧房。张康祺想想不对,正准备走到浴室跟她把话说清楚时,浴室内已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冲水声。 「天啊!她淋浴也不关门,难道她真的不怕我心存不轨?」张康祺一阵心猿意马,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几千几百个假设。 正当张康祺在那儿胡思乱想之际,浴室内忽然传来一句银铃般的脆响:「爹地,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浴巾。」 张康祺一愣,「喔。」随即下床,拿起架上的浴巾,站在浴室外,转头将手伸入浴室内。 「谢谢你,爹地。」蜜雪儿接下浴巾,约莫二分钟之后,只见她头发湿淋淋的,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我们……」张康祺本想问她「我们是否该好好的谈一谈」,话犹未落,又见她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只得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蜜雪儿接口道:「爹地,我们去逛市场,买些菜回来煮好不好?」她以询问的眼光望着张康祺。 「好。」张康祺实在怕透了接触她的目光,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抓起架上的浴巾,赶忙快步走入浴室内,关上门。 他在浴室内磨蹭许久,最后还是乖乖的走了出来,只是蜜雪儿并不在房内。他先将卧房的门关上,然后换穿衣裳。 其实早在他走入浴室时,蜜雪儿就已经走出了卧房,来到客厅一角的小桌旁,为他冲泡咖啡。 经过她昨天细心的观察他的生活习惯下,不难发现昨日他上班后,茶几上所遗留下的那只咖啡杯。 咖啡刚泡好,一旁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蜜雪儿很顺手的拿起话筒,「喂,请问你找谁?」 彼端沉默了约三秒,才传来一名女子冷冰冰的声音,「你是谁?」 蜜雪儿不想理她,又问了一遍:「请问你找谁?」 「我找张康祺!」对方的口气似是吃了炸药。 「请你等一下。」蜜雪儿将话筒放在一旁,正准备去卧房叫他前来接听时,只见卧房的大门一开,他已走了出来。「爹地,你的电话。」 「咦?才早上八点多,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张康祺想着,边拿起话筒,「喂,我是张康祺——」 「你王八蛋!」对方叱喝了一声。 「糖糖?你听我说——」 「你这个大骗子、浑球。连女人都带进门了,还『爹地爹地』叫得那么亲热,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糖糖怒不遏抑的吼着。 「糖糖?你听我说——」张康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糖糖就把电话挂了,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火气。 昨天他们瞎混了一整晚,可是张康祺并没有告诉她他的屋子里住着蜜雪儿的这件事,他自认清白,况且做任何事,也没有向她报告的必要。 「随她去吧!」张康祺暗暗思忖着,实在也没法子掌握这种事。 蜜雪儿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送到他的面前。「爹地,咖啡泡好了,不知道泡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张康祺先是一愣,想不出她为什么会知道他每天早上有喝咖啡的习惯,尔后才伸手接下那杯咖啡。「谢谢你,蜜雪儿。」 「别客气,应该的。」蜜雪儿甜甜一笑。 张康祺轻啜一口,忍不住赞叹:「为什么一经过你的手,咖啡就会变得如此好喝?嗯……真是好喝极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别人的称赞,但蜜雪儿并没有意料中的那样高兴,因为她心中有了疑惑。 「爹地。」蜜雪儿神色自若,小心翼翼的试探,「刚才是你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她生气啦?」 张康祺想了一下,「她对我似乎有些误会,谈不上什么生不生气。」 他并没有正面答覆「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蜜雪儿心中疑惑未解,因此再一次的试探:「爹地,你女朋友一定长得很漂亮啰?」 张康祺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随口说:「还好。」 接连二次他都没有否认,那么刚才那通电话里的那个女人肯定是他女朋友。蜜雪儿只觉得一颗心不禁往下沈……一直沉落谷底。 「她……她是你的同事?」蜜雪儿暗暗盘算自己是否该卷入这场战争,还有多少胜算。 「不是,她是我老板的女儿。」张康祺一口喝光剩下的咖啡。「其实她人不错,只是个性强了点。」 完了!一切都完蛋了……蜜雪儿心中十分的沮丧,但她的神色仍是没什么改变。 那个女人是富家千金,自己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她凭哪一点卷入这场战争?她能拿什么来当筹码? 蜜雪儿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下,那种错综复杂的心情,令她难过心痛到了极点。 算了……结束了……我不配啊!蜜雪儿真想好好痛哭一场,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痛哭一场。 依照眼前的情势研判,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战士,她连上战场与对方搏斗的条件都没有,其他的一切什么都不必再谈。 也罢!我不如安安分分的当他三个月的女儿,我不能再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挣扎,算了!一切都结束了……蜜雪儿在刹那间似是想通了,但她真能做到吗? 人世间的感情之事、爱恨情仇,真的如她想像的那样容易割舍? 这时,张康祺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慢慢的站了起身,「你不是想上市场吗?咱们先把话说清楚,以免到时又产生误会。」 蜜雪儿心神一敛,仍是摆出一张笑脸,「爹地,什么话?」 张康祺皱眉苦笑,「我只会吃,到时你可别找我帮忙,因为我只会帮倒忙。」 「你放心吧!爹地。」蜜雪儿浅浅一笑,「你只要等着吃就好,其他的我来,我不会让你插手的。」 十四年来,她无一日不想见他一面,如果她事先没准备的话,怎敢贸然前来与他相见? 「好极了!」张康祺展颜一笑,随即迈开脚步,走向大门。「我们走吧!」 两人走至大门。张康祺伸出的手尚未握住门把时,一阵门铃声突然响起。 张康祺打开大门,随即见到一张充满愤怒的、扭曲的脸。「糖糖——」 蓦地,啪的一声,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张康祺的左脸颊上立时显现出一道五爪印。 「你这个无耻之徒!」糖糖嫌给他一巴掌不过瘾,还得给那个「淫妇」一巴掌才行。 她正准备伸手挥向蜜雪儿时,张康祺看出她的企图,迅地脚步一跨,挡在她的身前。 「糖糖,你疯啦!」 蜜雪儿站在他身后,偷偷打量眼前这个「敌人」;就在这极短暂的一刹那间,她先前所做的决定已然改变。 在蜜雪儿的心目中,「爹地」是一个何其尊贵神圣的人物,这个泼妇怎么可以当着自己的面甩他一巴掌! 也因为这一巴掌打出了蜜雪儿的战斗意志,尽管她手无寸铁,但她已暗下决定,准备跟自己的情敌周旋到底,无论她往后的命运如何,即使她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头破血流、肝肠寸断,她也无怨无悔。 「你……你竟敢护着她?」糖糖火冒三丈,脸都气歪了。 「你可不可以冷静点?」张康祺一脸无奈,「有事不能进门再谈吗?」他随即转身,走回客厅。 「张康祺!今天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一定跟你没完没了!」糖糖啐了一声,气呼呼的来到客厅坐定。 虽然,有所谓「对敌人仁慈即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可是蜜雪儿或多或少也得在乎张康祺的处境,因此,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端来两杯水,放在他们二人面前的茶几上,表面上则不动声色。 张康祺先溜了蜜雪儿一眼,才凝视着糖糖,「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蜜雪儿来台的事情经过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但从糖糖的脸上表情得知,她显然不怎么相信。 「现在我正式介绍你们认识,她叫蜜雪儿。」张康祺再用手一指,「蜜雪儿,她叫糖糖。」 蜜雪儿其实是恨得牙痒痒,但还是风度十足的叫了一声:「阿姨——」 「我没这么老!」糖糖打断蜜雪儿的话,斜眼瞟着她,开始一阵打量。她的轮廓很深,怎么看也不像台湾人,虽看似有菲律宾人的血统,可是他们之间真的是认养人与被认养人那么单纯的关系? 如果他们是清白的,那么张康祺昨晚为什么不告诉她有蜜雪儿这一号人物存在的这件事? 嗯,有鬼!他们一定在搞什么鬼!糖糖一头钻入牛角尖,怎么样也转不出来。 张康祺见她沉默不语,只好开口说:「糖糖,我们要上菜市场,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不了!」糖糖摇摇头,「刚才我气疯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冷静一下。」 「也好,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张康祺与蜜雪儿站起身,走向大门;砰的一声,大门已关上。 凝视着已关上的大门,糖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诡异。 「哼!跟我来这套,我就不信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糖糖阴阴一笑,忽然站起身,朝张康祺的卧房走去。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只要物证齐全,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糖糖来到卧房,直接走到床边的垃圾桶前,低头一瞧,里头空空的,连一张卫生纸也没有。 「咦?奇怪,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糖糖咕哝一声,最后才摸上床,开始仔细搜寻。 瞧她那副专注的神情,好像是将隐形眼镜遗落在床上,而她正仔细找寻般。 突地,她忽然大吼了一声:「张康祺!」她同时从床上抓起几根头发,几根卷曲的长发。 从以上的物证可以轻易得知,他们二人曾经睡在一起过,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尚无法判断。 要她相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同床而眠,却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实在是很难;但光凭这几根头发,光凭二人睡在一起就证明他们一定发生关系,这个理由又太过牵强。 一时间糖糖整个人都迷惑了。 「算了!反正也想不出什么结果,等他回来再好好的问问他,看他的回答是什么再说。」糖糖先将头发甩入垃圾桶内,尔后回到客厅,坐在沙发,开始耐心的等待。 「爹地,你痛不痛?」蜜雪儿站在张康祺的身前,两人靠得很近,她心痛地轻抚着他的脸颊,一脸哀怨的表情。「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你千万别自责。」张康祺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四处扫了一眼,接着又说:「这里是超级市场,你别这样。」他实在抵挡不住她随时随地表现出来的关怀,只好赶紧往前走。 「好嘛!」蜜雪儿移动脚步,来到他身边,伸手勾住他的手肘。「爹地,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们去买。」 「嗯……葱爆牛肉,再来一个香菇鸡汤、豆瓣鱼,还有……」说话间,两人一边闲逛,一边已挑选好了许多所需的材料。 他喜欢吃什么菜并不重要,因为蜜雪儿此行前早就想好自己该做什么拿手菜。而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既已决定加入这场战争,那么首先她必须了解敌人,这才是真正的致胜之道。 「爹地,你女朋友长得很漂亮,你一定很喜欢她啰!」蜜雪儿是想了解糖糖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张康祺拿起一大块姜放入购物车内,漫不经心的说:「我跟她认识不到半年,才刚刚开始交往。至于喜欢她……嗯,是有一点喜欢,只是我有点压力,还在调适中。」 「压力?什么样的压力?」 「你不明白的。……自从我们交往之后,便惹来一大堆的闲言闲语,总之我无法忍受别人把我说得一文不值,我更无法承受别人那种充满猜忌的眼神。」张康祺无奈的叹息着。 「爹地,你好幼稚喔!」 「什么?你说我幼稚,我哪里幼稚了?」 「既然喜欢一个人,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不必在乎别人说些什么,只要你认为……」 张康祺打断她的话,「我看你才幼稚咧!社会是由多数的个体组合而成的,如果我们想要融入这个社会,那么我们成为这个社会的一份子时,就必须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言论,因为是我们去适应它,而不是它来适应我们。」 蜜雪儿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喜欢了就去爱,这样才会爱得彻底,爱得无怨无悔。爹地,你的思想落伍啰!」 「我的思想才没落伍,是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啦!」 「人家不小了,二十三岁了呢!」蜜雪儿娇嗔的说道。 当她提及「二十三岁」这个字眼时,张康祺猛地回过神来,心想: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小女孩……天啊!我跟她说这些干嘛! 他们边买边聊,感觉好像才一眨眼工夫,一辆购物车便都已装满。 他们二人毫无芥蒂的聊天,就好像是一对许久未见的朋友般的轻松;彼此都谈了些真心话,因此,张康祺在不知不觉中招供了许多,这倒给了蜜雪儿不少情报。 「都买齐了吧!」张康祺已经不想和她深谈下去,便抓住一个空档,赶紧结束话题。「买齐了,我们回家吧!」 「喔。」蜜雪儿点点头,表示同意。 结完帐后,两人来到入口处一旁的冰店,蜜雪儿忍不住的用手一指上头的招牌。 「爹地,什么是『青蛙下蛋』啊?」 「就是一种冰嘛。」张康祺猜测得出她的用意,「想吃就去吃一碗,反正时间还早。」 蜜雪儿拉着他走入店内,点了一碗青蛙下蛋,片刻工夫,当老板将一碗青蛙下蛋端上来时,她已忍不住地笑开了。「哈哈,真有意思。这个名字取得真是有意思极了……」 「好吃吗?」张康祺笑望着她。 「当然好吃啊!」蜜雪儿舀起一汤匙,送到他的嘴前。「爹地,你也尝尝,不错喔!」 张康祺大嘴一开,心中思绪波涛汹涌,按捺不住地望着她,不自觉的有些看痴了。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能令自己感到如此的贴心?她无疑的是一个相当纯情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真情流露,而不是虚假做作……她为什么会是自己认养的女儿?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了挣扎。 正当他浑浑噩噩的沉思之际,蜜雪儿忽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爹地,你在想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哦……」张康祺慢慢地回过神,站起身,放了三个硬币在桌子上。「怎么样?吃过瘾了没有?」 「真的很好吃,可是……」蜜雪儿手一伸,勾住他的手肘,俏皮的说:「爹地,下次我来吃冰,可不可以只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可以啊!」张康祺点点头,又有些不解。「怎么啦?是不是口味不合,还是……」 蜜雪儿摇摇头道:「不是啦!下次我来只要吃蛋就好,不要青蛙。」 「你……」张康祺被她逗得笑翻了。 他俩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回家,只是一回到家之后,张康祺就再也笑不出来。 虽然他和糖糖的交往不是很深,可是他察颜观色的功夫却很到家,他能轻易地瞧出她现在摆出的一张大臭脸。 「你过来,我们谈谈。」张康祺刚进家门,糖糖就拉着他的手,双双朝卧房走去。 「什么事?」张康祺一头雾水。 「你自己心里有数,还需要我说是什么事吗?」糖糖关上卧房的门,「张康祺,坦白从宽,我听你说!」 「糖糖,你饶了我好不好?」张康祺哭笑不得,皱着眉说:「你知道我平常最痛恨玩脑筋急转弯这类的游戏,若有什么疑问你明讲就是了,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 糖糖瞪着他,「你跟她上过床了?」 「没有。」张康祺心中坦荡,自是心平气和。 糖糖本想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出他说话的可信度有几分,无奈她无法看出。 「你一定有!」糖糖咬牙切齿的说。 张康祺轻叹一声,显得有些无奈,「你凭哪一点得知我一定跟她上过床?」 糖糖冷笑一声,「就凭床上的长头发!」 「喔,我懂了。原来你指的是那个。」张康祺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怎么?你还有话说?」糖糖脸色倏变。 张康祺一脸严肃的说:「我不否认这两天我是跟她睡在一起,但那只是单纯的聊聊天而已,我们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事。」 糖糖的笑声更冷冽,「你当我是白痴——」 张康祺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们不也曾睡在一起,结果两人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是你不肯采取主动!糖糖心想。然而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至少她总该保有女人应有的矜持。 见她一语不发,他接着又说:「蜜雪儿虽然二十三岁,可是思想与行为在我看来还是跟一个小女孩没什么两样,也许因为她是个孤女,从小失去父爱,所以如今一瞧见我才会特别依赖我,说穿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糖糖想了一下,「照你这么说来,我还应该可怜她、同情她啰!」 「那倒不必!」张康祺摇摇头,「只要你少在我面前发一些大小姐脾气,别把我跟她之间想得太邪恶,那就上上大吉啦!」 糖糖沉思了许久,就是找不出什么话反驳,所以也就只能这么瞪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就算他们两人现在没有发生什么关系,但并不表示以后就不会发生关系;如果朝这方面去想的话,不就可以事先做些预防措施了吗?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张康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糖糖随着他来到客厅,其实心结未解,她对蜜雪儿仍然抱有某些戒心。她不想回避这个问题,因此大摇大摆的走进厨房,托辞帮忙为由,行探敌情之实。 「糖糖阿姨,厨房太脏了,你出去坐,我来弄就好。」蜜雪儿笑了笑。 「没关系,闲着也是闲着,大伙同心协力,总比你一个人忙的好。」 「那就麻烦你啰。」 糖糖开口问:「这次你要在台湾待三个月,准备去哪里玩啊?」 「我也不知道,看爹地怎么安排。」 「哎呀!你这个葱怎么切花呢,应该切段才对。」糖糖突然说道。 「葱花比较香——」 蜜雪儿话未说完,糖糖又低呼一声:「真是的!这个姜切丝也不对,应该切片。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说你一个人忙就好。」 「糖糖阿姨,姜片太辣了。吃太辣对身体不好,人应该吃清淡一些的食物,这才是养生之道。」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吃东西就是要吃好吃的……」说着说着,她们俩已在厨房内吵开了。 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张康祺在客厅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对于这种场面,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脑海里此时一直在想老妈的一句至理名言——一个厨房里绝容不下两个女人。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可是却陈述了一个千古不变的事实——女人最大的敌人终究是女人。 不是吗? 第四章 「爹地,爹地,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嗯……」睡梦中的张康祺感觉有人在推摇,当下慢慢的张开眼睛。「什么事?现在几点了?」 只见蜜雪儿穿着十分简朴,却不失清爽的站在床边。「爹地,现在八点半,不过你应该起床啰。」 张康祺一愣,「八点半?蜜雪儿,今天是星期天,你不让我多睡一会儿,那么早叫我起床做什么?」 蜜雪儿笑着说:「正因为是星期天,所以我们才要去教堂做礼拜嘛!」 「上教堂?」张康祺傻了眼。 忙碌的现代人平日为了三餐都忙得跟条狗一样,哪来多余的时间做这种活动! 虽然他也是个受过洗的基督徒,但他认为只要心中有上帝就好,又何必在乎这种形式。 蜜雪儿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隐约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她央求道:「爹地,拜托拜托嘛……」 「好吧!算怕了你,我投降!」张康祺嘀咕一句,只好无奈的下床。 他实在不敢面对她脸上那种似乞求,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果照她的说词,这恐怕又是小女儿跟老爸的撒娇,他也只能这么想。 「我有多久的时间可以刷牙洗脸?」张康祺问了一句。 「二十分钟。」蜜雪儿笑望着他,「爹地,你有多久没上教堂了?」 张康祺想了一下,「最后一次上教堂好像是大二的时候,大概……总超过十年了吧!」 「十年?」蜜雪儿咋舌,「哗,那么久?不过没关系,将来只要可能,每个礼拜我们都一起上教堂。」 张康祺的心怦然一跳,「将来只要可能,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蜜雪儿支吾片刻,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只好将他推去浴室。「哎哟,你别问这么多,我们快迟到了。」 张康祺没有得到答案,却也没去想得太深入,在先入为主下,他又怎知一个外表单纯的女人,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不一定单纯,她也有她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欲人知的一面啊! 为了不想让她久等,张康祺匆匆梳洗完毕,当他出现在客厅时,穿着也与蜜雪儿一样的简单朴素——一条牛仔裤,一件衬衫。 「爹地。」蜜雪儿从沙发上站起身,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这样的穿着看起来好年轻喔。」 张康棋笑瞪了她一眼,「我才三十二岁,本来就很年轻。」 「人家只是不喜欢你穿西装打领带嘛!」蜜雪儿嘟起小嘴,随即拉着他的手,双双走了出来。 每逢星期假日的早上,张康祺通常都会睡到早上约十一点,然后中午会回去老家陪父母吃顿饭,顺道聊聊彼此的近况。所以,星期天他还不曾那么早出门过,因此并不了解路况要比平日上班时间好;少了那些汽机车排放出的废气,彷佛连空气皆清新了许多。 张康祺将轿车停妥,两人下车,犹未走近不远处的教堂时,他就已感受到教堂里头那种肃穆的气氛。 「早。」一名站在教堂外的工作人员将两份目录分别递交到他们手上,脸上挂满了真诚的笑容。 「两位是第一次来吗?」 「是的。」蜜雪儿回答道。 「感谢主——两位新朋友请到这里签名。」 张康祺与蜜雪儿签好名之后,随即走入教堂内部。而张康棋本来是想坐在后排的角落,但蜜雪儿却硬拉着他往前面走。 张康祺抗议道:「蜜雪儿,你别闹了,我们坐在后面不是很好——」 蜜雪儿打断他的话,「才不好咧,爹地,一定要坐在前面,这样才能愈接近上帝。」 「喔。」张康祺漫应了一声,事实上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愈接近礼拜的时间,人数已愈见增多。接着台上的布幔投影出一行字—— 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 早上九点十分整,崇拜上帝的仪式正式开始,先是宣召默祷、使徒信经、唱诗、祈祷、主祷文、启应文、献诗、信息经文,然后才是牧师的证道。 坐在前排的张康祺神情显得有些无奈,直到牧师走上台前证道时,他才从中找到一些乐趣。 由于刚才的场面实在太过严肃,他满心以为往后的程序一定会使他深感无趣得打瞌睡,怎知牧师的谈吐幽默风趣,与他事先所想像的不尽相同。 二十分钟后,牧师证道完毕,接着是诗歌、奉献、欢迎来宾。 牧师开口说:「各位弟兄姊妹们,今天我们要在这里郑重的介绍张康祺弟兄。」 此时,坐在台下的张康祺不由得为之一愣,心想自己有什么好介绍的? 「十四年前透过教会的信息传递,张康祺弟兄认养了一位海外孤儿……」 蜜雪儿忽然伸过手来,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同时转头凝视着他,眼眶禁不住地有些湿润。 她的手温暖、柔软,张康祺虽然不明白她做这个举动是何用意,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激动。 「十四年后的今天,他们父女俩在台湾相见,然后一同回到上帝面前赞美主的荣耀。弟兄姊妹们,现在我们鼓掌请他们站起来,赞美主!赞美主!」 牧师的话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教堂,霎时,一阵震天价响的掌声响起。张康祺正当不知所措之际,蜜雪儿已拉着他的手,率先站了起身。 事已至此,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扭扭捏捏的;张康祺倒也大方的起身。只是当他们一同转身面向所有信徒时,他见到的是一双双似是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也难怪!他年纪如此之轻,但早在十四年前便能做出如此善举,光凭这一点,这种欢迎他的阵仗他当之无愧。 掌声过后,他们二个人才慢慢的坐下。「蜜雪儿,你到底还告诉他们多少事?」 「不告诉你。」蜜雪儿朝他吐了吐舌。 待所有的仪式结束,已是早上十一点十分;本来还有欢迎新朋友的简单茶会,但他们俩并没有参加,原因是张康祺怕延误回老家陪爸妈吃饭的时间。 张康祺的老家是在永和的一幢老式公寓,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小他三岁的弟弟,张康宁。 他们按了电铃,走入屋内时,张康祺很清楚的见到老妈那一脸惊讶的表情。 「妈……」 他的话尚未出口,张妈妈忽然将他一把拉去饭厅,「小子,你疯啦!」她的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 「怎么啦?」张康祺微愣。 张妈妈瞪着他,不悦的说:「你前阵子才带着糖糖回家过,这会儿又跑去哪里拐来这么一个女人……」 「妈,你饶了我吧!」张康祺将老妈拉到蜜雪儿身前。「妈,她是我认养的女儿,叫蜜雪儿。」 「奶奶,您好。」蜜雪儿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她是你女儿……我是她奶奶?」张妈妈顿时傻了眼。「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头都昏了……」 张康祺还来不及说话,只见张康宁从房内走出来,「什么事头都昏了?」他一见到老哥身后的蜜雪儿,「哇塞,我们家哪来这么绝色的女人?这简直是令人惊艳嘛!」 他这么一吆喝,结果把张爸爸也叫出了房门。 「爸。」张康祺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张爸爸点点头,只是淡应了一声,转头望了蜜雪儿一眼,「她是你朋友?」 「不是朋友,是我的女儿。」张康祺趁着大伙儿都在,于是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爷爷,您好。」蜜雪儿很大方的叫了一声。 张爸爸的反应没什么,倒是张康宁在一旁接口:「你千万别叫我小叔,我还没那么老,被你这么一叫,恐怕我连行情都没了。」 张家两兄弟虽然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但个性上却有极明显的差异。张康祺沉稳内敛,张康宁外向活泼,两兄弟各有所长,大体上说来,给予人的印象都不算太坏。 「你又来了!」张康祺瞪了老弟一眼,意思是叫他安分点,别在那儿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 「大哥——」 张康宁本想说些什么,但张爸爸已抢先开口道:「有什么事咱们先吃饭再说。」 一说到吃饭,张妈妈赶紧冲去厨房,一阵忙碌起来。 她事先并不知道张康祺会带「客人」前来一道用饭,而这个客人名义上又是她的长孙女,「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试想,这会儿她能不把好吃好喝的全搬上桌吗? 在张母的巧手下,十二点半张家饭厅内的小方桌上,便已摆上了六道大菜,一伙人于是上了桌,吃喝起来。 「我就知道,老妈最偏心了。」张康宁溜了桌上的菜一眼,酸溜溜的说:「每次大哥一回家吃饭,桌上就尽是他喜欢吃的菜……」 「你赶紧吃!」张康祺夹了一支鸡腿放在他面前的餐盘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张康宁瞪了他一眼,显然不领他的情。「少来这套!想用一支鸡腿堵我的嘴,我是那么逊的人吗?」 为了避免两兄弟斗嘴,张妈妈赶紧为小儿子送上一对鱼眼睛,「你们小时候为了它经常会大打出手,现在全都给你一个人吃了,你总不会说我偏心了吧!」 张康宁摇了摇头,眉头一皱,「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人都别说了,快吃饭。」张爸爸一旁开口,这才中止他们之间的谈话。 蜜雪儿一个人静静地吃着,且观察他们。虽然他们会斗斗嘴,但一家人的感情实则相当深厚与融洽。 「你怎么菜也不吃,尽是猛扒白饭呢?」张妈妈夹起一些菜放入蜜雪儿的碗内。 「是不是我烧的菜不合你的胃口?还是……?」 蜜雪儿赶紧接口:「没有啦!奶奶烧的菜每一样都很好吃,我只是不知道该吃哪一样啦!」 张康宁忍不住的插嘴:「真是的,她人长得漂亮,说话又这么甜。老哥,干脆你把她让给我,当我女朋友好了,你看怎么样?」 张康祺瞄了蜜雪儿一眼,没有回话。 他这一眼的涵意极其深远,别人虽然不太了解,可是蜜雪儿却有点意会。倘若他心里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自然会对小叔的话有所回应,他既是沉默不语,那很显然的还是有些不舍。这是人类很常见的心理反应;何况她上大学时还修过心理学。 她的揣测、判断其实并没有错误,在张康祺的内心深处早已有了疑惑与挣扎,他只是在逃避这个问题而已。 知子莫若父,张爸爸人生历练丰富,阅人无数,虽然此时情况尚未明朗,可是他却很会适时的跳出来打圆场。 「老伴。」张爸爸凝视着张妈妈,面无表情的说:「咱们俩突然多出了一个孙女,你怎么一点意思也不表现一下?」 当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张妈妈当然了解他的意思。「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她当下站起身,朝卧房走去。 不久,当张妈妈走回饭厅时,她的手上已多出了一枚戒指。「来来来,一点儿小意思……」张妈妈将戒指递到蜜雪儿面前。 「爹地……」蜜雪儿不敢收下,只好以询问、求援的眼光望着张康祺。 张康祺淡淡一笑,「你就收下吧!」 「对啊!这样才乖嘛。」张妈妈索性抓起她的手,直接把戒指套入她的手指上。 「谢谢奶奶。」蜜雪儿满含感激地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张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又到厨房切水果去了。 大伙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完时已近下午两点。张爸爸连假日也不例外的回房去睡个午觉,至于张妈妈则不时望着张康祺,欲言又止,彷佛有事找他谈似的。 全屋子的人,就属张康宁最闲不住。「老哥,你女儿借我一下好不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带着她四处逛逛。」 「也好。」回答的竟是张妈妈。「康祺,就让他们出去逛逛也好,我有事找你商量。」 张康祺迟疑了一下,还是很有风度的问了一句:「蜜雪儿,你想去逛逛吗?」 「好啊!」蜜雪儿丝毫没考虑,回答得挺顺口。 其实她之所以会答应是有她的用意与目的——如果能从小叔的口中,多得知爹地的一些事,那也是好的。 「哇塞,真是太酷了!」张康宁忍不住的跳起身,振臂高呼,简直兴奋到了极点。「我一辈子也没带过这么漂亮的妹妹出门——酷哥配辣妹,保证教他们流鼻血。」 正当他一个人兴奋的自说自话时,张康祺忽然插了一句:「记住!吃晚饭前把她送回家。」 「什么?」张康宁的笑容在眨眼间倏地僵住了。「你有没有搞错?现在都快两点了,吃晚饭前我得送她回内湖,就这几个钟头的时间,连看场电影都不够用啊!」 张康祺想了一下,「那你说呢?」 「嗯……我看这样好了。」张康宁嘻皮笑脸,好像一切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待会儿我们会先去看场电影,看完之后吃饭,然后再找一间热闹点的pub,喝点小酒,跳个舞……十二点以前,我负责把她送回内湖。」 「你都说完了?」张康祺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不管你有什么伟大的计划——七点,你只有这么长的时间。」 「好,我退一步,十一点。」 张康祺语气坚定的说:「不行,我说七点就是七点,多一分钟都不行!」 「你别那么自私好不好?」张康宁一时下不了台,有些变脸,「反正她来台湾度假,明天又用不着上班,晚一点回去会少你一块肉吗?」 张康祺被他抢白得无言以对,好在张妈妈在一旁适时打圆场,「你们兄弟俩别再吵了,我说一句公道话——十点,不给我面子,我第一个翻脸,看看咱们谁比较厉害!」 老妈的命令都下了,张家兄弟俩当然只好当圣旨来听,谁也没有异议。 「十点?」张康宁低头看了看手表,忽然一把拉起蜜雪儿的手。「剩没几个钟头,动作得快啊……我们不能再耗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说着,他们已朝大门走去。 「奶奶再见、爹地……」蜜雪儿连最后「再见」两个字皆不及说出口,人就被张康宁给拉了出去。 张康祺暗地里气得半死,却只能望着他俩消失的背影,不住的摇头。 「妈。」张康祺慢慢地回过神,「你不是说有事找我谈吗?是什么事?」 「你最近跟糖糖是怎么了?」张妈妈说话直截了当,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没怎样啊!」张康祺不懂。「怎么?你又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 「倒不是什么闲言闲语。」张妈妈一脸严肃,「你也老大不小了,糖糖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我不明白你还在等待什么。」 张康祺的嘴角略抽动一两下,挣扎许久,最后咬着牙说:「妈,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我……我总有一个感觉,糖糖和我缘分未到,目前还不能论及婚嫁。」 「为什么?」张妈妈不懂。 张康祺苦笑不已,「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这是一种感觉。」但在蜜雪儿尚未闯入他生活中时,他为什么没有这种感受?倘若他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想通这个道理,说不定他就会明白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了。 「荒唐荒唐,真是荒唐!」张妈妈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论学识、家世背景,糖糖哪一样不是上上人选。康祺,我不是说句泄气的话,是咱们家高攀,而不是他们家啊!」 张康祺呆愣一下,老妈说得没错,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张妈妈凝视着他那副沉思模样,忽然念头一闪,「康祺,你会突然变成这样,该不是为了你那个认养的女儿吧?」 张康祺浑身一颤,终于正视这个问题,不再逃避。「妈,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张家的长子,除了康宁,我没有妹妹。从小我就羡慕别人做大哥的有妹妹可以呵护、疼爱,可以有人跟他撒撒娇,可是我没有啊!」 「这件事你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可是……你就是没有妹妹的命,因为老妈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这有什么办法!」张妈妈轻叹息着。 「自从蜜雪儿出现在我生命中,我对她真的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名义上她虽然是我认养的女儿,可是她的年纪又足以当我的妹妹,甚至……妈,你不明白,她对我做出的每一个举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令我感到十分贴心,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我真的很迷惑啊!」 「莫非你爱上她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爱。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在糖糖的身上完全没有产生那种感觉。」 「完蛋了……」张妈妈惊呼了一声。 「什么意思?」张康祺一脸不解的看着老妈。 「你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如今却会为了这种事烦心,以后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母子俩的谈心,虽然称不上相谈甚欢,但至少把问题说出来了。 她一语道破张康祺的处境,直令得他哑口无言。 她说得没错!自从蜜雪儿出现在他生活里,他的确满脑子她的影子,尤其是大白天上班时,他的心思更是不在办公桌上。如果长期这么持续下去,他的前途肯定堪虑。 张妈妈思忖片刻,忽然喃喃自语的说:「不行这样下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想……我得去一赵糖糖家……」 「你去他们家干嘛?」张康祺讶异。 张妈妈笑着说:「去他们家干嘛!?当然是去提亲啊!你不明白,前阵子糖糖她母亲经常上咱们家……」 张康祺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响,之后老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已经被「提亲」这两个字给震慑住。 张妈妈没发觉他脸上的异样表情,仍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没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你的心情整个就会平静下来,到时蜜雪儿是你女儿也好,你当她是妹妹也罢,至少可以免掉许多麻烦。」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空档,张康祺终于插了一句:「妈,我不能做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出来。」 张妈妈被他说得一愣。「你有没有搞错?我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恰恰相反,你这么做非但不是为我好,恐怕还会令我痛苦一辈子。」张康祺一反常态,脸上的表情极其凝重。「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论将来事情如何发展,你让我自己决定好不好,我一定会为我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负责。」 张妈妈想了一下,「康祺,虽然你都三十出头了,但在我的心目中,你根本还是个小孩子,恐怕你还没想过这件事的严重性。」 「什么意思?」张康祺不懂。 张妈妈凝视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途问题?你有没有想到糖糖她父亲会因你的决定,而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你更应该认清楚,你是在人家的公司做事,是人家在决定你的一生——」 「不要再说了!」张康祺打断她的话,很不高兴的站了起身,「妈,我的前途、感情、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我是你的儿子,如果连这一点你都不信任我的话,那么……」他并没有继续说,他不想因一时的气话而造成不可磨灭的裂痕。 张康祺从来不曾以这样的态度与老妈说话,登时间张妈妈整个人都愣住了。 张康祺也不知道该跟老妈说些什么,索性想早点离去,以免这样尴尬的场面持续下去。「妈,我走了,改天再来探望你们。」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那双既错愕又担忧的眼神。 第五章 舞池内的灯光闪烁,震天价响的音乐几乎快把整间pub的屋顶轰穿。 只见张康宁以一种很酷的姿态在舞池内移动双脚,可惜没有人注意他的表演,只有蜜雪儿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在他的心目中,他完全不把蜜雪儿当作是老哥认养的女儿,而是一个令人见了会喷鼻血的辣妹。 下午两人刚出家门时,他提议去看电影,蜜雪儿欣然接受,待电影散场时才五点整,距离吃晚饭的时间尚早,何况他们并不感到饿。 张康宁见她穿着朴素,不免打从心底的说:「你的穿着真的有够土,我带你去买些衣服好不好?」 蜜雪儿咧嘴,「上教堂不能穿着太花俏,你才老土哩!」 不管她的理由是什么,张康宁仍自作主张的带着她逛了几间精品店,待走出店门时,蜜雪儿已然换穿上张康宁所选中的衣服——一件低胸露背的t恤、一件增一分太长,少一分太短的窄裙。 「嗯,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张康宁满意的点点头,连带她去西餐厅吃牛排,脸上的表情都一直保持酷爆了的德行。 千万别以为只有女人才会有虚荣心,其实大男人也一样有,只是他们嘴硬,死不承认罢了,张康宁也是如此。 带着像蜜雪儿这种身材长相一级棒的女人出门秀一秀,的确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只是他搞不清楚状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论他在蜜雪儿身上使出浑身解数,恐怕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场空喔。 用餐期间,蜜雪儿不时旁敲侧击,想多了解张康祺一点,无奈张康宁心不在焉,根本不想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兄弟俩感情深厚是一回事,平日吵架斗嘴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在张康宁的心目中,老哥的一切成就,都是他追赶的目标;可惜在别人的心目中,他这个做弟弟的永远不如哥哥,这一点令他感到十分不平。 其实,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兄弟或是姊妹之间也有同样的心结,但说穿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己人又有什么好比较的! 而且他完全不明了,今天蜜雪儿之所以会跟他出门,只是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情报,他显然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喂,干脆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张康宁抹抹头上的汗水,脸上则堆满了笑容。「像你这种人,当我侄女那多无趣……」 蜜雪儿满心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因此很顺口的说:「好啊!」 「哟荷!」张康宁兴奋的跳起身,赶紧去吧台买了两杯「金汤尼」。「这真是太完美了。来!我们乾一杯。」他喝了大大的一口。 蜜雪儿轻啜一口,「我是可以当你女朋友,不过……」她彷佛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什么?」张康宁一愣。 蜜雪儿笑着说:「不知道爹地答不答应?」 「老哥?」张康宁脸色已沈下。「这回他若不答应,我肯定跟他翻脸。哼!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总得留一次给我翻翻本吧!」 蜜雪儿一脸茫然,「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张康宁又喝了一大口酒,咬着牙说:「从小到大,他一直比我得宠,就连我们进入社会了,他还是一样比我得宠,运气也比我好。你说,我有这样的一个老哥,我还怎么混啊!」 蜜雪儿打蛇随棍上,一步步将话题集中,「爹地比你得宠!?我看不会啊!他每天很忙碌呢,哪有你想像的那么轻松!」 「你不会懂的啦!」张康宁干笑一声,接着又说:「他的工作有糖糖她老爸罩着,私底下连婚事都快敲定了,他还能不轻松吗?」 「这么好康的事,少奋斗二、三十年呢。」他又强调一句。 「婚事都快敲定了!?怎么会是这样……?」蜜雪儿忽感一阵心痛,毕竟这个消息令她实在难以接受。 她才刚刚开始加入这场战争,现在又意外的让她获知这个消息,她的心着实有如滴血般的痛。 张康宁见她不吭声,继而又道:「人家一心想嫁给他,他还在那里装酷;他不知道是哪来的狗屎运,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被他一人占尽……」 他在说什么,蜜雪儿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拿起酒杯,一口口的灌了下肚,企图平静自己激荡不已的思绪。「我们回家了好不好?」她忽然冒出一句。 张康宁低头望了望手表.「现在才八点多,你急什么!」 蜜雪儿想了一下,「如果不回家,我可不可以多喝几杯?」 张康宁本来说了句「好啊」,可是想想不对,立刻改口说:「不行,今天我们第一次出游,你若是喝得醉醺醺,我准会跟我老哥大吵一架,而且酒有什么好喝的!」他忽然一把抓住蜜雪儿的手,「干脆咱们去舞池里跳个过瘾……」 他们朝舞池走去,蜜雪儿却是提不起精神。酒是没什么好喝的,他说得固然不错,但他又怎能体会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张康祺坐卧在沙发上,凝视着墙上的挂钟,内心思绪混乱,始终无法平息。 在蜜雪儿尚未走入他的生活时,糖糖是他唯一的想像目标。然而,蜜雪儿的突然出现,显然令他的想像空间增大,他的心情于是有了挣扎,甚至是完全无法理解的疑惑。尤其是今天下午,当康宁说要带她出门逛逛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深处竟没来由的升起一股醋意。 康宁活泼外向、嘴甜手勤,从小到大一直是大伙公认的泡妞高手。蜜雪儿又怎能跟这种人出游呢?他实在不怎么放心,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何况连老妈都开口说话了。 自己对她有什么想法?到底将她摆在何等地位?真的只是把她当作自己认养的女儿那么单纯?这些问题他来来回回想了十几遍,但还是想不出什么结论。 一阵钥匙开门声响,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蜜雪儿走入屋内,双颊红通通的。「爹地,你还没睡啊!」她淡笑的跟张康祺打了个招呼。 她的这声「爹地」叫得十分平静,一点也不像她平常叫他时,带着一丝撒娇的声调。 「嗯。」张康祺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板起一张大臭脸,彷佛什么人欠他会钱没还似的。「你喝酒了?是谁帮你买的衣服?难道你就不能穿得朴素点,一定得这么暴露吗?」 瞧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故,蜜雪儿的内心深处竟没来由的升起一抹快意。 当她得知他与糖糖已经论及婚嫁的那一刻,那种椎心刺骨的感受,那种受到伤害的感觉顿时笼罩她整个心房。 不管怎么说,爱情总是盲目的。 在她的想像世界里,「爹地」应是属于她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从她手上将他夺走,否则他又为什么要和自己见面,半夜里偷偷地触摸自己的肌肤。 可是现在呢?现在他怎么可以娶糖糖那个女人?他怎么可以伤透自己的心呢? 她深望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提出的疑问,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整晚做了什么事。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为什么可以想得如此深入与复杂?也许,她只是在自己的想像空间里一直打转,却怎么样也转不出来。 她一言不发地走入客房,慢条斯理的取出换洗衣物,走去卧室的浴室洗澡,洗涤去浑身缠人恶臭的二手烟。 凝视着她的背影,张康祺气炸了。 才不过一个下午及半个晚上不见,她的态度为什么可以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莫非是康宁那小子给她灌了什么迷汤?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自认做事光明磊落,倘若康宁那小子真的说了什么鬼话,那就随他去吧! 可是不对啊!万一蜜雪儿将康宁的坏话当真,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他能找谁去诉苦喊冤? 这时,蜜雪儿已从卧室走出,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边缓缓地走向客房。 「蜜雪儿!」张康祺忽然叫住她。「今天怎么不找我聊天啊?」 「今天我有点累了。」蜜雪儿站定身子。「爹地找我有事?」她说话的声调仍然平静冷淡。 「嗯……」张康祺顿了一下,接着用手拍了拍沙发。「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嘛,不如我们聊聊天吧!」她的异常态度令他感到十分疑惑,如果不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今夜他肯定难以成眠。 「好啊!」蜜雪儿淡应一声,缓慢的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但却坐得离他老远。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在生气似的。」张康祺不想再多加猜测,有什么疑问干脆明讲了。 「没有啊,我很好,」蜜雪儿摇了摇头。 她愈是这样,愈是引发他的好奇心。看来,她并没有白修「心理学」这门课程。 张康祺想了一下,「是不是玩得不高兴,还是康宁惹你生气?」 蜜雪儿淡淡的说:「不会啊!小叔对我很好,帮我买衣服,请我吃饭,还带我去pub玩。」 张康祺凝视着她,想从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蜜雪儿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淡应了一声,「嗯。」 「我就知道!」张康祺嘴上暗暗咒骂着,「哼!我就知道那小子的狗嘴里准吐不出象牙……」 为了搞清楚康宁到底跟蜜雪儿说了他什么坏话,张康祺赶紧摆出一副「爹地」的派头,一脸严肃的说:「蜜雪儿,你得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康宁他……他今晚和你说了什么话?」 「他说……」蜜雪儿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十分恰当的回答:「他说要我当他的女朋友。」 张康祺闻言后,竟情绪失控的大吼一声:「我不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激动。 蜜雪儿故作出一副不想跟他谈下去的模样,她准备站起身。「爹地,我想去睡觉了。」 「蜜雪儿,你听我说!」张康祺不让她有动作的时间,忙接着说:「你完全不明白,康宁那小子根本是一个花心大少,之前他玩过、甩过了多少的女朋友,你知道吗?这种人你怎么可以跟他交往?」为了让她明白真相,他将康宁的「前科」一样样的说给她听,像放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 蜜雪儿的表情,仍然如刚才一样的淡漠,只是多了一丝丝不耐烦。「我真不明白,一个当人家哥哥的,怎么会把自己的弟弟说得一文不值?」 「我……」张康祺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他仍紧咬着牙说:「我说那些话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而是康宁他完全还不定性,尤其是对感情方面,他不能负责啊!」 「哦?」蜜雪儿故作一愣,「那爹地你呢?」 「我当然不会像他这样。」张康祺顶了她一句。 「那你是怎样?」蜜雪儿终于转头凝视着他。「较他成熟稳重、专情、能负感情的责任?」 张康祺嘴角略抽动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她说的话没错,他自己连对象都搞不清楚、下不了决定了,他又凭哪一点说自己较康宁成熟稳重、专情、负责? 其实,从很多角度去看,男人与女人都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只是男人大都没胆量去承认罢了。今天下午老妈所说的那番话张康祺没忘,倘若他再这么「龟毛」下去,是不是可能会抱憾终生呢? 就感情方面而言,他的确没有康宁来得豪爽、直率。其实某些时候,一个男人对女人坦白直言,并非一件坏事,说不定反而可以达到意料不到的效果。 但差别就在,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蜜雪儿在他心目中的角色定位为何。 蜜雪儿见他回答不出,却也不想再说下去,当下站了起身,「爹地,我去睡了,晚安。」 这回张康祺并没有叫住她,而是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无奈。 其实就算他想留恐怕也留不住蜜雪儿。毕竟从她得知他与糖糖已论及婚嫁时,她的心就已成了碎片。 蜜雪儿回到客房,慢慢地躺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爹地那副既错愕又气愤的神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同时眼眶里也没来由的滚下两串泪水。 回想起他那副紧张的模样,会是出于一种关心?还是吃醋?蜜雪儿仔细想着,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真的会娶糖糖吗?那自己该怎么办?为自己所编织的梦就这么轻易地被打碎吗?自己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坚持下去,相信有美梦成真的一天呢? 她晃了晃脑袋,却怎么样也晃不走脑海里混乱思绪。 正当蜜雪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没想到睡在隔壁卧房内的张康祺也与她一样的处境,怎么样也无法入眠。 感情,本就是一种相当微妙的东西,有时勉强不来,可是只要缘分一到,就算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有很多人知道这个道理,却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是这种状况。 张康祺简直快想破了脑袋,但还是想不出什么结论。今夜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莫名的感觉而失眠。 翌日,早上十一点。 张康祺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目光深邃且遥远。 今早一醒来,饭厅的餐桌上仍如前几日般摆着一杯咖啡,虽然只是微温,可是张康祺还是能感受到蜜雪儿的心意。 依她昨晚对自己的态度,今天早上她似乎完全没必要再做出这种举动,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道歉?还是之前所发生的事完全只是误会一场?张康祺摇摇头,始终想不出一个答案。其实,他们根本没必要引发这场无谓的冷战,要不是康宁这个大嘴巴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自己的坏话,事情肯定不会演变成这样的。 倏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老哥吗?是我,康宁啊!」 兄弟俩默契十足,张康祺才想到他,他就打电话来。「干嘛,找我有事?」他淡应一声。 「没什么事啦!只不过想找你出来吃顿饭,聊聊天而已。」张康宁回答道。 「现在?」张康祺诧异的问。 「对啊!怎么?你还有事?」 「好吧!在什么地方?」 「二十分钟后,咱们在老地方见如何?」 「行!待会儿见。」 挂断了电话,张康祺的脸上倏地出现一抹很冷的笑容。「哼!我倒要瞧瞧你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他暗暗哼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拿起公事包,走了出去。 所谓的老地方是近火车站的一间「圣玛莉」西餐厅。二十分钟左右,兄弟俩一前一后的分别出现,走入餐厅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边双双坐定。 「两位要点些什么?」服务生招呼着他们。 「我要一份义大利面.」张康宁转头,「你要吃什么?」 「咖啡。」张康祺回了一句。 「好。」服务生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你有没有搞错啊!」张康宁吐吐舌,「中饭时间你只喝咖啡……」 张康祺打断他的话,「我帮你省钱不行吗?」由于他昨夜也没睡好,这会儿一点胃口也没有,若不藉着咖啡提神,只怕他也撑不了多久。 「嘿嘿,你还真幽默。」张康宁皮笑肉不笑,满脸邪气。「我只约你出来吃饭聊天,可没说要请你……」 服务生这时走了过来,将他们点的东西一一放妥后,道了声「请慢用」,便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张康祺连糖、牛奶也不加,直接拿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说吧!到底是什么重大的事,非得这么急着约我出来?」 「别急嘛!吃饭皇帝大,先让我吃饱了再谈好不好?」张康宁拿起叉子,卷起一些面条,送入口中。 张康祺冷笑一声,默然不语,心想:我倒要听看看,你的狗嘴里还吐得出什么样的象牙! 约莫半刻钟许,张康宁面前的盘底已然朝天。「嗯,好多了。」他抹了抹油嘴,然后招来服务生收走空盘子,同时要了一杯冰红茶。他溜了张康祺一眼,脸上的表情很诡异,好像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似的。 张康祺了然的看着他,他们俩相差不了几岁,称得上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他岂会看不出自己老弟的处境!「你想跟我谈蜜雪儿的事。」他一语道破。 「嗯。」张康宁没有否认。 张康祺轻叹一声,「算了!事情过去就算了!自己兄弟,实在没什么计较的必要,我原谅你就是了。」他满心以为老弟是要来向他道歉。 「你在说什么啊!」张康宁神色一愣,「我又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需要取得你的原谅?」 「哦?」张康祺也是一愣。「那你到底是想跟我谈什么事?」 「谈蜜雪儿的事啊!」张康宁喝一口红茶,接着又说:「我是想告诉你,昨天我们俩玩得很尽兴,谢谢你。」 「sowhat?」张康祺不懂。 张康宁笑望着他,「谢谢你的原因是你暗助我一手,其次嘛……正是我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 「什么意思?」张康祺还是不懂。 张康宁笑嘻嘻的说:「我这个人呢,敢爱敢恨,我相信你也很了解。我是想告诉你……这回我是真的要轰轰烈烈的谈一次恋爱,我爱上她啦……」 此事张康祺其实早已获悉,但如今由康宁口中说出,显然更具震撼力。 张康祺不说话了,他很了解自己的老弟,以往他虽然前科累累,可是却不曾像现在那么的认真,难道他…… 「康宁,你告诉我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张康祺凝视着他,神情显得很严肃。 「哎哟,你真呆啊!」张康宁口沫横飞的说:「根据我昨天的研究,她好像真的很在乎你这个认养她的老爸,连我表明追求之意,她都说要得到你的允许,我还真是输给她了,她还不是普通单纯啊!」 张康祺的心怦然一跳,半句话也说不出。 张康宁猛吸一大口红茶,继而又说:「说真格的,平常咱们俩斗嘴吵架是一回事,但现在你如果不支持我的话,我可真要翻脸了。」 「你想要我支持你什么?」张康祺紧咬着牙。 张康宁不假思索的说:「当然是支持我和蜜雪儿凑成一对。」 张康祺摇摇头,「对不起,我办不到,我也不准备这么做。」 「你……」张康宁果真是变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康祺的神情很严肃,却又带着一丝丝无奈,「康宁,请你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来,对于感情,你抱持的态度是什么?平常你是怎么处理感情问题的,我实在不能苟同……」 张康宁打断他的话,口气很激动,「那是以前,其实这也称不上是『改邪归正』,只能说我跟那些女孩子无缘。我的态度没有问题,我处理的方式更没有错误,你凭什么指责我过去的历史?」 张康祺不答反问:「你跟她们无缘,并不表示你跟蜜雪儿有缘,我说错了吗?」 「不试着交往,你又怎知我们俩是否有缘?」张康宁冷笑一声,「今天我会找你出来谈,那是因为你是我老哥,又是认养她十四年的人,所以我尊重你。但你也别太自以为是,基本上,这件事你根本是个局外人,也插不上手。」 张康祺想了一下,只得实话实说:「两个人是否有缘绝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明知道蜜雪儿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与你交往的过程中,遭受到任何可能的无辜伤害。」 「笑话了!你以为你是谁!」张康宁冷笑着,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的是已气到了极点。「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她的父亲!哼哼!你想管的闲事也未免太多了吧!」 张康祺毫不示弱。「至少在名义上她是我认养的女儿,你若想动她的歪脑筋,那得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你……」张康宁气得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真他妈的!我张康宁为什么会有你这种老哥!真是苍天无眼!」 他的拍桌怒吼声在安静的西餐厅内引起回荡,顿时间无数多的好奇眼神从四面八方、各个不同的角度朝他们射来。 张康宁站了起身,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甩在桌子上,连一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康祺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可是他能说什么、做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态,更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拒绝康宁对蜜雪儿的追求。 他只知道当他亲耳听见康宁欲追求蜜雪儿时,内心深处竟没来由的涌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第六章 蜜雪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沉思,相同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似乎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蜜雪儿,你怎么啦?」黄牧师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却隐含着一丝的关切。「瞧你一个人呆坐在这里一整个下午了,你到底遭遇了什么麻烦事,可以让我知道吗?」 「我……」蜜雪儿支吾片刻,忽然没头没脑的说:「我如果告诉你,你可别笑我,也不能告诉别人喔!」 「好。」黄牧师点点头,「我保证。」 蜜雪儿紧咬着牙,「我……我爱上我爹地了。」 「哦?」黄牧师神色微变,想了一下,「走,我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谈。」说罢,他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蜜雪儿随着他来到办公室,先为他倒了一杯水才坐下。黄牧师的脸上,却是写满了疑惑与焦虑。 一阵极长的沉静过后,黄牧师正经八百的说:「爱情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你了解吗?」 「嗯。」蜜雪儿点点头。 黄牧师见她点头,又说:「你能那么明确的告诉我『你了解爱情』,同时你也告诉我,你爱上了认养你的那个男人;那么他呢?对于这种情况,他的态度又是什么?」 「他……」蜜雪儿紧咬着牙,「我实在摸不清他的心思。我知道……他好像就快要结婚了,但新娘并不是我!」 黄牧师神色微变,「恋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如此说来,在这条路上你走得并不是很顺畅。」 蜜雪儿想了一下,眼眶不禁湿润,「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我第一次见着他时感觉就很强烈,好像我们已经相识了许久……」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打从下飞机见到他之后的事,完完全全的全盘吐出,不作任何保留;待她把话说完时,她已是泪眼模糊了。 「我错了吗?」蜜雪儿哽咽的说:「我真的错了吗?」 「人世间的爱情绝没有对错,不只是你,连他也没有错。」黄牧师淡淡一笑,接着又说:「我一直在想,你们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可惜我找不到答案。」他并没有说出真话,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恐怕早已找出问题的根源。 蜜雪儿凝视着牧师,虽然满脸泪水,却天真的问道:「你能告诉我,他爱我吗?」 黄牧师尚不及回答,她却又喃喃的说:「如果他对我没意思,那天晚上他……他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举动?而且还不同意我接受他弟弟的追求……」 黄牧师想了一下,「蜜雪儿,你实在太单纯了。你不明白,男人是一种兽性动物,感官性尤其强烈;他们往往无法分辨喜欢和爱。」 「你这话的意思是……」蜜雪儿愣望着他。 黄牧师脸上写满了严肃,「他会对你做出那种举动,也许只是一时冲动,并不代表他喜欢你,或是爱你啊!」 他的话犹如青天霹雳,震得蜜雪儿脑袋轰然一响,心中隐隐作痛。 黄牧师接着又说:「我无法确定他真正的动机是什么,不过照后来的发展情形判断,他似乎对什么事有所顾忌。」 蜜雪儿一脸茫然,「怎么说?我不懂。」 黄牧师不知该如何启齿,想了许久才说:「错过第一天晚上,他仍有多次机会可以满足他的欲望,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此我才说他恐怕对什么事有所顾忌,但真正原因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我不是……」蜜雪儿喃喃地说着,可是「自作多情」这四个字硬是没说出口。 黄牧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许久,终于语重心长的说:「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他,而不是一时的迷惑?」 「我确定。」蜜雪儿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带给我十四年的梦境,当我第一眼见到他的刹那间,我就已经确定了;这绝不是一时的迷惑!」 黄牧师慢慢地将目光收回,面无表情的说:「不如这样吧,若想要探知他的内心世界,不如你自己先冷静下来,暗暗观察他一阵子;如果再不行,那就搬来此处住段时日,我可以帮你找些事做,况且唱诗班近日也欠缺几个团员。」 「我……」蜜雪儿支支吾吾,「我还是跟他住一阵子之后再说,我……」她好不容易才盼到与他相见的一天,如今却要她从他的身边离去,她怎么能下得了这种决心。 「好啊!那你自己要平静下来,很多事若想得太复杂,通常都不会有结果的。」黄牧师笑道。 蜜雪儿点点头,浅浅一笑。「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黄牧师,我回去了,下回有空再来找你聊天。」 台北神话pub内万头钻动,酷哥辣妹齐聚一堂,热闹到了极点。 张康宁一手握着「可乐娜」,另一手夹着一根烟,一双如猎豹般的眸子在四周一阵环视,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兴奋。 每一个人上这里的目的不尽相同,有人心情不好到此小酌一番;有人为了纾解白天的工作压力;有人为了买醉;但他来此只有一个目的——把妹妺。 对他而言,虽然踏进pub那道该死的大门就得付出三百五十块的入场费,但只要能把到一两个他看中意的辣妹,这一切的花费绝对是值得的。 今晚他的运气不是很好,每次找妹妹聊天不是没人理他,要不就是当场被「打枪」;这会儿他已满脸豆花,神情显得有些沮丧。 他努力地瞪大着一双眼睛一阵搜寻猎物时,眼神忽然凝住,随即迈开步伐,朝不远处走去。 「蜜雪儿,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张康宁笑嘻嘻的说。 只见蜜雪儿独自一人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边,桌上放着三个空杯,以及一杯尚未喝完的琴酒。 会在这个地方意外的看见张康宁,蜜雪儿似乎也感到有些惊讶。「咦?小叔,你怎么也来了?」 张康宁大方的坐在她身边的空椅子。「这里我经常来,一个礼拜至少来一次以上。」话声刚落,他侧头凝视着她,嗅了嗅,「天啊!你喝了多少?浑身的酒味,该不是掉进酒缸里了吧?」 「还好。」蜜雪儿咧嘴,「不是有人说『酒可消愁解忧』吗?我只是在印证这句话的可信度。」 张康宁干笑一声,「但是请你别忘了『酒入愁肠愁更愁』这句话,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蜜雪儿没说话,而是举杯一口饮尽琴酒,答非所问的说:「拜托你再去帮我买一杯好不好?」 她的举止神态虽然没改变,但她说话时舌头已然开始打结,显而易见的,她已饮酒过量了。 张康宁迟疑一下,「我看……」 「算了!我自己去。」蜜雪儿不待他说完,索性站起身,从吧台再走回来时,双手已多出两杯酒。 「干嘛?你是酒瘾发作了是不是?」张康宁愣望着她,他完全无法揣测她的心情,但她心情一定不好。「你别老是这样喝,你说话啊!」 蜜雪儿喝下一大口,眼波开始蒙胧。「你……你说对了。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旦酒醒了,烦恼痛苦是否依然存在呢……」 张康宁击掌叫好,「既然这些你都了解,那么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我也好帮你出个主意。」 「你……你没办法的……」蜜雪儿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男朋友耶!」张康宁吐吐舌,做出一个很顽皮的表情。 「你放心吧!不论什么事,我保证帮你搞定。」 蜜雪儿苦笑了笑,没有答话。 两个钟头前,她走出教堂,随即招来一辆计程车,在司机的指引下,她来到这间异常热闹的、喧嚣不已的pub. 她本想藉着pub里吵杂的音乐和酒精,让自己静静的想些心事,怎知她心乱如麻,思绪更是一片混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一杯杯的琴酒被她饮了下肚,浓烈的酒精如精灵般钻入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她忽然发现喝酒是一件很畅快的事。虽然酒会令她的头脑发涨,心跳、血液循环加速,可是却可使她忘记所有的烦恼与不快,尽管只是暂时性的。 张康宁默默地凝望着她,忽然感觉她是那么的陌生,彷佛她在一夕间,从自己印象中那个单纯的小女孩,转变成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是什么事让她会有这种转变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蜜雪儿,别再喝了。」张康宁轻叹一声,「如果你喝醉了,我真不知该怎么送你回去。」他不想让大哥误会他,何况大哥根本不准他追求她。 蜜雪儿没理他,迳自仰头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接着站起身,拿着小背包准备走向吧台。 「你饶了我吧!」张康宁随即站起身,一把拉着她的手,硬往大门拉过去。「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蜜雪儿其实不想走的,可是被他这样拉着,她也只能身不由己的随着他走出了pub. 张康宁看着微醺的蜜雪儿,她的脚步已见浮动,如果这样把她送回大哥住处,自己肯定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不如先找个地方,让她清醒一下再说吧! 主意既定,他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到附近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泡沫红茶店,两人走了进去。 他自作主张的帮她要了一杯珍珠奶茶,自己则点了热咖啡,然后暗暗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何故,蜜雪儿竟在这个时候,泪水不断的从眼眶里滑下,看得张康宁一阵心疼。 「蜜雪儿,你别这样好不好?」一向乐观派的他,实在也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词句安慰她。「你若有什么委屈,赶紧说出来,否则我这个男朋友岂不是当假的!」 「你不是男朋友,永远都不是!」在酒精的催动下,蜜雪儿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口。 他说话一向幽默风趣,可是当蜜雪儿说出那些话时,很明显的他已完全笑不出来。 「什么?」张康宁一愣,但仅是一瞬间即恢复常态。「喔,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在菲律宾已经有了要好的男朋友?」 「我没有。」蜜雪儿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张康宁不懂。 蜜雪儿还是摇头,「我已心有所属,我忘不了他。」 「他?他是谁?」张康宁满脸疑问。 「他……」蜜雪儿挣扎许久,才鼓足勇气说:「他是我爹地,张康祺。」 「你说什么?」张康宁神色猛然大变,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喜欢我老哥?这……这太夸张了吧!」 蜜雪儿泪眼模糊地望着他,「这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早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爱上他了。我告诉我自己,除非我的梦境破碎,除非他不要我,否则这辈子我爱定他了。」 张康宁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疑惑。「你确定你没喝醉,不是在跟我讲醉话?」 「我确定!」蜜雪儿神色坚定。 张康宁暗叹一声,沉默不语。 哼!不知道大哥上辈子是什么人帮他烧的好香?这辈子所有的好事才会被他一人撞上,邪门!真是邪门!张康宁不禁咕哝地问:「你的想法,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我没敢告诉他,我……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蜜雪儿讷讷的说着,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接着又说:「我知道你和爹地表面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其实你们的感情甚好,都很关心对方的。」 「哦?是吗?」张康宁嘴里虽然这么问,其实答案早已写在脸上。 蜜雪儿点点头,「这是我的直觉,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难怪大哥不准我追求她;搞了半天,他对她也有意思……咦?不对啊!如果真是这样,那糖糖怎么办?老妈她……张康宁想着想着,心已不禁向下沈去。 半晌,蜜雪儿忽然拉着他的手,模样娇羞动人,「小叔,你帮帮我好不好?」 「天啊!你还不是普通的可爱耶!」张康宁咧嘴傻笑,显然已被她打败。「你有没有搞错?感情的事你想要第三者帮忙,怎么帮啊?」 蜜雪儿想想也对,当下头一低,随即闭口不言。 几句话交谈下来,张康宁已经对事情的大概情形有所了解;愈是这样,他的一颗心愈是忐忑不安。 前几天,老妈瞒着大哥去糖糖家提亲,他虽然不明了婚事是否敲定了,也不知双方家长谈的结果如何;不过依目前的情况看来,蜜雪儿极可能是唯一的受害者。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帮助她呢? 真是的!如果她能对自己一往情深,他一定会收敛起浪子的心,不再到处乱把妹妹,全心全意的疼她、爱她;可是她对自己却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啊!想到这里,张康宁不禁深望了她一眼,同时在内心深处呐喊三声无奈。 男女之间感情之事,本就勉强不来,倘若为了一已之私而强求得来,到最后非但不幸福也不美满,更可能演变成悲剧的结局。他虽然尚未定性,但这个道理他始终深信不疑。 他摇摇头,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蜜雪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你让我回家好好想想,过几天我再给你消息。」 蜜雪儿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然后站了起身。 今天的张家气氛显得异常热闹,但张康祺却感觉得出其中所隐含的一股凝重之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才星期三,可是老妈在他下班前一个小时,突然下了一道圣旨:晚上记得回家吃饭,七点,你爸和我有事宣布。 当他踏进家门时,才晚上六点半。只见张家上上下下忙碌成一团,连平日不做家事的张康宁这时也忙得不亦乐乎。 「老哥,你不必动手了,坐着就好。」张康宁笑着跟他打声招呼,硬把他推坐在沙发上。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康宁,你说!」张康祺满脸的疑问。 「没事啊!反正一切事都在老妈的掌握之中,到时你就知道啦!」 张康祺得不到答案,本想直接跑去问老妈,可是老妈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他只好打消念头。 到底是什么事呢?莫非……张康祺的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阵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站了起身,走去打开大门,见到来人后,随即呆愣住。「伯母,糖糖……」 一名打扮得十分高贵的妇人在前,糖糖站在她身边,妇人笑吟吟的说:「康祺,好久不见啦!」 「伯母,快请里面坐。」张康祺忙侧身让客人进去,一颗心则怦怦跳个不停。一见到董事长夫人及糖糖,他一直悬在心里的疑惑彷佛渐渐明朗,而且已经猜测出她们的来意,以及今晚所要上演的是什么戏码。 「哎哟,吴太太,真不好意思,我还没准备好……」张妈妈快步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是我们来早了,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吴太太说了句场面话。 「来者是客,我怎么能让你做这些琐事!」张妈妈转头望着两兄弟,「还不赶快帮吴妈妈还有糖糖泡杯茶!」 「早就准备好啦!」张康宁回应一声,随即冲去一旁的餐桌上,端来两杯水。 「伯母,请用茶。」 吴太太点头微笑,「谢谢你。阿宁,最近还好吧!」 「不错啊!只不过少了个女朋友,其他的事都在掌握之中。」张康宁嘻皮笑脸的。 「好、好,不错就好。」吴太太话声一顿,转看张康祺,「你呢?最近都没见到你的人,你还好吗?」 张康祺点点头,「嗯,托伯母的福,这阵子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糖糖在一旁朝他挤眉弄眼,模样十分俏皮。「对啊!什么事都有老爸罩着,不顺利也得顺利。」 她的话虽然只是开玩笑的口吻,但却犹如一把利刃刺入张康祺的心房。他不想当着董事长夫人的面前辩解,只是一语不发的站了起身,到厨房帮忙去了。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张妈妈终于端出最后一道汤,大声嚷道:「大伙赶紧上桌啰。」 「对啊!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张康宁拍拍自己的肚子,一边朝饭厅走去。 眨眼间,一伙人已围聚在一张小圆桌旁,一盘盘丰盛的菜色布满桌面,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不关我的事,你们边吃边聊,千万别当作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张康宁大声疾呼,同时夹起一块五花肉送入口中。 张爸爸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吴太太难得上咱们家,难道你就不能正经点,非得让我丢脸吗?」 张康宁先是扮了个鬼脸,然后朝张康祺眨了眨眼,表情很是促狭,却也不敢顶嘴。 「什么吴太太?你应该改口啦!」张妈妈笑瞪着老公,接着说:「莫非你忘了今天的目的?」 「说得也是。」张爸爸尴尬一笑,随即正经八百的说:「阿祺,今天我们找你回家吃这顿饭,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张康祺放下碗筷,目不转睛地望着老爸,一颗心则剧烈的跳个不停。其实,他已可以预知接下来老爸想说些什么;也可能是自己太多心,胡思乱想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也说不定。 「阿祺,你千万别怪我们两老擅作主张,为你决定这门亲事。」张爸爸侃侃而谈,全然未察觉张康祺的面色骤变。 「事实上,糖糖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妈跟我都很高兴咱家有这样的好媳妇。我希望在你们结婚之后,能好好的相互扶持……」 张康祺冷静的扫了糖糖一眼,发现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而他却感觉自己有点笑不出来。 「哇靠!事情大条了。这会儿可有好戏看啰。」张康宁暗叹一口气,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蜜雪儿,真不知她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根据我们研究出的结果,下个月二十号是个好日子。这阵子你们俩自己去商量,有关喜帖、礼饼,还有宴客的地点,这些事我们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老头子谁也不插手过问。」张爸爸像是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这时,张康祺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下个月二十号?这……太匆促了吧!」 「不会啊!」张妈妈一旁接口:「虽然你跟糖糖认识才半年多,但我们一致认为,时间到了,是该结婚了。这哪有什么匆促不匆促之说!」 「我……」张康祺不知该如何应对,怎么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康宁彷佛也揣测出大哥的心思,不禁插嘴:「哎哟,还那么年轻,干嘛急着走入婚姻的坟墓里?其实很多事呢,还是多慎重考虑的好,以免到时换得一些无谓的——」 「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张爸爸叱喝一声,同时双眼怒视着张康宁。 「你那么凶干嘛?人家只是说说而已,但这是事实啊!」张康宁很无奈的站起身,「伯母,糖糖,你们慢用,我吃饱了。」说完,他不管老爸做出什么表示,碗筷一收,便朝厨房走了进去。 「这个孩子!」张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家里尚有客人在,不便发脾气。 「对不起,亲家母,让你看笑话了!」他只得自找台阶下。 吴太太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啦!时代毕竟不同了。现在的小孩同咱们那个时代不一样,以前的方法,现在早不管用啰。」 她笑望着张康祺,继而又道:「阿祺,我跟你母亲还有一些琐事得谈,你们年轻人坐在这儿也怪无聊的,不如你带着糖糖出去看场电影,去逛逛街好了。」 张康祺还来不及答话,张妈妈已一旁附和,「对啊!这是女人话题,你一个大男人不宜旁听。」 张爸爸一脸无辜,「哦?那我怎么办?莫非连我也不能听?」 「你?」张妈妈笑吟吟地说:「你不是男人,你是老头子,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话题。」 瞧他们一搭一唱的对话,张康祺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溜了糖糖一眼,然后站起身。「爸、妈、伯母,你们慢慢聊。」他勉强装出一张笑脸,迳自走去门边穿皮鞋。 糖糖一句话没说的跟在他身后,不久,两人便双双走了出去。 望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张氏夫妇与吴太太三人不约而同的说:「你瞧,他们俩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第七章 接连数日,蜜雪儿与张康祺之间的冷战已达白热化的阶段,两人不仅刻意回避对方,甚至连见面时话都说不到几句。 这几天蜜雪儿早出晚归,天天都待在教堂里让自己投入于忙碌的布教活动中,试图将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当她深夜回家时,张康祺大多都已经躺平在床;有时则没回家,但她也不知道他一个晚上跑去哪里。第二天早上她没问,他更没说,彷佛当彼此都是空气,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空气而已。 蜜雪儿从等待、期待,一直到现在的失望,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挽回即将失去他的事实。 四天前,她从小叔的口中得知爹地下个月二十日即将和糖糖要结婚的消息时,她独自一人暗暗地躲在棉被里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开始等待他的剖白,不论他的解释是什么,不论他的行为是否会刺伤她的心;只要他向自己开口,让自己明了就好,可惜她得不到他的任何辩解。 经过几天的漫长等待,张康祺仍是没做出任何表示,一股失望之情已然淹没她整个心灵。 事已至此,她实在不愿再做这种无谓的期待,更不愿再做痛苦的内心挣扎,她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打理好所有的行李,已是晚上十一点半,而这个时候张康祺还没回家,她只好按捺住性子继续等下去。 不论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大老远的来这么一趟,当然不能做出不辞而别的事,至少总该跟他说一声「谢谢」吧! 她选择逃避的方法也许不错,可是,事情的演变真的会如她预期中的那样吗? 十二点二十五分,大门匡啷一开,只见张康祺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屋内霎时弥漫着一股浓重酒味,蜜雪儿可以很轻易地知道,今晚他喝了不少酒,甚至比前些日子的还多。 「你还没睡?」张康祺来到沙发旁,慢慢的坐了下来。 蜜雪儿没回话,走去一旁的茶几上,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张康祺拉下颈上的领带,张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算算日子,我们有多久没好好的聊聊天了?」不待回答,他又说:「好像十六天……」 蜜雪儿忍不住的插嘴:「不是十六,是十八天。」 「哦?这么久了……」张康祺摇了摇头,喃喃地说:「快了……」 「快了」这两个字他虽说得很奇怪,别人听不懂,但蜜雪儿却能懂。 张康祺略抬头看了蜜雪儿一眼,距他与糖糖结婚的日子只剩二个礼拜,而区区十四天一眨眼即过;按理来说,他应该表现出意气风发才是,但他显然没有。 这些日子来,他埋首在一件又一件的企划案里,不仅刻意回避蜜雪儿,甚至也不与糖糖见面。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他似是在无穷无尽的矛盾中挣扎,在爱情的桎梏里打转。 听他喃喃的说了一些话,但那些话都不是蜜雪儿期待想要听到的话,刹那间,她整个人已十分淡然。感情之事本就勉强不来,小叔说得没错,这个道理她也懂。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贪恋下去了。 「明天……」蜜雪儿咬着牙说:「明天我准备搬到教堂去住……谢谢你对我这阵子的照顾……」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鼻头有些发酸。 张康祺神色微变,「好端端的,干嘛搬去教堂?住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蜜雪儿想了一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但她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出口:「恐怕有点不太方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张康祺微愣。 蜜雪儿虽然一脸的平静,实则心如滴血般的痛。「你就快跟糖糖结婚了,我当然不方便再住在这里;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不是一个小孩子。」 「是谁告诉你的?又是康宁那小子?」张康祺显得有些愤怒。 蜜雪儿不答,迳自又说:「其实糖糖是个不错的女人,很适合你,我看得出来。不论她的家世背景、身材长相、还是学识……」 张康祺忽然叱喝一声:「别再说了!」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严厉的口气跟她说话,怎知她一点反常的表情也没有。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说这些干嘛呢!」张康祺满脸沮丧、痛苦。「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我的想法……」 蜜雪儿呆愣了一下,不是被他说话的内容给愕住,而是他的神态。 打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天起,她从来不曾见过他有这种痛苦的表情。那么,是什么事让他有这种改变呢?是因为他喝多了酒?还是他听到自己要搬离此地所做出的自然反应?蜜雪儿怎么样也想不透。 「我不否认是有点喜欢她,可是……当你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迷惑了……」张康祺凝视着她,眼波已不再蒙胧,而是绽放出一道奇异的光芒。 面对他那灼热的目光,蜜雪儿的心怦然一跳,整个人的注意力已完全被他吸引住。 他继续说道:「第一次跟你在机场相见,你的外表、气质已完全吸引住我的目光;直到你上前来打招呼时,我始终不敢相信,你真的就是照片上那个脸上拖着两串鼻涕、我认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天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是我认养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是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女人?为什么你的出现要让我的感情那么难以取舍?为什么……」 他说出口,他终于说出口了。蜜雪儿面带娇笑的凝视着他,眼眶里泪光闪烁,似乎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张康祺这些话本来还不会轻易说出口,若不是见着地上她的行李,再想起这阵子两人无谓的冷战,恐怕这些话将永远埋在他的内心深处。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对你说些什么。在名义上,你是我认养的女儿,我喜欢你跟我撒娇的模样,我甚至喜欢你泡的咖啡;可是……在我心灵深处,我根本无法说服我自己,我更无法像别的爹地面对女儿一样坦然自在的面对你。因为你……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我……我怎么去说服自己,我居然爱上我认养的女儿?我……我对你说不出口啊!」 蜜雪儿听到这儿,眼眶里的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潸然而下,「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女儿,早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天,认养的关系也随之中止。」 张康祺浑身不禁一颤,双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似在细细咀嚼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爹地。」蜜雪儿不想改变先前对他的称呼,毕竟这是她最初的梦境;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字对她的意义不凡。「如果你真的说不出口,那就什么也甭说,也许让我自己来体会更好。」 「你不会懂的。」张康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我居然会爱上自己认养的女儿,这……」 「这算不了什么!」蜜雪儿揣测得出他的心情,只想打破他的迷思。「我都能爱上认养我的爹地,为什么你不行?」 「你……」张康祺瞠目结舌的望着她,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蜜雪儿迳自又说:「别人我不知道,可是在我的认知里,当我爱上一个男人时,那就是爱了。我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长相如何、或者他有什么成就,我更不会去在乎别人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世俗的眼光。不错!在名义上你是我爹地,但实际上不是啊!你知道的,我们只差了九岁,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国家……」她愈说愈激动,不但声泪俱下,且浑身颤抖不已。 「噢,蜜雪儿……」张康祺忽然朝她扑了过去,将她拥入自己怀中。「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错,张康祺整个人豁然开朗,同时也发现到先前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蜜雪儿瘫倒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他,喃喃的说:「我也曾想过,为什么你会是我爹地?为什么你不是我想像中的是个子孙满堂的老头子?为什么你会让我感觉那么亲切与熟悉……为什么我会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爱上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张康祺再也不伪装自己的低下头,轻轻地将嘴覆盖在她的唇上。 蜜雪儿颤抖的身子在他们的轻吻中渐渐地平息下来。「爹地……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啊……」 张康祺没说话,而是尽情地狂吻着她的樱唇,同时将她柔软滚烫的身驱慢慢地放倒在沙发上。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我何尝不也是跟你一样,只是我……我不敢说……」张康祺将手伸到她背后的衣钮处,情不自禁地对她吐露出自己最真挚的表白。 「在我的脑海里,你对我就是那么充满了吸引力,可是……当我一想到你是我认养的女儿,我就必须强压抑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行,我不可以那么做。但我现在不会了,我已经突破了心理障碍,我再也不会违背老天爷为我们俩注定好的缘分。噢,蜜雪儿,你真的好美……」 渐渐的,她身上的衣裳已被他一件件的脱下。但她却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彷佛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然而她的心呢?她的心是否也如同她自己所想的那么平静、坦然呢?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是矛盾的。眼前这个男人,她深爱着的这个男人,在两个礼拜之后就要成为别的女人的老公。她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把自己最珍贵的初夜奉献给他?她绝不会幼稚到想以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改变这即将形成的事实,何况事情恐怕已成定局,任何人皆无法改变。 那么,她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她抱持的理由又是什么?她的思绪一片混乱,久久找不出解答。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两人已赤裸裸、一丝不挂地在沙发上一阵缠绕;然而,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同时感觉神经也已因他亲昵的动作而逐渐麻痹. 倏地,黄牧师的一席话,在顷刻间彷佛青天霹雳般穿透她迷茫的脑海,迸了出来—— 男人是一种兽性动物,感官性强……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他会做出那些举动,并不表示他喜欢你,或是爱你啊…… 的确,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绝口不提他即将与糖糖结婚的事。如此想来,他应该只是一时冲动,他需要的是她的身体,黄牧师的话已在他现在的表现上完全得到印证。她突然想好好的痛哭一场,当另一个念头如流星划过天空般快速的从她的脑海掠过时,她整个人都想开了。 是的,他认养自己整整十四年,她的一切甚至都是拜他之赐。如今他想收回部分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她没有理由拒绝。 女人是世上一种非常奇妙的动物,当她们决定要迷失自己时,总会想出千百种理由来说服自己,为自己所做的幼稚的决定解套,尽管事后的结局是椎心刺骨的梦一场。 蜜雪儿的体内这时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她的思绪也随着这阵刺痛渐渐的平息;瞬间过后,她的身体也因他一波波的蠕动而抽搐颤抖,她再也无法自己的从鼻腔里发出似乳燕轻啼的申吟声。 「天啊!你真美……」张康祺伏在她胸膛上,动作已在不自觉中更加的粗野与狂暴。 蜜雪儿情不自禁地抱紧他的身子,「爹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 张康祺在她耳畔轻声细语的说:「是的,我爱你。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爱你的决心,绝对没有!」他浑身上下忽然一阵剧烈的抽搐,然后是颤抖,连他的呼吸都止不住的急遽起来。 一股热烘烘的暖流倏然射向蜜雪儿的内心深处,她的身子也因一波波的高chao来临而扭动,那的确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度过今晚,她再也不会是他的女儿。 小女儿在一夜间完完全全的长大了! 翌日清晨。 成千上万条的金光刺穿层层云气,透过窗帘,轻轻的、柔柔的洒在张康祺的身上。 张康祺带着满足与舒畅的笑容自梦中醒来,却发现怀中的蜜雪儿失去了踪影。 「蜜雪儿……」他神色慌张的下床,才踏出卧房的门,即见着蜜雪儿正在餐厅为自己泡咖啡呢! 「早啊!爹地。」蜜雪儿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蜜雪儿,你也早。」张康祺慢慢的来到沙发坐定,同时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就在这极短暂的刹那间,张康祺整个人已然陷入困惑的境界中。昨晚他们缠绵了一整夜,为什么今天一早她会是这样的打扮?他怎么样也想不透。 蜜雪儿身着一套休闲服,更难以理解的是地上的行李仍好端端的躺在那里,莫非她还是有离他而去的打算? 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送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紊乱的思绪。「谢谢你,蜜雪儿。」 蜜雪儿来到他身前的椅子坐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经过深思与熟虑,她心知肚明自己无法挽回他与糖糖即将结婚的事实,所以她只能按照她原先的计划,不去介入他与糖糖之间,与他们一起打转。 然而,计划归计划,如果他开口说话,这个计划是否因此而改变呢?在遇见他的这段期间,她似乎一直都在等待与期待中度过。那么,到底她还需要过多久这样的惨澹日子呢?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张康祺轻啜一口咖啡,「蜜雪儿,我……」其实他隐约猜出令她态度改变的事。 其实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他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毕竟糖糖是一个存在的事实,两个礼拜后他们就要结婚了啊!他没有办法给她任何承诺,尽管他已暗下决心准备改变那个即将发生的事实,可是他的立场却是不可否认的模糊;一切未发生的事,说了也等于白说。 虽然他是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可是此时他显然与一般年轻小子一样的愚蠢、无知。他不明白女人可以什么都不要,唯一在乎的只是承诺。如果在这个时候,他明白清楚的告诉蜜雪儿他的想法是什么、作法是什么,给她一个不变的承诺。或许,可以改变她想离去的脚步。 蜜雪儿凝视着他,见他许久不说话,只得率先打破沉默,「爹地,很多事你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其实……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愿意那么做的,我可以承担的。」她站了起身,走去一旁拿她根本不想拿的行李。 她的动作很缓慢,脚步更是沉重,彷佛每踏出一步都要耗尽她全身上下的气力,她的内心尤其在剧烈的抗争,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她多么期望他能开口求自己留下,可惜他仍然沉默不语,只是凝望着自己发愣。 「再见,爹地。」蜜雪儿一步步地走向大门,连再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因为,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 砰的一声,大门关起。 凝望着已平静的大门,张康祺不禁将头垂放在自己的两膝间,喃喃自语不已: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康祺,你快过来看看,你觉得这件礼服怎么样?」糖糖用手指着目录上的样品照片,脸上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喜气。 「喔……不错啊!」张康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哎哟,你是怎么啦?一个晚上魂不守舍的。」糖糖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撒娇着。 「没……没有啦!」张康祺打了个哈哈,「你看喜欢就行了。」 「康祺,你到底是怎么了?」糖糖合起手上的相簿,表情显得严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张康祺溜了四周一眼,发现店内有不少顾客,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场所。但他并不想一直这么虚伪下去,倘若再这么拖下去,伤害只会演变成更大更深。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果然没猜错!」糖糖的心怦然一跳。 两人走出摄影礼服公司,才走过街路的转角处,一旁即有间十分高级的咖啡店,他俩双双走了进去。 片刻工夫,两杯「卡布基诺」分别放置在他们面前,可是该谈论的话题却始终尚未开始。 张康祺拿起咖啡杯,轻啜一口。「我……」他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瞧他那副既尴尬又沉重的神情,糖糖自以为是的说:「康祺,是不是你不赞同我的方式?如果你不喜欢我选的礼服,还是礼盒用『大黑松小俩口』,你大可以明确的告诉我,我实在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张康祺忙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糖糖不懂。 「我……」张康祺支吾一下,最后还是紧咬着牙说:「糖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一定要结婚吗?」 「哦?」他的疑问引起她的兴趣。「为什么不结婚?难道时候还不到?」 张康祺涨红着脸,「不!不是的,而是……」 糖糖却接口道:「喔,我明白了,你又是承受不了外界与公司人员的异样眼光与压力?」 张康祺还不及答话,她又说:「这些你不必担心,我已经都安排好一切了;我们成亲之后,你立刻辞职,如此一来,不就什么压力都没了吗?没有人会说你是靠女人,更没有人会指责你靠的是裙带关系。」 「我……」 「婚后你更不必操心,爹地会出资让你另组一间子公司,从事的还是与你在爹地公司上班时一样的工作性质。我们一切从头开始,到时看看还有什么人敢说你的闲话!」 糖糖将自己完美的计划滔滔不绝地从口中吐出,全然未觉张康祺那张脸已更加的尴尬,甚至带有一丝的羞愧。 「糖糖我……」张康祺已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实在不能再继续「龟毛」下去。「我不能跟你结婚。」 糖糖神色猛的大变,却隐含一点疑惑的问:「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不能跟我结婚?还是将来也不能?」 张康祺轻叹一声,答非所问的说:「糖糖,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我从来也不想欺骗你——」 「够了!」糖糖已然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眼眶已按捺不住的湿润起来。「我只想听实话!」她的姿态虽然还是摆得很高,但她的内心却比什么都来得脆弱。 张康祺心平气和的说:「我现在不能跟你结婚,将来也不能。」 糖糖瞪着他,尽管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下。「为什么?」 张康祺可以体会她的感伤,但为了追寻属于自己的爱情,他绝不能心软。「糖糖,我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完美,我不够资格娶你……我不配!」 感情是自私的,在感情的领域中是绝容不下一粒沙子。因此,糖糖很快的联想到另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的对象?」她凝视着他。 「嗯。」张康祺不想否认。 糖糖凄凉一笑,表情极是无奈。「瞧你平常一副老实样,我真是错看你了!她是谁?我认识吗?」 张康祺点点头,「蜜雪儿。」 这三个字刚出,糖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是她?你有没有搞错?」她的情绪已濒临崩溃之境。 那个微不足道的小孤女,她凭哪一点可以跟自己比较的?糖糖胸中的怒火高张,登时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岩浆,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你的女儿,你有没有搞错?你这是乱伦,你知不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大声尖叫着。 当她喊叫出「乱伦」这两个字时,数十双疑惑不解的眼光立时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但张康祺显然不为所动。 「糖糖,你别这样好不好?」张康祺轻叹一声,「你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是我认养的女儿,可是我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请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你无耻!你真的很无耻!」糖糖站起身,咬牙切齿的说:「我不管你的解释是什么——婚事只是一场笑话,天大的笑话!你自己找时间跟我爹地解释去!我真的很不屑跟你共坐一张桌子!」说完,她愤然的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一下。 第八章 傍晚,张家客厅里显得气氛凝重。 张爸爸面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一双如刀锋般的眸子投射在张康祺身上,彷佛想即刻掐死他一般。 张妈妈满脸似苦瓜地坐在老公身边,五官似乎随时都有打结的可能。 「哇靠!这回代志真的大条了……」张康宁嘀咕着,偷偷地打量坐在不远处的老哥。 坐在客厅里的成员,张康祺是唯一神色自若的一个人。虽然,他明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短暂宁静,可是此时此刻他绝不会再去在乎旁人的反应。 砰! 张爸爸用力地拍击面前的茶几,桌上的茶杯剧烈地弹跳了一下,「你说!这个烂摊子要我怎么收,你……你真的太过分,太不懂事了!」 张康祺头一低,没敢回话。在他的印象里,老爸从来不曾如此震怒过,可惜事已至此,他完全是处在挨打的地位,真是有口难言。 诚如蜜雪儿所说,爱上一个人那就是爱了,何况这本就是老天爷千里迢迢赐下的一段缘分,他实在没必要再做那种内心煎熬的挣扎。 张爸爸怒气冲天,怎么样也无法平静。「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喜帖发出去了你才反悔,这桩婚姻大事由得你这样胡搞瞎搞吗?」 张康祺仍是一言不发。事实上,他完全找不出任何恰当的词句来应对。 张爸爸见他闷不吭声,继而又道:「你聋啦!你是自知理亏还这么搞!」 张康祺心知肚明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只得开口说:「爸,喜帖、礼饼、宴客的地点,这些都可以通知亲朋好友取消,你大可不必如此气愤啊!」 「你说什么?」张爸爸又忍不住地拍了一下茶几,提高八度音,「你这么胡搞,要咱们两家的脸往哪里摆!」 「爸,我真的不能娶糖糖,请你别再逼我了。」张康祺说得斩钉截铁。 「你……」张爸爸气得浑身发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妈妈赶紧接口道:「康祺,你今天会如此坚持己见,该不会是真的为了『她』吧?」 她口中所谓的「她」,在场的其他两人可能不明了,但张康祺知道老妈所指何人。 「嗯。」张康祺不想否认。 张妈妈想了一下,「你确定,你都想清楚,你不会后悔?」 「我确定,我绝不会后悔。」张康祺神色坚定。 「荒唐!荒唐!这真是荒唐!瞧你们母子俩一搭一唱的。老太婆,你是不是也昏了头?」张爸爸皱眉摇头,苦笑不已。 张康祺的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人怎会不了解!尤其经过上回的谈话后,她就隐约地察觉出他的心意,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的坚定。 「算了!老头子,你别再说了。」张妈妈一脸无奈,「年轻人有他们的感情世界,咱们都老了,跟不上时代啰!」 张爸爸见老婆都这么说了,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场家庭斗争大会到此已落幕,张康祺觉得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爸,妈,我先回去了。」他随即朝大门走去。 一旁沉默许久的张康宁忽然大叫一声:「喂,大哥,你等等我啊……」他匆忙的穿上鞋子追了出去。 「干嘛?」张康祺回头望了他一眼。 张康宁笑嘻嘻的说:「走!咱们去巷口那个面摊小酌两杯。」他一把搂着张康祺的肩膀一同往楼下走去。 待他们俩走后,张爸爸仍不死心的问:「老太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母子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妈妈瞪了他一眼,「到现在你才知道平常疏于关心儿子,不嫌太迟了吗?」 她嘴里虽然先是训了老公一顿,但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听得张爸爸咋舌不已。 认养的孙女居然爱上自己的儿子?而身为认养关系人的儿子也爱上了孙女? 天啊!这种关系还不是普通的复杂耶! 两瓶啤酒、一盘卤豆干、海带、牛肉、一碗下水汤,兄弟俩就在巷口的面摊上喝开了。 「你是我从小长这么大,听过以及见过最不要脸的大哥,你知不知道?」张康宁喝下一杯酒,扯开嗓门,「搞了半天,你真的喜欢她,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害得我剃头担子一头热!」 张康祺皱眉,「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啊!我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还得向全世界宣布吗?」 「说得也是。」张康宁想了一下,「大哥,现在的情况一阵混乱,你准备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张康祺摇摇头,「说真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一直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不过还好,与其将来婚姻发生问题,现在提早发现也不错,我只好想尽办法来解决。」 「我那个小侄女那边怎么办?」 「我……我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完了才能顾虑到她了。」 「你好自私耶!」 「话不能这么说!目前我连自己都是一阵混乱了,我根本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如果她因此不谅解我,那我也就认了。」 「好!老哥,我支持你!」张康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嘻皮笑脸的说:「我不否认我是真的很喜欢她,但现在情况已演变成这种局面了,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自己哥儿们也没什么好计较了。」 张康祺瞪了他一眼,拿起酒杯,一口干了下肚,然后站了起身。「你自己慢慢喝,我得回家一个人好好的想想。」 「哇靠!那这钱谁付?」张康宁抗议道。 「是你约我出来的,当然是你付啊!」张康祺懒得再理他,坐上了车,油门猛地一踩,轿车如箭矢般飙了出去。 三十分钟后,张康祺回到自己的住处,打亮客厅的电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静静地沉思。 片刻过后,一股沉重的孤寂感狂袭着他的心。虽然相同的感觉在这阵子不时涌上他的心头,可是却没有今天来得这般的强烈。 他原本是一个无拘无束、豪放不羁的单身汉。但自从蜜雪儿突然来到他的生活中之后,既给了他欢乐,同时也给了他牵挂。不论在任何时间与场合,她那副俏皮撒娇的模样总是盘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明知道自己爱上了她,他也可以猜想出自己若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一辈子,会是件幸福快乐美满的事;然而,造化弄人,糖糖为什么会比她先一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呢? 他心知肚明糖糖的问题根本尚未解决。虽然,他的立场表明极为坚定,但很明显的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企图改变他的立场,甚至找上老爸、老妈施加压力。看来,现在除了阿宁这个小子了解自己,其他人是不会懂得他的。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到了客房,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布玩偶,思绪竟然更加混乱。 他犹记得蜜雪儿第一天走进自己家门的那一个夜晚,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甚至连她深夜不睡觉,在他床边偷偷哭泣的模样,此时皆在他脑海里盘旋萦绕。 她大大方方的躺进自己的臂弯里睡着了,他偷偷地轻抚她的肌肤……所有的回忆如电视萤幕般一一倒带呈现在他的眼前。 天啊!他忘不了这个女人,他是真的不能遗忘这个在他生命中留下许多回忆的女人。 一阵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打断他所有的思绪。 他转身走回客厅,随即拿起话筒,「喂,我张康祺。」 出人意料之外的,对方竟一句话也没说。 张康祺微愣,但脑海里很快的掠过了一个人。「蜜雪儿,是你吗?你别不说话,快说话啊!」 对方仍是闷不吭声,但很明显的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张康祺急了,「蜜雪儿,你听我说,这阵子我已经想通了。你说得没错,我们只相差九岁,没有血缘关系,来自两个不同的国家,我的确没必要顾虑这么多,我想太多了……」好一阵子没见面,他将自己埋藏在心中的话,以及自己思念她至深的感情,做了一番最深忱的告白,怎知……。 就在他话声停顿好一会儿后,对方终于吐出两个字:「是我。」天啊!她不是蜜雪儿,而是糖糖。 张康祺的心怦然一跳,口气不禁变得有些尴尬,「糖糖,是你,有事吗?」 「我……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糖糖嗫嚅的说。 「什么事?」 「你都想清楚了?不是一时的迷惑?」 「糖糖,你别再问了。我真的不适合你。」 「你无耻!你真的很无耻!张康祺,我恨你!」 「糖——」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糖糖就把电话挂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可以感受出她的愤怒。 虽然,张康祺明知道今晚会失眠,但他还是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眠。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 蜜雪儿一个人待在四坪大的斗室里,坐在一张小得可怜的梳妆台前,看着眼前那面镜子发呆。 她搬来教堂居住已足足有十天。这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只不过对她而言,日子的长短似乎没有任何差别。自她搬离张康祺的住处后,她感受到自己彷佛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不论什么时候,她的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满心以为恋爱的感觉是快乐甜蜜的,怎知其间竟会掺杂着如此多的波折,不仅令人来不及防备,更无法应变。她的感情遭受创伤,她付出自己最珍贵的初夜,可是她再三的告诉自己,她并不后悔。 此次的台湾之行,她本就是为了一圆十四年来的梦;她见到了满心期盼见面的认养人,知道他年轻有为,知道他过得很好,没有任何病痛;她更是开心。 然而,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知不觉的产生莫名的心境,甚至爱上这个男人,她也不感到后悔。因为,这是她一手为自己编织出的另一个梦境,她不怪任何人。 爱了就是爱了!她绝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负责。 她的想法虽然不错,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每到夜深人静时,她又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哭泣呢? 女人是矛盾的,感情更是矛盾的。 她毕竟初尝恋爱的滋味,是一个相当单纯的女人。倘若世上的感情都如同她想像中的那样容易割舍,那么,哪来这么多为爱情所困的男男女女? 此时此刻,最了解她的处境、她的心情的人,当属黄牧师无疑。为了能让她整个人好好的平静下来,黄牧师谢绝她参加有关教会的活动,包括读经、晚祷等等,可是她很明显的不愿意配合。 蜜雪儿不想在教堂里当一个闲人,何况她自幼即在教堂长大,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迫使自己异常忙碌,只要是有关教堂内部的仪式,或是活动,她都必定参加。但满可笑的是,有时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凝视着镜中那个眼大而无神的自己,蜜雪儿慢慢的从思想的世界回到现实中。 她拿起桌上的粉饼盒,打开它。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房门一开,一位中年妇女探头进来,「小丫头,快点,就要进场了。」 「对不起,陈妈妈,我马上就好了。」蜜雪儿歉然一笑。 现在已是早上九点零五分,崇拜上帝时间就要逼近。蜜雪儿胡乱的拍了些粉在脸上,在唇上抹了抹口红,然后抓起架上的白色衣袍,打开房门,快步奔了出去。 来到通往侧门的楼梯口,大伙不禁异口同声:「小丫头,你可来啦!」 「对……对不起。」蜜雪儿吐吐舌,一脸的俏皮。 一阵悠扬的琴声自教堂内响起,一行人于是鱼贯般的走了进去,纷纷的坐在台边的椅子上。 对基督教的仪式而言,唱诗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它可以提升教友们对上帝的崇拜之心,对气氛的培养更是不可或缺。 蜜雪儿才加入唱诗班不久,不过由于她小时候在教堂长大,因此很多曲调皆耳熟能详,倒也轻易地进入状况。 献唱完诗歌后,蜜雪儿随着会众慢慢的坐下,目不转睛地凝视台上的讲道牧师,神情显得飘渺不专心。 因为早在献唱诗歌时,她就感应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从前排另一边的座椅上射来,害她因失神而频频出错。 直到这个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好奇的转头望去。 「是他?」蜜雪儿的心怦然一跳。 只见张康祺就坐在前排最角落的位置上,他的眼光并非投注在台上的牧师,而是在蜜雪儿的身上。 「他……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是来求我回去的吗?还是……」蜜雪儿心乱如麻,始终找不出解答。 自从蜜雪儿离开之后,张康祺近乎把回家视为畏途。他实在无法忍受屋内那种孤单又寂寞的气氛。 有好几个夜晚,他几乎都躺在床上,瞪大双眼,注视着天花板,一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然后第二天一早,带着一副疲倦不堪的身躯在办公室度过一整天。 诚如昨晚一样,他大概只睡了一个半小时,之后便是等待黎明的到来。在一番的梳洗、吃早点后,他更是提前来到教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他自己也完全说不上来。这好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决定——他只想来这里见她一面,跟她说说话,了解她的近况;至于她会不会原谅自己对她所做出的伤害,他完全没有考虑过。 他一个人傻愣愣的坐在角落,专注的凝视着蜜雪儿,而他的心情在此时却有如止水般的平静。 但是,他的意外出现却使得蜜雪儿魂不守舍的接连出了好几次糗。 适才献唱诗歌时,其中有首诗歌蜜雪儿漏唱了一段,第二小节又抢了拍子,甚至当所有团员唱完全都坐下时,她居然还傻呼呼的站在那里,直到有人发出轻笑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好在崇拜的时间并不算久,十一点十分,仪式结束,唱诗班的成员鱼贯般的退场。 蜜雪儿回到斗室,脱下那身长袍,心神不定的倒了一杯水,正准备仰头喝下时,一阵敲门声响起,黄牧师已走了进来。 「黄牧师,你好。」蜜雪儿笑着打了个招呼。 「好,好。」黄牧师淡淡一笑,「我真不明白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了?你知道吗?刚才奉献的时候,收奉献的同工告诉我说,他居然捐了一叠千元大钞,不过他当时双眼望着你,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这是一个难得出现的笑话,但蜜雪儿听了之后却有点笑不出来的感觉。「喔。」她淡应了一声,心情更加低落。 「那你呢?」黄牧师笑瞪了她一眼,「你显然比他还要夸张……」 她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唱诗的时候,她所发生的糗事;可是到现在她还是搞不清楚,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态?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黄牧师摇摇头,「教堂内一天三餐都很简便,我绝不在乎多加一双碗筷。可是小丫头,我很在乎你脸上的表情,你老是一副不快乐、忧郁的模样,我看了真的很心疼啊!」 「我才没有哩。」蜜雪儿冲着他吐吐舌,扮了个鬼脸。「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地了,怎会懂得人家的心情?」 「哦?我不懂?」黄牧师神秘一笑,「那如果我懂呢?」 蜜雪儿愣望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回话。 黄牧师呵呵一笑,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快去吧!他在后面的小院子等你。」 「现在?」蜜雪儿的心怦然一跳。 「对啊!他已经等你有一段时间了。」话声一顿,黄牧师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严肃,「小丫头,这世上没什么事不能谈的,好好的跟他谈谈,把所有的结打开,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蜜雪儿想了一下,「嗯,我知道了。」她慢慢的走出房门,一路朝教堂的后方走去。 短短的五十公尺的距离,蜜雪儿居然足足走了五分钟;她内心的思绪有如波涛汹涌般起伏不定,怎样也无法平静下来。 后院的布置与教堂内部是一样的简朴,只有一小块人工草皮,一张小石桌,四张小石凳,除此之外,不见任何其他的摆设。 「蜜雪儿……」张康祺从石凳上站起身,脸上难掩兴奋之情。「快来这儿坐。」 「爹地。」蜜雪儿打了声招呼,随即来到他的身前,双双坐定。 张康祺凝视着她许久,脸上的表情很奇特。「蜜雪儿,你怎么瘦了?最近过得好不好?」 蜜雪儿勉强装出一副笑脸,笑望着他。「很好啊!爹地,你不是一样也瘦了,连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呢!」 「我……」张康祺支吾片刻,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我很想你……蜜雪儿,我真的好想你……」 蜜雪儿鼻头一阵发酸,她期待听到这样的话已经好久好久了。 她完全无法揣测他的来意,只得强行压抑自己浮动的情绪。「爹地,你最近好吗?」 张康祺摇摇头,皱眉叹息,「糟透了!蜜雪儿,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做什么事都不顺,好像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全变了个样……。」他说了一堆动人心弦的话,最后终于说出了重点:「蜜雪儿,跟我回家好不好?你是来度假、是来看我的,住在这个地方实在太奇怪了。」 听到他说这些话,蜜雪儿不禁好生失望。她满心以为他会来这里求自己跟他回去,他会告诉自己他爱她,他是真的爱她,他会为了她不娶糖糖。可是……这些话她一句也没听到啊!她实在很想开口问他跟糖糖的事怎么样了,但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女人的思想一向难以捉摸。虽然她最近也是疯狂的思念着他,可是她更在乎此时此刻的感受。 难道光凭他一句「跟我回家好不好」,自己就真的跟他回去了吗?那糖糖的问题怎么办呢?届时她又该以何种面貌去面对糖糖呢? 蜜雪儿静静地沉思着,虽然觉得好生委屈,更有点伤感,但从她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丝的异样神情。 张康祺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心灵世界,只想到他来这里恳求她回去就是最好的表态;怎知阴错阳差,蜜雪儿却完全感应不到他的情意。 他凝视着蜜雪儿,忽然发现她变得好陌生、好遥远,她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女人或是女儿。 怎么会这样呢?才十天没见面、才分开十天,为什么会变成这种陌生的场面呢?张康祺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忘不了她离开前夕那晚的种种,她那火热滚烫的身驱、温软滑润的舌尖、热情奔放的举止,此时此刻一幕幕自他的心头浮现。 然而,眼前的她又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漠与陌生?难道她完全不在乎自己曾在他身上付出的一切? 一个极为单纯的女人绝不会有这种表现,她绝不会不在乎自己的付出,那么,她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张康祺始终想不通。 张康祺见她许久不说话,只得率先打破沉默,「蜜雪儿,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 「没有!爹地。」蜜雪儿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住在这里很好,黄牧师也很照顾我,所以……」 「所以什么?」张康祺注视着她。 蜜雪儿故作出一张笑脸,「我住在这里感觉很好啊!」 「哦?」她的回答令他感到一阵错愕。 蜜雪儿挣扎许久,忽然伸出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神态平静的说:「爹地,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也别再想它了。」 「什么意思?」张康祺不解。 蜜雪儿收敛起笑容。「爹地,我说过,很多事是我自愿的,我可以自己承担,我也可以对自己负责,不是你的错,跟你也没任何关系。」 她意有所指的说出那晚的那件事,张康祺虽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却不明了她的用意是什么。「蜜雪儿……算我求你,跟我回家好吗?」他反手抓握住她那微微颤抖的右手。 蜜雪儿没有回话,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张康祺满头雾水。 蜜雪儿定定的看着他,他始终没有说出他与糖糖的事,这便是问题的症结。而他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给了她多大的心理压力。况且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自愿的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见不得光。 蜜雪儿仍是没有正面答覆,而是慢慢地抽回被他紧握住的手。「爹地,我得走了,待会儿还有一场青少年崇拜,我得事先做个准备,以免到时又迟到了。」说完,她站起身走掉了。 张康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傻傻地愣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胸中思绪泉涌,久久无法平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失去了糖糖他完全没什么感觉,但如今失去了蜜雪儿,他的心为什么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他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做错了什么事呢?他想不通。 他浑浑噩噩的钻入自己的思想世界,开始细细的思考这个他怎么样也想不通的问题。 第九章 张康祺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桌上的一份档案夹,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已保持了许久。 打从他九点进入办公室,一直到现在十点半,他已经足足发了一个半钟头的呆。 「刘秘书。」十点三十二分时,他终于开口说话,同时人也站了起来。 「张经理,你找我?」 「麻烦你。」张康祺将桌上的档案夹递给她,「请把它拿去给董事长。」 「是,张经理。」刘秘书伸手接下,随即转身离去。她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开那份档案,接着身不由己的惊呼一声,「是辞呈耶!」 此语刚出,大伙全围上前去,开始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 自从张康祺与糖糖在一起后,类似的场面便经常发生。因此他只得装作没看见,迳自忙着尚未完成的工作。 他先将玻璃垫下的名片收拾妥当,然后收拾抽屉内的一些私人物品,最后才是那个小相框。 偌大的相框内摆着的是蜜雪儿的相片,一张是拖着两串鼻涕、老旧泛黄的相片;另一张则是她来台湾前,他收到的那张学士照。 张康祺又凝视着那两张相片许久,忽然苦笑一声,摇摇头,将相片摆入口袋里的皮夹内。 待一切收拾工作告一段落,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环视办公室周遭的一切,不自觉的跌入回忆中。 自他二十四岁退伍后加入这间公司,已足足待了八年。虽然他从一个小小的业务员干起,五年后才爬升上经理的位置,但总结来说,他对这里的一切仍存在着一份非常特殊的感情。 八年了。他在这里得到许许多多的经历,他甚至是在这里与大伙一同成长的,如今他就要从这里离去了,他怎会不显得一副离情依依? 糖糖、工作、蜜雪儿,这些一样样的被他放弃了,他完全不知道今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成就什么样的事? 他的目光被自己办公桌上的小纸箱凝住视线,忽然发现自己还不是普通的凄凉与悲哀。 一个工作了整整八年的地方,所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却只用一个小纸箱便可装满。但他那份失落的心,又要用多少东西、多久时间才能弥补填满呢? 「张经理,张经理……」刘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他身边,轻声唤着。 「有事吗?」张康祺慢慢的回过神来。 刘秘书吐吐舌,「董事长请你去一趟。」 「哦?」张康祺不由得一愣,心想辞呈都递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刘秘书又开口说:「董事长看了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模样好吓人呢!」 张康祺站起身。「嗯,谢谢你,我去一趟。」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来到董事长室,却没急着敲门,而是暗吸一口长气,先平息自己的思绪。 约莫十秒过后,他才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吴根旺一句冷冷的话声。 张康祺推门而入,「董事长。」他走到偌大的办公桌前停下。 「嗯。」吴根旺淡应一声,用手一指他递上的辞呈,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康祺面不改色,「董事长,我自己觉得能力不足,加上一些个人因素,所以才请辞,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吴根旺面色铁青,「你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张康祺坦然的望着他,「我是真的自觉无法再从事这份工作,绝不是董事长想的那样。」 吴根旺深望了他一眼,「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没原因的吧?」 「我……」张康祺面色微变,登时说不出话来。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么可能会没有原因,只是那个原因不易启齿,何况他还搞得两家鸡犬不宁。 吴根旺冷哼一声,「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能用话说清楚,也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现在我听你的解释。」他又强调一句。 张康祺想了一下,支吾的说:「我……对不起,董事长。」 「为了什么事对不起?」吴根旺明知故问。「是为了糖糖?还是公司?」 「都有。」张康祺挺起胸膛,坦然面对。 吴根旺沉默片刻,「康祺,从你进公司开始,你的表现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得很。这些年来,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在做着每一件事、完成每一件事;可是最近……最近你到底是怎么了?」 而不让他有回话的机会,吴根旺接着又说:「听糖糖说,自从你那个认养的女儿出现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你变得冷冷淡淡的,连带工作时精神也恍恍惚惚的。我真的很不明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 张康祺皱眉苦笑,「董事长,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缘。」 「缘?」吴根旺干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这种无法解释的缘,你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不在乎,我也不会去在乎。」张康祺回答得斩钉截铁。「如果我现在不去追寻、把握,将来只怕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吴根旺大摇其头不已。「我真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世上的爱情并没有你们所想像的美好顺利,你到底懂不懂啊?」 张康祺头一低,没有回话。事实上,董事长说得并没错。倘若爱情可以如他预期的那样顺利,蜜雪儿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住在教堂里,不跟他回家? 吴根旺见他不吭声,接着又说:「于私,我身为糖糖的父亲,我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你;于公,我是这间公司的董事长,你的表现一向很好,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说服我自己签你的辞呈。」 「对不起,董事长,我让你失望了……」张康祺有着无限的歉意。 吴根旺话锋一转,「婚礼的事我已经取消了,糖糖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你最好少去招惹她,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你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是,董事长,我知道了。」张康祺点点头。 吴根旺双眼炯然有神地望着他,「至于公事嘛……你说,你要我怎么处理你的这份辞呈?」 张康祺面无表情,「请董事长批准。」 吴根旺见他辞意甚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这么瞪着他。 撇开糖糖的问题不谈,康祺在公司里奉献、努力了八年,所有能拿上台面的工作成绩无一不是公司之冠。这种难得的人才,要他在辞呈上签字,他怎么样也签不下手啊! 一阵极长的沉默后,吴根旺语气果决的说:「我看这样好了……这份辞呈我暂且不签,我放你两个礼拜的假,你把所有个人的私事处理完毕,之后回到公司我们再好好的研究。」 张康祺满脸尴尬,「董事——」 吴根旺打断他的话,「别再说了,为了不让你我将来可能产生遗憾,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虽然它只是暂时性的。」 董事长都这么说了,张康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董事长。」他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正当他准备告辞离去之际,吴根旺忽然又开口说:「康祺,你我都是男人,有些时候男人做事是不能随兴的。」 好深奥的一段话。张康祺有点迷惑,没敢接话。 吴根旺轻啜了一口茶后,凝视着他,神情更加严肃。「在现在这个时代,想组织一个家庭,光靠男人的力量是不足够的。眼前你有一个不错的机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平白放过。当然,我绝不是鼓励你有那种少奋斗二十年的观念,而是我们家糖糖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静下来时,你不妨好好的想一想。」 张康祺不敢发表任何看法。在董事长面前,他只有满心的愧疚。「是,董事长。」他只能这么的回答。 「好吧!没事了。」吴根旺手一挥,「你去忙你的,两个礼拜后我们再见。」 张康祺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所有的事都圆满解决后,张康祺第一个想到的人,以及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去教堂找蜜雪儿。 然而,当他怀着一颗雀跃的心来到教堂时,蜜雪儿却不在,连黄牧师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 据黄牧师所言,孤儿院或是其他教堂的活动是她几个会走动的场所,其他时间她大都待在宿舍内,足不出户。 张康祺带着一股失望走出教堂后,随意找个地方吃顿自助餐,然后才踏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回家之后已是晚上七点。他又接连打了七、八通电话到教堂,但黄牧师的回答仍然一样,蜜雪儿尚未回去。 「她会去哪里?」张康祺想不透。 而一个人在家的日子他虽已不太能适应但也得适应。因此,他又周而复始这阵子已固定的行为模式——慢吞吞地走去浴室洗了个澡,接着躺在床上,然后开始发呆。 他把所有的问题、所有的人几乎都想过,也搞定了,唯一没搞定的只剩下蜜雪儿。 他要怎么样才能搞定这件事呢?为什么世上的女人好像都不是那么容易捉摸?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蜜雪儿回心转意? 他半坐卧在床头柜上胡思乱想着,直到一阵门铃声忽然响起,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下了床,走出卧房,来到大门边,「是谁?」他伸手去打开了门。 「蜜雪儿,是你?」张康祺神色一惊。他找了她一个晚上,怎知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内心的激动自是不可言喻。 「爹地。」蜜雪儿咧嘴一笑,「我可以进来吗?」她虽然极力装出一副笑脸,但任何人皆可瞧出其中隐含着一丝丝的落寞。 「这是什么话?」张康祺拉着她的手,「赶快进来啊!」他关上大门,拉着她一同走进客厅。 张康祺与她一同坐下,说:「我到处找不到你,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连黄牧师也不知道。」 「没有啊!我只是出去逛逛,顺便到孤儿院走走。」蜜雪儿站了起身,走去一旁的茶架,再走回来时,手上已多出两杯水。「爹地,喝水。」 「谢谢你。」张康祺笑望着她。 「爹地,你不要对我那么客气,我还是你的女儿呢!」蜜雪儿的神色渐渐恢复以往的随兴,她慢慢的依偎在他手臂上。 张康祺手一伸,将她勾进自己的臂弯里。「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蜜雪儿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这几天的内心煎熬,其实早已使得她陷溺在即将崩溃的困境中。她实在无法再承受这种痛苦的感觉。今天下午,她去了趟阳明山,独自一人坐在后山,足足想了四个钟头。 此次台湾之行,她的动机本是相当单纯,怎知认养人不是她想像中的是个子孙满堂的老头子,而是一个三十二岁、事业有成的单身汉;而自己却又在感情的冲击下,一见钟情的爱上这个认养她十四年的爹地。 她并不认为爱上他是一件错误、或是不可饶恕的事,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她不必去背负任何不义、不伦的罪名。 在她与他共住一屋的那段日子,她的确花费很大的心思在他身上,同时也付出了很多,包括女人最珍贵的初夜。然而,所有的心思与付出,显然没有她所预期的那样美好。尽管她不想获得回报,但她必须承认理论与现实是有一段差距的。 在陷入爱情的泥沼里时,她总是告诉自己「只求付出,不问回报」。可是一段时间过后,她发现了自己不断的、永无止境的付出,所获得的回应竟只是些微时,抱怨与不满已渐渐的从她的情绪上宣泄而出。 不论他的处境、想法、作法是什么,她想,至少他总该跟自己把话说清楚,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啊! 登时间,一股失望之心已然笼罩她的心头。她实在不愿继续在这种感情的泥沼里做痛苦的挣扎;她只想彻彻底底解放自己的心灵,任其自由自在的翱翔。 于是,她在傍晚时已打了通电话去航空公司,订下机位,准备搭明天中午的班机返回菲律宾,比先前所预定的日期提前一个月又八天返国。 她找不出任何的解决办法,只能选择逃避。 逃避也许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法,何况只要她一出国,两人异地而居,或许所有的心结也能因此而解开。 主意既定,她本想回去教堂好好的睡一觉,然而,另一个更强烈的欲望却狂袭她整个脑海,使得她在身不由己的情境下,又来到他的住处按门铃。 她想在临走之前,再来这里见他一面,和他说说话,或是静静地望着他也好。 「蜜雪儿。」张康祺低下头去,凝视着她,「你在想什么?看你想得好入神。」 「没有。」蜜雪儿摇摇头。 「还说没有!」张康祺仍是注视着她,「你一定有什么话想说,对不对?」 蜜雪儿还是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嘛!」此时,她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要;只要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臂弯里,这就足够了。 「好,你若真的没话可说,那么我来说。」张康祺顿了一下,先理理自己的思绪,接着才说:「蜜雪儿,这阵子……我在困惑中挣扎、徘徊,不过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好奇怪的一段话。蜜雪儿没吭声,但注意力已完全被他说话的内容所吸引。 「蜜雪儿,你知道吗?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能失去你,所以我把工作辞了,跟糖糖的婚事也取消了……我只求你搬回来跟我一起住,你别在外面飘荡了,好不好?」他说话的态度与语气都出自内心,显得十分诚恳。 蜜雪儿的心怦然一跳,心想为什么事情发生得总是那么突然?且所有的事皆与她事先所想像的都不一样呢?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话?莫非你是在跟我求婚?」蜜雪儿凝视着他。 「对啊!」张康祺点点头,「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就是想跟你结婚,永远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蜜雪儿脑袋轰然一响,身子亦按捺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是在同情她吗?他是不是有意想安慰她才这么说的?不!不行的,她不能害得他失去工作……蜜雪儿内心百感交集,始终无法平静。 「怎么啦?你怎么在发抖?」张康祺情不自禁的将她的身子整个拥入自己的怀中。「难道这不是你所想要的,蜜雪儿,你可别吓我啊!」 他放弃了糖糖,又放弃了工作,如果现在让他知道即将再失去她,他不发疯才怪! 「我……」蜜雪儿不知该如何启齿,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流下难过的眼泪。 张康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无故的牵引她的情绪。但一瞧见她那张梨花带泪的脸庞时,他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幕遐思。 他将她抱得更紧,两人贴得更密。 张康祺慢慢的低下头去,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蜜雪儿,答应我,嫁给我吧……」话声轻柔如棉絮。 蜜雪儿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还来不及开口说话时,他的嘴已轻轻地吻住她的唇了。 这本就不是她来此的目的,然而,当她置身在这样的亲昵中,耳畔听到那样动人心弦的话语时,她已完完全全跌入他的温柔中。 「噢,蜜雪儿,你真美……」张康祺喃喃地说着,一边把手滑向她胸前的衣钮,「我真的离不开你,我爱你……」说话间,她的衣钮已被全部解开。 而蜜雪儿根本没有抗拒与挣扎的动作,甚至连一丝那样的念头也没有。她的手也攀爬上他的颈背,紧紧圈住。 此时此刻,张康祺的脑海里已被一股炽烈的原始欲念占据,他已丧失了原有的理智。 蜜雪儿柔情的享受他热烈的拥吻、调情。迷茫间,她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件脱下,最后仅剩下那两片小小的胸罩与底裤。 她的身体柔软发烫,张康祺轻抚着她的肌肤,呼吸不自主的急促,「噢,蜜雪儿,我需要你……」 蜜雪儿呢喃着,任凭他抱起自己的身子,走进卧房,双双倒在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不论她的决定是什么,不管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思绪皆为之停顿,彷佛连空气都似已凝结。 张康祺尽情的亲吻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的吸吮都令她的身子发颤;每一次他舌尖的游走都令她忍不住地发出申吟之声。 那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蜜雪儿已完全沉浸在那种莫名的舒畅里,将所有过去的不快抛诸脑后。 张康祺见彼此的情绪皆已到达沸点,当下轻柔柔地伏上她的胸膛,凝视着她脸上那副陶醉的神情,他探索着目标,缓缓的进入她柔软的体内。 ...... 最后,极度的喜悦令她坠入无止境的激情中,舍不得睡去…… 第十章 次日,早上九点半,张家。 张妈妈怒气冲天的坐在沙发上,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火气,彷佛可以把整间屋子燃烧成灰烬。 「老天爷啊!你快点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生出这么样的一个儿子?」张妈妈喃喃自语着,忽然站起身,快步朝房间走去。 「张康宁!」张妈妈用力地推开房门,大声嘶吼着:「都九点半了,你到底准不准备起床?」 只见张康宁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嗯……再给我十分钟……」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给你十分钟?我看我干脆毒打你一顿算了!」张妈妈一个箭步冲去床边,一把掀起他身上的床单。「你立刻给我起床!」 「到底是什么事嘛?」张康宁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起身。 张妈妈大眼一瞪,「你还要不要去上班?」 「要啊!」张康宁一脸不耐烦。 「那你还死赖在床上做什么!」张妈妈咬牙切齿的说:「我年轻的时候每天为了叫你老爸起床,头发都不知道气白了多少根。现在上了年纪,还得每天这样的叫儿子起床,你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是不是?」 「妈,你饶了我好不好?现在还早,我再睡一下这也没什么嘛。」张康宁皱眉苦笑不已。 「还早?」张妈妈瞪着他。「你不是九点上班吗?现在——」 张康宁打断她的话,「我那么早去公司干嘛?反正到公司还不是喝茶看报,要不就是出去摸鱼;干脆我睡饱了再去公司也一样。」 张妈妈冷哼一声,「你老爸当年也是跟我说相同的话!我真搞不过你们父子俩,为什么……」 突地,一阵门铃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 「哼!我等一下再来找你算帐!」张妈妈再瞪他一眼,随即快步离去,到客厅开门去了。 老妈前脚一走,张康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跷个小班又不是什么世界末日,瞧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又躺平在床,拉起棉被,继续他刚才尚未做完的梦。 张康宁的双眼才闭起,客应内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脆声:「好久不见了,奶奶好。」 「是你?快!快进来啊,站在门外干嘛?」张妈妈笑应了一声。 「是她?她来做什么?」张康宁忽然从床上弹了起身,跳下了床,随即快步奔了出去。 眨眼间,他已来到客厅。 可不是吗?那个走进家门的人真的就是蜜雪儿。 「咦?小叔,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蜜雪儿肩上挂着一个小旅行袋,来到沙发,慢慢的坐了下来。 「我要上班啊!」张康宁嘻皮笑脸的说:「但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没睡饱。」说着,在她右边的主人椅上坐定。 「哼!还有脸说这种话!」张妈妈嘟嚷一声,随即转对蜜雪儿说:「对了!你怎么不在阿祺那儿?阿祺最近在忙什么?好久都没回家了。」 蜜雪儿笑着说:「爹地还在睡觉。」 张妈妈微愣,「哦?他什么时候也养成赖床的习惯?」 「没有啦!他好像已经辞职了。」蜜雪儿赶忙解释。 「他辞职了?」张妈妈一脸惋惜。「荒唐!真是荒唐!现在这个时候工作多难找,我看他真的是昏了头,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蜜雪儿的心不禁一阵低落。奶奶所说的这段话虽然是在指责爹地的不是,可是蜜雪儿听在耳里却痛在心里。因为他会做出这种决定,或多或少都与她扯上一点关系。她的心一直向下沈,向下沈……。 是的,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暗暗告诉自己:是她该走的时候。 在她尚未出现在爹地的生命中时,他的生活是多么的平静;然而,自从她出现之后,她非但没给他任何的帮助,反而搅乱了他的生活,连带还害得他失去工作。 她怎么可以原谅自己?这个因自己的出现所造成的错误事实? 虽然当初她来台湾的想法十分单纯,只是为了一圆多年的梦,然而,她的良心是过意不去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原谅自己所造成的错误;纵使她有多么的不想离开他。 每个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当她发现不能原谅自己,钻入那个莫名的死胡同时,她已更坚定自己离开台湾的决心。 也许,她离开之后,他又可以恢复以往的平静生活。 也许,她离开之后,他可以顺利的工作,与糖糖完成终身大事,过着王子与公主般的生活。 也许……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改变。 而此刻她的想法是什么?以后的作法是什么?张康宁并不知道,但他却很轻易地感觉出她的异样表现。 「小侄女!」张康宁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老哥吵架啦?」 他突然开口说话,令蜜雪儿突然间回过了神。「没有啊!你干嘛这样问我?」 「没有?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喔!」张康宁用手一指她身边的旅行袋,咧嘴说:「你们若没吵架,你干嘛一大早跑来这里?离家出走啊!」 蜜雪儿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我来台湾一个多月了,一直都没机会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听说台湾的环岛旅行很好玩呢!」 她现在的模样的确很像是要出门旅行的样子,但张康宁心中却疑云丛生。他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这话的可信度。 面对他那充满挑衅的目光,蜜雪儿丝毫不回避。因为她的心意已决,她绝不会因他的目光而改变自己即将离去的决心。说一百个谎言,到最后这个谎言就会变成真,这是亘古都不会改变的一种理论。 张康宁左看右瞧总觉得蜜雪儿有些怪怪的,但怪在什么地方,他实在判断不出来。 他在打量什么,蜜雪儿不是不知道,当下暗暗地瞟了手腕上的表一眼,现在已是十点零五分。心想:时间差不多了,她得走了。尽管她心中不舍的想着,但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离别时的伤感。 蜜雪儿打破死寂的沉默,伸手从旅行袋内取出一个戒指盒。「奶奶,这个送给您跟爷爷。」 张妈妈神情一愣,「送给我们的?」她接下那只戒指盒,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值钱的钻石珠宝,而是一对重约三钱的黄金戒指——一个戒面上铸着「长命百岁」,另一个戒面是「富贵吉祥」。 蜜雪儿第一次来到此地时,张妈妈曾送给她一个戒指。如今她就要离去了,她想,她至少总得送一样纪念品给他们,何况在名义上他们还是自己的祖父母。 张妈妈笑着摇摇头,「乖孙女,你也没什么钱,又没在做事,干嘛去花那个钱……」 蜜雪儿说:「奶奶,一点点小意思,也没花多少钱,您就收下嘛!」 「好好好。」张妈妈倒也十分大方的点点头,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啰。」 张康宁满脸邪气,「我说小侄女啊!我这个小叔平常对你也不错,想必你也应该……咳咳!也有帮我准备一份小礼吧!」 蜜雪儿心怦然一跳,她事先没想到他会没去上班,根本没准备他的份,那么,她该怎么办? 「当然有啊!」蜜雪儿心念一动,咧嘴一笑,「你的不是一份小礼,而是大礼呢!」她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真的?」张康宁简直不敢相信。 蜜雪儿点点头,「对啊,你把眼睛闭起来。」 「好。」张康宁伸手,同时依言闭上双眼。 蜜雪儿上身微倾,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好啦!」 「就这样?」张康宁睁开双眼,「哇靠,你还真贼耶!」 蜜雪儿耸耸肩,笑得有些无奈。「小叔,人家没准备嘛。」 她实在是一个很纯真的女孩子,居然不会说谎话。张康宁只能羡慕他大哥真是命好,幸福快乐喔。 一个不会说谎话的女人,并不表示她永远都不会说谎话。看来,一向鬼灵精的张康宁是忽略了这一点。 蜜雪儿转身,走回沙发拿起旅行袋。「小叔,奶奶,我得走了,下回再来探望你们。」 「乖孙女,你自己小心点,一个人出门旅行,别吃坏了肚子……」张妈妈再三的叮咛。 「好,我知道了。」蜜雪儿点点头,接着对张康宁说:「小叔,麻烦你帮我叫一辆车好不好?」 「好啊!」张康宁拿起话筒,按下七个键,与对方敲定之后,才站了起身。 「老妈,我带她出去坐车。」 张妈妈瞪他一眼,「你给我穿睡衣出门?你真——」 「哎哟,就在门口有什么关系!」张康宁走去打开大门,率先走了出去。 「真的好烦耶!」张康宁嘟嘟嚷嚷着:「我看我还是单身的好,万一找个像老妈那样的女人,那我肯定得苦一辈子。」 蜜雪儿强忍离别时的伤感,尽管他说的话很幽默,可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看来看去还是你不错!我真的很羡慕我老哥,他能有你这么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多情的女儿……不!不是女儿,是女朋友!」张康宁咧嘴一笑。 听到他的话,蜜雪儿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小叔,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她抓住他的肩膀,久久不能自己。 张康宁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轻轻地推开她的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蜜雪儿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被你说的话感动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张康宁本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不远处有一辆计程车缓缓驶来。 「先生,是你叫车吗?」计程车司机打开车窗,探头问道。 「嗯。」张康宁打开车门,还不忘再三叮咛她:「这阵子台湾出现霍乱的病例,所有的食物千万不要生吃。遇上什么事可得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我知道了。」蜜雪儿点点头,钻入车内。 张康宁关上车门前,再说了句「一路顺风」,计程车随即绝尘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口转角处。 待她离去之后,张康宁看了看腕上的表,「哇靠,不能再混了,得上班去啰。」他加快脚步,朝住处走去。 也许是真的混得太凶了,张康宁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赶紧冲去浴室梳洗一番。 片刻工夫,当他走出房门时,已是人模人样的西装笔挺。 张妈妈冷眼旁观,不禁冷言冷语的说:「怎么,时间差不多,准备去办公室吃早餐还是吃午餐?」 张康宁丝毫不在意,皮皮的说:「还好啦!我是早餐中餐一起吃,晚餐和消夜一起吃。」 张妈妈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张康宁脸上立刻显露出一抹胜利式的笑容。「老妈,我上班去了……」说着他踏着愉快的步伐,离开家门。 对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言,时间是相当重要的,但对一个公司的小主管来说,则不在此限。 十五分钟后,张康宁已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办公室,迎接他的,只有一双双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但他显然不怎么在乎。 张康宁人才坐下,一杯热腾腾的茶即摆了上桌。「谢谢你,阿妹。」他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双眼边环扫四周,发现大伙都很识相,埋首在自己的工作岗位。 而他,当然是继续打混啰。 平常在这个时候他都会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一直混到十一点半,他会提前离开办公室,然后找个地方吃午饭,之后是四点半进公司——等下班。 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常的有显着的不同。因为今天他在来办公室之前,与蜜雪儿见了一面;就是这一面使得他今天坐在这里的注意力特别集中。 蜜雪儿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她会一大早跑来家里,送两个戒指给老妈,这个来意不可能那么单纯啊!尤其是环岛旅行,更不可能只背一个旅行袋那么简便,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 张康宁思忖着,直到他想起她抓着自己肩膀哭泣的模样时,他才渐渐地想出一个大概。 他原本就是一个情场老手,只要是有关女人,不论是女人的思想观念,或是行为举动,他都多多少少可以揣测出一丝端倪。 「不对!这件事的内情绝对没有那么单纯,一定有什么问题……」他直觉的拿起话筒,然后按下七个键。 电话接通,传来一道细致的女嗓音:「喂,大中无线,你好。」 「小姐,你好。今天早上大约十点十五分,我帮我女朋友叫了一辆车。我姓张,电话号码是二三八八一五六。」 「你等一下我查一查……有。张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那辆车载我女朋友去了哪里,她……她说好要跟我联络的,可是到现在一直没消息。」 「哦?有这种事?张先生,请你等一下,我立刻呼叫友台,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请你稍待片刻,电话别挂。」 利用她在查询的那段时间,张康宁燃起一根烟,表面上虽然很优闲,心里却是异常紧张。 约莫两分钟之后,彼端出现了话声:「喂,张先生吗?」 「是的,我在。」 「刚才我已经问过了,友台说他载你女朋友去了桃园国际机场,已经平安到达。至于她为什么没跟你联络,这一点他并不知道。」 「好,好,谢谢你,小姐。」 张康宁挂断电话,连停顿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又按下七个键:「老哥,事情大条了……」 早上八点半,张康祺带着愉快的笑容自梦中醒来。 「咦?蜜雪儿呢?」张康祺见蜜雪儿没在自己身边,随即下床,来到客厅,接着再到客房。 客厅的茶几上,放置着一杯早已冷了的咖啡。他慢慢的坐在沙发上,拿起咖啡轻啜一口——冷了的咖啡,喝起来是不是格外的苦涩? 昨晚一整夜的火热缠绵,此时此刻一幕幕浮现在他的心头,是甜蜜,也是一种渴望。他静静的等待蜜雪儿出现,唇角不禁挂着一抹笑意。 他完全不知道早在七点四十五分,蜜雪儿趁着他在熟睡时,便悄悄地离开他的住处,回到教堂,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然后与黄牧师话别。 他更没有料到蜜雪儿昨晚意外的出现只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而一整夜的激情,更是离情依依的情感所激发的。 在心头完全被喜悦及甜蜜所笼罩之下,他一脸笑意的拿起一旁的报纸,一头栽入那一篇篇每天皆在轮流上演的报导中。 直到十一点,他忽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大寻常,即使她一早去吃早点,或是去菜市场也该回来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他想想不怎么对劲,于是抓起话筒打了通电话去教堂询问,但黄牧师正在主持早祷会,无法接听电话。除了教堂,他完全想不出上哪里找她的人,只好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 「她会跑到哪里去呢?」张康祺思忖着,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哥,事情大条了——」张康宁急切的说。 「你在说什么啊?」 「快!蜜雪儿刚刚去了桃园国际机场,现在不知人走了没有——」 「什么?」张康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跑去中正机场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们俩吵架了是不是?」 「……」 「喂,老哥,你说话啊!」 「……」 「哇靠!这小子疯了,居然重色轻『弟』到这种程度,连电话也不挂,人就跑掉!」在电话彼端的张康宁仍不住的抱怨着。 是的,这世上谁能接受莫名其妙失去爱人的这回事? 张康祺以飞快的速度拿起车钥匙,临冲出家门前还不忘瞟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十一点二十八分。 他迅速的发动引擎,脚下猛踩着油门,连闯了数个红灯他也不知道。此时在他的脑海里只清清楚楚的浮现出蜜雪儿那张既俏皮又哀怨的神情,他只恨不得车子能多长出一双翅膀,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到目的地,阻止蜜雪儿即将离他而去的这项事实。 他的车刚过林口收费站,一阵警笛倏地自他的身后响起,但他此刻已然骑在虎背上,也顾不了这许多。 约莫又飙了四公里,身后那辆警车已与他并驾齐驱,一颗脑袋从窗内伸出,同时还多出一个扩音器。 「车号re-5359的驾驶朋友,你的时速一百六十公里,这已严重违反道路安全条例,请停车受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衰!」张康祺暗骂一声,随即减速,打方向灯,朝路肩缓缓靠去。 没办法!人家的警车是bmw,他的是mitsubishi,两车相追逐下会是什么结果,他可以事先预知。 张康祺回头看到三名警察下车,慢慢的朝他走来,天啊!其中一名竟然还掏出枪来。 「老兄,你是准备赶去救火是不是?你要搞清楚,你不是在开消防车啊!」一名警察手一伸,「好了,驾照行照请拿出来。」 张康祺依言将行、驾照拿给他。「麻烦你快点,我赶时间!就算你要开红单也请你快点!」 「下车,打开后面的行李箱。」警察的口气虽然友善,却没有令人商讨的余地,张康祺只得赶紧下车。 张康祺见他们那副慢吞吞的德行,不禁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十一点四十一分;他口中喃喃自语不已:「老天爷,你一定要把时间放慢,让我赶上啊……」 办理好所有登机前的手续时,已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蜜雪儿搭乘手扶电梯,来到二楼的出境大厅,内心百感交集,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想起自己刚踏上这块陌生的土地时,那种兴奋不能自己的心情她就想哭。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场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老天爷为什么会给她这样的结果?她真的不愿去接受啊! 凝视着那道该死的门,蜜雪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落下,那种伤感的心境,令她痛心难过到了极点。 只要走进那道门、通过关卡,她就将与台湾、爹地永远离别。 她一个人伫立在楼梯口,思绪混乱,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大厅内传来一阵通知旅客登机的广播,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搭乘十二点二十分菲航一○三六号班机的旅客,请到九号登机门登机。 蜜雪儿暗吸一口长气,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迈开脚步,缓缓的朝那道该死的门走去。 她每踏出一步,就像是费尽她全身上下的气力,然而,这是一段她必须走的路,她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是不是有人可以挽回她即将远去的脚步呢?是飞机临时故障了?还是……? 「等一下!蜜雪儿……」只见张康祺挥汗如雨地从手扶梯一路奔了过来,剧烈的喘气令他说不出一句话。 瞧见他意外的出现,蜜雪儿先是一愣,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这时竟没来由的泉涌而出。「爹地……」 张康祺知道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场所,加上自己此时喘个不停,唯恐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得拉着她的手,朝僻静的角落走去。 他的动作很粗鲁,一点也不温柔,蜜雪儿本该可以拒绝的,但她并没有那样做,而是任凭他拉着她的手,不作丝毫反抗。 两人来到角落里,张康祺先是深吸一口大气,尔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口气有点激动:「蜜雪儿,你这是干什么?」 「我……」蜜雪儿支吾一下,随即咬着牙说:「对不起,爹地,这……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张康祺既气愤又显得有些无奈。「你胡说!你以为你这样一走了之,事情就会有个完美的结局了吗?不,不会的。你这样做只会造成伤害,让我们在往后的岁月里留下无可弥补的遗憾。」 蜜雪儿浑身一颤,话声已有些哽咽,「原谅我吧!爹地。我替你招惹来那么多是非,我的良心过意不去,我不适合你,我不配啊!」 「这是什么话!?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听!」张康祺很无奈地望着她。「既然爱上一个人,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不必在乎别人说些什么,这样才会爱得彻底,爱得无怨无悔。这些话都是你告诉我的,现在你怎么也做不到了呢?」 蜜雪儿不敢接触他那犀利的目光,「我也不想就这么的逃避,我真的不想。爹地,当我听到你退了婚,又把工作辞了,我的心好痛;我知道你的决定一定跟我有关,我……我背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张康祺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蜜雪儿,你看着我。我希望你能了解,不论是退婚或是辞职,我不否认与你扯上一点关系;但重要的是我——我!你为什么不为我想想,我真正需要的、想要的是什么呢?」 蜜雪儿没说话,只有不停的流泪……流泪。 「如果我不退婚,这一辈子我都得失去你;如果我不辞职,这一辈子我都得经历那种精神恍惚的日子,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张康祺的情绪渐渐平息,轻声细语的说:「蜜雪儿,我需要的是你,爱的也是你;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蜜雪儿的心软化了,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太多心了?还是被他真挚的情意给打动?她的思绪竟一片茫然。 「爹地,我……我耽误了你的前途,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怪我?」蜜雪儿摇了摇头,「其实,糖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没有哪一点比得上她,我完全不能跟她相提并论。」 「你绝没有耽误我的前途。蜜雪儿,我大学毕业,有八年的工作经验,我可以选择我喜爱的工作,我有我的选择权利,你知道吗?」 张康祺柔情似水地望着她,一字一句缓缓的说:「我不否认糖糖的家世背景、相貌、身材都是上上之选。但在这里,我想掏出一句我内心深处的话——蜜雪儿,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能吸引我目光的女人更是不少;然而,能令我至死不渝深爱的女人,却只有你一个人,你懂吗?」 「爹地……」她终于忍不住地扑入他的怀中,失声痛哭不已。「爹地,我也爱你啊……」 「傻丫头……」张康祺紧紧地抱着她的娇躯,轻叹一声,「我抛弃了一切,如果再让我失去你,下半辈子你要我怎么过啊?」 蜜雪儿接口说:「爹地,你不会失去我的,下半辈子,我陪你一起走过。」 张康祺终于展颜一笑,轻轻地推开她的身子,拉着她的手,走向不远处的楼梯。 蜜雪儿想起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场面,倘若自己走进那道门,这幸福是否也因她的离去而幻灭呢? 「爹地,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 「万一我刚才入关了,那……那我们不就——」 「其实你入关了也没用,因为你根本上不了飞机。」 「哦?为什么?」 「刚才我在高速公路上打了一通电话给航管局,说飞机上被人安置了炸弹,我想……这会儿有得他们好忙的了。」 「你……噢!爹地。」 蜜雪儿破涕为笑,脸上洋溢者一抹幸福美满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并没有被辜负,她更知道自己当初选择加入这场爱情战争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俩步出机场,阳光轻洒在她那张双颊微红的脸蛋上,一幅温馨、充满欢乐的画面这时已在她的脑海中慢慢的构架着。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会与张康祺这个既是她爹地,又是她老公的男人一起走过。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