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权臣的掌心娇》 第1章 不脱,就再杀一个 漆冷的夜空之下,当朝吏部尚书的府邸,一队官兵高举火把破门而入。 刀光、火光、血光相映之下,府内纷乱哀嚎一片。 “把衣服脱了。” 男人的语气无比冷漠。 虞笙笙乌发披肩,穿着单薄的中衣,伏跪在冰冷的地上。 她双眼湿红,直直看着母亲的尸体,撕心裂肺的痛在一点点蚕食她的心,让她在惊恐与悲恸中濒临崩溃。 “脱不脱?” 身穿盔甲的慕北拖着长剑,闲庭信步地向一名丫鬟走去,剑尖划过地面,声音刺耳,擦出点点微弱的火花。 虞笙笙的目光始终停在那一处,愤怒的指尖死死地抠着地面,咬着牙根,对男子的胁迫充耳不闻。 慕北见状,唇角微勾,邪魅冷漠的笑意不达眼底,嗓音慵懒又松弛。 “既然不脱,那就再杀一个。” 寒光闪过,一剑封喉。 贴身丫鬟三玥捂着颈部,痛苦地倒下,那嫣红的血很快流到了虞笙笙的指下。 虞笙笙咬白了红唇,紧闭的双眼泪水簌簌而落。 “脱不脱?” 男子再次冷声质问,并将剑又架在了虞府管家的脖颈上。 虞笙笙仍伏跪不动。 “求慕将军饶......” 连句求饶的话都没让说完,慕北长剑一挥,就无情地砍断了管家的头颅。 鲜血喷涌,几滴飞溅在慕北的脸上,犹如冬日里皑皑白雪中开放的几朵红梅,为那张冷白无情的皮囊,凭添了几分妖冶的艳丽。 慕北轻轻一踢,带血的头颅滚到了虞笙笙的膝前。 夜风吹过,鼻腔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虞笙笙气得浑身发抖,愤怒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如串珠般,滴落在身前的血泊之中。 慕北来到她身前,他居高临下,垂眼俯视,用带血的剑尖挑起虞笙笙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脱,还是,不脱?” 虞笙笙回视着那双狠戾凌寒的眸眼,倔强的她仍不为所动。 始终跪在一旁沉默的虞日重连连磕头求饶道:“够了!我虞日重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怨何仇,皆与我小女无关,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 慕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失笑地直摇头。 “好笑,好笑。” “这话从虞尚书的口中说出来,真是好笑得很。” “无辜?那我父亲和兄长就不无辜吗?我父亲被扣上子虚乌有的罪名,一家人被流放到北寒之地。即使这样,你仍不给我们留条活路,派人暗杀我们,害得我父亲和兄长死于非命。” “还有,我母亲和妹妹不无辜吗?她们又犯了什么错,要被送去官窑,活活受辱至死?” “虞日重,我慕北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替我慕家讨一个公道。” 虞日重无言以对,垂下头,再无勇气抬起来。 “父亲。”,虞笙笙低声哭唤道,企盼着父亲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慕北收回视线,同虞笙笙云淡风轻地冷笑道:“虞二小姐,你要感谢我才对。” “本将军都没把你送到官窑,去让你同家母家妹一样,被千人骑万人睡,而只是让你在这里脱光衣服,给我的手下们看看而已。虞二小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脱还是不脱?不脱,本将军,可就亲自送你去官窑了。” 衣服是不可能脱的,官窑她也是不可能去的。 虞笙笙倏地抬起双手,紧紧握住了那抵在下巴上的长剑,任凭锋利冰冷的剑刃割进掌心,殷红温热的血汩汩流出。 她盯着慕北,泪光闪闪却笑得张扬:“做梦!”。 握紧剑身,带着锐利的剑锋,虞笙笙欲要割喉自尽,一死了之。 谁知,双手紧握的利剑却猛然从手中抽离,在她的手心割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淋漓,浸红了她白色的衣衫。 慕北在她身前蹲下,修长冷白的手指狠狠捏住虞笙笙的脸颊。四目相对,慕北的薄唇弯起异常阴邪的弧度。 他道:“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们了?!” 生不堪其辱,死又不能如愿。 虞笙笙直直地与慕北对视,红肿的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愤怒。 她抬起疼得发抖的双手,倔强地抓紧慕北的手腕,想要挣脱他指尖的控制。然而,她越是挣扎,捏紧她脸颊的那只手用力就越重,几乎要将她的颊骨给捏个粉碎。 此时的慕北表情近乎病态。 他低头贴在虞笙笙的耳边,薄唇翕动,冰冷狠毒的话语伴随着温热的气息,一同扑打在虞笙笙的耳畔。 “知道吗?仇人就应该留在身边,好好地、慢慢地折磨。” “虞笙笙,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他语气温和轻柔,却好似魔鬼的宣言。 如同被命运扼住了喉咙,虞笙笙紧闭双眼,任凭泪水无声地流下。 钳制脸颊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慕北提着长剑,又缓缓地向虞日重踱去。 “既然你不想脱……”,慕北轻笑出声,将话只说了一半。 他在虞日重身前站下,冷眼打量眼前人的狼狈模样,似笑非笑同虞笙笙威胁道:“就在你父亲这张脸上,刻下奸佞二字,如何?” 虞日重却是一脸从容,“若能放过小女,就算在我全身刻下这二字,也无妨。” 慕北点头,“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话落,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锐利的刀尖反着月光,在虞日重的脸上划下了血红的一笔。 虞日重咬着牙根,痛都不喊一声,盯着慕北的眼中噙着无畏的笑意。 血脉间的牵扯,是这世间最无私,也是最自私的。 在外人眼里,父亲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可对于虞笙笙来说,父亲永远是父亲。 虞笙笙不忍看到父亲受到这般折辱,终归是狠下心来,高喊喝止:“我脱!” 慕北收回匕首,满环期待地转头看向虞笙笙,只见那单薄纤瘦的少女,已然哭成了泪人。 她贝齿紧咬着下唇,颤抖的双手一点点褪去衣衫。 “笙笙,住手!女子的名节,万万不可丢啊!” 虞日重的情绪彻底崩溃,他喊得撕心裂肺。 可少女的衣衫最终还是滑落在血泊里,香肩与肚兜也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寒冷的秋夜之下。 第2章 还有一层布,不脱吗 慕北见状,再次失笑。 他不由地拍手叫好,“好一个父慈女孝,本将军都要感动哭了。” 虞笙笙羞愧得无地自容,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趴在地上泪流不止。 悲痛、愤怒、疼痛、羞愧、无助,所有情绪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个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虞笙笙,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当众脱衣不知廉耻的女子。 “这就完了?” 慕北懒洋洋地扬声问道,并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冷漠地瞧着地上的少女。 “还有一层布,不脱吗?”,他又问。 虞笙笙伏地不动,终是无法脱下那最后的一层尊严。 手中带血的匕首落在虞笙笙的肩头,缓缓地朝着肚兜的挂带移去,慕北笑意阴邪,声线轻佻冰冷。 “那就让本将军帮你脱。” 嘣地一下,锋利的刀刃不费吹灰之力,就割断了肚兜挂在虞笙笙细颈间的衣带。 挂带断,泛着流光的锦绸肚兜瞬间滑落,眼看着那满怀春光将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下,虞笙笙紧忙抬起双手,满眼惊恐羞愤地将那层锦绸护在了胸前。 眼前的慕北,已然不是儿时那个偷偷给她糖吃、陪她踢毽子、哄她玩耍的慕平哥哥了。 那双狭长俊秀的凤眸中,早已看不到当年的温和与宠溺,有的只是浓稠的恨意和疏离的冷漠。 一双含泪美眸定定地看着慕北,虞笙笙想凭借过去的情谊,尽早结束这奇耻大辱。 她抖唇哽咽道:“慕北哥哥……,求你把我杀了吧。” 一声“慕北哥哥”,瞬间唤醒了慕北尘封多年的记忆。 慕北,慕北哥哥。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名字,很久远的称呼,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而曾经的慕北,早就在五年前就死了。 他看着眼下的面容熟悉且姣好的少女,一时陷入恍惚。 他犹然记得,儿时的虞笙笙曾捧着毛茸茸的兔子,站在他的案桌前,用一双清澈明润的大眼睛,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瞧着他,还奶声奶气地同他说:“慕北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既然我姐姐要嫁给你哥哥,那等我长大,你嫁给我,好不好?” 少时的记忆,让慕北的心莫名地软了一寸。 视线落在虞笙笙那被咬破的唇上,他伸出拇指,指腹在她的唇瓣上来回摩挲着。 他心中不由自问:虞笙笙又做错了什么?慕家出事时,她不过才十岁而已。 她和自己的妹妹慕蓉一样,都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女娃罢了。 可想起几年前在官窑惨死的妹妹慕容,慕北的眼神登时又变得阴鸷狠绝起来,宛如结了一层黑冰。 那她的妹妹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没有虞日重助纣为虐,帮助太子谋权夺势、陷害忠良、赶尽杀绝,他的妹妹和母亲又何至于此。 都是无辜的牺牲品,凭什么要让虞笙笙好过? 慕北一侧唇角微微上扬,折磨仇人之女的决心,愈发地坚定。 他恨虞日重,恨了五年,很恨、很恨。 既有爱屋及乌,那便有恨屋及乌。 他指腹下的力度加大,揉得虞笙笙的唇再次破裂出血,他将血在虞笙笙的唇上涂开,让那两瓣冻得泛白的唇,瞬间多了两抹艳丽之色。 慕北忽地勾唇笑了起来,明明笑容堪比春阳,却阴邪虚浮得让人头皮发麻。 “慕北哥哥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当然是要留在身边,好好地折磨,当一个任我摆弄的……玩物。” 看着虞笙笙那张绝望、惊恐又委屈至极的面孔,慕北的唇角扬得更甚。 他微微挑眉,冷笑道:“有趣!甚是有趣!” 扯下披风,随手一甩,黑色宽大的披风就将虞笙笙娇小的身躯盖了个严实。 他起身回头看了看虞日重,神情有些倦怠。 扬声吩咐道:“收兵!将虞日重押送地牢。” “是。” “至于她嘛……”,慕北回头睨了一眼虞笙笙,“送到本将军的府上。” “遵命。” 虞笙笙裹着慕北的披风,无力地一遍遍哭唤着父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官兵拖走,而她却跪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慕北踱步来到虞笙笙母亲的尸体前,伸手阖上了那双透着惊恐的眼睛。 看着母亲曾经的故友,想起了五年前,他们慕府一家流放离开都城的那日。 那日,虞夫人是唯一偷偷给他们送来银两、衣物和口粮的人,也是念在虞夫人当初的善意,以及她与母亲的情谊,慕北才勉强要留下虞家人一命。 谁知…… 慕北厉声问道:“我不是说虞家三口要留活的吗,谁杀的?” 虞笙笙爬上前去,将母亲搂在怀里,转眼看向那一剑杀死母亲的侍卫,恨不得现在就夺过一把剑刺向那人。 那侍从立马半跪请罪,“灯光昏暗,苍鸣未能看清是虞夫人,一时失手错杀,请将军饶命。” “哦?看不清?”,慕北笑出了声,“月光、火光、烛光,这么亮你说你看不清?” 慕北转头看向身后那个侍卫,唇角挂着一抹讥讽和质疑,冷冷幽幽地看着他,彷若能看穿人心一般。 “当时太过慌乱,虞夫人穿的也是中衣,属下未能分清是府上的嬷嬷还是……是属下失职,请将军治罪。” 慕北低头沉思了片刻,转而道:“那就回去自领一百大板。” 他回身同另一名部下吩咐道:“把虞夫人送到虞氏宗祠……好生安葬。” “是,属下遵命。” …… 将军府,柴房。 虞笙笙躺在干草堆上,瑟缩发抖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明明是阴冷的柴房,可她呼出的气却是滚烫的。 她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被剑割伤的手更是火辣辣地,疼得钻心。 意识模糊间,房门吱呀而开,窸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发霉的空气里,随之多了一股微寒却清爽的气息。 虞笙笙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便见那一身玄衣的慕北来到了她的身前。 慕北俯身蹲下,摊开虞笙笙的掌心,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那皮肉翻卷、可见白骨的伤口。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怜悯。 即使虞笙笙手上的伤口再狰狞,慕北看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唇角噙着笑,语气不咸不淡地调侃起来。 “这是要死了吗?” 第3章 你,过来侍奉本将军 “本将军是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说过,仇人就是要放在身边,慢慢折磨才好。” 虞笙笙烧得很厉害,脑子昏昏沉沉的,全然无力去听慕北在说什么,只剩本能在支撑着她。 她抬起手,紧紧抓住慕北的衣袖,气若游丝地念叨着,“水,水,慕北哥哥,水,给我水……”。 “想喝水?” 慕北甩开了那抓紧他衣袖的手,从柴房的角落里拎来一桶污水,倾桶全都倒在了虞笙笙的脸上。 虞笙笙被凉水浇得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身体烧得比方才还要滚烫。 无情的笑意从头上传来,只见慕北带着一脸的惬意,起身而去。 虚弱不堪的虞笙笙躺在那里,迷离的目光看着那冷漠无情的背影,变得愈发地模糊,最终融入了昏暗的光影之中。 ……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待再次醒来时,已然不是那个阴冷发霉的柴房。 “你可算醒了?” 虞笙笙侧头看向身旁,与她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婢女。 她缓缓撑起上身,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何处?” “慕北将军的府宅,这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 婢女将一套衣裙递给虞笙笙,催促道:“将军吩咐过了,只要姑娘醒来,就立刻带你去见将军。” 虞笙笙秀眉微蹙,低头看着手中婢女的服饰。 堂堂尚书千金,家中生变,不仅当众脱衣,还沦落成了将军府上最卑微的奴婢。 游廊里,虞笙笙紧步跟着。 “我叫小落,从今日起,你便同我和小柒一同侍奉项将军的饮食起居。” 虞笙笙颔首,并未多言。 她大病初愈,身子骨仍虚得很,没走几步就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 包扎好的双手,伤口尚未痊愈,手指微微一动,都会牵扯伤口,痛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来到慕北的书房,婢女小落跪地作揖。 “启禀将军,笙笙姑娘醒了。” 虞笙笙则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向案桌后的慕北。 父亲犯罪,虞府被抄家,她虞笙笙本无可厚非,可是她和母亲有什么错,一个被他的手下误杀,一个要被他逼得脱衣。 父亲被押走了,母亲也走了,剩下她虞笙笙,名声也全都让慕北给毁了。 不过转念一想,父亲犯了罪,她被发配到官窑,也是一样要没了名节,境遇只会比现在更糟。 虞笙笙心中百般思量间,慕北也掀起眼皮,目光幽冷地朝她看了过来。 他一抬眼就对上了虞笙笙那双水眸,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清明澄澈。 沉浸在往事里,慕北恍惚了一瞬,随后开口冷冰冰地训责起来。 “奴婢就应该有奴婢的姿态,见到本将军,还不下跪?” 伏在地上的小落扯了扯虞笙笙的裙摆,小声劝道:“快下跪,愣着做甚?” 虞笙笙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盯着慕北,眸底情绪万千。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慕北拿起案桌上的匕首,拇指拨弄刀刃,一副百无聊赖的阴沉模样。 “不跪也可以。” 他哼笑一声。 “不跪,我就去把虞日重的膝盖骨给挖掉一个,如何?” 如今父亲是她的软肋。 虞笙笙眉眼低垂,抿着唇别扭了半晌后,深吸一口气,这才跪了下去。 “叩见将军。” 少女的声音如玉器相撞,清脆悦耳,却带着股冰人的寒意。 慕北舌尖顶着腮,凤眼微弯,笑得惬意。 他从座位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了虞笙笙的身前,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伏地而跪的少女。 “跪得这般不情不愿。” 抬起脚尖,他狠狠地踩碾着那纤细粉嫩的手指。 “疼吗?”,慕北冷冷地问。 指尖被踩得生疼,包扎好的伤口也跟着撕裂,流出的血濡湿了纱布,虞笙笙疼得一头冷汗,却仍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无声忍受着。 慕北继续道:“曾经有个畜牲,就是这么踩过慕蓉的手。今天,我替她还给你们虞家。” 慕蓉,虞笙笙是记得的。 十岁以前,母亲因与慕北的母亲是手帕交,所以两家时常走动。 慕蓉只比她大三岁,年纪相仿,便会常常一起玩耍。 虞笙笙盯着慕北的脚尖,无论他如何用力踩压,她都咬着牙根,倔强地不喊一声疼。 慕家在五年前,为何被抄家,为何被流放,其中的来龙去脉,虞笙笙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慕北正在将慕家所遭受的一切,在一样一样地还给虞家。 虞笙笙垂着头,掩饰着脸上痛苦的神情。 “虞笙笙知错了。” 慕北收回脚尖,朝一旁的小落和小柒挥手示意道:“你二人退下,今天,就留她侍奉本将军。” 两名婢女纷纷应声褪去,书房里只留下慕北与虞笙笙二人。 慕北将她带到书房里的一个隔间,里面摆放的都是慕家四口人的牌位。 “以后每日晨起,你都要来这里,替虞日重那个老家伙,给我慕家的人磕头谢罪,一人三个,四个人就是十二个。” 慕北踢了踢脚前的蒲团,同虞笙笙示意道:“头磕响点。” 牌位上,名字都是相识的故人。 慕叔伯、景姨,还有姐姐曾经爱慕的慕平哥哥,以及儿时同自己玩得极好的慕蓉姐姐。 故人辞世,本也是该跪拜的。 更何况,慕府是因父亲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她虞笙笙又哪有反抗的余地和拒绝的立场。 虞笙笙不带半点情绪地下跪磕头,十二个磕完,额头已是一片红肿。 慕北瞧见了,心中情绪复杂。 到底为何,虞慕两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回想五年前,只有十岁的虞笙笙一哭一闹,他慕北就不知所措,每每只能掏出为她私藏的蜜饯,塞到她嘴里,哄她开心、哄她笑。 就连她不小心摔一跤,若是被他慕北瞧见,都要心疼好半天。 如今,却要对她说着最恶毒的话,做最残忍的事,还要逼着她磕头,把额头都磕红了。 可是这又能怪他吗? 要怪,只能怪她是虞笙笙,是虞日重的女儿。 慕北嘴角勾着无奈的笑,他对虞笙笙的折磨,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4章 你是本将军的玩物 是日,书房。 虞笙笙侍奉在旁,给慕北端茶倒水、铺纸研墨。 她奉上一杯茶,慕北便倾杯都倒在她打着包扎的手上。 “太烫。” 放凉一杯再奉上,慕北又倾杯将茶水从她头顶倒下。 淡淡一句,“太凉。” 从小娇生惯养的虞笙笙,忍气吞声地承受着慕北故意的苛责和折磨。 而给慕北当牛做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突如其来的磨难打得虞笙笙措手不及,残忍的世道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碾压,誓要让她永不得翻身一样。 虞笙笙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自问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 到了夜里,书房里烛火摇曳。 虞笙笙立在一旁,侧眼偷偷瞧向慕北。 她又想起丫鬟、管家和虞府的一众家丁,那些无辜的人都惨死在他的剑下,还有被他手下误杀的母亲,以及自己当众脱去上衣的屈辱。 有那么一瞬,虞笙笙恨不得抢过案桌上的匕首,刺进慕北的胸口,替那些人讨个公道。 可是……若是这样,她与慕北又有何区别? 虞笙笙发呆地盯着案桌上的匕首,陷入了沉思。 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慕北哥哥又何尝不是可怜人呢? 她今日所受的,也是他当年所遭遇的。 一日间,从云间跌入泥沼,又目睹亲人惨死离去,那种悲痛和无助,此时的她再清楚不过。 思绪飞散,虞笙笙又想到父亲虞日重。 那地牢又冷又潮,父亲年岁大,哪还受得起折腾。况且慕北那么恨他,折磨起来也定不会手软。 虞笙笙眉头微微蹙起,想得入神。 一直处理公务的慕北倏地掀起眼皮,看向她。 “你想杀我?” 虞笙笙猛地回过神来。 她收回视线,偏头看向窗外,倔强地沉默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慕北神情倨傲地瞧着她,五年未见,当年的小女孩已抽条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虽然是统一的婢女服饰,可穿在虞笙笙的身上,仍无法遮掩她清丽可人的美貌,和那刻在骨子里的矜贵和傲气。 慕北拿起案桌上的匕首,捏着刀尖,将手柄冲向虞笙笙。 “本将军给你机会,来,杀了我。” 虞笙笙怔在那里,并未上前接过匕首。 “你刚刚不是看了很久吗?” “怎么,不敢?” 慕北邪笑起身,拖着慵懒的步子,捏着刀尖朝虞笙笙步步逼近,压迫感十足。 虞笙笙被逼得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撞到梁柱,娇弱清瘦的身躯被笼罩在慕北高大健壮的身躯之下。 肩膀被慕北单手钳制,丝毫不得动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故作淡定地仰头看向慕北,明润清澈的眼眸宛如受了惊的小鹿,惴惴不安,让人好不怜惜。 “来啊,你现在很恨我,不是吗?” 抓起虞笙笙的手腕,慕北强行将匕首塞到她的手中。 “杀了我,就没人折磨你和虞日重,你的太子哥哥说不定还能娶你当太子妃。” 操纵着那只冰冷发抖的手,慕北将匕首的刀尖抵在自己的喉下,凤眼轻挑,带着异样的疯癫和妖艳。 他一字一顿道:“一剑封喉,可是再痛快不过了。虞笙笙,你不想尝尝报仇雪恨的滋味?” 力气不敌慕北,挣扎间,虞笙笙眼看着那匕首的刀尖在他的下颌擦过细微的血痕。 杀死朝廷重臣,那将是死罪。她虞笙笙自己死无妨,可不能连累父亲和宫里的姐姐虞箫箫。 虞笙笙急怒道:“你疯了。” 顾不得掌心的伤口挣裂开来,她试图移开手中的匕首,而另一只手则及时护在了慕北的喉颈上。 锋利的刀刃划过包扎的绷带,已被鲜血浸红的布条从虞笙笙的左手滑落。 慕北眉头微挑,垂眼瞧了瞧匕首,转而又抬眸,如一条阴狠的毒蛇一般,定定地凝视着虞笙笙。 他眼神玩味,脸上笑意张狂。 从虞笙笙的手中抽回匕首,手指灵活翻动,慕北耍了个漂亮的刀花,而后又将刀尖压在那不堪盈握的腰肢上。 “怕什么,你和虞日重都没死呢,本将军怎么会舍得先死?!” 虞笙笙垂眸瞧着,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刀尖的锋利和冰冷。 她咬着唇,却仍无法放缓因恐惧而加快的呼吸。 眼看着慕北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挑,束腰的衣带崩开,衣衫松垮,露出里面的打底襦裙。 刀尖并没有停止,它随着慕北的手和视线,缓缓上移,目光掠过之处,锋利经过之下,衣衫皆被划开。 襦裙从身体剥离,滑落堆在虞笙笙的脚底。 上身只剩一件肚兜和外袍蔽体,虞笙笙羞涩地偏过头去,而那刀尖却已经移到了她的脖子,继而攀上的她的下颌,又将她偏过去的头带了回来。 “这就怕了?” 慕北的声音阴鸷鬼魅。 他忽地扬起手中的刀,从高处落下,朝虞笙笙的头猛地刺来。 虞笙笙吓得紧闭双眼,捂头尖叫,只听砰地一声,匕首堪堪插在了身后的梁柱,在距离她头顶只有一寸的地方。 湿红的双眼泪水夺眶而出,她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有身体不听使唤地发抖。 慕北抬起虞笙笙的下颌,拇指狠力揉搓她的唇瓣,道:“这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哭得过来。” 虞笙笙倒也没那么怕死,甚至死对现在的她来说,是种解脱。 “虞笙笙,你是本将军的玩物。” 慕北拔出匕首,将刀刃又抵在了虞笙笙的肚兜上,轻轻掠过,锦绸的面料就又被割开,仅靠着掉在脖颈上的细带遮掩着少女的春光。 他挑唇笑得轻浮。 “玩物嘛,本将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 虞笙笙双手护在胸前,咬唇无声流着泪。 收回匕首,慕北转身回到案桌后,大喇喇地坐在罗汉床上。 “那年,慕蓉十四岁,十四岁就在官窑里被男人玩弄。” 他冷眸凝视着虞笙笙,似笑非笑间眸眼迸出浓烈的恨意。 “虞笙笙,官窑你虽不用去,可是慕蓉遭受过的苦难,你是不是也该尝尝,我慕家军的将领各个都是如饥似渴的野狼,怎么样,期待吗?” “到时,本将军就在旁瞧着,亲眼看看虞日重的女儿被不同的男人凌辱,那场面啊,定是有趣极了。” 第5章 像狗一样讨我欢心 虞笙笙很难过。 她以前那么喜欢的慕北哥哥,五年后再次重逢,却是这般冷血残忍。 说出的话都这般地恶毒。 回想儿时那些美好的记忆,还有那张永远会笑的眸眼,虞笙笙的泪就流得更甚。 那个宠她疼她的大哥哥,如今却说要让她被千人骑万人睡……多么荒诞啊。 虞笙笙眼中噙着泪,却笑着回道:“将军开心就好。” 慕北神色陡然变暗。 笑,笑不出来,骂,又骂不出口,唯有舌尖顶着牙根发狠。 他说是那么说,可真让他把虞笙笙扔到男人堆里,任人凌辱她,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不想。 兴许,还是念着过往的情谊。 适逢小落来轮值守夜,慕北厌恶地摆手示意,赶走了虞笙笙。 虞笙笙衣衫不整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栽进床铺,哭了许久。 迷茫的未来,让人有种瘫软的无力感。 当年慕家的事,她不知情,却要承受不该承受的报应。 同样是个无眠的夜,此时的慕北来到地牢。 “属下见过将军!无论如何严刑拷打,虞日重都不承认当年的事是受太子指使所为,嘴严得很。” “无妨。” 慕北摆手示意退下。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刑房的一角,捡起一个铁烙,来到火盆前。 “再过几日,昔日的虞尚书就要长途跋涉,去到那塞北严寒之地了。” 虞日重被铁链吊挂在刑房里,耷拉着头,根本没有气力说什么。 慕北看着盆火中烧得发红的铁烙,狭长幽深的凤眼映着跳跃的火光,就仿若他心中久久无法熄灭的仇恨。 他默了片刻,最终轻笑了一声,浅浅言道:“那可是个......好地方。” 取出烧得发红的铁烙,慕北姿态闲适地踱着步子,最后在被铁链吊挂的虞日重身前站定。 他笑容很深,却透着一丝锋利和阴翳:“虞尚书临走前,作为小辈的我,定是要送个践行礼才行。” 滋啦啦...... 刻有“奸佞”二字的铁烙在触碰到肌肤的刹那,虞日重的惨叫声几欲冲破牢顶,空气里也弥散着肉皮烧焦的味道。 虞日重疼得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半死不活的他昏厥了过去。 看着虞日重身上血淋淋的两个字,慕北却没有原先预想的快意恩仇,他面色低沉,眼神略有些忧伤。 报了仇又如何,找回了父亲的清誉又如何? 慕家已经没了。 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人独活,再也没有能分享快乐和痛苦的人。 而他,也再也做不回从前的慕北了。 “无趣!” 慕北扔下铁烙,转身离去。 *** 次日,清晨。 虞笙笙睡得正沉,却被一把戒尺给抽醒了。 “都几时了,还睡懒觉?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记住,你现在是个奴婢。” 小柒凶巴巴地催促道:“还不快起来,侍奉将军洗漱更衣。” 从小到大没干过侍奉人的活儿,虞笙笙笨手笨脚的,出了不少的错,一直被小柒数落斥责。 曾经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如今一个下人都可以对她指手画脚,随意打骂,多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慕北将一切看在眼里,凤眸微挑,心情甚是畅快。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小柒捧来了朝服,欲要亲自为慕北穿上,可慕北却指了指虞笙笙,下令道:“你出去,让她来。” 服侍慕北更衣每日都是由小柒来做的,偏偏来了虞笙笙抢了这份差事,小柒面色微变,恭敬退下的同时,心有不甘地瞪了虞笙笙一眼。 从木施上取下慕北的衣衫,虞笙笙低眉顺眼地服饰他穿上朝服,动作明显生疏。 慕北平抬双臂,低头打量着正在给他束革带的虞笙笙,意味深长道:“再过七日,朝廷便会将虞日重流放到塞北之地。” 虞笙笙手中的动作猛地顿住,纤纤细指紧紧地握着革带,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离得有些近,一个低头瞧,一个抬头看,画面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暧昧。 男人的气息扑在脸上,虞笙笙心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小动作都落在了慕北的眼里,他扬唇一笑,伸手揽住虞笙笙的软腰,又将人给拉了回来。 脚步不稳,虞笙笙撞在了对方的怀里,距离比方才还要近了许多。 胸怀宽阔结实,还带着淡淡的冷松香。 虞笙笙从未离哪个男子这般近过,虽明知道两人是仇家,可她难免还是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抬头瞧慕北。 “不想去见虞日重一面?” 慕北语气倦懒,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人摸不清用意。 虞笙笙猛地抬眸回视,颔首道:“想”。 慕北:“知道狗吗?” 虞笙笙皱眉,目光幽怨地瞪着慕北。 慕北的笑邪气得很。 他贴在虞笙笙耳边,私语般地嚣张道:“狗想要主人手里的骨头,就要学会摇尾乞怜。虞笙笙,你得像条狗一样,好好讨我欢心。我慕北高兴了,说不定,就会大发慈悲,让你去见见虞日重那个老家伙。” 竟然把她比作狗? 又想起昨夜的恶言相向,虞笙笙忍无可忍,终是抬手欲要掌掴慕北。 可她始终是个刚及笄的少女,柔弱得一股风似乎就能给她吹跑,又如何能打到慕北来出气。 牢牢地攥紧她的手腕,慕北佯怒嗔怪道:“本将军很是生气,看样子,晚上得去抽虞日重几鞭子,解解气。” 虞笙笙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慕北突然收敛神色,下令道:“同我出府。”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府。 望着大门上的匾额,虞笙笙心中明了,慕北是来参加赏菊宴的。 她之所以知晓,是因在半个月前,也收到了长公主府发送的邀帖。 世事无常,她万万没想到,半个月后的今天,她是以慕北的婢女身份,站在这长公主府的门前。 “还不快跟上。一只好狗,可要时刻摇着尾巴,跟在主人身后才对。”,慕北在门内催促着。 虞笙笙低头抠着手指,羞耻、屈辱、怨恨、担忧,复杂的情绪在她脸上交织淋漓。 迈过这个门槛,她将要被昔日的书院同窗,相识的都城贵女所耻笑。 往日的尊严将变成地上的蚂蚁,可以被任何人随意践踏。 “还不快进来,你的太子哥哥,可能已经到席了。”,慕北又扬声调侃。 虞笙笙知道,慕北就是想要变个法子来羞辱她。 提起裙裾,她硬着头皮,跨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时值深秋,正是赏菊之际。 长公主府的庭院里,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菊花。 都城里的皇亲贵胄、名门世族都纷纷应邀,聚在这大庭院里,谈笑风生,饮酒赏菊。 慕北作为一战成名的新晋大将军,一出场,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无论是待嫁闺中的女子,还是那些早已嫁为人妻的夫人们,在看到慕北时,都不免被他的铮铮铁骨、俊美无俦给惊艳得恍了神。 再结合慕北刚及弱冠,便打下了以少胜多的卓越战绩,众人的目光里尽是倾慕和敬佩。 虞笙笙躲在慕北的身后,将头垂得很低,但仍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朝慕北投来的目光。 他倒是风光了,却害得她虞笙笙站在这里抬不起头。 试问,这在场的人中,又有谁不认识虞日重的小女儿虞笙笙? 尽管虞笙笙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头垂得很低,可她那出挑的容貌和气质,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第6章 亲我,就让你见 “项将军的婢女长得还挺好看。” “不对,那个婢女,怎么看起来像虞笙笙?” “快看,快看,好像就是虞笙笙。” “虞家人不是都死了大半吗,她竟然还活着?” “想她以前一副高高在上,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沦落成了奴婢。” ...... 一时之间,庭院里的人交头接耳,指着虞笙笙议论纷纷,嘲讽的笑声也陆续从各个角落里传来。 拜见过长公主后,慕北在庭院中的一处落座。 虞笙笙恭顺地站在一旁服侍,只是始终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虞笙笙,这身奴婢的襦裙,倒是和你很搭嘛。” 昔日书院里的死对头,户部尚书的千金柳依依,牵着其她同窗少女,隔着大老远,幸灾乐祸地高声奚落着她。 “快过来,给本小姐倒杯茶,让我看看你做的活计合不合规矩。” 少女们的笑声异常刺耳,如一把把刀,将虞笙笙的棱角一点点削掉,连同过往的尊贵和骄傲。 慕北则手柱着太阳穴,偏着头,煞有介事地观察着虞笙笙的窘态。 他的嘴角习惯性地带起一抹顽劣的笑,心想:这折磨虞笙笙可比折磨虞日重,有趣得多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慕北又当着众人的面,指尖敲了敲了桌面。 “愣着作甚,倒酒。” 虞笙笙屏蔽掉周围的闲言碎语,为了能去见父亲一面,她得讨好慕北,哄他开心。 俯身提起酒壶,她欲要往酒盏里倒酒。 慕北却甚是不满,抬手搂住虞笙笙纤细的腰肢,一把将她拖坐在自己的榻边。 “跪下给本将军倒。” “五皇子殿下到~” “太子殿下到~~” 太子二字,牵动着虞笙笙的所有神经。 她与太子魏修己在她今年及笄礼上,便被圣上赐了婚。 若虞家没有出事,明年立春,她便会与太子大婚,当一个受万人跪拜尊崇的太子妃。 可如今,她不仅没有资格再嫁给太子为妻,还要留在慕北的身边,做一个卑躬屈膝、永世不得翻身的奴婢。 思及至此,虞笙笙喉间发紧,鼻子一酸,就湿红了眼。 太子魏修已穿着尊贵的紫色长袍从远处走来,他丰神俊朗,身材挺拔,举手抬足间尽是王室的威严与风华。 虞笙笙和慕北的视线都被魏修己一人牵动着,只是一个目光遗憾,一个目光审视怀疑。 “拜见姑姑,侄儿今日公务缠身,无意来迟,还请姑姑见谅。” 太子魏修己同长公主寒暄了一番,落座。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魏修己蓦然回头,朝虞笙笙所在的位置望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魏修己眼中起初是惊诧,随即是略微的不舍。 虞笙笙是都城里数一数二的绝色,得不到她的人,换谁都会失落。 可碍于他的太子身份,魏修己眸中的情绪转瞬即逝,又变成了那个泰然自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 虞笙笙有些失落。 看太子这视若无睹的态度,显然是在同他们虞家划清界限。 赏菊宴上,歌舞升平,一曲罢,一舞起。 进行到一半,柳依依突然起坐朝长公主行礼作揖,并扬声提议:“长公主,臣女今日有一事相求。” 长公主:“说吧。” 柳依依:“之前便听闻虞贵妃跳得一曲极美的霓裳舞,贵妃身份尊贵,我等无幸欣赏。既然虞笙笙是虞贵妃的亲妹妹,想来也必得姐姐真传,不知可否让在场的人都见识见识这虞家姐妹的霓裳舞呢?” 一些年龄相仿的少女纷纷附声,“是啊,我们也好想看看啊。” 虎落平川被犬欺。 虞笙笙就知道,到这种赏菊宴上,定是有一大帮子的人想要看她的笑话。 尤其是魏修己未来的侧妃柳依依,更是不会轻饶她的。 虞笙笙看向慕北,却见他无动于衷,自顾自地饮着酒,休闲自在的模样俨然是在等着看好戏。 虞笙笙恨恨地剜了慕北一个眼刀。 别的男宾客都没带女婢来,唯有他带着自己来这赏菊宴,坏心思再明显不过。 她怎么竟会对他抱有期待。 昔日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虞贵妃的亲妹妹,如今竟要沦落到在宴席上为众人跳舞取乐的地步。 独辱变成众辱。 慕北这招真是够狠的。 “修己,觉得如何啊?”,长公主看向太子魏修己,有些为难。 魏修己攥着酒盏,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可他却淡淡地回道:“姑姑开心便好,侄儿无妨。” 周围的人暗自偷笑,那些曾经垂涎太子妃之位的人,笑得最是欢心。 虽明知魏修己不会为自己出头,可虞笙笙听到那句姑姑开心便好,仍怀有期待的心彻底跌至谷底。 “可是,我不开心。”,慕北突然扬声道。 他侧眸看向柳依依,挑眉冷笑,眸底的寒意却如冰剑从地面拔起。 将军的威严带着极盛的压迫感,隔空传来,柳依依心中不由发怵。 她局促地低下头去,不敢与慕北对视。 “虞笙笙是我将军府的奴婢,无本将军的命令,又岂有给柳小姐跳舞的道理,就算是跳,也该是回将军府给我跳。莫不是柳小姐根本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所以连本将军的奴婢都敢擅自使唤?” 柳依依忙作揖赔罪。 “小女柳依依并无此意,项将军英勇神武,骁勇善战,名震九州,受百姓敬仰,小女岂敢冒犯将军。今日是小女思虑不周,多有得罪,还望项将军见谅。” 长公主随意起了个话题,赏菊宴照常继续。 不用当众跳舞,虞笙笙暗松一口气。 她也知晓,慕北这不是为她出头,只是单纯地想跟魏修己过不去而已。 席间,虞笙笙注意到魏修己同身边的随从交待了几句,几首曲子歌舞结束后,那随从又回到了席间,并给魏修己手里塞了样东西。 虞笙笙隔得太远,并未看得清楚。 没过多久,长公主府上的一名侍女在上菜上酒时,偷偷给虞笙笙传了句话,说太子魏修己让她去长公主府后院的荷花亭一见。 虞笙笙收到口信后,心中惴惴不安。 她知道慕北怀疑慕家的事与太子有关,而她又是仇人之女,贸然离开与太子见面,若是被慕北发现,惹怒了他,恐怕是永远都没机会再见父亲一面。 犹豫间,虞笙笙瞥见魏修己起身离席,朝公主府的后院而去。 她心里紧张得像是揣了一面小鼓,咚咚地跳个不停。 去还是不去? 她跑去与太子相会,很难不被慕北发现。 且去了,又有何用? 事到如今,魏修己要明哲保身,又岂会出手救她于水火? 虞笙笙心不在焉地给慕北倒酒添菜,全然未注意到慕北打量她的目光。 一时走神儿,酒盏里的酒满溢出来,虞笙笙都未曾察觉。 “酒洒了。” 慕北扶起她手中的酒瓶,将那杯倒得满满的酒盏递到了虞笙笙的唇边。 “酒壮熊人胆,要不喝一杯?” 虞笙笙心虚地看着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酒壮熊人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话里有话。 难不成是刚才侍女传话时被他瞧见或听到了,又或者他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了什么? 未等虞笙笙接过那酒盏,慕北便捏着她的脸颊,顺着唇缝,霸道地将那一杯都灌进了她的口中。 烈酒过喉,呛得虞笙笙咳嗽了几下,她捂着颈部,只觉从那里开始,身体都是火辣辣的。 “酒喝得有些闷,陪本将军到处转转。” 虞笙笙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北的身后,酒劲上头,晕乎乎的,脸还有些发烫。她那憔悴发白的脸,也终于有了点血色,粉嫩粉嫩的,宛如夏日里的水蜜桃一般,十分地诱人。 慕北回头瞧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倾慕太子?” 虞笙笙摇头,冷声否认道:“回将军,谈不上,只是之前圣上赐婚,便比旁人亲近了些。” “听说太子为讨你欢心,花重金搜寻天下奇珍异宝,欲作为聘礼迎娶你,如今倒是用不上了。” “......” 虞笙笙未再言语。 如今那些富贵尊荣已与她无关,也无需惋惜和哀怨什么。 二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一片早已凋败的荷花池,荷花池中有一座亭子,亭子与岸边有长廊相连。 虞笙笙这才惊觉,他们竟然走到了魏修己与她约好见面的地方。 慕北冷笑一声:“真是巧得很,你的太子哥哥就在那里。” 虞笙笙朝荷花亭望去,萧瑟凋零的景色中,只见一抹紫色的背影,正在亭中来回踱步,正在那魏修己转身看过来之际,猝不及防的一下,虞笙笙近被慕北拽入了怀中。 慕北正对着荷花亭,当着魏修己惊诧遥望的目光,他一手钳制虞笙笙的腰身,一手按住虞笙笙的后脑勺,不容抵抗地俯身吻下。 陌生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酒气,霸道蛮横地从虞笙笙的唇缝闯入,并在她的唇齿之间肆虐游走。 她越挣扎,那双手就越用力,那吻也就越蛮横,越深入,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心一横,虞笙笙狠狠地咬破了慕北的唇,甜腻的腥气瞬间在两人的唇间弥散开来。 慕北疼得闷声哼了一下,松了口,虞笙笙这才得以喘息。 她抡起手要打他,却被慕北一把抓住,禁锢在她的身后,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慕北的唇挂着血色,泛着鬼魅般的妖艳。 他舔着下唇的血珠,抬眼遥看着荷花池太子所在的方向,目光挑衅且兴奋,唇角勾起的笑意既张狂又阴邪。 曾经魏修己害得他失去了家人,那现在,他慕北就先夺走他的女人,让魏修己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慕北的胸腔剧烈起伏着,粗重滚烫的气息打在虞笙笙脸上,让本就红了的脸,烫得不能再烫。 他也分不清这是复仇的兴奋和快感,还是怀中的人儿唤醒了他的情欲。 “虞笙笙,你不是想见虞日重吗?把本将军亲舒坦了,就让你见。” 第7章 忘了吗,你是谁的奴婢 虞笙笙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那道紫色的身影正在朝荷池边走来。 慕北的用意,显而易见。 她本是魏修己原定的太子妃,还有什么比挑逗轻薄他的女人,能更有效地刺激到魏修己的? 男人之间的较量,除了力量、权势外,不外乎对女人的占有权罢了。 虞笙笙仰起头,一双水汽迷蒙的桃花眼,对上慕北那略带轻佻、盛着几分兴致的凤眸,她面色潮红,宛如夏日里荷池中那含羞待放、娇艳欲滴的荷花。 “说话算话?”,虞笙笙低声确认道。 慕北微微挑眉,“当然。” 真的是酒壮熊人胆。 虞笙笙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勇气,她放下少女的矜持和曾经的孤傲,柔荑细指抓紧慕北肌肉硬实的双臂,踮起脚尖,仰头将那两瓣温软覆在了被鲜血浸红的薄唇上。 活了十五年,这是虞笙笙第一次亲男子。 她的吻生疏、笨拙,一下下,宛如羽毛一般,轻轻摩挲触碰慕北的唇角、唇珠,还有被她咬破的伤口。 宽大的双手紧紧捏住少女不堪盈握的腰肢,让两个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曾经那个抱着兔子、说要娶他的女娃,如今,竟也长成了秀色可餐的小美人。 少女的亲吻,最是撩拨。 同样是初尝滋味的慕北喉结滑动,比起适才的霸道,这一次,他情不自禁地阖眼,温柔地回应着少女的讨好,轻轻地啄吻含吮着虞笙笙的红唇。 虞笙笙呼吸加快,心口酥痒,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想要闪躲,而腰上那双大手用力一揽,将她抱了个满怀。 慕北用力捏着她的腰肢,以示惩罚,疼得少女娇嗔地哼了一声。 随后,那温热的掌心一点点上移,最后紧紧握住虞笙笙柔滑白皙的细颈,轻轻地摩挲揉捏着,同时也禁锢着她几次欲要撤去的亲吻。 “笙笙!” 太子魏修己那低沉却冷如寒冰的声音如期而至。 虞笙笙用力挣开慕北的束缚。 慕北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擦了擦唇上的水渍,勾唇邪笑,转而目光轻飘飘地看向魏修己。 他敷衍地作了揖,“真是巧得很,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在此地。” 魏修己不予以理睬,怒火中烧的目光落在虞笙笙的身上,抿直的唇线,崩紧的下颌,脸上的每一处都在宣告着他此时的情绪。 一旁的虞笙笙眼尾嫣红,呼吸微喘,她羞涩地垂着头,却仍无法掩盖那泛着艳丽之色的迷离面容。 瞧着魏修己那极其精彩的表情,慕北心中大快,得意的笑就像是在脸上生了根,看得魏修己火上加火。 魏修己暗自沉了口气。 他微扬下颌,半垂眉眼,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瞧着慕北。 “慕将军,今日乃我姑姑长公主举办的赏菊宴,适才那般行径,怕是不妥吧。” 慕北再次作揖谢罪,“只怪长公主府的酒醇香浓厚,微臣不由多饮了几杯,再加上......” 他捏着虞笙笙脖颈,轻轻一拉,重新将她拉回身前。 勾起手指,轻浮地刮了刮虞笙笙的下颌。 “再加上,微臣的贱婢实在生得太过美貌,一时把持不住,便在此浊了太子的眼。” 魏修己气笑了,他知道,慕北这是在同他挑衅。 可他仍不失太子威严,故作云淡风轻,“慕将军,刚入都城不久,别怪本太子没提醒你,在这都城里,说话做事别太嚣张,否则,哪天都不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是怎么没的。” 慕北笑容狂野,行礼作揖却是规规矩矩,“多谢太子教诲,微臣......定当谨记在心。” 视线再次落在虞笙笙的脸上,魏修己淡声道:“笙笙,你我的婚约已被父王取消,以前送给我的信物,自当归还与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虞笙笙习惯性地迈步欲要跟去,却被慕北死死地捏住了脖颈。 慕北低头看着指尖下那洁白如雪、滑嫩如绸的细颈,摩挲着被他捏红了的肌肤。 他音调缥缈清浅,威胁的口吻丝丝入扣。 “虞笙笙,你忘了吗,你是谁的奴婢?” 虞笙笙杵在那里,进退两难。 一个是当今太子,一个是拿他父亲作为要挟的仇家,听谁的和不听谁的,怎么选择都是个错。 虞笙笙两相权衡,做了决定。 她微微俯身作揖,如以往见到太子那般温顺恬静,大方得体。 “太子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笙笙已不再是从前的尚书千金,区区一个贱婢,又是罪臣之女,实在不便与太子单独讲话,只怕会牵连太子,有辱太子身份。” “既然如此......”,魏修己从腰间束带上解下一个香囊,递给了虞笙笙,“那就在这里直接还给你。” 虞笙笙迟疑了片刻,缓缓接过,微微蹙起的秀眉下,眸中闪过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异样。 她将香囊紧紧攥在手里,对魏修己颔首,“太子殿下送给我的信物,在虞府被抄家时,都被抄走了。” 魏修己:“无妨。” 一旁的慕北盯着虞笙笙手中的香囊瞧了瞧,眸光明暗不定。 “走吧。” 收敛神色,慕北不耐烦地捏着虞笙笙的脖颈,带着她朝来时的方向离去。 身后,魏修己立在衰败萧瑟的荷花池边。 他看着慕北带着虞笙笙远去的身影,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甘心地攥成了拳。 他脸上乌云密布,眼中淬着雨夜的寒,自言自语道:“属于我魏修己的东西,早晚都是我的。就算我扔了不要,也轮不到你这个狗杂种。” 回宴席的路上。 慕北无意识地摩挲着指间,少女柔软的腰肢和脖颈温热柔滑的触感,仍停留在指腹上,久久不肯散去。 他皱着眉头,眯眼瞥向比自己矮一头的虞笙笙,暗中感叹,这仇人生的小玩意儿,白乎乎,软乎乎,怪好欺负的,甚是有趣! “你亲手缝制的香囊?”,慕北问。 虞笙笙点头,“嗯。” 慕北质疑地瞧着她:“我怎么记得,你儿时,最不喜欢女红刺绣?” “是不喜欢,大了些才开始学的。” “哦?那香囊做工甚是精细,看来,我的奴婢女红做工了得。” 虞笙笙有些心虚,攥着香囊的手心都在冒汗。 她从未给魏修己送过香囊,鬼知道,这香囊是谁做的。 魏修己是故意的,这香囊里定是有什么蹊跷。 为了不引起慕北的怀疑,虞笙笙故作淡定,她神色平静地搪塞道:“给太子殿下的定情信物,自然要精致,马虎不得。” 慕北目视前方,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散漫低沉。 “那日后,给本将军也缝一个。” 第8章 助你脱离苦海 赏菊宴结束,回到将军府时,已是黄昏。 慕北换了身装扮,便提剑离府去兵部处理军务。 临走前,他不忘履行承诺,安排了名手下,将虞笙笙领到了大理寺的地牢。 虞府被抄了家,被慕北扣下做奴婢的虞笙笙,此时身无分文。 她仅抱了一条从自己房间拿来的被子,在狱卒的带领下,走进了那个潮湿阴冷的地牢里。 看到遍体鳞伤、衣衫血迹斑驳的父亲躺在那堆杂草上,虞笙笙鼻子一酸,便红了眼睛。 犹记得半月前,父亲虞日重尚还是风光无限、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可转眼几日不见,便已如老叟一般,褪去昔日光华,满头白发,苍老憔悴得让她差点认不出来。 曾经那个看似无所不能、高大健硕,为她与母亲、姐姐挡风遮雨,会让她骑在脖颈上,带着她看花灯的父亲,似乎也永远留在了那个深夜。 故作坚强的虞笙笙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将剩下的泪水都咽了回去,可浓密扑簌的睫羽,难免还是挂上了几点泪珠。 她上前将被子给虞日重盖上,并轻轻唤道:“父亲。” 接连唤了几声,虞日重才醒过来。 “笙笙?” 虞日重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来的?” 他打量着虞笙笙的一身婢女服饰,心疼地的双唇颤抖,“我家笙笙怎么穿这身衣服?” “慕将军将我留在府上当婢女。” “他可折磨......” 话说到一半,虞日重自顾摇了摇头,又哀叹道:“不用问也知道,他恨我们虞家,把你留到身边无非是折磨、羞辱,换着法子报复我罢了。” 虞笙笙强颜欢笑地摇摇头,“父亲放心,他再折磨、羞辱我,也不会杀我。” 她抬起手,一边替虞日重梳理凌乱散落的白发,一边说着宽慰父亲的话。 “父亲莫要担心。留在慕将军身边当个婢女,也好过被送到官窑当官妓。” 虞日重眼中闪着泪花,怜爱地抚摸虞笙笙的头,“都是为父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母女三个。” “都是一家人,父亲怎可说这样的话,也多亏了父亲,我和母亲、姐姐才衣食无忧。” “你姐姐箫箫在宫中如何,可有消息?” 虞笙笙点了点头,“听将军府上的杂役说,姐姐被圣上打入冷宫了。” “你……母亲呢,可有好好安葬?” “我打听过了,据说是慕将军打发人把母亲葬在了宗祠,虽不是高规格的厚葬,可母亲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那就好,那就好。慕北这孩子……还是有念你母亲的好。” 父女二人又聊了一些后,虞笙笙便问起了当年慕家的事。 “父亲,慕家出事那年,我还小,不知道这中间与父亲又有何关系?” 据虞笙笙所知,当年慕北的父亲慕一卿任职兵部尚书,后因多次贪污支援边陲驻军的兵器粮饷,有辅助五皇子日后篡权谋反的嫌疑而被定了罪。 本已了却多年的案子,如今,却成了父亲虞日重陷害忠良,暗中勾结其它官员,诬蔑陷害慕一卿。 虞日重长吁一口气,侧眼瞧见狱卒仍守在牢门口,想说的话也都咽了回肚子里。 默了半瞬,他同虞笙笙道:“有些事,笙笙还是不知道的好,陷害慕家的罪,为父要认。” 要认? 为什么是“要认”? 虞笙笙听得云里雾里的,总觉得父亲有什么隐情。 探望的时限到了,狱卒拎着钥匙不耐烦地敲打牢门催促。 “父亲,不知过几日女儿还能否为您送行,此去塞北极寒之地,山高路远......” 虞笙笙喉间发涩,忍了半晌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当着父亲的面儿流了下来。 “这一别,此生不知能否再见。” 虞笙笙目光不舍地望着父亲,哽咽道:“父亲,定要多多保重。” “我们笙笙也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虞日重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四目相对,涕泗横流。 父女俩依依惜别,待虞笙笙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夜里酉时。 慕北今夜当值,要负责监管金吾卫在夜里巡察,并要带兵守卫都城。是以,他要到次日清晨才会回府。 不用守夜侍奉,虞笙笙早早便回房休息。 今日见到父亲的凄惨和憔悴,回来后,眼睛哭得红肿的虞笙笙,情绪亦是久久难以平复。 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门外忽然传来几下嘟嘟的敲门声。 她下床点烛,打开房门。 可门外却是静悄悄的。 她探出头,左瞧右望,被纱灯照亮的长廊下,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虞笙笙想许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府上的野猫闹出来的动静,便关上了房门。 她转身欲要吹灭蜡烛,余光却瞥见地上有张折叠的纸条。 捡起来展开,纸条上面竟是太子魏修己的字迹。 “囊中之物,无色无味,一滴便可令慕北暴毙身亡。事成,可救你脱离苦海。” 若非魏修己的字条,虞笙笙差点把香囊给忘了个干净。 她紧忙找出打开,果真从里面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 虞笙笙握着瓷瓶,仿佛握着扎手的荆棘,冰凉的手指不受控地发颤。 魏修己这是要让她毒杀慕北。 可从小到大,她虞笙笙何曾杀过人,又如何下得去手。 担心秘密被人撞见,虞笙笙将毒瓷瓶重新塞回香囊,并将魏修己找人送来的纸条,就着烛火给烧了。 茶桌旁,她紧握着香囊,心里七上八下的。 脑海里浮现父亲在地牢里的凄惨落魄,想到他即将孤身流放到极寒之地受苦,握着香囊的手又紧了紧。 可慕家人本就是无辜受冤的。 她若再偷偷暗害慕北,那虞家欠慕家的血债可就更重了,想是几辈子都还不清。 握香囊的力气无意识地又松了少许。 就这样反反复复,虞笙笙一坐坐到窗外大亮。 晨曦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一束光影,烛台上的蜡烛此时也几近燃尽,幽蓝跳跃的火苗没烧多久,便扑地一下灭了。 虞笙笙扶着额头,内心仍在纠结挣扎着。 咚咚咚几下,未等虞笙笙开口回应,婢女小柒推门而入。 第9章 下毒 见虞笙笙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那里,吓得脚步滞了一下。 “大白天,装鬼吓人啊。” 婢女小柒双手抱在胸前,颐指气使地同虞笙笙说道:“我告诉你,进了将军府,你便不再是昔日的尚书千金,而是将军府上的一个婢女,以后少摆大小姐架子。将军吩咐过了,以后府上的所有脏活累活都交给你做,做完了再去侍奉他。” 虞笙笙起身,淡漠地回道:“晓得了,有什么活小柒姑娘尽管吩咐。” “把府上的粪桶都拎到后门,等着夜香郎来收粪。” “是。” 虞笙笙低眉顺眼地应下,手中的香囊却攥得更紧。 将军府上的家丁虽不多,可几日累积下来的马桶,却让虞笙笙来来回回挑了五六次。 体力吃不消是其次,最主要是虞笙笙被熏得吐了好几回。 她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等的苦。 虞笙笙蹲在十几个粪桶旁,捂着鼻子,等到日上竿头,那夜香郎才来敲后门收粪。 门开的刹那,夜香郎怔住了。 就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看着雪肤花貌的虞笙笙,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以前,以前,都,都是个小哥给俺送粪的,将军府怎么让,让,让你个女子......” 夜香郎紧张得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以后都是我,快拿走吧。” 夜香郎有些心疼,又磕磕巴巴地道:“那,那,那以~~后,你别抬,到时我来帮你抬马桶。” 虞笙笙浅浅一笑回拒了,“不用。” 送走了夜香郎,虞笙笙又被安排去扫院子。 府上的院子里种了两排银杏树,深秋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完,只要风一过,零零散散地便又会堆落一层。 总算是勉强过了小柒的关,虞笙笙又被安排去洗衣服。 捶捶打打地洗了两个时辰,虞笙笙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晚餐喝了碗粥,吃了两个包子后,就趴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夜里,净室 水汽蒸腾缭绕的汤池边,小柒和小落正要侍奉慕北沐浴。 慕北自行褪去厚重的盔甲,环顾四周,冷声道:“虞笙笙呢?” 小柒:“回将军,按照将军吩咐,把府上的脏活累活都安排给了笙笙姑娘,此时,笙笙姑娘想必是累得躺在房间休息呢。” 慕北声音慵懒低声地命令道:“把她叫来。” 小柒有些不解,目光含情地看着慕北,柔声道:“今夜是奴婢和小落当值伺候将军,虞笙笙是明夜……” “把虞笙笙叫来。”,慕北十分不耐烦。 “是。” 小柒不情愿地朝小落递了个眼神,自己则留下来继续侍奉慕北。 虞笙笙自小便有起床气,被小落叫醒后,又知道是慕北的意思,心中的那股邪念便又坚定了不少。 驴子拉磨还有时有晌,知道让驴子停下来歇歇。 她累了一天,到晚上都要侍奉他。 慕北这不是要折磨死她,是要累死她虞笙笙。 她抓起锦囊,眉间夹着愠怒,跟着小落来到了雾气氤氲、芳香四溢的净室。 慕北泡在热气缭绕的浴池中,双臂展开撑在池边,仰着头,闭目养神。 虞笙笙瞥了一眼,发现他虽然清瘦,可身上的肌肉一点都不少,宽圆的肩膀,高挺的胸脯,优美的肌肉线条流畅利落,多瞧上那么一眼,都会让人面红耳赤。 想起前日还与他亲吻过,心跳猛滞了一下。 虞笙笙紧忙收回视线,下跪作揖:“虞笙笙,叩见将军。” 慕北仍阖着眼,却对小柒和小落摆手道:“虞笙笙留下,你二人退下。” 小落应得倒是干脆,奴婢小柒却是不情不愿,踟躇了半天,才硬生生地退了出去。 “去给本将军倒杯酒。” 一听倒酒二字,虞笙笙的心登时就悬了起来。 “是。” 虞笙笙应声起身,来到角落里的案桌前。 她背对着慕北,从香囊里掏出瓷瓶,攥在手中,心里七上八下的。 方才被吵醒,有些气,再加上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难免又犯起了小姐脾气,便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寻机给慕北下毒,给自己出气解恨。 可是来到这里,慕北那冷厉慑人的气场,和那让人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压迫感,就如同一盆冰水兜头下来,把虞笙笙给冲了个清醒。 毒药是太子魏修己给的。 魏修己跟慕北又有何过节?难道真的是想帮她脱身? 可太子魏修己城府深,心机重,帝王之家心思又向来难以揣度。 她虞笙笙虽曾与魏修己有过婚约,可两人不过是政治联姻,强强联合罢了,何来的情深意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魏修己为何愿意帮她,帮她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她又凭什么相信魏修己,相信他会在毒杀五皇子最得力的干将慕北后,可以安然无恙地帮她逃出去? 她若是逃走了,万一查出是她做的,这祸事又由谁来顶?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她毒死了朝廷的将军,不仅自己要被杀头,还会连累父亲和宫中的姐姐一起被赐死。 这个赌,她赌不起。 “是在酿酒吗?磨磨蹭蹭。”,慕北不耐烦地在那边催促着。 虞笙笙心跳如鼓,脸上却是一副从容淡定的神色,“马上。” 她迅速藏好香囊,把温好的酒倒入酒盏中,放在托盘里,端到汤池边小心翼翼地放下,“” 许是有些心虚,她低着头不敢看慕北,只等着他喝完一杯再给满上。 可等了半晌,也未见慕北拿起酒盏来。 “杵在那里作甚,过来给本将军搓澡。” “是。” 她捞起池边的丝瓜络,却在触碰到慕北的肩头时,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冷白的肩膀乃背后的脖颈上,狭长的刀疤交错,宛如一条条蜈蚣趴在上面,狰狞可怖。 虞笙笙皱起眉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一道道伤痕。 带着凉意的指尖光滑细腻,掠过之处,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慕北猛地起身,转身用力抓紧虞笙笙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点漆如墨的眼中卷起深不见底的旋涡。 他半个身子浸在汤池中,宽肩窄腰、冷白劲瘦的上身却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虞笙笙的眼下。 虞笙笙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好看矫健的身体,脸上没有少女的羞涩,反倒是无尽的错愕和惊诧。 刀箭留下的伤疤,一道又一道,刺目惊心。 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她很难想象,多深多重的伤,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还有那“奸佞”二字,就烙在他的胸口,虞笙笙光是瞧一眼,慕北被铁烙烫下奸佞二字时所遭受的耻辱和痛苦,仿佛历历在目。 留意到虞笙笙的神情,慕北微微侧头,笑意不达眼底。 “好看?这可都是拜虞日重和魏修己所赐。” 说话间,慕北一把将虞笙笙拉入了池中。 第10章 去我卧房,床上等我 水花飞溅。 落入池中的虞笙笙紧忙抓住慕北结实的手臂,勉强找回了平衡。 水珠打湿了她的发丝和脸颊,身上的襦裙也因浸透了水,紧紧贴合在她玲珑曼妙的身体上。 虞笙笙与慕北相对而立,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瞧着他。 慕北捏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又拉近了一步。两个年轻的身体间便仅有一层湿哒哒的衣料相隔。 虞笙笙的五指则被慕北死死按在那“奸佞”烙印上,无法抽回。 空气仿佛突然静止了,所有的感官都在无限地放大。 池中的热气铺开,鼻尖香气缭绕。 虞笙笙的脸和耳垂都红得欲要滴血,呼吸也不由地加快,加速的心跳声也咚咚地,异常清晰。 雾水缭绕朦胧,仇恨氛围下滋生的暧昧,别有另种滋味。 虞笙笙的手下肌肤滚烫,疤痕凹凸不平,如同慕北那起起伏伏的呼吸。 她仰头回视着他。 眼中的慕北,黑发用玉扣高高束起,水珠滑落时勾画出的轮廓骨感、凌厉,那冷白的肤色细腻如瓷,凌冽如黛的眉下是一双锐利幽深的凤目,他紧抿着薄情的红唇,俨然一副让人心动,且又张扬俊美的好皮囊。 可偏偏这身上,却是伤痕累累,无有一处好地方。 “看到了吗?” 慕北目光倏地变得阴鸷幽冷起来,说出的每个字都承载着他内心无穷的恨意。 “这就是你父亲给我慕家的耻辱,一辈子都洗不掉、刮不掉,即使是挖肉剥皮,也无法抹去。” 慕北眉眼倏地染上一层阴邪的笑意,他猛地扯开虞笙笙的衣衫,露出粉嫩的半截香肩。 虞笙笙吓得欲要后退,却被慕北紧紧禁锢在怀里。 她望着眼前阴晴不定的人,无法预测接下来慕北又要怎样折磨她。 “跑什么?” 慕北玩世不恭地笑着,指尖卷动玩弄着虞笙笙的发丝,调侃道:“放心,我对仇人的女儿,不感兴趣。” 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落,慕北的指腹顺着虞笙笙的细颈滑至锁骨。 他垂眸打量着那里,仔细地摩挲着。 “想当年,我母亲和妹妹蓉儿都在这里,被烙上了官妓二字。” 他声音倦怠轻飘,宛若在说着毫不相干的趣事。 “虞笙笙,你作为虞日重的女儿,是不是也得还点什么?比如说,在这里,不,在你全身,让我用刀刻下满满的五个字,慕北的......贱婢?” 脑子里浮现出那血腥的画面,慕北指尖划过的地方,仿若已被刀划割过一般,无形的痛意吓得虞笙笙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躲开。 慕北瞥见她眼中的惊慌,胸腔轻颤,低低地笑出了声,“怕什么,不是今日。” 他推开虞笙笙,转而坐入了汤池之中,拿起虞笙笙为他倒的那杯酒,迟迟不喝,就是放在手中摆弄着。 “还不过来给本将军沐浴,难道是想今日就被刻上贱婢二字?” 虞笙笙听了,紧忙扶起被扯落的衣衫,捡回飘在水中的丝瓜络。 她心不在焉地替慕北搓着肩膀,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观察慕北的神色,完全没有在意到手下那宽阔健硕的臂膀,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因肌肤的碰触而感到羞怯。 明明没下毒,可她瞧着慕北手中的那杯酒,却心跳如鼓,紧张得出了一头的冷汗。 她怀疑是不是慕北发现了什么? 若是慕北知道太子给她塞毒药,还让人给她传信找时机毒死他,她真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 仇上加仇,慕北定不会轻饶她和父亲的。 保不齐又会想出什么更狠的法子来磋磨她和折辱父亲。 就比如刚刚说的,拿刀子在她全身刻满字侮辱她,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虞笙笙想想就牙颤,还不如一刀给她来个痛快。 看到慕北将酒盏递到唇边,虞笙笙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没发现什么。 眼看着他启唇饮酒,慕北的动作却停在了那里,微微侧头问道:“昨夜见过虞日重了?” “嗯。” “如何?” “……” 虞笙笙一言不发,下手很温柔地给慕北搓着澡。 她能如何,当然难过、无助。 “见了虞日重,就不恨我,不想杀我?”,慕北又问。 “父亲既然做错了事,害了你们慕家,受罚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倒是想得通透。” 慕北低头嗅了嗅杯中的酒,语气倦懒,透着几丝乏意,“今日的酒,倒是香得很。” 突然起来的一句话,又将虞笙笙的心给吊到了嗓子眼,心一慌,手中的丝瓜络没拿住,手滑掉到了池中。 难倒刚才在那边倒酒时的小动作被慕北瞧见了? “怎么,你也想喝?” 慕北微微侧身,将酒盏递到了虞笙笙的红唇边,“那本将军就赏你。” “喝啊。” 慕北定定地凝视着她,氤氲的水气后面,那双眼睛似笑非笑。 虞笙笙接过酒盏,盯着盏中的酒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若这里真下毒就好了。 作为罪臣之女,母亲被杀,父亲被流放,姐姐被打入冷宫,她作为贱婢在这里苟延残喘,往后余生,这人世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若真有毒,她饮了会有何妨? 早早解脱,岂不是更好? 可惜,就是一杯清酒而已。 虞笙笙眸光沉静,扬起酒杯就要灌入口中,临了手中的酒盏却又被慕北夺了去。 慕北随手便将酒盏扔到了池中,转而又靠在池壁。 他闭眼淡声道,“无趣!” 半晌过后,慕北挥手示意,让虞笙笙退下。 虞笙笙行至门口,身后却又传来慕北的声音,“去我卧房,床上等我。” “……”,虞笙笙当场石化。 第11章 你还是杀了我吧,慕北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慕北语调轻佻戏谑。 “怎么,是想看本将军光着身子,在你面前走来走去?” 虞笙笙听了,片刻都不敢多留,紧迈着步子,回到了慕北的寝房。 她并没有听话地躺在床上等慕北,而是昂首挺胸、姿态端庄优雅地守在门口,像一个倔强的白天鹅。 池水浸透的裙衫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曼妙的好身段。 湿嗒嗒的裙摆滴着水,在她的脚下聚成了一片小水泊。 深秋夜里的风,穿过门缝窗缝吹进来,打在身上,冷冰冰的,冻得人骨头架子都在抖,牙齿也跟着上下打架,根本控制不住。 虞笙笙从小到大从没遭过这种罪,可是,她仍倔强地站在门口等着。 一炷香后,慕北终于回到了房间。 他随意地披着一件玄色的长袍,坚挺结实的胸部和腹肌,在敞开的长袍下,若隐若现。如果能将那些狰狞的伤疤忽略不计,那的确是极其完美的身体。 虞笙笙不好意思地敛下眉眼,脑海里浮现出前日与他在长公主府亲吻的画面。 虽然只是逢场作戏,可是,那湿热的唇、灼烫的气息、蛮横的手劲和结实的胸膛,却记忆犹新,所有的触感都保留在她的身上,生动得仿佛那个场面刚刚发生过一样。 再回想起方才在浴池中,慕北的指尖在她的锁骨来回游走,摩挲着她的肌肤,冰冰凉凉的。 尽管当时慕北说着最狠毒的语言,可他眼中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有种无法言语的性感。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局促不安的虞笙笙,没有理来地红了脸。 她用力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给甩得一丝都不剩,并在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清醒点,虞笙笙,那是一个每天都在想怎么折辱你的疯子。 “不是让你在床上等吗,站在那里作什么?” 慕北的声音打断了虞笙笙的思绪,她紧忙作揖,解释道:“回将军,衣服湿了,怕弄湿将军的床榻。” 案桌前,慕北冷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虞笙笙。 这虞笙笙到现在都不曾自称一声奴婢或贱婢,果然是和儿时一样,骨气硬得很。 “过来。”,慕北命令道。 虞笙笙乖顺地走了过去。 慕北顺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挑了挑身旁花枝灯的那几盏烛芯,屋里瞬间又亮了不少。 “湿了,就把衣服脱了。”,慕北不咸不淡地又下令道。 虞笙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脱了,到床上去。”,慕北厉声威吓道。 虞笙笙乖顺地走到床边,背对慕北,拧着眉,无声地骂了三个字:登徒子! “磨磨蹭蹭,是想等本将军亲自给你脱吗?” 忍无可忍,虞笙笙转过身去,红着眼悻悻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慕北。” 那一声慕北,如绵长的针,在慕北的心头刺了一下。 记忆里的故人,也只剩她能这么唤他了。 烛火明灭,沉默无限蔓延。 慕北默了半晌,将手中的银簪扔到案桌上,冷声回道:“休想。” 他在案桌前的美人榻上侧卧,随手拿起一本兵书,一边翻阅,一边催促道:“快点把衣服脱了,给本将军,暖床。” 暖床? 不是以色侍人? 虞笙笙美目圆睁,有些意外。 随后,她又质疑道:“暖床不是可以用汤婆子吗,要不,我这去给将军取汤婆子来。” 慕北冷冷地朝她撇去一个眼刀子,“如果想你父亲在塞北有炭烧,有热炕睡,你......” 不等慕北说完,虞笙笙紧忙抢话道:“好,我暖。” 虞笙笙转过身去,手脚麻利地解开束腰的衣带,余光瞥见木施上搭着慕北的中衣,又小步颠颠跑过去取了下来。 拉下榻前的纱幔,虞笙笙脱掉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换上了带有慕北气息的白色中衣。 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一会儿,就钻进了被子里。 深秋时节,没有烧炭火的屋子冷得很,就连床铺被褥都是冰冰凉凉的。 虞笙笙在被子下面蜷缩成了一团,冷得嘶嘶哈哈,暖了许久,身体和被褥才算有了点热气。 累了一天,虞笙笙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没多久,人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几声晦涩的猫叫。 慕北起身,朝床上看了一眼,确认虞笙笙睡得正熟,这才放心地离开房间。 屋外的廊檐下,一个黑衣男子立在廊柱的阴影中,见慕北现身后,立马附身作揖,“属下青竹,拜见将军。” “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青竹环顾四周,小声道:“杀死虞夫人的苍鸣,之前的确在东宫做过御林军,后因得罪了太子的贴身侍卫,被调离了东宫,进了护城军,后来将军回都城,便被安排到了将军府上。” “那他最近跟东宫那边可有来往?” “暂时还没有发现,有可能他们有其他联系途径,属下还在查。” “继续跟,但要小心,勿要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另外,再帮我查查当年慕家出事前,所有在慕府做事的人以及他们的亲人,如今下落何处。” “是。”,青竹有些疑惑,又问道:“将军,属下有些不懂。令尊大人的罪名已经洗清,当年收买自家侍卫陷害慕尚书的虞日重也已定罪欲要发配,为何还要查当年在幕府做事的人?” “有疑点。” 慕北面色凝重地望着夜空,思忖道:“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太过顺利,所有证据都那么巧合地出现,然后直指虞日重,让他百口莫辩。”,就好像有人在故意引导一样,这种复仇的感觉很不爽快。 …… 同暗卫青竹又交待了几句,慕北便回到了房间。 他来到床前,抬手轻轻撩开纱幔,沉睡中的少女便落在了他漆黑岑寂的眼底。 长而密的睫毛,高翘精巧的鼻梁,微微嘟起的红唇,俨然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 慕北在床边坐下,从地上的那湿乎乎的衣裙里,翻出那个装有瓷瓶的香囊。 他掏出瓷瓶,放在手中把玩,面不屑地勾唇一笑,自言自语道:“魏修己,你也太小瞧我慕北了。” 将香囊收好,慕北转眼看向虞笙笙。 她睡得很沉,呼吸轻缓绵长,只是眉头微微皱着,聚在散不去的淡淡忧伤。 慕北伸手替她撩开了挡在脸上青丝,缕缕青丝滑过指尖,柔顺细软,就跟美人的肌肤一样顺滑。 眼前艳丽绝伦的面容与七年前那稚童的脸渐渐重合,曾经的回忆又翻江倒海地涌出。 如果当年慕家没出事,这个曾扬言要娶他慕北当赘婿的小丫头,现在还会像从前那样缠着他吗? 他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妹妹慕蓉是不是也找了个好人家? 想到妹妹和母亲,慕北的脸登时又阴沉了起来。 他那颗被温暖记忆暂时软化了的心,又变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事情虽然可疑,但是,他很肯定,虞日重就是陷害慕家的罪人,是在背后捅了慕家一刀的小人。 眼前的人流着仇人的血,万万不可能因为过往的交情,而对她心软。 对虞笙笙心软,那就是对母亲和慕蓉不公,对父亲和兄长的大不敬。 亲人们惨死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仇恨的火焰再次燃起。 慕北目光变得幽冷可怖,仇恨将理智烧成了灰烬,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虞笙笙的喉咙。 第12章 不想被睡,就赶紧滚 虞笙笙猛地从梦中惊醒。 一睁眼,便看到慕北双眼猩红,单手掐着她的脖子上,俊美绝艳的面容有些扭曲,俨然一个索命的阎罗。 喉间的空气越来越少,虞笙笙的脸胀得通红,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充溢着红血丝。 她双脚胡乱地蹬踹着被褥,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停用力拍打着慕北的手臂,试图摆脱禁锢她喉咙的大手。 虞笙笙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可死了就死了,于她来说,不是解脱吗? 扑腾的腿脚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她神色痛苦地躺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慕北,任凭泪珠从眼角滑落,不再做任何的反抗。 唯有那双柔荑素手,仍紧握着慕北粗重爆筋的手臂。 她拼劲自己身上最后的气力,将近日所有积攒下来的情绪,全都汇聚到指尖上,让指甲深陷在他的血肉里。 就在虞笙笙觉得自己快要解脱时,喉间的力度猛然泄去,空气一股脑地涌进来,呛得她狂咳不止。 慕北钳住她纤细柔嫩的细颈,一把将虞笙笙带起,紧紧将人禁锢在怀中。 他用手抚摸着虞笙笙的头,与她脸贴着脸,靠在虞笙笙的耳边,如情人般低声呢喃。 “别怕,本将军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呢?你可比虞日重有趣多了。我说过,仇人就是要放在身边,好好地、慢慢地折磨。” “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耳边的声音因有了怒意而释放了底色,暗哑低沉,竟性感得无药可救。 虞笙笙被慕北按在肩头,大口喘息的同时,无声地痛哭着,崩堤般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衫。 虞笙笙恨恨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慕北胸腔微颤,轻笑出声。 他张开嘴,挑逗般地含住了虞笙笙耳垂,一下一下,一点点地轻咬着,激得虞笙笙浑身升起一股莫名的颤栗。 “那也是虞日重所赐。” 他低声如情人般低声喃喃,却又说着最狠毒的话。 “虞笙笙,这辈子,你都要替虞日重还债,做我慕北身边最卑贱的奴。若不想让虞日重被我做成彘人,就乖乖地活着。” 绝望、无助。 虞笙笙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和委屈,她低头抵在对方的胸前,放声呜咽,哭得慕北那颗心也跟着凌乱了起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 “哭什么?”,慕北冷讽般地哼笑了一下,“想过蓉儿被那些狗杂碎欺凌时,有多绝望无助吗?她那时还未及笄啊~~虞笙笙!” 虞笙笙沉默不语,唯有泪水在无声地流着。 极致的情绪宣泄后,疲惫感汹涌袭来,慕北宣泄了心中的恨意后,推开了虞笙笙,表情冷漠地冲她歪头示意。 “床暖得差不多了,不想被睡,就赶紧滚下去。” 虞笙笙泪眼婆娑地紧忙爬下了床,本想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却又被慕北给叫住了。 “以后,晚上就在那里睡。”,慕北指了指案桌后的罗汉床,将自己的长袍脱下,直接砸在了虞笙笙的脸上,“明天自己拿被子来。” 昏黄的烛光里,虞笙笙披着那带着冷松香的长袍,双手抱膝坐在罗汉床上,独自低声啜泣着。 而纱幔里,慕北躺在床上,用手臂覆住了双眼。 虞笙笙克制的哭声,让他想起了七年前,母亲和慕蓉被官窑的人强行拖走时的场景。 当时的慕蓉也同今日的虞笙笙一样,无助、绝望地放声大哭,并向他们伸手哭求。 “大哥哥,二哥哥,救救我们,蓉儿不要去官窑。” “二哥哥......,救救我。” 妹妹和母亲哭得撕心裂肺,而他与父亲、兄长却镣铐紧扣,被官兵踩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根本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地,无助地看着慕蓉和母亲被那帮人给拖走。 妹妹慕蓉的哭声不停地在耳边回荡,慕北喉间发涩,喉结滚动,本想强咽下去的泪水,却还是从手臂下的眼角流出。 泪水浸到被虞笙笙指甲抠出的伤口里,如同在伤口上洒了盐巴一样,嘶拉拉地疼,却无法抵消他内心的痛楚。 烛光明灭的屋子里,一个坐在罗汉床上为自己的悲惨和无助而哭,一个是为过往的伤痛和回忆而哭。 更漏声声,漏断人初静。 不知哭了多久,虞笙笙盖着慕北的长袍,蜷缩在罗汉床上,昏昏沉沉地迷糊到了天明。 晨间。 小柒和小落来到房间侍奉慕北洗漱更衣,一进屋便瞧见虞笙笙穿着慕北的中衣,披着慕北的衣袍,躺在慕北的罗汉床上。 婢女小柒表情甚是精彩。 可碍于慕北刚刚下床,她只能收敛情绪,笑盈盈地迎上前去,为慕北更衣。 小落则贴心地摇醒了虞笙笙,“小笙,快起来去换身衣服吧。” 虞笙笙昨夜哭得狠,起来时眼睛都是肿肿的。 看到虞笙笙颈间的一圈淤青,小落不免惊诧道:“小笙,你的脖子怎么了?” 慕北侧眼睨过来,神情寡淡地同虞笙笙说道:“还不快去给我父母、兄长和妹妹磕头谢罪?” “诺。” 虞笙笙瞧都不瞧慕北一眼,应了一声后,便径直去了书房,履行每日晨间必不可少的十二拜。 回房换了身衣服,虞笙笙拿着换下来的中衣,欲要送到后院去清洗。 可房门刚推开,婢女小柒便双手叉腰站在门口拦住了她。 小柒瞥见虞笙笙手里的衣衫,一把夺了过去。 她面带嫌弃,尖酸刻薄地嘲讽道:“一个罪臣之女,也配碰将军的衣物?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将军,别忘了你家可与将军有血海深仇。” “还愣着干嘛,你个狐媚子,还不赶快去后院抬粪桶。” 虞笙笙懒得同这种小人得志的婢女见识,她面无表情地跨过门槛,从小柒身旁绕过时,却冷不防地被她从后面用力推了一下。 “磨磨蹭蹭,一点当女婢的样子都没有,动作快点儿。”,小柒苛责道。 昨夜没睡好,脚步有些虚浮,被小柒这么一推,虞笙笙没站稳,一个趔趄径直撞到了游廊的高柱上,磕得额头当时红了一片。 慕北欺负她、折辱她,她可以忍,因为他们虞家欠他的。 可一个婢女,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动手动脚。 虞笙笙挺直脊背,微微扬起下颌,回身目光一转,刺向了婢女小柒。 那刻在骨血里的矜贵冷傲,还有原居高位时自带的威严,逼得小柒向后退着步子。 第13章 别怕,那都是梦 “你要干嘛?” 小柒警惕地凝视着虞笙笙,说话的语气却软了少许。 “虞笙笙,你醒醒,还以为自己是尚书千金呢?我告诉你,你现在跟我平级,咱俩都是奴婢,都是伺候人的,你若敢对我怎么样,我就去找告诉将军。” 虞笙笙步步逼至小柒身前,明媚的眸眼淡漠之中又透着狠绝。 “别怪我没警告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虞笙笙虽沦落成慕将军府的奴婢,但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辱。左右我也不怕死,若你下次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死前,拉着你下去做垫背,也是不错的。” 少女身材虽然娇小,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虞笙笙周身透着的威严,硬是把婢女小柒的嚣张气焰,给压得一点不剩。 女婢小柒望着虞笙笙远去的背影,仍不服气地啐了一口。 “呸!勾引人的狐媚子,等着瞧。” *** 晌午时分。 虞笙笙守着几个粪桶,在后门等着夜香郎。 她心中思量着,父亲再过三日便要被押离都城,发配到塞北边疆。 塞北乃极寒之地,应该给他准备点御寒的衣物,还有路上的吃食才行,最好是能再补给点银两。 可是她现在囊中空空,连吃饭都要看人眼色,又去哪里给父亲筹备这些东西。 姐姐虞箫箫也因父亲的罪名,被打入冷宫,与外界隔绝,她尚且自顾不暇,又何来的余力去给父亲置办这些东西。 更何况,以她虞笙笙现在的身份,想要进到宫里,与姐姐虞箫箫见一面都难,更别提跟虞箫箫要什么细软去当钱。 若偷偷溜出将军府找一些熟人借,恐怕以她现在的身份,大家都避之不及。 再加上,她之前被选为太子妃,不少人嫉妒眼红,都城的那些贵女们根本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年龄相仿的男子们更是为了避嫌,躲她躲得远远的。 思前想后,虞笙笙唯一能打主意的,便只有慕北。 虞笙笙下意识地揉着耳垂,那里昨夜被慕北咬得狠,现在都还有些痛。 “他该不会是属狗的吧。”,她心中腹诽,可又不免地脸红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紧接着便是夜香郎那几句吆喝。 虞笙笙起身打开后门,只见那夜香郎看到她时,小麦肤色又添了几分绯红。 他低着头,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与虞笙笙对视。 “让,让,让姑、姑娘,久~~等了!”,夜香郎紧张得又磕巴了起来。 “无妨,这些快拿走吧。”,虞笙笙指了指粪桶。 “等一下。”,夜香郎从怀里掏出一个包了左三层右三层的东西,“这是我来的路上,买的烤栗子,还没动过,姑娘吃吧。” 虞笙笙颔首婉拒,“小女心领了。” 夜香郎有些失落,局促地握着那包烤栗子,尴尬地嘿嘿笑道:“也是,我一身臭烘烘的,姑娘自然是嫌弃的。” 虞笙笙有些过意不去,说一点不嫌弃那是假的,可是拒绝夜香郎的好意,另有别的原因。 她解释道:“无功不受禄,我没理由吃你买的栗子,吃了我也没东西还你这个人情,无关其他,别误会。” 夜香郎灵机一动,“姑娘可识字?”。 虞笙笙点了点头。 “那姑娘可否教我识字,这样以后,我也好帮左邻右舍念信、写信!作为回报,我给姑娘买些好吃的、好用的,可好?” 虞笙笙犹豫了片刻。 她在慕北府上做事,没有月钱,自己身上又没银子,若是偶尔嘴馋还真就没有法子。 夜香郎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她教他识字、写字,作为报酬偶尔收点吃食,也是不错的交易。 思及至此,虞笙笙遂点头应得痛快。 “好……就从明天开始吧。” *** 是夜,慕北的寝房。 虞笙笙躺在罗汉床上,仍在为父亲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正是满腹愁思时,却听床榻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呓语声,声音暗哑微颤,似乎在哭求着什么。 “父亲,大哥,快跑,快跑.......” “不要,不要走......” “别丢下我。” “不能死,不要死啊......” “母亲......” 慕北这是梦魇了。 虞笙笙紧忙起身,借着窗棂透过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慕北的床前。 “将军,醒醒。”,她轻轻地推了推慕北的胳膊,轻声唤着他。 床上的人困在梦魇之中迟迟未能醒来,他眉头紧拧,表情痛苦。 “慕北。” “你快醒醒。” 接连唤了许久,慕北这才被虞笙笙从梦中唤醒,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他猛地坐起,一把抱住虞笙笙,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大口地喘息着。 他吐出的气息是灼烫的,扑在虞笙笙的颈部和耳边,又热又痒。 那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孤傲凉薄的将军,此时却像个怕黑的孩童一般,瑟缩在虞笙笙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咸涩的泪水混着他额角滑下的冷汗流下,濡湿了虞笙笙的衣衫。 到底是怎样的梦,让声名赫赫的慕将军这般? 想起慕北身上那些狰狞无比的伤疤,虞笙笙无法想象,这过往的七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别怕,那都是梦。” 心头一软,虞笙笙不计前嫌地回抱着他,就像儿时母亲哄她的那般,轻轻地、柔柔地拍着慕北的背,哼起母亲经常唱的小调。 怀中的慕北身体突然僵住,人在这一瞬间也清醒了许多。 夜色幽幽,他倚在虞笙笙的怀里,静静地聆听着耳边熟悉的曲调,在这个孤独寒冷夜里,汲取着记忆中的温暖。 慕北想起妹妹慕蓉小的时候,她夜里每每吵闹不睡时,母亲就会唱这个曲子哄她。 熟悉的曲调,还有少女身上带着暖意的清香,是一场噩梦后最好的慰藉。 怀中的人呼吸渐趋平稳。 “现在好些了吗?” 虞笙笙将慕北推开,体贴地用衣袖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湿痕。 昏暗的光影下,慕北瞧着虞笙笙,乌沉沉的眸底少了白日里慑人的戾气。 有一瞬他想将虞笙笙重新搂入怀里,可还是劝服了自己。 那是仇人的女儿,他的噩梦都是他们虞家所赐。 抱着仇人的女儿来安抚自己的伤痛,多可笑啊。 第14章 要尊严,还是要孝顺 “那曲子,孟姨也常唱给你听?”,慕北转而问道。 慕家兄妹以前都叫母亲孟姨,虞笙笙是记得的。 她点了点头,“嗯。” 一首曲子唤醒了尘封的记忆,慕北沉浸在往事里,暂时遗忘了面前的人是仇人的女儿。 “我母亲也常哼这个曲子给蓉儿听。”,慕北的语气有些伤感。 “我母亲跟慕夫人自小便交好,会唱同一个曲子不奇怪。” “是啊,她们是要好的手帕交......”,长吁了一口气,慕北找回了清醒时的理智和坚强。 重复了无数遍的噩梦让人感到心力交瘁,慕北卸去冷漠阴鸷的外衣,露出了少有的温和,他背对虞笙笙侧身蜷缩地躺了回去,最后只是淡淡道:“去睡吧。” 次日。 就像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慕北仍是那副孤傲凉薄的面孔,他换上官服,吃过早食,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府上。 明日就是父亲离开都城的日子了。 可虞笙笙还没想到给父亲筹备冬衣和银两的法子,思来想去,现在能让她放下面子求的人,也就只有慕北了。 在慕北面前,她虞笙笙早就毫无尊严可言。既然如此,那就可他一个人来吧。 于是,到了夜里,虞笙笙暖完床后,却仍站在榻前,看着躺下的慕北,迟迟不肯离去。 隔着床前的纱幔,慕北隐约瞧见虞笙笙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中也早已猜到一二。 但他却仍调侃道:“怎么,虞二小姐莫不是想自荐枕席?” 虞笙笙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请将军宽宏大量,允......”,虞笙笙欲言又止。 贝齿咬了咬下唇,拿出好大的勇气,才硬着头皮开口说出那两个字,“奴婢......" "奴婢明天想去送父亲一程。” “奴婢?” 躺在床上的慕北,忽然笑了。 他坐起身,骨相极佳的手缓缓撩开纱幔,饶有兴致地凝视着虞笙笙。 暖黄的烛火镀亮了她精致娇媚的脸庞,她睫羽微颤,在昏暗的光影中,乖顺谦卑的模样安静而柔弱。 慕北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挑起虞笙笙的下颌。 他一笑,妖艳非常,“为了虞日重,你都开口自称奴婢了,这份孝心,真是让将军我……好生感动。” 虞笙笙低眉顺眼,继续跪求道:“请将军准允,并预先给奴婢支付一年的月钱,塞北天寒地冻,我想给父亲准备些衣服和吃食。” “月钱?” 慕北笑得放肆,却透着一股妖凉,让人不寒而栗。 “你跟我谈月钱?” 慕北捂着眼,差点笑得流出了泪,“虞二小姐还真是厚脸皮。” 虞笙笙倒是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这不是厚脸皮,我虞笙笙现在虽然是奴婢,可我朝律令有明文规定,雇主不得亏欠奴婢的工钱。” “好啊,那你大可去衙门告我。” 虞笙笙别无他法,只能软硬兼施地求他。 “慕北哥哥,看在儿时的情分上.......” 捏在下颌上的手指力度忽然加重,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 虞笙笙秀眉紧拧,忍着痛,不再开口说话。 “看着我。”,慕北命令的口吻中,带着不容违抗的锋利。 虞笙笙睫羽翕动,缓缓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慕北声线幽冷道:“好啊,看在儿时的情分上,本将军就给你一次机会。” 他的视线开始在虞笙笙的五官游走,干净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性感的声音绕唇而出,用最挑逗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恶毒的话语。 “脱给我看,脱几件,就给虞日重准备几件,然后讨我欢心,本将军开心了,就赏你点银子。” 虞笙笙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慕北会想法刁难羞辱她。 可没想到,还是他血屠虞府那夜的老把戏。 慕北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勾着笑欣赏着虞笙笙纠结且恼怒的样子,不得不说,虞笙笙无这副皮囊,无论怎么瞧,都是最美的。 “要尊严,还是要孝顺?”,他问。 “将军定要说话算话!”,虞笙笙道。 慕北眉头挑动,微微点头,给了回应。 房间里沉寂下来,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瞬静止了一般。 束腰的生绢滑落,一层又一层的衣衫和裙裾,窸窸窣窣地褪去,最后是纯白色的中衣。 慕北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欣赏虞笙笙自取其辱的画面,感到既畅快又满足。 妹妹慕蓉和母亲受过的委屈,他又帮她们讨回了一些。 中衣滑落,虞笙笙身上便只剩着一件肚兜和长裤蔽体,她跪在冰凉的地上,闭着双眼,贝齿咬着红润饱满的唇,泫然欲泣。 不能再脱了,再脱她就根本没脸见人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跪在男人面前,不顾礼义廉耻、毫无尊严地将自己的身子脱给别人看。 慕北的目光落在虞笙笙脆弱白皙的颈项,然后不由自主地延伸向下,落在肚兜遮掩之下的那片雪白。 曼妙婀娜的身段,所有的线条和弧度一览无遗,漂亮得让人想入非非。 他的心口倏尔一抽,瞳孔骤缩,只觉下腹涌起一股燥热来,奔涌向四肢百骸,鼓动得他的心绪没由来开始烦躁,有种想要满足发泄某种欲望的冲动。 而虞笙笙跪在地上,眼中泪光闪闪,低垂的脸颊红得跟柿子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以尝甘饴。 慕北的心狂乱地跳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只觉呼出来的气息都变得灼烫。 偏偏那虞笙笙朝他的慢慢挪近,鲜嫩的细手搭在他的腿上,开始尝试讨好他。 慕北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身体的异样破坏了他羞辱虞笙笙的好心情。 慕北压制着体内翻涌的情欲,等不到虞笙笙来讨好取乐自己,便再已经坐不住了。 他捡起地上的裙衫,连同自己的懊恼和羞涩,一同朝虞笙笙砸头扔去。 “下贱,把衣服穿上。” 说完,慕北便翻下了床,头也不回地,赤足离开了卧房。 虞笙笙抽了抽鼻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既委屈又茫然,不晓得慕北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让她脱衣服讨好的人,是他;骂她下贱,让她把衣服穿上的人,还是他。 疯子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父亲的事,想来是没希望了。 虞笙笙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求慕北了。 现在可好,尊严没了,父亲的事儿没解决,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虞笙笙垂头丧气地穿好衣服,许是心中仍未放弃,她规规矩矩地坐在罗汉床上,在柔和朦胧的烛影中,等着慕北回来兑现他的承诺。 第15章 梦里拈花 慕北离开卧房,径直来到书房。 他躺在书房里的罗汉床上,体内的躁动却久久不能平复,这种感觉他鲜少有过。 暧昧朦胧的烛光下,那雪肤花貌、蕴着水汽的眸眼、灿若桃花的红唇、光滑细嫩的颈项,还有曼妙玲珑的身姿,就像刻在了慕北的脑子里似的,怎么甩都挥之不去。 曾经抱着兔子的女娃娃,竟抽条长成了娇艳妩媚的少女,这要是再过几年,可还了得。 慕北本是想借机羞辱虞笙笙,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结果却弄得自己落荒而逃,真是可笑至极。 下腹的胀痛憋得人十分难受,慕北无奈,起身又冲去净室。 净室浴池里的水已凉,用来清醒头脑刚刚合适。 慕北一头便扎进了水中,在下面憋了好久的气,才浮出水面。 随后又靠在池壁冷静了半晌,这下脑子才清明了许多。 离开净室后,慕北未再回卧房。 他躺在书房里那硬邦邦的罗汉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睡意朦胧间,他忽然发现虞笙笙竟趴在他的怀里。 少女只穿着那件藕荷色的肚兜,纤细的手臂攀着他的脖颈,一双春水潋滟的眸子瞧着他,娇滴滴地、一声声地唤着他。 “慕北哥哥,慕北哥哥……” 说完,小脸还贴在他胸前,像只猫儿一样,轻轻蹭蹭着,惹得人心里酥痒。 慕北猛地从梦中惊醒,坐在那里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颊而落。 怎会做如此荒唐的梦? 虞笙笙是仇人的女儿,他怎么可以梦到和她亲昵? 这简直比他做过的那些噩梦,都可怕得多。 这七年来,他慕北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考验没经历过,怎么偏偏被一个臭丫头乱了心神。 慕北的内心处于崩溃之中。 几番斟酌后,他做了个决定:日后,定不能再用这个法子羞辱虞笙笙。 * 虞笙笙等了一宿,都没等到慕北。 天刚蒙蒙亮,虞笙笙醒来时,卧房里仍她一人。 今日便是父亲被押离都城的日子,再不去送,不知这辈子何时能再见到父亲了。 虞笙笙急匆匆地跑到书房,如她所料,昨夜慕北果然是睡在这里的。 “叩见将军,请将军兑现承诺。”,虞笙笙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求他。 “昨晚衣服脱得不错,这是本将军赏你的。” 慕北将一袋荷包扔在虞笙笙的膝前,里棉塞了满满登登的碎银。 侮辱性的打赏还不够,慕北还戏谑道:“天生的下贱坯子,没把你送到官窑,真是可惜了。” 这话听得虞笙笙甚是扎心,可她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生生忍了。 在旁侍奉慕北更衣的小柒,听了慕北那番话,又是脱衣,又是下贱胚子,嫌弃地了瞧了虞笙笙一眼,心中甚是得意。 她心想:慕将军果然是瞧不上虞笙笙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脱了衣服勾引将军又有何用,在将军眼里,还不是个下贱胚子。 虞笙笙趴在地上,目光直盯着那鼓囊囊的荷包。 她喉间紧得很,本是不想哭出来的,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抬手擦了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捡起沉甸甸的荷包,她红唇微微颤抖,哽咽地道了声谢。 “多谢将军......赏赐。” 一大早,慕北就被虞笙笙哭得烦乱,他抬手拨开了小柒,自己系上披风,戴上盔甲,提着剑朝着书房外走去。 “想见虞日重,还不快跟上。”,慕北没好气地喝道。 虞笙笙闻声,紧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北身后,来到了慕府大门口。 此时,府上的管家已给慕北备好了马。 管家迎上前来,将两个背囊递上,“将军,您吩咐的都准备好了。” “给她。” 慕北朝身后侧了一下头示意,随后终身一跃,便翻上了马背。 管家转身将背囊递向虞笙笙,并交待道:“这里是过冬的衣物,这里是路上的干粮。” 包裹落在虞笙笙的臂弯里,坠得她的胳膊差点闪到。。 管家笑了笑:“冬衣比较厚实,难免沉了些。” 捧着那两个沉甸甸包裹,虞笙笙望向马背上的冷面少年,一丝暖流从心头淌过。 “还不快上来?本将军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等你。”,慕北不耐烦地朝虞笙笙伸出手 虞笙笙紧忙将管家准备好的衣物挂着马背上,小手伸出握住了大手。 马上的人用力将她一带,虞笙笙便坐在了慕北的身前。 慕北搂紧身前的蛮腰,高扬一鞭,骏马绝尘而去。 都城城门外。 押送虞日重的官兵正在递交出关文牒,双脚铐着铁链的虞日重则低垂着头,目光无神、虚弱乏力地站在一旁待命。 “父亲~” 虞笙笙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提起裙摆,快步奔向虞日重。 “笙笙?我的好女儿,你怎么来了?” 虞日重那浑浊无神的眼里顿时有了光,眼角满是皱纹的双眼噙着泪,干得起皮的唇因扯动而破口流着血。 “笙笙特地来送父亲的。” 虞笙笙将虞日重拉到一旁,将那袋荷包塞给他,又去马背上取下了管家准备好的衣物和粮食。 “这些银子,父亲在路上用,还有,塞北天气严寒,这些衣物可以御寒。”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虞笙笙谎称道:“我在慕将军府上做事,所以就提前预支了工钱,父亲大可放心用。” 虞日重抚摸着塞在怀里东西,老泪纵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慕北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以一种睥睨的姿态,冷眼看着仇人。 “虞日重,去到那边,休想寻死。给本将军好好活着,尝尝我父兄当年吃过的苦,受过的辱。” “你若是敢寻死,你的宝贝女儿,可就不好说了。” “慕将军,当年……”,虞日重欲言又止,心中似有说不出的苦衷。 他默了半晌,最后只是俯身作揖,恳切地请求道:“请慕将军念在笙笙母亲的情分上,能善待小女。” 慕北的神色冷漠无比,他目视着前方,瞧都不瞧虞日重一眼,更没有因虞笙笙的母亲而动容。 他冷声讥讽道:“情分这词从虞尚书的口中说出,真是讽刺至极。” 虞日重垂头不语。 为了缓解凝重的氛围,虞笙笙从背囊里抽出一件外袍,替虞日重披上,并宽慰道:“父亲莫要担心,女儿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 押送官兵的催促下,虞笙笙不得不与父亲作别。 长天朝日之下,虞笙笙迎着瑟瑟秋风,站在威严雄壮却又荒凉萧瑟在都城门之外,目送着虞日重的那辆马车朝着古道的尽头,渐行渐远。 遥山隐隐,远水粼粼。 此地一别,她与父亲便是各自天涯。 虞笙笙再次清醒地认识到,那个温暖、幸福的家真的就没了,彻底变成了记忆中的字眼。 没有了家的庇护,没有了父亲给她遮风挡雨,成长来得猝不及防,她要独自在现实的摧残、打压下,坚强地撑下去,为自己,为父亲,为姐姐。 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父亲坐的那辆马车。 虞笙笙心底涌起一股冲动,促使她迈开脚步,朝着那辆马车狂奔追去。 瑟瑟秋风在耳边呼啸,大口大口的空气涌进肺里,甜腥的铁锈儿味在嗓间漫开,胸腔里如抽丝般地疼痛。 虞笙笙大声哭喊道:“父亲……,若有来世,笙笙还当你的女儿~~” 远处的马车,虞日重从车窗探出头来,朝虞笙笙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秋水长天,朝阳绚烂。 虞笙笙双膝跪地,对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磕头跪拜。 她的额头贴在地上,梨花带水地颤声道:“多谢父亲大人的养育之恩。” 第16章 别动,陪我睡 回府的路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骑在马背上,不紧不慢地朝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今日是立冬,天气又冷了不少。 北风卷着落叶,带起地上的尘土,给晨间的都城,徒添了几笔凄凉。 虞笙笙虽穿得有些单薄,可慕北的身体就好像是个大火炉,贴着慕北胸前的后背,始终都是暖烘烘的,就跟虞笙笙此时的心一样。 “谢谢慕将军。” “谢我?有什么可谢的。” 慕北低下头,贴在虞笙笙的耳边,故意柔声讥笑道:“那可是你昨晚作贱自己换来的。” 尽管他的话总是柔中带刺,哪儿不好受,往哪儿刺,可虞笙笙还是想要感谢他。 虞家于慕北有血海深仇,可他竟能信守承诺,安排管家给父亲准备衣物和干粮,且看那沉甸甸的荷包和圆鼓鼓的背囊,早就超乎了虞笙笙原本要的。 虞笙笙微垂着头,诺诺地道:“谢谢你遵守承诺。” 隔着衣衫,虞笙笙感受到背后的慕北无声地笑了一下,只听他懒洋洋地回道:“我只是还你母亲的人情罢了。” *** 送走了父亲虞日重后,虞笙笙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将军府上的劳累生活。 近些日子,慕北似乎很忙。 他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到都没有时间在府上羞辱、折磨她。就连每日夜里,虞笙笙给他暖床,暖到半夜都不见慕北回来。 即使他偶尔夜里回得早,也是一脸困乏地倒头就睡,连瞧都不瞧虞笙笙一眼。 虽不知道慕北在忙什么,可虞笙笙倒是乐得能过几天轻松日子。 每日中午,她都会在后门口教夜香郎识字,或者帮他给邻里念信、写信。为了作为答谢,夜香郎则每天给虞笙笙带各种的吃食。 虞笙笙起初不太适应,但日子久了,反倒期待起每日午间开小灶的时间。 将军府上的伙食不是不好,只是小柒见不得虞笙笙好,派给虞笙笙的饭菜,几乎都是没有荤腥的菜叶子。 清汤寡水,食之无味。 这日午后,虞笙笙跟小落一起在后院干杂役。 虞笙笙在忙着烧水,准备浣洗府上的衣服,小落就在一旁,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笙,你说小柒是不是脑子不好?” “怎么了?”,虞笙笙问。 小落一边给虞笙笙打着下手,一边说道:“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慕将军。” 虞笙笙听得有些好笑,问道:“喜欢慕将军,就是脑子不好了?” 小落摇头啧舌,“她这种出身,将军怎么会看得上她,又怎会娶她为妻?虽说长得还可以吧,可是跟笙笙你比,啧,差远了。” 小落继续说:“其实,慕将军每晚都留你在房中侍奉,不用我和小柒守夜侍奉,多好的事儿啊。可是小柒却是嫉妒你嫉妒得不行。” 虞笙笙笑而不语,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千万别说出去。” 小落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凑到虞笙笙耳边,小声嘀咕着,“我说了,你千万千万要当做不知道,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虞笙笙笑道:“那你还是别跟我说了。” “......” 憋了半天,还是控制不住心里倾诉的欲望,小落苦着一张脸,看着虞笙笙委屈道:“不行,不行。我不说,我难受。这秘密就我自己知道,可太煎熬了。” “......那你就说。” 小落用手捂着嘴,凑到虞笙笙耳边,语气特别夸张地小声道:“我告诉你,小柒她,她,她动了歪心思。” “什么歪心思?” “她想爬将军的床,我发现她前几天去买了那种药。” “给将军下的?” 小落撇了撇嘴,一脸严肃地点头肯定道:“十有八九是。你说她是不是脑子不好,这要是被将军发现了,立马把她逐出府外。就算是没被将军发现,她失节于将军,那将军顶多也就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日后将军娶了正妻,那还不是受欺负的份儿,你说小柒,何苦呢?” 虞笙笙一笑应之,未再搭茬。 说起药,她想起了太子魏修己之前给她的毒药,自那夜有人给她塞纸条后,至今都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魏修己的香囊,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虞笙笙在府上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 她有些担心,会不会被慕北捡了去? 另外,她也纳闷,魏修己就不好奇她有没有给慕北下毒?怎么现在都没有动静? 当初给她塞纸条、替太子传信的人,又是谁? 还是说,这慕北的将军府上,有太子的眼线? 若是有,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魏修己岂不是了如指掌。 …… * 是日夜里。 烧着炭火的卧房里,虞笙笙独自一人在给慕北暖床。 亥时的更声突兀地从屋外传来,惊得昏昏欲睡的少女登时清醒了不少。 凌乱、窸窣的脚步声相继而至,随即房门被人撞开,外面的冷风裹挟着浓重的酒气,一股脑地涌入屋内。 在管家的搀扶下,喝得酩酊大醉的慕北,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虞笙笙紧忙下床迎去,同管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慕北弄到床上。 管家离开时,识趣地掩上了房门。 虞笙笙扒掉了慕北身上的外衫,又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要回罗汉床上休息时,衣角却被慕北一把抓住。 来不及反应,天旋地转,人就被慕北给拽到了床上。 虞笙笙欲要挣开脱身,慕北却搂着她的腰,抱得愈发地紧。 “别动,陪我睡。”,他声线暗哑低沉,好听得让人恍惚 虞笙笙挣扎不开,只能乖顺地躺在那里,等着慕北入睡时再尝试脱身。 慕北的头埋在虞笙笙颈间,均匀粗缓的呼吸,带着他体内的灼热和酒气,全都扑打在虞笙笙发丝和肌肤上,弄得虞笙笙的后颈又痒又麻。 过度的亲近让虞笙笙很不自在,她转过身,轻轻挪开了慕北的头。 慕北酒气熏天,神志不清的他却下意识地将虞笙笙又搂紧了一些。 躺在这里也睡不着,虞笙笙便索性就与他面对面地躺着,借着屋内昏黄的灯火,她开始打量眼前男子的模样。 他不发疯,不折磨人的时候,是顶顶好看的,和儿时记忆中的他一样地好看。 虞笙笙忍不住地伸出手,隔空勾勒起慕北的五官轮廓来。 剑眉凤目,鼻如悬胆,薄唇朱红,面若刀雕。 虞笙笙玩得甚是投入,指尖不小心点到慕北的喉结,结果把人弄醒了。 他握住虞笙笙的手腕,沙哑的声线夹杂着浓浓的醉意,“你在调戏本将军?” 虞笙笙咽了咽口水,视线上移,撞上了那双惺忪又混沌的凤眸。 “我,我只是……” 她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虞笙笙抽手要跑,却未能得逞。 慕北牢牢钳制着她的腰肢,紧掐着她的手腕,目光迷离地与虞笙笙对视了半晌,最后,毫无预兆地,竟探身过来,带着那浓重的酒气,朝虞笙笙唇瓣覆下。 第17章 虞笙笙,该还债了 唇瓣贴合,湿热而柔软。 虞笙笙呼吸停滞,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心重重地跳着,血液仿佛是烧沸了的水,在身体里奔腾翻涌,热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虞笙笙觉得自己好生奇怪。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她竟然没有反抗,也没有感到厌恶。 而是任凭慕北含着她的唇瓣,轻缓地吮吸,又轻缓地放开,然后贴在她唇上,仔仔细细地摩挲亲吻着,反反复复……,直到他再次睡去。 虞笙笙捂着湿软的双唇,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一双饱含春水的眸眼怔愣地看着熟睡的慕北,恍惚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半晌过后,少女腾地弹了起来,她翻身下床,抱起自己的被褥,一口气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窝在床上,捂着自己发烫的双颊,不停地警告着自己。 “虞笙笙,你清醒点。” “慕北是把你当仇人折磨的,你们有血海深仇,千万不能犯糊涂。” *** 次日。 慕北直到日上竿头才醒来。 他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感觉头痛欲裂。 小柒贴心地为慕北奉上醒酒汤,“将军,这是奴婢亲自给您熬的醒酒汤,快趁热喝了吧。” 慕北表情淡漠地接过,一口喝了个精光,并问道:“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 小柒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夜里都是虞笙笙侍奉将军,将军昨夜回来时,奴婢早就歇下了。” “虞笙笙呢?”,慕北不悦地问道。 小柒眸光闪了闪,低头道:“不知道,小柒早上来换班,就没看到她,许是饿得急,回房吃早食吧。” 慕北眉头微蹙,眸底渗着怒意。 无奈宿醉头疼得厉害,暂时没有心情去折磨虞笙笙。 今日慕北告假,难得在府上悠闲一日。 在卧房里休息了一上午后,宿醉缓和了许多。 想起明日便是大汤朝皇室每年必定举行的秋狩。 按道理,理应是在立冬之前举办的,但今年因西北战事,才将秋狩推到了现在。 想起要拉弓射箭,慕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于是唤来管家,饶有兴致地吩咐道:“明日便是秋狩,要出城去皇家山林小住三日,我会带些人随同,你去安排下。” “是,将军。”,管家应声道。 “还有,本将军要拉拉弓,提前舒展下筋骨,去准备下,还有把虞笙笙叫来。” “是。” “还有……” 此时,虞笙笙正在清扫后院。 从早上开始,她的右眼皮就一直突突地跳,预感十分不妙,总觉得慕北今天定是要找她麻烦的。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虞笙笙,将军唤你过去,让你陪他练射箭。” 就知道会这样。 跟随着管家,虞笙笙来到了慕北平时练功的院子。 慕北一见她来,唇角便弯出了一个张扬惬意的弧度:“虞笙笙,今日你就陪本将军练箭。” 那缥缈清浅的语调,听起来就相当地不吉利。 虞笙笙揉了揉右眼皮,只觉得眼皮跳得比先前更厉害。 慕北折磨、羞辱的法子简直是花样百出。 通常,他话说得越温柔,笑得越开心,那折磨人的法子也就越刁钻。 果不其然,半柱香的准备后,虞笙笙被绑在了一个可以转动的圆木板上,手脚摆开,在木板上形成了一个“大”字。 慕北拉弓射箭,啪地一声,一枚箭羽紧挨着她的头顶,射进了木板里。 围观的家丁小厮,还有婢女小柒看得拍手叫绝,连连叫好,唯有小落在一旁绞着帕子,满眼担心地看着虞笙笙。 虞笙笙闭着眼,对于周围的欢呼呐喊也不去理会。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被慕北当人肉靶子来射箭吗? 她巴不得慕北能一箭把她送走,对于她虞笙笙来说,能早点结束每日饱受折辱的生活,是种解脱。 嗖嗖嗖,又是接连三箭。 虞笙笙内心暗叹,不得不说慕北的箭射得极其地精准。 两个射掉了她的耳环,一个射在了她脖颈的左侧,紧紧贴着她的肌肤。 慕北玩得不尽兴,大声下令道:“把木板转起来。” 站在旁边待命的侍从随手一带,虞笙笙便感觉天旋地转一般,身体随着圆木板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嗖嗖嗖嗖....... 箭羽夹着风声,不停歇地朝她射来,最后哒哒十几下,全都射在了木板上。 一圈又一圈,虞笙笙脑袋都要被转成浆糊了。 “停!”, 慕北终于喊停了。 侍从听令将圆木板稳住后,胃里已开始翻江倒海的虞笙笙,这才睁开眼来。 只见她从头到脚,周身密密麻麻地扎了几十把箭,妥妥地用箭羽把她的身体轮廓给勾勒了出来。 周围响一片惊呼,府上的人都在惊叹慕北的箭法超群。 “将军真是神了。” “将军箭法简直是出神入化,高明得很啊。” “将军太帅气威武了。” 虞笙笙被人从木板上解下来后,就趴在一边开始吐个不停。 一大院子的人,除了婢女小落外,没人敢上前关心虞笙笙,有的人甚至在幸灾乐祸,想着找个机会也欺负欺负她,说不定还能讨得慕将军的欢心。 慕北玩得还不够尽兴。 和煦的阳光下,他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手撑着太阳穴,修长的腿就那么随意地摆着。 他瞧了虞笙笙半晌,又想出一个折磨她的法子来。 “去给本将军找个苹果,再那个蒙眼的布来。” 虞笙笙听后,内心咒骂着自己。 她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美色迷惑,毫不反抗地让他昨晚亲了自己。 亏她昨夜还贪恋那点温存,他竟想出这种恶毒的方法来折辱她。 求他慕北了,一箭射死她虞笙笙吧。 片刻后。 管家按照慕北的吩咐,找来了蒙眼的红布条和新鲜的苹果。 虞笙笙被重新绑回了木板上。 慕北起身,夺过管家手里的苹果,悠闲地踱着步子,来到了虞笙笙的身前。 他粗暴捏住虞笙笙的脸颊,然后将苹果塞到了她的嘴里。 然后痞里痞气地笑道:“有些日子没来找虞二小姐讨债了,连本带利,今日一起都讨了。” 第18章 是不想,还是不敢 虞笙笙恨得牙痒痒,把口中的苹果当成慕北的头,死死地咬在嘴里。 红色的布条蒙在眼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慕北抬起手中的雕金大弓,搭上剑,侧耳感知着周围的一起。 大家屏气凝神,一言不发,都等待着那箭矢破空而去。 明耀的冬日之下,院子里却静得只剩风声。 虞笙笙咬着苹果,遥望着慕北,在暗中祈祷着,希望他能一箭了结了自己,也算是还了他慕家一条人命,免得她活在世上,继续被他凌辱、折磨。 嗖地一声,箭羽刺破沉寂,带着风鸣,径直朝虞笙笙射来。 箭很快,快得虞笙笙都来不及躲闪,口中的苹果就被射穿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慕北故意调整力度,虞笙笙想,她可能真的就要如愿以偿。 周围又响起一阵掌声和吹捧。 “将军太厉害了。” “我大汤朝有将军在,此乃我朝的福气啊。” ...... 慕北扔下弓箭,来到虞笙笙身前,亲手取下了她口中的苹果。 肉眼可见的,箭矢刚刚穿过苹果。 慕北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淡淡道:“想必虞二小姐还不知道吧,在官窑那边,那些男人可都是这么玩女人的。” * 折磨了一通虞笙笙,剩下的这半日,慕北的心情都好得很。为此,他还给府上的奴婢侍从们赏了不少银子,唯独没给虞笙笙。 虞笙笙也不在乎那点赏银,疯子故意恶心她的,她若放在心上才是傻了。 到了夜里,她忙活完府上的杂活后,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慕北的卧房给他暖床。 从跨进门开始,虞笙笙就没正眼瞧过慕北。 虽说她没资格生气,可还是委屈、怨恨的。 慕北对她做的,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快意恩仇,一剑杀了她吗? 从头到尾,她虞笙笙做错了什么?没有。 慕家人遭遇过的苦难,也不是她给的。 然而父债要女偿,她又如何跟个疯子讲道理,能做的便只是自己生着闷气。 房里落针可闻,唯有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慕北就着烛光,一边烤着火,一边翻着兵书。 虞笙笙则瑟瑟发抖地躺在冰凉的被褥里,背对着床外,心里盘算着这种非人的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 待屋外又传来更声,亥时已过。 慕北放下书卷,起身来到床边。 他回头瞧了眼罗汉床上那单薄的被褥,又想起昨夜那旖旎却又荒诞的梦境,心头不由地软了一寸。 心想白日里已经折磨够本儿了,今夜......就算了吧。 熄了烛火,慕北话也没说一句,就躺在了床上。 身后的被褥突然深限,虞笙笙猛地清醒过来。她忙起身要腾位置给慕北,却又被他给一头按了回去。 慕北将她搂入怀中,两人同盖一条被子。 被褥已经被虞笙笙暖得热乎乎的,本就不需要人暖床的慕北,竟然有些贪恋这种温暖,就好像儿时母亲的怀抱一样。 窗外寒风呜咽,漆黑幽暗的屋内,火焰微弱的木炭静静地燃烧着。 透过窗缝穿进来的冷风,卷着床边的纱幔轻轻舞动,时不时地露出相依而卧的两个人。 胸贴着背,隔着单薄的衣衫,他们在一条被子下,共享着彼此的温度。 慕北的头埋在她的后颈,有意无意地,嗅着少女发丝间的清香,心想女儿家都是这么香的吗。 虞笙笙有意闪躲,却又被禁锢得更紧。 慕北在她身后沉声道:“母亲和慕蓉在官窑里,每晚都要陪不同的男人睡。我只是让你陪我睡,难不成还委屈了你?” 低沉暗哑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野蛮而霸道。 虞笙笙顺从地躺在那里,像是被点了穴位一般,不敢随意乱动。 若按常理来说,女子未出嫁前,是不能与男子同床共枕的。 能同床共枕的,那必定是夫妻。 可现在,她与慕北算什么? 应该说,她是慕北的什么? 毋庸置疑,答案只有一个,她虞笙笙只是慕北用来复仇泄恨的工具罢了。 虞笙笙鼻尖有点酸酸的。 “明日秋狩,你同我去。” “......”,虞笙笙沉默以对。 静了片刻,慕北又说:“太子也会去。” 黑暗中,虞笙笙的眸光微颤,屏气凝神地等着慕北接下来的话。 “魏修己给你的香囊,在我这里。” 背后的胸膛明明是炙热的,可虞笙笙却如坠冰窟,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找了多日的香囊,果然在慕北那里。 他一定早就发现那香囊里装着毒药,可是这么久了,他为什么没有质问过她,也没有暗示或提起过这件事。 虞笙笙紧张地抠着手指,无法预测接下来慕北又会对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那日,你在酒里,下毒了?”,慕北头仍埋在她的发丝间,轻声问道。 “没有。” 紧张的氛围,空气似乎都已冻结。 那慕北的每一句质问,都像是一把冰刃,直击人心中的要害。 “为什么没下毒?是不想,还是不敢?” “都有。”,虞笙笙回得坦诚。 “为什么不想?” “不想再欠慕家一条人命。” “可是你毒杀了我,不仅能获得自由,说不定又能当上太子妃。” “我不相信魏修己。” 慕北轻笑一声。 他将怀中的虞笙笙又搂紧了一些,头埋在少女的青丝和细颈间,蹭了蹭,竟有些贪恋这份香软。 他道:“你倒是不傻。” “我说没下过毒,你信我?”,虞笙笙诺诺道。 “......”,慕北没有回答。 良久,慕北开口道:“那日你哼的曲子,再给本将军唱几遍。” 虞笙笙无奈,大半夜又哼起了儿时母亲哄她入睡的小调,也不知反反复复地哼唱了多少遍,最后连虞笙笙自己也沉沉地入了梦。 次日清晨。 虞笙笙醒来时,房内已不见慕北的身影。 今早便要出发,随慕北去城外的皇山密林狩猎,虞笙笙穿戴洗漱完毕,便急匆匆地去书房跪拜了慕家牌位。 此番围猎,不仅有皇亲国戚,还有官宦子弟和氏族大家的子女也会一同前往,其中也有各府的贵女和公主也前去散心看热闹。 都城外。 各府围猎的随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山密林的方向行去。 待抵达皇林山脚下时,已是日暮西沉之时。 各府在山脚下了各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帐,在帐前架起了取暖的篝火。 这次围猎出行,除了府上的管家和几名侍从外,慕北只带了虞笙笙和小柒两人。 有小柒在的时候,虞笙笙根本近不了慕北的身,端茶倒水这类的事,小柒一人全权包揽。 虞笙笙倒乐得自在,按照小柒的吩咐,在外面添柴烧水。 只是天气冷得很,婢女小柒一直找个各种借口,没有给她派发过冬的衣服。 虞笙笙守着那尚未烧开的水,冷风不停地刮,她冻得鼻尖发红,手脚冰凉,只能靠烤火来取暖。 “呦~~这是谁呀?” 不用回头瞧,虞笙笙也听出了身后说话的人是谁。 “真是有日子没见了,虞笙笙。” 柳依依一副幸灾乐祸的调调,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机会来挖苦虞笙笙,“真是没想到,这下人的活,你干得还挺上手的嘛。” 与柳依依同行的几名贵女,也在旁附声哄笑着。 “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么单薄。” “可不是嘛,还不如我府上那最下等婢女穿的呢。” “咳,你们还不知道吗,她可是慕将军的仇家,对她好才怪了呢。” “谁说不是,听我父亲说,当年慕尚书是何等的贤臣,若不是虞日重设计陷害,那必定是我大汤朝名垂千史的名臣。” “虞笙笙啊虞笙笙,想你往日总是自恃清高,看不起我们,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这女儿家啊,光长得美艳又有何用,关键还是得……看命!。” ...... 虞笙笙自顾自烧着水,对旁人的嘲讽充耳不闻。 而柳依依将身上的白色狐裘披风紧了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眼睥睨着虞笙笙,端的是未来太子妃的架势。 “虞笙笙,你若是跟我柳依依下跪磕几个响头,我柳依依今日就大发慈悲,赏你点银子,连这身上的价值千两的白色狐裘披风,也可一并送给你。” 第19章 打回去了吗 “.…..” 见虞笙笙一直无视自己,柳依依有些气急败坏。 “虞笙笙,你耳朵聋了不成?” 就在这时,小柒从慕北的帐篷中走了出来,不耐烦地对着虞笙笙吼道:“虞笙笙,烧个水怎么烧得这么慢,将军在等着......” 小柒瞧见柳依依等一众贵女,立马俯身作揖,讨好道:“奴婢小柒,见过各位小姐。” 柳依依等人甚是受用。 “啧啧啧,虞笙笙,你学学人家,看看是怎么当奴婢的。” 柳依依同身边的婢女示意,赏了小柒几两碎银。 小柒谄媚道:“不知几位小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做的?” 柳依依被哄得眉开眼笑:“同是慕将军府上的奴婢,怎么差距这么大。倒没什么,只是我们路过,看到虞笙笙衣服单薄了些,便好心给她赏赐,让她去买件冬衣,谁承想,人家不领情。” 小柒满眼厌恶地瞥了虞笙笙一眼,“她一个狐媚子,何须冬衣,说不定就想穿成这样子,站在这里勾引男人呢。” 柳依依抬手遮唇,轻声笑道:“这倒是实话。” 这些贵女的父亲都是朝廷中的肱骨大臣,得罪了任何一个,都可能会参父亲一折,让父亲的境况变得更糟糕。 虞笙笙只能忍,可又不想就咽下这口气。 她捡起脚边的木柴,故意用力搅动着火堆里燃烧的木头,弄得火星子带着尘灰,飞得到处都是。 柳依依等人怕烧到衣服,也怕弄脏了鞋子,连连退步,没好气地吼道:“你干什么啊虞笙笙。” 小柒见状,上前用力推了虞笙笙一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各位小姐无礼,快跪下道歉。” 虞笙笙捏紧手中的木棍,转身瞪向小柒。 她声色俱厉地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警告过你什么?这些贵女我动不了,你?我还会怕了不成。” 柳依依同自己的贴身奴婢使了个眼色。 那奴婢立马上前,欲要将虞笙笙按倒,试图强行让她给柳依依等人下跪。 “我家小姐是柳尚书的千金、未来的太子妃,还不快跪下。” 虞笙笙在将军府里挑了半个多月的粪桶,又干了那么多的体力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娇娇弱弱的千金大小姐了。 别看她身子单薄娇软,可力气现在却大了很多。 推拉撕扯间,柳依依的奴婢不仅没占到半点好处,还被虞笙笙一把给推倒在地上,擦破了手心。 那女婢当即趴在地上,哭嚎起来,“小姐~~奴婢的手破了,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喧嚣吵嚷引来各府的下人、随从纷纷前来围观。 柳依依很怕看热闹的人太少,敞开着嗓子大声呵斥道:“虞笙笙,你撞倒我的女婢,快给我家莺儿道歉?” 虞笙笙冷冷地瞪着柳依依,没有半点懦弱退让的心思。 “明明是你的奴婢故意推我,哪有我给她赔不是的道理。” 这时,柳尚书府上的侍卫闻声赶来,护在柳依依的左右。 柳依依底气登时硬了许多,气焰更加嚣张。她往前跨了一步,盛气凌人地站在虞笙笙的面前。 “你一个贱婢也敢跟我顶嘴?” 啪地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虞笙笙的脸上,围观的人皆是一阵唏嘘,暗自替虞笙笙叫疼。 那一巴掌力道极重,打得虞笙笙耳朵嗡嗡地响,脸颊如火燎似地火辣辣地疼。 她捂着红肿发烫的脸,有一瞬的恍神。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家人捧在手心宠,金枝玉叶、身娇肉贵,何时被人掌掴过,又何时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过这等委屈。 小姐脾气一上来,虞笙笙也不惯谁。 又不是慕北,又不是她欠柳依依家几口人命,凭什么要被欺负。 她已不是名门闺秀,如今既已沦落到这般地步,还顾什么端庄得体、贤良淑德?让那些规矩都去见鬼吧。 虞笙笙一把薅住柳依依那插满金钗花簪的发髻,抡起手来就要还她那一巴掌。 可手刚抡起,就被柳依依家的侍卫给拦在了半空,与此同时,那冰冷的剑刃也贴在了她的颈前。 柳依依用力打开虞笙笙的手。 她一边整理被虞笙笙抓乱的头发,一边得意地讥笑道:“打啊,虞笙笙!你倒是打我啊?怎么了,舍不得你的贱命啊?” 哒地一声,一颗石子凭空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弹在那侍卫的手背。 架在虞笙笙脖颈上的剑,铿锵坠地,那侍卫捧着酥麻的手,连连叫痛。 “是谁的贱命不想要,我慕北的人都敢动?” 众人皆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玄青色窄袖胡服、黑发高束的俊美男子,从帐篷里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看得那群贵女都一时晃了神,个个行礼作揖,想要讨好这位才貌双全的慕将军。 可慕北对她们却是视若无睹,对她们的殷勤也不予以理会。 他面色阴沉得可怕,沉黑的双眸带着寒芒,慑人的目光似冰刃一般直刺人心,把柳依依瞧得连连后退。 慕北走到虞笙笙身旁,侧眼睨向她,瞥见她红肿的脸颊上掌印清晰无比,一双蕴着水气的眸眼看得让人揪心。 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气,他眉头紧蹙,眉间是化不去的戾气。 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钳制虞笙笙的下颌,慕北将她另半边脸侧过来瞧了一眼。 “疼吗?” 虞笙笙点了点头,“疼。” “打回去了吗?”,慕北又问。 虞笙笙摇了摇头,“还没。” “谁打的?”,慕北声色中带着几分怒火。 虞笙笙还未开口,柳依依却心生怯意,慌乱得恶人先告状。 “都怪她撞了我的奴婢,她撞了人,还不道歉。” 慕北的拇指在那片娇嫩红肿的肌肤上,轻轻地摩挲了几下。 他回过身,一边漫不经心地紧了紧皮制护腕,一边踱步走到柳依依的身前。 高大的身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将柳依依笼罩着,她咽了咽口水,步子都没敢移一下。 “所以,是你打的虞笙笙?”,慕北问道。 第20章 除了我慕北,谁都没资格 “我,我......” 柳依依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只是想替我家莺儿出出气,顺便教教虞笙笙怎么做个奴婢。她一个罪臣之.......” 啪地一声,巴掌的脆响在山脚下回荡着。 柳依依被慕北打得一个趔趄,没能站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摔在了地上。 慕北居高临下地瞧着脚前的柳依依,愠怒道:“虞笙笙是我慕北的人,本将军都还未曾扇过她巴掌,柳依依,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干我都没做过的事?” 柳依依被侍卫搀扶起身,她捂着脸,羞恼地看着慕北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柳依依乃户部尚书之女,又是未来的太子妃,慕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敢为一个贱婢打我?我柳依依回府后,必定告知我父亲大人。” 慕北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悠闲模样。 “好啊。既然如此…….” 又是“啪”的一声震天响。 慕北对称地给柳依依又抡了个大耳光,打完还挑起眉头,笑着补充道:“那就再来一个。” 一旁的虞笙笙惊得捂住了嘴,光是瞧着,她都替柳依依感到肉疼。 慕北的手劲儿,她虞笙笙是再清楚不过。 他轻轻捏你一下下,都似乎能把你骨头给捏碎了,更别提这震天响的一个大巴掌。 围观的人们看得起劲儿,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本想趁机羞辱虞笙笙一番,谁承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人连扇了两巴掌,柳依依丢了面子,气得她天灵盖都要炸开了。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修养,跳着脚对柳府的两名侍卫呵斥道:“你们俩个愣着做什么,看我挨打找死啊,给本小姐打回去!” 可是两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同慕北动手。 慕北将军,少年英杰,在西北边陲,他以一己之力,带领五百名将领,将几千名的敌军击得溃不成军、连连败退,是一个鲜有的以少胜多的英雄豪杰,是战场上的疯子。 他武艺超群,试问谁敢跟他动手? 柳依依气急败坏,怒吼道:“我柳府白养你们了,白吃饭吗,还不快给本小姐上?我乃未来太子妃。” 太子妃的名衔,的确很受用。 两名侍卫刚要迈步,慕北冷冷的一道眸光瞥过去,两人就吓得收回了步子。 慕北视线重新落在柳依依的身上。 “尽管回去跟令尊大人告状,我慕北倒要瞧瞧,柳尚书要将我怎么处置。” 他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 “哦对了!虞笙笙是我慕北的奴婢,但是你听清楚了,她也只是我……慕北的奴婢。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敢动她.......” 慕北低头哼笑了一声,随后笑意猛地收敛,再次眼皮撩起时,那双凤眼里透着浓浓的杀气。 他死死地盯着柳依依,一字一句地吐道:“别怪我慕北没警告过柳小姐,我慕北啊......下手可从来不分男女。” 慕北又转身看向小柒,冷声训斥道:“同是一府之人,不知互相帮衬,今夜便罚你禁食。烧完水,就去劈柴。” 说完,慕北抓起虞笙笙的手,就将人给带走了。 帐内,气氛冷结凝重。 慕北坐在临时搭起的床边,面带怒色,目光冷而锐利地盯着虞笙笙,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空气静默了半晌。 慕北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扔到了虞笙笙的脚底。 “拿着。” “记住了,除了我慕北,谁都没资格折辱你。”, 明明能是一句暖人心窝子的话,可从慕北的口里说出来,却字字都带着冰渣渣。 虞笙笙捡起地上的匕首,点头道了声是。 适时,外面侍卫传话,“慕将军,五皇子请您过去吃酒。” “知道了。” 慕北起身,冲着身旁的食盒努了努下巴,示意虞笙笙,“拿着,跟我走。” 两人刚走出帐外,慕北突然停下步子,不解地打量着虞笙笙。 今日他一直坐在马车里,到了这边,又忙着同其它人商议明日秋狩围猎的细节,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虞笙笙衣着单薄,身上还是刚入府时的那身秋衣。 “山里寒凉,为何穿得这么少,府上分发的冬衣呢?” “还没收到。” 慕北舌尖顶着腮,气得笑出了声,“又是小柒?” “在折辱、欺负你这件事上,小柒可真是本将军的得力助手。” “等着。” 慕北转身回到了帐篷里,可很快又拎着一件黑色皮毛的大氅来。 他将大氅甩开,正正披在了虞笙笙的身上,将那娇弱单薄的身躯裹了个严实。 替她系好大氅的衣带,慕北有些不耐烦地又补充了一句。 “别多想~~你若是得了风寒,传染给我不说,本将军还怎么折磨、羞辱你。” “.……” 虞笙笙垂头打量身上的大氅,她雪白的小脸埋在毛领里,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她将大氅又紧了紧,厚实的皮毛下,身体开始暖丝丝的。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远处的山岭宛如伏在地上沉睡的猛兽,黑压压的,有些瘆人。 虞笙笙拎着食盒,跟在慕北身后,一同来到了五皇子魏之遥的帐内。 此时五皇子的帐篷里,多位皇子、公主以及朝中的几名臣子、官宦子女,都聚在这里饮酒畅谈,打发夜里无聊的时光。 太子魏修己自然也在其中。 虞笙笙进来时,难免与他对视了一眼。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五殿下,还有诸位皇子、公主。”,慕北道。 “起来吧。” “末将来迟,多有得罪。但带了点德祥斋的糕点和几道名菜,给诸位殿下添些下酒菜。” “慕将军真是客气了,快入座。” 虞笙笙跟随着慕北在一处落座,并跪坐旁侧细心服侍着。 余光中,虞笙笙瞥见角落里,一道窈窕身影站起,似乎是朝这边走来。 她抬头望去,走来的那人竟是当朝的景宁公主——魏花影。 以前参加宫宴或去宫中见姐姐虞箫箫时,她倒与这位景宁公主见过几次面,但相交不深。 只知道她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是以骄纵奢靡、随性不羁。虽然有时任性刁蛮了些,可却有几分洒脱豪放的性子。 魏花影端着酒盏,踱步来到慕北的身旁坐下。 她抬起纤柔细臂,不拘小节地搭在了慕北的肩头上,微微翘起的兰花指,顺着慕北那棱角分明的下颌轻轻勾勒,举手投足之间极尽地妩媚多情。 “久闻慕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惊才绝艳的俊美儿郎。” 第21章 若是有如果,该多好 “先干为敬,慕将军。” 景宁公主主动与慕北碰了下酒盏,爽快地仰首一饮而尽。 虞笙笙垂下头,揉捏着披在身上的毛领大氅,可耳朵却仔细听着魏花影与慕北说的话。 “叫你将军,显得有些生份了。不如,花影就叫你北哥哥吧。” 大氅的衣角已经被虞笙笙抓得皱巴巴的。 景宁公主的这声北哥哥,听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虞笙笙掀起眼眸,小心翼翼地偷瞄了慕北一眼,却见慕北低头摩挲着桌上的酒盏,并不为景宁公主的撩拨所动。 “君是君,臣是臣,公主殿下的这声哥哥,末将怕是担当不起。”,他笑意不达眼底,婉拒了景宁公主的亲近示好。 景宁公主却变本加厉,下巴尖搭在慕北的肩头,娇嗔地推搡了一下慕北。 她柔声细语道:“有什么担不起的,本公主说你担得起,北哥哥就是担得起。” 慕北低头瞧着盏中的酒水,浅笑不语,用沉默来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五皇子魏之遥终于看不下去了,出面替慕北解围。 “花影,莫要再闹了,慕将军一身正气,乃我朝数一数二的英雄才杰,岂可让你这般戏弄。” 景宁公主无视魏之遥的说教,鼻尖贴在慕北的颈肩,深深嗅了嗅。 “北哥哥身上可真好闻,用的是什么香?” 忍无可忍的慕北拨开了在他脸上撩拨的手指,回身一把将虞笙笙拽了过来。 还未等虞笙笙做出反应,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慕北搂在了怀里。 太子魏修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握着酒盏的手背青筋暴起,指骨也泛着白。 本该属于他的美人,如今却坐在别人的怀里。 只见慕北手指缠绕摆弄着虞笙笙的青丝,轻浮地对她笑道:“还不告诉公主殿下,本将军用的是什么香?” 一帐篷的人都在瞧着呢,虞笙笙被慕北束缚在怀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慕北用力捏了下她的细柳腰,眼神示意。 虞笙笙不好意思抬头,窝在慕北的怀中,小声回道:“回公主殿下,将军用的薰香是用松柏的油脂和木屑加工制成的。” 景宁公主的神情十分精彩,她万万没想到,竟会男子会拒绝她魏花影的示好。 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都城的那些名门世家,哪家公子见了她,不伏小做低、各种讨好恭维? 唯有他慕北,宁可抱着低贱的婢女,也不搭理她这个大汤朝的公主? 景宁公主的小脸气得红一下白一下的,待她瞧清慕北怀中娇的容貌后,不可思议地惊呼道:“虞笙笙?!” “我三哥哥不是要娶你当太子妃吗,你怎么跑慕将军怀里去了?” 在座众人同时轻声咳嗽,以缓解尴尬。 八皇子无奈,只好说道:“长姐,那都是哪年黄历了。朝中最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能连虞尚书被流放的事儿都不知道吧,太子殿下与虞笙笙的赐婚,圣上早就取消了。虞笙笙本来是要被送到官窑的,但是被慕将军收在府上,做了个奴婢。” 景宁公主撇了撇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子魏修己将酒盏在桌上重重一放,声音震得所有人面色都紧张起来。 他看向景宁公主,目光如鹰般犀利,冷声厉色喝道:“花影,别再胡闹了,回你的席位坐着去。” 景宁公主有些不舍,又有些懊恼。 她瞧了瞧慕北,又瞧了瞧慕北怀中的虞笙笙,却碍于太子的威严不容忤逆,只能哼了一声,悻悻起身离去。 慕北挑眉看着怀中的人儿,痞痞地坏笑道:“还不下去,是想本将军喂你喝酒不成?” 回过神儿的虞笙笙,披着慕北的黑色大氅,像个毛茸茸的黑兔子似的,蹭地一下,就从慕北怀中跳了起来,跑到后面规规矩矩地跪坐着。 虞笙笙儿时抱着兔子玩耍的可爱模样,在慕北的脑海里闪现,他唇角不自知地勾起,一抹柔情如流星般,在他漆黑的眸底划过。 他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怀里,质疑刚才,是不是真的抱了一只兔子。 软乎乎、毛茸茸…… 而慕北身后的虞笙笙,此时却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余光里,她能感受到魏花影和魏修己投向她的眼神。 一个目光如刀,恨不得要将她凌迟;另一个是眼中盛着滔天的醋意,誓要将她吞蚀。 这酒席,虞笙笙都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酒过三巡,席间已有不少人有了醉意,想到明日一早还要上山狩猎,帐篷里的酒宴也就早早收了场。 一出帐篷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地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无月的夜,却因地上的白雪反着光,亮了少许。 雪夜的空气清新冷冽,慕北的酒瞬间就醒了不少。 他双手负在身后,带着一惯的慵懒,闲庭信步地朝着自家营帐踱步而去。 虞笙笙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北的身后,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发出脆响。 她起了玩心,下意识地踩着慕北留下的脚印。 慕北腿长步子大,虞笙笙要迈开大步子才能踩得准。 她想起儿时,好像就常常这般玩耍。 冬日艳阳下,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姐姐虞箫箫和慕平哥哥在前面说着悄悄话,她与慕北、慕蓉就踩着雪地上深陷的脚印,一蹦一跳地跟在他们身后。 察觉到身后的异响,慕北猛地顿足回身,却让虞笙笙撞了个满怀。 他扶住身前的“兔子”,侧头看了眼虞笙笙身后的那串脚印,眸光微颤,脑中也浮现了尘封的儿时记忆。 许是酒气作祟,慕北莫名有些难过,他喉咙发紧,鼻子一酸,跟着就红了眼。 真是人间十载,物是人非。 如今兄长和妹妹都已不在人世,兄长爱慕的虞箫箫也入宫当了妃子,现在便只剩下虞笙笙这个没心没肺的,还能有心思踩着他的雪脚印玩。 好像是要汲取一点慰藉,醉意上头的慕北抱住了虞笙笙。 他低头贴着她的头顶,怔怔地看着雪地上,他留下地那两串脚印,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好想念记忆里的故人,想念那些岁月静好的时光。 虞笙笙被慕北按在怀里,一动不动。 耳边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冷松香。 重逢之后,慕北鲜有地放下两家的仇恨,同她柔声细语地倾诉着心声。 “虞笙笙,这世上,若是有如果,该多好。” 如果,慕家没出事…… 如果,家人都活着…… 如果,虞箫箫和兄长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果,能回到从前…… 如果,他和虞笙笙之间,没有血海深仇…… 第22章 你若病了,我折磨你也着实无趣 夜里,小雪静静地下着。 营帐内,炭火融融。 虞笙笙脱下慕北的毛领大氅,例行公事地要给慕北先暖床。 谁知,慕北却叫住了她:“去休息吧。” 虞笙笙诺诺地点头,转身欲要退出帐内。 人刚走道帐帘前,一件厚实的冬衫,就兜着后脑勺砸了过来,盖住了她的头,挡住了视线。 虞笙笙拽下来一看,竟是男子的长锦袍,深红色的锦缎上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里层缝了一层花棉内衬,握在手里十分地厚实。 “将军的衣服?”,虞笙笙转身怔怔地望回去,“是给我穿的?” 已经躺下的慕北脸上仍带着醉意,他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然呢?你若是病了,我折磨你也着实无趣。” 慕北蒙上了被子,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虞笙笙赶紧出去。 在皇山密林狩猎的这三日,虞笙笙都要同婢女小柒同吃同住。 她走进较为窄小的帐篷时,小柒已躺在临时搭建的床上,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手里还摆弄着一个小纸包。 见虞笙笙进来,小柒立马将那纸包藏在了衣袖里,样子鬼鬼祟祟的,甚是可疑。 虞笙笙不由想起了婢女小落前几日同她说的悄悄话,猜测刚才那纸包里的东西莫非就是那东西。 她走到床边,小柒都没有半点腾地方的意思。 “你往里面躺躺。”,虞笙笙语气冰冷得很,完全不是商量的意思。 小柒瞥了她一眼,知道虞笙笙不是软柿子,便不情不愿地往床里挪了挪位置,但还是把整个被子都给带走了。 若不是没得选,从小养尊处优的虞笙笙,也不习惯跟外人睡一张床,更别提盖一条被子。 当然,慕北除外。 虞笙笙脱下慕北的大氅,将那件深红色的长袍套在了原来的衣衫上。 慕北身材颀长劲瘦,肩宽腰窄,他的衣服套在虞笙笙的身上,是又宽又长,但好歹是保暖的。 衣袖很长,手正好藏在衣袖里,不会冻手。 虞笙笙熄了帐内的烛火,席衣而卧,又把慕北的那件黑色大氅当被子盖在了身上。 漆黑的夜色里,外面的雪静静地下着,偶尔传来侍卫巡逻时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咯吱咯吱地,竟让人很心安。 虞笙笙蜷缩在毛皮大氅下,鼻尖萦绕的都是淡淡的冷松香,还有一点点男人的汗水气。 她用力一吸,满满的都是慕北身上的气息。 气味唤醒记忆,慕北对她那些好的、不好的画面陆续浮现,虞笙笙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矛盾挣扎着。 *** 次日。 是狩猎的第一天。 皇子和官宦氏族子弟,以及一些武臣,皆已手挽良弓,牵着自家养的猎犬,在山脚下的空地集合。公主和贵女千金们则带着自家的奴婢在一旁围观,时不时对围猎人马小声议论着,场面好不热闹。 此次狩猎分成五队,围猎收获最多的一队,回到都城后,当今圣上将给予重赏。 而慕北自然是同五皇子一队的。 白茫茫的山脚下,他身姿提拔,如劲松一般立于五皇子魏之遥的身侧。 雪地上,他一双凤眸微挑,目光清冷寡淡,再加上今日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骑射胡服,黑发也是用鸦青色的带子高高束起,发带与发丝随风扬动,在他脸边蜿蜒轻舞,衬得那张冷白的脸,更加地俊美清隽、出尘脱俗。 慕北就像是一个会发光的玉,无论在哪里,能是一眼就能引人注意的绝色。 虞笙笙看得出了神,视线久久未能从慕北身上移开,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让慕北有所察觉,竟突然转过头朝她看过来。 目光交织的那刹那,虞笙笙没由来地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 好像偷看是种罪过,虞笙笙慌乱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装作一副到处看热闹的样子,而心里却像是揣了几十只的兔子,咚咚咚地,狂跳个不停。 虞笙笙不敢再朝那个方向望去,因为余光里,慕北似乎还在瞧着她。 慕北只觉得虞笙笙的窘态甚是好笑。 虞笙笙今日穿着他的那件深红色长袍,外面披着黑色大氅,宽宽大大的,好像一个小白兔被装进了大套子里,憨态可掬,十分地可爱。 为了配这身男装,虞笙笙简简单单地用一个破银簪绾了个丸子髻,让那白嫩柔细的颈项在这雪天里展露无遗。 风卷着雪花飞扬,带着那散落在额前碎发舞动,衬得她那冻得微红的小脸,更加低惹人怜爱。 心跳毫无预兆地突然一滞,慕北收回目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攥起了拳。 指腹摩挲着指腹,以此来消磨心中的那股异样。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虞笙笙是虞日重的女儿,虞日重是害慕家家破人亡的仇人,他要慢慢地折磨他们,直到他死。 一声沉闷的羊角号吹响,猎犬兴奋地狂吠,狩猎大赛正式开始。 慕北提着雕金大弓,背着箭筒,带着几名手下,跟着五皇子,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送走慕北,虞笙笙转身欲要回账休息,却瞥见当初虞府抄家时,一刀将母亲砍死的人。 他走到一个帐篷后面,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虞笙笙记得清楚,那是将军府上的侍卫,名叫苍鸣。 他不是应该跟慕北去山上狩猎,怎么会留在这营地里,难道是奉命看守扎营地? 想起那夜,苍鸣一上来就将母亲刺死,仇恨的驱使下,虞笙笙摸了摸衣袖里的匕首。 趁营地人少,杀了他? 似乎也不现实,她一个女子未必能下得去狠手,更何况对方是习武之人。 可是视若不见,又难以咽下母亲死于那人剑下的怨气。 抱着就算杀不了苍鸣,也要让他吃吃苦头的心态,虞笙笙的步子不自主地想要跟上去,然而却被身后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笙笙,多日不见,过得可还好?” 虞笙笙转过身去,面带不解地行礼作揖,“虞笙笙见过太子殿下。” “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太子魏修己的营帐内。 茶桌前,虞笙笙捧着热气袅袅的茶盏暖了暖手,随后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魏修己。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去狩猎?” “为了见你。”,魏修己开门见山,没有半点的迂回。 他伸出手,宽大的掌心握住了虞笙笙捧茶盏的手,并有些不满地责怪道:“以前你都是叫我太子哥哥的,这里又无他人,何必这般生疏。” 虞笙笙将手抽回,扯唇笑了笑,掩饰着方才的尴尬。 “今日不同往日,虞笙笙与太子殿下已无婚约,且是慕将军府上的女婢,如今哪还能像以前那般称呼,否则,岂不是有失体统。” “笙笙是在怪太子哥哥我,对不对?” 魏修己又重新拉起虞笙笙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着。 “你父亲的事,我也是没办法。虽然很想替虞尚书向圣上求情,可你也知道,我这东宫之位,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若是落了他人口实,我这太子之位,恐怕也是不保。” 虞笙笙点头,表示理解,“笙笙清楚,并未怪过太子殿下。” 魏修己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虞笙笙,只觉得那件黑色大氅和里面那身衣袍,套在她的身上,尤为地碍眼。 这明显就是男子的衣服,而至于衣服的主人是谁,还用问嘛。 魏修己眸底闪过一道暗影,抬起茶盏抿了一口,拖着音调淡淡道:“慕将军与你父亲有仇,他不杀你不说,却把你留在府上当奴婢。起初,我想他是变相地折磨你,可现在看,他却肯把衣服披于你的身上,这慕北能对仇人女儿体贴入微,又举止亲密,虞笙笙,如果不是虞慕两家有恩怨,我都要怀疑......你同慕北有私情了。” “太子殿下误会了,笙笙在慕将军府上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只是府上未给发冬服,慕将军怕我感染风寒误狩猎夺魁,才将大氅借给我穿。” 魏修己笑了笑,对此不再多言。 “那......上次给你的药......没给慕将军下过?” 虞笙笙心头一紧,就知道魏修己是为这事来找她。 第23章 虞笙笙,你是我的 见虞笙笙低头不语,魏修己眸眼微眯,试探道:“是被慕将军发现了?” 没下毒的理由,总是要有的。 可若说是慕北发现了毒药,那她便有已将魏修己供出去的嫌疑。 当朝太子指使罪臣之女,给功勋卓越的将军下毒,这传出去便是太子失德,有损声名。 还会让人误会,太子与父亲早已在暗中勾结一起针对慕家。 以魏修己的作风,便是杀了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遂,虞笙笙摇了摇头,淡定回道:“不是,慕将军并未发现。” “那就是笙笙不听太子哥哥的话,不想下毒?” 最是薄情帝王家,心狠手辣不说,心眼也小得很。 忤逆魏修己的指令,与背判无异。 若是他日魏修己登基称帝,于她和父亲,说不定又是一场灾难。 一番斟酌思量,虞笙笙嫣然一笑。 “民女岂敢。父亲任吏部尚书时,太子殿下一直对虞府关照有加,对笙笙更是极好的,笙笙怎么会不听太子殿下的话。” 太子目光微敛,试探道:“那是为何?难不成,你是喜欢上慕北了,所以舍不得下毒?” 虞笙笙摇头否认,“太子殿下误会了。我对慕将军并无半点心思,更何况我二人隔着家仇,怎么可能。” “那究竟是为何?” 魏修己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势要得一个答案才满意。 总是要给一个理由的,可是什么理由才最妥当。 虞笙笙眉眼低垂,浓密卷翘的睫羽遮掩着眼底的慌乱,垂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 灵光一闪,她便有了答案。 “回太子殿下,民女若是说了,你可莫要生气。” “但说无妨。” 虞笙笙有井有条地解释起未下毒的理由。 “首先,慕将军防我防得紧,身边又时常有其他的奴婢在,一时之间很难找到下毒的机会。” “另外,我每日在将军府上干杂役,那日抬粪桶时,腰间的香囊不小心就……就掉进了粪桶里。” 虞笙笙面带难色,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抬手捂了捂鼻子,佯作一副恶心至极的模样。 “笙笙实在没勇气,把那香囊从里面捞出来。” 魏修己听了,复杂的表情中带着几分质疑,但更多的是惊愕与不适。 虞笙笙继续解释道:“后来,也没再遇到太子殿下,也未再有人给笙笙传信,这下毒的事情,笙笙也就慢慢忘记了。” “你在将军府还要收拾恭桶?”,魏修己仍停留在上一个冲击之中,久久不能平复。 虞笙笙点头。 “想你虞笙笙原也是我的太子妃,竟沦落到在慕将军府上……” 魏修己欲言又止,想起刚刚还碰过虞笙笙的手,神情有些不自在。 “笙笙,若是你愿意为我做事,暗中将慕将军的情报告知于我。日后,我魏修己定寻机把你从慕北那里夺回来,太子妃之位虽给不了你,但是侧妃、夫人的位置,还是可以的。” 虞笙笙蓦然抬眸,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 她浅浅笑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笙笙高攀不起,且我虽已沦落成一名婢女,可也是宁做鸡头,不作凤尾。” “父亲欠慕家几条人命,如今我在幕府已是自身难保,很难有余力为太子殿下效劳。还请太子殿下能体谅下小女。” 虞笙笙巧舌雌黄,说的话不带刺,就跟水打太极似的,把魏修己的要求都给婉拒了。 魏修己瞧着眼前的美人,只觉得这虞笙笙长得比前些日子还要美。 雪肤花貌,小脸埋在那大氅的毛领间,显得更加地精致水润。 少女的稚气渐渐褪去,目光流转间,顾盼生姿,微微一笑,那便是倾人城的绝色。 若不是慕北半路杀回来,明年,他便可将都城第一美人抱在怀里,每日在府上品尝她的滋味。 察觉到魏修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粘腻,虞笙笙便急着想要离开。 “太子殿下,请恕笙笙还有事要做,先退下了。” 虞笙笙起身欲走,太子魏修己却突然上前抱住了她。 “太子殿下,您这是作何?” 虞笙笙奋力挣扎推搡,而魏修己却是将她紧搂在怀里,想要一亲芳泽。 魏修己难掩心中的愤怒和不平,他厉声急喘道:“上次在姑姑的府上,见你和慕北亲密得很。虞笙笙,你原本就是我魏修己的太子妃,我却连你手都没怎么碰过,岂不是太不公平了。那慕北亲得,我堂堂太子为何不行?”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虞笙笙身体后仰,躲闪着魏修己的无礼动作。 “虞笙笙,你是我的。你早晚会是我的,我魏修己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魏修己头埋在虞笙笙的颈窝处,忘情地啃咬着她娇嫩的肌肤,并试图想要汲取更多更多。 正当他想进一步时,一把冰冷的刀刃贴在了他的侧颈上。 “放开我。” 虞笙笙握刀的手在颤抖着,可眼神却极其地沉稳淡定,同时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 “笙笙是不怕死的,不知太子殿下怕不怕?” 魏修己僵在了那里,在虞笙笙的威胁下,松开了禁锢她的双臂。 他不怒反笑:“虞笙笙,你这个样子啊,太子哥哥我,真是喜欢得要紧。” “圣上已经取消了你我二人的婚约,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我说了,太子妃给不了你,我可以给你侧妃或夫人,照样可以让你荣华富贵过一生。” 虞笙笙退到了帐外,微微作揖:“谢太子殿下好意,笙笙担当不起。” 虞笙笙离开没多久,一名侍卫就钻进了魏修己的帐子。 “启禀太子殿下,八皇子回信,说一切已安排妥当,只待时机一到,便会行动。” 魏修己仍抚摸着自己的唇,回味着在虞笙笙颈间嗅到的那股香甜,他嘶了一声,面露不甘。 随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到了下午,上山狩猎的皇子和官宦子弟们,都陆续拎着今日所获,回到了山脚的营地。 那些打了一天叶子牌的贵女们都跑了出来,围在猎物前看着热闹,纷纷安排自家府上的侍从生火炙肉。 虞笙笙同小柒站在帐篷外面,遥望着下山的路口,眼看日头就要落山了,却始终未能等到慕北那队人马回来。 小柒在帐篷前,急得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 “别的皇子带的队伍都回来了,怎么五皇子那队人还没下山?” “慕将军他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难道是谁受伤了或者掉坑里了?” 虞笙笙侧眼瞥了小柒一眼,心里暗道:真是个乌鸦嘴,什么不吉利说什么。 就这么左等右等,两人一直等到天黑。 虞笙笙心里也预感不祥,悬着的心,七上八下的。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乱的脚步声。 虞笙笙心中一喜,想是慕北回来了,与小柒同时起身上前相迎。 可走到帐帘前,深夜的寒风,便卷着浓重的甜腥气,从外头一股脑地迎面扑进来。 随之,五皇子魏之遥与他的侍卫,扶着满身是血的慕北,踉踉跄跄地冲入了营帐之内。 第24章 我慕北若死了,岂不是更好 虞笙笙惊得捂住了嘴,这才勉强没让自己喊出声来。 婢女小柒更是吓得愣在原地,哆哆嗦嗦地,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个人,身上都受了伤,但属慕北最重。 慕北那身鸦青色的外袍已被血色洇黑了一片又一片,被刀锋划割开的衣衫下,一道道血肉翻卷的伤口,更是看得人刺目惊心。 虞笙笙与小柒虽同是未经世事的妙龄少女,可生于权臣之家的虞笙笙,自小跟在父母身边,也是见过一些大风大浪的人。 是以,早已在骨子里,便形成了遇事沉稳,头脑冷静的性子。 虞笙笙紧忙上前帮忙,将慕北扶到了床榻上,并同小柒吩咐道:“快去烧些热水来,再找来干净的帕子。” 六神无主的小柒听到后,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是,这就去。” 小柒冲出帐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凭什么虞笙笙让她干嘛,她就干嘛,她怎么竟然听起虞笙笙的话来? 无奈慕北的伤要紧,小柒只能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跑去烧水了。 帐内。 慕北侧躺在床上,表情痛苦无比,额上冷汗涔涔。 而他的右肩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羽,每动一下,伤口撕扯,箭矢割肉,都会惹得慕北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却是这副样子。 看到每日想法子折磨自己的人伤得这么重,虞笙笙并未觉得爽快,反倒莫名其妙地心疼得很。 她想自己真是太奇怪,竟然会可怜这个疯子。 转头再去瞧那五皇子和那名侍卫,亦是狼狈不堪,浑身上下也多处被砍伤。 沉着冷静的虞笙笙同守护在帐外的侍卫吩咐道:“快去请随行的太医来。” 说完,她便抽出身上的匕首,将慕北身上的衣袍割开,一点点地扯裂撕掉,方便太医来后给慕北疗伤。 新伤连着旧疤,开始毫无保底地在暖黄的烛火下,一点点地暴露出来。 身受重伤的慕北,虚弱得很,只能任由虞笙笙将身上的衣衫裁成布条,再扯去。 虞笙笙同五皇子的侍卫问道:“在山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有刺客埋伏在密林间暗算五殿下。”,五皇子的侍卫陪着魏之遥靠坐在席榻上,捂着腿上的伤口,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些跟去的侍卫呢,就你一个人跟回来了?”,虞笙笙又问。 那侍卫点点头,感激地看向慕北,悲痛道:“若不是慕将军,五殿下和我,恐怕也…….” 慕北身上那不清的刀疤和新添的伤口,看得虞笙笙胸口窒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滋味。 遍查慕北全身的伤口,当属腹部的那一刀伤得最深。 可是虞笙笙还注意到,慕北肩背上中箭的那处,伤口周围都是紫黑色的,不是正常的血色。。 她心头一滞,怀疑那箭头上涂了毒药。 虞笙笙慌忙同那侍卫问道:“慕将军中箭多久了?” “刚刚下山时,慕将军替五殿下挡的箭,时间应该半柱香不到。” “那应该还来得及。” 箭扎得有多深,已经不重要了。 若是箭有毒,再耽误片刻,箭毒侵入体内,那才是最棘手难办的。 时间紧迫,虞笙笙等不到太医来的时候。 她手覆在慕北的肩上,同他招呼道:“将军,忍着点。” 话音刚落,虞笙笙便用力把箭从慕北的肩上拔了出来,黑血顿时外涌,慕北“呃”地一声闷哼喊痛,紧攥拳头的手臂青筋暴起,毫无血色的脸又惨白了几度。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几乎是徘徊在鬼门关前。 这时,小柒已将烧好的水端了进来,虞笙笙紧忙用干净的锦帕浸着热水,擦拭着慕北肩上的箭伤。 “小柒,你快去把咱们来前备的止血药和创伤膏都找来,给五殿下和这个侍卫哥哥先处理下伤口。”,虞笙笙又同小柒吩咐道。 小柒看了看眼下的情况,虽心有不甘,却分得出事情的缓急轻重,便乖顺地按照虞笙笙的吩咐去做。 为了帮助慕北清净残毒,虞笙笙不顾周围的视线,趴在慕北的右肩背上,一口一口地嘬吸着,将伤口里有毒的血,吸出后都吐在了地上。 慕北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虞笙笙,心头微痒。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她嘬吸的伤口上,温热湿软的触感,微微用力吸吮的酥麻,竟像是大夫最好的药方,让他一时忘记了所有的伤痛。 意识和视线都开始模糊,可慕北仍拼力抬起手,试图朝虞笙笙的脸颊探去。 他气若游丝地说道:“莫再做了,快停下。” 虞笙笙快速地解释道,“不行,箭上应该是有毒,必须要及时吸出来,若是流入心肺,吃苦的是你。” 慕北呼吸残弱,苍白的薄唇微启,费力地喘息道:“我死了,岂不是更好。” 说完,他人就晕了过去。 半晌后,黑色的血水吐了一地,慕北肩上的伤口,终于流出了正常颜色的鲜血。 这时,去找太医的护卫急也匆匆赶回。 他神色紧张地汇报:“启禀五殿下、将军,今日宫里刘贵妃不适,指名点了随行的太医回宫,目前营地里再无第二位太医了。” 五皇子捂着伤口,犯起难来, 若是暗杀的人仍埋伏在附近,他们只要离开这个营地,便会伺机而动。 “若现在我们连夜回都城,天黑路远,恐怕那群刺客会再次偷袭我们。” “那属下这就回城去找个大夫来?” 虞笙笙急得满头都是汗,言道:“不妥,一来一往,路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五皇子和慕将军的伤口都需要及时止血处理,若是你回去的路上再遇到意外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可五皇子刚回都城没多久,朝中党羽势力薄弱,这营地里能出手相助的朝臣几乎没有。 而两人剩余的兵力又不多,冒然回去,风险太大。 到底该怎么办? 尤其慕北,伤势最重,体内定还有残毒,留在这里几乎与等死无异。 反正都可能会死,还不如去博出一条活路来。 虞笙笙急问道:“五殿下的侍卫还有几名能用?” “只有守帐子的那两个。” 虞笙笙愁得眉头紧拧,“加上将军这边,也就只有四名侍卫能护送我们回城。” 胜算不大。 第25章 公主的面首缺一款 “虞笙笙,止血药就这些了,不够用啊。”,正在给五皇子处理伤口的小柒说道。 五皇子是皇族血脉,身份尊贵。 带来的止血药大部分都用在他的身上了,根本轮不到给慕北用的。 看着慕北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流着血,虞笙笙心急如焚。 再这么拖下去,慕北没被体内的残毒给毒死,要先血流而亡了。 虞笙笙赶紧翻出慕北干净的中衣,撕成布条,开始给慕北的伤口包扎止血,同时,脑子里也一直在想着对策。 敢趁着山中狩猎的时机搞暗杀,且目标是五皇子,预谋的人定是皇子中的某人。 来狩猎的朝中大臣和那些官宦子弟,也都是各个皇子暗中拉拢的党羽,求这些人帮忙,很多人不仅不会帮忙,还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少一个皇子,未来帝位之争,就少一个对手。 且搞不好,他们还可能是自投罗网,将命主动送到预谋策划的人手里。 思前想后,虞笙笙想到了一个人。 “小柒,我出去一趟,你留下照顾五殿下和将军。” 虞笙笙无意识地又露出了尚书千金的霸气,给小柒下了命令。 她转身要走,意识迷离不清的慕北突然醒来,抓住了虞笙笙的手腕。 他气息不稳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借兵。” “找谁?” 慕北面色惨白如纸,却仍勾唇冷笑讥讽道:“莫不是,要去找你的太子殿下?” “我没那么蠢。” 虞笙笙推开慕北的手,转身便冲出了营帐。 借着篝火的光,虞笙笙寻到了景宁公主魏花影的帐外。 “慕将军有急事让我转达公主,麻烦通报一下。” “公主不在,今夜太子殿下开宴饮酒,公主殿下正与其它贵女在那边用膳。” 在太子那里......这就难办了。 她总不能当着太子魏修己的面儿,求景宁公主救慕北。若预谋者是太子呢,那岂不是坏了事。 时间紧迫,慕北和五皇子的伤势不能再耽搁。 虞笙笙神色沉静,可心里却是急得很,她得想个办法单独与景宁公主说话才行。 昨夜在五皇子帐内的酒宴上,景宁公主分明是对慕北有意思的。 虽然与景宁公主接触不多,但是曾听姐姐虞箫箫说过,景宁公主同他父皇一样,好美色,府上豢养了不少的面首。 为搏美人一笑,景宁公主更是不惜豪掷千金,满足那些美男子的需求。 情况所逼,虞笙笙也只好借慕北的色相来搏一搏了。 太子魏修己的帐子里,传出把酒言欢的热闹和炙肉分食的芬香。 经过侍卫通报,虞笙笙入帐后在众人的视线下,下跪作揖。 整个帐内,除了其它几名皇子和慕北以外,这次来参加狩猎的官宦子弟、贵女和公主们,几乎都聚在魏修己的帐子里。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叩见各位公主、几位皇子殿下。” 柳依依此时正坐在魏修己的身旁,她看到虞笙笙那狐媚样子,又想起昨日因她挨的那两巴掌,就气不打一处来。 想要让魏修己替自己出气,可看到魏修己看虞笙笙那粘腻的眼神,便只能作罢。 魏修己端着酒盏,眸中含笑地打量着虞笙笙,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慕将军呢?” 虞笙笙低头伏地,毫无半点慌乱地扯着鬼话。 “回太子殿下,慕将军和五殿下今日猎得一匹驯鹿,此时慕将军正在帐内准备燃火炙肉。想起昨日于景宁公主多有不敬,便吩咐奴婢前来相邀,想与景宁公主二人饮酒品肉,聊聊心事。” “哦?”,魏修己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 他看向景宁公主,道:“原来是找你的,花影。” 魏花影坐在席榻上,有些倦怠地靠着身后的婢女,语气散漫道:“慕将军还真是个善变的人,昨日还对本公主冷冰冰的,怎么今日就上杆子热情起来,要找本公主喝酒?” “回公主殿下,慕将军比较羞涩,平日里便不近女色,面对公主这样的尊荣身份,自然是不懂得该如何怜香惜玉,讨公主殿下欢心的。” “昨夜回去,将军一直过意不去,今日便想借此机会同公主陪个不是。” 魏花影来了兴致,身体前倾,手肘搭在案桌上,拄着腮,声音婉转地问道:“就我和慕将军二人?” 虞笙笙眼睛都不眨一下,点头肯定道:“对,就公主和将军二人。”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待在这种地方,本公主夜里确实无聊了些。” 魏花影起身,带着身后的丫鬟欲要离开,虞笙笙也准备起身跟上,却又被八皇子给叫住了。 “等一等。” 八皇子气势逼人地质问道:“你的衣服、手上,为何有血渍?” 虞笙笙心里咯噔一下,后悔她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可是出了何事?”,八皇子试探地追问道。 虞笙笙却浅笑嫣然,冲着八皇子点了点头,“回八殿下,将军让我处理鹿肉,就不小心溅了一身的血,手上也沾了一些。来得急,便忘了清理,不小心浊了殿下的眼,还请八殿下恕罪。” “别再废话了,让我的北哥哥等太久了。” 虞笙笙同景宁公主离开了帐内,八皇子看向魏修己,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虞笙笙跟在景宁公主身后走了一段距离后,景宁公主突然停下转身。 “说实话吧,慕将军让你找本公主,到底是何事?。” “请公主恕罪,是奴婢想要求公主救将军和五殿下一命......” 虞笙笙将事情的大致说了一遍,景宁公主听后,扯唇嗤笑道:“五皇子跟我同父异母,慕将军又不是我的男宠,本公主凭什么要救他们。” “凭......”,虞笙笙眨了眨眼,能想到的理由也就那么一个。 “凭慕将军长得好看。” “我公主府上,好看的男子多着去了。” 虞笙笙抿了抿唇,又硬着头皮小声反驳道:“可是,奴婢猜想,公主府上的美人中,定是没有慕将军这样的。” 景宁公主被逗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还真被你说中了,没想到还挺懂本公主的,快带路吧。” 虞笙笙将景宁公主带到了慕北的帐子里。 此时,慕北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五皇子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守在一旁的小柒和另一名侍卫急得团团转。 景宁公主来到慕北身旁,指尖在慕北俊美无俦的面颊上轻轻划过。 “这美人若是死了,就可惜了。今日,北哥哥可要记得,你可是欠了本公主的一个恩情。” 半柱香后。 在景宁公主贴身侍卫的护送下,将军府的马车和五皇子的马车,悄然离开了山脚下的营地,快马加鞭一路朝着都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而潜伏在四周的刺客,收到营地里发出的信号弹后,也纷纷从暗处现身,跳上马背,扬鞭紧追其后。 第26章 虞笙笙,你这是何必 信号弹发出没多久,景宁公主的马车又极其低调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营地。 无月的冷夜,漆黑的林间,马车脚不停息地奔驰着。 而华丽奢靡、飘着女儿香的马车里,正挤着四个人,昏迷不醒的慕北和抱着他的虞笙笙,还有身负重伤、面色惨白的五皇子,以及五皇子的侍卫。 唯有外面赶马车的人,是景宁公主武艺高强的暗卫。 刚才派走的那两辆马车,其实都是空的,为的只是引开对方的注意。 不知道先走的那两辆马车,未能他们争取多少时间,又能耗掉对方多少的战斗力。 对于这招金蝉脱壳,虞笙笙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说实在的,她觉得风险很大。 若是那些暗杀的刺客调头追来,光靠一个暗卫和一个负伤的侍卫,又能有几分胜算。 虞笙笙心里打鼓,可又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 慕北腹部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虞笙笙用力按着那处伤口,尽量让他的血少流一些。 怀中的慕北一直昏沉沉地睡着,体温也在一点点地冷下来,虞笙笙脱下慕北的那件黑色大氅,盖在他的身上。 刺客随时会追上来,虞笙笙的心就像现在刀尖下一样,紧张得身体都在跟着抖。 她时不时地支起木窗,探头看向外面的夜,确认到都城的距离。 路旁的枯树宛如魔鬼一般,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势要拦截马车的前行,而远处的群山连绵,宛如蜿蜒的黑色蛟龙,重重叠叠地向远方涌动着。 寒风在窗边如鬼泣般呜咽着,为这不太平的夜里,又徒添了几分诡异和不安。 应该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入城了。 进了都城,就安全了。城内有金吾卫夜里巡逻,那些刺客定然是不敢在天子脚下随意下手的。 就在虞笙笙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骏马一声长嘶,马车轰地一下,猛地倾倒,在路上侧翻滑出了半丈多远,连带着车里的四人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紧接着,箭矢接连破空而来,嗒嗒嗒地带着一阵阵嗡鸣,全都射在了马车的木板上。 甚至有几只直接穿透木板,箭矢与虞笙笙的耳边擦过。 “糟了,有人追上来了。”,公主的暗卫大声惊呼,提着剑抵扛在外面。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急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愈发地清晰。 虞笙笙拖着仍昏迷不醒的慕北爬出了马车,五皇子和那侍卫紧随其后。 跑是跑不动了。 很快,几个蒙面黑衣人骑着马将他们五人围住,厮杀正式开启,场面混乱,且险象环生。 暗卫受公主的指令,尽忠尽职地护在虞笙笙和慕北的身前。 虞笙笙则搀扶着尚还昏迷的慕北,四处躲闪。 对危险极其敏感和警觉的慕北醒来了。 他看到身旁的少女,一边怕得直流泪,一边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守在他的身边。 慕北觉得,虞笙笙真是个傻子。 他每日那么对她、折磨她,她还傻乎乎地在这里保护他。 浑身乏力之下,慕北根本没有力气撑起身子来,可他还是伸手欲要推开虞笙笙,并吃力地吐着那几个字。 “滚开,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虞日重。” 虞笙笙根本无瑕去听慕北含含糊糊地在说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提防着周身。 即使武功再高强,暗卫也是寡不敌众。 有名刺客趁着暗卫处于下风之时,纵身一跃,就朝虞笙笙提剑刺来。 “啊”的一声尖叫,虞笙笙用手臂护住了头,结果怀中一轻,那本该砍下来的剑却没了后续。 她抬眸望去,昏暗的夜色下,慕北背对着她,狠狠地掐着刺客喉咙,带着一股劲风,将那黑衣刺客按倒在地,转手夺过长剑,干净利落且没有半分迟疑地刺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明明刚才还半死不活的人,一转眼就成了一头勇猛无比的野狼。 “躲到车里去,莫在这儿碍事。” 慕北捂着腹部的伤口,神色狰狞,紧要的牙关里迸出低沉沙哑的话语。 为了不让其它搏杀的人分心,虞笙笙摸着黑,紧忙爬进了马车之中,躲在那里观察着外面的形式。 慕北明明受了重伤,可他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一手提着冷剑,踉踉跄跄地朝那群人杀去。 他是战场上最勇猛的将军,他靠着自己的坚强意志,就如此时这般,从凄惨痛苦的过去走到了此处。 一个多次从死亡边缘爬出来的人,又怎会惧怕死亡。 正因为不惧怕,才更加地无畏。 追来的刺客也被杀疯了的慕北所震慑,看着同伴一个个在他无情的剑下倒下,剩下的三人终于上马仓皇逃去。 刺客留下的马恰好成了他们赶脚的工具。 虞笙笙骑在马背上,用衣带将慕北与自己牢牢绑在一起,随后抓紧缰绳,扬起马鞭,便朝着那屹立在黑暗中的都城飞驰而去。 耳边冷风烈烈,打在脸上好像刀割一般。 慕北双手无力地垂在虞笙笙的腰间,头则埋在她的肩头,几乎奄奄一息。 慌乱间,虞笙笙听到慕北同她说:“虞笙笙,你这是何必,我死了,对你和虞日重来说,岂不是件好事。” 虞笙笙没有回话,坚定的眸眼始终盯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城门。 终于,在公主的令牌下,一行五人顺利入城,径直骑马来到了五皇子的府上。 先行通风报信的侍卫找已去宫中找来了太医,见慕北终于有救时,虞笙笙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瘫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发现衣衫早已被汗水打透,额前的碎发也跟水洗了似地,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 回想今夜的种种,虞笙笙仍心有余悸。 过了许久,太医从房内出来。 “五殿下的伤口未伤到要害,已经处理妥当。只是,慕将军伤口较深,血是暂时止住,但不知道伤口会不会发炎,还需观察修养几日。另外,慕将军身后中的箭确是有毒,好在处理得及时,老夫开些解毒的方子,应该便无大碍......” “多谢太医。”,虞笙笙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位。 她来到慕北休息的房间,在他的床边探头瞧了瞧。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此时脸上还没有半点血色,连带着薄唇也泛着白,徒添了几分孱弱的病态美感。 见慕北额头上冒了密密的一层冷汗,虞笙笙找来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 常年死里逃生、兵戈生涯,早就锻炼了慕北极其敏锐的警惕性。 纤长的睫羽微动,那双凤目缓缓睁开。 第27章 还你慕家一条人命 慕北抬起手,虚弱无力地握着虞笙笙的手腕,全靠骨肉的重量将虞笙笙的手从额前坠开。 凤眸沉亮如水,在烛光的光影下,定定地望着虞笙笙。 “我是来寻仇的,你为何救我?” 虞笙笙眸光清亮,冲着他扬唇一笑:“还你慕家一条人命。” 慕北哼笑,却因牵扯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他倒吸一口冷气,暗哑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日后你定会后悔。” “日后,折磨、羞辱我时,你定要少算一条人命。” 烛火明灭,两人目光交织,各自沉默思量着。 慕北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虞笙笙一边流着泪,一边握着匕首守护他的画面。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内心是惊诧和感叹的。 明明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可骨子里却总是带着一股子劲儿,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她可以哭,但是绝不认输。 慕北心中惆怅,若她不是虞日重的女儿,该多好。 可是,他又想不清楚,若她不是虞日重的女儿,又会好在哪里? 熬好了汤药,虞笙笙端来喂慕北。 怕烫到他,她都是先吹一吹,才递到慕北的嘴边。 慕北看着虞笙笙,喝了一口药,语气平平道:“虞笙笙,你难道就不希望我死嘛?” 虞笙笙点了点头,回答得倒是诚恳。 “希望,每当将军想法子折磨、侮辱我的时候。” 慕北鼻腔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继续喝着递到嘴边的药,而视线片刻都不曾从虞笙笙那两瓣唇上移开。 沉静的房间里,昏黄的烛火摇曳。 暖光打在少女的侧脸上,仿若给她罩了一层纱,朦胧而婉约。 那红唇微微嘟起,吐出香软的气息,为他吹凉那微烫的药汁。 慕北喉结滚动,眼前又浮现出虞笙笙趴在他的肩背上,给他吸出毒血的画面。 湿润的触感犹存,伤口开始发痒,一股灼热开始向全身蔓延,带着两抹绯红爬上他的眼角,为他惨白的面色凭添了两笔妖媚般的艳色。 美好健硕的身体打着绷带,绑带上的几处还洇着鲜红色。 那结实宽阔的胸膛,肉眼可见地上下大幅度起伏着,慕北只觉得心跳没由来地加快,喉间发烫,嘴唇发干,有种要烈火焚身的错觉。 偏偏虞笙笙给他喂药时,不小心手抖,仍有些发烫的汤药滴在了慕北腹部的伤口上,疼得慕北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 虞笙笙慌乱地放下药碗,拿出帕子一边擦,一边低头给慕北腹部的伤口吹气,害怕那滴药烫到他。 慕北强压着眼中的隐忍,紧忙抓起虞笙笙的手,一把将她扯开。 他面色沉冷,声音也像瓦片上的霜,没有任何情绪。 “出去!”。 虞笙笙后知后觉,瞧着他腹部伤口的位置,白嫩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适才是她太过心急,竟忽略了男女之别,无意间举动过于暧昧亲密,实有不妥。 她颔首作揖,紧忙转身离开。 可人刚走到房门口,却又被慕北给叫住了。 “等下。” 虞笙笙回身停在那里,瞧着床上的人耳朵也是红得要滴血。 “将军还有何吩咐?”,虞笙笙故作淡定地问。 “你是如何说服景宁公主出手相助的?”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一问,呛得虞笙笙一口气没喘顺,咳嗽了大半晌。 虞笙笙哪敢说是用他慕北的色相换来的。 她敛起眼中的惊慌,背挺得笔直,端的仍是那惯有的端庄,淡声回道:“回将军,没用什么法子,只是去找景宁公主说了你和五殿下的境遇,她便同意了,想来是景宁公主欣赏将军吧。” “景宁公主会这般好心?” “……”,自然不会。 “以后莫要再做这类求人的事。” 虞笙笙暗中腹诽,觉得慕北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可是脸上却平静如水,微微颔首回了声:“诺。” “五殿下的府上莫要乱跑,天一亮我们就回府。” “诺。” 打发走了虞笙笙,慕北强忍着肩膀上的伤痛,一勺勺地喝着汤药。 方才虞笙笙喂他时,不觉得这药苦,现在自己喝,却发现这药苦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慕北干脆地将那碗苦药一口全灌了下去。 好在良药苦口,唇喉间的苦涩,倒是将他体内升起的那股小邪火,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 回到将军府后,婢女小柒已被景宁公主的人给平安送了回来。 慕北伤势比较严重,是以,五皇子让慕北告假休息,在府上静心疗养,其它事宜自会找人调查处理。 只是,自从回到这将军府的几天后,虞笙笙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当天不让她在左右侍奉,她虞笙笙还是能理解的,以为是慕北念在她救了他一命,所以大发慈悲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连续几日下来,虞笙笙从未踏进慕北的书房、卧房半步,就连暖床的事情,也都由汤婆子代劳了。 按理说,这对虞笙笙来说,是件好事。 慕北不找她的茬,不折磨她,她在这里日子也好过些。 可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慕北,虞笙笙不明所以地,心里头感觉空落落的。 她心不在焉地扫着院子,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慕北的葫芦里现在又是卖的什么药? “小笙,不好了,柳尚书来咱们府上,说要找你和将军讨个公道。” 小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起虞笙笙的手,就往前院跑,“快别扫院子了,咱们去看看。”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以柳依依那不依不饶的性子,虞笙笙早猜到柳尚书会来问罪。 父亲任吏部尚书时,柳尚书就与父亲关系不好,这次那柳依依因她虞笙笙被慕北抽了两巴掌,同样爱女心切的柳尚书怎会轻饶了她。 前院,花厅内。 慕北穿着一声藏青色的窄袖衣袍,黑发高束,神态悠闲,姿态倦懒地倚坐在太师椅上,一只腿还踩在椅边儿上。 若不知他是个勇猛杀敌、震慑八方的将军,乍一看去,妥妥的一个冷面纨绔。 柳尚书坐在下方,瞧着慕北那一身的傲慢,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见慕北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迟迟不说话,柳尚书终于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捋着胡子,老生常谈了起来。 “老夫今日来慕将军的府上,是想为小女柳依依讨个公道。” “她乃未来太子妃,又与慕将军并无仇怨,慕将军打小女的那两个巴掌,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老夫念慕将军少年英才、功勋显著,在边陲奋勇杀敌,为我朝安宁抛头颅洒热血,可不跟天子殿下和圣上来讨这个公道,但只请慕将军能给老夫一个说法,并向小女赔个不是。” 第28章 慕北总躲着她 慕北把弄手中的匕首,漫不经心地同柳尚书聊着。 “那请问柳尚书,你可知本将军为何打了你女儿柳依依?”, “这个老夫自然是知晓的,我也是在了解事情经过后,才来慕将军府上讨个说法。据说,是因为我女儿柳依依打了在将军府上做事的奴婢,虞笙笙。” 慕北用指腹弹拨着匕首的刀刃,拖着慵懒的调子问:“那柳小姐又是为何要打我慕北的奴婢?” 柳尚书拿起热茶,用茶盖子撇了撇茶浮,拿出了老学究絮絮叨叨的本事。 “那是因为,虞笙笙有意撞倒了我柳府的奴婢,并害那奴婢伤到了手。而我女儿柳依依自小心地纯良,善待府上的下人奴婢,见自己的贴身奴婢被人欺负,她自然是心疼的。” 柳尚书又捋了捋胡子,自恃清高道:“奴婢虽身份卑微,可也是人,也有尊严,奴婢被欺负替他们讨个公道,那自是应该的。我家依依只是想让虞笙笙给我的奴婢道个歉、赔个不是就了了的,谁知虞笙笙却拒不认错。于是,小女才下手教训了她,想着也是替慕府教教虞笙笙该怎么做一个奴婢。” 慕北听得打了个哈欠,又掏了掏耳朵,对柳尚书的废话连篇甚是厌烦。 他挑眉疑惑道:“那按柳尚书的说法,柳依依可以心疼她的奴婢,我慕北……就不能心疼我的奴婢?” 柳尚书笑呵呵地捋着胡子,“既然是奴婢间的纠纷,何须慕将军出面。” 慕北抓住字眼,拿着匕首在手里耍了个漂亮的刀花,懒洋洋地痞笑道:“是啊,奴婢间的纠纷,又何须柳小姐出面。那柳小姐能出面,我慕北又为何做不得?柳尚书,世上哪有你这样讲道理的?” 虞笙笙站在花厅外,隔着半丈远,都能瞧见那柳尚书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他吹须瞪眼,指着站在花厅门外的虞笙笙,大声反驳道:“那是因为她欺负我府上奴婢在先。” 慕北的目光像支冷箭一般,看向身侧的小柒。 “小柒~~你来柳尚书说说,那天是到底谁先欺负的谁?” 小柒就算想偏袒柳依依那侧,迫于慕北的威严,也登时没了心思。 “回将军,那日,那日……是柳府的奴婢非要强迫虞笙笙给柳小姐下跪,挣扎间,虞笙笙才不小心推倒了那奴婢。” “听到了吗,柳尚书。” “口说无凭,你自家府上的奴婢,当然向着虞笙笙说话。” 慕北被气得没了脾气,挠了挠眉头,有些无奈地勾唇邪笑。 “那柳府的奴婢,不也有同样的嫌疑。” 柳尚书被怼得哑口无言,你你你你了个半天,最后只能指着慕北的鼻子说:“那你也不能打我女儿两个大耳刮子啊,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不打两个,那打几个?”,慕北脸色骤变,阴沉得风雪天似的,“首先,我慕北的人都敢打,她柳依依真是好大的胆子;其次,她还敢拿柳尚书来威胁本将军,她柳依依更是好大的胆子!” 他鼻腔哼笑,眼底却是透着慑人的寒意,“柳尚书,两个巴掌,不多了。” “慕北,你~~念你年轻气盛,老夫才在这里和和气气地讲道理,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为个贱婢敢与老夫顶嘴,那我就去找太子殿下,找圣上,在朝廷上弹劾你。” 慕北起身,拿着匕首耍着刀花,走到了柳尚书身前。 他双手拄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垂眸看着身下的老臣,嗓音低沉地重复道:“贱婢?谁准你叫她是贱婢的?” 慕北猛地抬起匕首,将匕首插在了椅背上,距离柳尚书地耳朵只差分毫,吓得柳尚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有两腿抖个不停。 外面围观的下人们,见此自是唏嘘不已,觉得自家将军为了维护下人,竟如威武霸气,也实属罕见。 慕北舔了舔下唇,邪气的笑意中带着几分狠戾。 “堂堂柳尚书的千金,还未与太子成婚,便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仗势欺人,居高自傲。试问,这点德行,待太子登基,岂能配得上本朝皇后的称号?” 慕北冷幽幽地哼笑了一声,高挑的凤眸眼尾挂着轻蔑。 “柳尚书自管去朝上弹劾,我慕某可是很期待呢。” 慕北缓缓起身,坐回了太师椅上。 “本将军倒是要瞧瞧,到底是我将军的位置坐得久,还是柳小姐的太子妃之位更稳呢?天下聪慧的美人多着去了,朝中大臣里想送女儿入东宫的比比皆是。你家柳依依那货色,还不是捡了虞笙笙的漏才能当太子妃的,不然,还不是东宫的一个妾室。” 柳尚书在慕北这里没讨到半点好处,吃了一顿憋,愤愤地甩袖而去。 慕北起身离开花厅,从虞笙笙身边经过时,却瞧都没瞧她一眼。 虞笙笙追上前去,紧跟在慕北身侧,“今日多谢将军,是虞笙笙给将军惹了麻烦,我愿意受罚谢罪。” 慕北冷着脸,不说话。 从花厅去书房的路是九曲回廊。 慕北步子大,走得很快,虞笙笙跟在后面几乎是用跑的。 她不懂,慕北为何在刻意地躲着她。 “将军……” “慕将军……” “慕北!” 虞笙笙小心翼翼地轻声唤着他,声音清透悦耳,宛如泉水叮咚,却扰得人心神不宁。 慕北猝然站住,背对着虞笙笙冷声喝止。 “退下,别跟着我。” 说完,他终身一跃,直接翻上了长廊的廊顶,彻底甩开了虞笙笙。 慕北之所以躲着虞笙笙,是源于他受伤回府后的那日夜里,又做了个荒诞至极、魔幻无比的梦。 梦里面,他裸露着上身躺在床榻上。 虞笙笙则穿着那个藕荷色的肚兜,缠绕在他的身上,吮吸着他臂膀上的箭伤,然后又蜻蜓点水般地亲吻着他身上的每处伤痕,她的唇一寸一寸下移,最后那两瓣湿软落在了他的下腹。 不仅如此,在梦里,虞笙笙还用一双泛着水汽的眸眼看着他,一声一声地娇喘地唤他慕北哥哥。 触感湿滑温软、声音娇嗔魅惑。 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得醒来时,慕北都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慕北觉得小柒说得对,虞笙笙她就是狐媚子,定是学了什么勾人的法术。 他自责无比。 痛恨自己怎么能梦到仇人的女儿,还是拥在一起亲呢缠绵。 这梦若是让父亲和兄长知道了,岂不是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慕北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定时那几日他伤口发炎,头脑发热给烧得糊涂了,再加上虞笙笙每日都在他眼前晃悠,这才一时乱了他的心神。 第29章 慕北你是不是不行 是日,冬至。 都城的夜里,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装点着这凡尘俗世。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昔日喧闹繁荣的都城银装素裹,在蜿蜒灯火的映衬下,俨然成了月宫里的琼楼玉宇,清寒岑寂之中,又透着气势逼人的宏伟。 街坊小巷上没什么行人,安安静静的,着实比不上万花楼里此时的热闹。 “我说慕北,你今日怎有这般好兴致?想我往日唤你来这种地方,你都嫌弃得不得了,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慕北慢条斯理地饮下一杯清酒,手拄着太阳穴,目光幽幽地看着花楼女子动作娴熟地给他们温酒、倒酒,心中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回道:“看之遥兄常常来这里寻欢,便心生好奇,想着来这里瞧瞧,到底有什么好的。” 五皇子魏之遥与慕北,既是君臣,亦是益友。 自打慕北去西北边塞投奔他后,时至今日,慕北已跟随他数余载。比起其他人,魏之遥更加了解慕北是什么性子。 魏之遥低头刮了刮怀中美人的鼻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试探道:“来这里寻欢的人,通常不是贪图美色,就是借酒消愁。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慕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烦心事,有些难以启齿。 魏之遥眼神毒辣,见慕北沉默不语,便又继续说道:“今日不谈国事,只谈风月。你我生死相共这么久,又是表亲,有什么想不通的,大可跟我说一说,或许,能指点你一二。” 慕北摩挲着手中的玉制酒盏,半晌后,终于开了口。 “梦。” “梦?”,魏之遥重复道,“什么样的梦?” “梦里有个女子......”,慕北又猛灌下了一杯酒,将后面不堪入耳的话,顺着那口烈酒,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魏之遥虽只听了半句,却顿时了然。 “你如今已是弱冠之年,若是当年舅舅未蒙受冤屈,想你现在,也早已娶妻生子。就算是未娶妻,也是张罗婚事的时候。” 慕北凤眸微眯,有些不解地看向魏之遥,“什么意思?” 旁侧给慕北斟酒的花楼女子忍不住捂嘴轻笑,一语点破:“公子这是想女人了啊。” 魏之遥听了哈哈大笑,“说实在的,你向来不近女色,我曾经还真怀疑过,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 慕北听了,突然茅塞顿开,想通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会梦到虞笙笙,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想女人了,无关其它。 回想这七年来,为了能替家人报仇,他每天过着隐姓埋名、刀尖舔血、忍辱负重的生活,哪有多余的闲心去想男女之间的情事。 古人云,饱暖思淫欲。如今他已替父亲洗清冤屈,大仇得报,忽然在那方面开了窍,也是理所当然的。 五皇子魏之遥心领神会,立马让人叫来了万花楼的老鸨,扔了两个大银锭子在桌上。 “去把万花楼的花魁,给我请来,让她今晚好好侍奉这位公子。” 一杯酒的功夫都不到,万花楼的花魁就来到了慕北与魏之遥所在的雅间。 花魁生着一对极其勾人的狐狸眸子,她拿着团扇挡在脸上,半遮半掩下,眸光流转,妩媚得勾魂夺魄。 魏之遥抬手指向慕北,“你要服侍的公子,是他。” 从一进屋,花魁视线就从未离开过慕北,眉目含情地仔细打量着他。 他长眉绵邈,凤眼微狭,顾盼间落落清辉,宛如天上下凡的谪仙,可以说,是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能与这样的男子风花雪月一场,反倒是她这个花魁赚到了。 她扭动着腰身,朝慕北缓缓走来,一袭红纱襦裙下,酥胸半露,丰满妖娆的身姿,凭任何男人瞧见,都会血脉贲张。 “公子~~” 声音软糯轻柔,让人如在云霄。 慕北瞧着眼前的花魁,脑子里却迸出虞笙笙那张清透雪白、未施粉黛的小脸,还有那双黑白分明、澄澈水润的眸子。 他紧忙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影子甩散。 慕北对花魁视而不见,他浅浅勾唇,低头瞧着杯中酒,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薄情。 “这万花楼的酒,着实烈得很,醉得我都有了幻像。” 又是一杯酒入喉,辣得慕北眉峰微耸,唇线紧抿,绷得他的下颌如刀削一般地棱角分明。 花魁见了更是喜欢得要紧,很想与其亲近亲近。 “那公子就饮杯花茶吧。” 她心思玲珑,当即给慕北倒了一杯茶,亲自拿着杯子送到了慕北的唇边,“公子请。” 慕北接过花茶却放在了桌上,淡声问道:“姑娘都会什么?” “公子想要什么,我就会什么。” “哦?” 慕北胸腔微颤,哼笑了几声,他慵懒恣意地靠坐在席榻上,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 “爬上来,然后......,叫声慕北哥哥听听。” 花魁娇羞地笑了笑,并照着慕北要求的,扭动着水蛇腰攀上了慕北修长劲瘦的大腿,娇柔地连唤了他几声“慕北哥哥~~”。 慕北定定地看着在他腿上搔首弄姿的美人,却心如止水,身体没有半点异样。 他频频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对,不对。” 根本不是梦里的那种感觉。 花魁睁着一双狐媚眼,娇滴滴地疑惑着:“公子,是哪里不对?” “硬不起来。” 花魁故作娇羞地笑道:“我可以帮公子啊。” 慕北仰头长吁了一口气,随后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开了花魁。 他手指揉搓着额头和双眼,甚是疲惫地言道:“无趣!” 花魁嗔怪道:“是我无趣?还是公子不行?” 慕北冷眼瞥了花魁一眼,又猛灌了自己一杯酒,并未理会那后半句的质疑。 不行? 他可知道自己真是太行了。 但只是在虞笙笙当他面脱衣服,在他梦里出现勾引他的时候。 魏之遥这下真是弄不懂慕北了,他一侧眉头微挑,发自肺腑地问道:“你确定,你梦到的......是女人?” 慕北目光冷如寒冰:“......” 正在这时,魏之遥的侍卫进来传信,“一切都已按殿下和将军的吩咐布置妥当,上次追杀我们的那群刺客,此时就埋伏在附近。” 慕北起身,走到阁窗前。 他推开高阁的雕窗,刺骨的寒风便卷着大片大片的雪,飞涌地闯进了炭火融融的屋内。 几片雪花旋入煮茶、煮酒的壶里,瞬间又化成了袅袅的水汽。 慕北遥望着白色的都城,脸上泛起阴邪鬼魅的笑容。 他道:“良辰美景,宜见血、宜杀人。” 第30章 虞笙笙,我给你两条路 寒风裹挟着雪花,飞入将军府长长的游廊下,在廊内铺了浅浅的一层白。 廊顶吊着的几盏八角纱灯,被寒风吹得旋过来,又转回去,带着地上的光影也跟着来回晃动。 虞笙笙站在房门前的廊檐下,伸手接着漫天飞雪,独自想着心事。 父亲流放在塞北极寒之地,无法书信,也不知过得如何。 而今日冬至,亦是姐姐虞箫箫的生辰。 虞府被抄家之前,姐姐虞笙笙刚怀上龙种不久,本该是被圣上倍加宠爱的时候,却因为父亲的罪名,被打入了冷宫。 这一晃,姐姐的身孕也有三个多月了。 也不知她在冷宫里,有没有炭火烧,有没有厚被子盖,吃得如何,有没有人照应着。 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留了疤的掌心里,很快就化成了小水珠,滋养着她生根发芽的一个念头。 她要想办法进宫,去看看虞箫箫。 再过月余,便是除夕。 圣上每年在宫中都会举办宫宴,与群臣同乐,辞旧迎新。 而宫宴,便是她唯一能进宫去见姐姐的机会。能求到并帮她进宫的人,思前想后,目前也只有慕北。 得想想讨好慕北的法子。 虞笙笙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忧郁。 该如何讨好一个阴晴不定、心思又难以琢磨的慕北,着实是个大难题。 绞尽脑汁想了大半晌,虞笙笙也没想到讨好慕北的法子,察觉到夜色已晚,便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都城某个昏暗的角落里,刚刚上演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下雪的夜,对于慕北来说,太适合杀戮了。 白雪与鲜血的强烈冲击,总是能激发出他体内最痛苦的记忆。 他一边砍杀着那些刺客,脑海里一边浮现出兄长惨死、他为救父亲而第一次杀人的场景,同样也是这般寂静无声的雪夜。 过往的伤痛一点点地浮出水面,如一条恶龙,在慕北的心中翻腾叫嚣,搅起大浪滔天的恨意,将他变成了一个嗜血残暴的疯子。 寒光剑影下,尸体七扭八歪地躺在雪地上,没多久就被五皇子的人抹去了痕迹。 清冷的空气加重了鲜血的腥气,刺激着慕北的每根神经,让那杀戮后的癫狂和肃杀的戾气,萦绕在他周身,久久不能散去。 他需要散一散这浑身的杀气和微醺的醉意。 慕北提着带血的剑,在漫天飞雪的夜色之中,无念无想地朝着将军府一步步走去。 那剑尖滴着血,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在慕北的身后开成了一长串的血色之花,妖冶又诡谲。 回到府上,慕北没有回卧房,也没有去书房,而是来到了虞笙笙的房前。 这世上,对他来说,似乎只有这里是那一方净土。 清澈明润的眸眼,一尘不染的清丽面容,看一眼,似乎便能涤走内心的污痕。 人啊,活着活着,终归活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样子。 这七年来,他从尸体鲜血中走来,手上沾染了的鲜血,是他这辈子都洗不掉的肮脏。他需要看看那双澄澈沉静的眼,来净化下残留在视线中的血色,来安抚他内心癫狂的杀气。 房内,虞笙笙躺在床上,尚未入睡。 她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且渐行渐近,最后在她门前停下。 黑暗之中,除了视觉,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她屏着呼吸,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半晌,只听她挂上的门闩被人用什么东西挪动着,不消片刻,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虞笙笙从枕头下面摸出匕首,紧紧地握在胸前。 门外的寒风涌进,清寒的空气中,混杂着酒气、腥气和那熟悉的冷松香。 是慕北。 虞笙笙不知缘由地暗松了一口气,紧握匕首的力度也跟着松了下来。 “起来,侍奉本将军沐浴。” 剑身敲打着床沿,慕北又是那高高在上的冷漠调调。 虞笙笙从床上爬起,乖顺地应了声诺,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先行跑去了浴池。 没多久,浴池上方便是水汽蒸腾。 慕北褪去了溅满鲜血的衣衫,泡在温热的池水中,总算是有了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真实感。 回头瞥向角落里低头不语的虞笙笙,未能瞧见那双眸子,心中很是不快。 “过来。” 慕北语气冷冰冰,仍残留着少许的杀气。 虞笙笙乖顺地来到水汽氤氲的池边,规矩地在他身旁跪下,轻声道:“将军请吩咐。” 慕北眉头紧蹙,目光森冷地瞧着虞笙笙。 还是没有看到她的眼睛,在他面前,总是低着个头。 “把头抬起。” 虞笙笙慢慢抬起头来,暖黄的灯烛下,一双明丽空灵的眼似乎沾染了几分潮气,湿漉漉的,勾魂动魄。 慕北的凤眸幽深,淡薄疏离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的脸上,那视线宛若透明的蛛丝,游走在她的眉眼、鼻尖、嘴唇和白嫩的细颈间。 他心跳出奇地加快,梦里的那种欲望,如冰雪融化的河流,开始在身体里涌动、咆哮。 醉意和杀戮后残留的疯癫,封印了他该有的理性,也让他暂时遗忘了仇人女儿的身份。 原始欲望的驱使下,慕北抬起粗壮的手臂,轻轻一揽,就将虞笙笙揽入了池中,并下手用力扯开了她的衣衫。 紧接着,便是如骤雨般细密急促的亲吻,霸道、强势,让人应接不暇。 虞笙笙的双手被慕北反剪在身后,挣扎不开,只能任凭那焯烫的气息和湿热扑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惹得她呼吸紊乱,身体紧绷。 腰间的大手,开始野蛮地向上探索。 慕北就像是一个饿疯了的猛兽,试图在她身上汲取最鲜美的血肉。 虞笙笙的手摆脱束缚,奋力挣扎,不停地拍打着慕北。 “将军,放开我!”, “放开我!” “慕北!” 啪地一声,虞笙笙用尽全力猛地扇了慕北一巴掌,这才将那人从疯狂的边缘拉了回来。 慕北气喘吁吁地看着虞笙笙,眸底跟淬了冰似的,让人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修长的手指钳住虞笙笙的脸颊,他冷蔑地笑道:“虞笙笙,我给你两条路,在我府上给我当妓和去官窑当妓,你选哪个?” 第31章 慕北,求你放过我吧 虞笙笙流着泪,却毫不示弱地咬牙说道:“我选择死。”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而是让你生不如死。” 虞笙笙用力挣开慕北的手,情绪接近崩溃地大哭道:“慕北,够了!求你了,放过我吧。”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在慕北面前,嘶声力竭地大吼着。 “我母亲死了,我父亲也被定罪流放,我姐姐也失宠被打入冷宫,我虞笙笙在这里给你当牛做马,我们虞家几乎已经家破人亡了,到底还要怎么样你才满意?欠你们慕家的,这样还不够吗?” “你觉得够吗?”,慕北的愤怒也冲到了极点,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如果你看到慕蓉的尸体一丝不挂,遍体鳞伤地躺在冰冷的床上,身上是不同男人留下的痕迹,你觉得你们家人还的那些够吗?” “如果你看到我母亲上吊自杀,却被官窑的人扔在冰天雪地的野外,你觉得你们虞家人受到的那点痛,够还吗?” 慕北的嗓音沙哑,话语却是一声高过一声。 “如果你看到我兄长为了我和父亲能活着逃走,被人活活砍了数十刀,却抱着那刺客的腿不放,你觉得你受的那点委屈,够还吗?” “如果你看到,我兄长直到死,身上都带着虞箫箫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你觉得她在冷宫吃的那点苦,够还我兄长的深情吗?” 慕北红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薄唇颤抖,连说出的话都带着脆弱的颤音。 “你们虞家贪慕虚荣、攀强附势,先有虞箫箫背叛兄长嫁入后宫,后有你父亲暗中算计构陷,虞笙笙,你虞家给我们慕家带来的伤痛,这辈子还得清吗?” 虞笙笙听得愣在了那里,慕北说的话,在她眼前形成一个个悲惨可戚的画面。 那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人间悲剧。 过往的七年,她过得无忧无虑,可是慕北,却是在人间炼狱里独自承受着痛苦,饱受折磨。 比起自己,好像眼前的人更需要安慰。 池水泛起涟漪,响起微弱的水声,虞笙笙上前,将慕北抱在了怀里。 掌心触及之处,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一辈子都磨灭不掉的伤害。 她脸贴在慕北的胸口,一遍遍地轻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最终,少女在池中踮起脚尖,这次轮到她,用细密的亲吻,安慰内心伤痕累累的慕北。 少女的轻吻宛若冰山上流下的泉水,清甜甘醇,沁人心脾,有这种治愈的奇效,让人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情绪得到发泄,醉意、杀气和怨恨,似乎也都随着那些话语和泪水消沉流逝。 两个湿漉漉的身体相拥在一起,暧昧旖旎氤氲在池水的热气之中。 慕北的吻若即若离,鼻尖蹭着鼻尖,如梦呓般低语。 “在皇山密林那晚,何必救我。我死了,你就不会受这般委屈。” 虞笙笙以沉默回应。 她闭着眼,感受着唇瓣、肌肤和那薄唇间的每次触碰。 慕北的吻是滚烫的,正适合这个寒冷的雪夜。 可他的吻却又是细腻轻柔的,就仿若那初春的濛濛细雨,润物无声,滋养着虞笙笙那个刚刚萌芽的春心。 两人呼吸缠绵,唇舌交缠。 终是慕北克制地移开了唇,在她的耳边粗重喘息道:“虞笙笙,我慕北并非正人君子,你要是现在不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好说。” 虞笙笙睁开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双满含情欲的眸眼,漆黑幽深,沉醉迷离。 他脸上的水珠顺颊而下,滑过他纹理紧绷的肩膀和剧烈起伏的胸怀,又顺着腹肌的纹理,与汗液汇聚成流,坠入水汽缭绕的池水中。 男人的身体绷得很硬,因过度克制,使得身上的肌肉都青筋凸起,仿佛一头伺机潜伏的猛兽,只待猎物稍有松懈,便会猛扑上来。 虽然虞笙笙是今年及笄,可对男女情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早年姐姐虞箫箫嫁给圣上时,在母亲给姐姐准备的嫁妆里,她便瞧过一个小册子。 再加上,偶尔也听过家中下人的墙脚,对那些事,虞笙笙也是略知一二的。 抬头再对上慕北满是欲求的眼,虞笙笙当即清醒了许多,她连忙爬出了水汽蒸腾的池水,顶着屋外的寒气,穿着湿透了的衣裙跑回了房间。 酒气已醒的慕北此时却是欲火焚身,方才的暧昧缠绵在脑中迟迟不肯散去,欲望得不到发泄,他便只能自己在池中纾解。 沐浴更衣后,他去到书房,在慕家四口人的牌位前,自罚跪了大半晌。 另一边,虞笙笙换好衣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她从未想过,慕家人死得竟是这般悲惨。 她更想不通,她与慕北这样到底算什么? 若说是两情相悦的男女,慕北哪有喜欢她的迹象或表现,更何况他们之间隔着家仇。 若说她是慕北偶尔用来玩弄的婢女,亲密时似乎又夹杂着玩弄以外的感情。 慕北誓要折磨她、羞辱她,让她生不如死,而她虞笙笙,现在却觉得慕北可怜? 虞笙笙连自己都弄不懂了,她这是喜欢受虐吗? 鹅毛大雪一直下到后半夜,积雪压得窗外的枝头发出微微的脆响。 而房内的虞笙笙,也终于入了梦。 梦里,她回到了八岁那年。 她跟着母亲、姐姐去慕府探访玩耍。 母亲同慕夫人聊着天,姐姐则跑去找慕平哥哥,只有她与慕蓉跑去慕北的书房,缠着他陪她们踢毽子。 可是慕北说要练字,没法陪他们玩,慕蓉生气一走了之。 而虞笙笙便站在一旁,抱着慕府养的白色兔子,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慕北。 她觉得慕北哥哥的睫毛好长,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怎么瞧都觉得比慕平哥哥好看多了。 好看的东西,她都想拥有。 于是虞笙笙嘟着小嘴道:“慕北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既然我姐姐要嫁给你哥哥,那等我长大,你嫁给我,好不好?” 十三岁的少年慕北笑了,笑得凤眸眯成了两道月牙,惹得看他的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唇角上扬。 “听说成亲要写婚书,还要夫妻二人在婚书上写下名字,虞笙笙,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虞笙笙抱着兔子嘟嘴摇头,“不会。” “那我教你?” “好。” 兔子乖顺地趴在案桌上,少年慕北则手把手地教虞笙笙一笔一划地写着她的名字。 虞笙笙没了耐心,噘嘴泄气道:“慕北哥哥,笙笙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好多笔画啊。你的名字,也这么难吗?” “还好,我写给你看。” 于是,白色的宣纸上,从右到左,力透纸背地写着两个名字。 虞笙笙。 慕北。 第32章 公主来讨慕北当面首 今年冬季,都城的雪下得格外地勤。 虞笙笙顶着冻得粉红的小脸,穿着厚实的青色裙袄,在后院里扫雪。 自浴池那晚,这转眼又是半旬过去了。 这些日子,她连慕北的背影都没瞧见过。 少了见面的尴尬和折辱倒是好事,可问题是,虞笙笙想要在除夕宫宴那日,进宫去看看姐姐。 她见不到慕北,又因限足出不了这将军府,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帮她。 心里焦急万分,却苦于想不到别的法子。 “虞笙笙,景宁公主找你,快去花厅。”,婢女小柒阴阳怪气地来传唤。 天气冷得很,虞笙笙抽了抽鼻子,吐着哈气道:“景宁公主?她来将军府找我?”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小柒看见虞笙笙那张勾人儿魂的脸就生气,说完扭头就走,多一句话都不想同她说。 虞笙笙也懒得搭理她,放下扫帚就紧步去了前院花厅。 一踏进花厅的门槛,便看到慕北坐在正堂,景宁公主则在花厅里踱步,四下打量着。 与那些阿谀奉承、讨好巴结的人相反,慕北大喇喇地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摆弄着皮制的紧袖腕带,清冷寡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瞥见虞笙笙出现,魏花影甚是欣喜。 “虞笙笙,你可算来了。” 魏花影找了个离慕北最近的椅子坐下,并对虞笙笙说道:“叫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虞笙笙面露疑惑,“如今虞笙笙这个身份,还能帮景宁公主什么忙?” 魏花影笑容明媚,朝虞笙笙眨了眨眼,示意道:“狩猎那日,北哥哥不知道我为何出手相助,虞笙笙,有些话是不好从本公主口里说出来的,你快告诉北哥哥,我那日为何答应你救他。” 虞笙笙:“......” “是啊,虞笙笙。”,慕北神情倦怠,语速不紧不慢的。 “我慕北也很是好奇,你是怎么同景宁公主求来救兵的?” 魏花影双肘搭在茶桌上,拄着腮,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催促着虞笙笙。 “快说快说,告诉北哥哥我为何会愿意救她。” 虞笙笙怯生生地看向慕北,他虽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阴沉着一张脸,看得让人发怵。 “快说嘛~~有些话,让我一个公主怎么好开口。” 魏花影撒娇地晃了晃身子,带着头顶的金钗步摇打在一起,铛铛作响。 虞笙笙虽然预料到景宁公主会挟恩图报,让慕北臣服于她,却没想到景宁公主会是这个路数,讨人讨得这么直白不说,非得把她虞笙笙拉到当事人面前,让她当口替。 景宁公主催得紧,慕北盯人盯得紧,虞笙笙左右为难,囧困至极,心底不由地升起一团干火来。 她舔了下发干的唇,只能硬着头皮,把那日她跟景宁公主说的话讲了出来。 “景宁公主是因慕将军相貌出众、人中龙凤,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魏花影听了不满意,狠力摇头,金制步摇又打在玉簪上,发出叮咚的脆响,甚是悦耳。 “哎呀,不是这句,最关键的那句,虞笙笙,你再好好想想。” 虞笙笙贝齿狠力咬了下唇,最后只能闭着眼睛,嗫嚅道:“公主府上的面首中,没有慕将军这样的。” 魏花影转头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慕北,笑得是一脸灿烂。 “对,北哥哥,就是这句,你觉得如何?” 慕北死死地盯着虞笙笙,低沉的气息似乎已经将她周身的空气都冻结了。 虞笙笙低垂着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双阴鸷的眸子在瞧着着她,愤怒的目光如同三味真火,要将她整个人给烤到黑焦。 半晌过后,慕北无语地“呵”了一声。 “北哥哥,这天下没有白做的买卖,有去就要有来,本公主救你一次,你得想想该如何投其所好地报答我呢?” 慕北转眼看向魏花影,语调依旧平平。 “所以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让微臣给你当面首?” 魏花影头点得跟捣蒜似的,一头的金钗步摇玉簪碰到一起,响得愈加热闹。 “对对对,本公主正是此意思。” 慕北缓缓起身,踱步走到魏花影的身前。 他双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将魏花影笼在了他的身影下,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定定地瞧着她。 这姿势在虞笙笙看起来,多少有些暧昧。 虞笙笙垂下头,有点难受,有点心慌。 原来除了自己,慕北也会同其他女子这般亲近,那双好看的眸眼也会盯着别的女子瞧,他身上的冷松香也会在其他女子的鼻尖萦绕…… 胸口好赌。 花厅很大,慕北轻声说的话,带着拢音又悉数砸进虞笙笙的耳朵里,不管她想听还是不想听。 “请问公主殿下,当面首的都是如何讨公主欢心的?” 魏花影一副十分亲近喜欢的样子,双手攀上慕北的颈项,锦袖滑落,露出纤细白嫩的玉臂。 “当然是陪我日日夜夜尝珍馐、品美酒、听歌赏舞,然后……颠鸾倒凤。” “颠鸾倒凤?”,慕北哼笑出了声。 他姿态悠闲地从魏花影头上摘下一根金钗,放在手中把玩着。 “听闻公主殿下的府上,美人无数,且风格各异。” 魏花影将手臂收了紧了一些,遂扯得慕北的头离自己又近了些。 “那是当然,你若是去了本公主府上,那就又多了一种你这样的绝色。北哥哥,你这是同意给我当面首了?” 慕北偏头看了一眼虞笙笙,随后又继续同魏花影周旋着。 “据微臣所知,公主的面首中,有两个异国的美男子,生得金发碧眼。” 魏花影瞬间僵在了那里,错愕地看着慕北,“北哥哥怎么知道的?” 慕北抬起手中的金钗,挑开了魏花影搭在一侧肩颈上的手臂,浅笑道:“微臣还知道,那两个面首已被处死,因为,你发现他们是敌国的细作。” 慕北用金钗又将魏花影另一只手臂拨开,弯起的唇角上挂着几分得意。 “除两国指定通婚外,大汤国是禁止朝中大臣、皇室宗亲私自与外族人通婚的,也禁止在府上收外族人士做奴婢或妾室。这其中是什么缘由,想必公主殿下是清楚的。” 魏花影皱眉看着慕北,神色有些紧张:“慕将军,是想怎么样?” 第33章 想想该如何报答本将军 “微臣倒是不想怎么样,只是,若当今圣上知道公主府上豢养的两个外族面首,给敌国传了不少我朝的机密,不知道圣上会怎样呢?” 慕北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唇角泛起的笑意阴邪无比,目光更宛如一条巨毒的蛇,缠绕在人身上,让人不免升起一股寒意来。 “不仅如此,我听闻,公主殿下还与青蕃国的质子,最近走得格外亲近。” 慕北将那根金钗稳稳地插回了魏花影的发髻上,随后起身,施施然地坐回了太师椅上。 “看来,公主殿下是想要日后下嫁到青蕃国去?!” 魏花影故作淡定,“慕将军是想恩将仇报咯?” “公主殿下说笑了,微臣是一报还一报罢了。人总是要有取舍的,现在公主殿下还想让我做你的面首吗?” “不愧是慕将军。” 魏花影被气得没了脾气,转而笑道:“知彼知己,真是百战不殆呀。” 慕北朝魏花影颔首微微作揖,浅笑道:“公主殿下,谬赞。” 魏花影甩袖起身,临走前又回过头,不死心地同慕北叫嚣。 “北哥哥,你这个样子真的是让本公主喜欢得紧,等着瞧,我魏花影早晚让你拜倒在本公主的裙下。” 说完,魏花影便拖着那迤逦拖地的华服,昂首挺胸,带着皇家的气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将军府。 魏花影走了,偌大的花厅里,独留慕北与虞笙笙二人。 自那日浴池里的清浅缠绵后,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共处一室。 慕北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手拄着太阳穴,目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看得虞笙笙不敢抬头。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虞笙笙,本将军折磨人的手段,是不是还不够狠啊?” 砰地一声,慕北狠力用拳头捶了下桌子,桌子当即被砸成了两半。 虞笙笙被吓得抖了个激灵,怯懦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让慕北消气。 为了能见姐姐虞箫箫,她讨好还来不及,现在却惹得慕北大发雷霆。 入宫见姐姐一事,是无望了。 慕北又冷声质问道:“虞笙笙,你到底哪来的胆子,竟敢擅自牺牲本将军的色相,去求公主?” “当时情况紧急,救将军心切,忘将军海涵。” 慕北被虞笙笙给气笑了。 “我堂堂铁血儿郎,险些被公主收为面首,虞笙笙,你是救我还是害我。” 虞笙笙抿着嘴,心里着实委屈得很。 明明救了慕北一命,还要被他在这里指责,早知如此,当初莫不如狠下心,在那帐营地里眼睁睁看他等死。 “怎么,你还委屈了?” 虞笙笙紧忙摇头否认,并识相地跪地请罪,“虞笙笙甘愿受罚。” 慕北起身来到虞笙笙身前,俯身蹲下,指尖掠过她白嫩细滑的脸颊,揉捏起她没有任何装饰的耳垂来。 “你说,本将军该怎么罚你好呢?” “……” 虞笙笙的耳垂被慕北捏得有点疼。 但她想起来,儿时慕北也常这般拨弄她的耳朵,说是软软肉肉的,很上手。 虞笙笙一时走了神儿,连慕北同她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想什么呢,本将军跟你说话,还敢走神?” 虞笙笙抬起头来,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看着慕北,“想起小时候,你也总是喜欢捏我的耳朵。” 慕北眉峰挑起,手指像被火烫到一样,紧忙收了回来。 “虞二小姐,少拿以前的事跟我扯近乎,感情牌无用,该罚还是得罚。” 虞笙笙像霜打的茄子,又蔫得垂下了头,虽然委屈得很,可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全凭将军处罚,虞笙笙毫无怨言。” 慕北坏笑道:“兵部那边养了许多的猎犬,若是罚你去斗狗,如何?” 虞笙笙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慕北,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她自小怕狗,慕北是知道的。 慕北轻轻拍了下虞笙笙的脸蛋,邪气的笑声异常张扬,“塞北的官窑和兵部的狗圈,选一个。” 明明是为了救他慕北,才利用他的色相说服公主的,结果还要罚她虞笙笙,真是一片好心都喂了狗。 想象被一圈猎犬围攻的画面,那泪水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虞笙笙却故作坚强:“狗圈。” 慕北瞧着她沉默了半晌,语气轻柔了不少,“若是再有下次,本将军就把你扔狗圈里去。” 这意思,是放过她了? 虞笙笙眨了眨眼睛,浓密卷翘的睫羽上不免挂上了几颗泪珠,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慕北好不容易平复多日的心头,又乱成了一团麻。 他不耐烦地起身要走,却被虞笙笙拽住了衣角。 “怎么,莫不是现在就想要被扔到狗圈里去?” “不是。”,虞笙笙犹豫了片刻。 可是今日不说,又不知道等到哪天才能见到慕北。 “我想去冷宫见见虞箫箫,今年除夕宫宴,将军可否带我入宫?” 慕北沉思了片刻,道:“我若帮你,你用什么来报答本将军?” “将军想要我如何报答?” “求人的是你,虞笙笙。你自己想好了怎么报答我,再来求我。” …… 虞笙笙这一想,就又是几日过去了。 是日。 慕北从朝中回来后,便一直窝在书房里。 书房里,火盆烧着银丝碳,烘得屋子暖呼呼的。 慕北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外面又随意地披了件月白色的长袍,坐在案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兵书。 婢女小柒则跪坐在一旁,岁月静好般地为他慢火煮着暖茶。 茶水咕嘟咕嘟地沸腾,茶香四溢,弥散在书房的每个角落里。 慕北看着看着,翻书的指尖突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虞笙笙呢?” 小柒毕恭毕敬道:“回将军,这功夫,她应该在往后门抬粪桶。” “这活她干得如何,可否抱怨过?”,慕北又问。 小柒寻思了一番,闪过的眸光里透着算计,“回将军,虞笙笙并未抱怨过,据说干得还挺积极。” 慕北终于掀起眼皮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小柒,“积极?挑粪桶还积极?” 被慕北那双勾人魂魄的凤眸瞧一眼,换哪个女子都没法淡定。 小柒顶着绯红的面颊,不由地低头柔声细语道:“虞笙笙之所以积极是另有原因的。奴婢听府上的小厮们议论,说虞笙笙跟那个夜香郎两人关系……很不一般。” 第34章 慕北醋了 闻言,慕北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呵。 难怪等了几日,也没见那虞笙笙再来求过他,敢情是外头搞了个野男人。 亏他慕北顾忌以前的情分,又念及她救了他自己一命,这些日子才收敛起那些毒辣的想法,没有日日折磨她。 这虞笙笙过了点舒坦日子,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看来,还是他……太仁慈了。 慕北将兵书随手摔在案桌上,带着冰封万物的气场,起身一路来到后院。 远远地,他便瞧见那有些刺眼的画面。 只见那虞笙笙正与夜香郎并肩坐在后门的门槛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烤地瓜,一边教夜香郎识字,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有说有笑地,气氛甚是融洽。 尤其是那虞笙笙,笑得跟朵花儿似地,弯弯的眉眼,甜腻的酒窝,翘起的唇瓣宛若春日桃花,绚丽夺目,让人挪不开眼睛。 慕北喉间干涩,气得要炸。 自打虞笙笙来到这府上,何时在他面前这般笑过? 每日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慕家欠她虞笙笙几条人命。 而此时,她虞笙笙竟然对着别的男人笑逐颜开,估摸着早把他这个主子给忘了。 千算万算,竟然忽略了虞笙笙是个招蜂引蝶的小妖精。 是啊,这种美色,去哪儿混日子,男人缘都差不了。就好比现在,只要对着男人笑一笑,就有热乎乎的地瓜啃。 慕北紧攥着拳头,只觉得那夜香郎甚是碍眼。 他绕过九转回廊,一步一步地朝着远处的那两人逼近。 而尚不知情的虞笙笙,仍沉浸在啃地瓜的惬意里。 烤地瓜软糯香甜,热气腾腾,于她来说,便是这寒冬里最好的慰藉。 一旁,磕磕绊绊念着书文的夜香郎突然停了下来,他指着一个字问道:“笙笙姑娘,这个字我又忘了怎么念。” 虞笙笙探头朝夜香郎手中的书看去,无意识地又将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 那夜香郎却趁机低头,不露声色地嗅着虞笙笙身上的香气。 少女身上散发着有淡淡的梨花香,清新撩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在那明丽洁白的脸庞上,浅啄一口花的芬芳。 “哪个字?” 虞笙笙的问话打断了夜香郎的歪心思。 夜香郎慌乱地随意指了一个字,“哦,这个,这个字……” 可还没等虞笙笙看清楚,一把匕首带着劲风凭空射来,嘭地一声闷响,扎在了门槛上。 刀刃入木八分,不偏不倚地投射在了虞笙笙与夜香郎的中间,吓得虞笙笙手中的烤地瓜差点掉在地上。 虞笙笙思维滞了一下。 不用瞧她也知道,这个院子里,能这么肆无忌惮把匕首当飞镖撇的,也就只有慕北了。 虞笙笙顺着匕首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慕北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带着一片阴影,走到了她的身前。 “你可真是好样儿的啊,虞笙笙。” 慕北垂眸俯视,阴冷的眸光慢慢扫过虞笙笙,最后落在那夜香郎的脸上。 那如黑冰般的眸光,如冰锥一般,刺进夜香郎的眼底,吓得对方连忙趴在地上叩拜。 “草民叩见将军。” 回想夜香郎与虞笙笙谈笑风生的画面,还有他低头偷偷嗅着她发丝间的清香,慕北的体内就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气得要炸裂。 他慕北的人,都敢亵渎! 若不是身为朝廷官员,不能乱杀无辜,想必刚才那把匕首,早已插进了夜香郎的喉咙之上。 慕北压着火气,阴恻恻地同夜香郎低声叱喝道:“滚!”, 夜香郎不舍地瞧向虞笙笙,神情有些担忧。 “还不滚?!”,慕北的拳头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夜香郎无奈,起身刚跨出门槛,可仍不死心地想放手一搏。 他转回身来,噗通一声又跪在了慕北身前,哐哐哐,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将军,草民自知卑贱,愿倾尽所有家当为笙笙赎回奴籍,娶她为妻,请将军成全,。” 虞笙笙刚刚把含在嘴里的那口地瓜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结果又被夜香郎这句话,给噎得半死。 她拿夜香郎当朋友,结果夜香郎却想着要娶她当媳妇。 慕北回眸,目光死死地落在虞笙笙那迷茫的小脸上,他周身戾气迸发,弥散开来的气场竟比这冬日都要阴寒森冷。 他表情凉薄地哼笑了一声,“赎身?” 慕北在虞笙笙身前蹲下,同时拔出了他投在门槛上的匕首,然后用刀身顺着虞笙笙的脸颊,勾画着她那姣好的轮廓。 “虞笙笙的身你可赎不起,这辈子,她就算是死,都是我慕北的贱婢。” 话音未落,慕北便一把勾起虞笙笙的衣带,跟拎小鸡崽子似地,把她从门槛上给提拎了起来。 虞笙笙知道反抗无用,也早就习惯了慕北的粗暴,逆来顺受地也没有做任何挣扎。 看到虞笙笙手里还拿着那个烤地瓜,慕北伸手夺过,随手一撇,就把地瓜给扔进了粪桶里。 虞笙笙瞥见那溅起的棕黄色汁水,狠力地咽了咽口水,差点把吃到肚子里的地瓜也给吐出来。 “跟我走。” 慕北宽大的手掌钳住虞笙笙纤细的后脖颈,粗暴地扯着她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气冲冲回到书房后,慕北叫来了管家。 “出去把都城的烤地瓜都买来。” “是,将军。” 虞笙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闻声便觉得自己的死期将至。 怎么死的,吃地瓜噎死的。 没多久,管家就带着府上的小厮,端着一盆的烤地瓜进了书房。 小柒站在一旁偷乐,知道虞笙笙今日定是要吃些苦头了,这可是她最想看到的。 慕北从那盆烤地瓜里捡出三个指头粗细的地瓜,来到虞笙笙身前,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啊,虞笙笙,你刚才吃得不是挺香的,今天本将军管够。” 见虞笙笙不动口,慕北语气不善道:“怎么,那夜香郎的烤地瓜,莫不是比本将军买的香?” 虞笙笙未从慕北手里接过地瓜,而是张开殷红的小嘴,就着慕北的手啃了一大口。 那一口下去,半个地瓜就没了,温软湿滑的唇齿一不小心擦到了慕北的指尖,撩得对方心头一痒,威严沉冷的气场瞬间弱了少许。 完了,虞笙笙还讨好地说道:“将军买的更香。” 第35章 自荐枕席行不得 适才的怒火瞬间就被浇灭了一半,慕北那点漆如墨的双眸倏然变暗,沉沉如井的目光,牢牢地黏在那沾了少许地瓜的红唇上。 他喉结鼓动,强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欲望。 修长的手指极其突兀地攫住了那两片花唇,并用力捏住,冷眼讥诮道:“虞二小姐何时这般没出息,野男人用一个烤地瓜,就能把你哄得眉开眼笑,你这犯贱的德性,不去官窑当妓,还真是可惜了。” 虞笙笙闻声,心中亦是不畅快。 她教夜香郎识字读书,换来一个烤地瓜吃,怎么就成了犯贱。 若因父亲陷害慕家,他慕北折磨侮辱她,她虞笙笙可以接受。可是,就因为她吃夜香郎买的烤地瓜,就要辱骂她犯贱,虞笙笙接受不了。 在慕北府上也有些日子了,虞笙笙也摸清了慕北的性子,他折磨自己的法子,翻来覆去,无外乎就那几样。 慕北不杀她的,也没有强行凌辱过她,顶多是让她干些脏活累活,偶然让她当人肉靶子练练箭艺,再不济就是说些难听毒辣的话,侮辱她而已。 没什么新意。 慕北还是那个慕北。 天性纯善的人即使是被仇恨、杀戮、尔虞我诈浸染多年,心中也终有一块底色是纯白色的。 相处久了,虞笙笙早就没那么怕他了。 她拨快慕北的手,眼风朝他冷冷一甩,亦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那将军倒是把奴婢送到官窑去啊。” 慕北气结,双手撑在腰间,愣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能耐了啊,虞笙笙,都敢跟本将军顶嘴了。” “你今天,必须把这些地瓜,都给本将军吃了。” 虞笙笙倔强地站在那里不动,目光平静淡然地与慕北对视着,一双清澈明丽的眸眼宛如夜间繁星,晶晶亮,引人沦陷。 慕北看得有些心慌,甚至感到匪夷所思,可他仍故作狠厉,语气冷漠如寒铁。 “再不吃,本将军就把你扔狗圈里去。” “悉听尊便。” 虞笙笙今日是彻底豁出去了,她可不想被地瓜给撑死,要死也要死得漂亮唯美些才是。 慕北气得失声哼笑,想打虞笙笙一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虞笙笙肌肤娇嫩得很,上次被柳依依打了一巴掌,也是过了两天,脸上的红印子才消。 他舌尖顶着腮,冷笑道:“虞笙笙,我对你太仁慈了,是不是?” “本将军告诉你,你不吃,虞日重在塞北那边,就没饭吃。” “那正好,我和父亲一起饿死,都解脱了。” “你想死?做梦!” 慕北的耐性终于耗尽,回身一把抓起几根地瓜,钳制住虞笙笙的脸颊,撬开她的嘴,就不停地往她嘴里塞地瓜。 虞笙笙丝毫没有反抗,她双眼湿红,却倔强地站在那里,任凭慕北粗暴地对待自己,直到她的嘴里被塞得满满登登。 再塞下去,真要把人噎死了。 见虞笙笙仍没有服软的意思,慕北强压心中怒火,转而讽刺道:“这功夫倒是有骨气了?怎么,你中意那个夜香郎?” 虞笙笙沉默不言,湿红的眼紧紧地凝视着慕北,做着无声的抗议。 “虞笙笙,这辈子你都别想着靠男人从身边逃走,谁敢把你带走,来一个,我慕北,杀一个。” 慕北转身从小柒手里接过帕子,擦干手后,又将帕子甩在了虞笙笙的脸上。 “滚出去。”,声音寒冷如冰,残忍得没有一点温度。 虞笙笙跑出房外,靠在一棵树下,将满嘴的地瓜都吐了出来,蹲在树下独自委屈地哭了许久。 这日子真的是生不如死,慕北的目的达到了。 书房里。 慕北独自一人。 他手脚大敞地躺在罗汉床上,双眼放空地盯着房顶的藻井,内心懊恼无比。 过往七年,他每个日夜都在琢磨以后如何折磨虞家的人。 什么砍掉手脚做成彘人,让虞日重的女儿当着他慕北的面被不同的男人轮番上,又或者割掉他们的舌头或者耳朵,划花虞笙笙的脸……如此种种。 可如今,仇人的女儿就在身旁,那些折磨人的残忍法子,却没有一个能忍心用在虞笙笙的身上。 慕北捏着鼻梁,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汹涌而至。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每看到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心就狠不起来。 慕北有些后悔,当初是不是应该把虞日重留下好好折磨。 脑子里突然又闪过虞笙笙对那夜香郎笑的场面,慕北腾地坐起,喊来了管家。 “以后禁止虞笙笙去后院,盯紧别让她跟那个夜香郎见面。” 管家有些哭笑不得,“将军,你担心什么呢。虞姑娘貌美如花,怎么能看上夜香郎呢。见不见面的,我觉得夜香郎都没戏,要我说啊……”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北的眼神给吓得咽了回去。 这一整日,慕北都黑着脸。 将军府里气氛低沉,奴婢小厮做事时,皆是小心翼翼,很怕触了霉头。 虞笙笙被罚禁食一日,到了夜里,饥肠辘辘,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可比起饿肚子,虞笙笙最发愁的,还是如何进宫见姐姐虞箫箫,而她唯一能求的人,就只有慕北。 慕北让她想好如何报答再去求他。 可她虞笙笙一无所有,苦思冥想多日,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来报答他。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自荐枕席,以色侍人的法子,虞笙笙不是没想过,可就为了入宫见姐姐一面,用自己的清白去换,似乎有些不值得。 她虽沦为了一名女婢,可仍是一身傲骨,岂能如此作贱自己。 虞笙笙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躺在床上,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被饿死。 被饿死?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虞笙笙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被饿死,把我饿死......” 慕北怎么会饿死她虞笙笙呢?! 虞笙笙犹然记得,那个夜晚,慕北贴在她耳边,如恶魔一般,低声细语说的那句话。 仇人就是要放在身边慢慢地、好好地折磨。 不仅如此,他还说让她和父亲生不如死。 虞笙笙眸光一亮,有了法子让慕北帮她进宫见姐姐。 第36章 虞笙笙,你可真的是能耐了 虞笙笙冲出房间,顺着府上的游廊,径直朝慕北的卧房跑去。 这些日子虞笙笙一直在想该拿什么来讨好、报答慕北,可却从未站在慕北的角度想过,他会怕或者不想失去什么。 她虞笙笙是慕北用来报复、发泄仇恨的工具,如果她没了,对慕北来说就是最大的损失。 虞笙笙要反其道而行之,比起报答,可能威胁要更有用。 凄冷的冬夜,虞笙笙在慕北的房门外跪下,清冷的月光在她单薄的身躯上镀了一层银白色的寒光。 “虞笙笙,拜见将军,请将军出来一见。” 烛火通明的屋内,没有半点回响。 “......” “虞笙笙,拜见将军,请慕将军出来一见。” “......” “虞笙笙拜见将军,请将军出来一见。” 娇柔瘦弱的身体,喊出来的话语却是一声胜过一声,带着拢音在长廊里回荡。 “吵什么吵。” 在屋内侍奉的小柒突然打开了房门,没好气地冲着虞笙笙吼道:“将军要休息了,你勿在此处喧闹。” “将军若不见我,虞笙笙今夜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小柒气得翻了个大白眼儿,“虞笙笙你作什么妖儿,大冬天的不睡觉,跑这儿跪着作甚,再胡闹就让侍卫把你拉走。” 虞笙笙充耳不闻,拿出匕首抵在颈项,“将军送的匕首在此,虞笙笙以死相求,请将军出来一见!” 她一字一顿,字字透着决绝的态度。 房内终于传来脚步声,长身玉立的身影映在窗棂上,不紧不慢地朝着房门靠近。 “虞笙笙,你可真的是能耐了。” 慕北闲庭信步地走到虞笙笙的身前,俯身蹲下,与她平视,“白天顶嘴忤逆,晚上来吵我不得安宁,你到底要做什么?” 虞笙笙抬眼看向小柒,语气清冷如冰:“我同将军说,还请小柒姑娘回避一下。” “哎呦,虞笙笙,你凭什么使唤我啊,你让我回避我就回避?”,小柒气得脸都要绿了,“将军,虞笙笙这根本没把将军放在眼里啊。” “小柒,退下。” “将军......” “本将军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小柒只能悻悻而去。 慕北与虞笙笙定定地直视着彼此,视线都不曾离开一瞬。 眼神的对决,亦是精神的对决。 “把匕首放下。” 慕北伸手欲要夺下,虞笙笙手臂躲闪,同时又将匕首的刀尖往颈上贴近了一寸,刀刃擦过的地方,迸出一串血珠来。 “虞笙笙,你到底要做什么?” 慕北强忍着愤怒,他唇线绷紧,目光跟结了冰似地,冷而锐利。 “求将军助我入宫见姐姐一面。” 虞笙笙眉目昳丽清澈,然而目光却是刚毅如刀,没有半分退让胆怯之意。 慕北气得失笑,“你想了几日,这就是你想要报答本将军的方法?” “虞笙笙一无所有,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想不到能拿什么来报答将军。如今便只有这贱命一条,若将军不愿意帮助我入宫见虞箫箫,那我就跪在这里不吃不喝,直到饿死、冻死。” 慕北扶额搓眉,冷笑的眼底划过一丝荒唐。 “你在威胁我?” “我是在求将军,若是将军能帮我一次,日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 慕北啼笑皆非:“虞笙笙,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慕北的。” “命是将军的,可是活不活,是我虞笙笙决定的。我咬个舌头可以自尽,系个绳子在房梁可以上吊,实在不行一头撞墙也是个死法,将军日防夜防,又能防我一辈子吗?只要我想死,总是能死的。” “卑鄙。” 慕北凤眼微眯,神色鄙夷道:“和虞日重一样地……卑鄙。” 宁可被人骂卑鄙,虞笙笙也不想被人骂下贱。 “求将军助我见姐姐一面。”, 慕北神色突然松弛下来,深邃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虞笙笙,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既然你想自讨苦吃,那本将军就成全你,跪着吧,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死得了。” 拖着轻飘的语调,慕北起身回房。 房门紧关,没多久屋内的烛火便灭了。 寒冷的冬夜,北风呼啸,虞笙笙跪在冰冷的廊檐下,眼睫眉毛都结了一层白霜。 她饿了大半日,此时身上又衣服单薄,哆哆嗦嗦地,骨头都抖得要散了架。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她咬着牙也要坚持住。 斗转星移,日出扶桑。 晨曦洒在将军府的院子里,也落在了虞笙笙冰冷落霜的身体上。 虞笙笙闭着双眼,已经冻得透心凉的她,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倒下。 “小笙,你怎么跪在这里,多冷啊,快起来。” 来侍奉慕北晨起的小落瞧见,连忙跑上前来,欲要扶她回房。 小柒打了下小落的手,“你少管闲事,她自己要跪的,走走走,进去服侍将军去。” 晨间慕北要去上朝,洗漱穿戴妥当后,出门时瞥了虞笙笙一眼,哼笑了一声后,片字未说便大步而去。 * 都城,福七茶楼。 慕北同五皇子魏之遥一下朝后,就来到这里喝茶,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 雅间的门外,走进来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 “青竹拜见五殿下,拜见将军。” “起来了吧,坐下喝口茶。” “是。” 慕北亲自给青竹满了一杯热茶,又推了一碟点心过去。 “事情办得如何?” 青竹抱拳,“回将军,塞北那边在下已经安排了三波人手,轮番日夜监视保护虞日重。” 慕北点了点头。 青竹又继续补充道:“慕将军府上的那个侍卫苍鸣,平日里经常会去平康坊的一家胡姬酒肆,我怀疑他是通过胡姬酒肆里的人给太子通风报信的。另外,据我在他身旁安插的眼线回报,苍鸣曾在狩猎那日与八皇子的手下有过接触。” “八皇子?” “八皇子?” 慕北和魏之遥异口同声。 “刺客是八皇子的人安排的,可苍鸣又很可能是太子的人,难道说,上次的那次暗杀,幕后主谋是太子?”,魏之遥神色凝重。 慕北一脸不屑地冷笑道“”“继续盯着苍鸣,这枚棋子,可要好好利用。” “是。” “曾经在慕府做事的人,还有他们家人的下落,可有查到?” 青竹呈上了一个小册子,“回将军,查得差不多了,属下都记在这个册子上了。” 第37章 梦中的女人,是虞笙笙吧 慕北仔细地瞧了一遍后,锁眉思索着。 “当年镇北将军被刺杀前,曾给虞日重多次上书,指控父亲贪污军粮兵器,而那些折子后来却被人藏在了父亲书房密室里。” “而我父亲的书房,是不允许奴婢下人擅自进去打扫的,能知道密室的人,除了父亲、兄长外,按理说再无他人。” “那会是谁,按照虞日重的指示,把那些奏折藏到父亲的密室里,又给父亲扣了一个杀人灭迹,私藏奏折的罪名?” 五皇子魏之遥将折子拿过去瞧了一眼,问道:“你当初拷问虞日重时,没问出点线索吗?” “虞日重那个老狐狸,跟她女儿一样,嘴丫子硬得很,怎么打都说不知道。” 魏之遥语重心长道:“看来,虞日重是铁了心要护住幕后的主子。” 慕北点了点头,认同道:“虞氏亦是名门世家,这次能逃过株连九族的劫难,想是虞日重一人顶下所有罪名换来的。” 青竹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疑惑道:“当年,是虞府那个叫吴极的侍卫,出面指认慕大人收买他偷窃奏折,这个吴极本应该被处死刑的,却在七年后突然冒出来,明知道会被砍头,还愿意指认一切都是虞日重指使他干的,也着实蹊跷。” “找人查下这个叫吴极的人,看看他家里都有什么人,家境如何。” “是。” 魏之遥点了点名册上的两个名,补充道:“这两个人,都还活着吗?” 慕北微微探头瞧了一眼,“青风,青河?” 他瞳孔骤缩,似乎想通了什么。 “这两人是父亲的贴身侍卫,极有可能知道密室在何处。” “且父亲当年负责制定官兵护送粮草兵器的路线、行期和停留关卡,且这些都是机密文书,不可凭口传达。” “能接触机密文书的便只能是这两个贴身侍卫,若他们将获得的情报传达给虞日重或那个幕后主使,他们在运粮途中提早安排布置,中途偷换粮饷,再偷偷运送到我们慕家的宗祠藏好,待一切准备妥当,里应外合,便又给父亲扣了一个贪污粮饷兵器,企图辅佐殿下造反的罪名。” 慕北有些自责。 “当初我们的焦点,都放在那个叫吴极的身上,又怀疑是虞日重借慕虞两家经常往来的关系,偷窃机密,背后捅刀陷害我父亲,从而忽略了其它的可能性。” 魏之遥肯定道:“你我想的是一样的,当年的事情可能远比我们想得要复杂,不得不说,对方下得一手好棋。。” 慕北沉了沉眸子,同青久问道:“这两人可都还活着?” 青竹回道:“回五殿下,当年慕府被抄家时,青风被官兵乱刀砍死,至于青河自那日起,至今下落不明。他的家人倒是已经买田置地,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着重查下这个青河,若人还活着,定会与家人有来往。” “是。” ...... 待青竹离开后,慕北看向窗外。 修长的手指端起玉茶杯,微微抿了口暖茶,想到那可恨的虞日重,思绪不由地飘向了窗外。 窗外的枯枝上,几片叶子孤零零地在寒风中摇曳,午后的阳光极具欺骗性地,绚烂得一塌糊涂。 家里那只会咬人、跳脚的兔子,不知此时是否还饿着肚子,跪在他的房门外。 仇人的女儿,按理说没什么好心疼的,饿她几顿,冻她两日,反倒痛快才是,可想起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慕北的心又有些憋闷。 “五殿下,慕某有一事相求。” “你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以这种关系,什么求不求的,但说无妨。” “宫宴那日,我想带个人入宫。” “谁?” “虞笙笙。” 魏之遥神色微怔,不解道:“作何?” “让她去冷宫见见虞妃。” 魏之遥眯眼瞧着慕北,眼神探究,“这是对待仇人女儿该有的态度吗?” 慕北耸了耸眉峰,眼底的笑意意味深长。 “这就是五殿下不懂了。这狗啊,你让它尝过肉味儿后,每次它馋肉时,你偏不给,才是最受折磨的。” 魏之遥不以为然,扶着宽大的锦袖,给自己满了杯茶,叹了口气:“慕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这忙,本王帮就是了。” “话说……”,魏之遥抿了一口茶,“你梦里出现的女人,莫不是虞笙笙?” 闻言,慕北刚送进嘴里的热茶,差点就被呛出来。 他咳嗽了大半晌,神色略显局促道:“五殿下,说什么呢。” 魏之遥眉眼半垂地品着茶,神色凝重且严肃,“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她是虞日重的女儿。” * 日暮西沉时,慕北回到了府上。 如他所料,虞笙笙那头倔驴果然还跪在他的房门口。 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那身衣服,梳得还是昨晚的那个发髻,跪的也还是昨晚的那个位置。 很好,很有种,说到做到。 “小笙,你快吃点吧,趁将军还没回来偷吃一点没事的,你放心,我不说,将军不会知道的。” 此时,小落正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好心好意地要给虞笙笙吃。 虞笙笙已经饿得发晕,膝盖也都跪得麻木了。 她闭着眼,不敢看小落手里的肉包子,也不敢呼吸,很怕闻到那香味儿,就忍不住。 慕北走到小落身后,语气散漫幽冷地质问道:“谁说本将军不会知道?” 小落啊地一声,被慕北的突然出现,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虞笙笙也睁开了眼,目光渴求地瞧着慕北,气息虚弱无力;“将军,求你助我进宫见姐姐一面。” 被冻了一宿一天的美人儿,连说出的话都透着寒气。 慕北捡起地上的包子,推到虞笙笙嘴边,“吃了。” “将军答应,我就......” 话说到一半,那香喷喷、热腾腾的肉包子,就被慕北塞到了嘴里。 虞笙笙忍痛吐出了包子,偏偏包子的味道在口里回香。 好饿。 好想吃。 “吃。”,慕北威吓。 虞笙笙紧抿着唇,摇头拒绝。 “给我吃!” 慕北掐起虞笙笙的脸颊,就要往她嘴里塞包子。 虞笙笙被蹭了满嘴满脸的包子馅儿,还是骨气地没张开嘴,恩恩啊啊地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第38章 包子好吃,还是将军好吃 “起来。”,慕北目光狠硬。 虞笙笙不仅不起来,还特硬气地呸了一口,把满嘴的包子都吐了出来。 “不起,请将军助我进宫见姐姐。” 虞笙笙虽然骨子里总是有一股清冷傲气劲儿,可自打来到这府上,在慕北面前,向来是软软糯糯,少言寡语,做什么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自从前日因为夜香郎的事,她便开始耍起性子来。 慕北的火气彻底被虞笙笙给点着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拦腰抱起,扛在肩头往屋内走。 进宫见姐姐的目标尚未达成,虞笙笙拳打脚踢,负隅顽抗。 “放我下去。” 慕北充耳不闻,黑着脸将虞笙笙直接给扔到了他的床榻上。 虞笙笙紧忙又爬起来,撑着酸疼发麻的膝盖,又跪在了床上,“请将军助我见姐姐一面。” “将军不答应,我就不吃不喝不睡,饿死冻死。” 虞笙笙的眉睫还挂着寒霜,双唇也因整夜整日未喝水而发干。她这副惨样子,慕北瞧见了,不仅没有感到爽快,反而气得脑子嗡嗡地响。 按理说,仇人的女儿自找苦吃,折磨自己,他该乐见其成才对。 可是他现在却是很烦躁,莫名其妙。 虞笙笙小时候就是个人精,还是个倔强的人精。 慕北也不是没见识过,犹然记得以前,几岁大的虞笙笙为了求他陪她和慕蓉玩耍,坐在地上打滚儿哭嚎,怎么商量都不好使,直到答应她的请求才能算完。 这七年过去了,人倒是抽条长成了一个文弱美人,可这性子与从前相比,是有过之而不及。 “小落,去厨房再拿些包子和热粥来!” 慕北一声高喝吓得小落连忙应声,朝后院厨房跑去。 “虞笙笙,本将军命令你起来。”,慕北咬得牙根都在响,颈部青筋暴起。 “求将军助我入宫见姐姐一面。” 慕北瞪着一双幽戾的凤眼,气急之下,解下束腰的锦带把虞笙笙的手脚给一起绑了个结实。 虞笙笙被慕北按倒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不情不愿地躺在那里,板着脸也不瞧慕北一眼。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旺,没多久身子就暖和了起来。 “将军,包子和热粥来了。”,小落拎着食盒,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慕北动作粗野地将虞笙笙从被窝里给拎了起来,亲自拿着玉勺,盛着热粥,递到了虞笙笙的嘴边。 “喝。”,慕北严声命令。 “不喝。” 没了耐心,慕北直接上手,撬开虞笙笙的嘴,拿着粥碗给虞笙笙灌,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完了,他将粥碗扔回食盒,不疾不徐地下着最后的警告。 “虞笙笙,记住了,这辈子没我慕北允许,不准死。你要是敢找死,本将军就把你的尸体扒光,挂在都城的城门上,暴晒七天七日,然后鞭尸,最后丢到荒野,让你没法入土为安。” 虞笙笙强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美目圆睁地回瞪着慕北。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眨都不敢眨一下,很怕泪水流出来,就算自己认输了一般。 “......” 慕北拿起一个肉包子,又递到虞笙笙嘴边,逼着她妥协。 “快吃!” 虞笙笙偏过头去,仍是那副坚决不从的姿态。 “再不吃,本将军可就喂你吃。” 慕北眸色漆黑,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邪魅。 虞笙笙没听懂慕北后半句的“喂你吃”,仍偏着头执拗着。 “不吃?”,慕北笑着点头,“好,那本将军就亲自喂你吃。”。 话音落,慕北喝了一口米粥,双手捧起虞笙笙的脸,撬开她的唇,连粥带吻一同都给了她。 他也说不清为何要这样,只是突然想要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惩罚虞笙笙的叛逆。 慕北紧封着虞笙笙的唇,软糯醇香的米粥由他的舌尖送去,并在她的贝齿轻轻划过。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人无力承受,虞笙笙两眼发直,脑袋里一片空白。 只听心脏狂跳不止,随后本能地滚了下发干的喉咙。 温热滑嫩的米粥过喉入肠,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暖流向下滑动,填补饥饿的身躯。 旁边的小落和小柒惊得目瞪口呆,紧捂着嘴巴,才勉强按压下内心的狂叫。 小落羞红着脸,紧忙转身避让。 可她心里却是暗自尖叫着:天啊,慕将军竟然给虞笙笙亲口喂粥,这是她们这些奴婢能看的吗? 小柒则是气得面色发青,看虞笙笙的眼神,都比平时恶毒了许多。 她服侍慕将军的日子比虞笙笙多,却从未被慕将军正眼瞧过。她想不明白,虞笙笙明明是慕将军仇人的女儿,除了有些姿色外,哪一点配得上慕北。 嫉妒在内心如杂草般疯长,那个邪恶的念头在一点点蚕食着小柒的良心。 等到她忍无可忍那天,她定要毁了虞笙笙,这样慕将军就不会再多瞧她一眼了。 到那时,慕将军对虞笙笙的折磨,才是真正的折磨。 “将军,五殿下和景宁公主到访。”,管家突然在门外报信。 慕北闻言,终于放开了虞笙笙。 刚刚跟五殿下在茶楼分开,怎又找上府来。 他起身走到房门前,不解道:“五殿下和公主?可说为何到访?” “回将军,景宁公主说是从西域那边买了上等的美酒,特意邀请五殿下,来找将军一同品饮。” 慕北转身,同小落和小柒吩咐道:“你二人让虞笙笙把这些都吃了,没本将军允许,不准给她松绑。” “诺。” “回来再找你算账。” 慕北同虞笙笙甩了这么一句话,就跟着管家赶去了花厅。 小落拿起包子,递到了虞笙笙口边,她有点想笑,又不敢笑。 “小笙,你就吃吧,反正都破戒喝了一口粥,就别再坚持了。” 虞笙笙垂眸想了想,认为小落说得也有道理。 再加上那口粥咽下去,把她肚子勾得咕噜噜地直叫,这功夫饿得眼睛都在冒金星。 虞笙笙张开了小嘴,啃起了香喷喷的肉包子。 “好吃吧?”,小落问她。 “嗯。” “那包子好吃,还是慕将军好吃?”,小落突然调侃起虞笙笙来。 一旁的小柒听得火冒三丈,“小落,你有病吧你,你一个奴婢,怎么敢把将军跟包子比?” 虞笙笙本来还有些害羞,可见小柒白了自己一眼,说起话来还阴阳怪气的。 为了气气她,便厚着脸皮,笑意盈盈地同小落说:“包子比将军好吃多。” “狐狸精,不知羞耻。”,小柒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第39章 笑给本将军看 将军府,花厅。 临时待客用的席榻上,三人围着案桌而坐。 “五殿下,这是为何?” 慕北颇有些迷惑,魏之遥与景宁公主魏花影站在一起的景象,实得难见。 魏之遥亦是耸了耸肩,“皇妹好意邀请,当哥哥的怎好拒绝。” 魏花影已命随从带来了美酒佳肴,并一桌摆上。 她率先举杯一饮而尽,并柔声解释道:“美酒配佳人,花影是怕佳人不愿意与我单独饮酒,这才求五哥哥过来。北哥哥~~,我花影可从未这么对其他男子花心思呢。” ...... 这场不请自来的三人酒宴,慕北喝得心不在焉。 他坐在席间,看着琉璃杯里的葡萄酒发呆,心里想的都是刚才给虞笙笙以口喂粥的情景。 平息了几日的那股欲火,又被虞笙笙这丫头给勾了起来。 慕北猛地灌了半杯的葡萄酒,却浇得心中的浇得欲火愈烧愈旺。 但他十分肯定,他与虞笙笙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一切只是因为他从未尝过鱼水之欢,身体太过干渴,迫切想要释放而已。 可仇人的女儿,他是万万碰不得的。 若是让虞笙笙有了他的血肉,那将是多么大的罪过和耻辱,他慕北是无法容忍骨肉的身上流着仇人的血。 慕北寻思,自己可能真的该娶妻生子了。 若有了家室,即使虞笙笙在他面前一丝不挂,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就算不娶妻,或许,他身边也该有个女人,总不能搂着仇人的女儿过一辈子。 慕北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葡萄酒喝得一滴不剩。 “北哥哥,葡萄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魏花影在慕北身旁坐下,像没长骨头似地贴了上去,瞧得魏之遥甚是不自在,起身找了个借口,极其识相地先行离席。 有了先前的那番心里斗争,对于魏花影的挑逗,慕北不再婉拒,而是任由魏花影的指尖,带着那轻纱锦缎在自己的脸上摩挲、轻抚,最后滑到他的唇边。 娇嫩的指腹拨弄着他的唇瓣,随即一股浓重的女儿香笼罩下来,慕北阖上眼,感受着魏花影轻咬他的耳廓,轻吻他的眉眼和鼻尖。 慕北期待着另一个人能让他心潮澎湃,浮躁悸动,然而...... 他睁开眼,狭长深邃的凤眸里没有半点的情欲,赶在魏花影的吻落在他唇上之前,慕北绝情地推开了她。 “公主殿下,夜色不早了,看外头怕是又要下雪,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魏花影则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潮红的双眼瞧着慕北,娇嗔道:“北哥哥,你是吃斋念佛的吗?” 慕北起身,抱拳作揖,“微臣恭送公主殿下。” 魏花影双手撑着身姿,搔首弄姿地露出香肩,柔声魅惑道:“是本公主不够漂亮吗?” 对于女人的纠缠,慕北向来是没什么耐性的。 他冷着面色,直接搬出了杀手锏:“公主殿下莫不是真以为微臣是吃素的?豢养异国面首的事.......” 此话一出,魏花影神色微变,顿时没了调情的兴致。 “好了好了,本公主真是怕了你。” 她提起裙衫,气冲冲地带着公主府的人,在墨色的夜幕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将军府。 慕北提着那剩下的半壶葡萄酒,来到了书房供奉家人牌位的后室。 他坐在蒲团上,抱着那半壶酒,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借酒消愁,愁更愁。 慕北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对其它女子的亲昵,会毫无反应。 喝至微醺,慕北起身回到了卧房,打发走了小落,他来到床榻边。 被捆住手脚的虞笙笙蜷缩在被子下面,睡得正熟的脸颊红扑扑的,宛若夏日里成熟的水蜜桃,鲜嫩多汁,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醉意朦胧了慕北冰冷的理智,他探出手,手背在虞笙笙脸颊上轻蹭了几下,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立马又掐住虞笙笙的腮,将人给晃醒了 “本将军来了,你还敢睡?” 似梦非醒,虞笙笙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闻到浓重的酒气,这才清醒一些。 “将军,粥我喝了,包子也吃了,觉也睡了,把绳子给我解了吧。”,虞笙笙动了动手脚,嗓音刚醒时的微哑,带着少女独有的娇萌。 这番折腾没有半点效果,她已经彻底妥协、放弃了。 慕北给虞笙笙松绑后,紧紧钳制着她的手腕,问道:“若帮你进宫见虞箫箫,你不是说,会报答本将军吗?” 昨晚在外面冻了一宿,今天又整整跪了一天,虞笙笙着实疲惫得很。 她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点头回道:“是,但是我实在想不到,该拿什么报答将军。” 慕北坐在床边,脸朝虞笙笙又靠近了一寸。 带着果香的酒气扑在虞笙笙的面颊上,慕北勾唇一笑,声音有些蛊惑:“笑给我看,得比在夜香郎面前笑得好看才行。” 虞神色清明了许多,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笑,将军就帮我进宫见虞箫箫?” 慕北眼中的醉意愈加地浓重,他点了点头,“是,你笑得若是好看,本将军就带你去。” 虞笙笙唇角扯开,两排洁白的贝齿露出,一对狭长深陷的酒窝在两腮凹现。 时隔七年,自那夜重逢后,慕北还是第一次见到虞笙笙的笑模样。 她笑得灿烂,宛若春日里的满树梨花,清纯白净,又宛若夏日里的阳光,灿烂炫目,让看她的人都不由地跟着唇角上扬。 男人修长微凉的指尖轻轻戳着虞笙笙的大酒窝,一下接着一下,试探着肌肤的十足弹力。 “笑得不够好看,再笑开点。”,慕北语气懒散,暗哑低沉,带着醉意。 虞笙笙听话地将唇角又扯开了一些,笑眯眯的一双眼,像只撒娇的小猫咪,在寂静的深夜里,十分卖力地讨好着慕北。 她太懂得如何撒娇了,也知道自己如何笑,看起来才是最美、最可人的。 父母都在时,她还是尚书千金时,为了买都城贵女圈里流行的首饰、衣裙和胭脂,虞笙笙就时常这般撒娇讨好他们。 可她一直以为只有亲人才会吃她这一套,却没想到慕北也可以。 早知如此,她何必挨冻挨饿,吃那般苦求他呢。 “躺下。”,慕北又是命令的口吻。 虞笙笙愣在了那里,有些紧张慕北不是又要对她做什么吧。 他每次喝酒都是这般,不是吻她,就是抱她,再不然,就像上次在浴池里那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抱又亲又哭的,撩得她也差点矜持不住。 见虞笙笙迟迟不动作,慕北直接按头,将她按倒在了床上。 慕北又动起了坏心思,他起身去茶桌上拿来茶壶,然后在虞笙笙身旁侧身躺下,一手拄着太阳穴瞧她,一手拿着早已变凉的茶壶。 “给本将军笑。” 折磨仇人女儿的把戏,又开始了。 第40章 慕北折磨人的新法子 两人面对面地躺着,中间只有一拳的距离。 狭窄的床上,彼此气息交织,氛围多少有点暧昧。 虞笙笙听话地扯唇浅笑,慕北伸指探了探,觉得酒窝不够深。 他摇头又要求道:“笑得再开心点。” “……” 虞笙笙保持僵硬的笑容,顺从地将唇角又向上勾了勾。 即使少女的笑意不带任何情感,狭长的酒窝深陷,也衬得这张桃花面跟流了蜜似的,又美又甜。 慕北一侧唇角翘起,神情甚是满意。 他端起适才拿来的茶壶,壶嘴对着虞笙笙朝上的酒窝,微微倾斜,琥珀色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流出,填满了那面颊上最甜美的凹陷。 虞笙笙虽然是笑着的,可是眉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却是惊诧且煎熬的。 她万万没想到,慕北会用这种法子来折磨自己,真的是……奇思妙想。 虞笙笙惯来会安慰自己。 她琢磨着,只要慕北能帮她进宫见姐姐一面,让他这么折磨一晚上,她也乐意。 总比自荐枕席、以色侍人,要好上千倍、万倍。 只是笑得时间久了,脸上的肌肉难免有点酸,唇角一松,腮下的酒窝也跟着变浅了许多。 茶水随之溢出,流进了虞笙笙的唇角。 她刚要抬手去擦,手却被慕北按了回去,紧接着眼前的人便俯过身来,带着他独有的冷松香和一身的酒气,将那两片温软落在了她的酒窝上。 男子轻轻一吸,触感清凉濡湿,酒窝里残存的茶水便被他喝了个干净。 慕北出其不意的举动,彻底惊到了虞笙笙,她怔怔地躺在那里,眨了眨眼,脑子空白了一瞬。 心跳不争气地又漏了个节拍。 慕北移开唇,摆正规位,一只手扔撑着太阳穴,神情如同喝了极甜的琼浆玉液一般,心满意足。 骨节分明的指尖捏了捏虞笙笙脸,随后又揉了揉。 “笑!” 命令简洁明了。 虞笙笙腮颊上扬,又挤出了那两道酒窝。 慕北抬起茶壶,再次满上,如此这般,反反复复,虞笙笙俨然成了慕北的茶盏。 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虞笙笙终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五更声响起,窗外鸡鸣报晨。 虞笙笙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床上的慕北笑。 “将军早安。” 慕北有一瞬的恍惚。 换成谁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媚眼如春,笑意嫣然的脸,都会精神恍惚的。 身体有了感觉,慕北猛地僵直,揪起被子围在腰间,转身下床,淡定从容地掩饰晨起的尴尬。 恰逢小柒和小落也端着热水盆和洗漱的物件,走了进来。 “从今日起,后院的杂活交给其他人做,虞笙笙不得踏入后院半步。”,慕北下令道。 小柒颔首,“奴婢知道了。可是……那让虞笙笙做什么?” “她啊……” 慕北转身看向虞笙笙,挑着眉,似笑非笑,“就每天站在这里,给本将军笑。” 不用挑粪桶,不用挨冻扫院子,也不用浣洗衣服,只要笑脸相迎即可,虞笙笙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 * 到了下午,慕北上朝回来,窝在书房里阅着边陲发来的折子。 小柒在一旁煮茶,虞笙笙则立在一侧,腰背笔直,像个傻子似地咧嘴笑着。 笑了大半个时辰了,虞笙笙忽然有点怀念在后面干杂役的日子。 慕北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幽幽地瞥了虞笙笙一眼,冷哼笑道:“别笑了,现在比哭都难看。” 笑容瞬间褪去,虞笙笙紧抿着唇,感觉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适逢此时,小落端着银丝炭进了书房,有条不紊地给火盆添了新炭。 处理妥当后,小落挪步来到虞笙笙身旁,与她肩并肩地站在,手背在身后,鬼鬼祟祟地给虞笙笙塞了个纸条。 虞笙笙的心猛然一跳,她微微侧眸瞧了眼小落,四目相对,小落同她眼神示意。 动作微不可查地接过纸条,虞笙笙将其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随后又淡定从容地朝慕北瞥了一眼。 状似没有被他察觉,虞笙笙暗松一口气。 是谁给她送的信? 难不成…… 虞笙笙不可思议地再次看向小落,心里揣测着,莫非小落是太子的人? “交出来~” 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虞笙笙回头看去,而慕北此时已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掌心讨要着那张字条。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慕北的眼睛。 小落见状,紧忙磕头谢罪,“请将军恕罪,小落也是拜人所托……” “拜谁所托?” 慕北的声线低沉,冰冷的语调宛若屋檐下结的冰溜子,寒冷锐利,刺进耳朵里,让人心惊肉跳。 “回将军,是……那个夜香郎。” “那本将军更是要瞧瞧,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慕北脸上笼上一层阴云,凤眸中噙着的是忤逆者杀的戾气。 本来与那夜香郎也无甚关系,虞笙笙大大方方地将那信笺放在了慕北的手心里。 信笺展开,狗爬字歪歪扭扭,慕北微微眯起眼,嘲讽的笑意爬上嘴角。 他扬声念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日不见思之如狂,笙笙姑娘,今日三更,将军府后门,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被他着重念到。 虞笙笙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哭笑不得,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本来没什么的,可若解释了,就好像有什么了。 慕北将信笺扔到了火盆里,火舌蹿起,不消片刻,就将夜香郎的酸信给烧成了灰。 “这就是你对男人笑换来的。” 慕北踱步回到虞笙笙身前,用力钳制她的脸颊,冷着脸警告道:“以后不准对其他男人笑!别忘了,你是我慕北的奴婢,是我慕家仇人的女儿,这辈子,都不该有资格同其他人谈笑风生。” 虞笙笙点头如捣蒜,“奴婢谨记将军教诲。” 为了能讨好慕北,防止他改变帮她入宫见姐姐的心意,虞笙笙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僵硬地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在慕北修长的指尖下扯出大大的微笑。 “奴婢只对将军一个人笑。”,她声音有些含糊,却字字清晰地落在慕北的耳朵里。 只对他一个人笑? 这是一句让他很受用的话。 慕北收回手,抿着唇,勉强压下了几欲扬起的开心。 一旁的小柒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看向那盆炭火,眸中映着跳跃的火焰,一如她心中那愈演愈烈的嫉妒。 早晚要毁了虞笙笙的决心,又坚定了一些。 就算是她小柒得不到慕将军,也不能让虞笙笙得逞了。 第41章 入宫 距离除夕宫宴,还有三日。 这日,虞笙笙刚起床,就被慕北拉上了马车,早早来到了一家乐坊。 乐坊里,到处可见坊里的乐倌儿和舞姬在晨起练功。 “三日后,五殿下为天家助兴,特意请了此家乐坊入宫表演。”,慕北同虞笙笙低声道,“到时,你便混在舞姬里一起入宫。” 虞笙笙感激万分,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将军和五殿下。” 慕北淡淡地看了虞笙笙一眼,那高兴的小模样,和儿时同他讨到糖果时一样开心。 “这三日专心学舞,免得入宫献艺时,露出马脚。” “是,奴婢定不给将军和五殿下惹麻烦。” 乐坊入宫献艺的节目是胡旋舞,主跳是一名胡姬,虞笙笙则混在伴舞的舞姬里,与其他人穿一样的舞裙,戴一样的面纱。 虞笙笙自幼便跟姐姐虞箫箫习舞,因此也能跳得一曲极好的霓裳舞,只是她从不在外人面前跳罢了。 有点功底的她,同那胡姬学起来胡旋舞来,也是手到擒来,很快就记住了舞步和舞姿的精髓。 慕北今日闲来无事,便坐在一旁饮茶旁观。 那胡姬来自西域,五官深邃立体,浓眉大眼下的红唇,透着美艳绝伦的异域风情。 然而,慕北的视线却自始至终都紧随虞笙笙而动。 当年那个只知道踢毽子,找他要糖吃,抱着兔子夸他好看的糯米团子,如今竟已出落成一个腰肢细软、舞姿卓越的美人。 她举手投足极尽雅致,纱裙旋动,红袖翻转,宛若彩蝶,自是百媚千娇。 心跳随着虞笙笙的舞步和鼓点而动,慕北看得出神,一时之间竟忘记了眼前的少女是虞日重的女儿。 是日夜里,在离开乐坊前,慕北从胡姬那里讨来一套崭新的舞裙。 回到府上,慕北便将舞裙扔给了虞笙笙,强势地命令道:“换上。” 胡姬的舞裙,上衣极短,且紧紧箍在胸前,下端还坠着一排铃铛,虞笙笙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悦耳又撩人。 换好衣服,虞笙笙赤着双足,带起一阵清脆的声响,磨磨蹭蹭地从屏风后出来,白嫩细软的腰肢,曼妙的曲线,顿时一览无余。 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挡着空荡荡的腰腹。 慕北侧卧在床榻上,一副慵懒恣意的模样欣赏着,“抬头。” 虞笙笙听话地抬起头来,一双眸眼带着几分羞怯。 “给本将军笑。”,慕北又命令道。 少女唇角僵硬上扬,勾出两道深深的酒窝。 “跳个胡旋舞给本将军瞧瞧。” 虞笙笙有些迟疑,不好意思将腰腹的手移开。 “看来是不想入宫见……” 没敢等慕北把话说完,虞笙笙当即迈出了舞步,赤足跳起胡旋舞来。 冬夜的卧房里,铃铛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点缀着夜的宁静。 自这日起,慕北便又多了一个折磨虞笙笙的法子。 * 三日后,皇宫门前。 虞笙笙混在舞姬之间,带着面纱,单薄的舞裙外面披着厚厚的斗篷。 今日要入宫为天子和群臣献艺的坊间艺人众多,宫门外队伍排得长长的。 入宫要经过重重的关卡,须经守门的侍卫验证身份后,才能跨入宫门,过程十分严格繁琐。 虞笙笙耐心地排在队伍中间,一点点地向前挪着步子,脸上完全没有半丝的慌乱和紧张。 此时,慕北与魏之遥正坐在不远处的马车里,遥望着虞笙笙那边的情况。 细长骨感的指尖顶着车窗,慕北的视线始终固定在远处的那道身影上,并随之一寸寸向前移动。 魏之遥坐在一旁,手里盘着一串佛珠,气定神闲道:“你还担心什么,进宫献艺的名单都已安排妥当,入宫不成问题。” “嗯。” “最难的其实是如何躲过禁卫军的巡逻,让虞笙笙去到冷宫。” “这点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慕北,你为何要冒这个险,我提醒过你,她是虞日重的女儿,若是今日出了意外,你这样值得吗?” “不是同你说了吗,折磨一个人,就是先给她点甜头,再把那甜头夺走……” 魏之遥无奈摇头,摆手打断道:“无法苟同。” 正如魏之遥所言,虞笙笙顺利进了宫门,同舞姬们一起候在侧殿指定的房间里,待宫宴开始后去大殿献艺。 一切按照事先安排的那样,进展得十分的顺利。 虞笙笙蒙着面纱,与其他舞姬一样,一起给那中心主舞的胡姬做陪衬。 就在舞蹈结束,虞笙笙等人欲要退场时,高高在上的魏帝却开口喊住了他们。 “等等。” 那已年过半百的九五至尊从龙椅上站起,昂首阔步地从龙椅上走下来,来到众舞姬之间。 舞姬们同时跪伏在地上,齐声道:“圣上万福。” 魏帝在那名异域胡姬前驻足,只是打量了几眼后,又迈步走入众舞姬之间。 宴席上的慕北手中紧握着酒盏,紧张得几乎要将其捏碎。 他屏气凝神,视线紧紧跟着魏帝的步子,一颗心像是悬在了刀尖上,且越悬越高。 五皇子魏之遥亦是如此。 二人都未料到,魏帝会对伴舞的舞姬感兴趣。 最害怕什么,往往便会发生什么。 只见那魏帝的步子,一步步朝虞笙笙靠近,最后在她身前站定。 “抬起头来。” 虞笙笙额头渗着冷汗,她握紧拳头,因过度用力,使得指尖抠进了掌心的肉里。 她迟迟不敢抬起头来,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急着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见眼前的舞姬一直伏跪不动,魏帝微微俯下身去,隔着面纱,伸手勾起虞笙笙的下颌,自行抬起了她的脸。 他仔细瞧着虞笙笙的眉眼,半晌后,声音沉冷威严道:“你这双眼睛,朕看着甚是眼熟,同我的某位妃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虞笙笙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魏帝又问。 谁都知道,在这里被魏帝多瞧一眼,被问一次名字,代表着什么。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天降的宠幸,可对虞虞笙笙来说,那将是灾难,不仅是她自己,还会牵连到慕北和魏之遥。 虞笙笙虽然心里慌得很,却不慌不忙地夹着嗓子回道:“回陛下,民女叫……福娘。” “福娘?” “甚是吉利的名字。” “让朕看看你长什么样子。”,魏帝欲要掀开虞笙笙的面纱。 第42章 小女今夜就是将军的了 周遭的人和物如同消失了一般,唯有身前的一寸方地。 虞笙笙的眼里,此时只能看到魏帝的大手,在朝她的面纱一点点靠近,明明只是一瞬,却像是了过一个甲子。 她听不见风声人语,只能听到自己狂乱不安的心跳,和厄运朝她靠近的脚步声。 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随着魏帝的手一点点撩起她的面纱,虞笙笙那绷紧的心弦也几欲断裂。 猝然一声脆响,犹如天雷打破了结界一般,虞笙笙的感知又活了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那一处看去,包括被美人吸引的魏帝。 “好酒,真是好酒,好酒……配佳人......” 醉醺醺的慕北眼神迷离涣散,他从席位上摇摇晃晃起身,踏过碎在地上的琉璃盏,步子略有些凌乱地穿过那群舞姬,走到虞笙笙和魏帝的身前。 “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慕北抱拳作揖,说的话都带着酒气。 魏帝双手负在身后,无形之中自带帝王之家的威严,沉声道:“慕将军但说无妨。” “今日是除夕之夜,微臣......”,慕北身体有些摇晃,看起来醉意甚浓,“微臣......,请圣上准允微臣献丑。” “哦?慕将军要献什么丑?” 魏帝的注意力被慕北的献丑成功引开,一时之间竟忘了要一睹美人的芳容。 狭长惊艳的凤眼微眯,慕北醉酒后的笑意少了平日里的冷厉,“微臣想同这些美人们,一起给陛下献上一个才艺。” 魏帝被慕北逗得呵呵大笑,宴席上的朝臣以及家眷们也都议论纷纷。 慕北平日里向来以冷面将军著称,酒后这般亲和、随性的模样着实少见,果然看人还是要看酒品的。 “慕将军要给朕表演什么才艺啊?” “陛下,今日是除夕,若是微臣为陛下献丑,可否给微臣一个赏赐?” “这有何不可。”,魏帝似被慕北勾起了兴致,“一个赏赐朕怎会舍不得,慕将军想要什么说了便是,除了朕的江山。” 慕北深深地俯下身,对魏帝恭敬作揖,“微臣先谢过陛下。” “那慕将军要给朕表演什么才艺?” 慕北微微浅笑,一双凤眸似醉非醒,“微臣是名武将,当然离不开骑射刀箭,今日就为陛下献上一个‘蒙眼点花’。” “噢~怎么个点法?” 慕北随手拉过来一个舞姬,将人搂在怀中,俨然一副风流不羁的浪荡模样。 “这舞姬身上都有铃铛,舞姬跳舞,微臣便蒙眼射箭,不仅可以不伤她们分毫,还能射到她们裙衫上的铃铛,微臣射到哪位舞姬的铃铛,陛下便将那人赐给微臣共度除夕之夜,可好?” “这个玩法,倒是新鲜。赐个美人给慕将军不成问题,只是,慕将军醉了,这箭可还射得?除夕之夜,若是伤到美人......” 看着慕北一脸醉意,魏帝有些担忧。 “微臣没醉。”,慕北身体微晃,摇头否认,“微臣只是微醺,陛下大可放心,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伤不到美人。” 魏帝饶有兴致地同太监总领下令道:“快,给慕爱卿备弓。” 待魏帝归位,虞笙笙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慕北,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很怕被眼尖的人看出什么破绽。 虽然只是那么一眼,虞笙笙便知慕北心中所想,他要点的花……是她。 她相信慕北的箭艺,因为她亲眼见过,亲身体验过。 她也相信慕北能射中她身上的铃铛,因为近三日来,她每天都要穿着这身带铃铛的舞裙,在他面前跳了不知多少次的胡旋舞。 金碧辉煌、奢华宏伟的大殿内,灯火通明。 慕北侧身立于大殿的舞台中央,他手握良弓,身姿提拔如松。 一身深青色的银线祥云锦袍,腰间黑色皮带紧束,高高的马尾由一根深青色的发带束起,红色的绸缎不松不紧地蒙着他的凤眸之上。 周围的舞姬踏着鼓点起舞,旋动再旋动,带着全身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得十分地热闹。 宫宴上的人屏气凝神,视线紧锁在慕北手上的那把弯弓,根本没人注意那群翩翩起舞的舞姬们。 慕北耳朵微微耸动,仔细倾听着周遭的动静。 虞笙笙,她在哪儿? 慕北用心去追寻她的位置。 虞笙笙在他眼前跳了三个日夜的舞,她有她的节奏,有她的力度,有她的旋转时的速度,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香。 舞姬们快速地在他周身旋转舞动着,带起一阵阵的微风,吹得慕北的发丝飞卷,在他那冷白俊美的侧颜上蜿蜒。 在众人瞩目之下,慕北终于端起了弯弓,搭上了那只未开刃的箭矢。 他屏住呼吸,只待那个人儿转到他正前方时,慕北的弓箭微微向旁侧偏出一个角度,嗖地一声,箭矢带着破空的蜂鸣,不偏不倚地射掉了一名舞姬裙衫下挂着的铃铛。 鼓点戛然而止,在场的皇子群臣们拍掌叫好。 “慕将军箭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而那舞姬当即捡起地上落在半丈外的铃铛,跳着胡旋舞,抖着一声的铃铛,转到了慕北身前。 她隔着面纱,将铃铛含在嘴里,微微翘起脚尖,将其递到了慕北的唇边。 慕北仍蒙着眼,却已十分肯定身前的舞姬正是虞笙笙。 他唇瓣微启,抿住了少女口中的铃铛。 虞笙笙微微作揖,“慕将军,小女今夜便是将军的了。” 慕北扯下覆在双眼上的绸带,将口中的铃铛吐掉,随后将虞笙笙拦腰抱起,转身对着魏帝下跪,“谢陛下赏赐。” 高高在上的魏帝睨了一眼慕北怀中的舞姬,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他看中的那个。 那双眉眼,像极了他的虞妃。 可那身段却比虞妃妖娆万分,露在舞裙外的肌肤如羊脂玉一般洁白剔透,光是瞧上一眼,便能想象到那光滑细腻的触感。 魏帝搓了搓指腹,有些可惜。 可身为君王,又岂能言而无信,只恨慕北这家伙怎么偏偏射中那女子。 “领着你的赏赐,退下吧。”,魏帝饮了一杯酒,绷紧的面色中透着一丝不悦。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北抱着虞笙笙下了场,搂着她在席位上饮了几杯酒后,便趁着大家欣赏坊间艺人表演杂耍之时,遛了出去。 第43章 下辈子有何用 离开了大殿,虞笙笙紧忙找了个隐蔽之处,换上了小太监的服饰。 除夕之夜,许多宫外的坊间艺人入宫表演,是以,禁卫军的巡视要比以往严密得多。 而后宫之地,即使是慕北这样的身份,若无圣上旨令,也是禁止踏入半步的。 借着夜色的便利,慕北带着虞笙笙东躲西藏,最后迫于时间有限,只能把虞笙笙扛在肩头,脚尖轻点跃上屋顶,在璀璨的星空下,步履轻盈地飞跃在连绵不断的青瓦廊檐之间。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慕北便带着虞笙笙落在了冷宫荒凉的庭院里。 庭院里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烛光,隐约能看到上面留有几串脚印。 与其它后宫的庭院相比,这里着实冷清了许多,一看平日里就无人打理,也无人问津。 “进去吧,时间不多。” “嗯。” 虞笙笙踩着石阶,心情激动又紧张地走到了门前。 房门虚掩未锁,屋里时不时地传来轻咳声,虞笙笙沉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一踏进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姐姐虞箫箫,而是满墙的画。那画上的男子没有五官,可是光看气质虞笙笙便认了出来,正是姐姐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人——慕平。 虞箫箫闻声从内屋出来,却见到一身太监打扮的虞笙笙,错愕、惊诧和欣喜在她脸上交织。 “笙笙?” “你......你怎么来的?” 虞箫箫紧步跑过来,握着虞笙笙的手,又摸着她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真的是你吗,笙笙,姐姐是不是在做梦?”,虞箫箫当即流下了泪,话语之间都带着颤音。 虞笙笙谨慎地将房门关紧,这才与虞箫箫抱在一起,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相比上次见面,姐姐虞箫箫清瘦憔悴了许多,看得让人心疼。 “不是做梦,我就是你的笙笙啊。” “你怎么进来的?”,虞箫箫替妹妹擦拭脸上的泪水,怜惜地瞧着她,“这可是冷宫啊,被发现是要砍头的。” “太想念姐姐了,所以便求慕北趁着宫宴带我混进来。” “原来都已经到除夕了,待在这冷宫里,竟不知岁月是几何。”,虞箫箫用帕子捂着嘴,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肉眼可见地,虞笙笙瞥见一抹殷红浸透了袖帕。 “父亲可好?”,虞箫箫转而又问道。 “父亲在塞北,无法书信,应该是好的吧。” “母亲呢,可有好好安葬?”,虞箫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着。 “姐姐放心,母亲就葬在虞家的宗祠里。” “那就好,那就好。”,虞箫箫搂着虞笙笙往屋内走。 虞笙笙环顾着整个房间里,除了一盏烛火,屋内连盆炭火都没有,屋子里甚至比外面都要冷上几分。 心像抽丝一般地疼,她很难想象,姐姐虞箫箫独自在这屋子里,是如何度过日日夜夜的。 虞笙笙看向虞箫箫的肚子,关切道:“姐姐,你怀了身孕,住在这么冰冷的屋子里,可挨得住?” 虞箫箫捂着肚子,神情悲伤地苦笑道:“在这宫里,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是一种奢望。” “什么意思?”,虞笙笙紧皱着眉头,错愕道:“孩子......没了?” “没了。”虞箫箫哀叹,“没了也好,对我和孩子都是解脱。” “谁害的?”,虞笙笙追问道。 虞箫箫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宫里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了。谁知道呢?” “不说我了,聊聊你吧。” 虞箫箫让虞笙笙枕在她的腿上,像入宫前在家里那般,怜爱地替虞笙笙理着鬓角的碎发。 久别重逢的姐妹二人,在冰冷的房间里,讲着往事,互相用心温暖着彼此。 “慕北对你可好?可有因为父亲的事为难你?” 虞笙笙怕姐姐担心,便没提慕北那阴晴不定的怪性子,“慕将军也是可怜人,虽然会想各种法子折磨我,可对我......还算好。不然,也不会同意带我来见姐姐你啊。” “慕北跟他哥哥一样,心地纯善,为人正直。只可惜虞慕两家......不提也罢。” 说到一半,虞箫箫叹了口气,话锋陡转。 “你与太子的婚约取消,在姐姐看来,是顶顶好的事。你定不能像姐姐一样,嫁入帝王之家,被困在这个牢笼,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虞笙笙自是理解虞箫箫的无奈,当年她与慕平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了在朝中的势利,为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也断不会入宫给年过半百的魏帝当妃子。 虞箫箫心里有多苦,作为唯一的手足,虞笙笙是懂得的。 虞箫箫抚摸着虞笙笙的头,柔声笑道:“我们笙笙定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好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过完一辈子。” “嗯。” “千万不要像姐姐一样。” “嗯。” 虞箫箫又忍不住地狂咳起来,咳了大半晌才缓过来,继而又问道:“笙笙,还没有喜欢的人吧?” 虞笙笙躺在姐姐的腿上,问道:“什么叫喜欢,怎样算是喜欢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常常想起他,几日不见心里就会慌得很,看他跟其他女子说话都会在意得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日子过得极快,一起做任何事都会觉得好玩又有趣,还会忍不住想同他亲近……” 虞笙笙听后默了半晌,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到的却是慕北,她低声喃喃道:“那我应该是......有喜欢的人吧。” “哪家公子?” “一个又坏又疯又可怜的人。” “这辈子,姐姐应该没有机会看到笙笙穿上嫁衣了。” “姐姐,我想办法帮你逃出去,好不好?”,虞笙笙坐了起来,眸光闪烁。 虞箫箫笑着摇了摇头,“笙笙,姐姐求你一件事,好吗?” ......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宫宴那边已经放起了烟花。 “虞笙笙,该走了。”,慕北敲了敲房门,在外面催促道 须臾,房门打开,先出来的竟是虞箫箫。 多年未见,再见虞箫箫,已没了当年她同兄长一起时的灵气。 “好久不见,慕北。”,虞箫箫看到那张与慕平肖似的脸,泪水忍不住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笙笙,就拜托你了。” 虞箫箫双膝跪地,连给慕北磕了三个响头。 “我自知父亲对不起慕家,我也对不起慕平,但笙笙是无辜的,请慕将军能宽宏大量,善待我妹妹,下辈子虞箫箫愿意做牛做马偿还慕将军的大恩大德。” 慕北凤眸微敛,无情地冷哼了一声,“下辈子有何用。” 说完,他便抓起虞笙笙的手,跃上屋檐,带着她朝那烟花绚烂的地方,飞跃而去。 第44章 想吗,就在这里 寒冷的冬夜,前宫大殿烟花接连冲天而上,劈劈啪啪地在黑蓝色的夜幕下,炸成了一朵朵盛放的荼靡。 顷刻间,半座皇宫都被姹紫嫣红的烟火映得绚丽多彩。 而高高的宫墙,一道又一道,重重叠叠,硬生生地将这份热闹隔在了前宫。 那冷宫里的人,则被孤零零地遗弃在了世界的尽头。 花火有多绚丽喧嚣,冷宫便有多凄冷孤寂。 虞笙笙被慕北扛在肩头,穿梭在皇宫的宫墙与飞檐之间,直到冷宫隐在夜色之中,她才收回视线。 须臾,二人顺利返回前宫。 两人在前宫侧殿的拐角处落脚,准备避开禁卫军再摸去大殿,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对面一处回廊便有几名巡逻的禁卫军朝这方走来。 慕北当即拉起虞笙笙的手,在拐角处朝反方向转身而去。 “什么人?” 二人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是被禁卫军捕捉到了。 急促的脚步声逼来,情急之下,慕北拉着虞笙笙便钻进了侧殿里的一间屋子里。 “仔细给我搜,不得有半分差池。”,屋外传来禁卫军头领的命令。 幽暗无灯的屋内,两个人双手紧握,心弦紧绷。 虞笙笙更是额头、鼻尖、手心都洇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脚步声逐渐朝他们所在屋子靠近,黑暗里慕北眸光沉敛,转身便将虞笙笙抱起放在案桌之上。他用力将虞笙笙外面的那身太监服给扯去,只留着里面那套绚丽的红纱舞裙。 他随手一勾,太监纱帽脱落,那拢在帽下的乌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散落下来。 发丝细软柔滑,如羽毛一般划过慕北的手背,竟赛过那冰丝蚕锦的触感。 慕北俯首埋在虞笙笙的肩窝处,骨相极佳的手指轻轻一挑,薄纱上襦便向下滑落,使得少女香肩半露,柔软纤瘦的身躯仅剩一条带铃铛的红色抹胸遮掩。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电光火石之间,虞笙笙极其配合地抬起双手攀上慕北的颈项,纤细白嫩的双腿勾起,紧紧环扣在慕北劲瘦坚挺的窄腰上。 这亲密无间的姿势,两人在此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慕北喘着粗气,开始毫无章程地在虞笙笙的细颈和肩窝处亲吻、啃咬,虞笙笙也装模作样地用唇瓣厮磨着慕北的耳珠。 禁卫军门走进屋内,借着手提纱灯,便看到这等香艳旖旎的景象。 “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等龌蹉之事。” 慕北缓缓抬起头来,尽管是临时作戏,可那双深邃漆黑的眸眼也难免染上几丝情欲。 怀中的美人小小的一只,香甜软糯,肌肤又如羊脂玉般滑腻,碰上一口,就让人舍不得放手。 再加上虞笙笙方才竟作死般地含咬他的耳垂,湿濡微痒,撩拨得慕北此时几乎是欲火焚身,假戏真做。 他深沉了一口气,将虞笙笙的头搂入怀中,微微侧首朝那几名禁卫军瞧去。 故作醉态,目光松散迷离,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轻佻和浪荡。 “怎么,你的意思是本将军龌蹉?” 禁卫军领头这才看清屋内是何人,忙抱拳俯身作揖,“见过慕将军,属下不敢。以为是宫内的太监和宫女……,方才出言不逊,请慕将军恕罪。” 慕北将虞笙笙抱得又紧了些,一副十分喜爱的模样,好像恨不得要将怀中的人揉进身体里。 “今日承蒙圣上赐了个美人给我,这人美肉娇,一时忍不住,便行了……龌蹉之事。” 龌蹉二字,被慕北咬得极重。 且他的声线低沉阴冷,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禁卫军首领神色慌张,自知得罪了慕北,忙不迭地赔礼。 “是属下失言,请将军息怒。这圣上赐的美人,将军自当好好享用才是。” “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想看本将军给你们来个春宫图?” “不敢不敢。” 禁卫军首领抬手一招呼,便带着部下撤出了那间屋子。 没了手提纱灯的映照,屋子里顿时又暗了下来,好在屋外廊檐下宫灯照亮,屋内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大殿前的烟花爆竹声声不息,绚丽的花火在空中闪烁,映得屋子里也是忽明忽暗。 昏暗变幻的光影之中,两人姿势暧昧地拥在一起。 搭在虞笙笙腰间的那双手,此时掌心焯烫无比,偏偏那手还不安稳,长了茧的指腹不停地在的腰肢间细细摩挲着。 男子的体温顺着他的掌心,一点点渗透进虞笙笙的肌肤里,从那一寸肌肤开始,温度扩散,身体开始慢慢地发烫。 慕北粗重的气息,也全都喷洒在虞笙笙颈窝耳畔,惹得她浑身接连泛起阵阵酥痒的颤栗。 虞笙笙耳朵红得滴血,明丽的眼尾更是爬上两抹潮红。 好在光线昏暗,并不担心慕北会瞧出她的失态。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与慕北的每次亲密接触都变得无比自然,虞笙笙不仅不反感,反而很喜欢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甚至说,竟有些贪恋。 她喜欢慕北身上的味道,喜欢他宽阔温暖的胸怀,喜欢他在耳边低声喃喃,喜欢他的掌心抚摸她的头发和她的肌肤…… 难道,这就是姐姐所说的喜欢吗? 虞笙笙垂头思量着,并未发现头顶上那两道粘稠又隐忍的视线。 可是她清楚得很,自己不能喜欢慕北,那将是一个没有退路的幻灭之路。 因为慕北一直都只把她当作复仇、泄恨的工具罢了。 试问,谁会喜欢仇人的女儿? 心思清明了许多,理智也跟着回笼。 虞笙笙欲要收回缠在慕北腰上的双腿,却又被慕北的焯烫的掌心给按在了原处,且引得男人将绷紧提拔的身体又靠近了一寸。 “急什么?” 慕北在她耳边轻吻着,声音暗哑,极具蛊惑。 “没听到吗,他们让本将军好好享用。怎么样,你想不想被享用?” 慕北的掌心顺着那腿部曲线,缓缓地向上游蹿滑动,胡姬舞的舞裙很短,舞姬跳的时候要赤足,是以虞笙笙那白花花的秀腿便被慕北给摸了个干净。 身上的铃铛微微作响,慕北那滚烫的薄唇,依次掠过虞笙笙的眉眼、鼻尖、脸颊和红唇,若即若离地挑逗着虞笙笙心底的欲望。 “想吗,就在这里,在这个桌上,好吗,嗯?”,男人低沉的声音仿若魔音,勾魂动魄。 虞笙笙内心挣扎不已。 得不到回应,慕北的吻又游走到虞笙笙的颈项,在那里久久地啄咬,最后留下了几朵殷红色的吻痕。 虞笙笙极力稳住紊乱的心跳,细细地喘息着,唇舌交缠间,少女身上清甜的梨花香和慕北身上淡淡的冷松香混杂,屋内的旖旎气息迷离而又朦胧。 慕北的手紧紧捏了下虞笙笙那不堪一握的腰肢,蛊惑道:“叫声慕北哥哥。” 少女的双臂搭在慕北的肩上,身体因他愈加细密粗暴的亲吻而轻轻颤抖。 “慕北哥哥……”,虞笙笙娇喘道。 第45章 她与慕北到底算什么 虞笙笙试图将慕北推开,可眼前的人已然沉浸在情欲之中,无法自拔。 “再叫一声……” 他的呼吸愈发的急促,搂紧虞笙笙的臂膀肌肉绷紧,似乎要把嵌入体内。 “叫慕北哥哥。” 虞笙笙仍强撑着理智,在慕北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下,细声呢喃道:“慕北哥哥,我是虞笙笙啊,虞日重的小女儿,虞笙笙啊。” 亲吻戛然而止,慕北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虞日重”这个名字,仿若一盆冰水将他浇个清醒。 他的眸色陡然变暗,所有的情欲顷刻退去,眼神转而如同冰天雪地般寒冷慑人。 找回理智的他一把推开虞笙笙,走到旁侧,弓腰扶着门柱,缓解异样的身心。 紊乱急促的呼吸渐趋平稳,慕北开始陷入了无限的自责。 他掌心用力搓了搓眉眼,暗骂自己色令智昏。 大殿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虞笙笙听着,想是烟花盛宴结束了,那也代表着宫宴接近尾声。 从容地整理好衣衫,戴上面纱,她将那身太监服叠好抱在怀里,以备下次进宫再用。 “我们得走了。”,虞笙笙提醒道。 “嗯。” 慕北冷冷地回了一声,便推门独自大步走在了前头。 回到宴席上坐了没多久,群臣同魏帝跪拜祈福,之后,除夕的宫宴也就散了。 在宫门前辞谢了五皇子后,虞笙笙便与慕北同坐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此时气氛沉闷无比,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虞笙笙身上披着慕北的白狐裘衣,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不敢随意乱动,只是时不时地会侧眼偷瞄慕北几眼。 他坐在那里,阖着眼不说话,唯有那修长骨感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大腿,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估摸着马车快到将军府,虞笙笙这才开口说话。 “今日宫宴上,多谢慕将军解围。” “想多了。”,慕北的声音冷漠无比,在宫内时的温柔和情欲全然不见。 “我是为五殿下解围,总不能因为你一个贱婢,给五殿下带来祸事。” 虞笙笙的喉咙有些酸涩,心口也没由来地抽痛了一下。 慕北不是为她。 “将军说的是。”,她绞着裘衣的衣角,垂眸掩饰着眼底莫名的失落,“不管怎样,今日都要谢谢将军,帮助我入宫见姐姐。” 慕北仍闭着眼,靠着车壁,沉默不语。 “上元节那日……” “我会安排。” “谢谢你,慕北。” “叫我将军。” “是,将军。”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子时。 净房早已备好了热水,只待慕北回来后沐浴更衣。 趁小柒和小落在浴池那边服侍慕北沐浴时,虞笙笙悄然来到了慕北的书房。 太子魏修己给她的那个香囊,虞笙笙知道慕北放在了哪里。 她翻出那个木匣子,从香囊里拿出了那瓶毒药,最后又香囊和木匣子放回了原位。 深夜。 虞笙笙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两人在宫内那几欲擦火的缠绵。 她捂着发烫的脸,当时的心跳悸动记忆犹新。 就突然很好奇,慕北是否也对她虞笙笙动过心呢,还是他本来与任何女人都能那样亲昵? 脑海里想象着慕北与其他女人亲昵的画面,虞笙笙的心就好像被人揪着一样地,酸疼酸疼的。 虞笙笙很难定义,她与慕北现在到底算什么? 他们亲吻过,在雪夜里拥抱过,一起死里逃生过,也同床而眠过。 她当慕北的面脱过衣裳,也给慕北脱过衣服疗伤,他们一起在浴池里亲吻过,也在宫内缠绵厮磨过。 她与慕北之间的界限,似乎早就模糊说不清楚了。 是仇人? 却有了仇人之间根本不会有的暧昧。 是两情相悦的男女? 可他们之间却隔着家仇,谁都不该、也不会倾慕于谁。 以后要如何面对慕北,该怎么待他,虞笙笙斟酌了许久,也未想出头绪来。 而慕北从浴池里出来后,便又来到书房,在家人的牌位前跪坐了许久。 接下来的几日,虞笙笙每日都按照慕北之前都要求,见到他就笑。 可自宫宴那晚后,慕北对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瞧都不多瞧她一眼。 她浅笑、假笑、干笑、露没露齿,有没有酒窝,他都不管了,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可是为了上元节那日进宫,虞笙笙仍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只要慕北在,她就冲着他……傻笑。 * 上元节,都城里到处都挂满了花灯。 除了东市和西市,最热闹的当属皇宫门前。 除夕是与臣同乐,到了上元节,魏帝便是与民同乐。 民间的技艺杂耍、打铁花、踩高跷、猜灯谜……无所不尽其极,凡是能用来取乐子的,宫门前都给安排上了。 虞笙笙看着眼前的喧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同父亲、母亲站在宫城的观远楼上,观赏着上元节都城的热闹和宏伟。 如今,物是人非。 热闹还是曾经的热闹,只是有些人,已不在;在的人,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 一身太监打扮的虞笙笙放下了马车的车帷,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心。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虞姑娘,将军今日要陪圣上和五殿下,去冷宫见虞妃的事,便由我带你去。” 眼前黑衣的侍卫,虞笙笙从未在将军府上见过。 只是今夜她一上马车,这人就已经坐在车里,几番交谈后,虞笙笙才知道他是慕北的暗卫,名叫青竹。 虞笙笙朝颔首点了点头,浅笑道:“有劳了。” 她摸着手里的那包红枣糯米糕和一壶青梅酒,明丽的眸眼里氤氲着淡淡的忧伤。 这是虞箫箫之前最喜欢吃的点心和果酒,虞笙笙便想着今日给她带去,毕竟这是最后一次。 马车绕过宫门,在皇宫西门的不远处停下。 今日所有的官兵、禁卫军还有金吾卫,都着重安排在宫门前,维护百姓的秩序,保护天子朝臣的安全,是以其他宫门前的兵力和巡逻侍卫便比平时少了许多。 虞笙笙握了握衣袖里的东西,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青竹下了马车。 冬日的皎月挂在空中,冷白色的月光倾洒,在宫墙下割离出一片昏暗的阴影来,淹没了两道暗色的身影。 青竹轻功了得,带着虞笙笙轻轻一跃,就翻过了宫墙,随后在各宫的廊檐间奔跑跳跃着。 第46章 慕北养的兔子会咬人 夜幕高举,檐角蜿蜒,一眼望不到头的皇宫,在清冷的月色下,灯火流溢,宛如星空沉落。 躲避了各宫间的关卡巡逻,虞笙笙再次落脚于萧索而无人问津的冷宫。 姐妹二人的上元之约,如期而至。 青竹飞身一跃,再次隐入夜色之中。 虞笙笙推开房门,走进内屋,只见虞箫箫穿着一身迤逦拖地的华服,妆容精致地坐在案桌前,正执笔写着什么。 “姐姐,我来了。” 虞箫箫抬头,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宛如春寒料峭时节盛开的玉兰花,温雅纯净却带着几分让人心疼的清冷。 “笙笙来了,快过来坐。”,虞箫箫忍不住地又咳嗽了几下,手中的帕子明显地洇出一片鲜红。 “我买了姐姐最爱吃的红枣糯米糕,另外,还带了一壶青梅酒。” 虞笙笙在桌前坐下,将买来的东西一一展开,最后犹豫再三,还是将袖口里的那瓶毒药也放在了桌上。 虞笙笙心情沉重,敛下眉眼遮掩眸底的悲伤,她给自己和虞箫箫分别倒了一杯酒。 “从小到大,还未曾与姐姐饮过酒,今日可要和姐姐喝几杯才是。” “那是当然,我未入宫前,你还小,哪能让你一个小丫头喝酒。” 虞箫箫端起酒盏的时,顺手将桌边的那瓶毒药也一同拿了过去。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 虞笙笙瞧见,从进屋起就在忍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今天可是姐姐的好日子,哭什么。笙笙,姐姐要去好地方了,要去找慕平了,你要替姐姐高兴才是。” 虞箫箫替虞笙笙擦拭脸上的泪水,反倒是笑意盈盈地同她安慰道:“这宫里就像个巨型的鸟笼子,活在这里就是生不如死,况且……,我真的是想母亲和慕平了,早点走,既能少吃些苦,也能早点去见他和母亲。” 虞箫箫将一块红枣糯米糕送到了虞笙笙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块,一双眸眼弯弯如月,好似又变回了那个曾经灵气十足的虞箫箫。 “这红枣糯米糕真的好甜,好久没吃到了,谢谢我的好妹妹。” 她抬手抚摸着虞笙笙的脸,泛着泪花的笑眼中带着几分不舍。 “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虞笙笙含着那块红枣糯米糕,明明甜糯得很,此时却是难以下咽。 “一定要嫁给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 “嗯”,虞笙笙点着头,泪水也跟着簌簌而落。 “笙笙,姐姐敬你三杯酒。” 虞箫箫将那瓷瓶里的毒药倒在了自己的酒盏中,举杯自饮。 “一愿妹妹,余生顺遂,长命百岁。” “二愿妹妹,觅得良人,白首相偕。” “三愿妹妹,子孙……满堂……” 剩下的祝福还未说完,随着那第三杯毒酒入喉,虞箫箫便开始口吐鲜血。 “姐姐!”,虞笙笙将虞箫箫扶到床上,帮她整理好了衣衫。 虞箫箫强撑着最后的清明,扯住虞笙笙的手,不停地说道:“对不起,笙笙,是姐姐太自私了,求你做这么残忍的事,切莫责怪自己,这是姐姐的选择。” 虞笙笙紧握着虞箫箫的手,已然哭成了泪人。 “姐姐不自私,笙笙也不怪你。” “笙笙,姐姐今天漂亮吗?” “姐姐一直都漂亮,跟从前一样地漂亮,。” “你说慕平哥哥会原谅我吗?” “会的,会的,肯定会的,其实,慕平哥哥直到死前,都在想着你。” …… 虞箫箫走了。 虞笙笙在虞箫箫的床前坐了许久。 替她擦干嘴边的血迹,又替她理凌乱的发丝,最后将那剩下的半壶酒洒在了虞箫箫的床边。 她伏地叩首跪拜,“姐姐一路走好。” 起身拿起案桌上的那盏残烛,就着榻前的帐幔,虞笙笙一把火点燃了这座无情的冷宫。 火舌卷着纱幔、被褥,还有虞箫箫身上的锦绣华服,混着那半壶烈酒,愈燃愈烈。 虞笙笙双唇颤抖,泪眼映着熊熊燃起的烈焰,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的尸体被烈火吞噬。 她转过身,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烧吧,将那人所有的遗憾和委屈,都烧成灰烬,留在这尘世间。 烧吧,将那人彻彻底底从无情的帝王身边带走,不留半点的情谊和念想。 烧吧,最好是一把火,能将这座残酷黑暗的皇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放走那些想要奔赴自由的灵魂。 烧吧,将她送到那个人的身边…… * 明月高悬,整座都城灯火通明。 慕北在宫门上的观景楼,俯视着上元节才有的热闹和壮观。 灯火从宫城开始,宛如无数条火龙,向远方蜿蜒,让人分不清这是到底天上,还是人间。 修长冷白的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勾阑,慕北看似在观赏着宫门下的打铁花,实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想什么?”,魏之遥瞧出慕北心里想着事。 “只是在担心我养的兔子,今晚会不会被人给宰了吃肉。”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养兔子。” ……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着,忽见一名侍卫火急火燎地跑上城楼。 “启禀陛下,冷宫走水了。” 慕北闻声,眼皮不禁一跳,转身去到观景楼的另一侧,朝后宫的方向望去。 浓墨般的夜空下,浓烟滚滚,冷宫燃起的大火蹿起,将皇宫的半边天映得通红。 慕北狠狠一拳砸在了勾阑上,心中的愤怒、恐惧和悔恨就如同映在他眸底的火光一般。 他猜测,定是那虞家两姐妹不想活了,一起点火自焚。 “虞笙笙,没我慕北的准许,你竟敢寻死!”,慕北懊恼不已,手指的骨节都被攥得发着脆响。 他后悔不已。 今日应该亲自带虞笙笙去冷宫才是,怎就没想到,那虞家两姐妹可以干出这种事来。 “以为死了,我慕北就会放过你们?”,慕北咬着牙根,自顾自地恨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慕北主动同魏帝请令,愿带一部分禁卫军赶去冷宫协同救火。 宫门前,百姓们依旧沉浸在上元节的热闹之中,而观景楼上的盛宴,却因冷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草草结束。 虞笙笙被青竹带出皇宫后,并未跟他回到马车上。 她如同游魂一样,无声地流着泪,逆着欢声笑语的人潮,在灯火影影绰绰之中,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缓缓走去。 人群熙熙攘攘,与她擦肩而过,而她却是上元节里孤独的一抹悲伤,都城的百姓都沉浸在自己的欢乐幸福之中,根本无人在乎她的泪水是为何而流。 她格格不入地走在花灯遍地的街头,而身后是被火光映红的皇宫。 …… 冷宫的火终于灭了,慕北看到屋内只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时,憋在胸前的那口气才算吐了出来。 好在,虞笙笙没死。 慕北同属下交代了几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将军府。 他唤出来青竹,问了详情后,来到了书房的后室。 慕家人的牌位前,灯影摇曳。 虞笙笙跪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一沓信纸,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扔。 第47章 梦中可有他慕北 一场大火不仅烧焦了冷宫,也烧焦了慕北那颗惴惴不安且又狂躁的心。 当亲眼看到他的那只兔子,毛发无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眼前时,几欲要覆灭的心,这才算落回了原位。 紊乱粗重的呼吸,渐趋平稳下来,思绪一缕缕地,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慕北不是没想过,若是有天虞笙笙真的死了,会怎样? 仇人的女儿死了,除了可惜让她死得太痛快外,举杯邀月,对酒当歌,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今夜,除了滔天的愤怒外,他还感受到了极限的恐慌。 他口口声声地说要留虞笙笙在身边,让她替父还债,慢慢地折磨她、羞辱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了黑夜里的一束光。 一束什么样的光,慕北也说不清。 只知道,当他看到冷宫的熊熊烈火时,却觉得他的世界好像又要黑了。 没有了虞笙笙,以后的生活该多无趣啊。 他最讨厌无趣了。 漆黑的眸子平静地凝视着虞笙笙,没有一丝的愤怒或掌控,慕北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在烧什么?” “姐姐平日里写给慕平哥哥的信。” 虞笙笙没有抬头,侧面看去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出奇地平淡。 只有那略微发哑的声音,昭示着她曾大声地痛哭过。 “冷宫的火,你放的?” “嗯,我不仅放了火……”,她的情绪很平静,还抬起头看着慕北笑,仿若说的是别人的事,“还给姐姐喝了毒酒。” “……” 兄长慕平爱而不得的那个女人死了。 虞箫箫的这种结局,是慕北万万没料到的,他也恨过虞箫箫,恨她的绝情和背叛,可真的看到她死时,也并没有预期的爽快。 给亲姐姐毒酒,天子的冷宫她一把火说烧就烧。 眼前的少女看似柔弱,却是个急了就会咬人的兔子,美丽娇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勇敢又倔强的心,让她做出的事总是决绝得让人出乎意料。 “将军是恼火,还是高兴?”,虞笙笙将最后一张白纸黑字扔进火盆里,起身问道。 “……” 慕北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眸光沉冷无波。 “应该是恼火吧,毕竟,你更想看到的,是虞箫箫生不如死地在冷宫里活到死。” 虞笙笙拿出一个带着红缨的玉佩,放在了慕平的牌位前。 “这是姐姐让我转交给慕平哥哥的,她说,若有来生,愿与慕平哥哥一起,年年白雪落白头,雪落年年漫白首。” “慕北,姐姐从未忘记过慕平,只是她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你别恨她。虞家欠慕家的债,都由我虞笙笙一人来还。” 虞笙笙转身离开,与慕北擦肩而过。 慕北伸出手欲要抓住她,然而手抬到了半空,还是落了回去,独自站在慕平的牌位前,盯着那个玉佩看了许久。 虞笙笙精疲力尽,眼泪已经哭干,回到了房间便一头栽在床上,这一睡便是高烧不起。 …… “回将军,姑娘高烧不退、昏睡不醒实则是气郁化火,急火攻心所致,老夫已为她施过针,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另外,还开了几副药,给她服下便可。” “有劳了。” 慕北命管家带人去领赏银,自己则留在了虞笙笙的床前。 晌午的暖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屋内洒下一片光影斑驳,寒风鼓动着窗户呜咽如鬼嚎,而屋内的炭火则哔剥作响地静静烧着。 少女兀自躺在床上,额上汗珠细密,濡湿的发丝碎发紧贴在她的脸颊上,浓密卷翘的睫羽则紧紧贴在眼睑,娇嫩的脸颊此时如同秋日里的红柿。 她紧皱着眉头,轻轻摇头,干得起皮的唇微启,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慕北眼中无波地瞧着床上的人,沉默须臾,终是道了一声:“无趣”。 还是活蹦乱跳的兔子,折磨起来更有趣。 他揪起衣袖的一角,替虞笙笙擦拭着额头和颈间的虚汗,又拿起玉勺小心翼翼地给她的唇边喂水。 可是水到了她唇边,又都流了下来。 冷白的指尖捏住少女的下颌,慕北俯身欺唇,将口中的水一点点地渡给了虞笙笙。 而虞笙笙卡在梦魇之中,在雾气弥漫的皇宫内,惊慌失措地四下寻觅着。 天很阴,皇宫内看不见半个人影,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岑寂得宛若一个巨大的坟墓。 倏然一声古琴声响起,打破了可怖的寂静,似是晨间的第一缕阳光,给迷途中的虞笙笙指引了方向。 琴声低沉空幽,悠长旷远。 虞笙笙不自觉地踩着琴声的节奏,一步步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踏步而去。 她记得这个曲子,是慕平哥哥常弹的。 琴声越来越近,雾气也随之渐渐淡去,又走了几步,眼前豁然明朗起来。 只见那亭台水榭之上,姐姐虞箫箫一身绚丽衣裙,正踏着琴声,跳着那曲霓裳舞,而奏琴的正是姐姐朝思暮想的慕平哥哥。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虞笙笙瞬间泪目,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很怕打扰到那二人的甜蜜。 “禁庭春昼,莺羽批新绣,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舞姿,熟悉的唱词。 犹然记得,儿时她与慕蓉、慕北就常簇拥在慕平哥哥身前,听他弹曲,看姐姐虞箫箫跳舞,那是即使在寒冬腊月,阳光也温煦如春的烂漫时光。 而虞箫箫的霓裳舞,自始至终都只为那一人而跳。 一曲奏,虞箫箫与慕平像是未瞧见她一样,他们手牵着手,衣裙翻飞像两只蝴蝶一样,朝宫外奔跑而去。 虞笙笙紧步跟上,没跑多久,就跑出了那巍峨高耸的宫门。 光影豁然扭曲变幻,刚刚的白昼又变成了夜晚。 宫门前花灯高挂,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眼前正是那日上元节的热闹。 虞笙笙穿梭在繁华的街巷里,目光越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看着虞箫箫与慕平渐渐远去。 五彩的花灯,映照在他们的身上,如梦般绚烂多彩。 虞箫箫与慕平伫足回首,远远地回望过来。 他们抬起手臂,朝虞笙笙用力摆动着,脸上的笑容明灿夺目,是这世间让人最羡慕的一对璧人。 虞笙笙泪水簌簌而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两道身影。 她笑着朝他们挥手,心中的一处遗憾,终得释然。 “姐姐……” “慕平哥哥……” “就此别过。” 正替虞笙笙拭去泪水的慕北,手突然顿住。 那声含糊不清的慕平哥哥,宛如一根绵长的针刺在了他的心上。 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 如果是场美梦,那梦里可有他慕北? 第48章 想成为慕北的女人 昏睡了三天三夜的虞笙笙,终于醒了。 从病榻上下来的第一日,她便来到慕家牌位前下跪磕头。 当她上香时,突然瞥见慕平的牌位上,放着一对鸳鸯玉佩,一个是姐姐死前交给她的,另一个想必就是慕平直到死前都揣在怀里的那个信物吧。 虞笙笙拿起那对玉佩,放在手里摩挲了一番,最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她心如明镜,知道另一半的玉佩是慕北放在那里的,也知道他同自己一样,希望那对故人能在黄泉之下长相厮守。 一场痛哭流涕,一场大病初愈,虞笙笙又同往常那般,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将伤痛埋藏在深处,又坚强地扮好仇人女儿的角色。 慕北下朝回到府上,便瞧见虞笙笙穿着那身墨绿色的女婢袄裙,身姿挺拔地立在书房门口,酒窝深陷,笑颜相迎。 “好了?” 慕北的声音轻飘飘的,透着一股漠不关心的凉薄。 虞笙笙俯首作揖,“托将军的福,都好了。” 屏退左右,慕北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虞笙笙,“胆子不小心啊,竟敢在皇宫纵火。虞笙笙,我慕北小瞧你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慕北上前,抬手用力揉捏着虞笙笙的耳珠,上面打了耳洞,却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装饰。 冰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最后落在了那张红唇上。 指腹探去,略有些粗暴地蹂躏着那两片唇瓣,慕北心想,这几日的水没白喂,又水润了回来,指下的红唇似乎都能揉出水来。 漫不经心间,他不忘继续嘲讽,“果然,虎父无犬子,你同虞日重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那你还留着我,就不怕我一把火把将军也给活活烧死?”,虞笙笙笑着回道。 “那正好,烧死我,本将军也就解脱了。” 虞笙笙听得心一沉,看着慕北转身而去的背影,笑容慢慢从脸上淡去。 * “小笙,你高烧不起的那几日,知道整日都是谁在床边照顾你吗?” 慕北不在府上的时候,奴婢小落偶尔就会拉着无事可做的虞笙笙闲聊。 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朝着虞笙笙挤着眉毛,脸上的笑颇有几分八卦的意味。 “你?”,虞笙笙问。 这将军府上,能照顾她的人,虞笙笙也只能想到小落了。 女婢小落摆了摆那肉乎乎的手,“非也非也。” “……?” “啧,还能是谁,当然是慕将军了。” 慕北照顾她? 虞笙笙听得恍惚了一瞬,自宫宴那日起,慕北对她甚是冷漠,很难想象生病了,慕北会照顾他。 姐姐被打入冷宫,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慕北想看到的。 而她却擅自作主,一杯毒酒,一把大火,结束了姐姐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慕北恨她、责罚她还来不及,又怎会照顾生病的自己? “将军恨我还来不及,怎会照顾我呢。” 小落用胳膊肘撞了虞笙笙一下,微胖的身体差点把虞笙笙给撞翻。 “都当我和小柒的面儿亲口喂你喝粥,还夜夜留你在房中过夜,你生病了,照顾你有什么不可能。小笙,将军待你不一般的。” 虞笙笙撇嘴,悻悻道:“当然不一般,我父亲是他的仇人,他整日都想着法子折磨羞辱我。” 小落仰首望天,磕着瓜子,一副老生常谈、看破红尘的模样。 “非也非也。我娘说了,这男人心啊,海底深。越是说不喜欢,这有时候,就越喜欢得打紧。” “你昏睡高烧的那几日,慕将军下朝回府,便待在你屋子里,给你喂水喂药。” 小落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靠在虞笙笙耳边捂嘴笑道:“我和小柒就偷偷撞见过几次,看到慕将军嘴对嘴给你喂水、喂药。哎呦,看得我脸都红了。” 小落又用手肘撞了下虞笙笙,手捂着嘴,似乎特解气地笑道:“你不知道,那几次给小柒的脸儿都气白了。” 磕完的瓜子皮被小落愤愤扔在地上。 “这小柒仗着侍奉将军,整天作威作福,若真是得了将军的眼,那可还得了。再说,就凭她那身家背景和人品姿色,也敢妄想将军这种惊才绝艳的人……” 小落鄙视地呸了一声,“看不上她。” ** 是日,慕北下朝回府。 他坐在案桌前执笔写着什么,神色凝重冷沉,一言不发,周身散发肃杀的威严,让虞笙笙三人都不敢大口喘气。 落笔折信,滴上火漆封印。 慕北唤来侍卫苍鸣,眸光幽深,如他的心思那般深不可测。 “速速将这封信给五殿下送去,不得有误。” “是。” 目视苍鸣的身影在月门消失,慕北这才转身看向虞笙笙。 “南蛮举兵入侵,虞笙笙,七日后随我一同南下出征。” 小柒闻言面色微变,疾步上前跪求道:“将军,小柒也愿随同前往,细心照顾将军起居。” 慕北走到火盆前,骨相极美的双手在火上烘烤着,暖红的火光映在那十指上,融化了原有的冷白,可落在乌沉沉的眸中,却映不出半点暖意。 虞笙笙只是侧眸睨了一眼,便读出了慕北此时的不悦。 一战便名震四方的将军,如今统领千军万马,掌管都城大半的兵力,地位斐然。 他定的决策,说一不二,又有几人敢反驳。 小柒仍跪在地上未起,期许地望着慕北,试图以奴仆的忠诚打动他。 空气静默了须臾,慕北才缓缓开口。 “看来我这个将军当得着实憋屈,区区一名贱婢,都敢改变本将军的决定?!”,他语气轻柔,却又含着无可置疑的威严。 小柒吓得瞳孔微缩,紧忙俯首叩地。 “奴婢不敢。小柒只是担心虞笙笙出身娇贵,尚不懂如何侍奉主子,便想着一同前往,并无忤逆将军的意思。” “虞笙笙如何,轮不到你来评判。若想在我府上留住脑袋,就管住嘴,做好事。” “是,奴婢谨记将军教诲。” 小柒虽答得乖顺,可虞笙笙看得出来,小柒心里却仍有怨怼,起身回站到她身旁时,还恶毒地瞪了她一眼。 夜里。 慕北来到净室沐浴。 这些日子,他都是让小柒同小落在旁侍奉,很怕池水热得昏了头,被虞笙笙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给迷了心智,做出有愧慕家的事来。 他抬起双臂,由小柒替他褪去外袍。 也是奇怪得很,除了虞笙笙外,对于与其他人的身体触碰,他向来是无感的。 甚至在小柒和小落面前,脱去所有衣衫,也不会有半分的顾忌和羞涩。 “小落呢,今日怎就你一人。” “回将军,小落今日夜里吃坏了肚子,不便来此服侍将军。” “你也退下吧,本将军自己来。” “是,奴婢替将军温壶茶,就退下。” 净室内花枝灯烛火通明,在慕北身前的屏风上投下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宛如坊间艺人做的剪影一般,墨发半束半披,举手抬足之间,俊逸洒脱。 他干净利落地褪去衣衫,纱制屏风上朦胧地呈现出那矫健结实的身躯,肌肉线条起伏有致,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他宽肩窄腰,腹部肌肉清晰,臀部微翘,除了那一身狰狞的伤疤外,白皙的肤色如冰雪一般。 美人入池,水汽在他冰冷俊美的面颊上凝结成珠,又顺着他刀刻般的俊颜滑落,流至胸肌,不断蜿蜒向下。 这样俊美无俦的豪杰才子,哪个女人会不爱呢? 小柒看得失了神,想要成为慕北女人的心愿,便又坚定了几分。 只要能拥有那具身体一次,做一次慕北的女人,她此生便是死而无憾。 欲望作祟,那求来许久的药,终于被小柒从衣袖里掏了出来。 第49章 下次脱得彻底点 慢火煮茶,时间也跟着变慢了一般。 小柒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背对着慕北,内心挣扎了半晌,终是颤颤巍巍地打开那包药,将半包的份量都倒进了茶壶里。 茶水沸腾,热气袅袅,混杂在屋内的水雾里,向四周弥散开来。 须臾,小柒端着一壶煮好的菊花茶,送到了池边。 “将军,茶煮好了,奴婢在净室外候着,若有需要唤奴婢就是。” 慕北漫不经心地朝人挥了下手,拿起茶盏,一口一口地抿入喉中。 小柒唇角微勾,不露声色地退了出去。 净室的房门吱呀关上,热气袅袅的屋内,便仅剩慕北一人。 他将口里含的茶水都吐了出去,拎起那壶菊花茶,一点点地全都倒入了池水之中。 多年来的死里逃生,战场厮杀,早就锻造了他异于常人的敏锐。任何人的异常举动和神情,都逃脱不掉他那双毒辣的凤眸。 小柒对他是什么心思,慕北也清楚得很,只是不在意罢了。 区区一个奴婢,也敢在他慕北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是嫌命长了。 他双臂横开搭在池边,深长的呼吸间,胸肌微微浮动,臂膀上的肌肉也随之绷紧,水珠流淌过的地方,没有一丝的赘肉。 阖着眼,头向后微扬,慕北在脑海中谋划。 再过七日,他便要南下出征。 借着平定南蛮的契机,慕北与魏之遥打算引蛇出洞,最好一刀砍掉太子魏修己的左膀右臂——八皇子。 自父兄家人被害,慕北便发誓,别人若刺他一剑,他便十剑奉还。 既然八皇子站队太子,当初还派刺客暗杀他与魏之遥,这笔账他慕北说什么得讨回来才是。 一炷香后,慕北从池中起身。 “小柒~~~”,慕北扬声唤道。 小柒惴惴不安地推开了房门,瞧见慕北并无异样,眉头不禁微微皱了一下。 她将搭在屏风上的衣袍取下,亲自替慕北穿上,看着那具好看的身体,小柒不由得红了脸,并在心中纳闷为何药效还没发作。 难道是药效太弱? 小柒故意翘着指尖,在服侍慕北披上外袍时,若即若离地滑过慕北的胸膛,试图撩起男人体内的欲火。 “你给本将军下的什么药?”,声音倏然在净室内响起。 慕北勾着笑,漆黑的眸子映着烛火,带着磁性的嗓音轻柔如水,可却没由来地听得人心生怵意。 小柒的手猛地颤了一下,连忙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将军恕罪,小柒……小柒倾慕将军已久,可将军从不多看小柒一眼,今日鬼迷心窍,便......” 小柒哭得梨花带雨,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湿红的眼中透着惶恐和卑微。 “将军,小柒是真的喜欢将军呀,我想要成为将军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 她挪动双膝,紧紧抱住慕北的双腿,放手一搏地仰头哭求道:“小柒不求名分,只愿能伴将军左右,求将军成全小柒的一片痴心。” “请将军恕罪,念在小柒对将军痴情一片的份上,饶恕我吧。” 慕北不为所动地瞧着小柒,忽地笑了一声,他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显出几分幽深莫测。 “把衣服脱了。” 闻言,小柒的哭声陡然收起,她抽噎地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子,如同最卑微的信徒一般,跪在他的腿前。 须臾,她笑道:“小柒愿意。” 解开束带,褪去衣衫,小柒一丝不挂地跪在慕北身前,温润娇嫩的胸怀紧紧贴在慕北的腿上。 “起来。” 慕北的声色中未染半点情欲,白玉无瑕的侧颜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倒挂着淡淡的倦意。 随着女子起身,那美好的轮廓在慕北的眼前一览无遗。 慕北不禁哼笑出了声,想他让虞笙笙脱衣服,哪次不都是停在了那个破肚兜上。 她虞笙笙怎就不学学别人,脱得干脆又彻底。 啧。 真该让虞笙笙也来观摩学习一下。 慕北将小柒拦腰抱起,径直走出了净室。 出了正月,天气虽然开始转暖,可乍暖还寒,夜里还是如同寒冬一般冰冷。 小柒双手挡在胸前,娇羞而又期待地倚靠在慕北的怀中,心想男人果然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只要女人一丝不挂地站在他们面前,又有几个人愿意拒绝这送上来的美餐。 只要过了今晚,她的那朵梅花落在慕北的床上,那她小柒便能真正地成为慕北的女人。 看那虞笙笙还有什么资格跟她小柒抢。 游廊九曲,暖黄的纱灯一路向院落深处蜿蜒,小柒窝在慕北的怀中,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唯有与慕北身体接触的肌肤是温热的。 她仅靠着这点温暖强撑,然而发现慕北抱着她,却陡然在回廊交叉处转弯,朝反方向而去。 “将军的卧房......在那边。”,小柒咬唇,小声提醒。 慕北沉默不语,径直抱着那团肉,来到了虞笙笙的房门前。 屋内烛火仍亮着,慕北将小柒放在地下,难得一见礼貌性地叩了几下门。 小柒一手护胸,一手护在别处,冷冰冰的地面冻得她双脚来回搓动着,“将军,为何来这里?” “虞笙笙,出来。” 屋内,虞笙笙手忙脚乱地套好袄裙,跑去推开了房门。 门开的刹那,白花花的一片赫然撞入眼帘,啊地一声,虞笙笙捂着嘴巴,紧忙转过身去。 纵使她是女子,也从未与母亲和姐姐这样坦诚相见过,怎么受到了外人女子在她面前赤身裸体。 “将军这是作何?” 慕北胸腔微颤,鼻腔哼出一抹笑声,“没什么,就是让你学学,别人讨好本将军时,是如何脱衣服的。” “下次脱得彻底点。”,说完慕北转身扬长而去。 小柒羞愧又愤恨,咬着牙根瞥了虞笙笙一眼,转身光着腿脚朝慕北追去。 “将军,等等小柒。” 夜色之下,小柒跟在慕北身后,不惧严寒和羞耻,放下所有的尊严,跟到了慕北的卧房外。 “将军,小柒是真的喜欢你,就让我侍奉您一晚吧。”,说着,那身玲珑又贴上了慕北,细臂搂住了那的结实紧绷的窄腰。 “小柒愿意将女子最重要的一夜,交予将军,请将军成全。” 第50章 先担心你的名节吧,虞笙笙 借着廊下纱灯的光亮,慕北打量着手中的匕首。 他语气平淡幽冷,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两个选择,是死,还是……滚?” 无形的杀气吓得小柒松开手,连连后数步后,终是死了心,转身离去。 慕北回房躺在床上,有些好奇虞笙笙那个傻兔子,有没有学会呢。 可是转念一想,觉得她还是别学会得好。 到最后,难受的只是自己。 次日。 慕北一早就叫来了管家,当着虞笙笙三人的面儿,吩咐道:“从今日起,安排小柒在后院做事。若不安分......” 慕北目光轻蔑地瞥向角落里惴惴不安的小柒,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语气冷漠如寒冰。 “无需同本将军招呼,直接将她的处子身,低价卖到窑子便是。” “是,将军。” 小柒噗通跪在地上哭求,“将军,小柒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你留下小柒吧,小柒想留在将军身边侍奉你......” 哭求声最终被管家无情地拖远。 …… 再过三日,便是慕北率军南下出征的日子。 为了扩充兵力,招揽善造船、善水战的军士,慕北每日早出晚归。 是以,虞笙笙的日子突然悠闲得不得了。 不用每日好几个时辰赔笑,也不用给人当茶盏,也不用夜里穿着舞裙给慕北跳舞,府上还无杂活给她干,除了出入不自由、不能大手大脚花银子外,这日子悠闲得同她在虞府当千金时差不厘。 偶尔见小落手中活多,虞笙笙便在旁边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天气开始转暖,檐瓦上的积雪消融,顺着屋檐成线滴落,被晌午的暖阳照着,一闪一闪地,反射着耀眼的光来。 书房里。 虞笙笙同小落整理慕北的兵书,将需要带到南边的都放在了木箱子里,只待三日后一同装上马车。 这时,在后院做事的一名小厮突然来到书房门口,他敲了敲门,恭敬道:“小落姑娘、小笙姑娘,小柒姑娘让我来传话,说后厨今日做了蒸酥酪给将军,大部分都送到了兵部,但府上还留了几碗,特让两位姑娘也去后院尝尝。” 小落平日里就贪嘴,一听有吃的,眼睛都放光:“蒸酥酪,小柒这么好心,有好吃的竟然还想着我们。” 小厮笑了笑,点头作揖,传了话后就走了。 “小笙,走,咱们去后院吃完再回来收拾。” 虞笙笙摇了摇头,“你去吧,将军禁止我去后院,还是不去的好。” “没关系的,将军又不在,咱们快去快回,不会知道的。” “还是不了,你快去吃吧,把我的那份儿也吃了。” “那多不好。”,小落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我先去吃,回来时给你带一碗回来。” “行,多谢小落。” 小落喜滋滋地跑去了后院,虞笙笙则独自在慕北的书房里,拾掇着他常看的那些兵书,又将一副文房四宝妥善地放在了箱子里。 虞笙笙正忙活着,小柒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虞笙笙,你怎么不去后院吃蒸酥酪?” 房门没关,虞笙笙抬眸瞧去,只见小柒端着托盘,逆光立在门口,阴影下让人很难分辨她脸上的神色。 虞笙笙现在虽为女婢,可骨子里却残留着尚书千金的冷傲。 之前小柒与她并不友善,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时不时地还会排挤她。虽然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可虞笙笙也并没心善到要对小柒好言相待的地步。 而且,这小柒同她说话语气怪怪的,比往常都和气不少,让虞笙笙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虞笙笙淡声回道:“如果我没记错,将军下令,不允许你踏进前院半步,你竟还敢来书房,把将军的威严放在何处,也不怕撞见将军?” 小柒端着那碗蒸酥酪,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书房。 “还不是来给你送蒸酥酪。” 虞笙笙瞧了一眼托盘上的瓷碗,面无表情地淡声道:“你突然这么热心,还挺吓人的。” “这蒸酥酪就是要趁着新鲜吃,才好吃。我好心端来给你,你却拿将军威吓我,真是不识好歹。” 小柒用力将托盘放在了桌上,白了一眼虞笙笙,冷声哼道:“爱吃不吃,好心当成驴肝肺。” 虞笙笙柳眉微耸,继续整理东西。 她心想,这语气倒是符合小柒的脾性,听得没那么让人害怕。 小柒未再多说什么,放下托盘后,就没好气地离开了书房。 虞笙笙瞟了眼桌上的那碗蒸酥酪,抿了下唇,还真有些嘴馋。将兵书都装箱后,她走过去,坐在茶桌前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 蒸酥酪,奶香浓厚,入口即化,上面铺着那层桂花蜜,更是清甜怡人,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嗜甜的年龄,那一碗蒸酥酪,没多久就被虞笙笙吸溜吸溜地吃得一点不剩。 放好勺碗,虞笙笙起身打算继续做事,可是走着走着,便觉脚底悬浮,紧接着天旋地转。 她扶着身旁的家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慕北的罗汉床挣扎而走,结果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待虞笙笙醒来时,她环顾四周的陈列摆设,却发现自己躺在将军府后院的柴房里。 不用多想,虞笙笙也猜到了,那碗蒸酥酪被小柒做了手脚。 落日的余晖透过门缝照进来,在昏暗的柴房里投出一条狭长的光带。 金黄色的光束里,浮尘上下翻飞。 鼻尖下萦绕的都是柴木和干草发霉的味道。 虞笙笙四肢瘫软,浑身乏力,她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麻绳捆得结实。 靠着身体蠕动,她一点点朝房门爬去,然后用肩膀用力撞击,并大声呼救着。 但虞笙笙清楚得很,后院的柴房位置偏僻,除了中午有人给厨房拿烧火的柴木外,平时很少有人来这边。 肩膀撞得生疼,嗓子也喊得发哑,可门外却未听到半点脚步声。 待日暮西沉,透过门缝的光带一点点偏移、变短,整个柴房也跟着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皇家狩猎那日,慕北送给她防身用的匕首,虞笙笙每日都带在身上,可此时匕首在袖兜里,手伸不进去,很难取出来。 但虞笙笙并没有放弃,她一直在四处寻找着,试图找到锋利之物,可以割断手上的绳索。 小柒到底打什么主意,虞笙笙不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心里急得打鼓,根本不敢预想接下来会发什么,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除了视觉外,所有的感知都变得敏锐起来。 忽然,她隐隐约约地听到有脚步声正从极远处传来,她屏气凝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虞笙笙微微蹙眉,一颗心脏狂跳不止,几欲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来的不是一个人,听步子,是两个。 一个步子轻巧,一个步子沉稳。 小柒和谁呢? 哗啦一声,门外的锁链应声被人打开,随即,两盏手提纱灯的暖光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 虞笙笙窝在角落里,满目惊恐地看着走进柴房的那两人。 小柒和......夜香郎?! 第51章 虞笙笙消失了 “笙笙姑娘。” 夜香郎一见到虞笙笙,便欣喜若狂地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她。 “笙笙姑娘,我每日做梦都在想你,今夜我便带你离开将军府,娶你为妻。” 虞笙笙起初是一愣,随后美目圆睁,怒视小柒,全然不睬那夜香郎对自己如何的热忱。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柒,我虞笙笙今日若是能活着出去,你定不会好过。” 小柒晃了晃拎在手中的茶壶,冷声嗤笑道:“你还是先担心你的名节吧,虞笙笙。” 她转而同夜香郎道:“夜香郎,你急什么,一会儿你面前这位圣洁无瑕的美人,可是要对你欲求不满呢。” 在夜香郎的帮持下,小柒将那半壶凉茶都灌入了虞笙笙的嘴里。 临走前,小柒拍了拍虞笙笙的脸颊,狞笑道:“虞笙笙,那半包药本来是给将军用的,今日就送给你和夜香郎了。祝你……有一个销魂难忘的夜晚~~” 小柒哈哈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阴森又刺耳。 她走到房门前,还不忘回身叮嘱夜香郎,“等药性上来了,再给她松绑,莫坏了事。” “好嘞,谢谢小柒姑娘成全,大恩大德,我日后定将回报。” “好好享受吧,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今晚可要看你的咯。” 门外传来铁链落锁的声响,虞笙笙的心也跟着坠入无间地狱。 她蜷缩坐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只觉得身体里一股燥热在四处窜涌,烘得她口干舌燥,心跳加快,浑身发痒。 好热、好烫、好烦躁,好想脱掉身上的衣服。 另一边,夜香郎已急不可耐地脱掉外袍,还甚是体贴地将衣服扑在了一堆干草上,很怕一会儿办事时会扎到那美人娇嫩的肌肤。 “笙笙姑娘,俺,俺......会好好待你的,你若跟我了......” 虞笙笙憋得满头是汗,夜香郎在同她说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清,只觉得那声音无比撩人,在催促着她释放身体里的蠢蠢欲动的情欲。 虞笙笙抬起潮红的脸颊,双眼迷离地看着夜香郎,娇喘地祈求道:“帮我......解开绳子,好吗?” 夜香郎本就对虞笙笙迷恋已久,被她这样瞧着,声音还轻柔娇媚,一颗心早就化成了水。 确认是那壶茶水起了作用,夜香郎便放下心来。 “解,解,解......,哥哥我这就给你解。” 给虞笙笙解开绳子后,夜香郎便迫不及待抱着虞笙笙又搂又摸,“笙笙,哥哥想你想得紧,梦里都在想你......” 虞笙笙只觉体内像是无数条虫子在蠕动,痒得她难受无比。 不行。 不可以妥协。 她借着夜香郎毫无防备之际,凭着最后一点清明,从袖兜里抽出匕首,拔开刀鞘,连着两刀毫不留情地刺在了夜香郎的大腿上。 “啊啊”的惨叫声,几欲冲破柴房的屋顶。 夜香郎捂着鲜血直涌的大腿,疼得倒吸冷气,浑身都在冒冷汗。 趁此机会,挣脱夜香郎的束缚,虞笙笙踉踉跄跄地走到柴房门口,用身体不停地猛撞着房门。 身体越来越烫,下腹好像着火了一般,燥热无比,想要寻求解脱。 虞笙笙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体的理性逐渐失控,引导她的意识偏向屋内的那个男人。 夜香郎拖着受伤的腿,脸上带着从未有的暴戾,朝虞笙笙瘸脚走来。 “真是个喂不熟的母狗,亏我真心待你,想以真心换真心......”,夜香郎脱掉了裤子,大跨步地朝虞笙笙走来。 情急之下,虞笙笙将匕首抵在脖子上以死威胁。 “别过来,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虞笙笙狠力地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眼尾潮红,气息滚烫急促,感觉马上要撑不住了。 想要靠疼痛抵消情欲,虞笙笙又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钻心的疼痛,暂时抵消了部分药性,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 只要这扇门不开,只要面前的男人还在,她的未来就是昏暗而不明朗的。 虞笙笙一边娇喘忍耐着,一边流着泪,并在心里呐喊着:谁来救救她啊,慕北,你能不能来救我。 ...... 傍晚,慕北回到府上,便一直在书房里钻研南州军用舆图。 待到夜色已深时,毫无缘由地,他心中猛地一颤,抬眸看向身侧的小落,冷声问道:“虞笙笙呢?” “回将军,中午笙笙姑娘还同我在这里给将军收拾东西来着,我去后院一趟回来,便一直未见到她人影,府上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慕北腾地站起身来,疾步朝门外走去,“为何现在才说?” 他声音冷得吓人,眼中愤怒更是风起云涌,他担心虞笙笙是不是趁机逃离了将军府。 小落紧跟其后,唯唯诺诺地解释道:“我找了许久,后来听后院的小柒说,那夜香郎今日来过府上,她看到虞笙笙跟夜香郎在后门聊了几句,便跟着出了府。” 慕北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冷声呵斥道,“本将军回来这么久,为何迟迟不说?” 小落当即跪地回道:“回将军,虞笙笙向来恪守本分,遵守府上的规矩,小落以为她定是与夜香郎有话要说才出府的,说完要说的话,自然便会回来。小落怕将军会动怒责罚虞笙笙,便一直未敢开口。” 浓墨无月的夜幕下,慕北立在院中,高声狂喝,立马唤来了府上所有的侍卫。 “苍鸣,带人速速去夜香郎家寻人,一有消息速速回报。” “是。” “吴管家,带着一伙人马去各个街坊的酒楼茶肆搜,找到虞笙笙立马给我抓回来。” “是。” “小落,跟我去后院找小柒。” 慕北脚底生风,没多久就赶到了小柒的房外。 “你亲眼看到虞笙笙跟那夜香郎出去的?”,慕北冷声质问,犀利的眸子誓要把人心给看穿。 小柒一副无辜的样子,怯怯地垂头,软声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已毫无耐性的慕北猛地掐住小柒的脖子,目眦欲裂地低声威吓道:“不想死得很惨,就快点给本将军说。” 小柒被掐得脸色胀红,几欲断了气。 第52章 净室里的一场荒唐 慕北手一松,小柒就捂着脖子,狂咳了半晌。 “不想死,就快说。” 小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指着柴房的方向,“我看到……虞笙笙带着夜香郎,去了柴房,后来……就不知道了。” 慕北眼神凌厉慑人,转身便朝柴房疾步而去。 柴房内,传来男子呻吟的声音,听得慕北额头青筋暴起。 他悬脚一踢,柴房的门就被他一脚踹开,手提纱灯微弱的光照下,干草堆上的两人赫然映入眼帘。 杂乱的柴房里,明显有撕扯挣扎过的痕迹,地上亦是血迹斑驳。 虞笙笙此时手中仍紧握着匕首,表情痛苦难耐地蜷缩在干草堆上,脸颊泛起的潮红,堪比她周身的那一滩鲜血。 就算是美人在前,可任谁腿部被刺了两刀,背部被刺了一刀,此时也没了半点非分之想。 那夜香郎浑身是血地靠在一旁,神情亦是痛苦,见柴房的门开了,这才挣扎地爬起来。 他拖着腿上的伤,匍匐爬到慕北的脚下,跪求道:“将军救我,将军府上的奴婢将我带到这里,诱惑草民不成,就要杀人......” 明眼人一瞧,都知道是夜香郎胡说八道。 自十六岁逃离塞北流放之地,跟随魏之遥驰骋沙场数余载,什么样的人渣和腌臜手段没见过。 慕北面无表情地抬脚将人踹倒,来到虞笙笙身旁俯身打量。 少女的脸色红得不正常,迷离的眸眼中带着极浓的情欲。 修长微凉的指尖刚触到她的脸颊,虞笙笙的身体就本能地发出一丝低沉的呻吟,似乎很贪恋那指尖的凉意,用她的脸颊主动地蹭着慕北的掌心。 慕北心中明了,眼下的虞笙笙这是被人灌了药。 心像是被利爪揪住一样,冲天的怒火几乎要让他瞬间炸掉。 余光内,瞥见那夜香郎欲要趁机逃走,慕北夺过虞笙笙手中的匕首,飞刀一掷,毫不留情地射在了夜香郎的膝盖窝。 伴随着一声惨叫,夜香郎跪倒在地。 “小落,先扶虞笙笙出去。” “诺。” 慕北眼神极端冷酷狠戾,他闲庭信步地踱到夜香郎身前,拔下膝盖窝上的匕首,疼得对方抱着大腿哀嚎不断。 所有的愤怒都汇聚在指尖,修长有力的五指狠狠地钳制在夜香郎的咽喉,慕北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将匕首刺进了夜香郎的第三只脚。 “既然管不住,那就别要了。”,慕北声音阴狠冷漠如鬼魅。 ...... 微寒幽暗的夜幕下,慕北拦腰抱着虞笙笙,大步朝前院而去。 怀中的人闭着潮红的眼,双臂紧紧搂着慕北的脖颈,脸颊枕在他的胸前,柔柔地、一下下地蹭着,并如泣如诉地在慕北怀里呻吟着。 “嗯,我好难受......” “慕北,我难受......” 无暇顾及太多,慕北抱着虞笙笙径直来到了净室。 浴池里的水微凉,最适合平衡体内的燥欲,这一点慕北最近深有体会。 滚烫的身体在浸入池水的刹那,被激起一阵颤栗,体内的燥热减轻,虞笙笙的神识也随之恢复了少许的清明。 但那张清丽的小脸却仍泛着红潮,娇媚微红的眉眼中尚有大半的情欲残留。 再次确认眼前的人是慕北,而不是其他男子,虞笙笙那惶惶不安的心才算安稳了下来。 药性仍在体内作祟,池子里的水也只是勉强平衡她燥热的体温,虞笙笙紧了紧双臂,将头埋在了慕北的肩颈,柔软水润的红唇轻轻啄吮着他温热的肌肤,然后是凸起的喉结。 一切都是出于本能,也是不自知的心之所向。 抛去那药性不说,虞笙笙很是贪恋慕北身上的香气,贪恋慕北身上的温热,贪恋与他肌肤相触时的亲密和耳边喃喃细语。 若是今夜守不住,这珍贵的第一次给了慕北,虞笙笙似乎也并不反感厌恶,反而是喜欢的。 可那几许清明的理智还是告诫着她,她与慕北隔着家仇,若心系于他,那必定是一必输的豪赌。 心跳紊乱,呼吸不畅。 喘息愈发地沉重,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也一样地绷紧僵直,虞笙笙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地在慕北怀中扭动着。 “慕北......” “我还是好难受......” “哼......” 虞笙笙的唇被她咬得流血,她很难相信,如此让人羞耻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的。 她难受得要哭了,却苦于无法解脱。 即使没有药性作祟,慕北抱着她,听着那一声声催情动欲的娇喘,此时体内的欲火也被撩拨得几欲焚身。 他强撑着理性,咬着牙根克制着,脖颈和额头都因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筋。 虞笙笙啊,虞笙笙,他慕北恐怖不是战死沙场的,而是早晚被你这样给搞死的。 慕北不放心把虞笙笙交给任何人照顾,可再这样下去,他也怕自己把持不足,与她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交颈之欢。 只有先帮虞笙笙纾解,让她早点安静下来,才能给他自己一条活路。 思及至此,慕北将虞笙笙抱起,将她放在了浴池边。 虞笙笙贝齿始终咬唇隐忍着,眸中噙着泪,目光迷离又诱人。 她心里想着与慕北保持距离,可是身体却是诚实得很。 “别动。”,慕北低声叮嘱。 他扯下虞笙笙束腰的生绢,将其紧绑在自己的凤眸之上,随后褪去了虞笙笙那被鲜血浸染的衣裙。 之前在军营时,周围的将士闲来无事时,时常会聊些风月之事,是以慕北虽未娶妻,也不去什么花楼,但是对那种讨好女子的房事,却是略知一二。 他抚摸着虞笙笙微烫的脸颊,贴在她耳边轻声柔柔地安慰道:“勿怕,不会伤害你。” 磁性的声音低沉暗哑,更是撩拨芳心。 慕北蒙着眼,双手细细摩挲着虞笙笙那纤细柔嫩的双腿,同时俯身亲吻...... 花苞盛开,被清晨的露水滋润得鲜艳欲滴,蕊心流出的花蜜更是清香甘甜。忽而,一阵暖风徐徐拂过,花瓣微颤,惹得露珠带着花蜜一同坠落在池水中。 知否,知否,又是一季春暖花开时。 知否,知否,自此四时佳兴与尔同。 ...... 第53章 虞笙笙没脸见人了 安顿好虞笙笙后,慕北泡在微凉的池水中,过了许久才回寝房休息。 这一夜,浑浑噩噩地做了好多梦。 梦到少时的许多往事,也梦到了与家人流放时的那些凄惨经历,还梦见了他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提着一把红缨枪,茫然四顾地寻觅着。 可每场梦的最终去向,都是虞笙笙那双黑白分明、澄澈无尘的眸眼。 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 梦中的她或软糯糯的,抱着一只兔子,看着他笑;或含着泪水,倔强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又或者贴在他肩颈处,一声声地唤着慕北、慕北哥哥。 慕北睡得很不安稳,睡了醒,醒了睡,中衣的裤子竟换了两三条。 昨夜光顾着虞笙笙,慕北根本无暇理会夜香郎和奴婢小柒。 早上问过虞笙笙,才最终确定那药是小柒下的。 慕北派人去将小柒带到面前,结果侍卫回报,说小柒已连夜逃出将军府。 他执盏饮茶,声色淡淡地同管家说道:“小柒的奴籍在本将军的手上,她逃不出都城。派人各街各坊去搜,找到后低价卖给青楼便是。” 管家刚要俯身作揖,慕北却又抬指在半空虚点了一下。 “等下。” 他哼笑了一声,冰冷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柒那么喜欢青楼里用的药,找到后,就给她灌两包,送到西城的乞丐堆里去让人轮番享用一番,然后再卖到青楼。” 管家闻言,唇角微微抽搐,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为小柒的凄惨下场暗自捏了一把汗。 自作孽不可活哦。 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慕将军这位冷面罗煞。 “那夜香郎,不知将军想如何处置?”,管家又问。 夜香郎已被慕北一刀绝了后,比起一剑宰了他,留着小命,一辈子无法寻欢,活活憋死他岂不是更加痛快。 让人生不如死,向来是慕北折磨人的做派。 昨夜若不是他早点赶到,虞笙笙恐遭不测。慕北现在每每回想,都感到后怕。 再想到夜香郎对虞笙笙动的龌龊心思,甚至可能幻想过他慕北在梦里同虞笙笙做的事,就感到可恨至极。 慕北拄着腮,思索了片刻,脸上倏然绽开一抹邪笑来。 “听说靖康坊那边有家酒肆,专供有龙阳之好的公子们去那里寻乐,你说,把夜香郎送到那里如何?啊,对了,给他与小柒服用同样的剂量,再送过去才好。” 管家深深地咽了下口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小心翼翼地开口商量道:“那夜香郎……可否让奴才先寻寻乐子替虞姑娘出口气呢?” 慕北神情凝固了一瞬,半晌,才缓过神来,眼神仍有些不太确定地看向管家。 当初他买宅立府,五皇子魏之遥替他买了不少奴仆,这管家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这管家在他府上已数余月,倒是头次让他慕北刮目相看。 “管家你……”,后半句没能问出口,慕北摆手示意,“你自己看着办。” “奴才遵命,定安将军吩咐的妥善安排。”,管家恭敬作揖,随即转身,乐颠颠地离开了书房。 留下神情甚是精彩的慕北,站在书房愣了半晌。 魏之遥这个表兄,真的是够表的。 ...... 明明已是日上三竿,虞笙笙还蒙着被子,窝在床上。 “小笙,你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小落端来了清淡的米粥和小菜,可劝了许久虞笙笙都不肯露脸下床。 “没什么可羞的,错的人又不是你,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小笙,你快起来吃东西吧,别拿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啊。” 小落的话说得没错,可虞笙笙却不是因为小柒和夜香郎的事儿羞愧不起。 她是因为慕北。 早上迷迷糊糊醒来,脑子迸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昨晚在净室里,慕北亲自给她...... 虞笙笙闭眼甩头。 那醉生梦死的画面是想都不敢细想,可就是不停地在脑海里重复,一遍又一遍,且每一遍都比上一遍的细节更加地具体,让体内那股微弱的邪火瞬间有了燎原的兆头。 被子蒙在头上,虞笙笙只觉得越来越热,如同昨晚那般,双颊滚烫,胸口砰砰直跳。 她捂着脸,想起慕北给她纾解的画面,就羞得手脚弯曲,恨不得一头撞墙死了算了。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要炸了,要炸了。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羞愧至死了。 虞笙笙掀起被子,冲到了后院的水井,打了一桶带着冰碴的井水。 她将头浸到水里憋气,试图将那些让人面红心跳的画面,都冰冻在脑子里,再也别出来闹腾她。 “你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的嗓音低低沉沉的,是惯有的冷漠调子。 旖旎画面的主人公出现了,虞笙笙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慕北。 她头浸在水桶里,紧张得呛了好大一口水,可头还是不敢从水里抬起来。 见到虞笙笙,昨夜的画面亦是浮现,慕北偏头打量着别处,掩饰着同样的尴尬和窘迫。 但他毕竟是历经沙场、驾驭千军万马的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男女间的私事,在他看来都比不过生死。 慕北勾住虞笙笙的衣带,紧凭一指之力,就生生将她给提拎了起来。 “莫不是还在想昨晚的事?”,慕北慵懒的语调意味不明。 虞笙笙点了下头,又随即摇了摇头,可是想想点头摇头都不合适,正纠结该如何作答,只听慕北哼笑出声,说出来的话字字刺耳。 “别胡思乱想,也莫误会本将军对你有什么情谊。你是虞日重的女儿,本将军只想看看仇人的女儿淫荡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慕北勾起虞笙笙的发丝,夹在指尖有意无意地把玩着。 “话说你昨晚叫起来的声音真够够浪,哭着求我的时候,也更是下作。” “忽然发现,这玩弄仇人的女儿,报复起来也甚是痛快。” 慕北的话比井里的冰渣还要冰冷,比他给的匕首还要尖锐锋利,一字一句砸进虞笙笙的耳朵里,最后狠狠地扎进她的心窝子。 那旖旎粉红的画面,如绚丽的琉璃盏一般,瞬间被击成了碎片。 虞笙笙心口发闷,喉咙也跟着火似地,变得干涩。 她睫羽微动,上面挂着的水珠落在面颊上,顺着脸颊留流到精致尖翘的下颌,水珠反射正午的日光,散发出耀眼的光泽,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小巧而又可怜。 虞笙笙恭敬俯身作揖,“昨夜多谢将军相救,虞笙笙自知是什么身份,断不会胡思乱想,将军放心。” 话音落,慕北的兔子就蹭蹭地逃走了。 细软的发丝从指间滑走,慕北摩挲指腹,只觉得心也跟手一样,突然空落落的。 第54章 家里的兔子太招摇 大寒。 都城的天阴阴沉沉了一整日,到了夜里,终是下起了小雪。 明日就要随慕北出兵南下,虞笙笙在房间里开始收拾路上要带的衣物。 自她被慕北带到府上的那日起,虽已过去数余月,可能带走的物件真是少之又少,轻飘飘的背囊拎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更漏声声,烛火影影绰绰。 小落坐在桌前,拄着腮,瞧着虞笙笙忙活的背影,神情颇有些不舍。 “小笙,你跟将军南下,就剩我在府上,得多无聊啊,以后想摆龙门阵,都没有人了。”, “不是还有厨房的李嫂嘛,你可以跟她聊啊,再说,将军不在府上,你的日子岂不是更好过些,自由自在,也不用看将军的眼色,更无需提心吊胆。” “那倒是,就是要有你陪着,就更好了。” 虞笙笙浅浅一笑,“世上之事,何来十全十美。” 小落忽然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眼神熠熠生光,一颗八卦的心正跃跃欲试。 “小笙,就是......”,小落支支吾吾地又有些问不出口。 “就是什么?” 扭捏了半晌,终还是抑制不住八卦的欲望,小落笑嘻嘻地开口道:“就是......前晚,将军把你从柴房抱出来,在净室的那半个时辰,你们做......” 后面三个字没等小落脱口,虞笙笙那个轻飘飘的背囊就砸了过去。 “你问这些作甚。”,虞笙笙瞬间就红了脸。 背囊很轻,砸到也不疼,小落抱着虞笙笙的所有行头,吐舌头笑了笑。 她梗着脖子扭捏道:“我,我这不是......,在嫁人前,想了解了解嘛。” 想起那晚的事,虞笙笙的脚趾头就能给地抠出个坑来,她脸红过耳,连小落都没法直视。 那晚乱糟糟的,她自己都不敢回想,更别提与他人讲述,简直难以启齿。 谁知小落又突发奇想。 “你说,这次你随将军南下出征,回来时会不会就成了我们的将军夫人啊?” “我和慕将军是不可能的。”,虞笙笙斩钉截铁,语气决绝。 “我娘说什么事都是旁观者清,在我看来,将军在乎你在乎得紧,虽然折磨你的时候也挺下狠的,但关键时刻,还是舍不得的。如果没有家仇,你和慕将军就是良配。” “可这凡尘俗世,就是没有如果。谁又会跟仇人长相厮守?” “不不不,我掐指一算,你和将军有如果。” 小落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小食盒,塞到了虞笙笙的背囊里,颠颠地跑过来递给了她。 “小笙,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蜜饯,提前拿来讨好未来夫人,路上吃的时候,一定要想着我小落哈。” “......”,虞笙笙翻了个白眼, 她心里暗自嘀咕:这魏之遥给慕北买来的下人,怎么都怪怪的。 此时,万花楼的雅阁里,怀抱美人的魏之遥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同慕北说道:“明日便是你南下的日子,特意为你在此践行,美人不碰也就罢了,怎么连杯酒都不喝。” 慕北大喇喇地躺在席榻上,凤眸紧闭,对周围的三位花楼女子视若无睹。 那质感极佳的鸦青色衣袍在他身下铺开,衬得他宛若一朵深蓝色的高岭之花,薄情中透着寡淡,让人只敢远观,却不敢靠近拈取。 他不喜这万花楼里浓重艳俗的胭脂气,可也理解五皇子魏之遥常常来此处的用意。 魏之遥的母亲是他父亲的亲姐姐,当年圣上立储,魏之遥是魏修己最强劲的对手,只是后来因父亲蒙冤受害,私吞军粮兵器和蓄意谋反乃是诛杀九族的重罪,魏之遥的母妃以一人之命,用一份血书为慕府上下、为魏之遥求来一线生机。 如今魏之遥归朝,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其他皇子,他都是一个隐患。 为了自保,为了有朝一日能祭典母妃的在天之灵,魏之遥便开始不问朝政,整日只知流连风月场所,给人一种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错觉。 只待他羽翼丰满那日,便是他篡夺皇权,为母封后之时。 见慕北迟迟不回应,魏之遥有意调侃起他:“怎么,莫不是昨夜那女子又到你梦里叨扰,搞得你没睡好,跑着万花楼里打盹儿来了?” 慕北仍阖着眼,长吁一口气,心中的烦闷根本无法与人诉说。 若真是梦,就好了。 偏偏那不是梦,真实的场景、真实的人、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心跳,还有真实的悸动和情欲。 它们就像泥石流一样,在他脑海里铺天盖地而来,一遍遍,一次次,将他心中的仇恨怨念击得溃不成军,然后一点点的支离破碎。 喉结上下滑动,那该死的真实又来了。 虞笙笙那迷离的眸眼,潮红的面颊,白皙如瓷的肌肤,就像阴魂不散一样,在慕北脑海里再次浮现。 明明过去了两日,指腹和唇舌上仍残留着那日的触感...... “公子,你这是......” 忽有一名花楼女子用团扇轻轻点了下慕北最敏感的地方,他腾地坐起身,眸子跟结了黑冰一般瞪向那女子,“滚。” “都来了这种地方,公子何须忍着呢?我们姐妹三个定能让公子满意。” “滚~” 慕北声线毫无起伏,可平淡中却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到底是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生怵意。 花楼女子怯怯地退后,连忙伏地赔罪:“多有得罪,望公子见谅。” “看把美人吓得!”,魏之遥出面解围,缓解尴尬的氛围:“快,都到本王这里来,让我见识见识,你们是怎么让客人们满意的。” 慕北收敛戾气,拿起案桌上那杯已放凉的茶,然而一杯不够,他又给自己灌了整整一壶的茶水,这才堪堪压下那股烦躁的热气。 适时,暗卫青竹小心翼翼地推开雅阁的门,走了进来。 他将一个细长的锦盒呈到慕北面前,“将军,您定制的银镯和玉簪今日已经赶制出来了。” 魏之遥探头瞧了眼,好奇道:“给她的?” 打开锦盒,慕北将银镯和玉簪一一取出,镯子有机关,扭动一下,就会旋开变成一个韧性极强,又锋利纤细的利器,玉簪的簪身可以旋开,里面便是一个尖锐的细杵,无论哪个袭击致命之处都可以瞬间要人性命。 进到这万花楼里许久,慕北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魏之遥有些捉摸不透。 “你给仇人的女儿送这个,那可是一把火就敢把冷宫给烧了的主,你莫不是嫌自己命长?” “你懂什么,家里养的兔子毛茸茸,白乎乎,太过招摇。怕是没等我给它扒皮做成毛领,就要先被别人给吃了。我得留着那只兔子,好好地、慢慢地折磨,活活气死虞日重才是。” “虞日重远在极寒塞北,眼不见心不烦,你气得到他?” “怎么折磨她女儿的,我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每隔几天就送信给他添堵,怎就气不死?” 魏之遥砸了下舌,“你开心就好。” 第55章 装什么矜持 “将军,另外......” 青竹看了眼屋内的花楼女子,慕北与魏之遥心中了然,便让那几人退了出去。 “说吧。” “启禀五殿下、将军,当年虞府的侍卫吴极,在家中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都已出嫁,下有两个弟弟,吴极出面翻供之前,便是隐姓埋名,带着两个弟弟,在都城西市做着小本营生。” “但据曾在虞府做事的厨子说,侍卫吴极还有一个妹妹叫吴莺,当年因家中有患病老母,吴极便将妹妹卖给了虞府做奴婢。只是在我们后来抄收虞府财物和奴籍时,并不存在一个叫吴莺的女婢。” 慕北锁眉问道:“那人呢?” “据虞府的厨子说,那吴莺后来自己花重金,从虞府赎回了奴籍,后经虞夫人介绍,还找了户好人家。” “如今在何处?” 青竹摇了摇头,“这个无人知晓。” “家有患病老母,被卖到虞府做奴婢,又哪来的银子替自己赎身......”,慕北手指敲着案桌,喃喃自语的同时,思索着个中的逻辑。 “吴家人不知道这个吴莺嫁到了何处?” “属下命人旁敲侧击,但发现吴家人似乎都不太得意这个妹妹,据说是嫁了人后,便一直音信全无,还说吴莺狼心狗肺,就只认钱,诸如此类的。” 慕北眸色沉了沉,“再找人去吴家兄弟那里打听打听,看看吴家兄弟跟自家妹妹又有何过节。” “是。” “青河那边查得如何?” 青竹摇头,“盯了许久,青河老家那边,一点线索都没有,去他们家祖坟宗祠查过,也没发现有青河的墓碑,想来人是还活着的。” 敲桌子的手突然顿住,慕北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还记得七年前青河身上可有何特征?” 青竹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当年属下刚入府不久,主要是跟着大公子办事,没怎么同青河打过交道。” 魏之遥疑惑道:“将军为何这么问?” “我怀疑,青河会不会是换了一个身份。”,慕北打了个指响,转而下令道:“继续盯着那家人,另外多注意下那家人的书信来往。” 青竹一点即通,“属下明白。” “苍鸣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将军,那日你将书信交予苍鸣后,次日,他便去了西市的胡姬酒肆。” 魏之遥与慕北相视一笑,“可能有鱼要上钩了。” 慕北弓起一只腿,单手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嘴角不经意一勾,冷幽幽地道:“太子即将大婚,迎娶柳尚书之女为太子妃,这大等的喜事,不知该送何种大礼呢?” 魏之遥端起酒盏,瞧着映在盏中的半截纱灯,悠闲的语气意味深长。 “这还轮得到你来愁吗,本王早有安排,这大礼一送,皇宫艳闻满天飞,可够魏修己忙活一阵子的。你尽管放心替我收拢镇南沈大将军便是。” ...... 戌时末。 出了万花楼,慕北在上马车之前,突然瞥见斜对面的宝翠阁还未打烊。 他寻思了一瞬,步子最终朝宝翠阁迈了去,待再次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木盒子。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他将木盒子打开,一对红色的玛瑙金钩耳坠静静地躺在里面。 家里的那只兔子,光有耳洞,可耳朵上却光秃秃。红色最配那只白兔子,若是能带上,只怕要美得让别人没法活了。 慕北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回到府上后,却将那个木盒子放在了父母的牌位前。 一份送不出的礼物,一份送不出的心思。 *** 次日,天刚蒙蒙亮。 都城城门前,青蓝色的帅旗迎风而动,鼓动的旗面上,“慕”字清晰可见。 慕北骑着战马,身着胄甲,背披红色披风,手持单枪,带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一路向南。 虞笙笙独自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上,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 她自幼生于都城,从未离开都城去过其它地方。即将要过十六岁生辰的虞笙笙,仍是对新鲜事物抱有好奇的少女。 柔夷素手撩起车窗,新奇地打量着路两旁的风景。 她心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去塞北看看父亲就好了,也不知道父亲在那边过得可好。 若是父亲知道姐姐走了,还是她亲手送走的,不知道会不会恨她、怪她。 想到家人,好心情瞬间被忧愁掩盖。 撑窗子的手收了回来,虞笙笙意兴阑珊地坐在车里,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行至日落黄昏,两万大军在河边安营扎寨。 拉车的马也要休息,卸了鞍的马车倾斜得根本也坐不了人。 虞笙笙一个女子,也不方便单独睡一个营帐,夜里也是要在慕北帐子里过夜的。 她在帐内为慕北铺床,打理夜里休息的物件,忽地一件衣服从身后兜头砸来,扯下来一看竟是府上打杂小厮们穿的月白色麻布长衫。 “换上。” 慕北一边卸下身上沉重的胄甲,一边不紧不慢地数落着她,“这两万将领都是男子,你穿这身襦裙走来走去,是想惑乱军心不成?” “将军说得极是。” 虞笙笙局促地攥着衣服,环顾帐内,并未找到任何可以遮挡的帘子。 慕北随意瞟了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调侃道:“又不是没在本将军面前脱过,更何况那日净室里,不该被碰的地方,不也被本将军碰了,在这里装什么矜持。” 道理虽对,可话说得着实刺耳难听。 虞笙笙背对着慕北,闭眼咬牙,硬生生地将那口气给忍了回去。 眼下的情况,慕北若是被她惹毛了,很有可能把她当兔子拎着耳朵扔到外面。这荒郊野岭的,四周又都是男子,比起外面,疯子的身边要安全得多。 小不忍则乱大谋。 确认营帐的帘子从里面系好后,虞笙笙走到角落里,背对着慕北褪去了外面的衣裙,换上小厮们穿的麻布长衫。 正低头系着腰间束带,一个尖锐的东西忽然顶在了她的腰上。 第56章 他早晚要娶妻生子 角落里的少女褪去衣衫,从背后看去,只有肚兜的吊带松散地系在颈间和腰身上。 白瓷般纤细的手臂,一对性感的蝴蝶骨,还有那流畅的背部曲线,起伏有致地延伸至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玲珑曼妙的身姿,落在慕北幽深的眸子里,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喉结重重地滚了下,他收敛恍惚的心神,从怀里掏出锦盒,取出了玉簪和银镯子。 轻轻一拧,取下银制的外壳,一朵含苞待放的玉雕梨花下,便现出了锋利的针杵。慕北拿着改良后的玉簪走向虞笙笙的身后,并将尖锐的那一头抵在了她的腰上。 虞笙笙猛然僵住,感觉后背有身体贴近,宽阔的肩膀,高大的身躯,带着他的体温和沉甸甸的压迫感,将她整个人都围堵在了角落里。 腰上好像被针扎一样,有些刺痛。 慕北的手搭在她的温暖滑腻的腰上,细细摩挲的同时,又贴在她耳边轻语,嗓音低低沉沉。 “疼吗?”,低哑的声音含着少许戏弄的笑意。 “将军是又想出折磨人的新花样了?” “还真是。” 腰间的尖锐撤去,取而代之的慕北结实壮健的手臂,虞笙笙的腰很细,单臂一环就将人拥入了怀里。 慕北将针杵抵在了虞笙笙锁骨处,来来回回轻轻移走。 他哑声浅笑道:“在这里给你刺上几个字,慕北的贱婢,如何?” 慕北的气息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也弥散在耳畔和颈边,勾起昔日的种种亲昵记忆,虞笙笙脸颊泛起浅淡的红,她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虞笙笙如今是将军的奴婢,要杀要剐不都是将军一句话的事,刺几个字又如何能轮到我说个不字。” 最近折磨虞笙笙本就没什么爽感,看她此时又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慕北登时兴致缺缺 他倦怠慵懒地啧了下舌,只道:“无趣。” 将玉簪的外壳拧好,替虞笙笙将及腰长发绾起,弄成了一个丸子髻,然后将玉簪插在了她的头上。 虞笙笙有一瞬的怔愣,“将军这是......送我的?” “此次南下出征,本将军没那么多时间盯着你,兵荒马乱之时,危机重重,光一个匕首防身恐怕不够。” “还有这个银镯......” 亲手将镯子套在虞笙笙的腕上,慕北又给她演示一番该如何使用,“若再有人用绳子绑住你,可以用镯子里藏着的利器割开。” 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又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感动和说不出缘由的喜悦在内心交织,心情复杂,虞笙笙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万语千言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多谢将军。” “虞二小姐客气了。你若是死了,虞日重那老家伙的债,谁来还?折磨他,可不如折磨你有趣。” “......” 夜里,虞笙笙在慕北的帐内打地铺,打算凑合着睡。 可晚上明明是躺在地上,次日晨间醒来时,却是躺在慕北的床上。 帐内就她一个人,慕北不见踪影。 虞笙笙正要起身下床,却听帐外传来极其耳熟的声音。 “北哥哥~~~” 一声特骚包的北哥哥,把虞笙笙所有困意都给击散了,她掏了掏耳朵,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北哥哥,你等等本公主嘛,走那么快干嘛?” 虞笙笙这下彻底确定她没听错。 莫非是…… 紧忙起身冲出帐外,便看到那个跟在慕北身后的女子,那不是景宁公主魏花影,还是能是谁。 “苍鸣,带几名将领护送公主回宫。” “谁敢!本公主要南下游玩,谁敢阻拦,我可是得圣上准允的。” “公主游玩,就游玩,请离微臣的队伍远点。” “大汤国的河山是我父皇的,我父皇的也就是本公主的,本公主想往哪儿走,慕将军还能管着我不成。就是巧了,本公主跟慕将军路线一致。” “公主若出了事,本将军可不负责。” 魏花影朝身后的黑衣侍卫努了努下巴,“本公主有他保护我,轮不到将军操心。” 那侍卫虞笙笙见过,就是上次秋狩出事那晚,拼死护他们回都城的高手暗卫,决明。 …… 是以,慕北南下这三日,魏花影始终跟在两万大军的后面。 是日夜里,帐内烛火摇曳。 天气越往南走,越发地暖和,行至此地,夜里也无需在帐内烧火取暖。 慕北穿着纯白色的中衣,借着几盏烛火,侧卧在简易床铺上,阅着兵书。 路上奔波,本就疲惫,再加上魏花影这三日,没事就来闹腾使唤虞笙笙,虞笙笙到了此时已是体力不支。 暖了一壶茶拎进来后,见慕北已然入睡,便也在地铺上躺下,准备休息。 谁知那魏花影竟不顾侍卫阻拦,冲进了帐内。 魏花影冲着虞笙笙不耐烦地摆着手,压着声音催促道:“虞笙笙,出去出去,我有话要跟北哥哥说。” 公主的命令,谁敢违抗。 虞笙笙起身看向床上睡得正沉的慕北,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愣着干嘛,快出去啊,别坏本公主的好事,当心我派人砍你父亲的头。”,魏花影嗓音压得极低,一边说一边将虞笙笙推到了帐外。 帐前,除了两名轮班值守的侍卫外,还有魏花影的暗卫决明。 虞笙笙瞧了瞧他,两人相视点头,浅淡的笑意都夹着几许尴尬。 人站在帐外,可虞笙笙的心却在里面。 魏花影此次随行,目的再明显不过,说白了就是贪图慕北的美色,想要收他为面首。 不用进去看也能知晓,此时的帐内正在上演怎样的一番景象。 虞笙笙心里不太好受。 慕北之前与自己亲昵时,又摸又亲,不顾礼数,根本毫无克制,他那样恣意张狂的人,想来只要有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便会来者不拒吧。 那时而霸道时而轻柔的亲吻、含情动欲的眸眼、耳边的喃喃细语,包括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都不是只属于她虞笙笙一个人的。 慕北同她做过的,也会同其它女子做,想到这些,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今夜繁星点点,凉风习习。 虞笙笙仰头做着深呼吸,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劝说着自己。 虞笙笙,你清醒点。 慕北不是你的,他也不会倾心于你。 他早晚要娶妻生子,而你永远只能以仇人的女儿,作为奴婢活在他的身旁。 第57章 北哥哥,你把我弄疼了 帐内。 慕北的床头唯有一盏烛灯燃着,火苗摇曳,光线昏暗。 他睡得正熟,迷迷糊糊间,却觉腰间一沉,一团温软带着陌生的气息闯入怀中。 不是虞笙笙。 敏锐的警惕性让他瞬间清醒,猛然睁开眼,却见魏花影正紧搂着他的腰,仰着头,睁着一双明眸正瞧着他。 “夜里太冷,本公主睡不惯这帐篷,北哥哥,你我二人就相拥取暖睡一晚吧。” …… 虞笙笙站在帐外,只听里面偶然传来几声低语,却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片刻过后,便听到公主在里面娇滴滴地哼唧着。 “北哥哥,不要嘛!” “不要,啊~~~” “北哥哥,轻点,你把本公主弄疼了~~” “好痛,真的好痛……” 虞笙笙站在三个侍卫旁,因魏花影的尖叫和话语,尴尬至极。 她侧眼瞧了瞧身旁的决明,只见他身姿挺拔如松,面不改色地直视着前方,并不为屋内的声响所动容。 想来决明也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公主府上豢养了那么多的面首,来了兴致,公主在房中随时寻欢也是常有的事。 虞笙笙低下头,抚摸着细腕上的银镯子,指腹顺着那清晰的雕刻纹路游走,带着镯子在手腕上转着圈。 想到送手镯的主人正搂着别人,一颗心就像被人挖空了一样,空落落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可是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今夜便是她未来的每一夜,听着自己在意的人,与其他女子在房中做着曾经与自己做过的一切亲昵。 她怀疑,这是否也是慕北复仇的计划之一。 杀人莫过于诛心。 就在这时,公主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须臾,一个身影就被人从营帐里扔了出来。 决明眼色极快,紧忙上前扶起了身娇肉贵的魏花影。 半夜爬床不成,还被人粗暴地扛在身上,扔出了帐外,魏花影气急败坏,端着公主的架势责斥道:“慕北!你好大胆的胆子,竟然这么对本公主,当心我求父皇,让你给我当驸马。” 慕北掀开帐帘,对魏花影的话充耳不闻。 下意识地借着帐外的篝火,虞笙笙瞟了眼慕北的衣衫,中衣穿得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凌乱,甚至连褶皱都没有。 挖空了的心,莫名其妙地又被填满了。 慕北则瞧着她,狭长的凤眸里盛着怒火,沉声责问道:“虞笙笙,你到底是谁的奴婢,没长嘴吗,公主进来也不知通报一声?” “奴婢知错了,请将军恕罪。”,虞笙笙脸上却噙着笑,俯身作揖赔罪。 少女猝然而来的笑意,犹如阳春三月里的阳光,瞬间就驱散了慕北心头笼罩的大片乌云。 公主位高尊贵,又有人几个敢违背皇族的命令。 怒气平息了不少。 “还愣着做什么,进来。” 慕北抓起虞笙笙的手腕,就将人给拉进了帐篷里,并同帐外的两名侍卫下令道:“再有人强行闯入,立马大声通报,违令者,杀无赦。” “遵命。” “遵命。” “慕北!你等着~~本公主说到做到,从小到大,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颜面扫地的魏花影再无继续纠缠的心思,气呼呼地带着决明,转身回了自己的帐子。 昏暗的帐内。 慕北黑着脸,手拄着双腿坐在床边,仍为适才发生的荒唐事,沉浸在余怒之中。 另一旁,虞笙笙低头抿着唇,可还是压不下那翘起的唇角,反倒让那两个酒窝变得更深、更明显。 慕北瞥见,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虞笙笙摇了摇头,“没什么。” “看本将军被公主占便宜,很开心?” “奴婢不敢。” 慕北冷哼了一声,讥讽道:“错,你虞笙笙敢的事情可多了,毕竟是冷宫都敢烧的人。” “过来。”,慕北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虞笙笙坐过来。 虞笙笙乖顺地走过去坐下。 “躺下。” “……”,虞笙笙目光疑惑地看着慕北,无法预测他要做什么。 慕北不耐烦地直接把人按倒,随后也跟着躺下,将虞笙笙搂在怀里,扯过被子抖了抖就盖在了两人身上。 他头埋在虞笙笙的颈间,暗哑的声音带着点倦意。 “这几日就在床上陪本将军睡,免得公主半夜爬床。” 虞笙笙背对慕北侧躺,摆弄着腕上的手镯,诺诺地回了声是。 狭窄简易的榻上,两人挤在一起,再无多余的空间容他人躺下。 慕北瞥见虞笙笙头上的发簪,轻轻抽出,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顺滑细软,只是…… “虞笙笙……”,他压着声音,冷声唤着少女的名字。 虞笙笙不敢随便乱动,脑子里又蹦出那日净室里的荒唐,羞得她热出了汗,却故作淡定地回道:“将军可有何吩咐?” “你该沐发了。” 虞笙笙心中一跳,人也跟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起身要下床,却又被慕北给按了回去。 难掩的羞愧让她的脸红得彻底,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结果还是被慕北给拖了回来。 为了支援南州,两万士兵日夜兼程,虞笙笙跟着行军三日多有不便。 周围都是男子,又都是帐篷,更是没有沐浴的条件。虞笙笙自己也难受得很,可无奈条件艰苛,也只能忍着。 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奴婢,不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 虞笙笙尴尬地抠着手指,僵硬的身体动都不敢动,可身后拦腰抱她的人,却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笑得双肩直抖。 “你笑什么?”,虞笙笙嗔怪道。 “为了本将军的鼻子,明天让人给你烧水。”,给他的白兔子洗白白,洗香香。 被魏花影搅得没了睡意,可慕北不想继续看那劳什子的兵书,毕竟此时兔子在怀,软乎乎,暖融融,比兵书有趣多了。 自重逢之后,慕北从未问过虞笙笙这过去的几年是如何过的。 虽然世家大臣的女子,日子过得都大同小异,可他还是好奇,虞笙笙这头急了就咬人的倔兔子,是怎么长大的。 “给本将军讲讲,八岁以后,你是怎么过的。” 虞笙笙说话前习惯性地长长嗯了一声,“九岁那年,我到皇家书院跟夫子学书,记得柳依依见我第一天起,就开始带着其他贵女欺负我,每天让下人捉虫子,放到我的墨盒里吓唬我。” “那你就让她欺负?” “怎么可能,我把虫子都给烧死了,然后扔到了她的茶壶里,柳依依不知道,就着茶水都喝了。” 慕北头埋在虞笙笙的乌发间,一点都不嫌弃他的兔子,且哼笑出了声。 “不愧是你虞笙笙。还有呢?” “还有,十岁那年,项小侯爷送了我一个大蟋蟀,名叫金元帅,斗遍书院无敌手,柳依依看不过去,就把我的金元帅连带着蛐蛐罐都给扔荷花池里了,我气不过,就在荷塘里抓了一只青蛙,塞她后衣领里去了……” “项小侯爷为什么送你金元帅?”,慕北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 “项小侯爷送过我很多东西,他说以后还要送我十里红妆,只是后来皇上给我和太子赐婚后,项小侯爷就不理我了。” 项小侯爷? 十里红妆? 呵…… 慕北将怀里的人抱得又紧了些。 虞笙笙是他慕北的奴婢,十里红妆,她虞笙笙这辈子都甭想收到。 第58章 学什么不好,学公主调戏男人 夜来春雨,晨起披露。 第一缕曦光从天边乍然跃现,随即黑夜带着水雾慢慢退场。 帐外的士兵们,早起熬粥,收拾营帐,忙忙碌碌地为接下来的行军做着准备。 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帐内相拥而睡的两个人。 两具身体动了动,虞笙笙与慕北同时醒来,明明昨晚她是背对慕北而眠,怎地一睁眼,就撞上了那双睡眼惺忪的凤眸? 过往缠绵浮光掠影地一一闪过,虞笙笙怔愣地看着他,美眸微眨,只觉心跳又漏了一个节拍。 视线在那立体的脸上游走,心中仔细地记下慕北的样子,剑眉如山,凤眸如墨、鼻若悬胆,还有他的唇......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就落在慕北的唇上,停住不动。 似梦非醒,脑子混混沌沌,虞笙笙轻轻探身,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鬼使神差地竟亲了一下慕北。 蜻蜓点水的一下子,却有着星星之火的势头,将慕北下腹里的燥意瞬间就拱了起来,有那么一瞬,真想将眼前白乎乎的兔子搂在怀里狠狠地蹂躏亲吻,可是......她是虞日重的女儿。 他慕北虽未尝过女人的滋味,可也知道带了情感的交媾代表着什么,那不是简简单单的欲望满足,而是长相厮守、至死不渝的结合。 隐忍克制让他的身体有种刺痛的异样。 好像是心痛,又好像不是。 慕北单指点在虞笙笙的额头上,只用了几分力,就直接将人从床上推了下去。 “学什么不好,学公主调戏男人。” 凤眸沉敛无波,冷冷地瞥了一眼虞笙笙后,便起身穿衣,继续带军南下。 ....... 在官道上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魏花影那满头的金钗步摇都晃得直打脸。 她抱着一箱子的金银细软,正在竭力讨好虞笙笙。 “虞笙笙,你想不想虞尚书?” “你若是想,回去我可以替你求父皇,让你父女见上一面。” “还有,这些珠宝首饰,你拿去啊,我送你。” 无事献殷勤,无论是天王老子,还是谁,肯定心里都在打着小九九。 虞笙笙虽不如公主身份矜贵,可从小到大什么宝贝没见过,怎么说也是在金山银山堆里长大的贵女,岂会被那箱子金银细软给收买。 “多谢公主好意,笙笙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只要你告诉我慕将军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只要他喜欢的就统统告诉我,那你就是受得起的。” 少女的心思最是难懂,虞笙笙就算知道,也不想告诉魏花影。 她摇了摇头,语气恭顺得很:“回公主,奴婢是以罪人之女入的将军府,将军里平日喜欢什么,怎可能会让我知道。” “你们慕虞两家,以前关系不是很好嘛,怎么会不知道?” “笙笙连自己儿时的事都记得不太清了,又怎会记得旁人的事。” 见虞笙笙真的是一无所知的模样,魏花影泄气地瘫坐在一旁,“唉~~本公主收面首,就从来没这么难过。” 琢磨了半晌,还是拗不过那该死的胜负欲和占有欲,魏花影腾地又坐直了身子。 “决明!” 马车猛地一沉,似有人跳到了车辕之上,车帷被风吹起一角,隐约能看到那双黑色靴子。 “属下在。” “进来说话。” 原本宽敞的马车里,瞬间因那高大的身躯变得逼仄狭窄起来。 虞笙笙只听魏花影毫无遮拦地同决明吩咐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是都城武功最高的暗卫,本公主命你,今晚......必须把慕北送到本公主的床上,只要不把他打残就行。” 决明眉头紧蹙,面露难色。 “公主,慕将军要带兵出征,若是属下把他打伤了,不太妥吧。” “你傻啊,偷袭会不会,你把慕北敲晕了,直接送到本公主床上,不就行了吗?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本公主还不把他吃得死死的。” “属下......”,决明犹豫不决,却又不敢违背公主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属下遵命。” 刷地一下,魏花影目光陡转,犀利地看着虞笙笙,冷声威胁。 “你要是敢跟慕将军通风报信,我直接安排暗卫去杀了虞日重。” 瞧瞧,瞧瞧,这就是薄情的帝王之家。 真是一脉相承。 刚刚还说要帮她去跟圣上求情,让她虞笙笙与父亲见上一面,这功夫就又威胁她,敢告密就杀了她父亲。 就像虞箫箫,一曲霓裳被圣上看中,入宫恩宠有加,册封为妃,结果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不管不问,让怀有身孕的虞箫箫在冷宫里自生自灭,而那狗皇帝却抱着莺莺燕燕,日夜寻欢。 虞笙笙低头冷笑,沉默不语。 她真后悔,没一把火把整座皇宫都烧了。 * 又是一天马不停蹄,离南州仅剩两日的脚程。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入目的景色也有了绿意。 从都城出来时的袄衫,也已换成了轻薄的衣袍,还是月白色的小厮衣服,轻便得很。 今日在一处林间扎营,不远处便有一条溪河,慕北吩咐苍鸣打了几桶溪水,烧开了送到他的帐内。 “河里的水还凉,就在这帐子里洗吧。” 慕北随手往帐子里扔了个行军用的大木盆,便遣走了帐外的两名侍卫,自己则坐在外面欣赏起了落日余晖。 环境艰苦,虽没有浴桶可以泡,可是洗洗身子,沐沐头发,一个大木盆足够了。 慕北就在外面守着,虞笙笙安心得很。 帐内水声哗哗啦啦地,撩得慕北心头又犯起痒来,在府上净室里的那个荒唐画面,又开始刺激挑逗着他的每根神经。 他双手狠力搓脸,却仍无法揉散脑子里的旖旎思绪。 屋里的兔子在洗澡,他甚至开始想象虞笙笙洗澡的样子,玲珑动人的曲线,勾得他的心也起起伏伏,奶光肌肤即使在烛光很暗的地方,都白得诱人。 正在慕北被那股情欲折磨之时,身后逐渐靠近的杀气,瞬间捻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 第59章 我好难受,帮我 纤纤细手微抬,那月白色的小厮麻布长袍,便平平整整地套在了少女娇柔的身体上。 系好腰带,虞笙笙将过腰长发浸入温水之中,仔细地沐洗着。 这时,只听帐外传来拳脚声,想是慕北在外面守着无聊,找人在练身手,虞笙笙便也没有多想,继续洗着头发。 可是洗着洗着,突然想起白日里,公主在马车里同决明说的话。 “你把慕北敲晕了,直接送到本公主床上,不就行了吗?” 顾不得发丝上还流着水,虞笙笙紧忙冲出营帐,只见那个信誓旦旦、担心会把慕北打伤的暗卫决明,此时正捧着脱了臼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嘎嘣一声脆响,决明自己把胳膊接了回去,抱拳作揖。 “慕将军,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慕北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双手负在身后,逆着落日余晖而立,金黄色的阳光在他身前割裂出一片暗影,又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绒光。 他如松柏般立得挺直,束发的发带牵着发丝随风而舞,与那天边的落霞相映成人间最恣意的一道风景。 虞笙笙凝望着慕北,明明是在欣赏最美的风景,心情却是消沉的。 眼前这样惊才绝艳的铁骨儿郎,却注定不是她虞笙笙的。 她同小柒一样,不过是慕北的女婢,永远都只能站在旁侧,默默地看着他,藏起那不该有的少女情怀。 *** 再过两日,就要到南州了。 为了犒劳一起南下远征的将领,到了夜里,慕北下令开酒,让将士们浅酌一番。 排成一条直线的篝火前,各自围着几十个人。 慕北随意找了一棵树,慵懒地靠坐在下面,捧着酒坛,一口肉干,一口酒,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将领们酒后的荤话。 “讲那些干嘛,要我说,这世间男女,说白了,就那点儿事儿。” “大哥,请教一下,怎样才能让心爱的女子跟自己服软,言听计从。我和我娘子每次吵架,她都不给我饭吃,还不让我睡床。” “嗨,这还不简单。拿出你的真本事,让她醉生梦死,飘飘欲仙,你看她给不给你吃饭,给不给你床睡?” “大哥,那你再具体展开说说。” “我告诉你.......”,那年过中旬的老将士捂着嘴巴,同那几人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扬声大笑道:“到时你娘子欲求不得,保证跟你下跪求饶。” “好嘞,等打完仗,我就回去试试。” 慕北唇线勾起,冷笑无声。 喝完最后一口酒,便拎着空酒壶,带着一壶的醉意回去看他的兔子了。 撩开帐帘,只见虞笙笙乌发披散地正趴在他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兵书,察觉到慕北回来,她立马下床迎上。 “将军,回来了。” “头发都干了?” “嗯,” 慕北的手指穿过虞笙笙的发丝,打量的同时向下替她梳理着,随意拈起一绺青丝,放在鼻尖下轻嗅。 他攸地勾起唇角,笑眼弯弯地盛着满意的神情,“香的。” 好闻的冷松香里夹着浓重的酒气,不用问,看慕北那双略有些迷离的凤眸,便知道他又喝醉了。 将慕北扶到床上,虞笙笙取下他手中的空酒壶,又为他脱去靴袜。 “将军快早些休息吧。” 兔子洗白白了,少女身上的清香,随着虞笙笙的活动,一缕接一缕地飘进慕北的鼻腔。 悸动的鼓动下,慕北将虞笙笙拽入怀里,与她面对面躺在床上,四目相视。 百闻不腻地拈起乌发,在鼻尖下轻轻嗅着。 “我养的兔子,又香又白。” 虞笙笙听得一头雾水,蹙眉道:“养的兔子?” 直觉告诉她,慕北口中的兔子,可能是指她。 “虞笙笙.......”,慕北捏着她的下颌,迷离又靡丽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红唇,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便俯身吻了过来。 他轻轻含住她的上唇,转而又去吮吸下唇,浅尝辄止,却不再继续深入,反倒撩得虞笙笙意犹未尽。 炙热的唇继续下移,慕北咬住虞笙笙腰间的束带,轻轻一扯,就将束带用嘴咬了下来。 如同上次那般,他将束带覆在眼上,俯身用唇齿又将虞笙笙的衣衫一件件扯去。 “慕北......” “别动。”,慕北按住虞笙笙。 身体上移,他贴在虞笙笙的耳畔,低声细语道:“像上次那样,想不想要?” 虞笙笙当然清楚慕北在说什么,那样荒唐让她羞耻的事,再次冲破内心的封印,在脑海里再次呈现。 她心中天人交战,可终是被铺天盖地的情欲,淹没了理智。 明知道是条不归路,可无法阻止心之所向。 身体是诚实的,心也是诚实的,唯有那一言不发的嘴,在违心地做着抗议。 “不回答,就当你想了。” 慕北的声音就像是魔鬼的咒语,让虞笙笙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他的吻在肌肤上自由移走,最后落在...... 牵牛花开于晨间,当第一缕阳光从东边迸出,牵牛花便会因阳光的亲吻,而缓缓绽放。 阳光的温度,让雾气凝结,化成露珠落入牵牛花的花蕊之中,晨风掠过,再加上阳光的亲吻,花瓣微微颤抖,滴滴露水顺着牵牛花花瓣的纹路,从蕊心流出,滴落入尘土,再滋养着地下的根系。 少女在情潮来临时彻底沦陷沉溺,根本无暇去想,为何又会有这一场荒唐。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很怕发出任何不该发出的声音。 慕北回吻她的唇,将少女的气息还给她,他粗喘着,那俊美微醺的面颊上,染上浓重的情欲。 本想让虞笙笙跪下求他,结果到头来,还是他慕北吃亏,惹得自己欲火难填,身体马上就要炸裂一般。 “虞笙笙,我好难受......” “嗯,帮我。” 虞笙笙媚眼如春,潮红成了她眼尾最炫丽的妆容,她娇滴滴喘息着,“我不会。” 随即,宽大滚烫的手握住了虞笙笙的细腕…… 温润的夜,两人互相安抚着彼此。 酒后适可而止的放纵和荒唐,缓解了慕北良久的憋闷。 微醺和情欲暂时冲淡了理性中的仇恨,他用自己的衣衫将床上的痕迹抹去。 少女发丝间的馨香让人心安,怀中的人呼吸轻缓平稳,精疲力尽得已然入睡。 慕北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额顶轻吻了一下,搂着香软娇柔的虞笙笙,只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第60章 你是...本将军的玩物 帐外寂静无声。 床前的残烛火苗幽蓝,晃了没几下,就扑地一下灭了,一缕黑烟升起,帐内也彻底暗了下来。 慕北扯过被子盖上,将头埋在虞笙笙的颈边,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中,也跟着安然入梦。 只是到了后半夜,噩梦频生,睡得极不安稳。 家人惨死的画面,又开始在他的梦中交织上演,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满身满手都沾着鲜血,从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中爬出来。 父亲慕一卿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流着血泪的双眼盛着极重的怨气。 “你这个不孝子,看看你怀里的女人,是谁!” “我慕家没你这个孽障。” 慕北低头看向怀里,怀里蓦然多出一个人来。那虞笙笙就倚靠在他的胸前,仰着头,一双明润灵气的美眸正定定地看着她。 “慕北哥哥……” 他懊悔不已,紧忙推开虞笙笙,追着父亲解释着,“不,不是的,父亲……父亲!” 慕北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地坐在黑暗之中,大口地喘息着,湿冷的泪默默地流出眼角。 “又做噩梦了?” 虞笙笙被吵醒,她起身扶住慕北的手臂,欲要安抚他,却被慕北无情地推开。 “滚!给本将军滚远些。” “慕北……” 虞笙笙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慕北一声高吼吓得一个激灵。 昏暗的帐内,她根本看不清慕北的神色,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时的厌恶和愤怒,与前半夜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她怔愣地看着黑暗中那个隐约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 “没听到吗,从本将军的床上,滚下去。” 这火发得莫名其妙,虞笙笙甚是委屈,“命我在这床上睡的是将军,命我从床上滚下去的也是将军……” 慕北突然狠力掐住虞笙笙的喉咙,将她的话都卡在了喉间。 他就像是一头突然露出本性的野狼,用力地咬着每个字眼。 “虞笙笙!本将军给你脸了,是吧?以为亲热了一下,就可以当血海深仇不在了,不自责、不愧疚了?” “虞笙笙,你记住了,你只是本将军复仇的工具,是本将军的玩物,一个任我发泄的贱婢罢了。” 慕北说出的那些话,似是对虞笙笙说的,也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 钳在颈间的手卸了力,轻轻一推,虞笙笙就被慕北从床上推了下去,“给本将军滚出去。” 玩物? 听到这二字时,虞笙笙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如此,原来她虞笙笙只是他慕北的玩物! 今夜的种种在脑海里浮现,虞笙笙恍然,原来他做的那些都是在玩弄她,在发泄他自己的私欲罢了,根本没有半点的情愫掺杂在里面。 是啊,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仇人的女儿,一个放在身边复仇泄恨的工具,何来的尊重和怜爱,除了是报仇的工具外,她只是慕北在空虚寂寞的夜里,一个打发时光的玩物罢了。 她在奢望什么?还是在侥幸地期盼着什么? 真是够傻的。 内心如同万针穿心一般,夜里的那些旖旎和缠绵,以及那让人沉醉的情潮,都成了最讽刺的事。 自始至终,只是她虞笙笙自作多情,自己犯贱罢了。 喉咙感到微微的刺痛,虞笙笙倔强地咽下上涌的泪水,转身理好凌乱的衣衫,出了帐外。 夜色微凉,繁星璀璨。 冷风瑟瑟,虞笙笙冻得发抖,牙齿也跟着上下打架,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力度不断收紧,强撑着这突如其来的委屈、侮辱和入骨入心的寒冷。她长发披散垂至腰间,昂首挺胸地站在夜色下, 夜空下,她长发披散垂至腰间,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倔强、冷静。 偶有巡逻放哨的护卫经过,都不免多瞧一眼。 但知道这是慕将军带的贴身女婢,便也不敢打什么歪心思。 半晌后,虞笙笙搓着胳膊试图让自己暖和些,却无意摸到手腕上的银镯,动作便顿在了那里。 那是慕北特意给她定制的,想了想,她取了下来。 戴着这些东西,便总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一个玩物,哪配得上这些。 一个暖床的贱婢,如何承得起这般厚待。 摘下的镯子放进了衣袖里,倔强的虞笙笙连声求饶讨好的话都不会说,一站就在外面站到了天亮。 清凉的空气,让她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她要管住自己的心,时时牢记,她是虞日重的女儿,慕北用来报仇的玩物罢了。 而营帐内,慕北躺在床上,亦是睁眼到天亮。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晨光,凌乱的床铺上,尚可见昨夜那场浅尝辄止的欢愉痕迹,他穿好衣衫盔甲,瞧见落在枕边的那根玉簪,心头没来由地抽痛。 拾起玉簪,慕北走到外面,便瞧见了虞笙笙可怜兮兮地站在一侧。 他将人拽进了帐子里,将玉簪递给她,“自己戴上。” “奴婢不需要,将军还是收回吧。” “本将军命你戴上。”慕北的语气咄咄逼人,威胁的口吻丝丝入扣。 虞笙笙垂眸沉默,与其僵持着。 “本将军的话,你敢不听?” “……” “爱用不用。”,终是没了耐性,慕北随手就将玉簪扔在了地上。 待慕北转身而去,虞笙笙看了看地上的玉簪,最终还是拾起玉簪,将那玉簪与银镯子一并收进了袖兜里。 她翻出之前用的葡藤簪,弄了个丸子髻插了上去。 大军再次启程。 公主魏花影来马车上,带着决明来找虞笙笙质问。 “虞笙笙,你如实同本公主交代,是不是你将决明要偷袭的事,告诉了慕北。” 虞笙笙摇头,“回公主,没有。” “那我的决明怎么会失手,你要知道,决明可是都城里武功最高的暗卫,一定是你偷偷告诉了慕北,让他时刻提防,才让决明失手的。” “公主,是属下失职,只怪决明武艺不如慕将军,同虞姑娘无关。” “嘤~~~本公主不管,今晚一定要把慕北送我床上。” 魏花影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鎏金的盒子,递给了虞笙笙,“昨日计划就是因你败露,所以害得决明失手。今日,本公主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虞笙笙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胡搅蛮缠、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公主。 “虞笙笙,这是特制的熏香,只要夜里慕北睡觉时,你把这香点燃,到时慕北就会陷入沉睡之中,到时,我就让决明把他人给扛来,你只是需要小小的配合下。” 太子魏修己让她虞笙笙下毒,公主魏花影让她点香迷晕慕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堂堂皇室血脉,用的法子,竟都是上不了门面的腌臜手段。 “公主殿下,恕虞笙笙不能从命。” “连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虞笙笙,你就不怕本公主赐你死罪?” 第61章 他圈养的兔子,岂容他人虐待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 虞笙笙脸上并无半点的畏惧,她浅笑嫣然。 “谢?” 魏花影秀眉紧拧,被虞笙笙的谢字弄得一头雾水。 “虞笙笙,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本公主要赐你死罪,你不求饶,还谢我?” 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双腿上,虞笙笙颈背笔直地坐着,即使沦落为最低等的下人,也从不屈了那一身傲骨。 她不卑不亢地回道:“我曾经是尚书千金,因父亲坑害忠良,被慕将军收纳在府上当一名奴婢。每日除了要侍奉人外,还要被将军百般折辱,于我来说,现在的境况生不如死,若是公主能赐死虞笙笙,自是该谢谢公主殿下的。” “……”,魏花影听得唇角微微抽动。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她还能拿什么威胁得到虞笙笙。 只好放弃收买虞笙笙当内应的打算,魏花影转而问道:“那慕将军都是几时就寝?” 虞笙笙内心自是不希望魏花影得逞,随口一句便将她搪塞了过去。 “慕将军经常夜读兵书,看得入神就睡得晚,是以并无固定就寝的时辰。” “……,虞笙笙,你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魏花影气得牙痒痒,可忍气吞声亦不是她这个公主该有的性子,她冷着脸同决明下令道:“决明,去把本公主的流银鞭拿来。” “公主,笙笙姑娘……” “怎么?” 魏花影一个眼刀子朝决明刺去,“你莫不是相中这贱婢了?心甘情愿为了她,忤逆本公主?” 决明当即撩袍下跪,“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取流银鞭来。” 半晌不到,马车一沉,决明提着魏花影的那个鞭子,又回到了马车里。 “公主,流银鞭在此。” 魏花影翘着腿,手搭在膝盖上,拄着腮,朝虞笙笙努了努下巴,示意决明。 “还愣着干什么,抽她啊,打一个贱婢难到还要本公主出手?” 决明紧攥着流银鞭,神色为难。 而虞笙笙则阖眼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神情泰然自若,并不为魏花影的言语所动。 皇权至上,她一介女婢,又能做什么呢? 她是慕北的玩物,是任何人都可以踩上几脚的蝼蚁。 她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和无情,却没有反抗命运的实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好好地活着,期待有一天还能见上父亲一次,期待有一天能去母亲和姐姐的坟前拜上一拜。 头断了碗大的疤,更何况,抽几鞭子罢了,有什么好慌的。 “决明!” 见决明迟迟不舍得下手,魏花影脸上的怒气宛如阴沉沉的雷雨天,“再不抽,本公主连你一起抽。” “啪”的一声,鞭子在虞笙笙那双柔夷素手上,留下了一条红色的抽痕。 鞭子抽过的地方,如同火燎一般,嘶啦啦地疼,疼得手指不受控地颤抖,而虞笙笙却攥着拳头,仍闭着眼,咬牙挺着。 一鞭又一鞭,尽管决明控制着力道,可还是抽得虞笙笙的衣衫洇出了血色。 马车外,哒哒哒,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前行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车帷被慕北撩起,冷沉沉的声音也随之坠入虞笙笙的耳畔。 “虞笙笙,过来!” 虞笙笙起身过去,慕北瞧见她衣衫上洇出的血檩子,喉间发紧,心口升起一把火来。 她的肌肤娇嫩得很,他轻轻一捏,红印子都要过好久才退,更何况是被抽鞭子。 虞笙笙是他仇人的女儿,是他放在身旁复仇泄恨的工具,但并不代表她可以任他人凌辱。 他圈养的兔子,岂容他人虐待。 若不是马车里那个人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慕北怕不是早忍不住一剑挥过去了。 她抽虞笙笙几鞭子,他就在魏花影脸上划几刀,让魏花影变成……魏花脸。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晚。 他慕北不是君子,既然是等不了那十年。 只待五皇子魏之遥得势,他早晚要把今日虞笙笙受的委屈,同魏花影加倍讨回来。 慕北瞧都没瞧魏花影一眼,直接将虞笙笙从马车上抱了下去,然后一同翻上了马背。 魏花影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见到此番情景,长长的锦袖下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 再愚钝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虞笙笙对于慕北来说,无疑是特殊的存在。 可是那又怎样,她魏花影是大汤国的公主,除了父皇的江山坐不得,这广袤国土之上,有什么是她讨不来的。 驯服美人自然是要软硬兼施,魏花影放下架子,同慕北好声好气解释。 “慕将军,你这个婢女今日冒犯了本公主,我不忍心赐她死罪,便罚了她几鞭子,你可莫怪罪本公主啊。” 慕北一手搂着虞笙笙的腰,一手牵着马绳。 “末将怎敢怪罪公主殿下。只是,末将有个毛病,向来不喜他人动本人的东西,今日我的女婢受的鞭子,日后定找机会加倍奉还给公主。” “慕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刚才那话是何意,莫非还敢抽本公主鞭子不成?” 慕北唇线扯起,露出张扬狂妄的笑意。 “敢不敢,公主殿下以后便知。” “苍鸣!”,慕北高声喝令。 “属下在。” “公主殿下游玩多日,旅途颠簸劳累,本将军命你率十名将领,护送公主殿下平安回都,不得有误,违我令者,斩!” “……” 苍鸣有些犹豫,正在斟酌如何措辞,将任务推给他人,可那慕北却扬鞭一挥,带着虞笙笙朝军队的最前方奔驰而去。 …… 越往南走,天气愈发地暖和。 山间密林已是绿草茵茵,晌午的日头更是如盛夏时节般烤人。 行至途中,慕北鲜有地命令士兵暂停休息。 树荫下,逼仄狭窄的马车里。 慕北给虞笙笙手上的鞭痕涂着药膏,药膏清清凉凉,中和那火辣辣的刺痛。 “把衣服脱了。” 慕北脸色黑得吓人,这是他从进马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虞笙笙始终垂着头,在内心提醒着自己勿要自作多情。 她伸手欲要从慕北手中拿过药膏,“奴婢自己涂药即可,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慕北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又心软越了本分。 似乎说着最狠的话,就能让他的心也跟着狠辣起来。 随即将药膏扔给了她,他冷笑一声后,违心地道:“也是,一个玩物而已,能喘气就行了,何德何能,让本将军涂药。” 虞笙笙胸口憋闷,心像是被人揪着一样地疼,“今日谢将军解围。” “有机会还是谢决明吧,是他找人同本将军通风报信的。” 第62章 玩物而已,将军何必呢 南州城多山多林,属于易守难攻的地势。 今日即将进入南州地界,偏偏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来。 去往南州的路多是山路和密林,是以下起暴雨来,路上泥泞不堪,行军的速度也严重受到影响。 阵阵滚雷从天边涌来,暴雨如注,细密急促的雨滴砸在马车上,噼里啪哒,甚是嘈杂。 可比起外面的士兵将领,坐在马车里的虞笙笙要好得多,至少不用淋雨。 她护住慕北的那几箱兵书和衣物,很怕车子颠簸得太厉害,箱子翻倒,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这大雨一下就是好几个时辰,耳听着雨声渐弱,虞笙笙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这雨总算是要停了,可就在这时,马车外面忽然吵闹得很,并且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 “快跑,山体崩塌,有泥石流......” “虞笙笙~~” 隐约间,她听到慕北在高声唤她,可是未等她跑出马车,拉车的马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仰首长嘶,带着马车疯狂地朝不知名的方向奔驰而去。 “虞笙笙,快跳下来。” 马车后面,慕北提着红缨长枪,骑着战马紧追而来。 “虞笙笙......”,慕北几乎要把嗓子喊破一般,“快跳下来。” 虞笙笙掀起车帷,赶马车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作势要从马车上跳下去,可无奈受惊的马跑得飞快,牵着马车在林木横冲直撞,虞笙笙即使抓住马车,也很难保持平衡。 而且,她也不确保跳下去,会不会被车轮轧到。 马车在剧烈的碰撞下,断木碎屑飞溅。 郁郁葱葱的林木飞快地向后掠去,前方重重高山不断放大靠近,虞笙笙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发疯的马正在往断崖奔去。 再不跳就是死路一条! 虞笙笙咬牙欲要跳下马车,可那匹疯马却突然在悬崖前不远处戛然而止,惯性使然下,沉重的马车向前方滑移,拖着那头受惊的马和虞笙笙一起冲向断崖。 一时间失去平衡,欲要跳下马车的虞笙笙,又被重重地甩回了车里。 伴随着惨烈的骏马嘶鸣,天旋地转,坠落的失重感冲着血液聚集到头顶,虞笙笙都来不及惊呼一声,就随着马车翻下断崖边。 本以为是无尽的坠落,却在须臾间,一股猛力从上方传来,马车摇摇欲坠地悬在了半空。 “虞笙笙,快爬上来。” 是慕北。 虞笙笙紧忙顺着马车倾斜的角度,爬到了车辕上,她这才看到慕北的身子也悬在断崖下,仅靠着一支红缨枪斜插崖边用来固定,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抓着马鞍,因过度用力,那手背上都是青筋凸起,血管几欲要爆裂。 虞笙笙瞬间就红了眼眶。 慕北他就是个疯子,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救她,搞不好自己也要摔得粉身碎骨,葬于山涧吗? 为什么? 他口口声声说要替慕家报仇,要折磨她,还说她虞笙笙是个玩物,却要舍命来救她? 明明还是儿时那个无条件迁就她、哄她的慕北哥哥,却总是故意用荆棘伪装自己,与她划清界限。 可还有什么比生死,能更让你看清一个人的? “慕北,再这样你也要死的,松手放了我。”,虞笙笙急劝道。 “少废话,快上来,本将军支撑不了多久。”,慕北面色涨红,咬牙扬声回道。 拉着一匹马和沉重的马车,换成任何人都是极其吃力的事。 见执拗不过慕北,虞笙笙不敢耽搁。 纵使身下是万丈深渊,纵使她怕得手抖脚抖,可还是勇敢地抓紧一切可以抓到的,向上朝着慕北爬去。 “爬上来,抱住我。”,慕北指挥道。 确认虞笙笙已经紧紧搂住他的腰后,慕北这才松开马鞍,马车带着那匹马,坠向了浓雾弥漫的山涧。 雨还在下着,慕北伸手去抓悬崖边凸出的岩石。 然而那红缨枪插入的地方,砂岩因受到外力而开始松动,再加上大雨的洗礼,断崖边岩石的裂缝开始向周围快速延伸。 几声咯吱脆响,两人就随着那些碎石一同向下坠落。 慕北始终未放开手中的红缨枪,尖锐的枪头划割着峭壁,一路火花飞溅,最大程度地缓冲他们下降的速度。 好在越往下面,峭壁上长出的崖柏、松木愈发地密集,几番钩挂后,两人最终平安挂在了一棵粗壮的崖柏上。 树干弯弯曲曲,向阳而生。 顺着树干朝树根爬去,是天然形成的崖洞,崖洞不大,却刚好可以供两人挡风遮雨。 眼看着天色渐深,而雨又开始稀里哗啦地下得急。 加上慕北此时气力也已耗尽,便打算同虞笙笙在崖洞里休息一夜。 “可有何处伤到?”,慕北打量虞笙笙的周身,紧张地关切道。 虞笙笙摇了摇头,“没有。” 两人都已经被雨水浇透,浑身湿漉漉的,夜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寒颤。 “把衣服脱下来,拧干些再穿上。” 说话间,慕北已经将盔甲卸下,将里面的衣袍脱下拧干。 虞笙笙犹豫了一瞬,也乖顺地照做。 毕竟在慕北面前,她也没什么矜持的必要,更何况现在情况特殊,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她最不堪的样子,最让人羞耻的声音,最私密之处,都已暴露在了眼前的这个男子面前,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崖洞内,角落里四散堆积着枯叶和松果,慕北将其堆到一起,掏出随行必带的火折子,在洞内点了堆火。 洞外仍是大雨倾盆,水雾浓重。 虞笙笙穿着肚兜,同慕北坐在火堆前烘着衣服,两个人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皆是沉默不语。 慕北口口声声地说她虞笙笙只是个玩物,只是个复仇的工具,可是他却搏命来救她。 虞笙笙虽然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可是她不傻。 她清楚得很,一个人愿意拿命来救你,就代表你在他的心中,绝不是玩物和复仇工具那么简单。 只是慕北有他的立场,虞笙笙也不愿同他争个究竟。 如果换做是她,面对灭门的仇人,也未必会比慕北宽宏大量,也没法彻底敞开心扉。 隔着跳跃的火焰,慕北抬眸瞧了虞笙笙一眼,魏花影打在她身上的鞭痕紫红紫红的,清晰可见。 第63章 偷亲他 慕北心疼得很,可言语神情中却未流露出半点怜香惜玉来。 “中午给你的药膏,在身上吗?” “在。” “药膏拿过来。” 虞笙笙乖顺地从未烘干的衣服里掏出药膏,略有些局促地在慕北身旁坐下。 “给我。” 虞笙笙将药膏递过去。 “转过去。” 虞笙笙扭过身,抱着膝盖,像个乖巧宁静的小兔子,颔首静静地看着那堆火发呆。 瘦削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那一条条鞭痕上,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触感,可那指尖所过之处,肌肤皆是灼热的。 虞笙笙的心头微微泛着甜。 “将军今天何必呢,我一个玩物,一个复仇的工具,哪值得将军以死相救。” 毕竟还是稚气的少女,虞笙笙左一句玩物,右一句工具,暗戳戳地表达之前的不悦和委屈。 “你若是死了,我折磨谁来气死虞日重?”,慕北声线仍是沉冷的,淡漠的情绪让他的话竟有十分真。 可是虞笙笙晓得,他是在狡辩。 她不悦地瞥了瞥嘴,调侃道:“今日将军若是也死了,不是更气不到我父亲了,我父亲反倒要开心的。” “我说过,我慕北不会死的,在你和虞日重都死了之前。” “慕北,若是我们两家,没有仇恨,你……”,虞笙笙欲言又止,低头纠结着。 慕北抬眸瞧了一眼,继续给她涂着药,“你什么?” 虞笙笙转过身来,映着火光的美眸晶晶亮,她定定地看着项北,终究问出了在心头徘徊已久的那句话。“你可会心悦于我?” 慕北凤眸微敛,心头微颤,涂药的手指也僵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他不想思考、不想面对的问题。 他害怕去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那样,折磨的只会是他自己,痛苦纠结的也是他自己。 更何况,这个答案,他早就有了。 慕北故作沉冷,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看着虞笙笙,随后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手刀。 美人当即昏倒,坠入了他的怀中。 真是个不省心的兔子,扰人心神! 将自己的烘干的衣服盖在了虞笙笙身上,慕北又握住白白软软的“兔爪”,给她手背上的鞭痕,细心上药。 雨一直下着。 崖洞口,树枝支起的架子挂着慕北的盔甲,给洞内的两人挡着外面的风雨。 火苗越来越弱,不算宽敞的洞内再也找不到可以燃火的枯叶了,绕进来的风裹挟着些许的冷雨,扑打在微弱的火焰上,轻轻一吹,火彻底灭了。 慕北只穿着一件中衣,剩下所有的衣衫都裹在了虞笙笙的身上。 一只手臂枕在虞笙笙的头下,另一只手则松弛地搭在虞笙笙的腰间。 雨夜漆黑,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慕北便只能用心去感受着她细弱平缓的呼吸。 虞笙笙睡得很沉、很稳,白日里的惊悚并未出现在她的梦里。 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抬起,骨骼分明且瘦削的指尖轻轻落在了虞笙笙的额头,顺着她的五官轮廓,一点点地摩挲感知着。 虞笙笙睫毛长长,浓密卷翘,轻轻掠过时,触感柔软,弄得指腹都是痒痒的。 娇柔的唇也一如印象中的那般,水润娇软。 今日若不是他及时追上来,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抓住马鞍,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慕北心里在后怕着,以至于难以入眠。 上次冷宫着火的那次,虞笙笙已经把他吓得要疯,这一次,差点是要了他的命。 重逢之前,他独自一人尸山血海、风里雨里,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如今,慕北很难想象,未来没有虞笙笙的日子,该有多无趣,该有多煎熬。 即使无法对虞笙笙说出心悦于她的话,这辈子,他慕北都要把她囚在身边,以罪之名。 她可以恨他、怨他、背叛他,但唯独不能离开他。 他是绝对不会爱上仇人的女儿,但也绝不会放她走的,一辈子永远留在他慕北身边,还债。 慕北将人搂紧,在她额头上落下了深深的一吻。 ...... 虞笙笙被慕北的一个手刀打晕后,睁眼醒来时,已是晨间。 雨停了,晨光破晓,云雾消散,栖落在崖柏岩松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得甚是欢快。 虞笙笙动了动,却发现慕北抱她抱得紧,而他仍皱着眉头沉睡着。 慕北休息时向来机警,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他瞬间清醒,今日倒是难得的愚钝。 虞笙笙忍不住抬起手,替他揉开了眉心。 看着一张俊美无俦、祸国殃民的脸,鬼使神差下,虞笙笙探首,像孩子偷吃蜜饯似地,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慕北。 一下意犹未尽,她又亲了一下、两下、三下…… 试问,美男在怀,谁能不乱? 况且慕北没少用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她,用恶毒的话侮辱她,占点慕将军的便宜怎么了,此时不占待何时? 半晌后,慕北醒了。 两人并肩坐在崖洞里,等着军队将领来寻他们。 两万大军日夜兼程的赶路,路上吃饭不定时,是以,虞笙笙将临走前小落送她的蜜饯,用油纸包了一些,放在袖袋里,方便路上饿的时候拿出来吃。 没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候派上大用处。 虞笙笙挑了一个最大的蜜饯,送到了慕北的嘴边,“吃一个吧,很甜的。” 慕北瞧着她指间的蜜饯,怔了一瞬,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哄眼前人的。 “小笙笙,你别哭了,吃一个吧,这个很甜的。” 如今物是人非,倒换成了虞笙笙喂他吃甜。 慕北张开嘴,粉嫩的指尖连带着蜜饯,都含在口中嗦了一下。 灵活的舌尖划过,带走了虞笙笙手中的蜜饯,却舔得她的指尖湿湿滑滑,异样的酥麻惹得虞笙笙心跳加快,身子一下子就热得冒汗。 她紧忙将手抽回,故作淡定。 用喂过慕北的手指又拿起一颗蜜饯,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虞笙笙竟一点都不嫌弃,反而觉得那蜜饯比以往都要甜上许多。 这不知臊的想法,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虞笙笙紧忙找了个话头,掩饰自己的无措,“若他们找不到我们,该怎么下去?” 第64章 那我们一起死 “跳下去。” “跳下去?” 虞笙笙小心翼翼地朝崖洞下方探头看去。 悬崖峭壁上越往下越长出许多树来,崖柏岩松交错参差,一直延伸到下面水流急湍的山涧。 从上俯视会有种树木紧密,可树与树之间实际的距离肯定不近,直接跳下去,恐怕没等坠到山涧里摔死,就要先撞在某棵树上撞死了。 二人等到晌午,也未听到有人来寻他们的动静。 慕北和虞笙笙心中都清楚得很,昨日疾风骤雨,山路爆发泥石流,正是人荒马乱之时,大家都忙于保命,鲜少有人会注意马车朝何处跑去。 还不知道死伤了多少将士,军中的副将忙于安顿清点,恐怕此时也是焦头烂额,精力有限,能抽出来寻他们的人必定不多。 南州大敌压境,耽误不得,原本昨夜他们就该到的南州城的,却拖到现在。 慕北终是坐不住了。 “起来,我们自己下去。” “嗯。”,虞笙笙心里虽然打怵,可是却应得干脆。 只要慕北在,赴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更何况,虞笙笙就是毫无理由的相信慕北,什么事到他这里都是可能的。 眼见着慕北将头盔扣在自己的头上,沉重的胄甲也套在了她的身上。 虞笙笙面色担忧,“都给我穿上,你怎么办?” “你若摔死了......”,慕北抬眸觑了一眼虞笙笙,“无人让我折磨报仇,也是一样会被憋死。” 大红色的披风被慕北一分为三,三段再打成死结连成了一条绳子,绳子两端又分别系在了两人的腰上。 慕北拿起那根红缨长枪,双臂将虞笙笙环抱,并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怕死吗?” 虞笙笙回抱着慕北。 她想说,有你在,就不怕。 可话到了嘴边,又转变成轻描淡写的一句,“将军莫不是忘了,你一直都在让我生不如死。” 慕北的头埋在虞笙笙的颈边,轻声笑了。 “说得极是,那我们……一起死” 顷刻间,虞笙笙只觉身体倾斜,慕北就抱着她跳下了崖洞。 头顶山鹰盘旋,耳边风声猎猎,发丝如无数条细蛇在半空中蜿蜒,坠落时的失重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见就要撞向一棵从岩壁上歪斜长出的树,慕北猛地将虞笙笙从怀中推开,连接两人的绳子被树干拦截,硬是将两人吊在了一棵树上。 如此这般,借着崖木的长势,反复反复几次,虞笙笙与慕北终于毫发无损地到达了崖底。 出发前,慕北便已将南州的地形熟记于心,根据日头的方向,大概判断出行军队伍现在的位置。 虞笙笙褪去头盔胄甲,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北身旁,走了几丈远,恰好遇到副将带兵来寻他们。 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导致两万大军有数百余人伤亡。 慕北带着虞笙笙回到营地,稍作休息之后,便下令继续行军。 马车让给了较重的伤患,虞笙笙便与慕北同骑一匹马,后背紧挨着那宽阔精壮的胸怀。 虞笙笙抓着马鞍,慕北攥着缰绳,高扬一声“驾”,战马便载着他二人朝着南州城绝尘而去。 一场同生共死,两人的关系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至少虞笙笙是清楚的。 自看到慕北悬挂在崖边,死死抓住马鞍不放的那时起,她的心便已被他彻底侵占。 当他抱着她,一起跳崖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那我们一起死”,便已经让慕北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不死不休。 终于,赶在日落前,慕北率大军赶到了南州城。 南州城依山而建,地势高峻,易守难攻,可即使这样,仅仅几千名的沈家军驻守,也敌不过敌军三万大军日夜侵扰。 慕北到了此地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城门上观察驻扎在护城河外的敌军情况,顺便了解南州城此时的境况。 虞笙笙则先被安置在了驻守南州的镇南大将军沈勇的府上。 “这些都是慕将军的物品?” 同虞笙笙说话的是名红衣女子。 她马尾高束,袖口紧束,相貌虽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但眉眼清秀,唇红齿白,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洒脱恣意,是十足的侠女风范。 虞笙笙打量她的同时,点头回道:“是,还有一些坠在了山涧里。” 那红衣女子双手负在身后,绕着虞笙笙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虽然是一身小厮打扮,可虞笙笙那相貌、那身段,一眼就瞧出是个美人。 “你是......慕将军的?” “奴婢。” “奴婢?”,红衣女子语调夸张,明显感到惊讶,“一个奴婢竟生得这般好看,那你们都城的女子岂不是各个貌若天仙?” 红衣女子频频点头,“啧啧,传闻果然不假。” 虞笙笙浅笑嫣然:“姑娘过奖了。” 那红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不拘小节地咬了一大口,汁水迸溅,吃得津津有味。 “我叫沈婉,你呢?” 原来是镇南大将军沈勇的女儿,虞笙笙颔首行礼:“虞笙笙。” “你多大?”,沈婉朝她挑了挑眉梢。 “再过几日便十六了。” “那我比你大,我得叫你妹妹。” 沈婉瘫坐在太师椅上坐下,像个男子似地,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 虞笙笙瞧着,只觉得甚是新奇。 与都城里的那些贵女不同,沈婉不拘小节,直爽随性,是虞笙笙从未见过的女子,倒也是她喜欢的性子。 “沈小姐,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虞笙笙微微颔首。 “别别别,别叫姐姐,就叫我婉爷。” 虞笙笙惊得嘴巴半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婉,婉爷?” 真是活久见了,大汤国竟然还有女子自称爷的。 “对,就叫我婉爷,小美女,叫声婉爷听听。”,沈婉同她开着玩笑,颇有几分公子哥的轻浮调调。 “......”,虞笙笙唇角微扯,笑容客气。 “对了,慕将军真如传说的那般,貌比潘安?” 沈婉一双眼睛晶晶亮,饶有兴致地同虞笙笙聊着,连手中的果子都不吃了。 “我听说,慕将军身长八尺、面若冠玉、眼若星辰,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去年西北一战,他带几百兵将,手提红缨枪,直接绞了对方几千的军马,堪称人中龙凤,是惊才绝艳,百年难遇的大英雄。” 沈婉的言辞之间,极尽对慕北的倾慕敬仰之情,虞笙笙听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小笙,你倒是说,慕将军真是如此吗?” 虞笙笙也不知怎地,顿时就生疏了起来,“一会儿沈小姐见了不就知道了吗?” “嘶~~”,沈婉佯怒板起脸来,“叫什么沈小姐,叫我婉爷。” “沈婉,你不在你院里练功,跑这里跟个奴婢逗什么劲儿?”,一个淳厚沉稳又透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虞笙笙瞧去,便看到了那个身材魁梧高大,面容粗犷,威风凛凛的镇南大将军沈勇。 “爹......” 沈婉起身欲要上前迎去,结果步子却顿在了半路,那声“爹”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虞笙笙顺着沈婉的目光瞧去,聚焦点正是沈婉口中,那个惊才绝艳、貌比潘安的将军慕北。 “你这丫头,还不拜见慕将军,念了那么久,终于见着了,怎么这般没有礼数。” “慕将军?” 一改刚才的爽朗直率,沈婉羞答答地咬着唇,笑容从唇角开始向上蔓延,一双杏眼秋水潋滟,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拱手抱拳,朝慕北行了个大礼,“久仰将军大名,沈婉拜见慕将军。” 虞笙笙看着沈婉,而慕北则看着虞笙笙。 待沈婉朝他行礼作揖时,慕北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一会儿看不着他的兔子,就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被欺负。 慕北抱拳同沈婉回礼,面无表情,不作多言。 沈勇开口道:“伤亡将士我会派大夫替他们诊治,其他将领我也会让人安置妥当。慕将军一路长途跋涉,今日先好好休整一番,待明日你我再细细商讨作战计划。” “多谢沈大将军体谅。” “婉儿,快跟爹走吧,让慕将军好好休息。”,沈勇朝女儿招呼道。 沈婉有些不舍,她眼巴巴地看着慕北,商量道:“慕将军,听说你武艺超群,不知何时可指点一二。” 慕北凤眸微垂,颔首淡淡应道:“沈小姐过奖了,在下的武艺跟沈大将军比,也只是班门弄斧,担不上指点二字。” “好了,婉儿,慕将军累了。”,沈勇冲沈婉使了个眼色,威严之色自不用言说。 沈婉只能悻悻地跟着沈勇离去,一步三回头地瞧着慕北,直到走出院子里的月门。 “都安顿好了?”,慕北问。 “都安顿好了,掉在悬崖下面的箱子,沈将军派人去寻了,快的话明日就能送过来。” 慕北踱步走到虞笙笙身前,瞥了一眼她头上的葡藤簪,“我送你的镯子和簪子呢,也一起丢了?” “没有。” “在哪儿?” 虞笙笙从袖兜里掏出了镯子和玉簪,“随身带着了。” 慕北唇角不自知地扬起浅淡的弧度,“为什么不戴?” 虞笙笙低着头,使性子道:“区区一个玩物,哪配得上将军送的东西。” 从虞笙笙的手中拿过镯子,慕北给她套在了手腕上,拿过玉簪,又给她插在了头发上。 “正因为你是本将军的玩物,才配得上本将军送的东西。你虞笙笙的命是我慕北的,身体也是我慕北的,弄坏了你可担不起责任,毕竟你身上背负的可是我慕家几条命债。” “近几日,本将军会很忙,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莫让人欺负了。” “记住,只有我可以欺负你、折磨你、侮辱你......” 虞笙笙苦笑了一下,“将军这话说得,搞得我还要谢谢将军不成?” 慕北嗤笑了一声,转身往内室走,“本将军累了,伺候我沐浴更衣。” 次日。 虞笙笙醒来时,慕北便已经不在房内。 此时南州战事吃紧,外敌兵临城下,正是水深火热的关键时刻,虞笙笙自知慕北此时紧张得很。 她沐浴了一番后,换上了那身月白色的小厮服饰,盘了个男子发髻后,犹豫再三,还是插上了慕北送的那根玉簪。 此时的南州,已然是都城春末夏初的气候,天气温热,湿度适宜,倒是舒服得很。 虞笙笙坐在廊檐下的摇椅,晒着太阳,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杏树发呆。 杏花开了满树,如云似雪,绚烂无比。 “把东西都抬进去......” “小心点......” 月门外面,忽然嘈杂起来,虞笙笙起身观望,竟是沈将军派出去的侍卫,将慕北的那几箱子兵书和衣物从山涧下找了回来。 虞笙笙上前相迎,岂料不知什么东西突然从月门后冲出,朝她扑来。 两个大爪子极其有力,虞笙笙直接被扑倒在地。 她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就是她从小怕到大的狗。她小时候被街上的野狗咬过,所以直到现在,都非常地怕。 虞笙笙吓得不敢动弹,那大黑狗就趴在她身上哈哈地喘着气,与虞笙笙对视了一眼后,特热忱地用湿呼呼的舌头舔她脸。 “啊~~”,她忍不住大声尖叫。 “黑山~~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过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走到虞笙笙身前,紧忙将大黑狗牵到了杏花树下拴起来。 “对不起,刚才一时没盯住就让它跑了。”,那少年朝虞笙笙伸出手,欲要拉她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虞笙笙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湿乎乎的脸,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没有。”,她摇了摇头。 那少年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微微歪头,眉眼带笑地打量着虞笙笙。 “武副将,东西都放在屋子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被称为武副将的少年转头朝那些人招呼道:“兄弟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晚上我请大家吃酒。” 打发走那些人后,那少年的目光又回到了虞笙笙的身上,他好奇地道:“你是个姑娘?” 第65章 他俩这样乱糟糟的,算什么 院子里,仅剩他二人,还有一只大黑狗。 极高的警惕性使然,虞笙笙向后挪了几步,眸光清澈疏离地看着对方,冷声道:“是又如何?” 男子自认出虞笙笙是女子起,就一直瞧着她笑。 “不如何。我只是好奇,一个姑娘,为何要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虞笙笙一手紧握着腕上的银镯子,腰板挺得溜直,下颌微微扬起,端的自是那刻在骨子里的孤傲和清冷。 输人却不能输了气势,她佯作从容地质问道:“在南州城,莫非姑娘打扮成男子,要受处罚不成?”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水润,仿若两汪清泉。 只是那眸底,却隐隐地渗透着少女的紧张和对他的警惕,故作淡定的样子,落在男子眼里,真是可爱极了。 他短促地笑了笑,精致深邃的眉眼跟着弯起,露出的两排皓齿,凭添了几分亲和的阳光之气。 “姑娘不必怕我,我只是觉得姑娘花容月貌,弄成男子装扮,未免可惜了些。” “……” 虞笙笙早就习惯了被人花式夸美,对于男子的话,并无太大的反应。 与男子保持距离的同时,她细细地打量着他。 少年约莫十八九岁,身才高挑精瘦,肤色偏小麦色,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是极具阳刚之气的俊朗长相。 奇怪的是,少年与沈婉打扮接近。 他亦是穿着一袭红袍,袖口用皮制护腕收紧,束发高吊,红色发带与衣衫相映,偶尔随风轻轻飘几下,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 少年唇角始终弯着,从周身气场上来看,倒像是个开朗随性、恣意不羁的性子。 与慕北那时常漫不经心、散漫倦怠、难以琢磨的阴冷性子,是截然不同的。 不止是气场,就连长相和言谈举止,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若说慕北是冷月,武尚景就是骄阳。 若说慕北是冰封万里的冬季,武尚景就是烈日炎炎的夏季。 一个长相俊美无俦,一个长相俊朗炫目,即使隐在人群之中,都是最出挑的两抹惊艳。 “我叫武尚景,是沈大将军的义子,沈婉的义兄,在义父下任职副将军。”,少年主动介绍着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虞笙笙。” “你是慕将军的......小侍女?”,奴婢二字都被武尚景换了个文雅的说法。 虞笙笙点了点头,“正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武尚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环顾周围,指着正厅里的那几箱东西,特热心道:“要不我帮你收拾那几箱东西吧。” 虞笙笙紧忙摇头,“不用,慕将军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哦,这样。” 武尚景还是不急着走,又侧头看了眼他的狗子黑山,自来熟地同虞笙笙聊了起来。 “它叫黑山,一般不咬人,太平时我时常带它去山上抓兔子的,不是军用的那种凶犬,虞姑娘莫怕。” “.…..”,虞笙笙颔首,脸上的笑容略有些僵硬。 他养的狗做什么用的,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好吗。 “虞姑娘,你就呆在在这院子里,会不会很无聊?” “还好。” “最近战事吃紧,等打了胜仗,到时我就带虞姑娘在南州城四处逛逛,如何?”,少年笑眼弯弯,一副甚是期待的样子。 “多谢武副将好意。”,虞笙笙礼貌回应。 在人家地盘,又是孤男寡女在一个院子里。 虽然武尚景自报家门,可毕竟还不熟悉,虞笙笙仍心存警惕,时刻与她保持着距离。 “今日有劳武副将带人把将军东西寻来,真是辛苦了。我得给将军整理衣物了,不然将军回来会怪罪于我。” “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哦,对了,姑娘以后叫我阿景就好,在沈府上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和沈婉。” 总算打发走了武尚景,虞笙笙紧忙回房开始整理慕北的兵书和衣物。 …… 来南州城的第二日,慕北到夜里也没回来。 虞笙笙心中暗爽:不用伺候人的夜晚,祥和安静,舒服极了。 来南州城的第三日,慕北又没回来。 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吃水果、磕瓜子,虞笙笙悠闲惬意地回味了一日千金小姐的生活。 来南州城的第四日,慕北怎么还没回来? 虞笙笙坐在摇椅上晃悠来晃悠去,开始觉得日子有些无聊。 虞笙笙心中暗骂:虞笙笙啊,虞笙笙,你是不是受虐狂,慕北不在,没人折磨你不好吗,想他作甚?! 是日午食后。 终于坐不住的虞笙笙在沈将军的府邸,一处不落地转悠了一圈,最后漫无目的地来到了沈府大门前。 正打算去外面溜达溜达,两把长矛却突然在她身前横亘交叉,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将军有令,兵荒马乱之际,禁止姑娘踏出府门半步。” “.…..” 虞笙笙看着那辆长矛,额角突突直跳,虽知慕北是为她安全着想,可也不至于把她当犯人囚起来啊。 她只是想确认下南州护城门距离沈府有多远,为何慕北连着好几日都不回来。 遂柔声同那两个守卫商量道:“我不走远,就在这大门口瞧瞧外面行吗?”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很通融地收回长矛,紧步跟在虞笙笙身后。 南州城虽是边防小城,但也是个富庶之地,整座城至少也有都城一半大小。 沈府就位于南州城的心腹之地,街坊小巷四通八达,周围都是酒肆商铺,只是最近战事吃紧,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大多都关着门,路边小商贩三三两两的,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俨然不见了原有的热闹和繁荣。 岌岌可危的紧迫气氛,弥漫在整座南州城的上空。 “护城门在哪个方向,距离沈府远吗?”,虞笙笙同身后的守卫问道。 其中一名守卫给虞笙笙指了个方向,“在西南侧,骑马的话大概要一个时辰才能到。” 虞笙笙瞥了瞥嘴,有些泄气:“.…..” 骑马还要一个时辰,有点远。 “沈大将军这几日可有回过府?”,虞笙笙又问道。 “听闻外敌这几日攻城攻得紧,沈大将军和慕将军日日夜夜都吃住在营地,携同将士共同抵御外侵,并未回过府。” 隔空遥望,只见西南方似有狼烟升起。 虞笙笙亦是知晓,现在形势严峻,若连易守难攻的南州城都失守沦陷,连带着前方的晋州、青州、光州三座城池,便也彻底没了收复的希望。 是以,南州城这一战,对于大汤国来说,至关重要。 ...... 次日,慕北未归的第五日,亦是虞笙笙的十六岁生辰。 回想去年这个时候,家里人还为她举办了隆重的及笄宴,只是一年的时间,物是人非,她的人生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如今她只身一人,对于生辰这事儿,虞笙笙也没奢望什么。 却没想到在早起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一碗长寿面。 “祝姑娘岁岁平安,福禄齐天。”,送面的小厮临走前还不忘说了一句吉祥话。 虞笙笙唤住那小厮,诧异道:“你们是如何知道今日是我生辰的?” “回姑娘,慕将军昨夜派人来通报的,说今日是姑娘生辰,让厨房早上煮一碗长寿面送来。” “多谢了。” 虞笙笙意外得很,时隔数年,慕北竟还记得她的生辰。 不管怎样,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浸了蜜的笑意在虞笙笙脸上如同生了根,从提起筷子起,直到整整一碗长寿面吃完,两个大酒窝都始终挂在脸上。 十六岁少女的心思,总是很纯粹简单的。 一碗面,一份心意,便让虞笙笙愉悦了一整天,就连枯燥的等待都变得没那么乏味。 本以为十六岁的生辰,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夜里,虞笙笙半梦半醒间,却觉身旁一沉,淡淡的冷松香挟带着夜晚的露气,从背后包围而来。 无形的默契,即使对方不言语一声,她亦是知道那是慕北。 虞笙笙动了动,转过身去。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慕北,可惜屋里未点灯,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和神情。 “将军回来了?”,少女睡意浓重,嗓音微微发哑,反倒别有一番的软萌娇柔。 适才,他还在城外杀敌,那满身的杀气和戾气,却在踏进这个屋子里起,便收敛退回了体内。 虞笙笙于他而言,是一种能将他从地狱拉回凡尘俗世的存在。 搂住她的那个瞬间,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他太贪恋她身上的味道,她身上的温度了。 “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慕北阖着眼,手松散地搭在虞笙笙的腰上,力度始终地揉捏着。 “嗯。” “我十六岁那年,什么都没有了。” 虞笙笙知道慕北说的是什么,慕家的悲剧是父亲推波助澜造成的,她能做的只能是说一句“抱歉。” 慕北听了胸腔微颤,鼻腔哼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来。 “抱歉有何用。虞笙笙,你的十六岁不会好过的,要知道,本将军可是又想到了个新法子折磨你。” “......什么法子?”,虞笙笙背脊发凉,预感不妙。 “自是好法子。” 慕北探身索吻,每次触碰皆是若即若离,灼烫的唇在虞笙笙的面颊上游走轻啄,一下一下,挑拨着虞笙笙的每根神经。 他气息微喘,声音变得暗哑低沉,竟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句话。 “虞笙笙,你是否心悦于我?” 酥酥麻麻的异样在体内流窜,虞笙笙没有回答,只是用唇瓣诚实地回应着慕北,每一次轻吮浅啄,都注入了她的少女情愫。 天旋地转如坠云间,床榻之上,她乌发如瀑铺洒在床上,慕北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侧,撩得她的面颊又痒又热。 慕北握上她的手,指尖挑开她紧攥的指缝,再将自己那冷白修长的手指挤进去,最后与虞笙笙十指紧扣。 短短几日不见,慕北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让他可以尽情地释放所有关于虞笙笙的欲望。 那些夜里让他辗转难眠的梦境和所有臆想,自此都会一一成为现实。 似乎要将这几日未见的相思都弥补回来,慕北不知疲倦地亲吻着身下的人。 从耳边到滚烫的面腮,再从面腮吻到虞笙笙的眼角,滚烫颤抖的唇部随即又落在她阖起的双眸,随后下移,用唇舌撬开她的贝齿,触碰她湿濡滑腻的舌尖。 如烟如雾的纱幔后,传来二人亲吻时的急喘和水渍声,原本清冷沉寂的房间,皆因这一场浅酌般的旖旎悱恻而变得温馨起来。 不愧是战场上驰骋杀敌的将军,就连亲吻都带着攻城掠池的气势。 虞笙笙的呼吸像是被夺走了一般,被吻得窒息,舌尖唇瓣都被吮吸得微微胀痛。 一塌糊涂的心绪下,她脑子却是清清楚楚的,心脏悸动狂跳着,可是回应得却是隐忍又克制。 她与慕北之间隔着家仇,爱上他,注定是场自掘坟墓、没有结果的不归途。 可是人不疯狂枉少年,这一世,与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来场豪赌,即便输得彻头彻尾,又有何不可? 姐姐虞箫箫穿上嫁衣入宫前的那夜,曾同她说过:人这一生,太早遇到惊艳的人,这一辈子都将不得安宁。可即使这样,这凡尘俗世的男男女女们,却个个飞蛾扑火,甘之如饴。慕平哥哥是她前半生的惊艳,注定会成为她后半生的遗憾,但她却无怨无悔,只因曾经爱过,且还会默默地爱下去。 来一场刻骨铭心的爱,也不枉来这世上一次。 虞笙笙决定直面自己的心,用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不求结果的,即使被这世人所嘲笑。 两人在激烈的亲吻后,相拥而眠。 这一夜,虞笙笙睡得很不安稳,怪梦频生,梦见儿时的自己,梦见那些陈年往事,梦见那些再也见不到的故人。 她想,儿时的自己,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那个给她喂糖果吃、哄她玩的慕北哥哥,竟会与自己过着这样乱糟糟的日子吧。 他俩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只是她喜欢他而已。 ...... 第66章 醋吃多了吧,好酸 翌日。 虞笙笙醒来时,身侧空空。 慕北不知何时离去的,却在她的床头留了一个荷包和一张纸条,荷包里塞的是满满的碎银。 纸条上写的是:白日里闲时可出去走走。 待虞笙笙洗漱完毕,吃过早食后,竟有守卫来院内寻她。 “虞姑娘,慕将军晨时离开前,嘱咐属下陪姑娘出去转转。” 在沈府憋了有几日,虞笙笙觉得人都要发霉了,能出去透透气当然是好的。 只是街上仍是静默一片,少有百姓活动,也少有商家开张营业。 在两名守卫的陪同下,虞笙笙坐的马车在一家茶肆前停下。茶肆是个三层高的阁楼,还未等踏进店门,便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 虞笙笙跨过门,萧条冷清的街市便被那扇门隔在了外面。 茶室里,一层正中央的高台上,正有一名先生口沫横飞地说着书,周围的茶桌上几乎座无虚席。 虞笙笙一身低调的小厮打扮,加上梳的是男子发髻,还带了顶白纱帷帽,行来走去的,也并不招人注意。 两名守卫给茶室的小二打发了点银两,虞笙笙便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位置极佳,轩窗一推,正对的便是说书先生的位置。 虞笙笙点了壶茉莉花茶和一些点心吃食,叫着同行的两名守卫一起坐下吃着。 仔细听了几句,巧得很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主人公,正是慕北。 讲的是去年,西北外敌侵扰,慕北协助五皇子魏之遥,在军粮短缺,兵力不足之时,自告奋勇率领几百精骑,手提缨枪杀,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将几千敌军一举击溃的豪杰事迹。 说书先生将慕北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仿佛他亲临战场目睹了一切。 虞笙笙拄着腮,听着慕北的故事,想着他。 惊堂木一拍,慕北的故事到了尾声。 茶肆一到三层的观客皆鼓掌喝彩,就她连身旁的两名守卫,亦是听得激动不已。 连连叹呼:“慕将军年少有为,英勇无畏,所向无敌,值得我等敬仰佩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慕北又是接连多日未归,去茶肆里听书饮茶,也便成了虞笙笙每日必做的事。 慕北的故事,她天天听,百听不厌,听得她都能取代说书先生,在上面讲一场了。 来南州城的第十五日,慕北还没回来。 那沈婉和武尚景也从未出现过,沈府上下,就只有一日三餐时有人来院子里给她送饭,除了去茶肆,平日里她都见不到几个人。 “不知道,这几日战况如何?”,虞笙笙同府上的守卫问道。 “回姑娘,据说是慕将军与沈大将军带领沈家军和慕家军,已将城外的敌军逼出了三里之外,不日之内,应该就能将敌军彻底击溃。” 虞笙笙心中欢喜,慕北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掰着手指头数,等到了第十八天,府上来人通报,沈大将军与慕将军退敌大捷。 虞笙笙急冲冲地跑到沈府的大门口迎接,可是入目的,却是慕北与沈婉并驾齐驱地朝沈府而来。 晌午绚烂的阳光下,城中百姓的热烈欢呼中,沈婉一身红衣,英姿飒爽地骑着枣红骏马,自是一抹亮丽的风景。 她有说有笑地与慕北说着什么,而慕北那个向来以冷面将军著称的人,时不时地也会因沈婉的话微微扯唇,眸底映出几丝清浅的随和来。 欢跃的心蓦然坠落,虞笙笙脸上的酒窝也跟着慢慢淡去。 女子有种本能的直觉,那就是对情敌的感知。 沈婉对慕北的倾慕之情,再愚钝的人都看得出来。想到这过往的十几日,沈婉作为沈大将军的女儿,自是与慕北一同抵抗敌军。 他们朝夕相处,同仇敌忾,并肩作战,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两人般配至极。 马背上,沈婉滔滔不绝,笑眼弯弯,慕北垂着眸,似乎也听得十分的认真,并未留意到站在沈府大门前的她。 虞笙笙心里不好受,越看那两人越心慌,遂转身就回了他与慕北暂住的院子里。 在院子里等慕北,等了许久也未见他回来,拦了个沈府的小厮打听一问,她才知道,初战告捷,沈大将军的夫人早已备好了酒宴,为大家接风。 慕北此时正在跟沈家人吃饭。 想到今日在府门前见到的那场景,马背上那极其登对的两个人,一股无明火就从心底拱了起来。 呵。 也对,她一个平白无奇的奴婢,自然是想起来就“关照”一下的玩物,哪值得慕北一回来就急匆匆过来瞧她。 更何况她是仇人的女儿,一起风花雪月可以,但娶妻生子,还得是沈婉这样的人吧。 一时之间,脑子里想的都是慕北的不好。 呆在府上着实烦闷,虞笙笙的千金小姐脾气上来,就拿着他之前给的那点银两,自己跑去茶肆听书喝茶了。 如今南州城已脱险境,百姓们终于可以安心过日子了,这街坊巷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就连茶肆都坐满了人。 虞笙笙多花了点银子,在三楼包了个雅间,肚子饿得打紧,又点了一碗鸡汤馄饨。 说书的先生,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到了黄昏夜场,又换了上一个男倌上场弹琴唱词。 男倌长相清秀,虽不及慕北半分俊美,可温文儒雅,又弹得一手好曲,唱得一曲好词。 她拄着腮,侧头看着那男倌,筷子敲着茶碗,跟着小声哼唱,心里却在琢磨着若是慕北以后真的娶妻,她该怎么办。 今日看到他与沈婉那副情投意合、谈笑风生的样子,她都受不了,若是日后慕北娶妻,她却要日日站在一旁看到他与别的女子恩爱,那种滋味真是跟咽了刀子似的,嗓子嘶拉拉地疼,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大汤国,你这样的奴婢怕是独一个。”,缥缈清浅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是慕北。 他还知道来找她?! 虞笙笙撇了撇嘴,坐直回头,却见那一身鸦青色长袍身边,站着那一身夺目绚丽的亮红色。 慕北带着沈婉来找她? 虞笙笙怀疑今晚的鸡汤馄饨是不是醋放多了,心里头这个酸。 “笙笙姑娘,好久不见。”,沈婉朝她抬手招呼,笑容明朗动人。 第67章 这个法子,够劲吗 虞笙笙起身作揖相迎。 “慕大哥,快坐,想吃什么,我婉爷请你。” 而那沈婉就像自来熟似地,扯着慕北的胳膊,将他拽到桌前,两人并肩坐在了虞笙笙的对面。 沈婉声音如玉珠落盘清脆爽快,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样子。言谈举止间落落大方、爽快随和,任谁见了都觉得是个讨喜的女子。 若不是慕北,虞笙笙倒是愿意与她亲近的,只是脑子里浮现了她穿着嫁衣成为将军夫人的场面,虞笙笙对沈婉的好感立刻消失。 慕北瞧了眼茶桌上的菜单册子,递给沈婉,浅浅一笑,“人生地不熟,全听婉爷安排。” 他凤眼觑一眼被虞笙笙喝得汤都不剩的空碗。 “这是什么”,他眉头微微挑动,眼神示意。 虞笙笙在两人面前缓缓坐下,目光清凌凌地直视着慕北,心中拗着气,脸上神情却没有半点波动。 声音里不含半点情绪,“鸡汤馄饨。” “那就给本将军来一碗这个吧。” 她酒窝微陷,语气平静道:“沈将军府上庆功宴美味佳肴,将军还能吃得下一碗馄饨吗?” 慕北勾唇,回得漫不经心,可话语之间却又带着点责备的味道。 “那是晌午,你在这里逍遥自在了一下午,怕是不知道,外面天都要黑了吧。” 瘦削修长的手指端起虞笙笙喝过的那盏茶,慕北抿了一口,眸底浸着几许愠色。 虞笙笙留意到慕北的手,那青筋微凸的手背上,有几道刀伤还未愈合。 “本将军杀敌回来,你这个当奴婢的,却在外面逍遥快活,看男倌儿唱曲,虞笙笙,你说本将军还如何罚你?”,慕北冷幽幽地瞧着虞笙笙,继续责问道。 沈婉甚是熟稔地拍了拍慕北的肩,“哎,慕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笙笙姑娘独自在府上多日,闲来无聊到茶肆听说书、看男倌儿唱曲怎么了,这不知慕大哥今日回府,实属正常,莫要怪她。” 她指了指楼下台上的男倌儿,喜滋滋地笑道:“再说,那男倌儿不仅曲弹得好,词唱得妙,长得也甚是不错,我也爱看,是不是,笙笙姑娘。” 恰好此时,茶肆的小二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茶菓子上来。 沈婉见了那碗馄饨馋得很,“慕大哥,这馄饨看起来真不错啊,可否让我吃几个。” “当然,婉爷先请。” 话音落,慕北与沈婉同吃一碗馄饨。 就算沈婉有点男子性情,与慕北像兄弟似地,可她毕竟还是个女子。 虞笙笙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瞧着,心里却是堵得发慌。 “笙笙姑娘,你怎么知道这家茶肆的?太平的时候,我也常跟阿景一起来这里听书喝茶,不瞒你说,我就是在这里知晓慕大哥的。” 沈婉一边拿勺子捞慕北碗里的馄饨,一边同虞笙笙闲聊。 啧啧啧。 一个叫婉爷,叫得熟络。 一个称慕大哥,称得亲切。 慕北这是来找她虞笙笙,还是来气她的? 压下去的情绪争相叠涌,虞笙笙腾地站起身,对慕北微微俯身作揖。 “将军奋勇杀敌,想必身子甚是疲惫,奴婢先行回府,替将军准备沐浴更衣。” 她的语气平淡得出奇,反倒有股子浓重的火药味儿。 偏偏沈婉未瞧出端倪,伸手将虞笙笙拉回座位。 “急什么,笙笙姑娘莫急,稍后一起回去,我让府上的下人帮你准备便是。” 慕北那双清黑的凤眸,此刻凝视着虞笙笙,平静、疏离,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坐下。”,冷然的气势不容他人反抗。 虞笙笙无奈,只好坐回去, 她拄着腮,侧头看向窗外,空洞的视线落在一楼高台的那个男倌身上。 曲子听了一首又一曲,唱词是什么,虞笙笙完全没有听进去,只听身旁两个人高谈阔论。 他们无心听曲,从兵法讲到箭艺,从剑术谈到枪法,俨然一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的男女。 慕北平时对女子向来冷漠疏离、不苟言笑,就连景宁公主魏花影那样的身份,慕北也是威武不屈地,从不笑脸相迎,谄媚讨好。 这沈婉,于慕北来说,竟是个例外。 此时的他款款而谈时,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孤冷阴鸷,倒是成了随和谦恭、彬彬有礼的文人雅士。 虞笙笙醋得很,却又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总算熬过了一个时辰,若不是慕北打断,沈婉大有拉着慕北聊通宵的架势。 回府的路上,月光在街坊的石板路上铺洒了一层银黄色的纱,也将慕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虞笙笙垂着头,看着地上那两个时而交叠、时而分开的影子,无精打采地跟在慕北和沈婉两人身后,像个多余而无人理睬的影子。 回到府上,虞笙笙做什么事都带着脾气,本来轻拿轻放的东西,她硬是要摔出点动静来。 慕北泡在热气缭绕的浴桶里,觑了一样满脸不高兴的虞笙笙,唇角微扬,笑得阴坏又得意。 兔子吃起醋来,气呼呼的,小嘴撅得都能挂醋瓶了,瞧起来怪可爱的。 他双臂打开撑在浴桶边缘,袅袅的水汽中,那精瘦健壮的手臂线条起伏流畅,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流动,将极富力量的性感勾勒出了极致的意境。 仰首靠在浴桶,阖着眼,慕北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沈婉如何?”, “什么如何?” “人如何?” “挺好的。” “那你喜欢吗?” 虞笙笙被这没来由的一句,弄得一头雾水,“笙笙不懂将军是何意。” 慕北轻轻哼笑,“如今本将军已到了娶妻生子,为慕家开枝散叶的年龄,总得讨一个品行兼备、情投意合的女子,入府做我慕北的妻子。沈婉给你们做夫人,应该再合适不过吧。” 虞笙笙的心微微刺痛着,该来的,还是来了。 尽管知道决定喜欢慕北是场必输的豪赌,可没想到结局来得这么快。 “将军喜欢便好。”,她淡淡道。 慕北抬起头,手肘搭在桶边,拄着太阳穴,凤眸微抬地看着虞笙笙。 “本将军问你,你喜欢她吗?” 虞笙笙被气笑了,“是将军娶妻,又不是我娶妻,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当然重要。得找个你讨厌的人当我夫人,让你日日看着才是。” 秀眉微蹙,虞笙笙想起那日生辰夜里,慕北在她耳边提过的话。 “这就是将军想出的折磨我的新法子?” “或许吧。” 慕北的神情和话语都高深莫测,虞笙笙在他身边这么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就像个阴晴不定的疯子,突然没由来地对她很温柔,突然又没由来地对她很无情、很冷漠。 但虞笙笙还是清楚的。 慕北身上背负的是对虞家的仇恨,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心意,自然也能理解他的矛盾和纠结。 他明明是在意她的,却又不得不折磨她,以此来摆脱对慕家人的愧疚。 而她能做的,便只有沉默。 慕北从浴桶出来后,随意在身上披了件长袍,他衣衫大开,虬结的胸肌和腹肌一览无余,能感受到那蕴藏在肌肉里的力量。 他闲庭信步地走到虞笙笙面前,手指勾起她的下颌,直接轻咬蹂躏起那两瓣唇来。 虞笙笙欲要挣开,却被慕北那壮实有力的臂膀钳制得很紧。 他一边强吻着她,一边轻声说着恶毒扎心的话语。 “等我娶了夫人,我每日与她亲昵、缠绵,就像现在你我这样,而你,就在旁边看着、听着,见证我和夫人的每一场鱼水之欢,很刺激,是不是?” “我同你做过的,也会同以后的夫人做......而你” 亲吻如骤雨般细密急促,恨不得将虞笙笙娇嫩的容颜都亲个遍,“只能一辈子跟我在背地里做对偷情的狗男女,怎么样,这个折磨人的法子够劲吗?” “.…..” 第68章 你别逼我 虞笙笙万万没想到,慕北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子折磨她。 她喜欢他,但不见得就要爱得卑微。 若她的喜欢,会成为慕北用来折磨她的工具,那她宁愿……永生永世当慕家的仇人。 少女的乌发瞬间倾泻散落,眨眼之间,虞笙笙便将慕北送她的玉簪,抵在了他的喉间。 霸道粗野的亲吻戛然而止,慕北掀起眼眸,冷幽幽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面颊,忽地绽开一抹讥诮的嗤笑。 “你以为我会怕?” 搭在虞笙笙腰肢上的手,顺着那玲珑曲线上移,又贴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臂滑动,最后紧紧握住少女那握着利器的拳头。 修长如玉的骨节泛着白,掌背和手臂上亦是青筋凸显,玉簪的尖端在外力之下深陷,登时一滴鲜红顺着慕北的喉间往下流。 “那就杀了我啊,杀了我,你的痛苦就会结束。” 虞笙笙眼角湿红,用力将慕北推开,挣脱了他的束缚。 她不徐不疾,声音发颤地咬出每一个字来。 “慕北,你别逼我!也别想着利用我对你的心意。” “别忘了,我虞笙笙是个能狠心给亲姐姐喂毒酒、一把火就敢烧冷宫的人。” “把我逼急了,谁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澄澈的眸子泛起一丝疯狂,虞笙笙笑得灿烂,却也笑得艳魅如妖,“连我自己都很好奇。” 话落,虞笙笙转身离开,可一只脚还未迈出房门,便停在了那里。 她自觉气不过,凭什么每次都是她挨着、受着。 虞笙笙迅速扭身跑回慕北身前,她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地亲了上去,不,确切说是咬了上去。 一边吮吸一边磨咬着,咬了上唇,咬下唇,或者两瓣一同含住,用湿滑的小舌尖舔舐,用那一排整齐的贝齿磨咬。 慕北被身前的小兔子撩得意乱情迷,胸腔起伏明显加大加快,劲壮的手臂搂着那娇软细腰,静静地品味着少女的泄愤和撩拨。 下腹已经开始涌起异样,正是恍惚之时,被磨咬的唇瓣突然一痛,惹得慕北发出低沉的闷哼声。 铁锈的甜腥气在口腔里瞬间漫开,虞笙笙收回温软,落脚回地。 “不能每次都让你占便宜,刚才是我要讨回来的。” 慕北立在原地,舌尖舔着被咬破的下唇,目送着那“动嘴行凶之人”在门口转身消失,饶有兴致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自嘲。 果不其然,兔子急了会咬人,尤其是他养的这只。 ...... 虞笙笙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刚吹灭烛火躺下,就听到嗒嗒嗒的声响,似有小石子不停地砸在雕窗上。 紧握着玉簪,她下床谨慎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借着外面月光,清楚地看到那武尚景竟坐在屋后的梨树上,还朝着她用力挥手。 梨花满树怒放,白得纯粹。 而那鲜衣怒马的俊朗少年,就坐在胜似白雪的花簇之间,一腿撑在树干上,一腿悬着。 月光在他的脸上镀着一层浅淡的光,柔和了那恣意不羁的笑容。 他纵身一跃,轻快的几步就来到了虞笙笙的窗前。 “今日回府便想来找笙笙姑娘,但一直有事没脱开身,下午来院子又没见着你,等你回来了,又看到你要侍奉慕将军,便一直坐在树上等你。现在,慕将军睡下了,笙笙姑娘总算是得闲了。” 说话间,少年笑意极盛,竟比那满树梨花还要绚烂。 虞笙笙不明所以,凝视着武尚景迟疑地点了点头,同时将窗缝又推大了一些。 “武副将找我可有何事?” 他指了指夜空,“今夜月亮又大又亮,美得很,想不想去屋顶赏月?” 虞笙笙微微探出头仰望,今夜月色的确很美,只是同慕北和沈婉回来的路上,根本没有心情和心思欣赏这春花烂漫的月色美景。 “怎么去屋顶?” “我带你去。” 眨眼之间,武尚景脚尖轻点,用极佳的轻功便将虞笙笙带到了屋顶。 青瓦之上两人面朝皎月,并肩而坐。 “月亮圆的时候,我就时常到屋顶上看月亮。”,武尚景说。 虞笙笙点头,“是很美。” “笙笙姑娘第一次在屋顶上看月色吗?” “屋顶,月色......”,月光之下,少女睫羽轻颤,专注望着夜空,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不算是第一次。” “那上次是何时,和谁?”,武尚景脸上带着笑,一动不动地看着虞笙笙。 “上元节那日......”,她一把火烧了冷宫,送走姐姐的那日。 那日,圆月当空,暗卫青竹带着她,在绵延百里的皇宫飞檐之上飞跃,把她送到冷宫,然后又把她从冷宫带走。 那日在皇宫飞檐青瓦上看到的月色是特别的,也是难忘的。 虞笙笙压下心中忧愁,唇角绽开浅笑,“和姐姐一起。” “对了。”,武尚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递到了虞笙笙的眼前,“这个送给笙笙姑娘。” “平白无故为何送我礼物?” “前些日子听说笙笙姑娘过生辰,当时要上阵杀敌,没能回来给笙笙姑娘庆生辰,今日补上。” “武副将真是客气了。你我刚相识不久,不必这么破费,笙笙心领了。”,虞笙笙将锦盒又推了回去。 “你不收下,那我就白买了。”,武尚景神色有些失落,“而且这是你们女孩子用的口脂,我一个男子拿着这个东西,有点......” “你可以送给沈夫人或者沈小姐。” “这口脂的颜色,我问过店家,是现在女子们还用的,不适合我义母,而那个沈婉,天天跟假小子似的,从不爱用这些。” 不爱用? 虞笙笙微微蹙眉撇嘴,今日她见那沈婉可没少涂口脂。 “你就收下吧,笙笙姑娘。” “好吧。”,虞笙笙接过了锦盒,“武副将有心了,多谢。” “笙笙姑娘能喜欢就好,对了,今日月亮这么圆,你快跟月亮许个生辰愿望吧。” “愿望......”,虞笙笙双手合十,对着明月许愿,“一愿父亲身体安康,二愿能与父亲相见,三愿......” 愿她与慕北能长相厮守?好不现实! “三愿什么?”,武尚景双眸晶晶亮地瞧着虞笙笙,唇线始终保持上扬的弧度。 “没想好。” 虞笙笙侧眼瞥了武尚景一样,笑着蹙了蹙眉头,“武副将为何总是笑?” 武尚景挠了下额头,笑容绵绵软软。 “不知为何,看到笙笙姑娘,就会很开心,忍不住想笑。” “这话,我以前倒是经常听说。”,虞笙笙狡黠的笑容有一点点的小得意。 “笙笙姑娘长得这般好看,想来夸赞之词,自是少不了。”,武尚景又疑惑道:“看笙笙姑娘的样貌和言谈举止,都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子女,不知为何会成为将军府上的奴婢?” 第69章 虞笙笙吃醋了 虞笙笙耸了耸肩,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家道中落而已。” “好在笙笙姑娘遇到了慕将军这样的英杰,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虞笙笙强扯着唇角赔笑,“嗯,是啊,因祸得福。” “以后笙笙姑娘若是有难处,同我武尚景说就是。” “多谢武副将。” “慕将军和沈婉沈小姐......在守城时,两人关系可好?”,虞笙笙转而又吞吞吐吐地问道。 武尚景用力点头。 “嗯,那自是当然。沈婉倾慕慕将军已久,护守城门的那几日,沈婉每日都跟在慕将军身后,与我义父一起商议战术,一起探讨局势,两人很谈得来。” “而且,有几次杀敌时,沈婉命悬一线,多亏慕将军出手相救才活着回来。可以说,慕将军还是沈婉的救命恩人。” 虞笙笙怅然若失,听得心里有些发慌。 “怎么了?” 虞笙笙仰头望着月空,心不在焉地摇头道:“没什么。话说,今晚的月亮真的是又大又圆。” “是啊。”,少年视线凝聚在少女的侧颜上,一双笑眼灿若繁星。 忽而一阵夜风吹来,满树梨花轻颤,明月之下,如雪花般洋洋洒洒,随着徐徐清风漫天而舞,偶有几片花瓣与娇媚的容颜擦过,落在虞笙笙的鼻尖、肩头和乌发之上。 于是,少年便在这年春夜里,遇到了他这半生的惊艳。 * 南州的守城之战,打得艰苦,却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 只待后方军粮兵器陆续供给送到,慕北将带领一万大军,将沦陷失守的晋州、青州和光州,从南蛮手中依次夺回。 这中间,约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让将领士兵们休养调整。 遂这几日,慕北除了同沈大将军指挥练兵外,几乎都窝在沈府的宅院里。 原本和在都城里的日子是没什么区别的,可偏偏多了个沈婉。 “慕大哥,看剑!” 那一身红衣女子,提着剑从慕北的背后刺来,却被慕北敏捷绚丽的一个转身,以及一个回挡给化解了。 你一招我一招,两人有来有往地在庭院里比起剑法来。 一个俊美无俦,一个俏丽飒爽,一招一式间,眉目相对,传递着各自才知的心思。 换成谁,在旁边瞧见,都会认为慕北和沈婉堪堪对得起珠联璧合、佳偶天成这八个字。 虞笙笙坐在檐下的摇椅,看着那两人在比试时,各种擦肩,各种对视,一颗心快被酸烂了。 只见沈婉一个回转,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手臂徒劳地在半空摆动,眼看着就要四脚朝天摔倒时,慕北动作敏捷地跳到她身前,拦腰抱起,最后稳稳地将沈婉放在了地上。 “婉爷没事吧?” 慕北的凤眸弯起清浅的笑意,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与平时不同,柔得像是嗓子浸了水。 沈婉怔愣地看着慕北,已是面红过耳。 “多谢慕大哥。” 修长的手指替沈婉弹掉头顶上的落叶,而视线却看向虞笙笙,慕北与虞笙笙目光交织,唇角浮起一抹促狭的笑容。 正是气头的虞笙笙则面无表情地偏过头去,转而起身,径直离开了院子,全然不顾那粘着在她身上的目光。 沈婉仍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她挠了挠鼻尖,轻咳了几下后,终于鼓起了勇气。 “慕大哥,在都城可有婚约?” 慕北收回心神,摇头淡淡道:“尚无婚约。” “那慕大哥可有中意的女子?” 慕北凤眸微垂,让人看不清眸底的情绪,他点头似自言自语般地回道:“中意的女子,算是有吧。” 沈婉有些失落,弯起的唇角也满满平了下去,“能被慕大哥这样的英雄豪杰中意,是何等的幸运。” 慕北收回剑,一边用锦帕仔细擦拭着剑身,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会吗?她本人应该不会这么觉得。” “被慕大哥中意,还不觉得是幸事,那得是什么样的女子?” 手中的剑不由地砍着杏树上的杏花,沈婉扁嘴悻悻道:“想来能被慕大哥中意的女子,必是顶顶好的。” 慕北听了,擦剑的手停了下来,沉思了片刻,扯唇自嘲道:“本来是顶顶好的,却被我拉入了泥潭,成了一只折翅的凤凰。” 折翅的凤凰? 沈婉听得云里雾里:“......” ...... 虞笙笙离开院子里,顺着石子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撒气。 恶心谁呢? 气谁呢? 她虞笙笙才不要在那里找虐。 喜欢慕北是她自己的事,他爱跟哪个女子暧昧就暧昧,爱娶谁当夫人就当夫人。 若真难过伤心了,那她才是傻呢。 她虞笙笙拿得起,放得下,这天下那么多好儿郎,还愁找不到比慕北好的了?! “汪、汪、汪......” 几声嘹亮雄浑的犬吠,差点把虞笙笙魂儿给吓丢了。 “笙笙姑娘,我正要去找你。” 远远的,那一黑狗、一红衣少年朝虞笙笙奔来,吓得她频频往后退着步子,“别别别,你俩别过来。” 武尚景抓紧狗绳,笑道:“别怕,黑山很喜欢你,你看,见到你直摇尾巴。” 虞笙笙苦笑,一时间还是无法适应。 “武副将找我什么事?” “婉爷是在你们院子里跟慕将军练剑吗?” 虞笙笙点头,“对。” “那正好。” 武尚景突然举起手中的三只兔子,在虞笙笙眼前晃了晃。 “我带黑山上山打的野兔,咱们去后院厨房,一起烤了吃了。” “就咱俩?” “嗯,我义父和义母两人去友人府上赴宴,婉爷又在跟慕将军练剑,肯定不能打扰,所以......,就咱俩呗。” 少年露出一排皓齿,笑容炫目如夏日的阳光,生机勃勃。 虞笙笙回头看向身后的月门,见慕北都没有出来找她,遂心一横就跟着武尚景去了后院烤野兔。 厨房的师傅帮忙架起了火,武尚景动作娴熟地将兔皮剥下来,将兔肉穿在木棍上,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笙笙姑娘喜欢哪个颜色?” 武尚景将剥下的兔皮拿到虞笙笙面前,让她选,“听说都城冬季寒冷,笙笙姑娘选个兔皮做个毛领吧。” “反正是我打来的,别客气。” 虞笙笙看着一黑、一白、一花的皮毛,最后选了白色的。 “就这个吧,谢谢武副将。等我以后领了月钱,作为答谢,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 另一边,见虞笙笙迟迟未回来,慕北有些担忧,欲要出去寻她,却又被沈婉拉着一起下棋。 第70章 你哪家的小倌儿 沈府后院,厨房门前。 虞笙笙与武尚景,还有厨房的厨师和几名打下手的小厮、奴婢一起围坐在火堆前,吃着烤兔肉。 黑山则趴在武尚景的脚畔,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半只烤兔子。 这兔肉烤得外香里嫩,沾上武尚景亲手配制的蘸水,虞笙笙一口吃下去,满嘴飘香。 自从家变以来,她着实很久都没这么肆意地放开过了。 “佳肴配美酒,我们这里特产桂花糯米酒,笙笙姑娘要不要尝一口。” 虞笙笙从武尚景手中接过酒碗,浅浅地抿了一口,酸甜清醇,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桂花香,好喝得她眉毛都要掉了。 一口抿下去,就忍不住喝了大半碗,“这酒甚是好喝。” 沾了蘸水的烤兔肉,配上酸甜可口的桂花糯米酒,连神仙都要羡慕了。 米酒不辣人,虞笙笙一碗接一碗,同武尚景和沈府厨房的下人,喝空了十几壶。 到了黄昏时,两只半的烤兔子就只剩下骨头架子,虞笙笙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坐在那里醉眼迷蒙地傻笑着。 武尚景在旁边亦是说话含糊不清,可是他说什么,虞笙笙听了都咯咯地笑个不停。 明明没听进去对方说的是什么,就是觉得莫名的好笑。 虞笙笙抹了抹嘴巴,又揉了揉失焦的美眸,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 她打了个酒嗝,然后道:“我得回去了,不然那个疯子,又要发疯折磨人了。” 武尚景亦是喝红了脸,红得快可以跟他那一身红衣相媲美。 他抬手搭着虞笙笙的肩,脚步看起也有些虚浮,“我和黑山送你回去。” 两人一狗,在红霞漫天的黄昏时分,顺着石子小径,沿着郁郁葱葱的两排竹林,朝着慕北所在院落相扶而去。 ...... 院子里。 铺洒了一层落日余晖的棋盘前,慕北心不在焉地陪沈婉下着棋,目光时不时地望向月门。 冷白的指腹摩挲着温润的黑子,心绪不宁。 “慕大哥,该你了,再犹豫就算你犯规输了哦,可是要请婉爷我吃酒的。” 慕北随意落下黑子,紧接着便被沈婉的白子吃了一子。 “嘿嘿,慕大哥输了,请我吃酒。” 慕北兴致缺缺,眸色寡淡疏离,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句,“今日就到这,在下有些累了,吃酒改日。” 正在这时,月门外传来细碎含糊的交谈声。 但慕北一听就能听出了,有一个人是虞笙笙,而另一个人......竟是男子?! 虞笙笙可真是能耐!来沈府短短没几日,就已经在外面有狗了? 他面色骤沉,瘦削修长的指间,棋子登时被他捏成了齑粉。 虞笙笙打发走了武尚景,东倒西歪地晃悠进了月门,瞧也不瞧院中的那两人,径直朝屋内走去。 沈婉瞧见了,眨了眨眼,“慕大哥,看样子,你的小侍女喝醉了。” “沈姑娘想请回吧。” 慕北甩袍起身,径直也朝屋内走了进去。 “虞笙笙,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 虞笙笙醉得一塌糊涂,烦恼抛之脑后,回归原本的少女天性,像是没长骨头一样,颓废地瘫坐在中厅里的美人榻上,眯着眼,目光发空地仰头瞧着慕北。 她扁了扁嘴,嗔怪道:“要你管,你不是忙着跟沈小姐练剑,你侬我侬吗,还有心思管我?” 慕北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幽冷地瞧着她,继续冷声质问。 “回本将军的话,跑出去跟谁喝酒了?” “要你管~” “喝了多少?” “要你管~~”,虞笙笙说完,还作死地白了慕北一眼,“疯子。” 慕北被气得哭笑不得。 可是眼前的人儿娇小蠢萌,与记忆中那个抱兔子撒娇的小笙笙重合,满腔的怒火顿时灭了个干净。 他在虞笙笙身前蹲下,手背贴上她红润微热的脸,心中情绪复杂。 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他慕北,因为他心中的仇恨,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 虞笙笙抓住了慕北宽大冷白的手,红唇嘟囔着:“哇,竟然还有半只烤兔子。” 昂地一口,两排贝齿狠狠地咬在了慕北的手臂上。 慕北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定定地看着虞笙笙,根本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想到那些折磨人的法子,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和把戏,似乎没有一个是奏效的。 他终究还是对她下不了狠心的。 今日也罢。 跟一个烂醉如泥的傻兔子,搞什么复仇的心机。 虞笙笙吃完烤兔的嘴油乎乎的,都没擦。慕北见了,找来手帕替她擦净,然后就将人抱进了她的房间。 怀里的人显然已经醉得神志不清,嘟嘟囔囔地,说的话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你,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切,有什么了不起。” “疯子。” “别以为你是个将军,我就怕你。” “你那个夫人,哼......,跟我比差远了!” “我一把火,把他们全烧了,嘿嘿嘿......” “把酒给我拿来,我把这里全烧了。” …… 慕北无奈叹气。 他将人放在床上,俯身去给虞笙笙拉被子盖上,却被她搂住了脖颈。 虞笙笙睁着一双迷蒙醉眼,睫羽颤了颤,芊芊细指勾住慕北的下颌。 她笑意盈盈道:“你这小倌儿长得甚是好看,哪家的?” 小倌儿? 还哪家的? 慕北不着痕迹地挑眉,眸中流出一抹锐利。 她何时背着他,去过那种地方? 虞笙笙抬手拍了拍慕北的脸,不正经起来,“过来,让本姑娘亲一下。” 慕北的凤眸变得又黑又冷。 若虞笙笙真同其它男倌儿这般调情,那场面他慕北定是见不得的,只怕那男倌儿当初便会死在他的剑下。 好在今日的“小倌儿”,是他。 慕北几不可见地勾唇,俯身而下,满足着醉酒之人的一切要求。 桂花的香气混合着少女的香软,甘甜如泉,让人忍不住沉沦,一品再品,吮吸着那不断探进他口内的丁香小舌。 “嗯......” 虞笙笙声如蚊蚋地娇喘着,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慕北不舍地移开灼烫的唇,让怀中的人暂时得以喘息,他轻轻亲吻着虞笙笙的面颊,低沉的声线中含着几分轻佻的意味。 “姑娘对我这个小倌儿可还满意?” 虞笙笙窝在慕北的颈窝里,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满意,比那个疯子好多了。” “.…..” 第71章 将军是好色之人吗 慕北咬了口虞笙笙的下巴尖,顺着她的话,柔声问:“哪个疯子?” “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我不喜欢他了,再也不喜欢了......” 虞笙笙说不再喜欢他了...... 慕北听了,心头突地跳了一下,他喉咙发紧,一股酸涩充斥在胸口。 虞笙笙窝在慕北的颈窝处小声地啜泣着,说的醉话语无伦次,语调也越来越轻。 “他恨我,欺负我,还气我。” “慕北,早晚有一天......” 他紧闭的双眼主动贴在少女唇边,轻轻地蹭着,让她滚烫的唇辗转压过,以此来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早晚有一天什么?” 慕北不安地问道,却又害怕听到虞笙笙说出任何会离开他的字眼。 好在,没等来任何的答案。 虞笙笙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可眼角却还挂着泪水,慕北替她盖好被子,又将她眼角的泪痕吻去。 这辈子,就算没法同虞笙笙做对夫妻,他也不会放走她的。 因为除了仇恨,他对虞笙笙早就有了更难以斩断的羁绊,让他想自私地占有她,永远。 只要想到其他男子抱着她、亲吻她,可以彻彻底底占据她时,慕北便会感到要窒息而死。 仇,他要报。 人,他要折磨。 她的爱,他也一定要。 他慕北就是这么自私,能怎么办呢,谁让他心悦的人是虞笙笙。 * 米酒极易上头,虞笙笙翌日宿醉严重,醒来时头疼欲裂。 见床上的人有了动静,慕北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拿起桌上备好的那碗醒酒汤,面色阴沉地走到了虞笙笙身前。 “昨日同武副将一起喝的酒?” 接过醒酒汤,虞笙笙咕嘟咕嘟地,跟喝水似地一饮而尽。 她擦了擦嘴边的汤水,别扭地不去瞧慕北,只是敷衍点回了一句。 “武副将弄了烤野兔,就一起配着酒喝了。” “虞笙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本将军的主子呢。” 慕北冷嗤了一声,“跑出去跟野男人喝酒,也不同主人知会一声,你这奴婢当得也未免太自在了些。” “将军昨日忙着同沈小姐练剑,郎情妾意,识相点的奴婢哪好意思打扰,只怕我回院子里知会一声,会打扰二位的雅兴。”,虞笙笙醋意极重。 “可还记得,你昨日喝醉,回来后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慕北又冷嘲道。 虞笙笙睫羽颤了颤,美眸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昨天怎么回来的? 回来后说什么,做什么了? 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忆就到她同武尚景等人一起吃烤兔肉、喝米酒为止,剩下的就断了。 慕北瞥见虞笙笙一脸迷茫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个女子,同男子喝酒还这么不知深浅,本将军命你以后离武副将远点。” “只许州官放火......” 虞笙笙小声嘟囔着,可还是被慕北听了去。 勾起的唇线挂着几丝得意,慕北转身朝外走去,并慢条斯理地留下了一句。 “你现在就开始吃本将军和沈婉的醋,这以后的日子,本将军折磨起你来,岂不是更加痛快。” “.…..” * 是日下午。 沈婉同武尚景一同来找慕北。 “慕大哥,听说你射艺了得,除夕宫宴上,你在大醉酩酊之下,还蒙眼射中一个舞姬衣裙上的铃铛,可是有此事?” “慕将军,你是怎么做到的,请指教一二。” 武尚景心不在焉地附和道,目光时不时地朝虞笙笙的房间望去。 慕北微微仰首,眯起黑冰似的凤眸凝视着武尚景,他从未像今日觉得武尚景这么碍眼、这么让人生厌,尤其是那堪比阳光的笑脸,简直刺眼得很。 “武副将在瞧什么?”,似笑非笑的声线里,夹杂着几许让人琢磨不透的阴冷。 武尚景收回视线,局促地挠了挠额头,到底是个十八少年,少了点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的城府。 “桂花糯米酒虽好喝,可是易醉人、易上头,昨日我与笙笙姑娘贪杯就多喝了些,在下有些担心笙笙姑娘今日是否会有不适。” “本将军的奴婢,劳武副将费心了。” 武尚景看着眼前这个在战场驰骋、英勇无敌的冷面将军,虽只有两岁之差,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而又强大的威慑力,那看似儒雅的浅笑中,竟透着让人脊背生寒的......杀气。 微微怔了一瞬,武尚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总觉得慕北看他的眼神,似在看战场上的敌人? “慕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除夕宫宴上的事,是真的吗?”,沈婉的话打断了慕北与武尚景之间无形的气场切磋。 慕北收回视线,转而看着沈婉轻笑道:“婉爷是如何得知?” “昨晚,我从慕大哥这里离开,正巧有沈家军的兄弟找我去吃茶听书,昨晚茶肆里说书先生讲的便是这一段,听了后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射艺这么好,之前只是在话本子里瞧过,如今身边有这样的高人,那必然要请教一二了。” 慕北不解地蹙了下眉头,“都城距离南州这么远,除夕宫宴里发生的事,南州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又是如何得知?” 沈婉笑道:“据说书先生说,是一个长得女里女气的小厮卖给他的。” 女里女气的小厮? 还是卖? 慕北和沈婉、武尚景同时望向虞笙笙的房间。 “莫不是笙笙姑娘?” 慕北鼻腔冷冷地哼出了一声,活活被气笑了。 拿他慕北的故事换钱,亏她虞笙笙做得出来。 “那沈姑娘可听说,圣上还将那舞姬赐给了本将军?” “这倒没听说,只是说圣上给了慕大哥好大一笔赏赐。”,沈婉神色登时有些紧张起来,试探地问道:“慕大哥,应该不是好女色之人吧?” 慕北眉头不着痕迹微挑,意味深长地回道:“应该是好的吧,且口味刁钻。” 第72章 你的力气好大哦 “不说那么多了,慕大哥,今日我同阿景来,是想跟你请教射艺的。” “请教二字不敢当,切磋一下倒是无妨。” 闲来无事,慕北便索性应了下来。 “那就叫上笙笙姑娘吧,天气这么好,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也闷得慌。” “笙笙姑娘......” 不等慕北给出态度,武尚景就步履轻快地跑到屋子里,声音清朗嘹亮地唤着虞笙笙,全然未留意到背后那道如刀般锐利的视线。 半晌后。 沈家军的练兵场,射练场地。 慕北、沈婉、武尚景开始挑选称手的良弓。 虞笙笙不习武,更不懂什么射艺,是以便当做看热闹捧场的人,找了一处树荫坐下。 这沈家军的练兵场四周种满了杏树、梨树和早樱,此时正值南州城的春花季,满树的杏花、梨花和樱花,白一团粉一簇,争相怒放,如云似雪地点缀着整座练兵场,冲淡了不少的肃杀之气。 虞笙笙坐在一旁欣赏满场春色,克制自己不去瞧慕北和沈婉,可余光里,还是不由瞥见那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只见沈婉取下束发的红丝带,大咧咧地用一根羽箭挽起了长发。 她跑去远处的一棵杏树下,将那红丝带系在了一簇杏花上。 回来后,站在慕北的身边,遥指红丝带随风舞动的那一处,“慕大哥,你能把我那个红丝带射下来吗?” 慕北轻蔑一笑,端起弯弓,搭上箭羽,弦拉满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瞄着远处那鲜亮的红色。 微风拂动,慕北的薄唇紧贴在握弓的手上,冷白的手背上筋络凸起,所有的力量与专注都汇聚在了那支箭羽之上。 嗖地一声,箭羽飞出。 短促的一声蜂鸣之后,那杏树便下起了花瓣雨,红丝带随着箭羽,划出一道红色弧线,最后堪堪被扎进了松软的土里,而箭羽仍在嗡嗡颤鸣。。 “哇~~~”,沈婉和武尚景原地高呼,“太厉害了,果然箭无虚发。” 少年的胜负欲使然,武尚景也跃跃欲试地想要挑战一下,他跑去捡起那根红丝带,也仿照沈婉的方法系在了树枝上。 可是,他接连射了三四箭,一箭未中。 沈婉尝试亦是屡试屡败。 虞笙笙在旁瞧着,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可高高飘起的一颗心,瞬间又跌落到了谷底。 有什么用呢? 这样出类拔萃的将军,这样意气风发、丰神俊逸的慕北,却不会是她的,搞不好哪天就成了那沈婉的夫君。 沈婉,镇南沈大将军的独女,乃簪缨世家,与慕北结合,那就是珠璧联合,势均力敌的绝配。 她虞笙笙在这儿高兴个什么劲儿。 又不是自家夫君! 虞笙笙醋意正浓,偏偏那沈婉又扯着慕北的衣袖,撒娇求道:“慕大哥,你快教教我吧,我总是射不中,你是怎么做到的。” 慕北微微侧眸,目光扫向虞笙笙。 四目交错间,虞笙笙扁着嘴,神色不悦地移开视线,看向尚还在那儿练箭的武尚景。 慕北眉头微挑,眸底情绪暗中翻涌。 他转头对沈婉浅笑道:“可以,慕大哥教你。” 慕大哥三个字,被慕北说得又轻又柔。 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宛如玉器相撞,听得沈婉心都要化了,一双星星眼怔愣地看着慕北,迟迟未能缓过神来。 “把弓拿好。” 慕北走到沈婉的身后,双手分别握住她的左右手,宽大的臂弯刚好将沈婉的身躯框在他的胸前。 沈婉红着脸,羞涩得射箭的姿势都端得极其的不自在。 “集中注意力,看你要射击的目标。”,慕北贴在沈婉耳边,柔声提醒着。 虞笙笙瞥见,仿若沈婉的箭都射在了她心头上似的,嘶拉拉地疼。 她第一次看到慕北与沈婉靠得这么近。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若他二人真成了夫妻,以后的日子,虞笙笙光是想象一个画面,都会有种无力感,让她如坠寒渊。 越看那二人越生气。 慕北同沈婉是练箭,还是练贱呢? 以虞笙笙的性子,是断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受气的,她急于找些东西发泄。 不就是射箭吗,不会就学,总比坐在这儿看那两人你侬我侬的好。 她起身去兵器架上挑了一把最轻的弯弓,又拿着一桶箭羽,找了个靶心,自娱自乐地玩了起来。 武尚景瞧见,主动上前道:“笙笙姑娘,我箭艺虽不及慕将军,但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好啊。” 虞笙笙爽快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阿景哥哥了。” 那声阿景哥哥飘进慕北的耳朵里,气得他的手指不由地用力,竟毫不自知地捏痛了身前的沈婉。 “慕大哥,你的力气,好大啊,你捏我捏得有点痛。” 性格向来直爽野性的沈婉,声音也难免有几分娇羞。 慕北及时松开沈婉的手腕,“见谅,一时没控制好力度。” 另一边,武尚景教虞笙笙教得甚是认真。 “像我这样,侧身而立,双手微微岔开,与肩同宽,左手握弓,右手拉弦。” 武尚景犹豫了片刻,还是搭在虞笙笙的腕上,纠正着她握弓的姿势,“左臂前推,要与右臂起平。” 将一根箭羽递到虞笙笙的指尖,武尚景礼貌地同虞笙笙请示道:“笙笙姑娘,冒犯了。” 说完,他握着虞笙笙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将箭羽夹于指间,并告诉她,“三指扣弦,左臂前推,右臂向后拉满弓,目视靶心,瞄准后,右手指节一松......” 嗖地一下,在武尚景的指导下,虞笙笙的第一支箭射了出去。 只是箭羽无力,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极低的曲线,便落在了地上。 “没关系,再来,射箭就是要多练。” 慕北双手抱在胸前,沉着一张脸在旁瞧着,周身气压极低。 而虞笙笙瞧都不瞧他一眼。 拉弓的细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根本很难将良弓端平,瞄准前方几米外的靶心。 一箭接着一箭,无力地偏射到四面八方。 虞笙笙难免有些气馁,武尚景却不停地在旁鼓励她。 “笙笙姑娘,你第一天学射箭,能到这种程度就很厉害了,想我刚开始连箭羽都卡不稳,想必日后多加练习,不用多久,就可以射中靶心了。” 武尚景笑容大开,一双星眸弯弯如月,绚烂阳光得比那漫长春花都要夺目,好像虞笙笙中靶比他自己中靶还要开心。 虞笙笙余光瞥见到慕北的视线,遂两个狭长酒窝深陷,笑得甜美可人,竟赛过满场春花。 且声音甜软道:“多谢阿景哥哥鼓励。” 冷眸旁观的慕北只觉胸口憋闷,气得要咳血。 怎么又对别的男人笑! 同她虞笙笙说过几遍了,除了他慕北,不许对其他男人笑,怎么就记不住? 啧,还靠得那么近!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可还是无法缓解胸口的憋闷和酸涩。 第73章 以其人之道,故意气他 “慕大哥,你看,我也射中了。” 沈婉满心欢喜地指着远处被箭羽射在地上的红丝带,双手不停地为自己鼓掌叫好。 “慕大哥果然厉害,教给我的技巧,真的很奏效,谢谢慕大哥。” 慕北礼貌性地颔首回笑,“是沈姑娘够聪明。” 另一边,虞笙笙歪打正着,终于射在了靶边上。 武尚景鼓掌替她叫好,“你看,我就说笙笙姑娘可以。” 沈婉听见,也朝那处瞧了过去,“笙笙姑娘了不得啊,看着清瘦娇弱,没想到还能拉开弓,还这么快就射到了靶子上。” 慕北看着那对少年少女,一个鲜衣怒马,一个是亭亭玉立,站在一起竟成了这春花之季最绚烂的风景。 虞笙笙的一颦一笑映在他的眼里,就像是黑暗里的一盏灯,照亮了他过往黯淡无光的世界,让他甘愿为之沉沦,彻底占为己有。 终是看不得她与别的男子亲近,慕北随手抽出一支箭羽,走到了虞笙笙身旁。 “拿弓,我教你。” “我不想跟将军学,我要跟阿景哥哥学。”,虞笙笙故意将“阿景哥哥”四字念得特别重。 慕北看着她,眸色幽冷阴鸷,紧握在他手中的箭羽,咔地一声,就被他单手折断。 虞笙笙与他四目相对,全然不畏惧愤怒在眼底翻涌的慕北。 她微扬着下巴尖儿,端的自是不卑不亢的姿态,那肆无忌惮的眼神,似在同慕北叫嚣、挑衅着。 慕北甚至能从那张小脸上,读出她的内心对白,仿佛在同他说:你能把我虞笙笙怎么样?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沈婉和武尚景皆察觉两人之间无形的较量。 “时候不早了,慕大哥,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南州城有一家特有名的酒家,菜色不错,你们来这里还没去尝过吧。”,沈婉出面打破了僵局。 阴沉的眸光陡变,慕北扔掉手中的残箭,和声悦色地同沈婉回道:“好,就听婉爷的。” 虞笙笙:“……” 去酒家的路上,虞笙笙同武尚景跟在后面。 武尚景好心劝道:“笙笙姑娘,你刚才真是不应该,再怎么想同我学射箭,也不该当着我们的面,折了慕将军的面子。” “我是故意的。”,虞笙笙说得坦然。 武尚景甚是疑惑,“笙笙姑娘就不怕被慕将军罚,毕竟你是他的奴婢,他是你主子。” 虞笙笙摇头,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怕什么,他罚来罚去,不过就那几个法子。” 酒家,饭桌上。 沈婉拉着慕北就兵法阵法侃侃而谈,慕北一如既往地凉薄疏离,慵懒地靠坐在椅背上,摩挲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几句。。 虞笙笙亦是闷闷不乐地垂着头,用筷子夹着碗中的米粒。 “笙笙姑娘,你尝尝白切鸡,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还有这个油焖春笋,正是当季美食,鲜美得很。” 武尚景热情得很,不停地给她夹菜,小小的碗没多久就被堆得满满的。 “你那么瘦,要多吃点才行。” “谢谢阿景哥哥,我可以自己夹。” 虞笙笙懂事地替武尚景盛了一碗汤,“阿景哥哥,先喝口汤吧。” 武尚景眸子晶晶亮,这一日唇角就没下去过。 “谢谢笙笙姑娘。” 他一大口直接把那碗汤灌了下去,大有虞笙笙给他下毒也要喝光光的架势。 正在听沈婉高谈阔论的慕北,眼皮轻挑,瞧了一眼那有说有笑的两只,本就冷白的脸又被气白了一度。 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却不见那虞笙笙有半点的收敛,一声声地唤着阿景哥哥,同武尚景聊起了家事。 “阿景哥哥,你父母在何处,为何会拜沈大将军为义父?” “我父亲原本就是沈大将军的部下,母亲生我时难产,我父亲一手将我带大,但是我十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沈大将军可怜我无依无靠,便收了我当义子。” “抱歉,问了让你伤心的事。”,虞笙笙有些愧疚。 “笙笙姑娘哪里有错,又不是你让我成为孤儿。” 武尚景忍不住摸了摸虞笙笙的头,弯起的眸底泛着细碎的光,“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义夫一家待我如己出,从未受过的任何委屈。” 虞笙笙低头吃着饭,品味着武尚景刚刚说过的话。 笙笙姑娘哪里有错,又不是你让我成为孤儿…… 可她的父亲却让慕北成为了孤儿,所以,慕北恨她、折磨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父亲为了给他和母亲、姐姐足够的荣华富贵,而牺牲他人,她自身便已在无形中成了一个坐享其成的罪人。 这过往几年的太平生活,不正是建立在牺牲慕家的代价上嘛。 虞笙笙一口一口吃着碗中饭菜,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全然未注意到桌子对面那时而朝她投来的目光,幽怨、恼怒、嫉妒。 * 饭后,四人回府。 屋内烛火摇曳,火舌舔着茶炉底部,烧得炉内的茶水嘟嘟沸腾,化成水汽,袅袅弥散在空气里 虞笙笙耐心地煮着茶,可白日里拿弓练箭的手,又酸又胀,连拿极轻的茶盏,手都会不受控地发抖。 而慕北自从离开练兵场之后,就未再搭理过虞笙笙。 回到沈府后,也是卧在榻上,闭目不语,冷凝的气场让人感到压抑。 偏偏武尚景这功夫又来给慕北添堵。 “笙笙姑娘……” 武尚景在屋外的院子里大声唤道,“你出来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虞笙笙瞧了眼榻上的慕北,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起身来到了屋外。 “武副将,怎来了?” 没有慕北在场,虞笙笙还是规规矩矩地变回以前的称呼。 “怎地又不叫阿景哥哥了?”,武尚景略有些失落。 “我还要给将军煮茶,不能耽搁太久,武副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虞笙笙转了话题。 “给你送这个来的。”,武尚景背在身后的手抬起,将一把崭新的良弓和一筒箭羽递给了虞笙笙。 “这把弓是我十五岁生辰时收到的礼物,现在对我来说太轻、太小了,就送给笙笙姑娘吧。有时间好好练箭,过几日我们一起去山上打野兔。” 虞笙笙有些为难地接过来,“你又送我礼物,笙笙都不知该回什么礼。” “笙笙姑娘,若真想回礼……”,武尚景腼腆地挠着后脑勺,怯懦道:“不如送我一个你亲手绣地香囊或者荷包。” “啊?”,虞笙笙瞳孔地震,女红这类事也太为难她了。 “可是我不会。” “虞笙笙~本将军的茶,何时能喝到?这个月的月钱怕是不想领了吧?” 慕北适时出现在屋门前,话是对虞笙笙说的,可视线却是落在武尚景的脸上。 “还不快给本将军滚进屋去!” 虞笙笙背对慕北翻了个白眼,随后同武尚景颔首回礼道:“改日再谢武副将。” 说完,人就提着那把让慕北极其碍眼的良弓,跑进了屋子里。 武尚景见慕北神色不悦,怕开罪于虞笙笙,便想着替她求情:“慕将军,是属下来找笙笙姑娘的,莫要怪她。” 慕北态度慵懒,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本将军的奴婢,还轮不到你替她说话。” 第74章 让她成为他慕北的人 打发走武尚景,慕北回到屋内。 此时,虞笙笙已为他煮好茶,倒了一杯,放在榻前的案桌上。 “武尚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倒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慕北阴沉着脸,缓缓踱步至虞笙笙的身前,拿起她临时放在茶炉旁的弯弓,仔细地打量起来。 在慕北眼里,虞笙笙的那点小心思、小把戏,根本算不上什么。 明知虞笙笙是故意借武尚景气他,可是慕北心里就是不好受。 他现在只是故意跟沈婉暧昧,小小折磨下她而已,她就跑去跟别的男子,哥哥、哥哥地叫着。 若是他日后真娶了妻,他跟夫人颠鸾倒凤,她虞笙笙岂不是要跑去跟别的男子鸳鸯戏水? 虞笙笙这个丫头,自小就不是干吃亏的人。 看着柔柔弱弱、特好捏咕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倔得很。 见虞笙笙垂头不语,慕北继续阴阳怪气。 “看你二人今日情投意合,交谈甚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箭羽,上弓搭弦,对准虞笙笙刚刚摆好的茶盏,只是微微用力,嗖的一箭就射了出去。 茶盏应声而裂,滚烫的茶水四溅,溅到茶炉里被火烧得嘶嘶冒气。 慕北声线不含任何情绪,又淡淡问道:“怎么,你莫不是心悦于他?” 虞笙笙觑了眼那碎裂的茶盏,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又拿出一个茶盏,给慕北重新满了杯热茶。 “奴婢心悦于谁,还需要告知将军吗?” 慕北又拿起一根箭羽,将那股躁动和憋闷都汇聚在箭矢之上,朝着虞笙笙手前的茶盏又是一箭,茶盏再次碎裂,茶水洒在了桌上。 “你人是本将军的,未经本将军允许,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人。” 虞笙笙红唇勾起,轻笑一声,讥讽的味道十足。 “心况且不由己,又岂能由得将军。” “由不由得我,试试便知。” 慕北慢条斯理地抽出三根箭羽,将锋利的箭矢抵在虞笙笙的下巴尖儿上,命令道:“起来。” 虞笙笙缓缓起身来站到慕北身前。 力道极重的大手紧握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慕北紧靠着虞笙笙的后背,微微垂头脸贴着她的头,将弯弓塞到虞笙笙的手里,双手紧握着那白嫩温润的纤纤细手。 灼烫粗重的气息打在虞笙笙的耳边,清浅的吻,落在她的头顶和侧颊,身后的男子带着他特有的气息和压迫感,将她团团围住。 虞笙笙欲要挣脱,却抵不过慕北的手劲儿,双手被他牢牢钳制着,紧锁在他的胸前。 “放开我。” 慕北声音暗哑地在她耳边说道:“不是想学射箭吗,本将军教你。” “无需将军教,将军有时间还是去教沈姑娘吧。”,虞笙笙仍在别扭着。 慕北在她耳边轻笑:“由不得你。” 虞笙笙就像是个吊线木偶一般,被慕北的手操纵着,端弓拉弦,瞄准窗外。 房屋的门窗是半敞着的,可以看到庭院里那棵怒放的杏树。 搭弓射箭,三箭齐发,刺耳的蜂鸣远去,射得满院都飘起了白色的花瓣雨来,唯美而又浪漫。 慕北一下下咬着虞笙笙的耳鼓、耳垂,随后辗转到她娇嫩的细颈,毫不怜惜地吮吸啃咬,并不停地同她呢喃细语。 灼烫的唇、湿滑的舌尖,唇齿的厮磨,在虞笙笙的肌肤上、在她耳后细颈敏感的区域,带起一阵阵战栗。 那让人沉沦上瘾的酥麻感自上而下,传至她心房,让心跳和呼吸都不由加快。 虞笙笙扭身躲避着,却始终未能挣脱慕北的束缚。 他细细啃咬着她的锁骨,湿滑的吻在细颈间游走,发哑微喘的声音极具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不自知地慢慢沉沦。 “虞笙笙,武尚景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你是罪臣之女啊,虞笙笙。” 微微向前俯身,帮虞笙笙握弓的一只手抽回,慕北捏着她的下巴尖扭过来,随后探头吻下去,轻而易举地就含住了少女鲜润欲滴、让人贪恋的唇瓣。 亲吻来得很柔和,一下下地含住,又松开,吻得少女的唇瓣都是水光。 迷离的喘息声在唇齿之间传递,唇舌交缠的声响在屋内回响着。 慕北气息不稳地继续在她耳边道:“武尚景知道我们这样吗?知道你常常同我睡在一个床上,知道我在净室里替你纾解过,在荒郊野外的营帐里,你我互相讨好吗?” 慕北的另一只手也慢慢抽回,揉捏着虞笙笙的细颈,随后滑走道她的肩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就挑落了衣衫。 少女香肩外露,胜雪肌肤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慕北终于放过了虞笙笙的唇,转战到她半裸的肩头,每一处肌肤他都不想错过。 他细细地亲吻,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并啄出一朵朵红色的花来,作为他慕北的印记。 所有的挣扎、理性都被吞没。 虞笙笙靠在慕北的怀中喘息着,身后滚烫的身体让她后背也跟着发热,她眼波潋滟微颤,眼尾绯红,浓艳如落日彩霞,秾丽绝美。 慕北将人狠狠地搂在怀里蹂躏着,恨不得将虞笙笙塞到他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他与她脸贴着脸,耳鬓厮磨。 “武尚景若是知道你跟我这样乱糟糟的,还会觉得你好、对你这般上心思吗?” “虞笙笙,你到底心悦于谁,嗯?” “我这么轻薄你都不躲,你心悦的人是我慕北,不是吗?” 虞笙笙颤声嘴硬道:“不是。” “你今日故意同武尚景亲近,就是想让我生气,对不对?” 他稍稍用力咬着少女的香肩,一遍遍地逼问着,“你心悦于我,是不是?” “不是。” 虞笙笙仍嘴硬着,可紊乱的呼吸和诚实的身体却已经出卖了她。 “虞笙笙,我不准你对其他男子笑,不许你同其他男子亲近,记住了,你是我慕北的。” “凭什么。”,虞笙笙的眼底泛着水汽,声音也带着一点哭腔。 不知是肩头被慕北咬得疼,还是虞笙笙内心委屈,虞笙笙噙泪咬唇,呼吸却愈发紊乱。 “凭什么?凭你是我的。” 慕北将虞笙笙横腰抱到床上,按住她挣扎的双手。 嫉妒让人疯狂,占有的欲望愈发强烈。 他霸道的亲吻再次落下,舌尖长驱直入,品味着少女口中清甜的晶露。 半晌,他意犹未尽地移开唇,眸光迷离地打量着身下的人,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娇艳潮红的面孔,笑得如鬼魅般阴邪却又妖冶。 “虞笙笙,知道何为折磨?” 他在少女的胸前轻轻一啄,邪笑道:“折磨就是你想笑时不准你笑,想哭的时候不准你哭,想爱的时候不准你爱,你想死的时候不准你死,明白? “你虞笙笙这辈子,只能留在我慕北的身边,你没有资格对其他男人笑,没资格喜欢其他男人,你要替父赎罪,别忘了!” 虞笙笙凝视着他,眼尾潮红的眸底泪水一滴滴涌出,却被慕北统统吻个干净。 “别让我看到你跟别的男子亲近,我会受不了,会想杀了他。” 唇舌再次撬开少女的贝齿,他裹着她的丁香小舌,将其引入自己的领地,让她在这里攻城占地。 今日,好想让虞笙笙彻底成为他慕北的人,让外面那些狗没法惦记。 “慕大哥。” “慕大哥,我婉爷又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再次传来沈婉的声音。 轻快的脚步声不断靠近,且越来越清晰,可慕北的深吻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第75章 等我娶了夫人,我们就这样 虞笙笙欲要推开慕北,慕北的唇舌反倒愈加地深入、放肆。 “唔,唔......” 小拳头打在慕北的胸怀,不痛不痒,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慕北……” 耳听着沈婉的脚步声临近房门,虞笙笙紧张得美目圆睁,时刻盯着门口,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个奴婢与主子在房间里做这种亲密之事,就算有通房丫鬟的说法,可也是会被世人唾弃鄙视的。 “这样像狗男女偷情,是不是很刺激?以后我娶了夫人就这样,好不好?” 慕北仍像是讨债似地在虞笙笙身上索取着,只怨这沈婉来的极其不是时候。 “慕大哥,你休息了吗?” 房门吱呀而开,就在沈婉跨过门槛时,慕北抬手便扯下了床榻前的纱幔。 虞笙笙长出一口气,可悬着嗓子眼的那颗心仍未复位。 慕北一下下地亲吻着她的脸颊,似乎在安抚着她慌乱的心神。 “慕大哥,你休息了吗?” 沈婉看着美人榻旁,一滩茶水里茶盏碎了一地,旁边还散落着两只箭羽,而一把弯弓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而床榻前的纱幔后,一道人影影影绰绰。 慕北终于放过了身下的少女,他唇角勾着一抹恶意得逞的邪笑,替虞笙笙整理好衣衫后,又扯来被子给她盖好,最后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想被发现,就乖乖躺着别动。” 整理好衣衫,慕北转身下床,不露声色地道:“婉爷是为何事来寻在下?” 他气定神闲地走到茶炉前,拿起一杯茶盏,倒了杯茶递给沈婉。 “倒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同慕大哥借一本兵书看看。” “可以,兵书都暂时放在了那本,婉爷去找便是。” 沈婉略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谢谢慕大哥。” 可是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慕北抿了一口茶,目光淡薄疏离地觑了一眼沈婉,“怎么了,为何站着不动?” 沈婉指向那一地狼藉,疑惑道:“茶盏怎么碎了,慕大哥莫不是在屋里射箭?” 慕北面色清冷,若无其事地煮着茶,不想回应那无关紧要的问题。 沈婉见状也不敢再多问,“不叫笙笙姑娘来收拾一下?” “她今日跟武副官玩得开心,回来喊累,就让她回房休息片刻,免得在我这里打瞌睡碍事。” “慕大哥你人真好,对奴婢都这么好。” 沈婉径直走到博古架上,随手翻了翻,抽出一本兵书拿在手里。 “慕大哥,你心悦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可否说给我听听?” 慕北执盏的手悬在半空,“为何突然问这个?” “那日听说你有心悦的女子,我就一直很好奇,你讲给我听听呗。” “说与你听又如何?” 沈婉如同兄弟似地,狠狠地推搡了下慕北的肩头。 “啧,慕大哥,我婉爷当你是兄弟,好奇好兄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有什么不行的呢,你一个大将军,还这么小气。” “无可奉告。” 慕北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低头继续抿着茶。 “那你会娶那个女子为妻吗?” 沈婉仔细瞧着慕北,神情不知不觉地严肃起来,耐心地等待着慕北的回答。 “不会。” 虞笙笙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喘一下,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不会。 慕北不会娶她。 虞笙笙的唇线勾起一抹苦笑。 “心悦的女子不娶,那慕大哥想娶什么样女子为妻?”,沈婉暗暗压制着脸上的喜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慕北捡起一根箭羽,放在指间把玩着。 “一个不会介意我跟其他女子苟且的妻子。” 沈婉微怔了一下,可随即又收敛神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咳,这话让慕大哥说的,把自己说得如此孟浪。不过,这男人三妻四妾也算是正常,慕大哥的择妻标准,很容易满足啊。” 慕北幽幽一笑,“我慕北本也不是正人君子,婉爷,你可莫错看了我。” 虞笙笙躺在床上,不屑地瞥了瞥嘴。 慕北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还想找一个不介意他跟其他女子苟且的妻子?虽知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心里也不好受得很。 她这个人小肚鸡肠,肯定受不了自己的夫君每夜跑去与其它女子同眠。 若是对方敢娶妾室回来,她定要休夫! 她虞笙笙当初不想嫁入东宫,就是不想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夫君。只是皇恩浩荡,不得不接受圣上的赐婚而已。 若慕北以后真的娶妻生子了,她定是见不得慕北与其他女子好的,到时,她虞笙笙要如何自处? 光是想想,心口就隐隐作痛。 慕北的这招复仇真是太绝了,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招惹她,疼她、护她,却要让她见证他与别的女子好。 而她却像是被他牢牢地捏在手心里,作为一个奴婢,永不得翻身,永不得解脱。 虞笙想得正出神,忽然瞥见床榻的梁顶,有个红枣般大小的黑蜘蛛正吊着蛛丝垂直下滑,不偏不倚,下滑的位置正是虞笙笙脸部的正上方。 沈婉还未走,蜘蛛离她的脸却越来越近。 虞笙笙咬着唇,控制着不让自己吓得叫出声来,眼看着还有一拳的距离,蜘蛛就要落在她的唇上,虞笙笙不得已,只能蠕动身体向旁侧移动,并对着大口蜘蛛吹气,试图把它吹到别处去。 床榻的纱幔后,窸窸窣窣,引起了沈婉的注意。 她侧头觑向那里,疑惑道:“慕大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慕北自然是听到了,却故作不知,“有吗?” “有,我分明听到床上有声音。”,沈婉肯定地点头,并起身欲要朝床边走去。 虞笙笙躺在床上,心道:糟糕! 沈婉在朝床边靠近,落在床上的蜘蛛,也拉着粘稠的蛛丝朝她靠近。 虞笙笙内心狂叫:啊~~~怎么办? 沈婉可怕,但蜘蛛更可怕。 第76章 我养的兔子在蹦跶 “婉爷。” 慕北及时叫住了沈婉,“要不要出去比试下枪法?” “好呀。” 沈婉喜出望外,正愁想不到与慕北多呆一会儿的借口,回答得甚是爽快。 可她刚迈出步子,又听到床上传来声响。 她回头看向那层朦胧却瞧不清的纱幔,“慕大哥,不用去看个究竟吗,我明明听到那床上有声音。” 慕北勾唇浅笑,“不用,许是我养的兔子在蹦跶。” 沈婉扭过头来,一脸惊诧。 “慕大哥何时养了兔子,我怎不知?” “昨日,不知从何处跑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桂花香。” “那我要去瞧瞧。” 沈婉说着就要转身往床边走,却被慕北一把拉到了身前。 “练完枪法再来看,也来得及。” 慕北总算把沈婉给带走了。 虞笙笙大松一口气,裹着被子跳下了床了,捡了一支箭羽,挑起蜘蛛扔到了窗外。 很怕那沈婉半路又回来,她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里,至此,绷紧的神经这算彻底松了下来,腿脚虚软,浑身无力瘫软地躺在床上。 抬手一抹,脖子、额头,都是大把的冷汗。 莫名地竟有种做贼的心虚,小心脏也跟揣了面急鼓似地,砰砰地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慕北这还没成亲呢,她被按在他床上躲着,就紧张得半死。 这以后若他娶了妻,抛去她爱而不得的痛苦外,若真如慕北所言,每日背着夫人干苟且之事,她虞笙笙可怎么受得了。 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可过不下去。 若真到那个时候,她就打算被打死也得逃走,去塞北流放之地寻父亲去。 *** 前几日,沈婉与慕北下邀,想一同上山打野味。 相约的日子到了,是日,虞笙笙便背着武尚景送的弓箭欲要出门,却被慕北勾着腰带拉回了屋中。 他将自己的弯弓递给虞笙笙,“用我的。” 虞笙笙拎着那把巨沉的弓,一脸嫌弃,“将军的弓这么沉,我怎么用得动。” “那就拿着。凭你一日学来的箭法,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只兔子回来不成,你插只乌龟回来还差不多。” 一番奚落之后,慕北抢过武尚景送的那把弓,走在了虞笙笙的前头。 慕北的雕金大弓是用来上阵杀敌,重得虞笙笙两只手拿都嫌重。 待二人来到沈府门外,与沈婉和武尚景会合时,一身红衣的沈婉便步履轻便地朝二人跑过来。 “笙笙姑娘,慕大哥,你们终于出来了。” 武尚景瞧了瞧慕北手里的弓,又瞧了瞧虞笙笙手里的弓,原本晶晶亮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复杂的神情里也少了往日阳光灿烂。 “慕大哥,快上马吧。” 沈婉特意让府上的人,给他们四个备了四匹好马。 而武尚景知晓虞笙笙怕狗,今日便没有带黑山出来。 慕北与沈婉二人挎上弓箭,轻轻松松地就翻上了马背,虞笙笙不善骑射,又拿着慕北那奇重无比的大弓,根本腾不出手来拉缰绳。 武尚景瞧见,欲要帮她,却被慕北扬声拦住。 “虞笙笙,你弓不能扛,箭不能射,连骑马都不会,不如就留在府上。” 慕北的小算盘总算露出来了。 虞笙笙不服气,心生一计,“好呀,那将军就和沈婉姑娘去吧。” 她转头看向武尚景,露出两个极甜的大酒窝,“武副将,不如你今日就陪我在南州城好好逛逛吧,来这里这么多天,就只去茶肆转悠过,远的地方都未曾去瞧过。” 能与虞笙笙二人独处,武尚景当然是愿意的。 “那当然没问题,笙笙......” “不行。” 慕北声音沉冷如冰,直接打断了武尚景的话。 他看向虞笙笙,阴沉的一张脸,恨不得要用眼神将虞笙笙给凌迟了。 留她在府上,保不齐这武尚景又要怎么讨好献媚,放这只兔子在家,着实不安心。 “把弓给我。”,慕北朝虞笙笙伸出手,“同本将军乘一匹马。” 武尚景微微蹙眉看向慕北,目光审视。 雄性动物之间,向来便有一种无形的竞争,尤其在对雌性的占有欲方面。人亦是如此,即使慕北是武尚景敬仰佩服的英雄,可在虞笙笙这里,武尚景能感觉得慕北对她的在意,对他的警惕。 可是,他武尚景也不想轻易地退让。 从见到虞笙笙的第一眼,她便走进了他的心,成了让他一眼难忘的人。 “笙笙姑娘,要不你跟我同乘一匹马吧。”,沈婉主动提议道:“两个女子坐一匹马,也比较方便。” “那就麻烦沈姑娘了。” 虞笙笙将弓递给了慕北,握着沈婉的手,借力翻上了马背,坐在了沈婉的身后。 去城郊山林的路不远,是以马骑得很慢。 慕北与武尚景骑在前头,沈婉则带着虞笙笙在后面慢悠悠地骑着。 马背上,沈婉同虞笙笙问道:“笙笙姑娘,你服侍将军有多久了?” “大约有半年了吧。” “那你可知晓,慕将军心悦的女子是谁?” “笙笙只是一个奴婢,不好议论将军的私事,请沈小姐见谅。” “是我失礼了,笙笙姑娘莫怪。” 到了南州城的郊外,将马拴在山脚下的寺院里,四人相伴爬上了山。 沈婉与慕北走在前头,时不时地肩碰着肩,偶尔还会相视一笑,虞笙笙抱着慕北的那把弯弓,看在眼里,独自生着闷气。 沈婉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慕北岂会看不出来。 能让慕北愿意靠近的女子向来不多,都城里的那些贵女,慕北瞧都不瞧,却对沈婉这样温和有加,说明沈婉对于慕北来说,肯定是不同的。 虞笙笙越想越不舒服,只觉手中的弯弓甚是沉重。 始终跟在一旁打量她的武尚景,伸手夺过了慕北的弯弓,替她拿着。 “笙笙姑娘,我送你的弓箭可是不合心意?” 虞笙笙摇头,“怎么会,武副将送我的弓箭轻便好拿,比慕将军这把更适合我。” “那为何......” 虞笙笙撇了撇嘴,“我家将军是嫉妒我人缘好,有礼物收,所以就把你的弓箭拿过去用了。” 武尚景笑而不语,他听了自是不信的。 “笙笙姑娘,可是曾想过赎回奴籍?” 虞笙笙顿住了脚步,看着武尚景怔愣地眨了眨眼,“上次说要帮我赎回奴籍的人......,已经被太监了。” 武尚景:“……” 第77章 虐妻又护妻,矛盾的慕狗 “那你打算一辈子在慕将军身边做奴婢?” 武尚景神色严肃,问得甚是认真。 虞笙笙摇头,浅笑嫣然之中,好看的眸眼水波潋滟,荡着几丝忧伤和无奈。 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垂着头,提不起精神来。 “那由不得我。” “为何?” 少年定定地看着虞笙笙,眸子漆黑明亮,仿若黑夜里天边的一盏灯火,欲要为少女照亮前程。 “因为我父亲欠慕将军的,那债不好还。” “这世上有什么是用银子解决不了的,况且大汤国是以法治国,凡是奴婢只要有能力赎回奴籍,主子便不能拒绝。只要笙笙姑娘愿意,我武尚景愿意帮你。” 金钱的债好还,这世上,最难还的是情债和血债,纵使她虞笙笙富可敌国,欠慕家的情债和血债也根本还不清。 虞笙笙微微俯身作揖,笑得平静又淡然。 “多谢武副将好意,笙笙的情况比较特殊,不是光靠银子就能解决的。” “事在人为。”,武尚景目光坚定。 少年风发的意气就如一团火焰,在他漆黑的眼里,浓浓地、静静地燃烧,试图给虞笙笙点燃希望。 “日后,只要笙笙姑娘想要摆脱奴籍,尽管同我武尚景说,届时我定竭力相助。” 虞笙笙笑而不语:“......” 她何德何能,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搅进虞慕两家的恩怨。 慕北虽与沈婉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附和她喋喋不休的话题,可所有的注意力都分给了身后那两人。 赎回奴籍那四个字,隐隐约约地飘进他耳里,刺耳又扎心。 怎么总有人想打他兔子的主意? 那握弓的手不由地一紧再紧,仅凭一手之力,硬是将武尚景送给虞笙笙的良弓从中间折断。 他慕北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将虞笙笙从他身边带走的,任何人! 停下步子,慕北转身将那破弓扔到了武尚景的脚下,眼尾微挑的凤眸噙着讥讽的笑意。 “武副将就送这种残次的弓箭给我的婢女,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武尚景,最终落在虞笙笙的脸上。 “把本将军的弓送过来。” ...... 山上林木枝叶繁茂,灌木丛更是郁郁葱葱。 阳光从头顶开始慢慢偏移,到了日暮西沉之时,四人已是收获满满。 慕北打了三只野兔和两只野鸡,全由虞笙笙一人扛着,武尚景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慕北一个眼刀子给吓了回去。 慕将军三个字不是单纯叫叫的,他不怒自威,一个凛冽的眼神便足以让人生畏。 可尽管心生怯意,武尚景还是忍不住想替虞笙笙说几句。 “慕将军,这些让笙笙姑娘一个人拿太沉了,我是男的,力气大......” 慕北强忍着耐性,打断了武尚景的话。 “武副将怜香惜玉我慕某理解,可虞笙笙是我慕北的奴婢,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这样未免僭越了吧。” 武尚景回视着慕北,愤懑不平,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两个男人之间的氛围,在彼此不相承让的凝视下,变得微妙起来。 沈婉见状,大步走到虞笙笙身前,朝她伸出手来。 “笙笙姑娘,这三只野兔子我来帮你吧,毕竟我平时习武,力气要比寻常女子大很多。” 未等虞笙笙张开嘴谢绝,慕北就有意阻拦道:“婉爷的力气是用来上阵杀敌的,用来干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岂不是浪费。” 踏过杂草,慕北来到沈婉与虞笙笙身旁。 他不仅没有替虞笙笙减轻负担的想法,还将沈婉手里的那三只野鸡和野鸭塞到了虞笙笙手里。 “拎好了,丢一只,就罚你半个月的月钱。” 慕北唇角斜勾,笑得阴邪又得意,“所以,为何要跟来。” 虞笙笙气得没了脾气,扯唇赔笑:“.…..” 可是心里却暗自发誓道:嗷呜,下次再亲我,看我不把你慕北的嘴唇咬烂了。 一旁的沈婉怔愣得未说出话来,她瞧着慕北,一脸的疑惑,总觉得慕北对虞笙笙的态度有些特别,一时之间又不说不上是哪里特别。 而慕北那点折磨人的心思,虞笙笙早就见怪不怪。 若她反抗,以慕北现在的阴沉性子,对她的折磨只会变本加厉,还不如乖顺些得好。 “时辰不早了,我们下山吧,再晚山路不好走。”,沈婉及时提议道。 慕北向山林的深处望去,眸光晦暗幽深。 “早间听闻,南州当地有一种野狼,赤目獠牙,奔跑速度极快,且十分地凶猛。” 沈婉点头,顺着慕北的视线望去,“它们就群居在前面的狼谷里,我们当地人很少去那。” 就在这时,虞笙笙察觉到身后有异响传来,吭哧吭哧的,有点像猪叫。 虞笙笙听得头皮发麻,预感不佳。 她扭头回身望去,刚好与一黑皮野猪隔空对视。 那野猪獠牙勾起,十分地锋利,瞧见虞笙笙等人,嘶叫着最先朝虞笙笙奔来。 “虞笙笙,快闪开。” 慕北与武尚景异口同声,且步调一致地搭弓射箭,一同朝那狂奔而来的野猪射去。 慕北的箭射中了野猪的一只眼睛,而武尚景的箭,却因野猪皮糙肉厚,堪堪只是擦了个皮而已。 被射中眼睛的野猪吃痛,嘶嚎声回荡在林间,尖锐刺耳,它奔跑起来也更加地疯狂,横冲直撞地朝离得最近的武尚景追去。 为了怕野猪伤到虞笙笙等人,武尚景调头往反方向跑去,可那野猪追到一半,却瞥见了朝虞笙笙跑去的慕北。 牲畜野兽也是记仇的,因慕北的射眼之仇,野猪掉转方向,朝他虞笙笙和慕北的方向奔来。 慕北扯着虞笙笙的手,脚尖点地,直接用轻功将虞笙笙就带到了树上。 此时,沈婉与武尚景也各自翻跃到树干之上,朝着那头横冲直撞的野猪,不停地射箭,然而……皆是徒劳。 那野猪个头极大,皮也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厚,即使中了剑,也射不到要害,还照样生龙活虎地,一边狂叫,一边用头哐哐撞着虞笙笙和慕北所在的那棵树。 树上,慕北手挽雕金大弓,三箭齐搭,想要一次要了那野猪的命。 正是紧要关头,坐在慕北身旁的虞笙笙却当场石化在了那里。 只见一条花色极其艳丽的蛇,正吐着蛇信子,嘶嘶嘶地顺着树枝朝慕北的身后爬来。 第78章 我和你,是不是可以两清了 沈婉和武尚景的箭皆已用尽,两人都将期望寄托在慕北的身上。 慕北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三支箭羽和树下那头执拗的野猪,全然未能注意到身后隐藏的危险。 嘶嘶嘶,宛如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虞笙笙美目圆睁,紧紧地盯着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感觉血液都像被冰封冷凝了一般,手脚冰冷。 曾经在书堂里听夫子讲过,这世间之物,越是鲜艳、繁复艳丽之物,便越是剧毒之物。 比起那唯有蛮力的野猪,眼前的毒物反倒是最致命的。 虞笙笙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旋动手腕上银镯的机关,腾地一下,弯曲的镯子张开,露出藏在里面的锋刃,落在虞笙笙的手心里。 “慕北。”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视线始终盯着那只吐信子的蛇。 沙,沙,沙...... 蛇皮的腹鳞刮摩擦着树皮,渐行渐近。 伴随着慕北手中三只羽箭射出之际,他手臂摆动,引得那花蛇登时弹起,张开毒牙朝慕北的身后袭去。 情急之下,虞笙笙扑在慕北的身后,抱着他一同从树上坠下。 手臂猛然传来刺痛,虞笙笙紧忙松开慕北,用手中紧握的利器朝手臂割去,锋利的片刃割断了花蛇的头,蛇身分离,蛇头却因毒齿紧紧地勾在虞笙笙的手臂上。 坠落只是一瞬间的事,虞笙笙却恍若过了一个甲子。 她面朝天地坠在了繁茂的草丛里,眩晕接踵而至,那双美眸中倒映的彩霞和墨蓝色的天空,也随之彻底隐入了黑夜。 虞笙笙唇线微勾,露出浅淡又轻松的笑意来。 她想:终于解脱了。 慕北翻落坠地,全然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也不解为何虞笙笙突然推开他一同跳下来。 野猪中了慕北的三箭,箭身只剩三分之一露在外面。 生命力极强的野猪挣扎了没几下,就被沈婉及时的一刀彻底取了性命。 慕北等人察觉到躺在草丛的虞笙笙没了动静,疾步冲了过去,这才发现虞笙笙唇色发紫,躺在那里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慕北瞧见,心口一滞,浑身血液似在倒流。 他紧忙将虞笙笙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脸,不停地唤道:“虞笙笙,快醒醒。” “糟糕,笙笙姑娘中了蛇毒。” 沈婉最先瞧见虞笙笙衣袖上半个蛇头和一小片殷红。 慕北想也不想,拔掉蛇头,撸开虞笙笙衣袖,替她大口大口地吮吸着蛇毒,黑血一口接一口地吐在地上。 “慕大哥,你这样很危险。” 沈婉上前阻拦,却被慕北甩手狠力推开。 冷白的面色已不能再白,浸染了黑血的薄唇微微颤抖着。 那个战无不胜、砍杀无数头颅的铁血将军,此时却慌乱得像个丢了宝贝的孩子,眼底泛红,流起了泪。 武尚景紧忙掏出了随身必带的药瓶,倒出了几粒塞进了虞笙笙的口里。 他又倒出了几粒,递给了慕北,“这药是山下蛇农送我的,据说是可以解百种虫蛇之毒。” 慕北一口吞下,抱起虞笙笙就朝山下跑去。 快马加鞭地赶回沈府,慕北又命人火速找来大夫。 “怎么样?” 大夫刚替虞笙笙诊过脉象,慕北就紧张地上前问道。 “回将军,幸亏毒液及时吸出,还喂了解毒丸,姑娘的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 “但是什么?” “看姑娘的脉象极其不稳,恐怕是仍有残毒留在体内。” 慕北紧握着大夫的衣领,一双凤眼如鹰般凶戾,“那会怎样?” 吓得大夫慌了心神,颤声回道:“回将军,这个老夫也无法预测,要看残毒最终入的是哪个静经脉,也要等姑娘能醒来才知。” “治好她。”,慕北强压着心中的狂躁和慌乱,咬着牙根冷声命令道:“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否则......” “老夫尽力。” 沈婉上前劝止,“慕大哥,你莫要急,大夫悬壶济世,定会竭力治好笙笙姑娘体内残毒的。” ...... 连续几日,慕北都守在虞笙笙的床前。 冰冷的手背细细摩挲着虞笙笙的脸颊,目光扫过她的五官,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很怕在某一瞬会离他而去。 “虞笙笙,快起来,该还债了。” “你定是想要摆脱我的折磨,才主动让蛇咬,对不对?” “你倒是个聪明的。” “虞笙笙,这次你若醒来,本将军就减你虞家一条人命的债。” “父亲和兄长走了,母亲和蓉儿也走了,如今,若是你也走了......”,慕北在虞笙笙身前躺下,贴在她耳边自言自语,“剩我一个人,该多无趣。” “真是个狠心的丫头,本将军就答应你,若你醒来,以后少折磨你些,可好?” 他俯身含住虞笙笙发干的唇,水润的晶露又将她的唇润成了红色。 “这下看起来,好看多了。” *** 虞笙笙本以为自己死了,迷迷糊糊中耳边总有人在碎碎念,却又听不清。 这日脑子清醒了,声音也听清了,她想要看看身边说话的人,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她......失明了? “你终于肯醒了,虞笙笙。” 慕北欣喜不已,握着虞笙笙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嘴上,不停地亲吻着。 虞笙笙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聚焦的眼睛眨了眨,浓密卷翘的睫羽如蝶翼般轻颤。 空气静默了一瞬。 她虽看不见,却感受到了面前极其微弱的风拂过。 须臾,挂着咸涩泪水的温软落在了她的唇瓣上,慕北声音微颤地安抚着她,“不怕,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替你治好的。” 虞笙笙一动不动地,任凭灼烫的亲吻在她脸上移走,却没有半点反应。 死,死不了。 活着,受折磨不说,又瞎了眼。 她出奇地淡定,不哭也不闹,反倒自嘲似地轻笑了一声,“慕北,这就是报应吧。” 内心绝望的情绪未在她脸上显露半点,就连说话,语气平淡得让慕北感到不安。 那双如葡萄般黑亮、澄澈的眼目光空洞无焦,可虞笙笙却笑得坦然,说出来的话也是一番的轻描淡写。 “真好!虞家欠慕家的,我又替父亲还了一笔。” “慕北,这样一次又一次,是不是有一天,我和你就可以两清了?” 第79章 欠慕家几条命,就生几个 虞笙笙瞎了。 周遭都黑了,看不到外面怒放的夏花,也看不到慕北的脸。 南州城的大夫都叫了个遍,却都没法子清除残留在她体内的蛇毒。 蛇毒无法清除,虞笙笙这辈子都要当一个瞎子。 说不难过,那都是假的。 她根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未来的日子该怎么活。 她也哭,只是都在夜里躲在被子里哭,但有几次还是被慕北给瞧见了。 自从她瞎了后,慕北除了早上去练兵、研究几日后征战晋州的计划外,基本都回来陪她、照顾她。 一时之间,虞笙笙有点分不清,到底她是奴婢,还是个主子? 她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粉嫩纤细的手指无聊地绞着衣袖,被烤得微热的衣衫,告诉她今日的太阳很大,可她眼中的世界却是漆黑死寂一片。 “将军,我瞎了,没法再给你当奴婢了。” 虞笙笙睫羽微颤,清澈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可较之前却是少了点灵气。 “还真当本将军需要奴婢不成?” 慕北将温热的茶盏递到她嘴边,亲自喂着她,清冷慵懒的语调一如既往,“那只不过是折磨你的法子罢了。” “那今后,将军岂不是少了个折磨我的乐趣。” 慕北蹲在虞笙笙的膝前,仰首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狭长凤眸晦暗幽深。 他语气坚定道:“不会,我定会遍寻天下名医,替你治好眼睛。” “我是虞日重的女儿,将军的仇家,我瞎了,你高兴才对,这才是真正的折磨。”,虞笙笙笑意浅淡。 “而且......” 等了半晌,也未等到后半句。 正在替虞笙笙绾发的慕北忍不住问道:“而且什么?” “以后看不到你跟其他女子好,我也会好受些。” 心突地跳了一下,手中的动作顿住,慕北握着发簪的手收紧,本就阴郁的脸面色又沉了一度。 他坏笑了一声,贴在虞笙笙耳边说些不入耳的话气她。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你虽瞎了,但还可以听,到时我会让夫人叫的声音更大、更浪些。” 虞笙笙拧眉嫌弃,“将军真是恶毒。” 慕北又何尝不懂虞笙笙对自己的心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得很。 他开始后悔,开始自责。 自始至终,虞笙笙都没做错过什么,错的只是她的父亲虞日重。 他却把所有的仇恨和报复,都强加于她的身上,还想着各种阴损法子来折磨她。 多混账啊! 他慕北的人生不能没有虞笙笙,不能没有那双带着灵气、澄澈如泉的眸眼,那是唯一能将他从嗜血屠戮的炼狱里拉回来的存在。 空气里都是阳光的味道和淡淡的花香,虞笙笙手心朝上探出廊檐之外,感受着外头极盛的日光...... 嗯,有些热。 此时都城正是春花烂漫的好时节,而南州城却已经入了夏,不知塞北极寒之地现在是什么天气,父亲可挨过了极寒之地的严冬。 思绪短暂飞散回笼,此时,慕北已经替她绾好了丸子髻,插上了发簪。 慕北将虞笙笙从摇椅上抱起,随后自己坐下,又将虞笙笙放在他的腿上,搂在了怀里,与她共同晒着晌午的太阳。 他脸贴在她的头顶,摩挲摆弄着她的柔滑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半晌,慕北开口道:“虞笙笙,我骗你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听得虞笙笙云里雾里,“将军骗我什么了。” 慕北的手指插进虞笙笙的指缝,与她紧紧相扣,落吻在她的眼睛上,声音低得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 “除了你,我从没想过娶其他女子为妻,之前说过的话,都是骗你的。” 湿滑的舌尖移到她的耳尖,挑逗的同时,又同她说着那混不吝、不入耳的情话。 “不是你,本将军硬不起来,怎么和其他女子交媾给你看、给你听,都是骗你的。” 疯子一样的慕北,所向披靡的将军,就连吐露心声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不知是日头太晒,还是耳边传来的阵阵酥麻,还是那另类告白使然,还是搂着她的胸怀太过温暖,虞笙笙从内到外都是热的。 虞笙笙看不到慕北说话的样子,眼前一片漆黑,可其它感官却无限放大,变得异常敏感。 她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在耳边炙热的喘息,还有他的吻落在她脸颊时的温度,以及他身上那股幽幽的冷松香。 “笙笙......” 拥抱她的双臂搂得更紧了些,虞笙笙抬头想要与他目光对视,发现如今连这个动作都是徒劳。 她垂着眸,浓密的睫羽上下翕动,遮掩着那无光的眼神,从旁侧看来,仍像个正常女子一样,只是此时害羞了而已。 慕北将虞笙笙的一只手展开,用手指在她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弄得虞笙笙手心痒痒的。 他写一个字,虞笙笙念一个。 “慕。” “北。” “心。” “悦。” “笙笙。” 不知何时起,少女的睫羽上挂了几颗泪珠,虞笙笙的酒窝绽开,明丽如花的笑容让初夏的日头都黯淡了几分。 “笙笙,你我就算无法结为夫妻,但,我想......跟你相守一辈子。” 慕北捏住虞笙笙下巴尖,让她的脸缓缓侧向自己,随后在唇上宠溺地亲了一下。 又低声喃喃道:“而你,就留在我身边替父还债,你虞家欠我慕家几条人命,以后就给我生几个。。” 虞笙笙脸颊泛起红晕,轻轻回咬了一下慕北那不安分的舌头。 “将军这招更是恶毒,给你生孩子,还不能有名分,是想让我被人浸猪笼吗?” “谁敢?!” 就在这时,武尚景和沈婉一脸欣喜地跑进了院子里。 “慕大哥。” “笙笙姑娘。” 可二人一冲进院门,就撞见虞笙笙被慕北放在膝盖上,正捏着她的下巴亲吻,武尚景和沈婉都怔在了眼底,脸上的笑意同时退去。 慕北终于肯放过虞笙笙了,他侧眼轻飘飘地朝那对义兄妹瞧去,骤缩的瞳孔里透着紧张和期待。 “蛇夫可是找到了?”,他沉声问着,大手紧紧握着虞笙笙的手。 沈婉仍怔愣地望着虞笙笙,未能回过神来。 倒是武尚景反应快,接受能力也快,他早已察觉到虞笙笙与慕北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可,这并不妨碍他武尚景喜欢虞笙笙的一颗心。 武尚景抱拳作揖,“慕将军,蛇夫已经带来了。” 第80章 笙笙,乖乖等我回来 蛇夫常年靠捕蛇、泡蛇酒谋生,自是懂蛇的。 他研制的解毒丸可以解蛇毒,就代表他对蛇毒也深有研究。 遍寻南州城的大夫无果,慕北便拜托沈婉与武尚景去将蛇夫寻来,让他给虞笙笙治治眼睛。 “姑娘可还记得,那蛇是什么花纹?”,蛇夫问。 虞笙笙垂着眸,仔细回想着:“官黄、赤红、玄黑三种颜色相间,好像是条形的花纹。” 蛇夫似是松了口气。 慕北瞥见,悬着的心也跟着有了点着落。 蛇夫继续道:“此蛇虽微毒,但是若被它咬到,不及时医救,也是会毙命的。姑娘如今双目失明,怕是仍有残余的蛇毒在体内,应尽早将毒排进,否则日子久了,这眼睛就......不好说了。” “快说,怎么治。”,慕北少有的情绪外露,急切道:“要多少银子,本将军都能出。” 蛇夫摇了摇头,赔笑道:“回将军,不是银子的事儿。” 武尚景也急不可耐,在旁附声:“蛇伯,你快别兜圈子了,不是银子的事儿,那是什么事儿?” “这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想要解姑娘体内残留的蛇毒,需要两样草药。” 慕北:“什么草药,尽管说。” “九霄草和车戟根,九霄草捣烂成汁内服,车戟根用来浴蒸,两种药同时使用,可将姑娘体内残留的蛇毒通过汗液逼出体外。” “在哪儿可以买到?” “买不到,这是稀有药材,世人鲜少知道,这两种草药都得去现采。” “去何处采,只要有,我慕北定能找来。” “在狼谷。” “在狼谷?”沈婉同武尚景听到后,脸色皆变,面露忧色。 “是的,这两种草药都长在狼谷人迹罕至的地方。” 蛇夫亦是担忧地看向慕北,继续道:“只是这狼谷凶险得很,去到那里的人九死一生,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命。” 闻声,虞笙笙将慕北的手握得极紧,神色紧张地摇头。 “慕北,我的眼睛可以不用治。若你去狼谷死在那里,那我的眼睛不就白瞎了嘛……唔……” 慕北大掌罩在虞笙笙的后脑勺上,直接将人按在胸膛前,让虞笙笙剩下的话都堵在嘴里,变成了一句句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他坚定沉静地看着蛇夫,目光沉敛无波,淡声道:“既然蛇伯知道狼谷里有这两种草药,想必你就是那九死一生里的生吧。” 蛇夫谦逊地俯身作揖,摇头。 “草民并未去过,实乃我祖父去过,在家传的草药籍里有记载。” “只要告诉本将军那两种草药长在何处,长什么样子即可。” ...... 当日,慕北便要出发,急着去狼谷替虞笙笙寻那两种稀奇的草药。 “都说了狼谷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将军不能去,你还要带兵打仗呢。”, 虞笙笙急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因看不见,就只能紧紧拉住慕北的衣袖,他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转身扶住她的头,慕北在她的眼睛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虞笙笙的睫羽长而浓密,贴在唇上,毛茸茸的,浸了泪水又湿乎乎的,轻颤时撩得人心痒,忍不住一吻再吻。 “等我回来。” 慕北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虞笙笙软细的手指掰开,拨开她的手,继续准备去狼谷的行头。 眼睛不方便,力气也不够。 虞笙笙只好抱住慕北的大腿,死活也不松手。 “慕北,我就算什么都看不到也没关系。我不准你去,那里太危险了,你若是回不来,我怎么办?” 似曾相识的动作,再次撩开尘封的记忆,儿时虞笙笙也是这么撒泼打滚地缠着他踢毽子,像个白白的糯米团子似地,抱着他的腿不放,被拖着一路走。 若不是要去狼谷找草药,慕北真恨不得把虞笙笙扔到床上,好好蹂躏一番。 慕北俯身,温柔地拨开虞笙笙的手,将她横腰抱起,放在了太师椅上。 他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宽大的身躯带着阴影将她圈了个严实。 不顾在屋门口的沈婉和武尚景,他扶着虞笙笙的脸,以口封唇,惊得那二人都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乖,等本将军回来。” “可是......”,虞笙笙刚说两个字,又被慕北含住了唇。 就这样,每每她要开口说什么,慕北都要吻她一下,湿滑的舌尖探得也一次比一次深。 “没有可是,乖乖等我回来。” 虞笙笙抬手擦了擦泪水,又顺带擦了下嘴边的水渍,发哑的声音带着哭意。 “慕北,我瞎了就瞎了,正好还你慕家的债,你真的不必为了我去冒险。” 慕北见虞笙笙擦嘴的动作,凤眸微眯,眉头挑起。 他不悦地质问道:“虞笙笙,你竟敢嫌弃本将军?” “没有,慕北,求你了,别去了。” 虞笙笙摇头,并紧紧抱住慕北的腰,又像儿时那般耍起了倔,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没有了焦点。 慕北看得心疼,更是怀念曾经那双澄澈灵动的眸子。 “虞笙笙,为了我慕北,这趟也得去。” 一个手刀挥下,虞笙笙还没等用大哭战术,脖颈一麻,人就被劈晕了过去。 慕北将她抱到床上,随后背上弓箭,又提了一把长剑,一边做着出发的准备,一边同沈婉和武尚景交代着。 “再过三日,下一批军用粮草兵器,就会送到南州城,我会尽量在三日内赶回来。” 慕北凤眸平静无波,目光坚定如石。 “若三日后我还未回来,届时,武副将便同我的部下一同带兵,按原计划去攻打晋州城。” “我不在这几日,笙笙就托婉爷多照顾着,莫让人欺负了她。” “慕大哥,我沈婉同你一起去。”,沈婉语气坚定,亦是不容他人动摇,“狼谷地势险峻,又有极其凶猛的狼群占据,你独自一人前往,实在危险,我不放心你。” “不必。” 说完,慕北回头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虞笙笙,随即便甩袍匆匆离去。 望着慕北的背影,沈婉纠结地攥着拳头。 “阿景,我还是不放心慕将军,你留下来,叫上我的贴身丫鬟,好生照顾着虞笙笙。” 武尚景一把拉住沈婉,阻止道:“你疯了!狼谷那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没听过。我去,你留下。” “不行。忘了慕大哥刚才交代的话了吗,父亲要留在这里镇守南州城做后盾,若是我和慕大哥回不来,你就要按计划,替朝廷收复晋州城,你去了,到时谁去带兵?让我吗?那不一样是让我去送死?” 武尚景被问得没了话说。 沈婉拨开了武尚景的手,“替我跟父亲说一声。” ….. 第81章 若对你有情,便是对她无情 待虞笙笙醒来时,屋子里的那股冷松香变淡了许多。 得知沈婉与他同行,不安的心才算有了点安慰。可她又很自责,若是沈婉姑娘出了事,那她这次挺身救慕北,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一下子三人都遭殃,连带着沈将军和沈夫人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简直是得不偿失。 可即使重来一遍,她虞笙笙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救慕北。 只是,希望自己能死得彻底些而已。 “现在是什么时辰?” 虞笙笙眼睛看不到,坐在屋子里,也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回姑娘,是未时。”,沈婉的贴身丫鬟小翠回道。 这么一算,慕北与沈婉去狼谷,已经过了一天半了。 虞笙笙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来到屋外坐在摇椅上等。 院墙角落里虫鸣阵阵,夜风吹着那杏树沙沙作响,淡淡的果香在鼻尖萦绕。 听沈婉的丫鬟小翠说,现在满树都结了青杏,再过几日杏黄了,就可以摘下来泡果子酒。 再过几日...... 杏黄时,慕北肯定就回来了,说不定倒是都带兵去晋州打仗了。 “为何不睡,在担心慕将军?” 虞笙笙正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廊檐下发呆,冷不丁地武尚景却突然跳出来同她说话,差点把她吓得当场过世。 她拍着自己的小心脏安抚,本就担心慕北心情烦乱,被这么一下,难免有些愠怒。 “你们习武之人,走路都是这么没声音的吗?” 现在她只能靠听觉,靠感觉,结果这武尚景回回走路都跟猫似的,一点动静没有,连阵风都没有。 鬼飘过来都比他礼貌,最起码还能用阴森冷寒告诉你它的存在。 武尚景不自觉地又唇角上扬,笑呵呵地自夸道:“没办法,谁让本副将轻功好呢。怎么,又被吓到了?” 虞笙笙目光虚空地看着某一处,嗔笑道:“武副将比鬼要恐怖得多,我虞笙笙真是很难适应。” “笙笙姑娘若是睡不着,倒不如同我讲讲你和慕将军的事。” 虞笙笙想了想,她与慕北的事,似乎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我和将军之间的事,说来话长......” 两家的爱恨情仇,两代人的牵绊,虞笙笙云淡风轻地将其娓娓道来。 夜色深深,数点残星。 讲故事的人讲着讲着,竟睡着了。 武尚景不忍心唤醒她,便唤沈婉的丫鬟取来了被子,亲自替虞笙笙盖好。 廊檐下的八角吊灯,光线昏黄,落在虞笙笙熟睡的面孔上,像是蒙了一层纱,朦胧梦幻,楚楚动人。 武尚景单腿撑在勾栏上坐着,定定地瞧着她,一双桃花眼情意深重,可神情却难掩失落与忧伤。 谁让他第一次心悦的女子,已有了心上人呢。 今日听了她与慕北的故事,更加地认清,他这辈子都很难住进她的心里头。 少年唇角攸地勾起,释然一笑。 那又怎样。 他喜欢,是他的事。 对虞笙笙的喜欢,虽不算是什么刻骨铭心、更谈不上深情到至死不渝的程度。 可就是喜欢,喜欢到每天都想见她,每天都想她的声音,每天都想同她说几句,就像这样,偶尔在旁边看看她、同她聊聊天,也是好的。 他武尚景愿意去等,去等一个契机。 等到另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出现,或者等到心累得无力再去喜欢虞笙笙的时候,又或者等到他心死。 他相信,若他的心意不能得偿所愿,总会有那么一天,老天爷会给他一个了结。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想默默地去对虞笙笙好,对这个看起来可怜、可人又特别的少女。 ...... 第三日清晨。 狼谷,大雾弥漫,仅能看清周身一丈之内的事物。 慕北背着身受重伤的沈婉,单手挥剑开路,艰难地走在灌木丛生、泥泞不堪的谷底。 “嗷呜~~~” 哀戚的狼嚎在山谷里回荡着,慕北紧赶慢赶地又走了一段后,终于甩开了尾随身后的那几头赤目野狼。 怀里揣着昨日刚找到的九霄草,如今只要再找到车戟根,挖半袋子回去,虞笙笙的眼睛就有得治了。 “慕大哥,你放我下来,婉爷我可以自己走,你这样背着我太耽误时间了,给笙笙姑娘找草药要紧啊。”,背上的沈婉气息虚弱得很。 慕北不说话,坚毅的凤眸直视着前方,步子只快不慢。 “慕大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沈婉趴在慕北的背上,被狼咬下一块肉的腿还滴着血,疼得她面色惨白,浑身都在冒着冷汗。 背着一个人,又连续几晚没睡,加上与那些恶狼周旋搏杀,慕北就算武艺高超、力量雄厚,到了今日,也难免体力不支,说起话来也有些气喘。 “昨夜若不是婉爷舍身相救,掉肉的应该是我慕北,岂有让救命恩人拖着伤腿在这里走路的。” “慕大哥,我沈婉从小到大,从未羡慕过别人。” 沈婉撑着发热虚弱的身子,捏着衣袖替慕北擦着额头和侧脸上的汗水,“可是现在,我却很羡慕虞笙笙。” “羡慕她作甚?”,关于虞笙笙的话题,慕北总是会聊上几句。 此时他身在狼谷,也不晓得虞笙笙那只蠢兔子在做什么? 儿时那么喜欢笑、喜欢到处淘气的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想来应该很烦闷、很无聊吧。 “羡慕她......” 沈婉抿了抿没了血色的唇,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能被慕大哥喜欢。” “......”,慕北未回应,背着沈婉继续快步前行。 明明天已亮,可狼谷的雾气仍未散去。 按照蛇夫给的狼谷地图,在走个半日,应该就能找到车戟根了。 沈婉头搭在慕北的肩头,虽不忍心看到慕北受累,却又贪恋这难得的近距离相处。 慕北散落在鬓角的碎发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身上的那缕冷松香也萦绕在她的鼻尖下,让她痴恋、让她沉沦。 她多渴望有一日,这个男子的眼里、心里能有她啊。 可是她从未在慕北的那双凤眸里,瞧见自己的影子。 “慕大哥。” 沈婉头昏昏沉沉,说的话也是有气无力,“若是我死了,你会忘了我吗?” 若不能住进慕北的心里,那能活在他的记忆里,也是好的。 “会!” 沈婉苦笑,“慕大哥,真是无情,就不会说句谎话骗骗我?” “对你若是有情,对虞笙笙便是无情。所以,婉爷还是活着出去,找一个不会忘记你的人。” 慕北语气平平,寡淡疏离的调调里不掺杂任何情感,就连半点的希望都不肯施舍。 迷雾始终未散。 不仅如此,又下起了大雨。 慕北背着沈婉,前行的道路变得愈发的艰难。 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慕北与沈婉两人从头湿到脚。 沈婉腿上、衣服上的血渍也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她本就在发着烧,被冷雨这么一浇,身体瑟瑟湿寒,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雨水混着汗水流下,滑过慕北冷白的肌肤,在鼻尖和下颌尖处凝结成滴,落在他那溅满污泥的靴子上。 他顶着大雨,带着少年时期那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意志,朝着虞笙笙的光明而去。 就算有朝一日被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兄长和小妹责怪,他也无怨无悔。 思绪飘散之际,一不注意,脚底突然变得宣软,慕北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地下沉,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他竟误入了沼泽地! 紧忙将沈婉甩到身后的安全之地,慕北试图挣扎,但身体越是挣扎,沉得便越快。 而另一边,沈婉倒在地上,迟迟未醒。 “沈婉!” “婉爷,醒醒!” 慕北一边冷静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在试图叫醒沈婉拖他出去。 “沈婉~” 然而雨声嘈杂,慕北再如何喊,也叫不醒昏迷的沈婉。 身体已下沉至膝盖,用不了多久,他慕北便要彻底沉溺于这片沼泽里,成为一堆永不见天日的白骨。 可是,他若死在这里,他养的那只“兔子”怎么办? 一道闪电刺破苍穹,碎裂的天缝迸出一阵阵滚雷,轰隆隆地,瞬间炸醒了沉睡中的虞笙笙。 此时,她正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已被雨水打湿。 在屋内打盹儿的丫鬟小翠易被雷声惊醒,紧步跑了出来,“姑娘,下雨了,快进屋吧。” 虞笙笙坐在那里,不聚焦的眸光里却透着无尽的恐惧。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腮边的碎发都已被冷汗濡湿,全因刚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慕北被蟒蛇紧紧缠绕,一圈紧一圈,一直到他的脖颈,勒得他奄奄一息。 第82章 水中芙蓉,太撩火 “慕北。”,虞笙笙低吟着。 她内心忐忑不安,却因眼睛看不到,只能干坐在那里绞着衣袖。 “笙笙姑娘,快进屋吧,你的衣服都淋湿了。” 如同抓到一把救命稻草,虞笙笙抓紧沈婉丫鬟的手,急声问道:“现在是几时?” “辰时。” “可有慕将军和沈小姐的消息?” “尚无。” 如果没记错,今日已是慕北去狼谷的第三日,明日就是要出征晋州的日子了,可他和沈婉竟还没回来。 回想着噩梦里的场景,虞笙笙愈发地不安起来,苦于自己此时废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 她摩挲着银镯上的花纹,一圈接着一圈,急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越是这种时候,时间过得就出奇地慢,似乎要将人的心血熬干。 雷声轰鸣,大雨仍在下着,完全不见有要停的架势。 沼泽地里,慕北的身体仍在下沉,此时已经到了他的腰间,昏迷不醒的沈婉仍躺在不远处,没有半点的动静。 怎么办? 虞笙笙还在等着他。 陷害慕家的幕后主使,尚还坐在那个风光无限的位置,家人的大仇尚未讨清,他慕北怎么能憋憋屈屈地死在这里。 他一定要活着回去,回去治好虞笙笙的眼睛,回去助魏之遥夺回他曾经失去的,回去替慕家人讨个公道。 四周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杂草一拽就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兵家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慕北仰面朝天向后倒下,大半个身子就全都陷入了沼泽里。 但他没有就此任凭粘稠的泥土吞噬自己,而是小心翼翼地抖动沉重的双腿,一点点地从沼泽地里抽出来。 加上雨下得很急很密,大量雨水稀释着沼泽里的泥土,慕北明显感觉到泥土的阻力比方才小了许多,可谓是天不亡他。 他平躺半陷在沼泽地上,靠着微弱的浮力和手臂的滑动,一点点朝着安全之地移动。 恰逢沈婉这时也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 她忍着疼痛撑起身来,透过雨雾四下寻觅着,却在转头时,瞧见身后半丈远的地方,慕北陷在那片沼泽里。 整个人瞬间清明了不少,沈婉不敢轻易乱动,很怕自己也走错路,陷到哪里出不来。 那样不仅救不了慕北,说不定还要连累他。 沈婉赶紧脱下身上的红色外袍,将其一端扔给了慕北。 “慕大哥,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半晌过后,在沈婉的帮助下,慕北终于成功脱险。 “这条路不能走,我们换条路。”,他连口气都不歇,背起沈婉继续去找那车戟根。 ...... 虞笙笙喝不下,吃不下,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整日。 到了黄昏时分,大雨总算是停了下来。 潮湿的空气里混淆着泥土草木的清香,却唯独没有她想念的那缕冷松香。 虞笙笙捏着能挤出水的衣袖,脑子里已经将各种不好的结果统统想了个遍。 忽闻有脚步声从月门外传来,虞笙笙腾地从摇椅上站起,微微侧耳仔细听着,只能听得出那脚步声有些急,却无法分辨来者是谁。 求求天上的神明,保佑来的人是慕北吧。 “笙笙姑娘,你的衣服,怎么都湿了?” 武尚景一进到院子里,便瞧见虞笙笙身上那件月白色小厮长袍都湿透了。 沈婉的丫鬟见状,紧忙上前解释。 “回大公子,笙笙姑娘担心慕将军和小姐安危,在这里坐了一整天,怎么劝都不行,我也是实在无法子了。” 武尚景听了,朝那丫鬟点了点头,“知道了,先去替笙笙姑娘找件干衣服来。” 虞笙笙似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又坐回了摇椅上,她用双手揉搓着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笙笙姑娘,莫要急,慕将军和沈婉身手了得,定能回来,怕是有些事耽搁了。” 虞笙笙点了点头,“嗯,我晓得。” “今夜慕将军若是没能赶回来,明日我武尚景就要替他率兵出征了。” 虞笙笙强撑着唇角,垂眸浅笑道:“那就祝武副将旗开得胜。” 气氛沉默了下来,两人虽都说着好听的话,可心里都清楚眼下情况并不乐观。 默了半晌后,虞笙笙开口道:“沈婉姑娘若是出了事,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大将军和沈夫人。” “笙笙姑娘莫要自责,沈婉是担心慕将军所以才跟去的。更何况,之前慕将军还救过她一命,就算出事,我义父义母也不会怪罪你的,他们都是明理之人。” “沈小姐,她是个好人。” 虞笙笙不得不承认,沈婉侠义柔情,飒爽直率,无论是才情、武艺,还是出身、样貌,沈婉与慕北都可以说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北说得对,比起罪臣之女虞笙笙,簪缨世家出身的沈婉,倒真挺适合做他夫人的。 他们可以一起比武练箭,可以一起下棋或探讨兵法,也可以一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同生共死。 思绪飞散,虞笙笙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而武尚景也始终默默无闻地陪在一旁。 终于到了后半夜,沈府东院突然传来一阵喧杂声。 虞笙笙如同心有所感一样,不顾眼盲,她紧忙起身,摸索着欲要去沈府东院,却不小心撞到长廊的勾栏。 武尚景紧忙上前搀扶住她,关切道:“笙笙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慕北回来,一定是他们回来了。” 武尚景沉默了一瞬,仔细听着东院那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动静,笑意爬上眼底。 “好像是回来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马上过来告诉你。” “我跟你一起去。”,虞笙笙紧抓着武尚景的手不放,很怕他跑掉后,她自己没法摸到东院。 “不用去了。虞笙笙,本将军回来了。” 暗哑低沉的声音从月门那个方向传来,正是虞笙笙日盼夜盼的那个人。 不等她朝他奔过去,儿时那个喂她糖、陪她玩耍的慕北哥哥,便朝她大跨步地走了过来。 “谁准你握其他男子的手?”,慕北凤眸微眯,愠怒道。 他用力将虞笙笙的手扯了过来,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武副将,麻烦你快快将那蛇夫请来。” 采来的九霄草碾成汁,配上蛇夫自己研制的药碗和药蛇酒,虞笙笙一口闷下。 而采来的车戟根则被分成多份,用来给虞笙笙做药浴用。 热气腾腾的浴桶内,虞笙笙脱得光溜溜的,泡在药味极重的热汤里,感觉身体从里到外都在发热,体内的血液几欲沸腾。 忽而那股熟悉又怀念的冷松香窜入鼻内,沉甸甸的压迫感也随即从背后压来,重量感十足的两瓣温软,顷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虞笙笙一动不动地窝在热汤里,只有头和香肩露在水面上,她仰起头,回应着身后探送来的亲吻。 “虞笙笙,你是想要了本将军的命吗?” 慕北声音低沉暗哑,明显是在克制着什么。 只怪水中芙蓉,太过撩人。 第83章 这次终于脱得彻底了 虞笙笙没听懂,扁嘴道:“什么意思?” 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慕北邪气又懒散的声音悉数灌入她的耳内。 此时他说每个字,缥缈清浅,只有她虞笙笙一人听得见。 “知道吗,这药汤的水是琥珀色的,你的皮肤是乳白色的,水面下,那半露半隐的样子,真的会要了男人的命。” 虞笙笙后知后觉,哗啦一阵水声,她紧忙抬起手臂,紧紧捂住了胸前的那一片春光。 她眼中的世界是黑的,难免会忽略一些小细节。 而慕北瞧见她的窘态和脸上的羞红,不由地轻笑出声,瘦削冷白的指尖一边摩挲着她的锁骨,一边忍不住调侃起她来。 “虞笙笙,你这次终于脱得彻底了。” 虞笙笙拧着眉头,娇柔之中带着三分愠怒,瓮声瓮气道:“你快出去。” 被人看光光的感觉很不好,虞笙笙身体往下沉,将那娇嫩纤薄的香肩也一并沉进了水里,只露着红得不能再红的脸。 慕北忍不住在她脸上又啄了一下,佯怒责问:“连将军都不叫了,真是反了你了?” “将军,奴婢请你避让一下。” “这可由不得你。”, 慕北的掌心覆在虞笙笙的脸上,微凉的指腹不停地抚摸着她,神色迷恋。 “再过一个时辰,本将军就要带兵出发了,还不让我多瞧瞧。” 知道慕北又要走,心里空落落的,虞笙笙连害羞的心思都没有了。 “大概要多久能来接我?” “快的话,一个月?” “慢的话呢?” 慕北默了默,并未给她正面的回答,“虞笙笙,好好治眼睛,乖乖在这里等本将军回来。” “沈婉也跟你去吗?” “她腿受伤了,不会去。” “严重吗?” “刚刚去瞧了眼,未伤到筋骨,养些时日便会好,只是以后会留疤。” “沈婉姑娘为了救你......” 虞笙笙的红唇被慕北的拇指按住,连带着后面的话也都被他按回了肚子里。 “把眼睛治好,然后乖乖在这里等我,晋州那边战况一好,我就来接你,找你......讨债。” 不再顾忌胸前的那抹春光,虞笙笙细臂抬起,摸寻着慕北的脸,手下几次虚扑后,那张立体精致的脸庞便主动朝她的手心迎了过来。 虞笙笙捧着慕北的脸,摸到了他的鼻子后,与他鼻尖蹭着鼻尖。 “等我眼睛好了,过去找将军不行吗?” “兵荒马乱的,你去了太危险,本将军哪有时间管你。” “哦,那我就好好在这里等你。” 慕北的视线不由地向水面下瞟去,贴在虞笙笙耳边坏笑道:“你还是有点小,多吃点,本将军喜欢一手掌握不了的女人。” 虞笙笙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得直朝慕北扬水。 ...... 一个时辰后,慕北便带着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晋州城赶去。 * 七日后。 虞笙笙的眼睛治好了。 而沈婉在救慕北时被狼咬伤的腿,也在长肉愈合。 无聊时,就单腿蹦跶来找她虞笙笙一起去茶肆听书、喝茶、看男倌儿弹曲。 是日,夜里。 晋州城门外,慕家军的驻扎营地。 慕北的暗卫青竹,收到密信后,便快马加鞭地从都城远道赶来。 “属下青竹,叩见将军。” “起来吧,五殿下那边进展可还顺利?” “回将军,一切顺利。” “第二批军粮兵器发出后,八皇子果真受太子之令,带领太子暗地里养的兵马,意图截获此次补给晋州之战的粮草,去的途中便已被五殿下暗中埋伏的人马一举歼灭。” “随后,五殿下将八皇子的尸体带回都城,将其送到了胡姬酒楼,伪造成了被外敌刺客刺杀的死相,由大理寺卿呈报给了圣上。。” 慕北冷笑了一声,讥讽道:“真是个蠢的。太子呢,没什么反应?” “太子怕暗养兵马一事会暴露,自是冷眼旁观,只字未提。” “太子大婚之礼,五殿下可有送到?”,慕北又问。 青竹笑了笑,“那是当然。如今全都城的百姓都知道,太子与圣上的某位宠妃暗通款曲,做了有悖伦常之事。” 眉头不着痕迹轻佻,慕北笑得甚是得意,“有趣!” 青竹又道:“现在太子被圣上禁足,每日在东宫反省,朝臣中也有不少大臣上奏,说太子德行不佳,难以承千秋大业。想必,太子此时分身乏术,是没心思把手伸到这南边儿给将军捣乱了。” 慕北点了点头,“我交代你查的事,可有进展?” “回将军,有。” “将军南下前让我盯紧青河家人的书信往来,属下发现了一个怪异之处。” “什么?” “书信有几封都是送往都城西市的胡姬酒肆。” 慕北凤眸微眯,习惯性地拿着匕首耍着刀花,并细细琢磨暗卫青竹的话。 “西市的胡姬酒肆......” “是的,西市的胡姬酒肆。” 耍刀的手动作猛地收回,慕北似乎想到了什么,“是苍鸣经常去的那家?”。 “正是。” “书信交给谁,可有看到?” “不曾。胡姬酒肆里都是独立的雅阁,很难查到书信最后送到了谁的手里。” “那书信上可有写明送给何人?” “人名没有,倒是写了个叁字。” 慕北又问:“青河在他家排行了几?” 青竹似恍然大悟,“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所以,当年给慕尚书做贴身护卫的青河,现在在都城?” “极有可能。” “属下回去,就想办法安插个桩子进去,看看那些书信在胡姬酒肆里到底是给谁送去的。” “嗯。吴家那边可查出点什么?” “回将军,当初吴家人,以长兄吴邪为首,为了替重病母亲治病,将吴莺卖给虞府,给虞夫人当贴身女婢。” “后慕家出事后,吴邪被砍首,吴家其它两兄弟突然获得意外之财,便从虞府赎回了妹妹吴莺的奴籍。” “只是,听说这吴莺刚回家没多久,吴家那两兄弟便又急起妹妹的婚事,欲要将吴莺卖给都城的一个七甲富商当小妾。” “吴莺似乎握住了吴家兄弟的把柄,无助之下,去求虞夫人相助,在虞府的庇护下,从吴家兄弟那里,要来了一笔银子,现在推测,可能就是吴邪假死一事。” 慕北默默听着,在脑子里将当年的事一一捋清。 “那吴莺后来时如果是躲过吴家兄弟嫁走的?” “是经虞夫人介绍,找了户极远的好人家,把吴莺嫁了。但是,具体嫁到何处,嫁给了哪户人家,吴家兄弟亦是不知。能知道的便只有虞夫人了。只是,虞夫人已经......” “虞夫人知道,虞日重便可能知道。”,慕北给青竹倒了杯热茶,递给了他,“辛苦了。” “谢将军。” 青竹已是讲得口干舌燥,他恭敬地接过茶水,润了润嗓子,“那虞二小姐,不会知道吗?” “她那时还小,未必知道这些。” “属下明日回都城,就安排人......” 慕北打断了青竹的话,“这些可以先放放。南征这段日子,你就负责暗中保护虞笙笙,她每日做什么吃什么,事无巨细传信给我。” 青竹怔愣地看着慕北,迷茫地“啊”了一声。 第84章 好想撸撸他的兔子 茶肆。 虞笙笙同沈婉在一起听书、吃茶点。 自慕北带兵去晋州城后,前几日的沈婉一直闷闷不乐。 即使是她主动拉着虞笙笙出来,也是一副提不起精神、吃什么都不香,还心不在焉的郁闷样子。 可今日见她,虞笙笙倒觉得以前的沈婉又活过来了。 从在茶肆坐下起,腿伤好得差不多的沈婉就坐在她的对面,嘎嘣嘎嘣地磕着瓜子、剥花生,说书先生讲完一个故事后,半张桌子都是她吐的瓜子皮和剥的花生壳。 之前,因沈婉对慕北的爱慕之心,虞笙笙有意疏远她。 可这次慕北能平安回来,她的眼睛能治好,也多亏了沈婉。 虞笙笙是知情达理之人,是以,对沈婉便也亲近了少许。 说书先生喝茶润嗓子的功夫,沈婉转而看向虞笙笙,闲聊了起来。 “笙笙姑娘,你同慕大哥的事,我昨日从阿景那里听说了。” 虞笙笙性子清冷,与不熟的人一起,更是少言寡语,遂对沈婉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也未接话。 “真是替你和慕大哥可惜。” 虞笙笙微微侧头,不解道:“可惜什么?” “笙笙姑娘生得貌若天仙,慕大哥又是玉树临风,你二人若是结成夫妻,那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 沈婉叹了口气,“可惜,你二人之间却隔着家仇。” 刚抿到嘴里的茶,差点把她虞笙笙给呛死,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内心纳闷得很,这沈婉是真的直爽无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还是故意说这话来气她的。 “笙笙姑娘,我沈婉向来有话直说,不喜欢藏着掖着,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沈小姐但说无妨。”,虞笙笙定定地看着沈婉。 她美眸清澈灵动,雪腮也嫩得能捏成水来,看得沈婉也暗自感叹眼前少女的姝色无双,不愧是能让慕北倾心的女子。 沈婉闷了一大口茶,这才同虞笙笙一一言道。 “我父亲是将军,从小便把我当男孩子养,除了刀枪棍棒,我沈婉还真的从未对其他事情产生过兴趣,而且,我这人也没什么大志向,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轻易服输。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普普通通地在南州城过活,可是,自见到慕大哥那日起,我的人生便有了目标。” 虞笙笙听得心头一颤,沈婉接下来的话显而易见。 “笙笙姑娘,我沈婉亦心悦于慕大哥。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者均不可少。可这两者,你与慕大哥都很难成就。” 沈婉给自己满了杯茶,对着虞笙笙双手捧起茶盏。 “明人不做暗事,我沈婉不会背地耍阴招夺人所爱,而是要与笙笙姑娘公平竞争。既然慕大哥尚未娶妻,我沈婉便有争取的余地。这杯茶,我敬你,算是赔礼,也算是宣战。” 虞笙笙眨了眨眼睛,红唇微张,愣得半天未能合上嘴。 沈婉太不一样了,与都城的那些贵女,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虞笙笙始料未及,脑子陷入一片空白。 公然同她虞笙笙下战书,不愧是镇南大将军沈勇的女儿! 沈婉意犹未尽,继续说着她的惊天言论。 “笙笙姑娘,你莫要担心。你与慕大哥也算是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虽不能成亲入室,得不到应有的名分,可我沈婉是豁达之人,若有朝一日能嫁于慕大哥为妻,我定会与你情同姐妹,共同做好慕大哥的贤内助,为慕家开枝散叶……” 虞笙笙赶紧摸着茶盏,喝了一口茶,给自己压惊。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是她虞笙笙不愿意。 她这个人除了长得美些,细细想来,着实无甚优点。 脾气倔、心小气、睚眦必报、高冷又孤傲,哪个缺点能允许她愿意与其他女子分享慕北? 若不能独占,以她虞笙笙的性子,她宁可不要。 “笙笙姑娘,无话要说吗?”,沈婉见虞笙笙半晌未语,难免心打起鼓来。 “话都让沈小姐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对方既已挑明,虞笙笙也不想再装和气了,她微扬下颌,带着惯有的清冷调子,回道:“难道我说不许你靠近慕北,你会听?” 沈婉挑眉耸肩,“那当然不会。所以呢,我已经跟父亲大人请示过了,明日就去晋州,助慕大哥抗敌。” 说完,沈婉卷着舌头顶上牙膛,同虞笙笙打了个舌响,一脸的小得意。 “公平竞争嘛,提前告诉笙笙一声。” “......” 这叫公平? 虞笙笙静默,感觉自己跟吃了苍蝇似的。 可是她也不会为了男人,跟其他女子薅头发打架,做出有掉身价的事。 只能赔笑道:“那就祝沈小姐和慕将军凯旋。” * 沈婉走了,果真跑去晋州找慕北了。 虞笙笙内心虽又气又急,可她却也不会狗哈哈地跑去找慕北的。 更何况,慕北走时叮嘱过,让她在这里乖乖等他回来。 她没有沈婉的好身手,去了也只会给慕北拖后腿,遂只能在沈府耐心地等他得胜归来,接她一起去青州。 虞笙笙也担心,慕北与沈婉在战场上朝夕相处,会不会真的生出情分来。 可转念一想,若真当如此,那慕北这辈子就注定不是她虞笙笙的。 是她的,别人想抢也抢不走,不是她的,就算她拼尽全力,也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马过隙,韶光似箭。 晋州这场仗打得分外艰难,慕北这一去便是三月未归。 他离开的时候是初夏,现在却已到夏末。 树上蝉鸣声声,聒噪异常,慕北则坐在营帐内,唇角勾着笑,仔细看着暗卫青竹飞鸽传书送来的信笺。 身旁的小木匣子里,已被这些信笺堆满,上面写的都是虞笙笙的日常生活。 前些日子忙于抗敌,慕北今日得闲,才将其拿出来一一翻看。 [申月十五日,时至晌午,笙笙姑娘起床吃午食,鸡丝粥配蓑衣黄瓜,外加三个牛肉锅贴;午后同武副将练射箭,五十次仅十次射中靶心;晚食过后,到茶肆听书听曲,亥时回沈府就寝休息。真是个诸事皆好的一日。] 目光落在武副将那三字时,狭长微挑的凤眸瞬间结了黑冰似的,岑寂冷冽。 武副将虽会打仗,却不是个招人喜的家伙。 [申月二十三日,照样晌午才起,笙笙姑娘出府闲逛,路上点了红烧牛肉面一碗......笙笙姑娘给茶肆说书先生写了新话本子,赚了十文钱......又是诸事皆顺的一日] 给说书先生写话本子? 慕北手撑额头,看信笺看得津津有味,看到这里难免哼笑出了声。 他养的兔子果然不安分,没事做也要给自己找事做,看看看,都会靠卖话本子赚钱了。 [申月二十四日,.......笙笙姑娘写的新话本被嫌弃了,茶肆里的听客觉得无趣,说书先生将那十文钱又讨了回去......真是诸事不顺的一日。] 慕北手扶在唇边,独自笑得直抖肩,几日来的疲惫顷刻被都抖到了九霄云外,连带着那一身的肃杀之气也淡去了许多。 他的兔子怎会如此娇萌可人,好想现在就飞奔回去,好好撸撸他的兔子。 抱在怀里顺毛撸,好好蹂躏一番,再好好亲个够! 第85章 虞笙笙在等他 [申月三十日,好消息。笙笙姑娘练习射箭,五十次仅三十次射到靶外......万事皆在进步的一日。] 慕北看到这条信笺,长嘶了一口气,预感不妙。 他搞不懂虞笙笙为何如此热衷于射箭,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射艺若是被她掌握了,以后该不会是要用在他身上? 拿起下一张信笺,日期却是酉月三日的,中间少了三天的信笺。 [酉月三日,将军展信安。属下前几日放飞的信鸽,刚刚展翅高飞,便被笙笙姑娘一箭射中,成了一碗鸽子汤。今日才从沈大将军那里偷来一只与晋州通信用的鸽子。真是,万事皆难的一日。] [酉月四日,笙笙姑娘好像发现我的存在了,总是对着我藏身的地方放空箭。另外,笙笙姑娘新写的话本子,在茶肆里极受欢迎,说书先生多给了她三十文钱。笙笙姑娘开心,赏了小翠姑娘一文钱,又是诸事皆宜的一日。] ...... [酉月八日,小翠姑娘......] [酉月九日,小翠姑娘......] ...... 慕北看着看着拧起了眉头,慢慢地抖了下眼睫,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越往后看,越觉得这信笺内容的风向越不对呢? 看似是在记录虞笙笙的日常,可是内容的主人公却好像是在说……小翠姑娘? 俊美冷白的面容登时就暗沉了下来,慕北气不顺地将手中的信笺扔回了木匣子里。 他要看的是虞笙笙,谁在乎小翠姑娘做什么? 就在这时,沈婉同副将军行色匆匆。相继冲进营帐之内。 “不好了,慕大哥。” “报告慕将军,有一队八千人的大军正从左方包抄而来,想是扶胥国从南越国借来的援军。” “慕大哥,我们现在仅剩七千人,晋州城里约有几千的敌军,再加上这八千大军,我们怎么办啊?” 慕北面色从容,幽沉的眸中看不出半点慌乱,他挂上佩剑,提起红缨长枪,大跨步走出营帐。 明明是个刚过弱冠之年不久的人,却周身威严凛然,稳重沉冷得宛如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列阵,备战!” “是!” 慕北骑着战马,带兵列阵。 眼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从西边的地平线上压境而来,连续紧闭多日的晋州城门亦在此时打开。 侵占晋州城多月的扶胥敌军,也在城门前浩浩荡荡地列好了阵型。 “慕将军,怎么办,左右夹击,战势对我们恐怕不利。” 副将面色慌乱,就连身下的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将至,不安地踏着马蹄。 慕北观望着不断逼近的敌军,他面色沉静如水,在他的眼底看不到一丝的波澜抑或是恐惧。 那眼尾微挑的凤眸点漆如墨,如淬了黑冰似的,幽沉沉的,透着慑人的威严和锐寒。 换谁瞧上那么一眼,都会头皮发麻,脊背升起一股寒意来。 “李副将。” “属下在。” 慕北有条不紊地部署着,语气中也毫无半点慌乱。 “你带领左翼五千人马,按我交代的阵法,负责攻城。” “是。” “沈婉。” “在。” 慕北目视天边的那一片玄黑,下令道:“你带领四千骑兵,分两队左右包抄,攻其心腹,记住要快、狠,打他们措手不及。” “是。” 慕北攥着缰绳,转身看着身后的几千精锐,目光坚毅无畏。 他高举长枪扬声高喊:“国在家在,国亡家亡,我大汤国的山河岂容他人一再践踏?” “不容。” 万名士兵齐声呐喊,声音如雷,震慑苍穹。 “我大汤国的百姓,岂容他人屠戮?” “不容!”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剩下一千兵马,跟本将军一起杀敌!” “是。” 作战的号角吹响,回荡在青空之下,沉闷而幽长。 随着慕北一声令下,三队人马踏尘迎战而上。 为了确保晋州城能在今日攻克,慕北带领一千人马,与南越国援兵打着打着,便故意做出溃败逃散之势,朝着西边而去,引走了一部分兵力。 擒贼先擒王,见领战的将军带兵西逃,借着人数众多的优势,急功近利的南越国更是分出了两千人马对其穷追不舍。 血液飞溅、头颅滚落,数不清的战马和士兵倒在沙场之上,明明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好日子,空气里却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和残暴的杀气。 身下的战马被敌军一刀砍断了腿,慕北翻滚落地,又紧忙从尸山血海里爬起。 背后是水流湍急、水势汹涌的山涧,身前是步步逼近的上百敌军。 仅剩的几名士兵护在他的身前,誓死做着最后的抗争。 慕北如同一头凶猛的狼,死死地盯着南越敌军,他告诉自己:虞笙笙在等他。 他若死了,他的兔子该怎么办? 他若死了,虞笙笙就会嫁给其他男子,然后白头到老? 那他慕北定是死都不会瞑目! 遍体鳞伤的他拔出腰上长剑,撑着身体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 他浑身是血,就连那双狭长的凤眸,眼白处也被鲜血浸染,映得他眼中的尘世都是一片鲜红色的。 敌军朝他冲来,可慕北却毫无畏惧,血色的眸子盛着疯狂和轻蔑,他唇角一侧勾起,笑得妖冶而扭曲。 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他再熟悉不过。 来一个杀一个,一接一个地在他身前倒下,他就像一头极其凶猛的野兽,吓得敌军纷纷后退,不敢再冲上前来。 几只箭羽飞射过来,忙于杀敌的慕北躲闪不及,身中数箭,腿上也中了数支羽箭。 数把刀朝他砍下,坚硬的盔甲也被割破。 血色的世界开始模糊,所有的事物和人都开始有了重影。 宁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要成为被敌人践踏在脚底的傀儡,慕北靠着最后的清明,纵身一跳,直接坠入了身后的山涧。 坠入水底前,意识迷离的慕北念了一声她的名字,虞笙笙。 ...... 晋州城攻克了,大汤国又取得了一场胜利。 可慕北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从这世间消失了一样。 晋州城方圆百里,沈家军和慕家军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有关慕北的半点痕迹。 日子一天天的就这么熬着,一晃半个多月过去,虞笙笙仍未等到他的慕北。 “虞姑娘,这件东西,是慕将军留给你的。” 慕北的属下李副将亲自来到沈府,将一个小木匣子递到虞笙笙面前。 “这是什么?”,虞笙笙接过。 李副将斟酌了一番措辞,解释道:“出兵打仗之人,上战场前都会给家人留封书信或者物件,算是遗言或者留个念想吧。这个,就是将军留给虞姑娘的。” 第86章 他这是被什么玩意给救了 虞笙笙怔怔地看着那个木匣子,泪水簌簌而落,心痛宛如刀绞。 憋了几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迸发,她哭得不能自已,伸出的手也在颤抖着。 仿佛接过那个木匣子,就代表慕北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慕北他还没死呢,为什么就给我这个?” 虞笙笙摇头抽噎着。 “对不起,虞姑娘,这是慕家军的规矩。半个月寻不到的士兵将领,就要将家书或者物品转送给他们的家人,若无尸体,也好做个衣冠冢类的。” 家人? 她虞笙笙哪是慕北的家人? 她是慕家仇人的女儿呀。 李副将亦是无奈,待虞笙笙接过慕北的遗物后,抱拳深深俯身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背影亦是沉痛哀伤。 九月的艳阳天,万里晴空。 天气真是厚颜无耻地好得不像话。 阳光落在身上,本该是暖暖的,可虞笙笙却觉得此时冷如寒冬。 一如她送走姐姐虞箫箫那晚,冷得令人心寒,冷得令人绝望。 她坐在廊檐下的石阶上,如视珍宝地打开了慕北留给她的木匣子。 一封信、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木匣子里面。 信笺表面,力透纸背地写着“虞笙笙亲启”几个字,那字迹清俊飘逸,是虞笙笙再熟悉不过的一笔一划。 虞笙笙泪如雨下,她用力咬着唇,才勉强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展信。 “笙笙,见字如面。想你见此信时,我慕北已赴黄泉之下与家人团聚。笙笙妹妹当是欣喜才对,虞慕两家的仇恨终于了结,你亦可得自由之身。在都城之时,曾备礼一份,无奈家仇使然,未能送出,今日终送至笙笙之手,也算了却一件憾事。就此别过,前路遥遥,唯愿汝安。” 一封信,虞笙笙看了又看,哭了又哭。 泪水滴落在那对耳坠上,将红色玛瑙石衬得晶莹水润,阳光照在上面,却反射着刺痛人心的光耀。 *** 很多人都放弃了,慢慢开始接受,一位新起之秀、勇猛善战的年轻将军,就此战死于沙场之上。 可虞笙笙仍未放弃,明知是徒劳一场,每日都会同青竹到慕北坠落的山涧下寻他。 偶尔沈婉与武尚景也会同行。 虞笙笙相信,慕北一定没有死。 她与青竹、沈婉顺着山涧的水流,一路寻下去,凡是流经的山林、村庄,他们都会去仔细寻一遍。 “笙笙姑娘,不能再往前找了。” 沈婉拦住了虞笙笙。 “此地是大汤国在这片河域的最后一个村庄,再往前走便是素月国了,去他国是要通关文牒的,否则被发现就要被对方当成异国奸细处斩。” 虞笙笙立在原地,遥望着不远处茂密的林木,恨不得自己有双千里眼,能将那素月国的国土都瞧个遍。 她心有不甘,却又要止步于此。 慕北,你到底在哪里? 不是说让我乖乖在沈府等你回来,我乖乖等了,可是你呢,为何还不回来接我? ...... * 素月国,世子府。 一个衣着雪青色华服的年轻男子,侧卧于榻上,一边端着酒樽喝着酒,一边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无趣的歌舞。 他长发半束半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风流多情,且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威严。 “启禀齐渊世子,那人醒了。” “哦?”,齐渊世子缓眸光一亮,突然来了兴致,“快带他来见本世子。” 半晌过后,慕北衣衫整齐地出现在了素月国齐渊世子的眼前。 “多谢齐渊世子救命之恩。” 慕北刚刚醒来,身子尚有些虚弱,俯身作揖时牵扯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冷汗直流,面色更加地惨白。 那齐渊世子起身下榻,走到慕北身前,双手负在身后,绕着他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叫什么名字?” “慕北。” “哪国人?” “大汤国。” “做什么的?” 慕北凤眸清冷,一如既往地寡淡疏离,有些不耐烦地道:“士兵。” “本侯救了你的命。” 齐渊世子走到慕北眼前站下,一双桃花眼笑得多情恣意,“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慕北回视着他,目光幽沉,身上迸发出冷寒的肃杀之气,不曾因齐渊世子的身份而弯弓屈膝。 “齐渊世子想让我如何报答?” 齐渊世子看着慕北轻快地笑了笑,“那么凶干嘛?” “......” 齐渊世子转身回到自己的美人榻上,躺在那里,双手枕在头下,翘起二郎腿,宛然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样子。 “本世子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告诉你。” “烦请世子能先送我回大汤国的晋州城,日后世子想好如何让我报答,自可来找慕某。” “那不行。” 齐渊世子突然坐了起来,像个二八少年似的,任起性来。 “万一你跑了,我找不着你怎么办?” 慕北捂着胸口,那里被射中的箭,只差分毫便要伤及心脉,此时说几句话都会牵扯那里抽痛着。 “那就请世子快点想。” 齐渊见他面色极差,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有些舍不得,遂朝慕北挥手示意。 “行,行,行,你先回去休息,让本世子先想想。” 慕北被人带回房间,心里想的都是虞笙笙。 他没消息的这段时间,也不知虞笙笙如何了? 答应要去沈府接她的。 慕北越想越不安,躺在床上休息也不得安宁。 他开始担心,虞笙笙会不会误以为他慕北真的死了,然后开心得不了,整日跟那个武尚景郎情妾意。 越想这些,赶回晋州城的心就越急切。 偏偏那齐渊世子每日寻他,都只口不提如何报答的事,整日找各种借口带着慕北四处游玩。 城郊外,世子府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着。 齐渊世子抬起车帷,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湖水,兴奋道:“慕北兄,你快看,那就是我们素月国的半月湖,看看,像不像夜晚的弯月?” 明明是素月国的王族,却没有王室的半点威严和沉稳,反倒跟武尚景那家伙一样,活泼得起劲,像个粘人的少年,烦人得很。 慕北双手始终抱在胸前,他态度冷漠疏离,连一丝丝阿谀奉承的笑意,都不舍得给对方。 “齐渊世子,到底想让我慕北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慕北伸手拿起身前的一盏茶,慢慢地抿着,等待着齐渊世子的回复。 齐渊世子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噙着笑,忽地探身朝慕北脸前靠近,单手撑着下巴,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像是在诱惑。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慕北喝到口中的茶水,噗的一口,全都喷在了齐渊世子的脸上。 “你说什么?” 他慕北到底是遇到了个什么玩意儿? 第87章 你刚才说你缺个啥 慕北瞠目结舌地看着齐渊世子,一时语塞。 这是自他醒来,第一次在齐渊世子面前露出窘态和惶恐。 他抬拳抵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掩饰清冷的面容上闪过的少许局促。 “未想到齐渊世子是这种喜好。”,慕北冷声道。 齐渊世子仍拄着腮,侧头定定地凝视着慕北,淡淡的倦怠感中贵气十足,就连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都显得那么的游刃有余。 他慵懒扯唇一笑,一双桃花眼自是风流无限,就连说起话来,亦是缥缈如云,宛如住在仙宫里的某位上神。 “是吗?本侯还以为,你跟我有一样的喜好。” 慕北的身材比齐渊世子要高大笔挺,是以,他垂眸瞧向齐渊世子时,倒有点居高临下睥睨的姿态。 短暂的诧异后,那颗身经百战的心很快就恢复了淡定。 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血雨腥风的那几年,什么奇人没见过,慕北亦是见怪不怪。 “我慕北已有心悦的女子,齐渊世子同我,不是一种人。” 齐渊世子长叹了口气,收回手坐直,掀起车帷,意兴阑珊地望着马车外的风景。 “你这种美男子,只让女人喜欢,真是可惜了。” 慕北凤眸平垂,陡然换了话题,“齐渊世子若是还没想好,就请先给在下一个通关文牒,日后想好了,可托人送信到大汤国便是。” “若是本世子不放你走呢?” 齐渊世子攸地侧眸看过来,盛着笑意的桃花眼里难得地露出几丝慑人的锋芒。 慕北整理起黑皮护腕,冷蔑一笑。 “那也要看齐渊世子,有没有本事拦住我,我慕北以礼相待时,劝你最好见好就收。” “慕北兄这个样子,又冷酷又霸气,反让本世子更不舍得放你走了。” 慕北气得直咬牙根。 从素月国回大汤国路途不近,国与国之间的通行,若无通关文牒,会有很多麻烦。 而且,他不熟悉这周边地形,再加上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贸然逃离,恐怕会丢了性命。 过些时日,若齐渊世子仍执意不放他慕北走,等伤势再好转一些,他说什么也要杀回去。 齐渊世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手里摩挲把玩着。 “这个匕首做工精致,本世子甚是喜欢。” 慕北瞧见,眸色微敛,那匕首正是他随身必带的。 只是别人碰过了,便不想要了 “齐渊世子既然喜欢,就送你了。” 齐渊世子的眼底笑意陡然变盛,心情极佳地调侃道:“算是定情信物吗?” “不,算是陪葬品。” ...... 南州城,沈府。 听闻慕北的消息后,五皇子魏之遥便请命匆匆赶来了南州。 派出去的亲卫又将晋州城周边的山林、村庄都搜了个遍,却连慕北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寻到。 距离慕北坠入山涧,已经快有一个月了。 众人开始慢慢接受慕北战死坠河的事实,除了虞笙笙。 是日。 五皇子魏之遥来沈府找虞笙笙交谈。 屋内花厅里,虞笙笙俯身作揖,“虞笙笙拜见五殿下。” “跪下。”,向来温和的魏之遥突然变了态度。 虞笙笙微微一愣,随即双膝跪地,恭敬道:“虞笙笙拜见五殿下。” “今后有何打算?”,魏之遥冷声问道。 无魏之遥的命令,虞笙笙不敢擅自起身,伏在地上回话。 “虞笙笙打算在这里再等三个月,若慕将军还不回来,还请五殿下将奴籍还给虞笙笙,让我去塞北流放之处陪父亲。” 少了往日的随和,今日的魏之遥身上透着皇子的威严,淡漠的眸中有种未知的阴霾在隐现、翻涌。 那种眼神,虞笙笙在慕北的眼里也曾见过。 魏之遥的母妃与慕尚书是姐弟,当年因为父亲陷害,魏之遥的母妃血书一封,一命换回了慕氏家族其他人的性命。 若论对虞家的恨意,魏之遥想必不比慕北少。 “若不是当初慕北要收入你府当奴......”,魏之遥扇着折扇,冷幽幽地哼笑了一声,“本王早就把你送到官窑子里去了。” “之前本王帮你入宫见虞箫箫,也只是看在慕北的面子上,如今......” 魏之遥唰地一下合拢了扇子,垂眼睥睨着她。 “虞笙笙,你的好运,怕是要到头了。” 虞笙笙仍跪在那里,神色淡定地望着地面,脸上并没有因为魏之遥的话而泛起波澜。 “几日后,本王便会派人送你去官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今的五皇子,莫不是要在我婉爷的地盘,逼良为娼?” 沈婉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清脆爽朗的嗓音赫然打断了魏之遥的话。 她不失礼数地朝魏之遥抱拳作揖,“臣女拜见,五殿下。” 魏之遥礼貌颔首。 “虞笙笙是罪臣之女,本王依法处罚,怎能和逼良为娼四个字挂钩?” 沈婉一身红衣英姿飒爽,即使面对魏之遥,亦是士气不减。 她不拘小节,也不太把魏之遥放在眼里,走到太师椅前,甩袍而坐,同魏之遥理论了起来。 虞笙笙跪在一旁,心里难免替沈婉捏把冷汗。 未在都城被皇权浸染过的女子,怕是还没真正见识过这些握有皇权的人,冷血起来连兄弟手足都不在话下。 更别提她一个大将军之女,尊卑有序,岂容她这般造次。 只听沈婉扬声道:"据臣女所知,慕将军已经将虞笙笙归为府上的奴婢,那她此时的身份就不再是罪臣之女。行事要趁早,五殿下这后反劲儿,可就没意思了。" 合拢的扇子,又被魏之遥唰地一下展开,一如他心中迸发的愤怒。 若不是要拉拢沈大将军归于自己麾下,魏之遥岂会对沈婉这般忍让。 “那沈小姐觉得如何才算有意思呢?” “把虞笙笙留给我沈府,正好府上缺个侍女。” “不,是我武尚景缺个媳妇。” 又是一身红衣的武尚景从门外也蹿了进来,他步履轻快地走到虞笙笙身前,一同给魏之遥行了个磕头的大礼。 “副将武尚景拜见五殿下。” 在大汤国有个规矩,臣子仅向当今圣上行跪礼,其它皇子皆无资格接受其它朝臣的跪拜。 武尚景突然来这招,弄得魏之遥背后直冒冷汗。 很怕被人瞧见,再传到圣上耳朵里,毕竟当年密谋造反的罪名才摆脱,再来一次,怕是要归西。 魏之遥被气得面色铁青,当即收了扇子。 “都起来吧。” 说完,随即甩袖悻悻离去。 魏之遥被气走了,沈婉这才缓过神儿来,她砸吧砸吧眼睛,看着武尚景。 “阿景,你刚才说......你缺个啥?” 第88章 笙笙在等他,挡他者杀 武尚景耳朵红得要滴血,未能正面回答沈婉的话。 他挠了挠额角,羞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虞笙笙。 “笙笙姑娘,方才一时情急,便说了浑话,勿放在心上。” “什么浑话。” 沈婉走到二人身前,神情甚是认真,“在我婉爷看来,是顶顶好的话。” “笙笙姑娘,阿景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你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若是能嫁给阿景,那便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沈府,谁都带不走你。更何况,做副将夫人可比女婢、侍女要强多了” 再不打断,怕是要聊到嫁娶事宜上了。 这若是被慕北那个疯子知道了,就算是命丧黄泉,估计也要气得杀回来了。 虞笙笙紧忙对两人俯身作揖,委婉回绝道:“方才二位替我解围,笙笙在此谢过武副将、谢过婉爷。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况且我暂时并无嫁人的打算。” “笙笙姑娘。” 沈婉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浮出几分落寞。 她垂下眼帘,遮掩微微泛红的眸底,连说出的话也带着些许忧伤的调调。 “慕大哥不在了,你以后无依无靠,若是愿意,沈府愿意收留你。毕竟慕大哥那么......喜欢笙笙姑娘,我婉爷也想对他喜欢的人好。” “是啊,笙笙姑娘,你留下来吧。”,武尚景目光恳切。 虞笙笙浅笑不语。 ...... 夜里。 虞笙笙躺在慕北的床上。 床铺和竹枕上还残留着慕北的气息,只是一天比一天淡。 她手里紧握着那盒装有耳饰的盒子,凝视着屋内明灭跳跃的烛火,眼睛缓缓地眨着。 时间就像是被无限放大,没有慕北折磨的日子,日子竟然会无趣得这般漫长。 “慕北,你到底在哪儿?” “你再不回来,我就不等你了。” 同样无月的夜。 素月国,齐渊世子府。 百名持刀侍卫围堵在慕北的房前。 一身玄衣长袍的慕北赤手空拳,迈着有力稳健的步子,朝着那百名侍卫不紧不慢地逼近。 猛然间,身影飞速闪过,慕北出其不意,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夺过了一把长剑。 他消失这么久了,以虞笙笙奴婢的身份和立场,很难继续留在沈府。 慕北害怕虞笙笙等不起,早就离开了南州城,从此天涯海角,想寻她都难。 没有虞笙笙的日子,黑暗凄冷,难熬至极。 他想念那双永远澄澈清润的眸眼,想念那张比蜜还要甜的笑,想念那张粉白洁净的脸颊,想她生气时闷闷不乐还故作高冷的倔强样子,想念与她亲密时温热的呼吸和细滑如玉的肌肤,也想念她在耳边的喃喃细语...... 慕北想得快要发疯,他已经有四个多月未看到他的兔子了。 今夜,就算是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也要离开齐渊世子府。 寒光飞闪,在半空中划过数不清的弧光。 身后一具具尸体倒下,玄色衣衫被鲜血浸湿,慕北眼尾泛红,脸上满是血渍,在那点点血珠的映衬下,俊美妖艳的他俨然成了一个杀疯了的玉面修罗。 他笑容扭曲阴鸷。 轻蔑地扬声道:“今夜,挡我者死。” 剩下的几十名侍卫腿脚虚软,持着刀纷纷向后退着步子,谁都不想再冲上前去,成为慕北剑下的亡魂。 远在长廊观望的齐渊世子终是沉不住气了,紧忙同身后的手下吩咐了一句。 “下网,莫让本世子的人跑了。” 悠长的口哨声在夜幕之下响起,顷刻间,一个巨大的天网从头顶落下,那早就埋伏在四处的侍卫,迅速飞跳收网,并用粗重的铁链将慕北捆绑束缚,让他完全没有反抗挣脱的余地。 慕北如同被困住的猛兽,杀红的眼怒睁,健壮的手臂不停地尝试着挣开身上的绳网和铁链,然而皆是徒劳。 齐渊世子神色惬意地来到慕北身前,双手抱在胸前,闲庭信步地绕着慕北打转,并摇头砸舌。 “慕北兄,你伤还没彻底痊愈,就这么折腾自己,可是心疼了本世子。要知道,为了医好你的伤,我可是用了很多名贵草药的,恩也不报,就想一走了之,太不厚道了,你们大汤国的人都这样吗?” 慕北额头、脖颈、手臂青筋暴起,健硕结实的肌肉似乎也要因暴怒的情绪,将身上的衣服撑爆、挣裂。 他眸光如冰杵,咬着牙根,怒目看着齐渊世子。 “放我走。” 齐渊世子耸了耸肩,带着一种少年的调皮和顽劣。 “我舍不得,你走了,我去哪儿找你这样惊才绝艳、武艺超群的男子。反正素月国里,本世子是没寻到过。” 齐渊世子走到慕北面前,俯身蹲下。 他拿出原属于慕北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 拔开刀鞘,薄如秋水的刀刃在夜里泛着寒光,吹毛断发的锋刃轻轻一碰,困住慕北的绳网便断了一寸。 齐渊世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着劝起了慕北。 “慕北兄,你挣扎也是无用的,还不如乖乖从了本世子。毕竟,在这素月国,除了我父王和母后、兄长,没人可以伤到你。你若跟了本世子,便可尽享锦衣玉食和无尚的权力,不好吗?要知道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 齐渊世子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了许久。 慕北闭眸沉默,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因方才的打斗,再次扯裂,疼得身上冷汗涔涔。 再健壮的人也抵不过这样的折腾,慕北强撑了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笙笙......” “别走,等我。” 昏迷中的慕北不停地唤着虞笙笙的名字。 齐渊世子手撑着额头,侧卧在对面的美人榻上瞧着他,听到他唤了无数遍的名字,难免有些烦躁恼怒。 “甚是好奇,虞笙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比本世子还有魅力?” 旁边的侍女低头回道:“世子美艳绝伦,是世间少有的妙人,就是女子都要逊色几分,定是这外邦人不识抬举,不懂何为美。” 齐渊世子点了点头,自恋地表示赞同。 “嗯,有可能。” 他盯着慕北俊美无俦的侧颜,又端详了片刻。 “不过,本世子倒是想去大汤国瞧瞧。顺便看看那个虞笙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把慕北兄这样惊艳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连本世子的美都不放在眼里。” ...... 大汤国,南州城。 茶肆。 “笙小哥儿,最近可写了什么新话本子没?” 一身小厮打扮且带了帷帽的虞笙笙,刚迈进到茶肆,就被说书先生和茶肆老板给拉到了雅阁。 “上次的霓裳女与书生的故事,大卖呀。” 茶肆老板殷勤地给虞笙笙添茶倒水, “不瞒你说,以前我这店里来的大多是男子,可自从笙小哥儿那话本子进来后,店里就多了些年轻的女子和妇人,大家都特爱听霓裳女和书生的爱情故事。” 说书先生也难得地插了一句,“是啊,只是大家最近都听腻了,要听新的。” “对对对对。” 富得流油的茶肆老板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推到了虞笙笙的面前。 “这是效劳笙小哥儿的,麻烦您,快点写个新本子吧。” 虞笙笙没有半点推拒的意思,当即收下。 她要留在这里等慕北,人要活,日子要过,就必然少不了银子。 “那是当然,今日小笙就给二位带来了新本子。” “好好好,快,给我瞧瞧。”。茶肆老板急不可耐。 说书先生与茶肆老板从虞笙笙手中接过一沓白纸黑字的纸张,只见第一页写着话本子的书名。 "将军大人的掌心娇?" 虞笙笙点头,帷帽垂纱下,她浅笑嫣然。 "对,将军大人的掌心娇,希望各位能喜欢。" 第89章 同浴 又是一年深秋来到。 慕北战死消息传来的那时,正是中秋佳节前后。 这一晃月余过去了,竟到了虞笙笙与慕北去年重逢的那个日子。 虞笙笙同青竹去晋州的那片地域,又寻了一遍,同样是失望而归。 马车碾过南州城的石板路,朝着沈府的方向缓行。 到了沈府门口,青竹请示道:"笙笙姑娘,我想去给小翠姑娘买些东西,不知......" "当然可以,你本就是慕将军的暗卫,做什么事没必要请示我。" 青竹却仍有所坚持。 “那不行。慕将军曾授令于我青竹,一要保护笙笙姑娘的安全,二他不在时,凡事都以笙笙姑娘的安排为主,有事要先向姑娘请示。” “可是我没银子付你。” 青竹这样好身手的暗卫,她虞笙笙现在可是雇不起。 “无妨,之前将军已经预付了我一年的银子,再说,主仆一场,就算将军真有不测,我也愿意替她护你安全,直到姑娘找到安身之处,毕竟,这也是将军亲口交代过的。” 原来慕北早已将一切安排周全。 虞笙笙颔首行礼。 再花哨的言语,此时用来表达谢意,都是苍白无力的。 有些事,是要用心去记的。 虞笙笙转身跨进沈府的大门,心里空落落的,哀伤与思念如潮水般再次汹涌而至。 再找不到慕北,她可能真的就要放弃了。 刚回到沈府的西院,沈婉的丫鬟小翠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笙笙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小翠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听府门的护卫说你回来了,我就赶紧过来找你。” “何事这么急?” “慕将军回来了!” 秀眉紧蹙,虞笙笙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美目圆睁,确认道:“你说,慕将军,回来了?” 小翠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对,慕将军回来了,就在东院,正和沈大将军说话呢,还带了个特好看的美男子回来。” 扯掉头上碍事的帷帽,虞笙笙转身就朝沈府的东院狂奔而去。 一道道月门,一条条石子铺就的路,九曲回廊也折了又折。 从西院到东院,短短的一段路,虞笙笙却觉得跑了许久,忐忑的心紧缩着,脑海里浮现出见到慕北时的各种画面。 她多怕这又是一场虚无的梦。 梦一醒,她又回到了那张冰冷的床上,岑寂的屋子里只她一人。 然而,当她冲到花厅门前时,一眼便从众人中瞧见了他。 冷白的脸,狭长微挑的凤眸,还有笑起来透着几分凉薄阴冷的薄唇,她昼盼夜盼的慕北,真的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有着无形的默契。 虞笙笙的还未迈进花厅,连慕北的名字都没喊一声,慕北就像是心有感应一般,缓缓掀起幽戾深邃的凤眸,侧头朝花厅门口望来。 四目交错,凤眸中的幽戾退散。 眉头冲着少女轻轻挑了一下,光芒流转间,自是万千柔情。 两双漂亮的眼睛牢牢地望着彼此,唇角皆不自觉地上扬,勾出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和欢悦。 慕北不顾他人的目光,应该说,是他向来不在乎他人怎么看他。 除了生死,这辈子,对他最重要的,便是仇人的女儿虞笙笙。 很讽刺,不是吗? 偏偏他甘之如饴。 重逢的喜悦压制了所有的理性,慕北毫无顾忌地,起身大步来到花厅外。 双手捧起虞笙笙的脸仔细地瞧着,视线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她穿的还是那身月白色的小厮长袍,带着他送给她的发簪,双眼重新有了光,一切都还是他走时的那个样子。 “我回来了。” 虞笙笙点头,一对狭长深邃的酒窝甜美如蜜。 “我等你好久了。” “对不起,回来的路,有点长。” 不顾身后那些人的目光,就像儿时抱她那样,慕北双手捏在她的腰肢,轻轻用力一举,就将虞笙笙高高抱起,便朝着西院走去。 虞笙笙倒是惊得叫出了声。 花厅里坐了好几个人,具体有谁她刚才倒是没注意,想必沈老将军、沈夫人、魏之遥和沈婉他们也都在。 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行径着实不妥了些。 软香无骨的手紧紧地撑在慕北的肩头,她红着脸慌乱道:“大家都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看着又如何。” 而那些留在花厅里的人,亦是识相的没有去打扰。 唯有一起跟来的齐渊世子站在花厅门口,望着慕北抱着女子远去的身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那小厮就是虞笙笙?" 齐渊世子越想越不服气,一个小厮都比他这个世子有魅力吗? “那不是小厮,是慕将军的......心上人。”,武尚景走到齐渊世子身前更正到。 距离太远,齐渊世子也没怎么瞧清楚,只看到虞笙笙一身小厮装扮,就误以为她是个男的。 “本世子就说嘛,慕北兄同我是一种人。” 他目光挑剔地看着慕北怀中高高抱起的人,撇嘴咂舌。 “原来慕北兄是嫌我人高马大,喜欢这种小巧可人型的,啧,长得跟个女人似的,有什么好的。” 武尚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长得跟女人似的,虞笙笙她就是个女人啊。” “.…..” * 夜里。 虞笙笙欲要侍奉慕北宽衣沐浴。 “不用,我自己来。” 如今,慕北怎么舍得拿虞笙笙当奴婢使唤。 他褪去外袍和中衣,穿着一条亵裤,坐进了那热气缭绕的浴桶内,并朝虞笙笙伸出手来。 “进来,到本将军这里来。” 虞笙笙看着那狭窄的浴桶,勉强能容下一个半的人,摇头拒绝。 “太小了,两人坐进去很挤。” "过来,坐本将军腿上。" 慕北的目光和语气不容拒绝。 虞笙笙拗不过,便只好脱掉了外衫,穿着整套的中衣入了浴桶之内。 “又不肯脱了?” 慕北嫌弃地睨了下虞笙笙身上碍眼的中衣,直接抬手拔掉了上衣,好心地给她留了件小肚兜。 结实劲瘦的胸口、肩膀和手臂上挂着水珠,汇聚成流又顺着肌肤的纹理滑落,而那些狰狞的疤痕如数十条虫子嵌在慕北的肌肤里,每每看见都让人触目惊心。 虞笙笙看得心疼,忍不住抬手去抚摸着慕北身上新添的疤痕。 “疼吗?” 第90章 这里不亲下吗 “你不在身边的时候疼。” 慕北握住虞笙笙的细腕,欲将她的手挪开,“这些伤疤样子太丑、太恶心,还是别碰了。” “哪里恶心了?” 虞笙笙反手握住慕北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水声哗哗,她俯下身去,在慕北心口新生的箭疤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结实坚挺的胸膛因那两瓣温软的触碰,猛地一颤,肌肤也跟着漾起一片战栗。 健硕好看的身体,每一处都紧绷了起来。 “这里也是新添的?”,虞笙笙问。 “嗯。” 凤眸里的冷厉和阴鸷淡去,情欲如迷雾般迅速在墨瞳中弥漫开来,连简简单单的一声“嗯”,都带着点暧昧的情色调子。 如笋尖般细小的指尖,粉嫩柔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慕北身上的另一处刀疤。 刚刚愈合的伤疤,下面的肉芽还没彻底长全。 虞笙笙很怕弄疼慕北,触碰的每一下,力度都把控得极轻。 滑滑柔柔的,好像极轻的羽毛在肌肤上撩拨,又痒痒的,舒服得让慕北欲罢不能。 “这里也给你亲一下。” 虞笙笙抬眸,眼睛晶晶亮地瞧了眼慕北,开始轻轻地亲吻着他身上其他的疤痕。 慕北定定地凝视着虞笙笙,看着少女亲吻自己的身体,胸腔的起伏加大加快。 氤氲的水汽,昏黄的烛火,相映之下,虞笙笙周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晕。 她身上的肚兜已经彻底被水浸湿,紧紧地贴服在那曼妙玲珑的身体上。 偏偏她低着头,在他胸前蠕动,亲吻着那些疤痕,每触碰一处,肌肤都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时的,带着一阵阵酥麻的战栗在体内游窜,如千条河流归大海那般,最终流向汇聚于腹部。 逼仄潮湿的空间里,两人亲密无间。 每个动作都暧昧得让人想入非非。 慕北胸腔上下快速起伏着,从虞笙笙的指间抽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视线也随着少女的红唇一点点地在自己紧绷劲瘦的胸膛前移动,划过每寸肌肤,每道丑陋狰狞的疤痕。 少女的吻似乎有种魔力,她吻过的地方,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却比之前瞧得顺眼了许多。 “嗯......” 情动之际,他不由地发出沉闷的一呻吟,隐忍又克制。 “嗯......笙笙......” 慕北头不由地向后仰着,双腿带着身体微微向上顶了一下。 他咬牙克制着,忍受着胸前敏感处的异样,被湿滑安慰过的那里,酥痒难耐,好像唤醒了潜伏在体内的小虫子一样,催情又动欲。 “怎么了?” 虞笙笙抬起秋水潋滟的水眸,柔声疑惑道:“可是我弄疼你了?” 慕北摇了摇头,勾起虞笙笙的下巴,俯首吻了一下,然后用额头贴在她的唇瓣上,一下下地蹭着。 他喘着粗气,声音有些暗哑,“没弄疼我,是你刚才......吻了错地方。” 虞笙笙仔细瞧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吻在了...... 她抿着唇,也不知道是浴桶里的水太热,还是感到丢人害羞,粉白的脸颊红扑扑的,微微有些发烫。 “对不起,一时没看清。” 慕北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掌心贴在虞笙笙脸颊上细细抚摸,并一脸宠溺地与她目光对视。 “我很喜欢。” “笙笙,慕北哥哥好想你。” 慕北的唇在虞笙笙的脸颊游走,若即若离,并不停地轻声喃喃,道出这几个月来的相思。 “我想你的眼睛,想你笑时的样子,想你可以当茶盏的酒窝,想你说话时的声音,想你生气时的样子,想你如白瓷般的肌肤,想你一捏就红的腰肢,还想你被我安抚时的低吟......笙笙,慕北哥哥好想你。” 虞笙笙骑坐在慕北的腿上,双手回捧着慕北那张冷白俊美的脸,也回应着他,亲吻慕北那好看的五官。 “我也是,想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狭长的凤眸、高挺的鼻梁、灿若桃花的红唇,还有如同匠人手下精美雕刻般的下颌,还有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虞笙笙一处不落地都亲吻个遍。 慕北闭着眼,仔细感受着每一处贴上了的温软。 他就像个小奶狗,乖顺地任由少女安抚、宠爱着。 水汽在他的脸上凝结滑落,反倒为那张冷白俊逸的面庞,增添了几抹平日里少有的温润。 过往黑暗的几年,他孤身一人。 风里来雨里去,尸山血海,无牵无挂。 生死于他,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根本无所谓畏惧。 可如今,他提剑杀敌时,心里念着的却是虞笙笙。 坠入山涧,濒死之时,想的也是虞笙笙。 慕北无时无刻都记得,有人在等他回家,他若是死了,虞笙笙就要成为别人的了。 他怎么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虞日重的女儿,他少时抱过哄过的女子,现在让他爱入骨髓的女子,怎么能让其他男人得了去。 以前虞家只是欠了慕家几条命,可现在,虞家的二千金却是把他的心都给偷走了。 欠了他这么多,她虞笙笙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想她是有的。 可他慕北,却没有了。 “笙笙,虞家是慕家的仇人,我不能娶你,也给不了你任何的名分。”,慕北突然道。 虞笙笙的亲吻突然顿住。 一双美眸睁得又大又圆,挂着水汽的睫羽微微颤动,弄得细小的水珠凝聚,滴落在了浴桶的水中。 “我知道。” “那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那你会娶其他女子为妻吗?” 慕北深深地沉了一口气,将娇小香软的少女拥入了怀中,贴在她耳边低声回道:“这个答案,我用一生来回答你。” 虞笙笙点头:“好,用一生回答我。” 山盟海誓,有何用? 一万句甜言蜜语,也抵不过一个实实在在的行动。 宽大炙热、却又微微带着茧子的手覆在虞笙笙的背后,轻轻地抚摸揉捏着那一碰就会红的肌肤,一下一下地,力道不轻也不重。 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层肚兜,可少女胸前的香软却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慕北头埋在虞笙笙的颈窝处,灼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虞笙笙的耳边和侧劲上。 他轻声笑着,笑声中带着点小恶劣。 “笙笙,有个很难受的地方,你还没亲。” “哪里?” “你说呢?” 慕北握着虞笙笙的手,探入了水下,“这里,难道不该给本将军安慰下吗?” 虞笙笙秀眉紧拧,另一只手当即捶在了慕北的胸口。 那小拳头力道虽不重,可捶在刚刚愈合的伤口上,疼得慕北倒吸一口凉气。 他捂着伤口,闷声喊痛,额头上激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 虞笙笙瞧着心疼,却忍住没开口道歉,谁让慕北跟她这般孟浪,断不能轻易着了他的道。 慕北握紧虞笙笙的拳头,递到嘴边,轻轻啃咬以示惩罚。 湿滑的触感,传到心头痒痒的,虞笙笙挣扎收回拳头,却又被慕北紧紧地攥在掌间。 “笙笙,今晚一起睡,好吗?” 第91章 要么杀了她,要么送她走 虞笙笙正与慕北你侬我侬之时,忽听屋外有人来传报。 “慕将军,我们五殿下请您去住处一聚。” 旖旎缱绻的氛围,如同水中的泡泡,轻轻一碰就破。 慕北沉了一口气,亦是感到扫兴。 可魏之遥大老远从都城赶来,是为他慕北而来。 然而他今日回到南州城,未曾与魏之遥好好坐下来聊几句,于情于理,都有失礼数和情意。 慕北在虞笙笙的额头上重重落下一吻,又掐了下她的脸蛋儿,鼻尖碰鼻尖地哄着她。 “我去去就回,躺在床上等我。” …… 夜色沉沉。 去往魏之遥暂住之地的路上,慕北同随行侍卫问了一句。 “素月国的齐渊世子呢?” “回将军,五殿下已将其安置妥当。” “嗯。” 半柱香后。 魏之遥暂住之处。 “为你能活着回来,今日要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慕北与魏之遥对酌闲聊。 魏之遥问什么,慕北就言简意赅地答一句。 他摆弄着桌上的酒盏,分明是人在这里,心思还留在沈府虞笙笙那边。 见慕北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魏之遥展开了折扇,目光沉沉地瞧着他。 事到如今,魏之遥认为也是时候同慕北摆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了。 他摇着折扇,抿了口酒,言辞之间多了几分责备。 “一回来就抱着女人跑了,连我这千里迢迢,为寻你而来的表兄,都不多瞧一眼。”, 酒盏重重地放在桌上,清脆的声响,打破先前融洽的氛围。 摩挲酒盏的手顿住,慕北慢悠悠地掀起眼帘,觑了一眼魏之遥,瞧出了他神情中的不悦和恼怒。 遂浅笑揶揄道:“两个大男人,要瞧几眼才算够?” 魏之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空气如同凝固,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修长的指尖无聊地敲起酒盏,慕北试图用那叮叮当当的声响,打破两人之间少有的对峙和沉默。 “慕北,本王劝你,勿要再自欺欺人。” 慕北闻言,凤眸微挑,“五殿下是何意?” “本王一直以来,都认为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可在虞笙笙这件事上,你却让我很失望。” 魏之遥面色凝重严肃,有着皇室之人自带的冷傲和威严。 “本王觉得有必要警告下你,别忘了,虞笙笙是虞日重的女儿。你口口声声说,把她放在身边折磨报复,可你看看,现在你是什么样子?” “慕北,就算你不念我母妃当年的牺牲,也该想想你父母、兄长和慕蓉是怎么惨死的。我看你现在是被虞笙笙迷昏了头脑,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展开的扇子猛地折回,唰的一声,魏之遥压抑许久的愤怒情绪,也展露到极致。 而慕北却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花枝灯的烛火映在那魏之遥的眼底,摇曳跳跃,一如他心中隐忍了多年的仇恨。 魏之遥紧皱着眉头,仍端着最后的体统和文雅,同他苦口婆心地劝着。 “慕北,你玩女人,本王无可厚非。” “可本王看你现在,分明是对那丫头走了心。”,魏之遥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已经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了。” “我承认,对虞笙笙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慕北回得坦然,“但她是无辜的。” 魏之遥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无辜?我母妃难道不无辜吗?你母亲和慕蓉不无辜吗?” “难道,你跟虞笙笙卿卿我我之时,就没想过在黄泉之下的亲人吗?她是虞日重的女儿啊,那个帮助魏修己夺得储君之位的吏部尚书,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你怎么可以…….” 情绪冲到了顶点。 魏之遥步步紧逼,句句高亢强势。 每一句都像是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慕北心里最薄弱的那一处。 骨节发白的手背青筋暴起,手中的酒盏被慕北捏得粉碎。 碎裂的瓷片扎进他的手心,血珠迸出,说着掌纹流淌。 “慕北,虞笙笙不是你该爱的人,更不是你能娶的人。” “堂堂慕将军,爱上仇人的女儿,整日同床共枕,没心没肺地颠鸾倒凤,多可笑啊,慕北” 魏之遥轻笑了一声,笑声刺耳无比。 情绪悉数发泄,魏之遥的语气也平和了几分。 他冷声命令道:“要么把虞笙笙杀了,要么把虞笙笙送走,这两条路你二选一。” 慕北倏地抬眸,目光锐利如锋,“不可能。” “你说这话,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和我母妃吗?” 魏之遥彻底被激怒,猛地起身,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向慕北的脸上。 慕北没有躲开,更没有还手。 任凭魏之遥一拳接着一拳,打得他唇角都流出血来。 魏之遥说的是对的,那才是对待仇家该有的态度,可是他慕北没能守住自己的心,没能做到。 他也希望有人能一拳将自己打醒,结束与虞笙笙的这场荒唐。 慕北被打倒在地,随即又被魏之遥揪着衣领提了起来。 “慕北,别忘了,你和我要走的路。” “你最好自己主动把虞笙笙处理掉,别逼本王出手。” 慕北抬起手背将嘴角的血债擦净,执拗且坚韧地回绝。 “我慕北这辈子非虞笙笙不可。” “.…..” 魏之遥揪着慕北的衣领不放,与他近距离地对视着。 空气静默了一瞬后,魏之遥面色陡变,忽然笑了起来。 “慕北,你离都城半年多了,怕是不知道我父王,最近甚是怀念箫贵妃呢。” 抓紧衣领的手松开。 魏之遥替慕北整理被他弄皱的外袍,还替他拍打身上沾染的浮尘。 他意味深长地继续道:“据宫里的太监说,我父王倒是曾问过,虞笙笙是不是与箫妃有几分相似?” 慕北面色冷凝,凛冽的黑眸目光陡变,浮现出了少有的恐惧和慌乱。 魏之遥见状,唇角的笑意更盛。 “还有,魏修己惦记了虞笙笙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一个不睡到美人誓不罢休的那种人啊。现在都还惦记着如何把虞笙笙纳入东宫。” “慕北,你以为虞笙笙能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吗?狼那么多,小白兔就一只啊,你怎么护得过来?” 被茶盏刺破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滑落。 魏修己的那几句话,就像是巫师的咒语,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底气,反而将恐惧和痛楚注入了他的体内。 第92章 一切听将军安排 魏之遥拍了拍慕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慕北,这天下之大,聪明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喜欢仇人的女儿呢?” “除了虞笙笙,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本王都会给你找来。” 魏之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随后从慕北身旁绕过,离开之前又同慕北警告了几句。 “你若不带感情,无论你同虞笙笙做什么,我都不管。” “但,以虞笙笙的身份,他若让她嫁入慕家,我会替我母妃不值。所以,我魏之遥会第一个反对。劝你悬崖勒马,若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想个法子。” “姑且不论你我如何拉拢沈大将军,别忘了,百善孝为先,你对虞笙笙动心,就是对父母的大不孝。别告诉本王,你还想让慕家的子嗣流着仇家的血,那真是荒天下之大稽。” 魏之遥冷笑一声,踱步而去。 慕北无力地瘫坐在桌前,独自一人坐了许久。 被瓷片割破的手指不停地颤抖,鲜血仍一滴滴地流着,落在他那身藏青色长袍,晕染开一片片深色的花来。 慕北丝毫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脏如刀绞般疼。 魏之遥说的,又何尝不是他自己苦恼的。 他与虞笙笙这样,以后如何到地下去见亲人。 慕北向来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即使被天下人耻笑,只要他慕北愿意,就没人能左右得了他。 可他唯一的心结,就是家人。 他不能做有愧于慕家的事,不能忘记他们吃的那些苦,受到那些非人待遇。 同虞笙笙重逢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湮灭了他那仅存的半点理性。 回想当初,还是他慕北高估了自己。 原以为把仇人的女儿放在身旁折磨、侮辱,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可事与愿违,他现在如同被反噬了一般,受到折磨的却是他自己。 或许,从重逢的那夜起,从他用剑挑起虞笙笙的下颌,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起,他的那颗心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只是他后知后觉罢了。 两难的境地,慕北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心乱如麻。 再想到魏之遥说的话,慕北更是心慌意乱。 待回到都城,太子和当今圣上随时可能利用高高在上的皇权,将他的笙笙抢走。 而魏之遥不仅会袖手旁观,搞不好,还会主动帮他们将虞笙笙夺走。 如墨般幽深的夜幕下,慕北面无表情地向沈府的方向迈着步子,任凭手心上的血一点点地流着,直到伤口血块凝结。 回到他与虞笙笙的院子里,卧房的烛灯还亮着。 慕北步子极轻地走进屋子,在床前坐下,此时虞笙笙已经睡着了。 流血的手不敢去碰她,很怕弄脏了那张清丽洁白的脸。 熟睡中的虞笙笙乖乖巧巧的,可人无比。 纤长的睫毛,白净粉嫩的脸颊,微微嘟起的红唇,就连头发丝都是他慕北喜欢的样子。 慕北唇角微微扬起宠溺的弧度,可刚扬起,又瞬间落了回去。 他没有资格快乐。 没有资格娶自己喜欢的人为妻,就连喜欢虞笙笙这件事,都是一个错误。 这就是他慕北的一辈子吗? 虞笙笙睡得很浅,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冷松香,还感到一丝凉气。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瞧见慕北坐在床边,正在瞧着她。 “将军回来了?” 她莞尔一笑,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想要抱紧慕北。 刚靠近,就发现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渍,拿起一看,掌心里还有碎瓷片扎在里面。 “怎么又受伤了?” 睡意顿时全无,虞笙笙心疼得很,紧忙下床,拿来药膏和绷带。 虞笙笙坐在榻边,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替慕北处理着伤口。 她对着他的手心呼着气,并用镊子夹出那些扎在伤口里的碎瓷片。 “你去见五殿下,怎么还会受伤,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受伤了,也不知道及时处理下,多疼?” 她一边忙活着,一边念叨着,并未留意到慕北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氤氲着多少的无奈和痛苦。 “笙笙,你想虞日重吗?”,慕北语气低沉暗哑,有些无力。 虞笙笙身体僵在了那里,抬头看向他,有些迷惑。 “当然想。” 她低头继续替慕北的手上药膏,并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送到塞北极寒之地,也好过让虞笙笙被皇宫的那父子强占了去。 终使心中百般不舍,在魏之遥成就大业之前,他慕北都不能将虞笙笙留在身边。 那之后,他慕北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呢? 慕北深吸一口气,斟酌再三,还是忍痛说出了他的决定。 “等南州这边的仗打完,回到都城后,我就放你走,到时派人送你去流放之地,成全你父女二人团聚,永远不要再回都城。” 慕北表情严肃,语气中亦是没有半点的戏谑或试探之意。 上药的手停在了那里,虞笙笙低下头,只觉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撕心裂肺般地疼。 喉咙发紧,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就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咽了咽喉咙,将泪意强咽了回去,抿唇低头,继续给慕北上药包扎,也算是以此掩饰自己的情绪。 早已与慕北达成默契的虞笙笙,并未再多问一句。 她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五殿下今日同慕北说了什么,也清楚慕北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缓了缓情绪,虞笙笙攸地抬起头来。 她看着慕北,浅笑嫣然,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一切任凭将军安排。” 第93章 虞笙笙主动亲他 “我自己来,你回房休息吧。” 受伤的手抽回,慕北垂头忍住不去瞧虞笙笙,自顾自地缠着手上的绷带。 暖黄的烛火映在他冷漠的脸上,使得狭长浓密的睫羽在眼睑落下两弧阴影,遮掩着他眼中的情绪。 屋外,秋蝉凄切。 屋里则鸦雀无声,几乎可以听到灯烛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噼啪声。 气氛沉闷无比,并向四周扩散。 虞笙笙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房门前,却又停在了那里。 她转身看向坐在床榻边的慕北,从未像此时觉得他的身影孤寂又可怜。 拨开记忆的浮尘,脑海里浮现的大多都是慕北对她的好,还有他留给自己的遗书,以及那对红玛瑙耳饰。 慕北身上背负的责任和使命,要比她虞笙笙多得多。 无形的道德枷锁束缚着他的腿脚,只要他一时忘记本分,那铁链就会动一动,扯一扯,将他拉回原位。 既然慕北无法迈步向她走来,那她虞笙笙为何不能主动走向他呢? 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吗? 明知道这是一场无法给予承诺、不会开花结果的豪赌,她虞笙笙也要此生无悔,轰轰烈烈地与惊艳她的人恣意地爱一场。 至少在他们分开前,她要跟他好好的,留下美好的记忆。 对的。 她虞笙笙决定的事,向来是不撞南墙,心不死。 “还是我来吧。” 虞笙笙重新回到慕北身旁,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绷带,一圈缠一圈,最后系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因虞笙笙站在床前的脚踏上,那娇小的身材竟也比慕北高出半个头来。 慕北不得不地抬头仰视着她,然而她逆着烛光而站,脸上的神情被阴影遮盖,昏暗得让人瞧不出喜怒来。 “不是让你回房休息吗,本将军刚才说的话,是听不懂?” 慕北的语调平缓,可语气却冷漠又疏离。 虞笙笙颔首,一副不以为然的语调。 “听懂了。但是,回房睡觉前,有件事必须得做,不然我会整夜难受睡不着。” 慕北凤眸微眯,“何事?” 虞笙笙捧起慕北的脸,不给慕北半点反应的机会,直接俯身贴住了慕北的唇。 她轻轻含住了慕北下唇,舌唇轻吮,放开,再含住他的上唇,轻轻抿揉。动作虽然仍有些生涩,却比第一次在长公主府的那次初吻,要娴熟得多。 慕北心脏猛缩,内心像是撞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掺杂,复杂不清。 明知该拒绝、该与虞笙笙划清界限,却又贪恋有关她的一切,舍不得将她推开。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阖眼仰首感受着虞笙笙的亲吻。 对亲人的负罪感和对虞笙笙倾慕,这两种情感在他体内冲击对撞,让人宛如坠入云端,天旋地转而不知所措。 他该怎么办? 根本没人知道,他有多渴望身前这个女子。 为何她偏偏要姓虞? 虞笙笙亲吻的时间明明很短,可在慕北的感知里却格外漫长,漫长得他能清清楚楚地记住她每一个亲吻的动作,丁香小舌划过每一处给他带来的悸动。 虞笙笙收回了唇,捧着慕北的脸浅笑嫣然。 只是她逆着光,慕北并不能分辨她脸上的酒窝有多深。 “慕北哥哥,这是我虞笙笙主动亲的你,慕伯父他们怪不到你头上。冤有头债有主,我亲的你,让他们来找我虞笙笙来算账好了。” 说完,意犹未尽地又啄了下慕北的眉眼。 “更深露重,将军早些歇息。” 慕北想哭又想笑,嘴巴徒劳张合,半晌未能说出话来。 他养的兔子,竟然自己蹦到了他的怀里。 他养的兔子,总是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事,说出意想不到的话来。 他养的兔子,正在用她的方式,爱他、安抚他。 ...... 次日。 赶在慕北出门前,虞笙笙早早起床,洗漱打扮了一番。 屋内的铜镜里,少女换下月白色小厮的衣袍,转而穿上了一身墨绿色的襦裙。 简洁的单螺髻上插着慕北送的发簪,额前耳鬓碎发自然垂散,耳朵上坠着的便是慕北送给她的那对红玛瑙耳坠。 虞笙笙未施粉黛,浅浅涂了一层口脂,红唇便光泽水润。 她灵动出尘,眼波流转间,宛若天仙。 当她走到慕北面前时,肉眼分明地瞧见慕北怔在那里出了神。 “怎么,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穿女装,被迷晕了?”,虞笙笙调皮地同慕北开着玩笑。 而慕北看到那对耳坠,这才想起自己出征前,按军中规矩留下的遗物和信笺。 如他所料,虞笙笙肤色白皙,这对红玛瑙耳坠她戴起来,果然好看得紧。 那份送不出的礼物,送不出去的心思,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送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将军今日何时回来?” 即使未能等来慕北的回应,虞笙笙仍主动上前帮他穿上了藏青色武袍。 “今日和五殿下去晋州城安顿一下,可能要下午才能赶回来。” 拿来黑色皮制束带,虞笙笙走到慕北身前,双手穿过他的臂下绕到他背后,将慕北的窄腰环抱,最后将那束带服服帖帖地系在他的腰间。 身体之间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虞笙笙的额头也意无意地擦过慕北的脸颊和唇角,且触及分。 慕北攥紧发痒的手,凤眸沉沉地瞧着她,一言不发,唯有视线紧虞笙笙而动。 “那我们何时去晋州?” 虞笙笙一边吻,一边把慕北的武袍打理得板板正正,没有半点的褶皱。 “过几日直接去青州,等朝廷的援军到了,就出发。” 亲手替慕北戴好紧袖护腕后,虞笙笙打量了一番,这才算满意。 “穿好了,将军可以出门了。” 话音落,虞笙笙双手搭在慕北肩头,借力踮起脚尖,仰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慕北。 “将军早去早回。” 慕北鼻子猛然一酸,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了又紧,硬是压下了想将虞笙笙抱入怀里的冲动。 “嗯。” 草草地应了一声,慕北便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昔日的慵懒闲逸全然不见。 沈府门外。 魏之遥的马车早早就停在此处候着。 慕北跳进马车后,便阖眼靠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想起昨夜之事,魏之遥开口道:“昨夜本王言之过重,但也是好心提点你,勿要怪我。” 慕北打着包扎的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打,冷声回道:“多谢五殿下提醒,慕北自会妥善安排。” 魏之遥的马车刚离开沈府不久,素月国齐渊世子就带着两名侍卫,上门来寻慕北。 "你就是虞笙笙?" 齐渊绕着虞笙笙转了两圈,视线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个遍。 他咂舌道:“的确是貌若天仙,但是吗……跟本世子比,你还是差了些。” 虞笙笙双手叠放在身前,姿态摆得高傲又清冷,可还是被齐渊这大言不惭的一句自夸,弄得眉头蹙在了一起。 “不知齐渊世子来此有何事?”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慕北兄连昏迷时都记挂在嘴边。” 第94章 今晚,一起睡 “世子若是看完了,就请回吧。” 虞笙笙下了逐客令。 “那不行。” “我要在这儿等慕北兄回来,他答应过我,送他回来,就带我在南州城游玩的。” 齐渊世子转身进了慕北的房间,大喇喇地躺在美人榻上,翘着二郎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虞笙笙跟着进了屋,也没法赶他走,就远远坐在茶桌前打量起无赖齐渊来。 美人榻上,他一身绛紫色锦袍,玉带束腰,长发半束半披,盘起的发髻上扣着镶金玉冠,尊荣华贵一眼便知。 至于样貌嘛,也着实对得起他的自恋。 齐渊面如冠玉,眉清目秀。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竟比武尚景的桃花眼还要好看,起伏有致的唇形更是灿若桃花。 他若是男扮女装,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迷倒三千众生,也不为过。 只是,明明已过及冠之年,却是一副少年的骄纵性子。 风流不羁之间,带着极重的纨绔调调。 “笙笙姑娘......” “笙笙姑娘,听说那个齐渊世子......” 沈婉与武尚景同时赶了过来,一进屋便被虞笙笙的女子打扮,惊艳得合不拢嘴。 武尚景瞧了半晌,也愣了半晌,那笑容就跟在长在脸上似的,唇角始终勾着。 “笙笙姑娘,你女装的模样,真是好看得紧。” 沈婉亦是绕着虞笙笙转圈打量着,像个公子哥一般,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尖,不由地连连赞叹。 “慕大哥心悦于你,是有道理的。” 看着看着,沈婉难免有些泄气。 “看来,我要想嫁给慕大哥的愿望,是没希望了。” 美人榻上的齐渊世子听了,晃悠着二郎腿,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就凭你这个男人婆,还想嫁给慕北?” “你们都后边排着去吧,慕北兄终归是要成为本世子的人。” 虞笙笙听愣了,总觉得齐渊世子这话明显哪里不对头。 心中产生了个离谱的念头,她看向沈婉,又看向武尚景,只见着这两人都对她点了点头。 沈婉凑到虞笙笙耳边,小声嘀咕着。 “早间就听说素月国有一大艳闻,说是齐渊世子不近女色,有龙阳之好,这八成啊,是看上咱们慕大哥了。” 脑子里浮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吓得虞笙笙紧忙晃了晃头,将那些画面甩了个干净。 沈婉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笙笙姑娘,咱们得保护慕大哥,决不能让这个齐渊世子得手了。” 只是这齐渊世子甚是难打发。 虞笙笙在旁边观望,沈婉则拉着武尚景连哄带骗,废了大半天的口舌,齐渊都一动不动,硬要在这里等慕北回来。 时至黄昏。 落日余晖透过雕窗斜照而入,在屋内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虞笙笙、沈婉和武尚景围坐在茶桌前,动作一致地拄着腮,无奈地盯着在美人榻打盹的齐渊世子。 而美人榻的两侧,分别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时刻守护着他,让沈婉和武尚景都近不了身。 “齐渊世子?” 慕北一进到房内,便瞧见了这番景象。 闻声,齐渊世子腾地就从美人榻上翻了下来。 “慕北兄,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未等齐渊世子靠近,沈婉轻功起跳,瞬间就挡在了慕北的身前。 她拔鞘露出半个剑身,护在身前,威吓着齐渊世子勿再靠近。 “退回去,不得靠近慕大哥半步。” “就凭你?” 齐渊世子眼神不屑一顾,冲身后的两名侍卫使了个手势,沈婉便被两名侍卫的剑打得步步后退。 武尚景自然是见不得沈婉受欺负的,也凑上前去跟那两名侍卫打了起来。 扫清了障碍,齐渊世子这才走到慕北身前,带着满脸的委屈和不悦。 “慕北兄,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这个异国人,你得替我出口气。” “齐渊世子来此找慕某,是为何事?” 慕北直接岔开了话题。 他说着话,视线却睨向坐在那里看热闹的虞笙笙,见她安然无恙,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齐渊世子顺着慕北的视线觑了一眼虞笙笙,当即迈了一步,阻断了慕北的视线。 他眸子微眯,下颌微扬地瞧着慕北。 “慕北兄,过河拆桥可不是君子所为,你答应过本世子,送你回来,就陪我游山玩水的。” 慕北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耐烦。 “今日很忙,明日吧。” 他绕过齐渊,踱步来到茶桌前,随手拿起两个茶盏,转身一掷,便砸在了那两个彪形侍卫的后脑勺上。 噗通两声,那两人应声倒地,嘈杂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齐渊世子只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侍卫,视若无睹,看着慕北笑眼弯弯。 那弯起来的眸眼,带着三分的桃花意,连虞笙笙瞧了都要感叹一番,若齐渊世子真是个女的,她虞笙笙真是要好生嫉妒一番。 齐渊世子满心欢喜道:“不行,就今晚,慕北兄一定要陪我不醉不休。” “那慕某就备些酒菜,在这里招待世子吧。” 齐渊瞧了瞧慕北的床榻,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点头点得甚是痛快。 “也行。” 沈婉闻言,急得跑到虞笙笙身旁,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神示意。 “笙笙姑娘,快想办法拦着?这齐渊世子就没打什么好主意,听到没,不醉不休啊!” 虞笙笙听了却笑而不语。 慕北终究不是她虞笙笙的,所以,被谁抢了去又有何重要呢。 反正等到回了都城,慕北都会安排人把她送到塞北流放之地,费力费心去争抢又有何意义。 如今,能在一起的日子,她也是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开心一天是一天,好好喜欢他一天是一天。 ...... 月影婆娑,秋蝉切切。 齐渊世子说话不算话,吃完了酒,也没有打算走人的意思。 反倒是爬到慕北的床上,凹着腰身侧卧在上面。 在虞笙笙看来,竟有几分女人都要自愧不如的妖娆之态。 那齐渊世子面色微红,显然是喝醉了。 当着大家的面儿,他丝毫没有羞赧之色,一双风情氤氲的桃花眼望着慕北,声音有些倦怠道:“本世子醉了,今晚,我想跟慕北兄一起睡。” 慕北双手抱在胸前,瞧着床上的无赖,眼神幽沉又冷漠。 “武副将。” “属下在。” “给本将军拿根绳子来。” “......”,武尚景怔了一下,随即应声而去。 半晌之后,齐渊世子便被慕北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捆住了双手、双脚。 虞笙笙、沈婉等人瞧着,只觉得痛快,但也担心这样会不会惹怒了齐渊世子,引起两国之战。 谁知,那齐渊世子却是一脸的欣喜和享受,说话时眼睛都放光。 “慕北兄,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好刺激。” 虞笙笙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 慕北眼神不给齐渊世子一个,直接命那两个彪形侍卫,将他们的世子抬回了客栈。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仅剩下虞笙笙和慕北二人。 烛光摇曳,香炉袅袅。 虞笙笙拔下发簪,走到花枝灯前,挑了挑那些烛芯,屋子登时比方才又亮了不少。 穿着中衣的慕北坐在床边,定定地瞧着她,半晌,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解释了一句。 “我跟齐渊世子没什么,你别误会。” 虞笙笙抿唇憋笑,“知道。” “知道?”,慕北眼神探究。 “嗯,我一直都是相信将军的,将军不是说过嘛。” 虞笙笙转身,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 “除了我,别人都让你硬不起来,你硬不起来,那齐渊世子又岂能得了逞?!” 慕北凤眸微眯,悟了片刻,才听懂话中之意。 他冷嘶一口气,叹道:“虞笙笙,本将军真是小瞧你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 第95章 男人和银子,总得着一边儿 翌日。 天刚蒙蒙亮,齐渊世子又双叒叕地赶来沈府。 慕北未再推辞,信守承诺要陪齐渊世子在南州城游玩一日。 自前夜起,慕北便有意疏离虞笙笙,是以今日一行,便未带她一同出行。 齐渊世子来沈府时的动静大,尚未起床的沈婉听闻,草草换上衣服后,就赶到了沈府府门前。 正巧,虞笙笙刚刚送走慕北与齐渊世子乘坐的马车,转身就撞上了沈婉。 “慕大哥被齐渊世子带走了?” 沈婉不拘小节的,一边束着发髻,一边同虞笙笙确认着。 “是的。” “你怎么不跟着去啊?” 沈婉满脸的担忧,好像自家白菜要被猪拱了似的。 虞笙笙莞尔不语。 “不行,我不放心那世子,路上保不齐会对慕大哥动手动脚的,我得去看着点。” 束好头发,沈婉拍了拍虞笙笙的肩,便穿着那一身红色衣裙朝那马车追了上去。 高高的马尾在那纤细的腰背间甩动着,在、晨曦渲染下,沈婉的背影宛如一团炙烈的火焰,带着周身的光芒,朝着她心中的太阳勇敢奔赴着。 虞笙笙伫立在门前许久,直至看到那团火红上了马车,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而去。 她心情不好受,一颗心沉沉的,坠得一双腿都跟灌了铅似的,步子尤其的重。 那车子里坐着的,都是对慕北有心思的。 可她作为仇人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去抢呢,左右回到都城后,慕北也是要送她去寻父亲的。 虞笙笙相信,慕北说想同她相守一辈子,欠他慕家几条命,就让她生几个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再真的心,也禁不住现实的考验。 虞慕两家的血仇,是这辈子都是无法化解的,也是她与慕北跨不过去的鸿沟。 只待,各别两宽之时,在各自的彼岸,都能各自安好。 南州城四季如春,即使入了秋,白日里还是又闷又热。 慕北不在府上,虞笙笙无事,便又换回了小厮的打扮,带上帷帽,请青竹、小翠两人,一同去茶肆吃茶、听书。 “笙哥儿,你可来了,雅间里面请。” 茶肆老板一见虞笙笙来,甚是周到热情,即刻命店小二端来了上好的红茶和茶菓子。 今日的茶肆亦是座无虚席。 一楼的厅子新增了不少桌椅板凳,席间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先生讲着虞笙笙写的话本子。 故事刚好是霓裳女与书生的故事,讲的便是虞箫箫与慕平二人。 虞箫箫与慕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小便一起玩到大。 十岁起,他们被一起送到学堂,跟随夫子读书,自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慕平忠良淳厚,温文儒雅,与慕北不羁强硬的性子,恰恰相反。 是以在学堂里,也常常会被人戏耍捉弄,每每那时,虞箫箫都会跳出来维护他。 许是虞家女子骨子里都是倔强、不好惹的性子,虞箫箫及笄前,没少惹是生非,亦是家里让人头疼的主儿。 虞箫箫十五岁及笄那年,她与慕平暗许终身,誓要白头偕老,永不相离。 十六岁那年,慕家下了聘礼,只待一年后,慕平便要以十里红妆迎娶虞箫箫。 谁知那年除夕宫宴,虞箫箫一曲霓裳舞惊艳全场,也招惹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圣人,次年便被召入宫中承恩受宠。 许是虞笙笙对他们这段感情的遗憾,她将二人的结局改了。 冷宫那场那大火,虞箫箫没有死,而是逃出皇宫,与慕平一起浪迹天涯。 虞笙笙趴在桌上,侧头望着窗外,泪水一滴滴地,无声地流着,将衣袖濡湿了一大片。 她不由觉得可悲又可笑。 慕家的十里红妆,怕是这辈子,都进不了他们虞家的门。 “笙哥儿,最近可还有什么新话本子出来?” 茶肆老板打点完下面的生意后,又跑上来给虞笙笙送银子。 情场失意,钱场得意。 男人和银子,这两样她虞笙笙总得着一边儿才是。 还是银子最踏实,以后离开慕北,去流放之地同父亲生活,少不了银子。 虞笙笙抽了抽鼻子,借着帷帽垂纱的遮挡,紧忙擦干泪水,将桌上的大银锭子纳入囊中。 她故意粗着嗓子回道:“有,明后天就给您送来。” “好嘞!”,茶肆老板满脸堆笑,“那我今天就通知下各位客官,就是不知道,笙哥儿这次写的是什么故事呢?” “嗯~~~” 虞笙笙又抽了抽鼻子,扭头隔着帷帽的垂纱看了眼窗外。 外面艳阳高照,远处青山如黛,绿水如茵,慕北与齐渊世子正玩得开心吧。 灵感在脑中一闪而过,虞笙笙有了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手拢在嘴边,故意粗声同茶肆老板道:“绝美世子与他的威猛将军。” 正喝茶的青竹,噗嗤一声,满满一口茶水,全喷在了虞笙笙的帷帽上了。 茶肆老板亦是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咽了咽口水,给自己压惊。 帷帽下,虞笙笙眉头拧在了一起,对青竹喷的茶水嫌弃得不得了,转头再看看茶肆老板的表情,便没了主意。 “怎么,这种书说不得?” “没没没,很新奇,就是,尺度控制下,别搞得我的茶肆被封。” “没问题。” 待茶肆老板满意离去后,青竹质疑道:“笙笙姑娘,你这样拿我们将军编故事,不太地道吧?” 虞笙笙扁嘴道:“有什么不地道的,他现在也就这点用处了。” 喜欢,喜欢不起。 睡他,还睡不得。 可不就只能靠卖他,来赚点银子嘛。 在沈府的这些日子,武尚景和沈婉都很照顾她,加上还从武尚景那里收到过两次礼物。 回府的路上,虞笙笙便给那二人各自买了份礼物,以作答谢。 路过一家金玉斋,虞笙笙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以后和慕北分开,总是要留个念想给他的,就像他也给自己买了一对耳饰。 可转念又想,慕北以后若是娶了别的女子为妻,这份念想的存在,便是个过错。 换做任何女子,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心里还记挂别的女子。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爱的时候,爱得彻底,分的时候,自然也要忘得彻底才对。 虞笙笙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腿却不听使唤,还是迈了进去,青竹与小翠亦是随后跟着。 左挑右选,虞笙笙相中一枚黑玉做的扳指,黑峻峻的,像极了慕北的性子。 且黑玉扳指花纹简朴,配慕北那双修长冷白的手,再合适不过。 扳指入手,半个银锭子就没了。 虞笙笙这下更有底气拿慕北写话本子卖了,反正卖他的银子,他也有份儿。 第96章 亲事 沈府。 魏之遥特意来拜访镇南大将军沈勇。 花厅里,沈勇夫妇与魏之遥相谈甚欢,聊着聊着,魏之遥便问起了沈婉的婚事。 “不知,沈千金可曾定过亲事?” 沈大将军捋着胡子,长长叹了口气。 “小女从小就在军营长大,性子野,无拘无束,像个汉子,一般人家的公子哪敢找她。更何况她眼光也刁,是以我夫妻二人,至今都未能替她定下一门亲事。” 魏之遥颔首浅笑,摇着扇子言道:“不知道沈大将军和沈夫人,对本王的表弟慕北可还满意?” 沈大将军与自家夫人相视一眼,面色有些犹豫。 终是沈夫人心疼女儿,启唇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慕将军当时万里挑一的好儿郎,只是......” 魏之遥甚是亲和,“只是什么?夫人尽管说便是。” “只是慕将军回来那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那慕将军与他的奴婢似乎......关系不一般啊。” 魏之遥摇着扇子,披在肩头的长发随风轻轻蜿蜒而动。 他一副了然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同他们解释了一番。 “若沈大将军和沈夫人对慕北满意,那奴婢自是不成问题。” “虞笙笙本也是罪臣之女,慕家仇人的女儿而已。慕北放在身边只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玩弄下,顺带着替家人泄恨罢了,若是以后成了亲,自是留不得的。” 沈夫人仍不放心。 “只是这些日子,据我观察,慕将军似乎对那奴婢用情至深,拉着我家女儿去狼谷为那姑娘采药治眼睛,死里逃生回来见到那女娃抱起人就走,完全看不出是仇家的关系。” 魏之遥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摇头宽慰起沈夫人。 “相信本王,若是慕北成亲,那奴婢必然会从慕北身边消失。更何况,和仇人的女儿交好,不仅让天下人耻笑,更是对逝去的双亲兄长的大不孝。慕北他是有分寸的人。” 沈夫人与沈大将军微微颔首,看似已被魏之遥说服,却仍不明确表态。 “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微臣亦要问过小女的意见才行。” 魏之遥刷地合拢折扇,眉眼带笑地点头。 “不急。待慕北此番南州平乱凯旋之时,再谈也不迟。” ...... 虞笙笙回到沈府,刚踏进他们暂住的院子里,便瞧见了魏之遥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悠闲自在地晒着午后的太阳。 “回来了?” 魏之遥坐直上身,主动同虞笙笙打着招呼。 虞笙笙、青竹二人俯身作揖,“拜见五殿下。” “青竹,你先退下,我与虞姑娘有话要说。” 青竹踌躇不动,神色有些犹豫。 “莫不是担心本王对虞姑娘做什么不成。” 魏之遥笑着打趣道:“放心,本王同她说几句话而已,你在外头候着便是。” 无奈之下,青竹只好避让。 “是,属下领命。” 虞笙笙缓步来到魏之遥身前,她面色平静,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 “五殿下,请说。” 魏之遥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可知,慕北此次南征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虞笙笙唇角小幅度勾起,对魏之遥接下来要讲的话,已是了然。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拉拢沈大将军,让他为五殿下所用。” 魏之遥闻之,撇嘴挑眉,“算你聪明。” 他继续又道:“那你可知,用什么法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让沈大将军成为本王最忠诚、最可靠的羽翼呢?” 虞笙笙不假思索,浅笑道:“亲事。” 魏之遥抬起折扇,隔空点着虞笙笙笑道:“本王就喜欢跟聪明的人打交道。” 他撑着扶手起身,走到虞笙笙的身旁。 他语气淡漠地同她道:“若不想让你那老爹吃苦头,以后在沈家人面前收敛点。还有,你配不上慕北,就算慕北以后不把你送走,本王也会让你从他身边......消失。” 说完最毒辣的话,魏之遥踱着最优雅闲适的步子离去。 斜阳西落,余晖将屋檐下的整条长廊都镀上一层金纱。 虞笙笙就站在廊下,周身也被镀上一层金色的绒光,她手中紧握着要送慕北的木匣子,粉嫩纤细的手指因过度有力而微微发白。 委屈、悲痛在心底汹涌澎湃。 她仰头望天,试图不让泪水流下来。 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如雨而落,就连唇瓣和身体都不听话地颤抖着。 青竹回到院子时,便瞧见虞笙笙站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 他忍不住关心道:“虞姑娘,你怎么哭了?可是五殿下同……” 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统统地都涌了上来,加上被青竹撞见她在哭的窘迫,虞笙笙便发起无明火来。 “你不是暗卫吗?” 她一边哭着,一边大声责问着。 “暗卫不应该就是躲在暗地里让人看不着吗?” “你每天在这院子里走来走去,还叫什么暗卫?” “我哭关你什么事,你们暗卫话都这么多吗?” 青竹听后,自知踩到了炮仗,立马闪跳从院子里消失了。 虞笙笙看着手中的那个小木匣子,气得直接扔到了院子里的草地上,可转身回到房间没多久,又抹着泪去院子里捡了回来。 ...... 夜里,陪齐渊世子逛了一日的慕北,终于回到了沈府。 他伫立在昏暗的夜色下,瞧着屋里还亮着的烛火,绷了一整日的唇角总算挑起了一些弧度。 可想起回到都城就要送走虞笙笙,上扬的唇角下沉,又变成了那个孤冷阴郁的慕北。 明明想虞笙笙想得要命,可理性又在告诉他,不能一陷再陷。 踱着步子来到门前,拳头悬空虚握了几下,慕北才推开房门。 “将军,回来了?” 一踏进房内,虞笙笙便起身迎上来。 她朝自己缓缓走来,笑得比夏日繁花还要明艳,眸眼比夜晚星空还要璀璨。 慕北刚刚在心里垒建起的意志,又被顷刻推翻。 如果可以,他多想一辈子拥着这繁花,望着这满眼星辰。 仿若魏之遥未曾找她谈过一般,虞笙笙欣欣然与慕北揶揄道:“将军今天可曾让齐渊世子占了便宜?” 慕北收回视线,偏过头去。 他故作冷漠地从虞笙笙身边绕过,一言不发地解着紧袖护腕,周身气场压抑得很。 “我帮将军吧。” 虞笙笙上前欲要替慕北宽衣,手还未碰到,慕北便抬手将她拨开。 “虞笙笙,折磨仇人的把戏,本将军不想玩儿了。从今天起,不用再侍奉本将军了,很晚了,去休息吧。” “那好,将军早点歇息。”,虞笙笙咬唇,强颜欢笑。 她从怀里掏出木匣子,就近放在了茶桌上。 “今日上街买的,本来犹豫要不要送给将军,再三思索,想着离开前还是给将军留个念想的好。将军若是不嫌弃,就留下,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第97章 提亲 更漏声声,秋蝉凄切。 慕北在茶桌前一坐,就坐到了五更天。 虞笙笙送的东西,他再喜欢不过。 借着昏黄扑朔的残烛,他抚摸着拇指上那枚黑玉质地的扳指。 墨色扳指细腻光润,色泽凝重,为佩戴它的慕北,又平添了几分沉稳和贵气,且衬得他的手愈加地冷白。 想到以后就要借着这枚玉扳指睹物思人,慕北的喉咙里像是咽了刀片进去似的难受。 他与虞笙笙真的就无解吗? 慕北想了一整夜,脑子里也没理出半点思绪来。 心烦意乱下,便提着剑早早去了练兵场上。 天尚未破晓,昏暗的练兵场上空无一人,唯有冰冷的兵器置于架上。 慕北不知疲倦地练剑练枪,直到汗流浃背,精疲力尽,最后大喇喇地躺在地上,望着天,大口大口喘着气。 天边迸出一缕晨曦。 他举起拇指,迎着光瞧着那枚墨色扳指,端详了一番后,紧贴在唇上,如同是在亲吻虞笙笙一般。 晌午,慕北回到沈府。 而此时,魏之遥和齐渊世子已在屋子里候他多时,虞笙笙则跪坐在一旁无声地煮着茶。 正与魏之遥闲谈的齐渊世子,一瞧见慕北,便起身上前相迎。 “慕北兄,你真是让本世子好等,这一大早去哪儿了,不是答应我今天去茶肆听话本子,去南州城最好的酒楼吃酒的吗?” 慕北未语。 虞笙笙闻声,抬起眸来,正好撞上了慕北朝她看来的视线。 她对他莞尔一笑。 慕北却迅速移开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沉着面色在魏之遥身旁坐下。 “五殿下,找我又有何事?” 魏之遥故意当着虞笙笙的面,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来,“婚姻大事。” 狭长的凤眸微挑,慕北斜睨了一眼魏之遥,眼神探究。 “莫非是五殿下有了意中人?” 魏之遥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 齐渊世子紧张兮兮凑过来,单手搭在了慕北的肩上,却被慕北一个犀利冷寒的眼刀子,给吓得收了回去。 齐渊看着魏之遥问道:“那是谁的婚姻大事?” 虞笙笙在一旁煮着茶,仔细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 “当然是慕北的婚姻大事。” 齐渊世子当即拍起了桌子,虽已过及冠之年,可言行间却毫不违和地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 “本世子反对,慕北兄是本世子的。” 慕北面色阴沉,神情严肃,语气更是冷得可怕,“我与五殿下有话要说,烦请齐渊世子避让。” 看着慕北那张风雨欲来的表情,齐渊觑了一眼同样面色不佳的魏之遥,只好扁着嘴巴,甩袖去外面等着。 没有外人在场,慕北直呼其名。 “魏之遥,我的婚姻大事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本王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兄,舅父舅母都不在人世,我这个当表兄的,为你的婚事做下打算,也是应该的。” 闲聊时,慕北向来喜欢拿匕首耍刀花的,今日却不停地摆弄着手上的那枚黑玉扳指。 恰好虞笙笙煮好了茶,端着托盘将茶送到了慕北与魏之遥身前。 斟茶时,她忽而瞥见慕北拇指上的扳指,心里头突然甜滋滋的,唇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慕北身体未动,头未动,唯有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掀起眼皮,觑了一眼虞笙笙。 见那清浅还装不了半盏茶的酒窝,苦涩了整宿加一上午的心,竟也跟浸了蜜似的。 虞笙笙的衣袖滑过他的手背,让他好想伸手握住,碍于魏之遥在旁,便生生压下了那股子欲望。 魏之遥瞥见,故意字字清晰地说道:“本王觉得沈婉就不错,等仗打完后,我便替你便跟沈大将军提婚。” 慕北凤眸平垂,睫羽遮掩下的目光锐利如锋。 “微臣并无娶妻的打算,五殿下若是觉得沈婉不错,五殿下娶回去当王妃便是。” 魏之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力展开折扇, 他冷声道:“本王倒是想娶,只怕有命娶没命活。圣上甚是忌讳皇子手握兵权,我直接娶了沈婉,那就相当于手握沈家军,乃至整个南州的兵权。” 即使虞笙笙尚在场,魏之遥亦是毫无避讳。 “慕北,你怕不是被虞笙笙迷昏了头,连眼下什么形势都看不清了吧?” “我若是娶沈婉,难道五殿下就会太平了?” 慕北垂眸摩挲着扳指,语气慵懒闲适,全然不顾魏之遥在旁黑着脸。 “都城里,谁不知道我慕北是五殿下的人?我若娶了沈婉,和五殿下娶了沈婉,有何不同?更何况,沈家军加上我手下的慕家军,这门婚事,就怕连圣上都要忌惮几分吧。” 魏之遥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天真!” “圣上向来不会做养虎为患之事。慕北,你现在不仅是太子,也是圣上忌惮的对象。只怕这场仗你打赢了,回到都城时,手中的兵权就要被取缔收回。” 摆弄扳指的手,猛然一顿,他眸色微敛,掀起眼皮看向魏之遥。 “圣上已有此意?” 魏之遥颔首。 “内线通报,绝无虚假。圣上自来多疑善妒,慕北,你最近的势头太旺了。” “与沈婉的婚事有何不好?” 魏之遥趁热打铁,“以她的出身和地位,可比你身边这个罪臣之女,要强上百倍。” 慕北听了不乐意,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夸人就夸人,拉踩我家笙笙作甚。沈大将军的事,我自有打算,五殿下若是无事,今日先请回吧。” “慕北,火烧冷宫一事,虞笙笙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五殿下威胁我?” “你说呢?” 魏之遥浅笑之中带着慑人的寒意。 “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慕家的公平要讨,仇要报,我母妃的冤屈也要平。你必须按照本王说的做,回都城之日,便是你跟沈家提亲之时。” 第98章 你嫁一个,我杀一个 说完该说的话,魏之遥起身离去。 慕北则坐在茶桌前,指尖敲着桌面,神色凝重地暗自思量着。 虽不知慕北与魏之遥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但出身于朝臣之家的虞笙笙能听得出,魏之遥与慕北要走的路,不是一般的保命之路。 兵权是把双刃剑,是历代君王都十分看重又忌惮的东西。 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举不胜举。 慕北与沈婉的亲事,便是魏之遥与慕北的一条退路,也是一线生机。 客人已走,茶也饮完。 虞笙笙拿起铁钳,夹起铁盖,盖在了茶炉里的炭火之上,连同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希冀,也一同熄灭。 比起情爱,慕北需要的是沈婉这样出身簪缨世家的女子。 她虞笙笙作为罪臣之女,有什么呢? 奴籍吗? 还是虞家欠慕家的血债? 虞笙笙不由扯唇自嘲轻笑,收敛心绪,拾掇着煮茶用的茶具。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那一声极轻的笑,却不曾想飘进了慕北的耳中。 他食指绕着拇指上的扳指摩挲打圈,微微侧头,淡声问道:“方才笑什么?” “替将军的好姻缘高兴。”,虞笙笙心口不一。 “好姻缘?”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尖锐的刀插在慕北的心头上。 他眉眼不屑地挑了挑,起身走到虞笙笙身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古井无波的眸眼目光渐渐凝聚,黑瞳之中清晰地映着虞笙笙的身影。 他浅浅勾唇,唇角却挂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淡漠的语气却坚定不移。 “本将军说过,非你虞笙笙……不娶。” “那将军岂不是要孤独一辈子?”,虞笙笙强笑揶揄。 慕北又低头摩挲起手上的扳指来,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所以啊,即使你去到流放之地,也断不能嫁人,总得陪着我慕北一起孤独到死才是。” “天高皇帝远,将军还能奈我何?” 慕北攸地抬起眸子,阴翳如墨在他瞳中晕开,凌寒又犀利。 “虞日重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还能跑得了你?虞笙笙,你若是敢嫁,本将军就敢杀。你嫁一个,我杀一个。” 虞笙笙蹙眉:“将军这又是何必。” “你父女俩欠我慕家的几条人命都没还,就想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也未免贪心了些。” “慕北......” 虞笙笙欲言又止,那句我也非你不嫁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垂眸遮掩着眼中的情绪,伸出双手握住慕北那只戴着扳指的大手,沉甸甸的,坠在虞笙笙的掌心里很是踏实。 常年舞枪弄剑,慕北的手上都磨出了茧子。 摸上去有些硬,有些粗糙,但手还是好看的。 屋外阳光正盛,树影婆娑,光影重叠透过轩窗,在两人身上落下一片斑驳。 虞笙笙站在光影中,捧着慕北的手,轻轻抚摸的同时,仔细打量着他拇指上的黑玉扳指,而慕北则静静地凝视看着她。 莹白软嫩的葱葱玉指,在他的掌心、指腹一路滑过,留下少女特有的香气和指尖的温度。 虞笙笙抬起眸眼,澄澈的眸底满是静谧细碎的光,她浅笑嫣然道:“将军的手白皙修长,戴上这个玉扳指,甚是好看。” 慕北手指微微一颤,想要抓住虞笙笙收回的双手,却还是败给心中的那份理智,掌心落了空。 就在此时,齐渊世子踏进房内。 他瞧见慕北与虞笙笙相视而立的场景,双手抱在胸前,步子懒散地朝二人走来。 “慕北兄,本世子在外面等你,你却在屋里跟你的奴婢眉目传情,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说不过去吧。” 慕北将目光从虞笙笙身上撤回,收敛神色,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齐渊紧步跟上,边走边抱怨着。 “话也不说,转头就走,敢这么对待本世子的,你慕北是头一个。” “不是,慕北兄,你这是要去哪儿?”,齐渊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世子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齐渊扬声邪笑道:“本世子的床,也可以吗?” …… 目送着齐渊与慕北的身影在月门消失,虞笙笙这才收回视线和心绪。 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慕北与沈婉的婚事,走到书案前,提笔润墨,赶起了今日要给茶肆老板的话本子。 男人靠不住,唯有白花花的银子,赚到手后才最踏实。 “笙笙姑娘,慕大哥呢?” 沈婉神色匆忙地从外面跑进来. “我去练兵场寻他,那里的人说慕大哥回来了,怎么府上也没见到他。” 同来的还有武尚景,只是跟在沈婉身后,不露声色地看着虞笙笙。 没什么好心情,虞笙笙自是不想搭理沈婉。 沈婉未曾察觉,摩拳擦掌,悻悻然道:“该不会又被那个齐渊勾了去?” 虞笙笙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慕大哥带走了?”,沈婉急得直跺脚,“可知他们去何处?” 反正又不是她的夫君,虞笙笙自是不急的,看到沈婉那心急火燎的模样,心里升起一点小邪恶。 她故意逗沈婉道:“知道。” “快说,哪里?”,沈婉急问。 虞笙笙慢条斯理地抬手磨墨,笑容狡黠灵动,语气平淡地道:“齐渊世子的......床上。” 沈婉自是不傻,知道虞笙笙在故意逗她,也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一旋,穿着那身火红便跑出了屋子。 留下的武尚景上前,从虞笙笙手中将墨锭拿来,低头言道:“我帮笙笙姑娘磨墨吧。” “多谢武副将。” 虞笙笙急着赶话本子,便也未同武尚景客气。 屋内安静了下来。 笔尖在纸面一笔一划扫过,墨锭与砚台摩擦,声声清晰入耳。 案桌旁的香炉里也点了熏香,香烟袅袅,混着笔墨的香气,在屋子里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午后的阳光正盛。 透过雕窗,斜照在纸面和砚台上,竟有几分刺眼,同时也在虞笙笙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晕。 她神情专注,将心中的故事,用簪花小楷书于宣纸之上,全然未曾察觉一旁的少年正目光沉沉地歪头瞧着她。 她黛眉雪腮,未施粉黛却清丽娇美,宛若天上那不染纤尘的仙子,让人移不开视线。 忽地,武尚景想到了什么。 黝黑明亮的桃花眼中漾出一抹浅笑,将他心中的窃喜和希冀,暴露无遗。 他低头看着墨锭下研开的墨汁,思量了须臾,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昨日,义父义母同我与沈婉提起了慕将军。” 虞笙笙顿住了笔,点头嗯了一声,等着武尚景接下来要说的话。 “说的是慕将军与沈婉的婚事,五殿下有意撮合他二人。” 第99章 今晚陪我睡一次 “我知道。” 虞笙笙语气淡淡,脸上更是无半点波澜。 “婉爷她......也有这个心思。” “嗯,婉爷与慕北......很般配。”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一如虞笙笙此时的心,好像沉入了海底,永不见天日。 “那笙笙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武尚景小心翼翼地问着,目光探究地瞧着虞笙笙。 “人言可畏,以你笙笙姑娘现在的身份,在都城那种地方,慕将军恐怕连妾室的身份都很难给你。” 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可从别人嘴里听到,却是别种“滋味”。 虞笙笙心里又酸又涩,一瞬恍惚,浸着墨汁的笔尖,不小心在宣纸上晕染出一滴墨花来。 收敛情绪,她强颜欢笑,继续抬笔往下写着。 “慕将军已有安排,待南征结束回到都城时,便会将我送到流放之地,与我父亲团聚。” “流放?” 武尚景瞳孔惊颤,眸眼中的桃花意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紧张不已,连磨墨的心情也没了,放下墨锭,神情认真又严肃地看着虞笙笙。 “笙笙姑娘,你若是不嫌弃阿景……我愿意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虽然武尚景比自己大两岁,虞笙笙却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年少单纯。 她摇头笑道:“我要去的是塞北严寒之地,武副将是要在这南州城捍卫疆土的,一南一北的,开什么玩笑。” “我愿意为了笙笙姑娘,去塞北流放之地。” 武尚景俊朗阳光,性格大方爽快,且为人正直憨厚,若是没有慕北,虞笙笙觉得自己保不齐也会对武尚景动心。 可是眼下,她心里真的装不下其他男子了。 虞笙笙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武尚景,含笑的目光极尽真诚。 “武副将,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一身武艺超群,人品更是没得说,除了我虞笙笙,你还会遇到更好的女子。我已心有所属,何时能放下对慕将军的感情,我也不好说。所以啊,莫要在我身上浪费大好的时光和精力。” 武尚景不以为然,他重新拾起砚台上的墨锭,继续给虞笙笙研起墨来。 少年的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如月。 他道:“笙笙姑娘喜欢谁是你的事,阿景喜欢笙笙姑娘,是阿景的事。” “.…..” 虞笙笙垂着眸眼,未再言语。 她对慕北,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寅正。 虞笙笙紧赶慢赶,终于把今天与茶肆老板约好的话本子给赶了出来。 武尚景午后无事,便随虞笙笙一同来到茶肆。 按照惯例,茶肆老板为虞笙笙备了位置极佳的雅阁。 因为慕北与沈婉的事,虞笙笙今日心情有些憋闷,便同茶肆老板点了一坛子桂花糯米酒,又要了些下酒菜。 茶肆老板向来大方,也不收虞笙笙的银子,上的还都是好菜好酒。 自昨日撞见虞笙笙偷偷流泪,青竹就没现身过,虞笙笙只觉得好笑又愧疚。 好好地却拿青竹发火撒气。 她冲着窗外唤了一声,“青竹~~进来一起吃酒吧。” 须臾。 青竹也是贪酒的,听到虞笙笙叫他,就从窗外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武尚景的身旁。 虞笙笙好奇茶肆里的客人对新话本子会是什么反应,是以当说书先生拍响醒木时,她便从二楼的勾栏上探头往下瞧,仔细观察着那些听客的表情。 “今日,老夫要讲的故事,是关于一位绝美世子与威猛将军的故事。话说,这位世子俊美无双,就算天上谪仙站在他身旁,也要逊色几分。他的这半生,有数不清的女子和男子心悦于他。而他,挑挑拣拣的,却只对那一人情有独钟......” 有听客打断道:“等下,世子......一般不都是男的吗?莫非这位世子是女子?” “不,这位世子是位男子。” “男子?不听不听。” “就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听两个大男人的故事干嘛,走了,走了~~” 顷刻间,茶肆里的大部分男子陆续甩袖而去。 说书先生面色尴尬,却听座上的女子磕着瓜子儿,不断起哄道:“继续讲啊,我们爱听。” 茶肆老板见状,紧忙跑来找虞笙笙。 “笙哥儿,你今日的这个话本子不行啊,你看,客人都走了一大半。昨日给你的银子,是不是该退给我?” 茶肆老板现实得很,可收到手的银子,哪能轻易还回去。 再说,虞笙笙昨日给慕北买玉扳指时,都用得差不多了。 她便承诺茶肆老板,若是一直都没人爱听,就过几日再给他写份新的。 ….. 半坛子酒下肚,虞笙笙有些飘飘然,随手就扯下了有些碍事的帷帽。 酒微醺,人微醉,此意最阑珊。 她拄着腮,面颊带着浅浅的红霞,一改往日的娴静清冷. 虞笙笙眼睛笑眯眯的,红唇贝齿,狭长的酒窝,水润粉嫩,十分可人。 武尚景觉得甚是可爱,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被青竹抬手挡了回去。 “我家将军吩咐过,禁止武副将对虞姑娘……动手动脚。” “.…..” 另一边,说书先生讲得口沫横飞,席间一众女子听得聚精会神。 “只听,那世子对将军道,将军,我馋你的身子,你给不给?……” 茶肆里顿时惊呼一片,女听客们听得兴奋不已,一些留下来的男子也听得甚是带劲儿。 而此时,茶肆的某间雅阁里。 齐渊世子慵懒地靠着椅榻上,手撑着头,听书听得甚是投入。 “慕北兄,你不觉得说书先生讲的那世子像我,威猛的将军像你?” 他倏地侧眸睨向慕北,意味深长地道:“若你我真如书中这般同我恩爱就好了。” 慕北随性不羁,一双大长腿,一条大喇喇地直伸着,另一个拱起踩在椅榻的边缘,撑着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爱不释手地用手指盘玩着。 见慕北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齐渊世子悻悻然道:“慕北兄,本世子明日就要回素月国了,你就不能对本世子上点心?” 慕北本就孤冷,再加上心情不佳,更不怎么爱搭理人。 此次南州城一行,齐渊世子见他对虞笙笙用情至深,也早已打消了收慕北入府的念头。 齐渊世子一脸怅然。 “慕北兄,金银财宝本世子有,美女我不喜欢,想来想去,除了馋你的身子外,真不知道该让你回报些什么。” 慕北总算有了反应。 盘扳指的手顿住,他抬起眸来,透过雅阁漫不经心地朝楼下那说书先生瞧了一眼。 “那世子就回去继续想,何时想出来了,差人给我送信便是。” 齐渊薄唇微翘,撇了撇嘴。 默了半晌,那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微挑,歪头看向慕北,笑着试探了一番。 “拖拖拉拉的多无趣,若是你日后忘了不认账怎么办?不如,今晚陪本世子睡一次,你欠本世子的救命之恩,便一笔勾销,如何?” 慕北面无表情,可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是森冷阴鸷,宛如一柄出鞘的剑,随时一击便可取人性命。 齐渊世子见了,紧忙改了口风。 “开玩笑的,慕北兄,那么当真作何,真是无趣。” 就在这时,慕北腾地起身,双手撑在二楼的勾栏上,定定地看向一楼的一处。 第100章 我馋你的身子,你给不给 那柔软娇小的身影,月白色的小厮衣袍,慕北再熟悉不过。 尤其丸子髻上的那根玉簪,是他送给虞笙笙的。 而此时的虞笙笙,脚步虚浮地穿梭在各个客桌之间,在青竹和武尚景左拥右护下,朝着茶肆门外晃晃悠悠地走去。 慕北紧紧握着勾栏的扶手,用力的骨节凸起泛白。 他眉头紧蹙,神色愠怒。 慕北正要转身下楼去追,虞笙笙却在茶肆门口撞到了一群壮汉。 领头的壮汉一眼便看出虞笙笙是女扮男装,一脸奸笑地凑上前去,当即摘掉了虞笙笙丸子髻上的玉簪。 乌发倾泻,如瀑一般垂落至少女的腰间。 “呦,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这么好看的小脸蛋儿,怎么还女扮男装,多可惜啊。” 壮汉欲要将虞笙笙抱进怀里调戏,却被青竹和武尚景一人提着一只胳膊,给扔出了茶肆。 那壮汉的手下见状,纷纷上前与青竹和武尚景打了起来。 茶肆门前,顿时一片混乱。 客人们也纷纷起身围观,说书先生也暂时停了下来,跑过来看热闹。 茶肆老板与说书先生瞧见虞笙笙的那身打扮,皆是诧异不已。 “笙哥儿竟然是个女子?!” 众人看见虞笙笙,亦是纷纷赞叹。 “这是谁家的千金啊,长得可真俊呀。” “姑娘的模样真是好看得很,只是,怎么喝这么多酒。” “皮肤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青竹和武尚景忙着对付那几个壮汉,全然无法顾及虞笙笙这边。 茶肆里,灯火通明。 融融烛火下,虞笙笙的那双美眸水光氤氲,沾染着星点醉意,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妩媚与风情。 周围闹哄哄一片,虞笙笙拧着眉头,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要被吵死了。 她胡乱捋了下散在脸颊的头发,对着额前的碎发吹了吹气,手指着前方,迈着踉跄的步子,欲要离开茶肆。 可走到门口,却又被一个公子哥给拦了下来。 “姑娘,可愿意再喝几杯,在下愿意为你备上好酒。姑娘想喝多少,在下便为你买多少。” “嗯~~~不行。” 虞笙笙感觉头晕晕乎乎,摇了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得回家了,再说,我又不认识你。” "唉,一起喝次酒,不就算认识了嘛。" 那公子哥欲扯起虞笙笙的手腕,势要强行将人拉走。 茶肆老板和说书先生见状,欲好心上前阻拦,却感觉身后一股劲风,嗖地一下,一把匕首从他二人头顶飞过,擦着那公子哥的衣袖,斜着扎进了茶肆门口的柜台上。 公子哥啊地一声惨叫,被匕首擦过的衣袖瞬间被鲜血给晕染。 “谁他妈地竟暗害本公子,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慕北从围观的人墙里走出来,走到虞笙笙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看着那公子哥道:“嘴巴这么臭,舌头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在场的客人里,有人认出了慕北,高喊道:“这不是慕将军吗?” “啊,是慕将军?!” “真的是慕将军。” 那公子哥听了,气焰顿时熄灭,捂着尚还流血的胳膊,如同夹着尾巴的狼灰溜溜地就跑出了茶肆。 青竹和武尚景也将那群壮汉收拾得服服帖帖,回到茶肆里面时,便见慕北从地上捡起了那枚玉簪,放在手里瞧了一眼。 玉簪簪头的杏花竟碎了一角。 他眸色幽沉,眼中的愠怒又浓了几许。 虞笙笙眨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瞧着慕北,全然未意识到那些围观的茶肆听客。 “你这小倌儿怎么在这儿?”,醉酒后的虞笙笙带着几分憨意。 慕北转身回到虞笙笙身前,重新替她绾发插簪,亦是不理睬旁人的视线和交头接耳的议论。 慕北看着虞笙笙,本想训斥她几句的。 可目光交织的刹那,又想起几日前那狠心的话,心里刚刚腾起的那股怒火,竟有没缘由地灭得一干二净。 “跟我回家。” 虞笙笙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朝慕北张开手臂,撒娇笑道:“看在你这小倌儿甚是好看的份上,让你抱我回家。” 慕北被气得没了脾气。 他朝跟过来的齐渊世子看去,淡声道:“世子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便将虞笙笙拦腰抱起,走出了茶肆。 “走吧,别跟着碍事了。” 青竹极有眼力见地将武尚景给拉走,独留慕北抱着虞笙笙,走在繁华的夜间街巷上。 街巷两侧,排满了小商小贩。 饭后闲来无事出来逛夜市的百姓,比比皆是。 见慕北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小厮打扮的女子,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慕北毫不在意,抱着虞笙笙,在盈盈月色之下,朝着沈府的方向踱步而去。 “你这样抱着我,不舒服。” 虞笙笙窝在慕北的颈窝里,小声嘟囔着。 慕北停下了步子,眸色沉冷地问道,“那该怎样抱你,才舒服?” “你放我下来。”,少女的话语里还带着七分的醉意。 慕北动作轻柔地将虞笙笙放下。 可虞笙笙的脚刚着地,就跳到了他的身上,双腿夹在他的腰间,双臂紧紧环抱着他的脖颈,像个小猴子似的挂在了慕北身上。 “这样抱,就舒服多了。” 虞笙笙的头埋在慕北的颈窝处,歪着头,软唇贴在他侧颈上,湿热的呼吸混着酒气喷洒在他的肌肤上。 慕北的手抬着虞笙笙大腿根,在旁人看来,动作多少有点暧昧且有失体统。 刚刚还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冷面将军,此时也难免红了脸,抱着虞笙笙,加快了回府的步子。 谁知挂在身前的人还不安分。 “慕北,你身上好香啊,比那坛子桂花糯米酒还香。” “你终于认出本将军了?”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虞笙笙一边嗅着慕北身上的气息,一边小鸡啄米似的亲吻着他的脖颈、喉结和下颌。 “笙笙,注意点,现在是外面。” “不要。” 半坛子米酒的浸染下,虞笙笙毫无忌惮。 她双手突然捧住了慕北的脸,一顿蹂躏揉搓,然后傻乎乎地眯眼笑了起来。 “我就是要在这里,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慕北......是我虞笙笙的。” 话落,虞笙笙便贴上了慕北的唇,用舌尖勾画着他的唇瓣,然后轻而易举地撬开慕北的唇齿,向内探入。 融融灯火,盈盈月色,过往行人熙熙攘攘。 他二人便成了花好月圆之日,让人面红心跳的一道风景。 虞笙笙吻得有些喘,她松开唇,醉眼迷离的视线在慕北的薄唇上,意犹未尽地停了片刻,随后目光上移,与他四目相对。 她娇怯怯的柔声道:“将军,我馋你的身子,你给不给?” 第101章 慕北的身子,只给虞笙笙 行人陆续从两人身边经过,指指点点,只道世风日下。 慕北连死都不曾畏惧,又岂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只是少女此时的言行,却还是让他这位驰骋沙场的年轻将军,有些不知所措。 步子顿住。 力量感极强的双臂,轻松且不费力地搂在虞笙笙的腰间。 那露骨又带着醉意的言语,撩拨心弦,原本克制得好好的欲望,此时却带着燎原之势,烧遍全身。 “给不给嘛?” 虞笙笙撇着个嘴,有些不耐烦。 染着醉意的脸颊红彤彤的,倒有了几分儿时被冻得小脸发红的憨萌模样。 柔软蓬松的头顶蹭着慕北的脸,别在他腰后的双腿胡乱抖动着。 “到底给不给?”,虞笙笙又道。 慕北腾出一只手,抚摸着虞笙笙的头,唇贴在她额头上,低声道:“给,慕北的身子,只给虞笙笙。” “良辰吉日,今日就给我了吧。” 虞笙笙学着风流公子的样子,单指挑起慕北的下巴,随即便伸手要扯开慕北的衣袍。 路过的街头百姓瞠目结舌,皆是一副倍感荒唐的神色。 情急之下,慕北只好又一个手刀将虞笙笙打晕...... 沈府,西院的廊檐下。 慕北与虞笙笙都不在,屋里无人,连盏烛灯都没点。 好在今日月亮大,再加上廊檐下挂着的那几个八角纱灯,灯火衬着月光,倒也没那么黑。 光影割裂之处,沈婉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忽见到慕北出现在月门前,沈婉神色欢喜地起身迎了上去。 “慕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可看见他怀里抱着虞笙笙,眸底微不可见闪过少许的失落。 “笙笙姑娘?” 沈婉有些纳闷,“慕大哥不是陪齐渊世子出去了吗,怎会跟笙笙姑娘一起回来?” “在茶肆碰到的。” 慕北将虞笙笙抱到她的房间,身后沈婉则贴心地找来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花枝灯。 就像是对待一个极其重要的宝贝似的,慕北小心翼翼地将虞笙笙放在床上,替她取下头上的发簪,将长发顺好才将她的头放下。 宽衣解带、脱去鞋袜,每一样慕北都做得一丝不苟。 慕北又去打来水,将帕子浸湿,替虞笙笙仔细地擦脸擦手,最后才满意地为她盖上被子。 沈婉始终坐在茶桌前,拖着腮,默默地瞧着。 “婉爷来找我何事?”,冷漠的声线不带一星半点的情绪。 沈婉起身。 一袭红衣在烛火的映衬下,惊艳妖冶,再加上那不输男子的飒爽,大方清丽的长相,竟也多了其他女子身上没有的另类风情。 “嗯,有几句话想同慕大哥说。” 沈婉的视线看向床上的虞笙笙,示意道:“要不,出去说吧。” 廊檐下。 沈婉与慕北相视而立。 一抹鲜红,一抹暗色,皆被月光将身影拉得极长。 暖黄的灯火落在慕北冷白俊美的脸上,却映不出半点的暖意来。 “说吧,何事?”,慕北道。 “昨日......” 向来如男子般直爽的沈婉,竟也忸怩起来。 她低着泛红的脸颊,嗫喏道:“家父与家母同我提起了亲事,问我是否愿意嫁给慕大哥。” 慕北低头盘着拇指上的扳指,唇线紧抿,神情平淡,似乎在等沈婉接下来的话。 “慕大哥,我沈婉从未心悦过谁,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我自知慕大哥对笙笙姑娘用情至深,可我沈婉不介意,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很满足了。” 沈婉上前一步,抱住了慕北的腰身,头贴在那结实的胸怀前,仔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慕大哥,我愿意嫁给你。” “我们成亲后,你也可以留虞笙笙在府上,我愿意与她一同陪着你。” “更何况,只要你娶了我,我沈家军也会效忠五殿下,成为你们强有力的后盾。” 慕北将沈婉推开,甚是嫌弃地掸了掸衣衫,如同沾染了尘土一般。 他冷声道:“对不起,我慕北向来不喜身上沾染女人气,虞笙笙除外。” 沈婉望着慕北,眼尾泛红,眸子也浸了水汽。 她不解道:“可是虞笙笙是你的仇家啊,慕大哥,你要娶个仇人的女儿过门吗?” 慕北攸地掀起眼皮,恹恹地看着沈婉,“这与你何关?” 最后一点耐性用尽,慕北转身,临进屋门前,他微微侧头。 “沈婉,你是个聪明人,别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心力。” 房门无情地关上,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沈婉抿着唇,还是不争气地为男人流下了泪。 慕北回到虞笙笙的房间。 床上的少女睡得甚是踏实,似乎完全不知今日她说了怎样的话。 慕北心思烦乱。 把虞笙笙留在身边,他只会越陷越深,成为慕家的不孝子。 可把她送走,就如同剜他的心,割他的肉一样,痛彻心扉。 世间安得两全法...... 慕北百思而不得正解。 取下手中的玉扳指,将其贴在虞笙笙的脸上,轻柔地滚动着,顺着她的眉眼、脸颊、鼻子,最后是那两瓣温软。 他想让黑玉能多多地吸收她的气息,然后日日地戴在手上,就如同她在身边一样。 朦胧间,一种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好像是什么虫子一样,爬来爬去。 虞笙笙缓缓睁开一只眼,借着屋内的烛火打量。 她眸底醉意仍盛,天旋地转的眩晕中,便看到有两个...... 不是。 是三个...... 也不是。 是一个。 一个慕北坐在她的床边,正用什么东西蹭她的脸。 虞笙笙晕乎乎的,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靠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她捂着嘴,想要往屋外冲去。 结果,床都没能下去,就因被子给绊了一下,重重地摔进了慕北的怀里,连带着今日吃的那些下酒菜和半坛子酒,也都吐在了慕北的怀里。 “虞,笙,笙!” 慕北脸色登时黑了八度,一如那电闪雷鸣的暴雨天。 第102章 我把命给你,你把身子给我 屋内的两个浴桶,都被沈府的下人填得半满。 热气缭绕,水雾氤氲。 慕北褪去被虞笙笙吐得满是污秽的外袍,随手扔在了地上,转身又去床边将意识混沌的虞笙笙抱了过来。 “你干嘛?” “你放开我。” 虞笙笙欲要挣扎,却被慕北的大掌禁锢,只能任由他将自己的中衣脱了下去,剩下肚兜和亵裤挂在身上。 虞笙笙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怎么扶都是一片瘫软。 她嘟嘟囔囔,香软的气息中夹杂着醇冽的酒气。 “起开,别碰我,慕北,你馄饨,不,你混蛋~” “去找你沈婉……” “你们两个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是多余的。”” 慕北听着,是又气又无奈。 心中发誓,只要她虞笙笙在他五指山下,就绝不会再让她跟任何人喝这么多酒。 他将虞笙笙打横抱起,塞进了浴桶里,仔仔细细地替她清洗着,全然不见那个威风凛凛、凌寒锐利的冷面将军。 虞笙笙微仰着头,醉意晕红的脸,因那一桶热气氤氲的洗澡水,愈发地红润。 水眸潋滟,映着屋内花枝灯的烛火,娇艳撩人。 水珠挂在她精致可人的脸上,又顺着鼻梁滑下,在鼻尖汇聚,映着屋内的烛火,亮闪闪的,衬得她如同晨间盛开的白牡丹,洁白的花瓣盛着露水,引人想要一亲芳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沐浴的场景。 水声哗哗,湿热的空气里,暧昧在持续酝酿。 慕北替她清洗脸颊,视线也跟随着自己的手滑过虞笙笙的锁骨、香肩、玉背。 而那筋络微微凸起的手指,也因每次的触碰,而微微颤栗着。 喉咙就像是被火烤一般,干渴异常,他极力克制隐忍,喉结微微滑动,将体内的欲望也一同咽了下去。 虞笙笙眯着眼瞧着慕北,笑道:“咦,你这个小倌儿,我刚刚在街上见过你。” 慕北皱眉:又来了。 玉臂攀上慕北的脖颈,虞笙笙将他朝自己脸前拉近,浅啄了下他的唇角。 随后道:“本姑娘馋你的身子,你给不给?” 慕北气得舌头顶腮,敢情换个人,虞笙笙还是一样的话。 “不给。” 虞笙笙扁着嘴道:“本姑娘有钱,你怕我赖账不成?”, “本将军有点贵,怕姑娘付不起。” 虞笙笙迷迷糊糊的,倒是一本正经地谈起了价格,“那买你一晚,要多少银子?” 脑补着虞笙笙同那家小倌儿如此调情的画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从慕北心尖腾升。 愤怒? 嫉妒? 还是......痛苦? 终是禁不住虞笙笙的诱惑,慕北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尖儿,忍不住咬了一口那嘟起的红唇。 虞笙笙喊痛,唔唔地哼唧着。 慕北眸色幽深地冷声道:“不用银子,用命。” 虞笙笙瞧着慕北炙热如火的眸底,醉意朦胧的眼忽然也变得清凌凌地,似乎能直接看透人心。 她轻声道:“那我把命给你,你把身子给我。” 缥缈又魅惑的声音绕唇而出。 男欢女爱的放浪与引诱,带着那极致的情欲,丝丝入扣。 慕北所有的心理防线顷刻崩塌。 什么家仇? 什么孝道? 什么骂名? 什么理智? 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自己,连同他的命,一同都给虞笙笙。 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虞笙笙成为他慕北的人。 虞笙笙被慕北直接从浴桶里抱起,任凭她一身的水将他的中衣浸湿。 水滴在地面,留下一串痕迹。 慕北将虞笙笙放在临近的茶桌上,他急乱地褪去她湿哒哒的衣衫,动作愈发地大胆。 粗暴霸道的吻,如暴风骤雨般,落在虞笙笙的面颊和唇齿之上。 滚烫宽大的掌心,在她的腰间后背抚摸揉搓,且力度越来越大,似乎要将虞笙笙揉进他的胸腔之内,合二为一。 湿软的舌头也如鱼得水地滑进,游走于她的唇齿舌之间,肆意挑逗扫荡,并且不断地深入。 亲吻时的湿啧声,在屋内回荡,催情动欲。 似乎感知到虞笙笙快要窒息,慕北终于放开的她唇,亲吻滑至她的细颈和锁骨。 虞笙笙双手撑着桌面,仰着脖颈,急促地喘着气。 而慕北的手不安地移走,冷白的指尖滑过如雪肌肤,惹得虞笙笙身上漾起一片颤栗。 胸膛快速起伏,慕北急喘。 他贴在虞笙笙的耳边,如妖般轻声问着,反倒像是一种变相的蛊惑。 “真不怕?” 情欲抵消了半分醉意,虞笙笙自是知道慕北问的是什么。 “不怕。” 湿热的吻顺着虞笙笙玲珑曲线下滑,慕北又轻声问道。 “不后悔?” 虞笙笙咬着唇,尽量让呼吸平缓下来,她颤声回道:“不后悔。” 慕北的一声轻笑在屋内响起,随即,虞笙笙便觉得身子一轻,被慕北抱到了床上。 他褪去衣衫,两个好看的身体贴合,用彼此滚烫的体温温暖着对方。 慕北含住虞笙笙的耳垂,轻声安慰道:“会痛,别哭。” “嗯。” 朦胧的烛火下,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进行着。 烛光的映照下,榻前纱幔上映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偶尔传出几声暧昧的哼唧声。 正当慕北要有所动作时,他突然顿住了。 第103章 就一起万劫不复吧 虞笙笙情欲迷离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 覆在她腿根的手收回,慕北借着烛火,看着冷白的手指上沾染的血红,咬唇苦笑。 “你来月事了?” 虞笙笙揉了下额头,迷迷糊糊地算了一下。 “嗯,好像就是这两日。” 月事期间不宜行事,对女子不好。 慕北拿起散搭在床边的衣衫擦了擦手,随后垂头丧气地趴回虞笙笙的身上,与她十指相扣,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语气委屈至极。 “箭在弦上,却发不得。虞笙笙,你是要憋死本将军?” 指尖绕着慕北的发丝把玩着,虞笙笙此时酒意醒了一大半。 是她酒后失去理性,平白无故招惹了慕北,结果又不满足人家。 虞笙笙亦是有些愧疚,羞涩地嘟囔道:“要不,我帮你?” ...... 次日。 天亮时分,虞笙笙醒来。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因为宿醉头还有点痛。 一睁眼,眼前就是慕北结实健壮、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的胸怀和臂膀。 虞笙笙仰头,目光正好撞进了慕北的那双黑眸里。 他不知何时醒的,这样含笑瞧着她,似乎也有点时间了。 “将军何时醒的?” “刚刚。” 慕北的眼底晕开浅笑,笑中还夹着若有似无的情欲。 虞笙笙这次没上次醉得那么严重,昨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现在还能记起一些。 她缩回头,细嫩的指尖开始在慕北胸肌上轻触着,抚摸他身上的疤痕,抚摸他身上的白滑的肌肤,还有...... 昨晚身子没要成,亲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虞笙笙凑近,水润的红唇如同红色的蜻蜓,在慕北的胸膛四处“点水”,忙得不亦乐乎。 “嗯……” 慕北情不自禁,喘出沉闷的一声。 他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扣在虞笙笙腰间的手,也不由地收紧,捏着那不堪一握的水蛇腰,仿佛这样就能拿捏住腹下升腾而起的躁动。 “笙笙,莫再亲了,你想憋死本将军不成?” 嘴上说着不,可慕北的身体却是诚实的,不断地在虞笙笙身上蹭着…… “好笙笙,勿再闹了。” 做又做不了,体内的欲火干烧,简直是要把人给逼疯。 慕北凤眼迷离,如同三分酒意微醺一般,瞧着虞笙笙的吻落在他身前的每道疤痕上,神情似陶醉似沉沦。 原本冷白的一张脸,也因情欲的浸染,如盛开的虞美人一般妖魅。 “笙笙......” 他喃喃地唤着少女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宽大的掌心扣在虞笙笙的后脑勺,身体本能地想让虞笙笙的亲吻再重一些,再长一些。 湿软的触感,温暖的抚慰。 虞笙笙的每次亲吻,都在置换着有关每道伤疤的记忆。 与父亲、兄长在逃亡中,被那些黑衣杀手砍伤的,在战场厮杀被敌人的刀箭枪刺伤的,那些黯淡悲痛,充满血腥气的记忆,如今都被共同的记忆所取代。 那就是,它们都被虞笙笙抚摸过、触摸过、亲吻过。 慕北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一般,身上的血色和晦暗的记忆被洗去,如今,他也有资格幸福和快乐。 虞笙笙一手紧紧握着慕北的手臂,不知是她的手太小,还是慕北的手臂粗壮,她竟无法一手握全。 调皮使然下,她的吻一再下移。 毕竟,能让平日里冷傲自持的野狼将军,变成温顺的绵羊,是件十分有趣且有成就感的事。 “虞笙笙!” 可未等虞笙笙的小心思得逞,慕北便一把将她提了上来,随后压在了身下。 若即若离地吻了几下,慕北痴迷不舍地打量着身下的虞笙笙。 乌黑如绸的长发铺展在她的身下,清澈的眸眼秋水剪瞳,精致美丽的面容上,那张红唇最是惹人。 想起小妹慕蓉每次月事都会疼得死去活来,闹得母亲也跟着不得安宁。 慕北的手伸向虞笙笙的腹部,覆上轻揉。 “肚子不疼吗?” 虞笙笙摇头,“不疼。” 慕北重新躺回虞笙笙的身旁,将人搂在怀里,摆弄起她细软顺滑的头发来。 “慕蓉会疼,你为何不疼?” 慕北极少与虞笙笙这样平静地聊起家人,虞笙笙有些惊讶,也有些愧疚。 她转动身体,与慕北面对面地躺在床上。 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辈子都嫌短。 虞笙笙浅笑道:“可能因为我身体好。我隐约记得......慕蓉姐姐小时就喜欢吃凉,还喜欢光着脚跟我在长廊里追打嬉闹,当时没少被慕姨娘说教过。” 少时的回忆浮现,慕北轻笑出声。 “的确,母亲确实因为这件事没少训斥慕蓉。” “慕北,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蕴含何意,慕北自是清楚的。 “不怪你,不是笙笙的错。” 他怜爱地抚摸着虞笙笙的脸,眼底周身完全不见往日的戾气和阴鸷。 “是我说对不起才是,之前把所有的仇恨和怨气,都撒在你的身上。” 虞笙笙笑得灿烂,弯弯的笑眼里盛着细碎的柔光。 她极爽快地道:“没事,看在你救了我好几次的份上,咱俩扯平了。” 快乐是短暂的。 忽然想起回到都城后,慕北就要送她去塞北,脸上的笑意又一点点褪去。 虞笙笙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地笑着。 “慕北,在你把我送走前,我们好好的,你也对我好一点。” 想起前几日,从魏之遥那里回来,同虞笙笙说要送她去塞外的话,慕北的心如同被人猛地捏住了一般,胸口憋闷,鼻腔酸涩。 他瞬间就红了眼,竟有想哭的冲动。 深吻埋进蓬松柔软的乌发间,慕北将虞笙笙抱得更紧了些。 “笙笙,即使万劫不复,我们都不分开,好吗?” “那要看将军的表现。” “竟敢跟本将军讨价还价?你可是要替父还债,给我生孩子的,本将军不准你走,天涯海角也给你抓回来。” 虞笙笙窝在慕北怀里偷笑,可是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她与慕北之间,已经不再是家仇那么简单。 魏之遥与慕北立身于朝堂,他们要走的路注定血雨腥风,贪慕沈家军兵力的魏之遥,势必要促成沈婉与慕北的婚事。 她虞笙笙这颗毫无用途的棋子,魏之遥岂会任由她留在慕北的身边。 慕北突然想起了什么。 “茶肆里昨日说的书,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嗯。”,虞笙笙终于又有了笑意,有些得意道:“你听到了?” “我馋你的身子,这句齐渊世子都学会了,本将军岂会听不到。” 慕北声音低沉缥缈,前半句有意加了重音,含笑揶揄。 虞笙笙想起昨夜借着酒劲,说出的那些话,真是轻佻又荒唐。 紧贴在慕北胸膛的脸烫了,明明是南州的深秋,却热得额前背后都出了一层汗。 “就没有关我和你的话本子?”,慕北笑问。 “那自是当然。” “拿来给本将军瞧瞧。” “不行。” “为何不行?” “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将军自是要去茶肆花钱听。” “虞笙笙,本将军给你的银子不够花?虞家二小姐,金山银山里长大的,何时这般财迷?” 她这般财迷,还不是日后去流放之地,与父亲过活用。 “将军失踪这么久,银子早都用光了。” 慕北默了半晌。 “是我思虑不周。我把票庄的票号告诉你,日后,你若有用银子的地方,去各地票庄都可提取银两。” “将军就不怕我带着你的银子,逃了?” 慕北不屑一笑。 握着虞笙笙腰肢的手紧收,用力地捏了几下,以示惩罚。 “欠命还命,欠钱还钱,欠债还债,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本将军也会找到你,让你加倍偿还。” “......” 第104章 雨夜湿寒,将军需要暖床吗 晌午起,南州城下起了雨。 秋雨潺潺,天气也跟着凉了许多。 南州城山多林多,这雨一下起来,雾蒙蒙的,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便被雾气朦胧成了一幅水墨画。 刚刚练完枪剑的慕北淋着雨,独自站在沈家军的练兵场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心情沉闷得一如这个阴雨天,愁云缭绕不散。 他放不下虞笙笙。 可虞慕两家的恩怨,又是他与虞笙笙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无虞笙笙,娶谁当妻子对他慕北来说,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是沈婉。 可他如今,若不娶沈婉,待回到都城之时,真如魏之遥所言,被朝廷夺走了慕家军的掌兵权,到时他连虞笙笙都护不住。 更何况,魏之遥要走的路,注定是要用鲜血和尸骨铺就的路。 他答应过魏之遥,要助他爬上那个位置,除掉太子和皇后,替他母妃讨个公平,也替慕家报仇雪恨。 无论是为了虞笙笙,还是为了魏之遥,还是为了他自己,总是要找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正巧青竹来报。 “启禀将军,属下已奉命,与五殿下将齐渊世子送出城。” 慕北低头,又盘弄起拇指上的扳指来。 “你准备下,过几日便启程回都城。” 慕北的决定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青竹面带疑惑:“将军南征期间,不是要留属下在这里保护虞姑娘吗?” “事情恐有变数,要未雨绸缪。” 青竹双手抱拳作揖。 “愿听将军差遣。” 慕北从掏出一张票号递给了青竹。 “过几日我出发去青州之时,你便回都城,去买套宅院,不许让任何知道,包括五殿下。” “属下领命。” “沈婉的贴身侍女小翠,你觉得如何?” 慕北话锋陡转,问起了与任务不相关的话题。 青竹怔愣了一瞬,随即目光闪躲,局促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不怎么样?”,慕北冷声反问。 青竹猛地抬起头,神色凝重地摇头否定道。“不,小翠姑娘人很好。” “把事情办好后,下次回南州,我替你跟沈家提亲,到时赎回小翠的奴籍,你二人便成亲吧。” 青竹怔愣了半晌,不好意思起来。 “将军怎看出属下的心思来?” 慕北冷嗤了一声。 “让你禀告虞笙笙每日做什么,你可倒好,每天都是小翠姑娘带着虞笙笙做什么,本将军想看不出来,都难!” 青竹走后没多久,从城门那边执勤回来的武尚景,也冒着雨,出现在了练兵场上。 还未等走到慕北身前打声招呼,慕北便提着红缨长枪,径直朝他刺来。 一枪一剑,在濛濛秋雨中,碰撞摩擦,火花迸溅,铿锵作响。 慕北攻势凶猛,招招带着致命的气势。 几招下来,武尚景便败下阵来,锋锐的枪头径直刺向他的喉颈,在分毫之处堪堪停住。 天色愈发阴沉,雨声淅淅沥沥。 冷雨打在脸上,顺颊而下,衬得慕北那张俊美冷白的脸愈发地清冷疏离。 二人隔着一把长枪的距离,目光对视间,暗流涌动。 无需多言,武尚景也猜出慕北今日唤他来此地,又这番举动,是为哪般。 慕北眸光幽深,严声厉色。 “虞笙笙是我慕北的人,警告你,勿要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武尚景冷冷一笑,眉峰微挑,好看的桃花眼里溢出不羁的笑意来。 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又岂会甘愿臣服。 他道:“我武尚景心悦于谁,怎还需要慕将军的允许?” 慕北唇角斜勾,轻蔑道:“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虞笙笙的主意,不自量力。” “慕将军,你若对虞笙笙有半点不好,我武尚景即使死在你的长枪之下,也会将她从你身边带走的。” 慕北收回长枪,随手一扔,便极其精准地投在了兵器架上。 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武尚景,双手负在身后,随即转身而去。 从武尚景身边经过时,他拖着慵懒的声线,淡淡笑道:“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吗?” * 沈府。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雨打檐瓦,雨水又顺着屋檐,串连成线地流落。 虞笙笙收回视线,转而望着茶炉里的炭火,惦念着慕北这大雨天又去了何处。 低下头,一针一线,笨拙地继续手中的女红。 待华灯初上之时,总算等回了慕北。 可是他一进房间,虞笙笙便发现慕北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 她紧步迎上前去。 “将军这半天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打伞,衣服头发都被雨淋透了,会得风寒的。” 虞笙笙紧忙找来干帕子,替慕北擦拭脸上的雨水和滴着水珠的头发。 “快把衣服脱下来,我去让沈府的下人备热水来。” “将军赶紧泡澡驱出寒湿之气才行。” 虞笙笙一边说着一边忙活着。 慕北握住虞笙笙的手,柔声道:“叫我慕北,我喜欢听你叫我慕北或者慕北哥哥。” “慕北。” “嗯。” “慕北哥哥。” “嗯。” 两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彼此,在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这是送给你的。” 虞笙笙将自己一下午努力的成果,递给了慕北。 “还记得去年在长公主府赏菊宴那日,你说让我日后缝个香囊给你,今日我就缝了一个。” 慕北从虞笙笙手中接过一个黛紫色的香囊。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微拧,目光疑惑。 “这是……狗吗?” 虞笙笙气得脸当场就绿了。 “慕北,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我缝的有问题?” 她伸出玉葱素指,在香囊上指画着。 “你看,这个是耳朵,长长的,还有嘴巴,还有胡须,怎么看,怎么都是只兔子呀。” 慕北摇头苦笑。 虞笙笙的女红真是不敢恭维。 他将香囊挂在腰间的束带上,将虞笙笙搂入怀里,捏了捏她的脸蛋。 “嗯,是兔子。不过,以后若是我们有了孩子,这些针线活,也不用你做,切勿再做这些累人的活计了。” 他真怕自己的娃儿,以后狗兔不分。 夜里。 烛火通明的房间里,慕北半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兵书。 虞笙笙在耳房洗漱一番后,就抱着自己的枕头,披着被子来到了慕北的房间。 她清湛湛地瞧着他,两个大酒窝甜得可以流出蜜来。 “慕北,雨夜湿寒,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暖床啊?” 慕北放下兵书,煞有其事地回道:“暖床的不需要,需要个可以跟我上床的。” 第105章 真甜 夜里,雨仍在下着。 烛火熄灭后,屋内彻底暗了下来。 纱幔后,潮湿的空气里,氤氲着缱绻旖旎的氛围。 呼吸声、唇舌交融的水啧声、还有衣料摩擦时那微弱的窸窣声。 短暂的缠绵,浅尝辄止。 虞笙笙与慕北相拥而眠,只是能清晰地感知到,慕北的双腿之间夹着一条被子,挡在了两人之间。 虞笙笙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回想曾经,小时候的自己,万万也想不到,那个喂她糖果,哄她玩的慕北哥哥,也一样是个有着情欲的男子。 更想不到,她俩有一天真的会躺在一张床上,做着那些让人面红心跳的事情。 内心甜滋滋了半晌,却开始担忧起回都城后的日子。 她扶摸着慕北的脸,只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让未知的坎坷能来得慢些,慢些,再慢些。 …… 几日后。 慕北带着仅剩的六千慕家军,以及朝廷另外派来的四千援兵,出征青州城。 魏之遥坐镇,沈婉与武尚景也自愿请命随行。 有了南州城和晋州的两场胜利,大汤国的士气大增,而扶胥国的士气却是急速锐减。 加上慕北声名赫赫,是以青州这一战,打得甚是轻松。 攻城之战,只打了五日,侵占青州城的扶胥军,便主动大开城门,插旗投降。 驻守青州的扶胥国三世子也一并沦为战俘。 慕北领军入城,兵队暂时修养调整,只待岁末除夕过后,便举兵攻打最后一站光州城。 虞笙笙与慕北便暂住于青州城的官家宅府。 沈婉、武尚景和魏之遥也同居于此。 攻城之时,大家都忙于备战,虞笙笙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 近几日,生活太平了,便发现沈婉和武尚景都在有意疏远自己。 尤其是沈婉,按她那个直爽的性子,在以往都会主动同她打个招呼,或者没事带点吃食与她摆摆龙门阵,聊上个大半日。 可现在若无要紧事,就连慕北,她都很少来找。 奇怪得很。 次日。 又是一个阴雨天,天气又湿又冷。 美人榻前。 茶桌上的茶炉正煮着茶,煮沸的茶水咕嘟咕嘟,冒着袅袅的水汽。 仍是小厮打扮的虞笙笙则坐在美人榻边上,夹着青州当地的糍粑,在炭火盆上烤,旁边还备了一小碟子的桂花蜂蜜。 披着玄色长袍的慕北,头发半束半披,坐姿慵懒地倚着美人榻,一手拿着光州城的舆图研究着,另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则轻轻揉捏着虞笙笙的细颈。 慕北的掌心温热,手劲很好,按摩的力度恰到好处,虞笙笙便任由他捏着。 烤好一个糍粑,蘸了一点蜂蜜,虞笙笙夹起送到慕北的嘴边。 “烤好了,快吃。” 慕北收回手,将糍粑反推到虞笙笙嘴边,露出外人从未见过的宠溺和温柔。 “笙笙先吃。” 虞笙笙尝了一口,软软糯糯,还拉丝,配上蜂蜜好吃得紧。 还未等她将那口糍粑彻底咬下,慕北便起身将剩下的那半块送入了自己的嘴中,并顺着那糯丝一点点地凑到了她的嘴边。 他将虞笙笙的双唇一口含住,湿滑的舌尖在她唇上游走,便将虞笙笙唇边沾到的蜂蜜,一点不剩地舔了个干净。 临了收唇时,还说了一句,“真甜。” 吃个糯米糍粑,还能被慕北撩得小鹿乱撞,真是要命了。 虞笙笙抿唇憋笑,转而红着脸,继续烤下一个糍粑。 原来,拉丝的糯米糍粑就是要这样吃,才好吃。 烤到一半,虞笙笙开口闲聊了一句。 “沈婉是对你死心了?这几日都不见她来找你练武练剑了。” 慕北继续研究着手中的舆图,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然呢,你希望看到我与她亲近?” 慕北与沈婉亲近,那她虞笙笙还不得难受死。 虞笙笙微微侧头,给了慕北一个眼刀子。 “你敢,你若是跟其他女子亲近,我就跑去找男倌儿亲近。” “行啊。” 慕北回得云淡风轻,专注看舆图的目光里,竟不见半点的嫉妒和恼怒。 虞笙笙气不过,一把夺过慕北手中的舆图,嗔怒道:“你说行?” 慕北又坐起身,从虞笙笙的背后抱住她,脸贴在她耳边笑道:“然后,我把他们都杀了。” “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将军视大汤国的律法何在,也不怕被大理寺抓了去。”,虞笙笙扁了扁嘴。 “所以啊,不想看我被砍头关地牢,你就不要对其他男子笑,也不许跟其他男子亲近。” 慕北将虞笙笙整个人捞起,抱上了美人榻上。 “咦,我还在烤糍粑呢。”,虞笙笙急道。 “吃糍粑,不如吃笙笙,笙笙才是最好吃的。” 慕北将虞笙笙压在身下,手去解她腰间的绢带,笑中带着一丝坏坏的痞气。 灼热的气喷洒在耳边和侧脸上,虞笙笙只听慕北小声地同她蛊惑道:“良辰吉日,不如,今日就成为本将军的人吧。” 虞笙笙忙伸手拦住那不安分的手。 “不行,你还在行军打仗,光州要何时能攻下,还不知道。若我不小心有了身孕,恐怕有损你的声望,还会让你分心。” 狭长微挑的凤眸中,情欲如轻雾般在眸底氤氲。 他不听虞笙笙的措辞,试图用细密轻缓的亲吻撩拨她、引诱她,让彼此能有更深入的融合。 虞笙笙正是沉沦忘我之时,忽然嗅到空气里有股子焦糊味。 她这才意识到,炭炉的铁网上,还烤着糍粑呢。 “糍粑糊了!” 味道有些冲,的确影响缠绵的氛围。 慕北只好收手,下榻亲自处理了那几个烤焦了的糍粑。 就在此时,外面有侍卫传报。 “慕将军,五殿下请你去房中商议攻打光州之事。” 每次办事时,都有人来泼盆冷水。 慕北凤眸微眯,恼怒地将那几个烤焦的糍粑都扔进了炭火里。 回头看向虞笙笙,伸手替她理好凌乱的衣衫,将那满怀春色紧紧地藏了起来,很怕被别人瞧了去。 慕北刮了下虞笙笙的鼻尖,不舍地叮嘱了一句。 “可能会聊到很晚,你若是困了,就早点睡,关好门窗。” “嗯,放心吧。” 第106章 有人嘲笑他家笙笙 慕北有些意外,魏之遥的房间里,除了李副将外,沈婉也在。 礼貌性地朝沈婉颔首,他在魏之遥身旁坐下,有意与沈婉保持着距离。 看着满桌精心准备的酒菜,慕北眸光微敛,面露不解。 “不是要商议攻打光州的事吗,这满桌子酒菜是何意?” 魏之遥掂了下手中的折扇,笑道:“此次攻克青州城,三位都是大功臣,本王今日一是犒劳你三人,二是一起探讨接下来攻打光州城的战略,一举两得,不矛盾。” 虞笙笙一事,让慕北对魏之遥心有愧疚。 遂对沈婉在席一事,慕北便未再多说什么,沉默地坐在一旁,盘弄着虞笙笙送给他的玉扳指。 几杯酒入肠后,人的胆子也壮了许多。 一旁的李副将瞥见慕北腰上的香囊,不由地大声笑着揶揄道:“慕将军,之前就看你挂着的香囊甚是奇特,属下一直想问没敢问,这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啊,绣的是什么花样?” 李副将眯着眼,左右侧头又打量了几眼。 “啧,像狗像猪又像猫……这姑娘的女红,了得啊。” 言尾的语调意味深长。 慕北侧眸觑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如墨般的眼瞳晕着少许的不悦。 他拿起腰间上的香囊,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又掸了下浮尘。 借着屋内花枝灯的烛火,给李副将细细瞧着,并学起虞笙笙送香囊时说的话来。 “怕是李副将喝多了眼神不好使,这是长长的耳朵,这是嘴巴,还有胡须,明明是只兔子,你怎么看不出来?” “兔子?” 李副将撇嘴嫌弃,拿起自己身上挂的香囊,跟慕北显摆。 “让慕将军看看我媳妇儿给我绣的香囊,这才叫兔子,将军那个……” 李副将摆手嫌弃,哈哈笑道:“是四不像。” 慕北抿唇,面色平静,幽深的眸子微垂,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拿起酒壶亲自为李副将满了杯酒,“李副将,此次南征,李副将功劳不浅,本将军敬你一杯。” …… 于是乎,慕北一杯接一杯地将李副将灌醉,又趁魏之遥与沈婉聊得投入之时,拿出身上的匕首,将李副将身上的香囊割下,起身走到炭火前,便扔进去烧成了灰。 嘲笑谁不好,偏偏嘲笑他家笙笙? 笙笙明明绣的就是个兔子! “慕北,你站在那儿干嘛,过来吃酒。”,魏之遥唤道。 可慕北刚坐下,魏之遥便借口要出去小解,留下一个醉醺醺的李副将,还有他与沈婉二人。 尴尬沉默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魏之遥回来。 “你二人怎么不说话?”,魏之遥晃了晃桌上的酒壶,“酒要没了。” “来人,上酒。” 门外侍从当即应声:“是。” “酒喝得差不多了,若是今日不谈攻打光州城的事,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慕北欲要起身离去,却又被魏之遥抬手拦住。 “急什么,咱们现在就聊。” 这一聊,三人带着一个半醉半醒的李副将,就聊到了子时。 待要散场之时,魏之遥满酒提杯,与三人共饮 …… 虞笙笙闲来无事,便提笔写起了话本子,打算在青州城的茶肆里再赚上几笔银子。 厚厚的一沓簪花小楷,写完已过了子时。 然而,慕北迟迟未归。 虽然与魏之遥的所住的房间,只是前后院的距离,可虞笙笙有自知之明,以她的身份,不便去魏之遥那里寻慕北。 更何况,他们在谈论打仗攻城之事,她这个时候去寻慕北,未免显得有些妇人之仁。 想起慕北走之前的话,虞笙笙便只好先洗洗睡下了。 次日。 连续下了两日的雨终于停了。 晨曦明媚,屋外鸟啼声声,湿润清爽的空气里裹挟着淡淡的泥草香,从窗缝蔓延进来。 虞笙笙嗅了嗅,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起身环顾,偌大的房间里,竟只有她一人。 看屋内各处的痕迹,慕北夜里显然是没有回来过。 在青州城扎营打仗时,慕北与部下商议作战计划,也时常通宵达旦。 虞笙笙内心虽有些失落,却也习以为常。 她起身洗漱,收拾房间,又倒掉了昨日的陈茶,换了一勺新的茶叶,上炉煮水,耐心地等着慕北回来。 可等着等着,屋外忽然有侍卫传报。 “慕将军,五殿下寻你过去有事商谈。” 虞笙笙眸底闪过一丝疑惑,起身来到屋外。 “慕将军不在五殿下那里吗?” 侍卫摇头,“五殿下命我来寻慕将军,当然是不在那边。” 这就奇怪了。 慕北昨夜未曾回来,不在五殿下那里,能去哪里? 虞笙笙有些担忧,遂硬着头皮,打算去后院找魏之遥问个清楚。 “奴婢见过五殿下,昨夜慕将军不是在您这里吗?”,虞笙笙行礼作揖后,垂头恭敬地问道。 魏之遥佯作诧异。 “慕北昨夜不是子时就回去休息了吗?” 虞笙笙摇头,秀眉紧蹙,“慕将军昨夜并未回来过。”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李副将和武尚景的声音。 “五殿下,已到了练兵的时辰,却迟迟未见慕将军来,不知慕将军是否在五殿下这里?” “士兵们都等着呢。” 魏之遥神色凝重,紧忙起身来到屋外,虞笙笙紧随其后。 “那慕北去了何处,昨夜子时,几壶酒喝过后,他明明跟沈婉一起离开本王房间的,怎会找不到人了?” 沈婉? 喝酒? 虞笙笙听到这个名字时,心跳和呼吸都停了一瞬。 好像有人揪着她的心,七上八下的狂甩,让人心慌得手脚发凉。 武尚景瞧见虞笙笙惨白失神的面色,顿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朝沈婉的房间大跨步敢去。 李副将与魏之遥,以及其他侍卫亦紧随其后。 虞笙笙看着他们的背影,踟蹰不前,害怕过去会看到不该看的。 冰冷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着,好像被人抽掉了所有气力,步子异常沉重。 她应该相信慕北的。 一定不是她想的那种,而是有了什么其他的事。 虞笙笙自我安慰着,并不断地朝沈婉的房间靠近。 第107章 笙笙,你要信我 “婉爷,你在里面吗?” “沈婉,快开门。” 武尚景用力叩着门框,力气大得房门直颤,几欲将门撞开。 魏之遥与李副将,以及几名侍卫都站在半丈之外。 毕竟是女子入住的闺房,大家都保持着该有的礼节。 虞笙笙则缓步来到门前,手指绞着衣袖,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内心七上八下,乱成了一团麻。 窸窸窣窣的,里面传来脚步声。 只听门闩滑动的声响,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 见开门的是小翠,虞笙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跟着回落了一半。 有小翠在,应该就代表慕北不在此处吧。 虞笙笙不由心中暗叹,幸好这次出征,沈婉带来了贴身丫鬟小翠。 “婉爷呢,还没起来?” 只听武尚景急问道。 小翠摇头回应,只是神情有些慌乱,十分地不自然。 甚至在与虞笙笙对视时,目光刻意闪躲,虞笙笙将这些都一一看在眼里。 “问你呢,沈婉呢?”,武尚景有些没了耐性。 “小姐她......”,小翠低着头,似有难言之隐。 “吞吞吐吐的。” 武尚景推开小翠直接跨门而入,可刚要往屋内走去,却又神色慌乱地疾步走了出来。 他看向虞笙笙,欲言又止。 至此,虞笙笙也已猜到了一二。 “慕北在里面?”,她声音微弱且发颤。 武尚景担忧地看着虞笙笙点头,“嗯。” 虞笙笙双眼紧闭,嘴唇也被她咬得发白。 深吸了一口气,她睁开眼,强压着涌到嗓间的泪眼,走了进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即使那场面再刺目、再扎心,她虞笙笙也要亲眼确认一下。 床榻上,沈婉青丝长披,香肩裸露,正抱着被子蔽体,一脸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而慕北此时似乎刚刚醒来,扶着沉重的头,凤眸微眯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身上凌乱大敞的衣袍,还有床上的沈婉。 他紧忙翻身下床,立在那里神情恍惚了一瞬,这期间似想清了什么,看向沈婉的眸色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扶着突突疼跳的头,慕北咬牙切齿道:“你竟敢……,下贱!”。 慕北转身欲走,却在回身之际,瞥见一步步靠近的虞笙笙。 血液仿佛凝固,他僵在了那里,无意识地摇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虞笙笙的眼睛,内心恐慌繁乱不已。 “笙笙,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虞笙笙强撑着冷静,清湛湛的眸子瞥了一眼,与慕北擦肩而过,径直来到沈婉的床前。 冰凉的手抖得厉害,虞笙笙压制着胸口积蓄的痛楚和泪水。 她掀起被子,那抹刺目的梅红映入了眼底。 沈婉裹着被子上前,伸手攥住虞笙笙的衣袖,泪水簌簌而落,不停地同她赔着不是。 “笙笙姑娘,对不起,昨夜我和慕大哥都喝了酒,一时糊涂,后来就……。” “对不起,笙笙姑娘。” “我知你跟慕大哥情投意合,真的对不起......” 每句话都像把刀子,狠狠地戳在虞笙笙的心上,并不停地拧转,挖着她的心头肉。 虞笙笙不想听沈婉的解释,骨子的理性驱使她抓起沈婉的手腕,两只手都仔细检查了一番,身手极佳的沈婉亦是配合,没有半点反抗。 虞笙笙甚至撩起被子,查看她光滑的身体上,是否有半点的刀口。 没有。 什么痕迹都没有。 那床上的那抹落红…… 一切皆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虞笙笙眸底闪着泪光,决然转身而去,想要快点逃离这让人揪心的房间,摆脱这不堪的画面。 慕北紧步跟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眼尾湿红,心疼的眸光哀切无比。 “笙笙,你信我,好吗?” “昨晚,我是在五殿下的房间……” 慕北张嘴欲辩,虞笙笙却用力甩开慕北的手,不想听他任何的辩解。 “将军再怎么解释又有何用,你和沈婉躺在一张床上就是事实。” 慕北蹙眉,唇线紧绷着,连带着下颌都带着痛不欲生的情绪。 他望着被甩开的手,心和掌心一样空落落的。 他终是没有勇气再抬起手抓住她。 心肝脾肺都在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又该如何平息虞笙笙的怒气,安抚被他伤到的心。 慕北很害怕虞笙笙会恨他,会讨厌他,会不理他。 最怕的就是虞笙笙不再爱他。 而虞笙笙在经过小翠的身边后,走到房门前时又顿住了步子。 她转身回到小翠身前,眼疾手快地扯过小翠的手腕瞧了一眼。 小翠惶恐地挣开虞笙笙的手,将衣袖撩下,退着步子,垂着头不敢与虞笙笙对视。 虞笙笙冷笑了一下,心中了然,转身离开房间。 在从魏之遥身边经过时,虞笙笙微微侧目。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魏之遥唇角微勾,她从那张脸上瞥见了计谋得逞的得意之色。 此时,慕北也追了出来,却在跨出房门的瞬间,怔在了那里。 他万万没想到,门口竟然除了魏之遥,还有李副将、武尚景,以及其他的侍卫。 心思缜密如他,慕北已然知道这是魏之遥的手段。 清冷的凤眸微眯,慕北气得咬着牙根,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他觑向魏之遥,舌尖顶着腮,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就狠狠地抡了重拳上去。 一下不解恨,接连又打了两三拳。 ...... 回房间的长廊明明很短,被抽去气力的虞笙笙却觉得走了半个甲子。 身后慕北大步追了上来,将人揽入怀里,试图安抚。 他心里痛得跟万箭穿心似的,将虞笙笙紧紧摁在胸口,不停地吻着她的头顶、额头,声调低沉暗哑地唤着她的名字,近乎卑微的哀求。 “笙笙,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信我好吗?” 虽明知这一遭都是魏之遥有意为之,可虞笙笙还是感到好气、好痛。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含泪的美眸蕴着怒火,她开始扭动挣扎,试图摆脱慕北的怀抱,来发泄此时的怨气。 带着怒气的拳头发狠地捶打着慕北的手臂、胸膛和肩膀。 “放开我,别碰我。” 慕北直挺着上身,只是干受着,双臂却不曾被虞笙笙挣脱一次。 “对不起,笙笙。” “是我不好。” 慕北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面颊,湿热温柔的亲吻含走她脸上簌簌而下的泪珠,咸咸涩涩地浸在唇齿间,一如他此时糟糕透顶的心绪。 第108章 别嫌弃我啊,笙笙 虞笙笙双唇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带着极重的哭音。 脑海中,适才目睹的场景反复浮现着,让人越想越气,越想心越痛。 她继续毫无章程地捶打着慕北,挣扎间指甲在慕北的手臂和手背上,划下几道愤怒的血丝。 慕北无声承受着,直到怀中的人儿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滚烫又颤抖的唇覆上她的眼睛,轻轻吮吸着她怎么流都流不完的泪。 “别嫌弃我啊,笙笙。” “慕北哥哥错了……” 慕北嗓音暗哑无比,原本阴冷孤寂的眸子,此时也如黑冰融成了水,盛着满满的泪意。 铁汉亦有柔情时。 而慕北的柔情便只对虞笙笙一人。 那冷白俊美的脸上,红唇轻颤,乞求原谅的姿态卑微如尘,让人很难想象那是个在战场上嗜血杀戮的威猛将军。 慕北根本不敢再去看她眼中的泪光和哭红的眼尾,他将虞笙笙的脸藏在胸口,任由她的泪水将衣衫濡湿。 唇则埋在她柔软蓬松的头顶,一下下地亲吻着,小心翼翼。 晨光落在院内,又照在长廊的过道上,将红色的廊柱也镀上了一片金灿灿的纱。 慕北抱着仍在啜泣的虞笙笙,立在廊柱的阴影之下,身上未染半点的晨光。 狭长的阴影圈着他二人的悲伤,仿若这世间此时的灿烂,都与他们无关。 良久。 慕北柔声道:“我们回去,好吗?” 见怀中的人沉默不语,慕北将虞笙笙抱起。 即使他知道身后不远处,沈婉站在那里静静望了许久,也不曾施舍她一个眼神。 * 虞笙笙的房间里,她抱膝坐在床上,头埋在手臂和双膝间,一点都不想同慕北说话。 这尘世仿若坍塌了似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连喘息似乎都成了种痛楚。 她不再闹,也不再哭,就是静静地埋头坐在那里。 沉默是此时最大的哭声。 慕北就伫立在窗前,他心如刀绞,目光焦灼地看着虞笙笙,却苦于此时不知该如何哄她,求得她的原谅。 他宁可虞笙笙继续打他、骂他,也不想她这样一声不吭,不理他、不看他。 慕北眼眶湿红,悔恨交加。 他万万没想到,这辈子那么信任的魏之遥,会用这种龌龊手段逼他。 数年来,他每日步步如履薄冰,警惕着所有可能加害于他的人,却未曾想最信任的魏之遥,会在背后捅了一刀。 偏偏那一刀,不仅捅在了他慕北的身上,还捅在了虞笙笙的心上。 半晌后,虞笙笙冷静自持地开口道:“我想一个人静静。将军出去好吗,你不是还要去练兵?” 她嗓音暗哑,语气冰冷沉静,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慕北欲言又止,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将所有的话都嚼碎在齿间,沉默片刻,吐了口浊气,终是无奈起身而去。 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极好的阳光,还有那些人和事。 虞笙笙怎么会不相信慕北,她当然是相信他。 她再愚笨,也不至于被魏之遥这点小伎俩给骗到。 这场戏魏之遥不是给她虞笙笙看的,而是为了逼慕北娶沈婉而设的局,而她虞笙笙,只是捎带着警告一下,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沈婉与慕北同床共眠,就算什么都没做,沈婉也没有失贞,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也够他人诟病的了。 女子名节为大,慕北想不娶沈婉都难。 慕北与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跨过家仇的鸿沟,许诺彼此一生相伴,结果…… 虞笙笙抱着头,心如死灰。 她与慕北终是一场孽缘吧。 而慕北回到房间里,面色亦是阴沉至极。 他走到炭火旁,就将身上的衣衫,里里外外全部脱下,扔到火里,一件不剩地烧得干干净净。 除了虞笙笙,他讨厌身上沾染其他女子的气息。 这还不够,又用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洗个彻底。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昨夜不知如何沾染的女人气,除得干干净净。 “魏之遥……” 越想越气,穿戴整齐的慕北一拳砸在茶桌上,在转身离开的刹那,茶桌应声从中间断裂。 桌上的茶炉、茶具也跟着碎了一地,一如慕北和虞笙笙此时纷乱的心。 * 虞笙笙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哭了大半日。 慕北要娶沈婉为妻的事实,似乎已无回旋的余地。 今日只是看一眼慕北从其他女人床上下来的场景,就已经心痛得要死。 若是日后看到慕北与沈婉,一身红色喜服,拜堂成亲的话,那她虞笙笙才真是生不如死。 再联想到洞房花烛夜,那简直就让她抓狂。 她就算再想得开,再大方,也无法接受。 “笙笙姑娘,我想同你聊几句。” 门外忽然传来沈婉的声响。 虞笙笙躺在床上,偏头望向紧闭的门窗,无念无想的,眼睫都不怎么眨一下。 “笙笙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聊几句好吗?”,沈婉又叩了几下门。 虞笙笙转身面向床的内侧,仍不予以回应。 屋外静了半晌。 但虞笙笙知道,沈婉仍未走。 “既然笙笙姑娘不想见我,那我沈婉就站在这里同你说。” “笙笙姑娘,昨晚是因为我与慕大哥在五殿下那里多喝了几杯,酒后乱性,才稀里糊涂地睡到了一个床上,你切勿要责怪怨恨慕大哥。” “我沈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我不会怪慕大哥,也一定不会将慕大哥从你身边抢走的,我们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虞笙笙听得气笑了,终是再也沉不住气来。 她起身下床,冲到门前,打开房门。 虞笙笙看着沈婉,美眸像是冻结的潭水,毫无波澜,目光倔强而沉静。 清丽的面颊上,挂着淡而讥诮的笑容。 她一字一句地嘲讽着沈婉。 “酒后乱性?” “稀里糊涂?” 虞笙笙将沈婉方才的话一一重复着,“还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109章 刻字 “婉爷,我怕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什么意思?” 英气姣好的面容上,细眉紧拧,言语之间,沈婉的神色透着几分心虚。 虞笙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作为曾经的尚书千金,圣上宠妃的妹妹,她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你当我虞笙笙是傻子不成?” “我父亲好歹也是吏部尚书,都说龙王爷的儿子能浮水,朝廷里明争暗斗,用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多着去了。” “我虞笙笙虽不精于算计,可自小耳濡目染,你和五殿下的那点腌臜手段,真当我虞笙笙看不出来?” 虞笙笙讥笑反问:“这出戏,难道不是婉爷与五殿下一起合谋的吗?” 沈婉眸光微颤,脊背笔挺地立在原地,凝视着虞笙笙沉默不语。 虞笙笙继续拆穿道:“床上的落红,怕是你家小翠割手臂滴上去的吧?慕北身上的衣服,怕是五殿下亲手给脱的吧。” 平时清婉沉静的娇弱少女,此时却像是可以看透人心的精怪。 她歪着头,目光鄙夷地看着沈婉,语气轻缓悠长,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婉爷这个称呼,你一点都配不上。” 沈婉眼眶湿红,登时眼角就流下一滴泪来。 她苦笑道:“对,你说的都对。虞笙笙,你怕是没有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吧?” “我喜欢慕大哥,我一直追随在他的身后,可是他从来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沈婉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滴在红色长裙上,洇湿了一圈又一圈。 她继续哭诉道:“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慕大哥这样让我心动的人。我曾放下尊严,求他娶我为妻,甚至许诺愿意接受你的存在,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要我。” “我沈婉策马奔腾、潇洒恣意地活了十几年,头次这么憋屈、这么狼狈。” “虞笙笙,你是被爱的那个,根本无法理解我的痛苦。” “我承认,我沈婉这次很卑鄙,可我不后悔,我能给慕大哥他需要的一切,我能帮助他与五殿下成就大业,而你虞笙笙,不能。”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沈婉都不计较让你当个无名的妾室,笙笙姑娘又何必这般计较、哭闹。” 虞笙笙眸底掠过些许的波澜。 涌到的嘴边的责骂生生咽了回去,转而轻笑道:“好,婉爷为爱如此作践自己,真是伟大,让我虞笙笙叹服不已。” “婉爷能接受男人三妻四妾,那是你的事,我不能!” “你明知我与慕北对彼此的情谊,却使出这种龌龊手段来……希望我虞笙笙今日所受,他日婉爷也能尝尝是何等滋味。” 话落,虞笙笙重重摔上了房门。 * 晌午过后。 慕北从练兵场回来后,双手负在身后,立在虞笙笙的门外,直到落日余晖将他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最后又隐入黑夜。 虞笙笙这一整日,滴水未沾,躺在床上,连烛灯也都没点。 慕北终是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笙笙,开门好吗?” 房门从内紧锁着,见虞笙笙始终不肯开门见他,忍了一天的慕北,终于失去了耐性。 他一脚猛踢,直接破门而入,冲到虞笙笙的窗前,不顾她拳打脚踢奋力抵抗,硬是拦腰将人抱起,来到了自己的屋里。 “放开我。” 虞笙笙挣扎大叫,“不许碰我。” 慕北将人压在床上,将虞笙笙的双手反剪在床上,骑坐在她的双腿之上,压制着她的反抗。 虞笙笙这个样子,着实让慕北乱了分寸,情急之下便说了些狠话。 “虞笙笙,你忘了你什么身份是吗,你要替你父亲还债,欠我慕家几条命,你忘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不理我?嗯?......” “你没资格,虞笙笙!我是债主,你是还债的。” “本将军此时比你更气愤,知道吗?” 慕北只记得昨夜在魏之遥的房里喝了几杯酒后,就突然感到困乏无比,眼前一黑,头就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后面的事,他根本毫无印象,更别提脱裤子睡人。 他睁着眼睛对其他女人都硬不起来,更何况醉得不省人事,还闭着眼昏睡不醒。 “我跟沈婉什么都没做。” “相信我,笙笙。” 虞笙笙偏过头去,执拗地不看慕北一眼。 她咬着下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纤密的睫羽颤抖,泪水竟不受控地从眼角滑落,浸入了她的乌发之间。 发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意,她委屈至极。 “可是,你们两个人躺在一个床上,还睡了一夜,我不想要你了。” 虞笙笙不想要他了? 慕北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虞笙笙哭得无声无息,唇瓣都在颤抖着。 慕北瞧着心痛得几要窒息,仿佛在被她的泪水一点点地凌迟着。 他松开虞笙笙的手,捧着她的脸,强行掰过来,与他的四目相对。 阴鸷沉郁的眼底亦是微微湿红,他指腹揩去虞笙笙眼角的泪意,低头亲吻她沾满泪珠的睫羽,然后从眼吻到腮,再吻到她的唇。 身下的少女却挣扎地拗着身体,拒绝他的触碰和亲吻。 “笙笙,别这样,好吗?” 慕北轻轻含吮着她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水,语气近乎哀求。 虞笙笙的泪水完全受不住,越流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慕北怎么吻也吻不完。 啪地一声,虞笙笙重重地扇了慕北一个巴掌。 “放开我。” “就算你和沈婉没什么,你也要与她成亲,不是吗?” 虞笙笙躺在那里已是哭得不能自已,她用手臂挡在眼睛上,却仍堵不住热泪涌出。 “慕北,你不是我的了,你要成为沈婉的夫君了。” 虞笙笙的一巴掌打得慕北恍惚了一瞬,听到那句“慕北,你不是我的了。” 更是心痛如刀绞。 他腾地起身下床,脱掉了外衫、中衣,露出了满是伤疤的胸膛。 凤眸里翻涌的情绪近乎癫魔,慕北对自己丝毫不手软。 他拔出虞笙笙发髻上的簪子,扭开外鞘,用他送给虞笙笙防身用的利器,开始在身上划割着。 “我是你的。”, 一笔一划地在身上刻着“笙”字。 一个笙字刚了,还要继续刻下一个。 虞笙笙惊得恍惚了一瞬,紧忙下床阻拦,欲要从慕北手中夺过那把簪子。 “笙笙,我慕北是你的。” “除了你,谁都不娶。” 第110章 软肋 “信我,笙笙。” 慕北胸前的“笙”字,皮肉翻卷,鲜血淋淋。 虞笙笙看在眼里,可却觉得那字如同刻在自己的心上,一颗心都快被划烂了。 少女的那些矫情、怨怒瞬间被冲淡了许多。 她握紧慕北的手,欲要夺过簪子,可簪子却越刺越深。 虞笙笙哽咽地求道:“慕北,先把簪子给我。” “那你可信我?” 虞笙笙含泪频频点头。 “信,一直都信。”, 慕北这才做出让步,将簪子随手扔在一旁,俯身揽臂搂住了虞笙笙。 粗壮的手臂,温热宽阔的胸怀,一紧再紧,牢牢禁锢着那个刚刚说不想再要他的人。 虞笙笙也不敢乱动,很怕碰疼慕北胸前的血字。 血液的甜腥在鼻尖萦绕,耳边是慕北的浅笑喃喃。 “早就想把笙笙的名字刺在身上,今日倒是得偿所愿了。” “要不,我在全身都刺满你的名字,以后任何女子瞧见,都会知难而退,知道慕北是虞笙笙的。” 虞笙笙头窝在慕北的颌颈下,抽了几下鼻子。 她捶打他的肩膀,嗔怪道:“我不要,全身都刺满我的名字,想想甚是可怖、疯癫。” 倏地,虞笙笙手撑在慕北的肩头,上身后仰,微扬下颌怒视着慕北。 “另外,你竟还想在其他女子面前,把脱衣服都脱了?” 慕北胸腔微颤,狭长微挑的凤眸眼尾明明还挂着泪痕,却落吻在虞笙笙的头顶,轻笑出了声。 沉闷阴郁的氛围终于有所好转。 慕北将人重新揽入怀里。 “自是不敢。” 言归正传,虞笙笙还是提出了那个最现实、最棘手的问题。 “虽然你和沈婉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可为了她的贞洁,沈大将军会提起婚事,而为了安抚沈大将军的怒气,也为了拉拢沈将军,五殿下也会让你娶沈婉,这个局怎么都难破。” 阴翳如墨在慕北的眸底晕开,翻涌着旁人无法读出的心思。 他抚摸着虞笙笙的头,平心静气地安慰道:“我自有打算,笙笙勿要劳心。只须待在我的身边,好好替你父亲还债就好。” 话说着,慕北收敛眼中凌厉的情绪,捧起虞笙笙的脸,将她的嘴捏成了鸭子嘴,啄了一口又一口,咬了一下又一下。 最后看着那两瓣被他咬得红肿,且泛着水光的红唇,他声音暗哑地蛊惑了起来。 “本将军此次差点失去清白,笙笙,不如今天,就先把我的清白拿走吧。” 他贴在虞笙笙耳畔,又说起混不吝的情话。 “我想进到笙笙的身体里,真正成为笙笙的人,好吗?” 虞笙笙用脑门狠撞了下慕北的头,并将他推开。 “你想得美,我还没彻底消气呢。” …… 次日上午。 慕北照例去练兵场上,指挥监督练兵。 魏之遥便趁此时,差人寻来虞笙笙,说是有话相谈。 “虞笙笙,不用本王说,想必你也猜到,本王叫你来的目的是为何吧?” 魏之遥站在虞笙笙的面前,眯眼睥睨着她,姿态高傲威严。 “五殿下无须兜圈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虞笙笙,听沈婉说,你已经猜到她与慕北同床共枕的事,是我和她商量好,一起设的局。” “我知道又如何?毕竟…..五殿下的目标并不是我虞笙笙,不是吗?” 魏之遥点头笑了几声,折扇隔空冲着虞笙笙点了几下。 “不愧是虞日重那条老狐狸的女儿,看事情倒是通透得很。” “不错,如你所说,本王安排这出戏,不是演给你虞笙笙看的,只是顺带逼你虞笙笙离开慕北而已。” 虞笙笙默不作声,眸光如古井无波,勉强勾出一个不太成功的冷笑来。 “五殿下真是好手段。” 魏之遥收敛神色,折扇在手心里掂了几下,正式同虞笙笙谈起了条件。 “当初你托慕北带你入宫见虞箫箫,本王帮了。” “之后,你又一把火烧了冷宫,本王明知是你,也未曾同其他人提起,本王替你沉默了。虞笙笙,你欠本王一个极大的人情,这次,本王给你机会还。”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欠人家的,迟早是要还的。 理所当然的事,虞笙笙点头点得爽快。 “怎么个还法,五殿下但说无妨。” 魏之遥勾唇浅笑,举手投足都是皇族血脉的矜贵和威严,让人毫无缘由地在气势上就弱了几成。 只听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说出了虞笙笙早就预料到的事。 “很简单,协助本王,促成慕北与沈婉的婚事。” 让她虞笙笙亲手把喜欢的人推给其他女子,还要促成他们的婚事,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啊。 偏偏从魏之遥嘴里说出来,却轻松得不得了。 道不尽的委屈,道不尽的哀怨,可惜,她也无人可道。 虞笙笙心里不好受,却强压着胸口的酸涩,故作从容,神色淡定。 “我若是说不呢?” 魏之遥撇嘴耸肩。 “无妨,那就用你父亲的命,来还你欠本王的人情债好了。” 打蛇打七寸,拿人抓软肋。 虞笙笙怒目圆睁,却又对魏之遥奈何不得。 她将自己的骄傲都嚼碎咽到肚子里,一字一句地问道:“怎么个帮法?” 魏之遥摆弄着折扇的流苏穗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带着位高者的悠闲。 “慕家的人都是长情专一之人,以我对慕北的了解,只要你虞笙笙在一天,慕北就不会娶沈婉。而唯一能逼他取沈婉的攻破点,也全在你虞笙笙的身上。” 不知魏之遥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虞笙笙听得云里雾里。 “五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离开慕北?” 魏之遥笑得意味深长,“离开是必然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你只需要乖乖听慕北的话,哄他开心就好,切勿让他知道你我今日说过的话。” 魏之遥微微仰头侧看向屋顶,似在斟酌语句。 “对于他与沈婉睡了一夜的事,你要表现得毫不在意,营造出一种即使慕北娶了沈婉,你也会留在他身边的假象。” “若之后,我与沈大将军提起他二人的婚事,你只要做到不耍性子,不哭不闹即可” “怎么样,虞笙笙?” 为了能彻底获得虞笙笙的支持,魏之遥又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只要你按照我设下的棋局,乖乖地走下去,待回到都城时,一旦沈婉与慕北的婚事敲定,我便会派人送你去与虞日重团聚。” “不仅如此,我可替虞日重换个身份,让你父女二人免受流放之苦,自由天涯,且给予你们足够的银两和地契。” 魏之遥打开折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这个人情,还得是不是很值?” 的确很值。 魏之遥很好地利用了她虞笙笙的软肋。 在亲情和男女之情的面前,她还有选择吗? 虞笙笙苦笑点头,“成交!” 第111章 一纸婚书 最是薄情帝王家,阴险狡诈又疑心重。 虞笙笙不得不防,遂同魏之遥讨价还价道:“只是,五殿下是否应该先拿些诚意出来,不然,我虞笙笙怎知道你是不是诓我的,事成之后卸磨杀驴?” 魏之遥笑得直抖肩,虞笙笙的识相亦是让他心情大悦。 “慕北说得对,你虞笙笙确实聪明。说吧,你想要本王拿出何种诚意来?” “既然五殿下说要助我父亲摆脱苦寒流放之地,给他一个新身份,那就先弄个新的户籍文牒来。” 魏之遥那双晦暗幽深的眼底,眸光微闪,他挑眉点头。 “可以,今日我便命人去办,几日后便交到你手中。” “还有,既然五殿下说要给我地契和银两,我过几日就去官家票庄办个票号,到时五殿下先将部分银两都转到我虞笙笙的票号之下。” 魏之遥抬手搓着腮,没想到虞笙笙这般精明。 “虞笙笙,事儿都没办呢,就跟我要酬劳,你有点厚颜无耻啊。” 虞笙笙微微耸肩,气势当仁不让。 “五殿下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虞笙笙如何信得过你。不如,我今日就告诉所有人,那床上的落红,是小翠姑娘割自己的手,滴上去的血,到时丢人的就不仅是五殿下,沈婉的名声恐怕也要一落千丈。” “毕竟,是她自己贱兮兮地,想爬慕北的床。” “五殿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我父亲的命握在你们这些人的手中,可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魏之遥瞳孔皱缩,面色沉凝了半晌后,松口道:“成交,就按虞姑娘说的办。” 临走前,虞笙笙回身看向魏之遥。 “五殿下,可有真心喜欢过谁?” 这问题来得突然,魏之遥不明所以。 他耸了耸眉头,扬声冲着她干笑道:“你不觉得,那个画风跟本王,未免太不搭了些。” “那是五殿下还未遇到让你心动之人。” 魏之遥展开折扇,缓缓摇着,对虞笙笙话不置可否。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心悦之人的。五殿下,我虞笙笙睚眦必报,日后,若是有机会,必让你也尝尝,看到心爱之人与其他人同床共眠是什么滋味。” 魏之遥摇头笑道:“你不会有这机会的。” 虞笙笙微笑着,目光中却是半点笑意全无。 眸中漾起的波澜,反倒如同黑色的云雾,将对方的身影笼罩在阴翳之下。 “谁知道呢,会不会有机会?” * 人一旦接受了事实,心态也会跟着改变。 慕北要与沈婉结婚,她虞笙笙要去与父亲团聚。 简单明了。 心虽痛,可对慕北的怨气、怒气却退散了不少。 虞笙笙回到慕北的房间里,如往常那般替他整顿、收拾房间。 捡起昨日被慕北扔在地上的簪子,擦干血渍,虞笙笙重新将其插在了头上。 如今,虞笙笙也没有探究对与错的必要。 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做好离别的准备,不留遗憾,才是重要的。 燃上香炉,煮上茶,虞笙笙便坐在案桌前,又开始写起话本子,安静地等慕北回来。 时至晌午,屋外传来脚步声,携同那股淡淡的冷松香,越来越近。 虞笙笙心里盘算着,等离开慕北时,定要把他用来熏衣物用的香给带走些。 这样日后想他时,便可拿了出来闻闻。 夜里想他时,也可以放在枕边。 睡在熟悉的香气里,应该和他抱着自己睡觉是一样的。 虞笙笙低着头,那玄青色的武袍刚刚好走入了她的余光之内,堪堪停在了那里。 屋子里安静得很,静得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变得清晰无比。 茶炉里燃烧的炭火发出哔剥声,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而她的心在砰砰砰地狂跳着。 整理好思绪,虞笙笙抬起头,看向慕北浅浅一笑。 她娇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都什么时候了?” 慕北站在远处,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地瞧着虞笙笙,冰冷的眸色开始一点点消融。 “渴不渴,已经给你煮好了茶,今天是菊花茶,清火明目。”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虞笙笙如往常那般,巧笑嫣然,起身走到茶炉前,将菊花茶小心翼翼地倒在茶盏里,放在桌上,等茶水晾凉。 随后又起身,取来慕北休息时穿的长袍。 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在慕北的唇上亲了一下。 芳泽一触即分,温温软软的,化解了近两日所有的不快和委屈。 “把衣服换下来,好好休息吧。” 虞笙笙替慕北宽衣解带衣带,而慕北自始至终都定定地瞧着她,瞧她的眼,瞧她的唇,瞧她的神情。 “听说五殿下上午找过你?同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我和沈婉的事?” “笙笙该不会又在生气?” 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此时却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同虞笙笙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的。 虞笙笙伸手环抱住慕北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前,安慰道:“五殿下没说什么。我不生气,也不怪你,反倒特想我的慕北哥哥。” “笙笙,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的。”,慕北承诺道。 “我信你。” 慕北凤眸半眯地打量着她,“可是,为何笙笙今日怪怪的?” “你真是奇怪,我跟你闹,跟你生气,你不好受,我不跟你闹,不跟你生气了,你又说我怪怪的。” 虞笙笙钻进慕北的怀里,撒起娇来,“那将军到底想让我怎样?” “叫慕北。”,慕北厉色更正道。 “慕北哥哥。”,少女的声音如玉器相撞,清脆悦耳,还带着几分娇柔。 虞笙笙露出贝齿,酒窝深陷,笑得狡黠又灵动。 慕北瞧着,那绷紧的心也跟着松弛下来,紧抿的唇角一同扬起。 笑容就像在两人的脸上生根发芽,半晌过去,唇角都不曾回落。 “慕北~我饿了,早食和午食都未吃,就等你回来呢。” “那我们出去吃。” “好。” 今日正好是小年,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南州的除夕和都城的不一样,这里天气温暖,是以街坊上行人络绎不绝,街边的摊贩也比比皆是。 虞笙笙与慕北手牵着手,像其他普通的男女一般,到处闲逛游玩。 这是自重逢来,少有的惬意。 两人来到一家酒家,点了四个招牌菜。 位置明明很宽敞,两人偏偏并排坐在一起。 慕北一边吃饭,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虞笙笙,还时不时地给她夹菜。 “笙笙,等回都城,我们俩成亲。” “成亲?” 虞笙笙不解道:“可是成亲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我们怎么拜,你就不怕你爹娘还有兄长、慕蓉梦里面来找你?” “我们什么都不拜,就写婚书。” 第112章 哪还有明年 “回都城后,我会每日都在家人牌位面前跪拜。” 虞笙笙闻言,点头附和道:“我跟你一起。” 慕北将一块挑了鱼刺的鱼肉送到了虞笙笙的嘴里,同时言道:“我一人便可,自始至终,错的都不是笙笙。” 他心怀愧疚地摸了摸虞笙笙的头,又将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一缕缕地顺到耳后。 声音轻柔如水。 “之前那么对你,是我太过分了,抱歉。” 虞笙笙紧摇头。 “没关系,父债子偿,笙笙可以理解。至于跪拜慕家人牌位之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也算替我父亲,跟慕伯父、慕姨娘他们赔罪。” “是啊,笙笙要替父还债。” 慕北目光宠溺地看着她,脸上浮起一抹坏笑。 他忽地凑到她耳边,故意对着她吹气。 湿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和耳畔,痒得虞笙笙本能地耸起肩头,偏头躲避。 慕北却全然不在意酒楼里的其他几桌客人。 他握紧虞笙笙的肩头,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 温软湿滑的两瓣贴上,在她的耳垂上轻轻碾咬着,一波接一波的酥麻,从耳侧向全身扩散。 “别闹。” “别动。” 虞笙笙羞涩地斜眼瞥了瞥周围,好在无人注意到他们。 她红着脸低下了头,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筷子,闭着眼,感受着慕北的挑拨。 作弄人的心思似是得逞,清浅的笑声伴随呼吸声又扑入耳内。 只听慕北在她耳边轻声道:“回都城后,笙笙每晚都要脱光了,好好服侍本将军,做我的将军夫人,给我慕家开枝散叶,用一辈子替父还债。” 原本是十分甜蜜、撩人心弦的情话,可落在虞笙笙的耳里,却成了最扎心的锥子。 慕北畅想的日后,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她与魏之遥的交易,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中,只待回到都城,时机成熟,她便要彻底从慕北的世界里,全身而退。 心疼得要滴血,嗓子也水烫似的,火辣辣地疼。 虞笙笙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强压下那呼之欲出的泪意。 “这就害羞了?” 慕北与她肩并肩地坐着,十指相扣,手握得极紧,好似怕她会跑了一样。 “这么多人,将军也不注意一下。” “叫慕北。” 慕北凤眸微眯,佯怒更正道。 随即他又挑眉邪笑,“提前叫声夫君,也不是不可以。” 夫君…… 应该只有沈婉才配得上称他一声夫君吧。 …… 只有虞笙笙自己知道,离别在一点点的靠近。 遂与慕北一起的时间,对她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的,她对慕北好,也享受慕北对她的好。 待离别之后,也不负这段飞蛾扑火的爱情豪赌。 除夕将至,慕北带着虞笙笙在青州城里四处闲逛,像平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样,简单地备了些年货。 二人手牵手走着,慕北突然停下步子,锐利森冷的眸子四下打量着。 虞笙笙顺着他的目光瞧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她疑惑道:“怎么了,可是看到什么了?” 慕北回过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神色凝重,黑湛湛的眸子光晦暗深邃,似有阴翳笼罩。 “好像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先回去吧,近些日子,没有我在,不要一个人出来。” 虞笙笙乖顺地点头。 …… “慕大哥,我有话同你说。” 虞笙笙与慕北回到住处时,便见到沈婉在房门前候着他们。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慕北的态度十分冷漠。 沈婉只好同虞笙笙求助:“笙笙姑娘,烦请避让。” 既然与魏之遥达成了交易,纵使百般不愿,虞笙笙也只好配合。 她转身要走,却又被慕北拉回身旁。 “沈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沈婉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坦然道:“那晚我不怪慕大哥,虽说女子的清白至关重要,但我不想以此来为难你。今日来,就是想同慕大哥说,我们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从前一样,好吗?” 慕北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虞笙笙的身上,宽大的掌心握着她纤细柔嫩的细颈,一下一下揉捏摩挲着,真是百摸不厌。 “沈小姐,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了,想你和五殿下应该比我清楚得很。我慕北不是痴傻,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风花雪月的场所虽不曾风流过,可男欢女爱之事,我还是略懂一二的。至于你说的清白和名节,谁给你弄丢的,你去找谁讨便是。” 话音落,慕北搂着虞笙笙朝房内走去。 临近门前,他微微侧头,又同沈婉叮嘱了一句。 “另外,以后请称我慕将军,慕大哥这个称呼,我慕北担当不起。” ** 除夕,爆竹声声,热闹非凡。 如墨般浓黑的夜空里,繁星点点,时而烟花冲上夜空,炸开几朵绚丽的荼靡。 吃过年夜饭后,虞笙笙便与慕北站在廊下,被他搂在身前,一起欣赏着除夕的热闹。 “过了今夜,再过次生辰,笙笙就十七岁了。” 虞笙笙的头靠在慕北的肩头,额头任由他用下巴磨蹭着。 慕北继续道:“若是我没回都城复仇,想你此时已是东宫的太子妃,说不定都给魏修己生了的小世子。” 他突然啧舌,语气有些不爽。 “光是想想,就想把魏修己那狗东西给宰了。” 虞笙笙被逗笑了,嗔怪道:“除夕之夜,怎可说这种污秽的话。” 慕北仍不顺地吐了口浊气。 “最近想到你差点就要嫁给魏修己,就气得手痒痒,恨不得现在冲回都城手刃了他。” “我这不是好好地被将军抱着呢嘛。” 慕北嗯了一声后,沉默了半晌。 “虞日重在那边一切安好,有炭火烧,有热饭吃,有袄袍穿,干的活计也不是重活……” 时隔一年之久,突然从慕北口中听到父亲的消息,泪水如潮涌般涌上,在眼眶里打转,瞬间就模糊了眼中那一朵朵炸开的荼靡。 漫天烟花变成了闪闪发发光的圆,或红或绿,或黄或蓝,根本不知晓观赏它的人们是万种心思。 慕北又道:“等明年除夕,我陪你去看他。” 虞笙笙听得唇边颤抖,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明年除夕…… 哪还有明年。 仔细算来,这是自重逢后,她与慕北一起过的第二个除夕,应该也是最后一个除夕吧。 只是抱着她的人,还不知道而已。 他以为的明年,没有了。 第113章 兵权无所谓,你没了才可怕 除了该做的还没做外,两人亲密无间。 如今,就连沐浴这种事,虞笙笙也不像从前那般,因害羞而故意躲着慕北。 她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光,也痴迷与他的每次亲昵和浅尝辄止的缠绵。 浴桶只要一个就够了,常常是虞笙笙泡完,慕北中途进来。 “真的不用换桶水吗?” 虞笙笙擦着头发,毫不避讳地穿着长裤和肚兜,走到浴桶前,询问慕北的意思。 “不用,笙笙泡过的水,都是香的。” 虞笙笙皱着眉头,表情嫌弃地转身去到一旁。 这话虽听着欢喜,却也觉得有些恶趣味。 慕北靠在浴桶里,自然展臂撑在两侧,虬结的肌肉线条起起伏伏,力量感十足,瞧上一眼便引人遐想,想上手摸一摸。 他凝视着虞笙笙的背影,看那曼妙的腰身,起伏有致的玲珑曲线,心里毫不知羞地臆想着。 那些听来的、书上学来的龌蹉行径,此时都在脑海里,对着面前的美好胴体,一一履行着。 什么时候才能付诸行动呢? 慕北心里痒得很。 “得快点打完仗回去才行。” 虞笙笙听了慕北没由来的一句,擦湿发的动作却顿在了那里。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场仗永远打不完。 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能就停在现在。 “怎么了?” 虞笙笙背对着慕北问道。 “想快点回去跟你结亲,写婚书……” 浴桶里的水哗哗作响,慕北赤足走了出来,随手抓过搭在一旁的长袍披在身上,滴了一地的水,来到虞笙笙的身后,箍住她的细腰拖到自己湿漉漉的怀里。 他俯首在她侧颈边啄了一下,柔声道:“然后......跟我的好笙笙,做一直想做的事。” 虞笙笙靠在慕北的怀里,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她低着头,用擦头发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惆怅,根本没有心情去回应慕北唇与手在她身上的挑逗。 “慕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回到都城,朝廷真的收回你手上的兵权,你和五殿下该怎么办吗?” 急促细密的亲吻戛然而止,虞笙笙能感受到慕北情绪的骤变。 “这不是笙笙该担忧的事。”,慕北淡淡道。 “当年慕家的事,不是太子也有嫌疑吗,你难道不想跟太子讨回来吗?”,虞笙笙又问。 慕北沉默不语。 空气也跟着沉闷了不少,潮湿清香的气息中夹杂着几丝怅然和迷茫。 “在朝中,什么权利都没有,就会成为一个傀儡,不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别人想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虞笙笙继续苦笑道:“这是父亲曾经与我和姐姐说的。” 慕北的手臂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兵权没了无所谓,笙笙若是没了,才是最可怕的。” 慕北最怕的,无非是没了兵权,没法再护住虞笙笙,好怕那些恶狼把他的兔子给抢走。 ...... 日子就像浸在蜜罐子里似的,与慕北在青州城的日子,每日都过得甚是惬意。 有那么一瞬,虞笙笙甚至有种他们已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只是这上元节一过,慕北等人又为收复光州城而备战,白日里很少在官家宅院里。 “这份假的户籍文牒是给虞日重的,这份......是给虞姑娘你的。” 魏之遥信守承诺,没用多少时日,就将虞笙笙要的东西递到了她的手中。 “还有,这是地契和银票,银票在各地官家票庄都可以提出银两来。” 虞笙笙仔细过目了一遍,确认没任何问题后,将其收好。 “回都城后,五殿下便会送我走吗?” 魏之遥摇头笑道:“不,慢慢来,本王自会安排,你只需要按本王吩咐的去做即可。” 临走前,魏之遥又警告了一句。 “别耍滑头,虞日重的身边,除了慕北的眼线外,还有本王的人!虞笙笙,你应该懂本王说的是何意。” 虞笙笙回房后,独自思量了许久。 她不会轻易把命运交付于他人之手,魏修己信不得,魏之遥亦是信不得。 一番深思熟虑后,虞笙笙便想好了一条后路。 她命府上的护卫给武尚景传信,没多久,武尚景便骑着马匆忙赶了回来。 “笙笙姑娘,这么急找我,是为何事?” 武尚景喜出望外,一双桃花眼里星光点点,满是希冀和喜悦。 “我有事情想请武副将帮我。” 虞笙笙有些愧疚,明知道不该利用武尚景对自己的喜欢,可也苦于此时再无他法。 “笙笙姑娘,尽管说,只要我阿景能办到,必定竭力而为。” 虞笙笙颔首致谢。 “那还要先请武副将替我保守秘密。” 眼里的笑意褪去,武尚景的神色也随之严肃了起来。 “我阿景发誓,就算死也会替笙笙姑娘保守秘密。” 虞笙笙将她与五皇子魏之遥的交易,以及她个人的打算,一一同武尚景道来。 “麻烦你找个信得过的部下,替我把这封信和这份假的户籍文牒,交到我父亲手里,路上往返的吃住行,所有银两我来付。” 武尚景轻笑:“笙笙姑娘这就见外了,我一个副将,银子还是有的,不差你那点银子。” “一码是一码,我求武副将办事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岂能让你倒搭钱。。” 虞笙笙掏出鼓囊囊的荷包,递给了武尚景。 “收下吧,武副将收下,我才好拜托你另外一件事。” 武尚景挠了挠头,见虞笙笙态度坚决,便勉为其难地从收下银两。 “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帮我在南州城物色一个宅子,五十两白银以内的即可。” 临了,虞笙笙不忘叮嘱道:“谁都不许告诉,包括慕北。” 武尚景听了,眸子登时又亮了一度,难掩内心喜悦地猛点头。 “没问题,包在我阿景的身上,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多谢武副将,日后事成,定当重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虞笙笙这是在未雨绸缪。 做人要信守承诺,知恩图报。 所以,欠五殿下的人情要还,父亲的命要保,慕北的后路也要让出来,虞笙笙纵使再舍不得慕北,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人得不到,最起码她以后与父亲过后的银子,还是得要的。 只是,倘若魏之遥失言坑她,到时她再想法子化解,定是来不及的。 按理说,魏之遥想让她虞笙笙从慕北身边消失,其实以皇室之人处事的手段,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从世间消失。 人不知,鬼不觉的。 可他现在却在兜这么大的圈子,开出丰厚的条件,来诱引她离开慕北,帮他成全慕沈两家的婚事,背后定是还有其它的盘算。 至于魏之遥在打什么算盘,虞笙笙暂时无法预测。 只能做好万全之策,即使到时她无法全然从都城脱身,甚至说她丢了性命,也算是给父亲置办一个安身之处。 南州城虽不是她最佳的选择,可以目前的形势和剩余的时间来看,既不让慕北和魏之遥发现,又可以将一切替父亲事先安排妥当的,便只能是先在南州城落脚安家。 第114章 虞笙笙超会撒娇的 是日夜里。 美人榻上,慕北靠坐那里研究着阵型图。 虞笙笙铺好被褥后,就走过来像个兔子似的扑到了慕北的身上。 她窝在慕北的怀里,开始同他撒起娇来。 “慕北,整日关在这里要憋死了,我明天想出府去街市逛逛。” 慕北冷声拒绝。 “后日就要带兵去征讨光州城,明日我会很忙,说不定要很晚回来,不准你一个人出去。” “哎呀,正因为后日要离开青州城了,我才想明日出去买些当地特产,回去好送给小落和管家他们。” “慕北,你就让我出去吧。” 虞笙笙睁着一双潋滟美眸,仿若装着一池湖水,水润润、清湛湛的。 她撅着红唇,娇怯怯地讨好起慕北来。 在他的两瓣唇上,一下接一下地轻啄,仿若小鸡啄米一般,啵啵儿地亲个没完。 “就让我出去一次吧,慕北哥哥。” 那声哥哥叫得娇媚又勾人。 慕北被哄得想板着面色都板不起来,笑意与靡丽的情欲如同火焰般,在他漆黑的凤眸里,静静地燃起。 他胸腔微颤,被虞笙笙哄得笑出了声。 “我的好笙笙,嗯......” 话还没完,就又被虞笙笙的轻啄给顶了回去。 那湿滑的小舌尖像泥鳅似地,肆无忌惮地就勾了进来,把她的晶露和气息一点点地渡给了他。 手中的阵型图掉在了地上,转而搭上了虞笙笙的细腰,情愫的牵扯下,熏香缭绕的屋内,回荡着低沉急促的喘息和微弱的咋咋声。 不得不说,慕北真的很吃虞笙笙的这套。 堂堂将军,竟也有不战而败的特例。 若即若离地又亲了几下,虞笙笙收回唇舌,慕北却意犹未尽,欲要抬头吻上,却被虞笙笙用手挡了回去。 “慕北哥哥同意我出去吗?” 慕北移开虞笙笙的手,转而握住她的后颈,将那两瓣泛着水光的红唇又拉了回来。 他一边亲一边道:“听你的,但是明天要带四个守卫出去。” ...... 次日。 带着慕北事先安排好的四个侍卫,虞笙笙便出了官宅,坐上马车,去了青州城最热闹的街坊。 此行的目的是去官家票庄。 虞笙笙打算取出一些银两,待武尚景回来时,把买宅子的银子还给他。 “烦请四位在这里等我片刻,很快就出来。” 她转身朝票庄大门走去,却突然见两名壮汉,匆匆忙忙从远处跑来,先行她跨进了票庄的大门。 虞笙笙虽觉得那两人有些怪异,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四名侍卫,在他们脸上也并未瞧出任何疑色,便想着许是自己敏感多心了。 然而,当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踏进票庄时,大门就在她身后突然重重关上。 未等她惊叫求救,一个黑色的袋子从天而降,后脖颈被人猛地一击,虞笙笙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虞笙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密闭、狭窄且黑暗的空间里。 所在的环境在晃动,还能清晰听到车轮轧过石子路的声响。 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嘴巴也被塞上了布团。 对方是什么来头,尚不清楚,虞笙笙不敢轻举妄动。 起初她是慌的,心脏砰砰地狂跳,手脚也吓得冰凉,身体也因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 可紧张和恐惧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虞笙笙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恐慌不安的心。 她想起慕北送她的银镯子和发簪,她每日都随身戴着,用来以防万一。 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同时扭动着手腕,用手指旋拧银镯子上的机关,登时镯子弹开,露出了那隐藏在内侧、可吹毛断发的薄刃。 薄刃轻轻划割了几下,捆绑手腕的绳索,便被割断了。 虞笙笙并没有急着逃走,她仍躲在那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将绳索在手脚上象征式地打了个活结。 现在逃跑,绝对不是最佳时机。 对方是绑匪,还是魏之遥或者其他人派来的,尚且不知。 贸然动作,以卵击石,保不齐会丢了性命,静待时机才是上策。 她将利刃藏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靠近。 另一边,慕北正在与魏之遥、李副将商议大军在何地安营扎帐攻打光州城。 那保护虞笙笙的那四名侍卫,却在此时冲了进来。 “慕将军,不好了,虞姑娘不见了。” “再说一遍。” 慕北腾地起身冲到其中一人身前,紧紧揪着那人的衣领,怒目瞪着那人。 眸中的怒气和凌厉的寒意,如同冰剑拔地而起,似火龙从火海中腾空而出,誓要将世间万物都要销毁一般。 慕北失控地责问着,攥紧的拳头、额头,以及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血管也几欲崩裂一般。 “怎么不见的,在哪儿不见的?” “给本将军说清楚。” 怒喝在屋顶回荡,房梁上都震下一层回来。 四名侍卫几欲吓破了胆,连话都说得吞吞吐吐。 “在,在,在票庄......” “虞姑娘,她,她,进去就没了,不,就是进去后,就没出来过。” “票庄搜过没?” “搜了,没有。” 愤怒的火焰已经将慕北的理智彻底点燃,他提着剑,便冲了出去,并命令李副将带着百名手下,将整个青州城都要翻个遍。 大有掘地三尺,也要将虞笙笙找到的势头。 竟然敢打他虞笙笙的主意,怕是闲得脑袋多余了吧。 然而,慕北刚要踏马去寻虞笙笙,又有侍卫急匆匆来报。 “启禀慕将军,沈婉姑娘不见了。” 身后的李副将惊愕不已。 “什么,沈婉也不见了?她身手那么好,怎么也会不见了?” “关闭城门,给我搜!” “是。” 慕北心急如焚,最先冲去官家票庄,将里里外外又寻了个遍,也将票庄的人都盘问了个遍。 倒是有个小厮提道,说有两名壮汉,抬了一个黑袋子,从票庄的后门出去了。 “那两名壮汉长什么样?”,慕北紧问道。 那小厮摇头,“没看清楚的,当时小的去库房取物件,好奇便多瞧了一眼,没时间过去问个纠结,只以为是后院干杂役的。” 慕北觉得事有蹊跷。 虞笙笙和沈婉怎会同时被人掳走? 若说虞笙笙娇软柔弱,很容易被绑匪或恶人盯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掳走。 可沈婉呢? 身手虽比不上他慕北,可也算个中翘楚,上阵杀敌且不怕,更不用提防身之术。 怎会就被人掳了去? 对方分明是有目的,有计划性的,而且,很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慕北突然想起除夕前,他同虞笙笙逛街时,身后时不时感受到的异样。 或许从那时起,对方就已经在谋划。 会是谁呢? 掳走虞笙笙和沈婉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虞笙笙是他慕北的命,掳走他,无非是要威胁他。 而沈婉呢? 沈大将军的女儿,于他而言,没什么重要的…… 第115章 到底是谁绑了她 一方面安排大量兵力,将青州城的角角落落都搜个遍。 另一方面,慕北快马加鞭,赶到了城门。 马蹄子还未停下,慕北就跳下了马,大步冲到守门吏的面前。 “快,把今日出城的名簿录拿来。” 他气喘吁吁,攥紧的拳头都因过度紧张和担忧而发凉。 名簿一页一页地翻过,慕北的目光一处不落地快速扫过。 “今日出城的人中,是否有可疑之人?” 守门吏回想了一番,摇头道:“回将军,不曾有可疑之人。” 若对方要掳走虞笙笙,唯一能掩人耳目,将大活人带出城的方法,就是藏在车里或行车的货物杂物里。 “出城的马车、商运车马,可都一一确认过?” 守门吏俯首作揖,恭敬道:“确认过,但货物较多的马车,只能随机抽查一二。” “可曾见过两个壮汉拉着马车或者货物出城?” 慕北周身戾气极盛,每个眼神、动作和神情,都带着凛然的威严。 尚未弄清状况的守门吏,战战兢兢,回起话来都嗫嚅,没有底气。 “啊,这……” “回将军,这运货、赶马车的,有几个不是壮实的男子?尤其商运,赶马送货的,多是镖局的人,不壮也不行啊。” 心中的憋闷和急躁无处发泄,慕北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身侧的城墙上。 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延伸,几块碎裂的石块也从墙上脱落。 拳头的骨节流着血,火辣辣的痛感依然无法平息他内心翻涌的悔恨。 昨夜怎就被虞笙笙迷昏了头。 若是不同意她出官宅,或者今日陪她出门,也不至于此时在这里干着急。 懊悔的思绪回笼,慕北强撑理智,自知此时更要冷静沉着,快点找到线索,将他的笙笙找回来才是。 “将出城名簿上,所有拉私家马车或商家货车出门的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是否在青州城有住处,其他等等相关事宜,统统在半个时辰后,给本将军送来。” 守门吏忙俯身回道:“遵命。” 沈婉失踪与虞笙笙失踪,必有关联。 若能从沈婉那边获得一些线索,说不定也能很快找到虞笙笙。 慕北跳上马背,又火急火燎地赶往沈婉被人捋走的酒馆。 “回官家,今日那红衣姑娘带着两名兵家打扮的男子,到我这里吃酒。” “因那女子穿得鲜亮,又飒爽英姿,老夫和我家的小二便多瞧了一眼。” 酒馆老板仔细回忆着。 “过后那女子说要出去方便一下,便让我们店小二领路去后堂。谁知刚到后堂的院子里,就突然冒出两个蒙面男子,对着那姑娘和我家店小二就扬了一把白色粉末,我家店小二闻到一股异香,便当场晕了过去。” “待我家店小二醒来时,那姑娘就没了踪影。” 慕北听后,去酒馆的后院巡视了一番。 高高的院墙,能突然出现,又带着昏迷的沈婉,躲避众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消失,对方定是有身手的人,且训练有素。 目标明确,行动又快又准。 慕北在心中将绑匪和民间青楼的人贩子都划了去。 那,到底是何人呢? …… 虞笙笙与沈婉消失后,两个时辰已经过去。 青州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两人的头发丝却还没搜到一根。 慕北翻阅着守门吏送来的青州城花名册,想要在里面寻出一点线索。 可是青州城前不久被扶胥国侵占,青州城的百姓出逃,走了一大半,剩下的百姓被扶胥国的军兵乱砍乱杀,死伤无数。 青州城被侵占的时间较长,如今花名册上登载的人口,除了青州城原有的百姓,还有许多是从扶胥国迁移过来的。 凌厉犀利的视线,在花名册与今日出城的名簿之间快速移走。 如墨般幽深的凤眸眸光微敛,目光迅速回移,落在了一家商号上。 好巧不巧,这家商号今日竟有两批货运出青州城。 出城的时辰又与虞笙笙、沈婉失踪的时辰接近。 事情似乎有了眉目。 “李副将,带上人马,随我来。” …… 虞笙笙被关在幽暗的空间里,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 身体和精神长时间的紧绷,让她感到有些乏倦。 想到逃命也是需要体力的,她索性阖眼,趁机养足精力。 马车晃晃悠悠,她竟然睡得极沉。 待外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对话声时,虞笙笙猛然醒来,这才察觉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对话声也跟着清晰起来。 “哪个是沈勇的女儿?” 虞笙笙闻声,眉头紧拧。 没想到对方不仅将她掳来,还抓来了沈婉。 是什么人,为何要将她二人抓来? “回都尉,那车上关的是沈勇的女儿沈婉。这个车上关的,是慕北的奴婢。” 对方声音陡扬,训斥道:“艹,费劲巴力地抓个奴婢来做甚?” “都尉有所不知,据属下多日跟踪观察,那慕北对这个奴婢,尤其地疼爱,那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化了。” 那个被称呼都尉的人大笑了几声。 “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慕北那样的人物倾心,本都尉还真是好奇得很。” “都尉,君上传令让你过去议事。”,外面忽然有人前来通报。 “都尉,这两人先如何处置?”,有人在旁问道。 “先关起来,待我同君上商议后,再做决定。” “是。” 都尉…… 君上…… 听官衔和称呼,都不是大汤国的人。 车轮压着石子路,再次滚动,走了没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虞笙笙将手镯重新戴回手腕上,伪造成双手被捆绑的假象,摆好姿势,躺在那里。 头顶的木制封顶被打开。 夜已黑,火把的光亮瞬间倾泻进来,照得虞笙笙有些睁不开眼,直接被人给揪了出去。 “唔唔唔……” 沈婉的嘴被布条塞得满满的,看到虞笙笙时,说出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囫囵声。 两人被黑衣人推推搡搡,一同关进了地牢里。 牢门重重关上,牢里顷刻隐没于黑暗。 许是虞笙笙柔弱的假象,加上她婢女的身份,那些人并未怀疑她身带利器而搜身,倒是沈婉身上的刀剑都被拿了去。 虞笙笙紧忙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摘掉口中的布团,摸着黑转而又去替沈婉解开了绳索。 口中的布条被取下,沈婉惊诧道:“虞笙笙,你怎么也被绑了来?” 第116章 睡慕北的女人,杀他的锐气 因沈婉与魏之遥联合设计慕北一事,虞笙笙并不怎么想理睬沈婉。 黑暗的地牢里,两人各自坐在一旁沉默着。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阴冷潮湿,空气里还弥漫着极重的霉味。 墙角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偶有老鼠爬过,吱吱地叫唤几声,反倒将这四方的空间衬得愈发地死寂。 尴尬沉默的氛围,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理性告诉虞笙笙,此时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保住性命从这里逃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她打破沉寂,开口问道:“婉爷的身手可以上阵杀敌,怎会也被擒了来?” “被人突然扬粉迷晕的。” “能想到是何人绑了我们,目的何在?” 沈婉点头。 “刚才瞧了眼周围的侍卫士卒,身上穿的正是扶胥国的服饰。” 她垂头沉思了须臾,笃定道:“将你我二人挟持此地,目的应该只有一个。” “什么?”,虞笙笙语气平平地回问。 “人质!用你我二人换落在我军手上的战俘,尤其是扶胥国的三世子。” 闻言,虞笙笙冷嗤了一声。 “那抓我来有何用?” 如墨般的浓黑的地牢里,沈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因为你是慕将军的软肋,而我沈婉,是沈家军的软肋。” 只听沈婉云淡风轻地又道:“两个都抓来,岂不是胜算更大。”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么就是自戕死在这里,要么就等那扇门一打开,我们就杀出去。” 虞笙笙不是很认同,反问道:“杀出去,又有几分胜算可以活着回去?” 沈婉嗤笑出声。 “胜算?” “哪有什么胜算?” “我沈婉出身于簪缨世家,父亲又是戎马一生,作为他的女儿,自应是战死沙场。自戕死在这里是给你虞笙笙的选择,而我沈婉,就算死,也要再砍几个敌军的头颅。” 沈婉说得慷慨激昂,一腔热血。 虞笙笙却是无语至极。 空气再次归于沉寂。 双臂环抱住膝盖,虞笙笙将头则埋在臂弯里。 她似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言道:“我不会死的。” 她也不能死。 无论如何,她都要努力活着离开这里。 只要能挨过这一劫,明年这个时候,她就可以跟父亲团聚,在父亲身边尽孝。 可黑暗的地牢里寂静无比,即使一点微弱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虞笙笙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被沈婉听了进去。 “看你虞笙笙柔柔弱弱的,遇到这种事,不慌不乱也不哭,竟能如此淡定。” 虞笙笙没回应。 她何尝不怕,只是伪装得好罢了。 到现在,她的手脚都是冰冷的,悬在胸口的心七上八下。 闲来无事,沈婉又同虞笙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和五殿下的交易,我已经知道了。” 虞笙笙:“......” “你放心,我对慕大哥的情谊不比你虞笙笙少半分,待我和慕大哥成婚后,我会掏心掏肺对他好的。” 虞笙笙闻言,心口酸涩。 沈婉的话仿若在她的心里种了蛊,虚握的拳收紧,指甲刺在掌心里,却无法淡化那种似被蛊虫蚕食人心的痛楚。 只听沈婉又继续道:“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慕大哥总有一天会回过头来,看到我对他的好。就算他不爱我,能天天看着他,与他共四季,共白首,我沈婉也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在你虞笙笙看来,会觉得我很傻,很没有尊严。但是,能怎么办,从听到慕大哥的名字起,从听到他的故事起,从见他的第一眼起,慕北就成了我沈婉人生中唯一的特例,成了我沈婉的一个执念。” 虞笙笙默不作声。 对沈婉的话她不予置否,她不想说什么话恶心沈婉,更不会说什么话祝福她和慕北。 从她决心与魏之遥做交易起,她今后的日日月月,朝朝暮暮,皆与慕北无关。 心悦、倾慕于一个人,未必就要占有他。 成全,也是对他好的一种。 沈婉能给他需要的权利,能帮他完成复仇的大业,她虞笙笙又何必当慕北的绊脚石,还连累他背负不孝之名。 思绪回笼,虞笙笙收整心情,同沈婉道:“男人的事以后再想,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能从这里逃出去吧,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就在此时,牢门应声而开。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火把、手提灯淡化了地牢里的黑。 一个年纪较大、气势威严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地牢里。 “启禀君上,这就是今日从青州掳来的人质。” 听这话,虞笙笙便知来者是谁了,面前的正是扶胥国的君王。 去年入侵南征,便是这位君王统率千军万马,带着千万大军,接连攻打侵占了青州、光州、晋州三城。 扶胥君王的目光依次在虞笙笙与沈婉的脸上扫过,他不怒自威,看得虞笙笙心中发怯。 只听他沉声问道:“哪个是沈勇的女儿?” “我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婉。” “像,的确像,不愧是沈将军的女儿,也是这么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扶胥君王的视线又回落到了她虞笙笙的身上。 端详了一番后,问道:“那这个就是那慕北宠爱的婢女?” “回君上,正是。” “嗯~~~的确有些姿色,难怪出来作战,也会带在身边。” “只是?” 扶胥君王不免质疑道:“一个奴婢而已,两国交战岂会为一个奴婢而放弃最大的利益?” 旁边的随从附声道:“据说那慕将军对此女十分的宠爱。这多一个筹码,就是多一份保障,就算此女无用,过后让大家轮流睡下那慕北的女人,也算是杀杀他的锐气。” 扶胥君王哈哈大笑,点头赞同。 “说得不无道理,一个沈婉换我扶胥国的世子和士兵将领,论筹码,的确轻了些。” 那人继续逢迎道:“若君上喜欢,今夜可先将此女子送到君上的房中,让君上享用快活一晚,待明日再作为人质,亦是无妨。” 沈婉闻声,并未有所动作。 她垂下眉眼,为自己刚刚涌出的恶念,而感到羞愧。 虞笙笙则是一脸的淡定从容,仰着下颌,目光清凌凌地直视那已年过半百的扶胥君王。 第117章 两选一,这戏才好看 虞笙笙已经打算好了。 头上的簪子,可以一举就要了扶胥国君的老命,关键时刻也可自绝性命。 既可行了家国大义,也可了却她这憋屈、无奈的半生。 两全其美。 心无畏,周身散发的气息亦是强大沉静的。 昏黄的光线下,那扶胥君王与虞笙笙对视了片刻,缓缓沉声道:“救我儿要紧,强来若是她咬舌自尽,倒坏了事。再说本王后宫佳丽,也不缺这样的美人。若是能留下,过几日再睡,也不迟。” “是。” “下令给大世子,让他明日带着兵马以及这两名人质到城外,务必从大汤国那边将三世子换回来,不得有误。” “是。” …… 夜幕下的青州城。 慕北带人去那家商号,一番调查后,大概也有了眉目。 他步伐沉重地迈出商号的大门,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径直从远处朝他射来。 微微侧身,慕北抬手猛地抓住那支飞来的箭羽。 箭羽上插着字条,上面写的内容,一如慕北所料。 是扶胥国将虞笙笙和沈婉抓去当人质,为的是换回在青州城被掳获的扶胥国三世子。 “卑鄙~” 慕北将箭羽一折为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李副将,通知五殿下出兵,今夜便去征伐光州城!” 月明星稀,夜风凛然。 夜幕下,上万大军举着火把,如火龙一般,浩浩荡荡地朝着光州城的方向蜿蜒而去。 青州城距离光州城不算远,连夜行军,凌晨就到了城门外的百丈之处。 慕北头戴铁盔,身披盔甲,手持着红缨枪,骑坐在战马上,气势森冷威严地走在最前头。 * 晨光熹微,露气浓重。 地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两名士卒相继走了进来。 潜伏在暗处的沈婉,趁机扑上,一把抢过其中一名士卒的佩剑。 刀起刀落,两名士卒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沈婉给抹了脖子。 虞笙笙亦步亦趋,拎着裙裾,跟在沈婉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地牢外面挪着步子。 虽对活着逃出这里,虞笙笙本就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但…… 也未免太没希望了。 刚见到地上的光明,两把冷寒的大刀就架在了虞笙笙与沈婉的脖子上。 尽管已做了心理准备,可虞笙笙同沈婉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来了个重棒一击。 以为外面顶多就是几名士卒、官兵,谁成想,却是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扶胥国的士兵将领。 一人朝她二人吐口吐沫,也够淹死他俩的。 “谁是沈婉?” 一道沉冷暗哑的声音响起。 虞笙笙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那个男子身穿战袍,除了戴着头盔外,脸上有一半是用银白色的面具遮掩的。 他气势矜贵凛冽,手握着缰绳,目光沉冷阴森。 触目的刹那,虞笙笙只觉遍体生寒。 偏偏那男子也朝她瞧过来,狠戾毒辣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宛如毒蛇的信子在她脸颊上舔舐着,让人心里发毛,倍感不适。 “大世子殿下,这个是沈婉,大汤国镇南将军沈勇的女儿。” 旁边的沈婉被人架着脖子,推到了大世子的马前。 那个戴着半边面具,又被称为大世子的男人,跳下马,提着马鞭,打量了几眼沈婉后,又缓缓走到了虞笙笙的面前。 “那这个就是什么北十分宠爱的奴婢?” “回大世子殿下,正是,这个就是慕北的奴婢。” 扶胥国的大世子盯着虞笙笙瞧了半晌,半露的唇角勾起,眼神意味不明。 “把她二人都给我挂到城墙上,让那大汤国的慕将军选一个。” 有人怯声质疑道:“选,选一个?” “对,选一个换回父亲的老三。” “可若大汤国那边不同意呢?” “那就两个都摔死在城门之下。” 那人战战兢兢地俯身作揖,“万万使不得啊,大世子。君上下令,务必要换回三世子。” 那大世子冷哼一声,目光愤怒嫉妒交杂。 “三弟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父王向来疼爱他,只怕交出整座城池父王都愿意。” “若是大汤国不同意换人质,还怪本世子不成,死了更好。” 阴毒的目光依次在虞笙笙与沈婉的脸上扫过。 他忽而邪笑道:“两个选一个,这戏才好看,不是吗?” “可是……”,那人欲言又止,面色纠结为难。 “可是什么?本世子说的话,莫不是连你都不听。” “属下不敢。” 话音落,那大世子推开架在虞笙笙脖子上的刀,将她拉到怀里。 虞笙笙挣扎扭动,只怪力气太弱,根本无法抗争。 那世子勾起虞笙笙的下巴,仔细端详她姣好的面容,笑道:“你说,你的慕将军是会选你这个女婢,还是选大将军的女儿?” “本世子甚是期待。若是你落选了,今后就给本世子当床奴吧。” …… 城门外。 两军对垒,中间只隔了几十丈远而已。 而虞笙笙与沈婉被人推带到了高高的城楼之上,双腕缠绕着绳索,被吊挂在了城墙之上,身下被人铺了一片锋利的地刺。 耳边风声猎猎,衣裙也被高处的风吹得鼓动作响。 眼下,黑压压的两国兵马,气势磅礴,尽收眼底。 虞笙笙遥望着远处,在千万人之中寻觅着慕北的身影。 慕北也隔空远望,焦灼与愤怒交织的目光,锁定在了城墙之上那抹月白色。。 握着缰绳的手收紧,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提枪杀过去,将他的虞笙笙救下来。 “启禀慕将军,对方让我军选其中一名人质,用来交换扶胥三世子和战俘。” 一旁的魏之遥和李副将闻声,义愤难填。 “岂有此理。” 掳走两个人,却要让大汤国二选其一,交出战俘和扶胥国三世子,实在有失公平! 魏之遥愤恨道:“扶胥国诚意何在,就不怕我们一刀砍了他们三世子的头?” 李副将看向慕北,顺着他的视线遥望城墙上那单薄娇小的身躯。 “慕将军,眼下该怎么办?沈将军闻讯,已经在赶往光州城的路上……虞姑娘她……” 滔天的暴戾和愤怒在慕北眸中翻涌,包裹着映着他眸底的那道身影。 怎么办,他的笙笙就挂在上面。 魏之遥见慕北迟迟未下决定,在旁劝说着。 “慕北,国事当前,沈将军捍卫疆土,金刀铁马,赤胆忠心。他就沈婉这一个独女,你切勿因儿女私情坏了大事,伤了老臣的心,失去军心。” 旁观者总是理性的。 李副将虽知慕北此时的心境,却也不得不提醒他何为正确的选择。 “是啊,慕将军,先保沈婉姑娘的平安才是重中之重,沈婉是沈大将军的独女,若出事了,沈大将军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118章 不想引虎入穴 魏之遥趁热打铁,说得是慷慨激昂,口沫横飞。 “那虞笙笙左右也是罪臣之女,慕北,你与她本就有缘无分,这次也算是天意,勿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做傻事,有失你将军的威望。” “别忘了慕蓉和你母亲死得多凄惨,你父亲和兄长又是死于谁的手下,切勿被美色蒙了心。这是上天在提醒你,是你双亲地下有灵,在帮你啊!” 慕北睫羽缓缓抖了一下,狭长微挑的凤眸低垂,他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下了决定。 “选虞笙笙换扶胥国三世子…….” 魏之遥怒斥:“这怎么行?本王不同意。” 李副将亦是附议:“慕将军,三思啊!”。 然而,慕北却忽然跳下马,扔掉红缨长枪,遥望着城墙挂在那里的虞笙笙,脸色不带任何情绪。 魏之遥亦是跳下马,抓住慕北。 “慕北,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慕北沉声道:“用我换沈婉。” 魏之遥:“你疯了吗?” 慕北不予以理睬,他义无反顾,下令命人迅速将他的意思传给扶胥国。 他相信,比起沈婉,他慕北的命,对扶胥敌军来说,更有诱惑力。 半晌后,对方来报。 “启禀慕将军,扶胥国的大世子给态度了。” 慕北急道:“怎么说?” “那扶胥国大世子说,思来想去,区区一个大汤国的奴婢就能换他们世子的命,不仅有损扶胥国的颜面,传出去也会被天下人所耻笑,无须选择,就用沈婉换三世子。至于慕将军,他不感兴趣,也不想引虎入穴,就算了吧。” 胸口霎时隐痛蔓延,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慕北彻底慌了。 体内的血液都仿若凝固了一般,原本冷白的面色变得愈加惨白,他不知所措地望向远处城墙上,有些无力地轻唤着她的名字。 “笙笙。” 怎么办? 他的笙笙怎么办? 慕北恨不得能飞过去,将他的笙笙救下来。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没用,竟然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把三世子给带过来!” 慕北一声暴怒,震得周围的士兵将领皆是两股战战。 魏之遥严声厉色地质问:“你又干什么?” “我带三世子去要人,不交出虞笙笙,我就当他们面宰了三世子。” “你给本王清醒点。” 魏之遥当即抡了慕北一拳。 “别忘了储君之争在任何国土都是存在的,那扶胥国大世子分明就不是诚心要用人质换人。你若宰了扶胥三世子,岂不是成全了他。” “到时,沈婉救不出来,虞笙笙也活不成!” 原本默契互相扶持的两个人,再次因为同一个人,产生了分歧。 从来都是处乱不惊、游刃有余的慕北,今日却慌成了另外一个人。 骨节分明的手不停颤抖着,就连取下腰上的佩剑都卡了两三次。 他目光沉沉,脚步开始朝对面的敌军走去。 魏之遥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慕北便被数十个士兵将团团围住。 为了虞笙笙,他愿与天下为敌, 慕北额头青筋暴起,抽出长剑,目光阴冷森寒。 “让开!” “我慕北自己想去送死,你们来凑什么热闹,都给本将军让开。” …… 二选其一。 虞笙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选谁。 无论是魏之遥,还是慕北身旁的李副将,就算是武尚景在此,都会无条件选择沈婉。 不管慕北作何选择,她虞笙笙的结局都已经定下。 她看向被挂在一旁的沈婉,又低头望向几丈高的城墙,上面有士兵持着刀,只要将绳子砍断,她随时都可以从城墙掉下去,摔在地刺上被活活扎死。 明知即将到来的命运,虞笙笙内心仍对活着抱有希冀。 她在内心祈求上苍,能让奇迹降临,能让她死里逃生,能活着去跟父亲团聚。 就在她祈祷能给她活下去的机会时,沈婉被人安全地一下下地拖上了城楼,虞笙笙也彻底死了心。 她泪水簌簌,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都在战栗。 “慕北,我不想死。” 哪有什么奇迹。 头顶上的人挥起长刀,反射着晨曦的光芒,刺眼无比,引来了城墙下数以万计的目光。 吊着手腕的绳索被一刀砍断,虞笙笙从城墙上向下坠落。 “虞笙笙!” “笙笙~~” 苍穹之下,风声将远处那撕心裂肺的呐喊,送入了她的耳畔。 而她却绝望地望着天。 今日天很蓝,阳光也极好。 是离别的好日子。 眼看着那抹月白色从高处坠落,那日日夜夜抚摸过的乌发在空中随风蜿蜒飞舞,慕北如离弦之箭,欲要朝远处城墙飞奔而去,却被魏之遥与李副将,以及几名将领及时冲上前来,死死地拖住。 慕北跪在地上,用力捶打地面,阴鸷狠戾的眸底布满了血丝,毁天灭地的杀意在他眼中腾起。 就在他以为虞笙笙会坠城而亡时,只见一道银色长鞭,反着晨光,如一条银龙朝虞笙笙飞卷而去。 长鞭回收,虞笙笙稳稳地落在一名男子的怀里。 血液回流,慕北得以喘息。 虞笙笙没死,一切都还有机会。 慕北摆脱束缚起身,冷白俊美的脸上不带任何的情绪,冷厉的凤眸更是犀利如刀。 他不瞧魏之遥一眼,脱下铁盔,扔给了李副将。 “李副将,本将军不在时,一切以五殿下之令为准。今夜,若是看到本将军发的信号弹,便举兵攻城。若没有,明日按原计划攻城。” 魏之遥拦住慕北的去路,“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去找虞笙笙。” “慕北,你能不能清醒点,你是奉命出来打仗,这不是儿戏。” “有你五殿下在,怕什么,以前不也是你领着我慕北,一起打仗的吗?” 慕北一边脱盔卸甲,一边朝兵队的后方走去。 “慕北,你到底要做什么?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混入俘虏中,入城!” “你不要命了?” 慕北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看向魏之遥,目光坚毅。 “五殿下,过往数载,我都是为了家仇而活。以后,我想为自己而活。而笙笙就是我的命,这次为她,也是为我。” 魏之遥不解地看着他,眸底情绪纷杂,有不解,有恼怒,也有心疼,还有担忧与不舍。 慕北心意已决。 他偷偷换上了一名战俘的衣服,并用泥巴将脸抹黑,掩饰身份。 两国交换人质。 沈婉一身红衣,独自走向大汤国的军队。 慕北则混在战俘的队伍里,跟在那三世子后面,朝着光州城的城门走去,朝他的笙笙而去。 而此时,扶胥国的大世子则怀抱着虞笙笙,他勾起她的下颌,含笑打量着。 “怎么办,你的慕将军不要你了。” 虞笙笙偏过头去,挣开了大世子的指尖。 那大世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美人莫要伤心,你的将军不要你,本世子要你。” “来人!” “属下在。” “把这美人洗干净了,送本世子的寝房里,好好侍奉,莫怠慢了姑娘,也别让她跑了。” “是,属下遵命。” 第119章 啥也没有,啥也不会 虞笙笙被人送到一个府院里。 看得出,这里原本是光州城某位富商的宅院,扶胥国的大世子带兵攻打光州城后,便占据了此地,作为个人府邸使用。 净室外面,几十名侍卫严防死守。 净室里面,十几名女婢围着虞笙笙转,侍奉她沐浴更衣,描黛涂脂。 侍女陆续退去,虞笙笙被锁在了某间卧房里。 门窗外都有侍卫严防死守。 她一个柔弱女子,想要靠蛮力从这里逃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若不想办法逃出去,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虞笙笙坐立不安,手绞着衣袖,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沈婉被作为人质去换战俘,是值得的。 而她虞笙笙的身份卑微如尘埃,自是无人问津、不起眼的存在。 除了慕北,还会有谁在意她的生死。 恐怕五皇子魏之遥巴不得她就此从慕北身边消失,也省了之后的麻烦。 无人会帮她,她虞笙笙只能自救。 时至晌午,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是女婢来送膳食。 两个人…… 握在手中的簪子紧了又紧,虞笙笙终是下不了狠手。 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且两个人着实不便于动手,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还会惹来屋外的侍卫。 “姑娘,请用膳。” 虞笙笙礼貌颔首,一边思忖着对策,一边朝那两名女婢走去。 “我好像来月事了,不知道哪位姐姐能替我拿个月事带来?” 两名女婢闻声,彼此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名女婢道:“我这就去给姑娘取来,姑娘请稍等片刻。” 支走了一个,剩下的那名女婢就守在一旁,服侍虞笙笙用膳。 “城外可是在打仗?” 那女婢面无表情地回道:“不清楚。” “你们大世子何时回来?” 那女婢仍是冷漠脸:“不清楚。” 为了降低那女婢的警惕性,虞笙笙不停地同她攀谈着,甚至还以姐妹相称。 “你们扶胥国都有什么美食?” 虞笙笙起身,如同跟姐姐撒娇那般,双手自然地攀上那女婢的手臂,朝她的身体靠近。 “你快给我说说,或许我成了世子妃,就可以去扶胥国尝尝。” “世子妃?你想得真美。”,那女婢不屑地讥笑了一声,偏头看向别处。 就在这女婢放松警惕之时,虞笙笙握紧藏在袖口的簪子,另一只手猛然勒住那女婢的脖子,并将簪子尖锐的顶端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想活命就别动。” 虞笙笙沉静地低声威胁道,“自己把衣服脱下来,快点。” 不消片刻,虞笙笙便用腰间束带,将那女婢绑在了屋内的顶梁柱上,嘴巴也塞得严严实实。 她赶紧换上了女婢的服侍,拎着食盒,离开房门,低头从门口的侍卫眼前,不慌不急地走过。 好巧不巧,那个去取月事带的女婢竟迎面走来。 屋前的长廊上,后有侍卫,前有女婢,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虞笙笙进退两难。 无奈之下,虞笙笙只好又拎着食盒往回走。 进门前护卫却伸手拦住了她,“怎么又要进去?” 余光里,朝这边走来的女婢也疑惑地瞧过来。 虞笙笙低头,恭敬道:“落了条帕子在里面。” “进去吧。” 进到房屋里,虞笙笙放下食盒,匆忙跑到房梁柱下,将那女婢解开,用簪子威胁她,让她躺在了床了。 纱幔撩下,虞笙笙则扮成女婢的样子,坐在床榻边上。 恰好另一名女婢也走了进来。 “姑娘的月事带取来了。” “放到桌上吧,我肚子有些痛,躺一会儿再换上,你可以出去了。” 隔着朦胧的纱幔,虞笙笙心惊胆战,因过度紧张,手心已被冷汗濡湿。 那女婢显然是起了疑。 “阿青,你怎么也在里面?” 尖锐的簪头轻而易举地就刺进了肌肤,床上躺着的女婢疼得发出了一声闷哼,却被虞笙笙犀利如刀的眼神吓得止住了声。 虞笙笙取出塞在她口里的布团,眼神示意。 叫阿青的女婢便配合道:“姑娘说月事腰疼,让我帮忙揉下腰。” “可我刚才在长廊里,明明看到你拎着食盒出去了,怎地回到屋里,就给姑娘按腰?” 浸了血的簪头又微微刺了一下,虞笙笙逼着那叫阿青的女婢继续解释。 “起初姑娘让我替她揉腰,我拒绝了。可出门后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怕一会儿世子回来了,怪罪我服侍不周。” “这样啊。” 纱幔外的女婢终于解除了疑虑,好心道:“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用不了两个人,你先去忙吧,我替姑娘揉会儿腰再走。” “好吧。” 人终于走了。 虞笙笙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即使被发现,顶多也就是被关在这屋子里,并不会怎样,但她还是不想失去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对不起,事出无奈,还请阿青姑娘见谅。” 虞笙笙将布团重新塞回那女婢的嘴里,这次将其连手带脚一同绑在了床榻上。 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儿,虞笙笙才再次提着食盒逃离了房间。 白日里不便于出逃,顺着回廊来到这座府宅的后院,虞笙笙找了处偏僻无人的屋子,躲了进去。 她打算待天黑时,再找机会逃出去。 不过,虞笙笙也很担忧,想必再过一段时辰,她逃走的事情便会暴露。 她环顾着屋子,寻找最佳的蔽身之处。 然而,没有。 飞檐走壁,也不会。 掘地三尺,没力气。 她坐下来细细思量着,如今只能是赌她的运气。 赌她逃走的事情会晚些败露,赌她在被找到前能逃出这里。 就算赌输了,无非还是被关回那间屋子,迎接既定的命数。 若是她运气够好,只要能躲在这里撑到天黑,到时便借着夜色,爬院墙旁种的树,再顺着树枝翻墙出去,那便有一线生机。 只是…… 思忖间,虞笙笙秀眉又拧在了一起。 这光州城内到处都是扶胥国的官兵,姑且不谈她如何出城,她一个女子行夜路,亦是危险重重。 那就不再是赌运气,而是赌命了。 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只期望慕北能快点带兵攻克光州城。 ……. 果不其然,不多时,宅院里开始闹哄哄。 虞笙笙隐约听到有人高喝道:“给我挨个屋搜!” 慌乱下,她瞥见床塌下的狭窄空间。 以她的身形将将可以躲进去。 嘭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虞笙笙平躺在床榻的下面,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衫,侧着头盯着那几双靴子。 几个侍卫四处走动着,翻箱倒柜,一处都不落下。 眼看着一双脚缓缓朝床榻走来。 虞笙笙绷紧的神经几欲断裂,心脏狂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濡湿了碎发。 眼看着那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床榻前。 第120章 折腾来,折腾去 怀里如同揣了一面急鼓,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又响又急。 虞笙笙屏住呼吸,很怕一个微弱的喘气声都会引来外面侍卫的注意。 只要无人注意到床底,她虞笙笙便能逃过一劫。 心里正这么想着,床下忽然一暗,一个宽大的身躯便挡住床榻与地面间的那道宽缝。 虞笙笙美目圆睁,惊恐地与那人对视着。 昏暗逼仄的空间下,恐惧在无限地膨胀,虞笙笙根本无处可躲,也无处可藏。 身体僵直,她平躺在那里,静等着最后的宣判。 可那侍卫却忽然冲她莞尔一笑,竟不声不响地起身而去。 “有发现吗?” “没有。” “属下也没有。” “去下一个房间搜。” “是。” ...... 黑色的靴子一双接一双地离开了屋子,直到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时,虞笙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濡湿,额前鬓角的碎发也都湿哒哒地贴在面颊上,待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虞笙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身体从床榻下面挪出,她瘫软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算缓过神儿来。 回想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虞笙笙甚是不解。 那侍卫明明发现她了,为何没有当场揪出她,还装作视而不见,笑笑就走了? 心里纳闷得很。 不管那侍卫是好心,还是其它,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就不能继续再待在这里。 可当她试图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时,发现门已被人从外面反锁。 铛铛的,是锁链撞击门木的声响。 虞笙笙心里暗道糟糕,紧忙跑去确认雕窗。 窗户竟也被人从外面上了闩,根本推不开。 心如死灰,她颓力地坐在床榻上,惴惴不安地熬到了夜里。 咔嗒! 极其微弱的一声后,房门吱呀而开。 虞笙笙的神经瞬间绷紧,定定地朝门口处瞧去。 屋内昏暗无灯,唯有屋外廊檐下的纱灯有光线照进屋子里,但光亮也很微弱,仅能让人看清那人的身体轮廓。 看身材,看装扮,便知是白日里来屋子里搜查的侍卫。 虞笙笙紧握着手中的发簪,眼看着那侍卫一步步朝她走近。 侍卫双手撑在床榻边上,与虞笙笙平视。 昏暗中,那双眼睛泛着细碎晶亮的光。 “你想干什么?”,虞笙笙问。 “姑娘这张脸长得甚是好看,尤其是这胜雪肌肤......” 侍卫抬起手,欲要抚摸虞笙笙的脸颊,却被虞笙笙一把打开。 侍卫不以为然,仍温和地继续方才的话。 “若是做成人皮灯笼,应该也是顶好看的。” “人.......皮,灯笼?” 虞笙笙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人皮灯笼,在我们扶胥国,俗称……美,人,灯!” 言语与那温和的笑意,在此刻竟有着极强的违和感,诡谲异常。 若是可以回头,虞笙笙宁愿选择在扶胥大世子的房间里寻死。 她强做淡定地回道:“你就不怕你们大世子发现后,降罪于你?” “姑娘大可放心,我会把你藏得好好的,保证没人能找到你。” “跟我走,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力量极大的手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轻轻一拽,虞笙笙便被拖下了床。 靠蛮力是无法活命的。 虞笙笙故作乖巧,点了点头,一副维诺顺从的样子,任由男人牵着她的手朝屋外走去。 她将发簪藏于手袖之中,只待出了这个门,便趁机先发制人。 可终归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虞笙笙扬起簪子刺向那侍卫的脖颈时,几乎是同时,侍卫撒手一扬,昏黄的灯影下,白色的粉末带着异香扑面而来。 长廊、纱灯、黑衣侍卫,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有了重影。 虞笙笙只觉头重脚轻,簪子从虚握的指间滑落,应声坠地,簪头的玉雕杏花也彻底摔得粉碎。 强撑的清明如丝如缕地散尽,虞笙笙眼含绝望的泪水,昏倒在了地上。 折腾来,折腾去。 还是死路一条! ...... 慕北混在战俘里,成功进到了光州城。 他与其它扶胥国士兵,都被安排在一处光州百姓的宅院里。 旁敲侧击地问出了扶胥国大世子将虞笙笙带走,又在白日里入城后,通过观察大抵推测除了那大世子所住何处。 子夜。 趁其他人熟睡之时,他掏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阴鸷狠厉的眸底没有一丝的怜悯。 没有虞笙笙的慕北,仍是那个嗜血杀戮的玉面罗刹。 经久几载,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留在身上的痛楚,已然将他锻造成了一个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将军。 他捂住那些熟睡的人,一刀一刀,皆是致命之处。 此时不杀那些人,兴许半个时辰后,他们便要持刀来杀他。 慕北摸着夜色,朝着光州城的城墙而去。 暗夜,最适合伏击。 冷剑、寒光、鲜血,就在这夜幕之下,交织成了最血腥的一幕。 快准狠的刀法,一招毙命。 慕北凭借一人之力,顷刻间便将光州城的守门侍卫,悉数除尽。 他打开城门,掏出一枚信号弹。 伴随刺耳的蜂鸣,一道红色光耀直冲夜空。 一举端掉敌军,就是营救虞笙笙最快、最保险的法子。 亲眼确认大汤国的兵将,黑压压的一片,在夜幕之中从远处朝光州城杀来,慕北这才放心地转身于月色,赶着去寻他的虞笙笙。 不管虞笙笙如何,不管她遇到什么事,慕北都已经拿定了主意。 这辈子都要把她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身边。 他不在乎那抹落红,更不以此来判断女人的贞洁,他慕北要的就只是虞笙笙的这个人而已,也仅此而已。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怕虞笙笙真遇到了那档子事,身心都会受到伤害。 思及至此,慕北不由地加快了步子,朝着那座宅院赶去。 不稍多时,身后城墙处火光冲天,一队接一队的扶胥将士朝城墙那边冲去。 慕北隐在黑暗处,逆流而行,终于摸到了扶胥大世子暂住的宅院。 “大世子,急报!” 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从院门外冲进来,径直朝那大世子所在的房间奔去,正好给隐匿在屋顶上的慕北指了路。 “启禀大世子,城门大开,大汤国的兵将已经攻入城内!” “可去禀告君上?” “君上此时已经带兵赶去支援。” ...... 待扶胥大世子带着一众人马火速离开后,慕北轻功翻跳,便落在了宅院里。 他随便抓来一名婢女,用匕首威吓。 “说,大汤国的人质虞笙笙被关在何处?” 第121章 美人灯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虞笙笙终于有了知觉。 手指颤抖了一下,纤密的睫羽也跟着微微扇动了几次。 异样的腥臭味在鼻尖萦绕,虞笙笙缓缓睁开眼,便看到那高大漆黑的背影,正在烛火明灭的屋子忙活着什么。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虞笙笙眸眼左右滑动,却被墙角处悬挂的物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寒意顺脊而上,她本能地坐起身来,惊恐地打量着四周。 四五盏少女做的美人灯,正悬挂在屋子里的几个角落里。 干瘪的身躯上套着各色的轻纱襦裙,剥下的脸皮则被做成了灯笼,灯笼上还盘着女子生前的发髻。 垂云髻、双螺髻、百合髻、单螺髻...... 洁白无瑕的皮下,双眼紧闭,唇色红艳,里面透出的烛光影影绰绰,映照在整座屋子里,氛围诡谲又阴森。 虞笙笙感到肠胃翻江倒海,有点想吐。 “姑娘醒了?” 温和的一句,却如晴天霹雳,惊得虞笙笙心头猛跳,呼吸都跟着停滞。 她看向那侍卫,难掩眸中的惊恐。 侍卫来到她的身前,似在炫耀。 “姑娘觉得我做的美人灯,如何?” “都是你们大汤国的女子,发现大汤国的女人皮肤细嫩洁白,真是美极了。” 虞笙笙喉咙滑动,将紧张和惊恐都咽回了肚子里。 面前这个人,显然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遇到疯子,断不能冲动行事激怒了他们。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虞笙笙强扯着唇角,勉强赔笑道:“好看。” 狭长深邃的酒窝,水光潋滟且又楚楚可怜的眸子,看得那侍卫如痴如醉。 声音也更加地轻柔缥缈。 “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我做的美人灯里面,从来没有像姑娘这样,笑起来这么美。若是做成灯,也能保持姑娘的笑容,就好了。” 明明是极其残忍,且让人瑟瑟发抖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再平常无奇的一件事。 虞笙笙仔细观察着,一身的玄色侍卫服饰,扶胥国的统一官帽下,他五官清秀如儒生,肤色也如女子般白润。 只是唇角和额头上有长长的刀疤,在那书生气的长相上,徒添了几分凶煞之气,反倒与他的侍卫身份相称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虞笙笙话锋陡转。 那侍卫偏了偏头,脸上的笑容褪去,秀气的眉眼中倒是透出几分意外之色来。 “姑娘好生奇怪!” 虞笙笙谨慎地回道:“哪里奇怪?” “姑娘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 虞笙笙不解,秀眉微蹙,目光清湛湛地瞧着他。 “过往那些女子,见到我都怕得发抖,哭着喊着求我,或者躲我躲得远远的,从来没有哪个姑娘问我叫什么。” “......” “姑娘真是特别得很。” 那侍卫笑了笑,继而道:“我叫秦善,叫我阿善就好。” 不管面前的人,笑得多么纯善,多么慈和,落在虞笙笙的眼里,都透着瘆人的阴森。 虞笙笙点头,“阿善。” “可否告诉在下姑娘的芳名?” “虞笙笙。” 秦善挑唇,点头道:“好名字。” 说完就转身,去方才他所站的位置,拿起了一个小木牌子。 虞笙笙试图让秦善放松警惕,一边从床上挪下来,一边同他搭着话。 “你在做什么?” “我在刻姑娘的名字。” 名字? 为何刻她的名字? 尽管想选择无视它们的存在,屋子里挂着的那些美人灯,还是不免落进她的余光里。 虞笙笙双手搓着双臂,想要抚去让人汗毛直立的阴寒。 瞥见美人灯上,少女的腰间挂着一个小木牌子,虞笙笙才了然,秦善为何要刻她的名字。 敢情是等她变成灯后,挂在她干瘪的尸体上,作为标记。 “笙笙姑娘的名字,笔画好多啊。” 秦善刻字的同时,不免抱怨起来。 “这木牌太窄了,刻笙笙姑娘的名字着实要费些功夫,笙笙姑娘莫急。” 虞笙笙:"......" 一点都不急。 她怎么会急呢? 早知如此,就说姐姐虞箫箫的名字了。 犹记儿时她和姐姐都嫌弃名字笔画繁琐,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处。 “这是何处?”,虞笙笙打量着周围。 四面都是石壁,一个石阶通往上面的入口,此时铁门紧锁。 而在一面高高的墙壁上方,有处极小的通风口。 想来这里是个地下密室。 秦善轻声笑道:“笙笙姑娘无须知道,反正你也出不去。” 他抬起眸觑了一眼虞笙笙,低头似笑非笑地又道:“笙笙姑娘今日梳的竟是百合髻。” 秦善抬头又欣赏了一番屋内悬挂的美人灯,思索了片刻。 “我这里有百合髻了,还少个坠马髻,笙笙姑娘长得美,想来什么发髻都是配你的,一会儿我就给笙笙姑娘改梳个坠马髻。” “日后再给你买了一朵大簪花,插在发髻上,你定会成为我做过的美人灯里,最美的一个。” 秦善说得云淡风轻,虞笙笙听得毛骨悚然。 “这些女子,都是光州城的人吧?”,虞笙笙问。 她偷偷将戴在手上的银镯子旋开,寒若霜雪的薄刃便落入掌心。 脚边的裙裾微动,步子沉稳地朝着秦善的身后一步步靠近,等待最佳动手的时机。 “对,都是光州城的女子。” “那你来光州城之前,也......”,虞笙笙欲言又止。 秦善忽地抬头看向虞笙笙,面色得意地笑道:“也什么,姑娘怎么不继续问下去?” “是想问我,来这里之前,也做美人灯吗?” 虞笙笙点头。 秦善轻描淡写地回道:“那自是当然。” 他拿起手中的小木牌子,朝虞笙笙展示一番。 “瞧,笙笙姑娘的名字刻好了!” 虞笙笙唇角微微抽动,干笑道:“这,这么快!” “当然要快,天亮了,我还要去轮值,去晚了大世子会罚我们的。” 秦善从身前的桌上拿起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起身朝虞笙笙走来。 “阿善。” 虞笙笙紧忙故作娇柔地唤着秦善的名字,眸光亦是柔情似水。 秦善见了顿住了步子。 “你竟然叫我阿善?除了我娘,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他诧异道:“你都不害怕吗?也不尖叫?笙笙姑娘这样平静,让阿善很不自在啊。” 虞笙笙似乎琢磨出点什么来,她反其道行之,主动上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秦善那拿刀的手。 “阿善,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能替我解答一番吗?” 水润灵动的眸眼瞧着秦善,虞笙笙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能看起来自然一些。 秦善怔怔地望着握在他护腕上的手,如玉笋般纤细白嫩,偏偏掌心有一处碰到了他的手背。 柔滑,冰凉,与他的手一样的凉。 他抬眸凝视着虞笙笙,深邃的眸眼中有某种情绪转瞬即逝。 “笙笙姑娘且问。” “在阿善看来,蝴蝶何时最美?” 第122章 夏虫不可语冰,疯子不能讲理 秦善若有所思地沉默了须臾。 “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时最美。” “阿善说得对,蝴蝶飞舞时最美。所以,人也是一样,活着的时候,在你眼前笑,在你眼前哭,才是最美的。” 秦善看向那几盏美人灯,凝着眉头若有所思。 除了用刀刺过夜香郎外,虞笙笙从未杀过人。 而眼前的秦善是个侍卫,与夜香郎不同,习武之人反应速度都是极快的。 且体力上,虞笙笙自知不是秦善的对手。 一刀下去能不能致命也说不准,搞不好激怒了他,那就真的很难再拼出一条活路。 虞笙笙屏住呼吸,内心纠结斟酌了半晌,这才狠下心来要动手。 可秦善却忽然在这时转过头来,吓得她紧忙将暗器藏好。 一双极其认真的眸眼凝视着她,秦善摇头否定了她适才的话。 “笙笙姑娘说的不对,蝴蝶会飞走,人也会离开,只有死的东西才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视线。” 虞笙笙额头似有黑线滑落:“......”,话都白说了。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疯子不可讲理。 脑子飞速转动,虞笙笙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却见秦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她的眼前。 “笙笙姑娘,把这个喝下吧,喝下这就不会感到痛,等你沉沉地做个美梦,就会成为这世上最完美的一盏美人灯。” 他温和地笑着,可眼神却是虞笙笙见过的最癫狂、最冷漠、最麻木不仁的。 就连秦善脸上的疤痕,都带着诡异的色彩,与那温和的笑意有着极强的割裂感。 虞笙笙笑着接过,“好。” 秦善的眸光凝聚,透着异样的神采。 “笙笙姑娘,真的好特别,你就不怕死吗?” “不怕。” 虞笙笙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在狂跳着,恐惧如同洪水一般,在她体内泛滥成灾。 可她却没有退后。 为了能活着与父亲团聚,为了死前能去一趟母亲和姐姐的墓前跪拜一次,她坚强地笑着,借用她柔弱少女唯一的优势,朝前迈进了一步。 “阿善......” 虞笙笙上前抱住了秦善,故作乖顺地哄着他。 “我不仅不怕,还不会离开你,会永远陪着你。” 异于常人的举动,让秦善有些不知所措。 他似乎极其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如同困在梦魇一般,目光空洞,低低呓语着什么。 “不会离开我?” “永远陪着我?” ...... 虞笙笙抬起一只手,冰冷微颤的指腹轻轻抚摸着秦善的脸,她视线紧紧盯着他,温柔言语,哄骗着他。 “对,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陪你在这里面......好不好?” 另一只藏着暗器的手,极其自然地抬起,并绕到他的颈后。 美人灯烛光昏暗,照在两人身上,在墙上映出两个贴合的身影,诡异且如鬼魅。 墙上的影子突然有只手扬起,薄如秋水的刀刃反着烛光,割向了那恶魔的喉咙。 “啊”的一声尖叫,回荡在阴沉死寂的地下室里。 虞笙笙的计谋没能得逞。 她的手被反扣到身后,手中的暗器脱落,一只胳膊也被秦善别得生疼。 秦善捏住虞笙笙喉咙,将她提到半空,表情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神盛着无尽的愤怒。 “你骗我,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呼吸被扼住,虞笙笙的脸上血色憋胀,泛红的美眸噙满泪水,映着那美人灯诡异的火光。 她用力地拍打掐住她脖颈的手臂,悬空的双腿在裙裾下踢踹。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死后还要被做成美人灯挂在这阴暗无光的地下室里,永生永世不得入土为安,且无人知晓。 这就是他们虞家该遭受的报应吗? 如果是,应该可以减轻慕北对父亲的仇恨吧? 毕竟她虞笙笙都这么惨了。 ...... 喉间的手指突然卸力,虞笙笙瘫倒在地上。 空气瞬间冲进喉咙,呛得她狂咳不止,泪水也如串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笙笙姑娘若是死了,皮剥下来就不好看了。” 秦善的语气又归于平和,说完胸腔微颤,发出一阵沉闷的笑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虞笙笙是何人? 曾经的吏部尚书虞日重之女。 一个看似柔弱,凡事不争的少女,可骨子里却是倔强不服输,越是打压越勇,且睚眦必报的人。 从小娇生惯养,哪能没点千金大小姐的娇纵脾气。 被惹毛了,自是不好欺负的。 软的不行,来硬的。 左右都是一个死,那也得死得有骨气,断不能被一个疯子给欺负得彻彻底底。 虞笙笙用衣袖擦干泪痕,从地上爬起,颤抖的双唇是恨也是惧。 “你最喜欢美人灯,是吧?” “好啊。” 手中的瓷瓶被她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被她捡起一块。 虞笙笙将碎瓷片对准自己的面颊,看着秦善冷笑道:“若是我毁了这张皮呢?” 秦善的瞳孔皱缩,恐惧和惊慌肉眼可见。 “不要,我的美人灯不能有瑕疵。” 他欲上前,却被虞笙笙扬声喝止:“别过来,过来我就划花这张脸。” 虞笙笙一边说着,一边朝悬挂在角落里的美人灯走去。 秦善不敢上前,看着虞笙笙,恳求道:“笙笙姑娘,不要做傻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下,比如,你死前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给谁留遗书,我都可以答应你。” 气红了眼的兔子才不想吃胡萝卜。 虞笙笙走到第一具美人灯下,抬手勾住套在少女尸体上的襦裙束带。 她看向秦善,一侧唇角斜勾,歪头坏笑道:“阿善,看,你的美人灯......” 用力一扯,连带着干瘪的尸体、面皮包裹的灯笼、插着发簪的发髻,一同坠地。 轻纱襦裙和风干的人皮遇火即燃。 烈焰、浓烟、仿若死去少女的怨气一般,愈燃愈旺。 秦善抱头惊叫:“我的美人灯!” “你竟然毁了我的美人灯!” 受到了巨大刺激的他,冲过来,徒手欲要扑灭熊熊燃起的火焰。 而虞笙笙已经冲到了下一盏、再下一盏...... “我让你做美人灯!” “你这种冷血禽兽,根本不配和美并存......” 秦善在火光中疯癫,一声声悲鸣宛如鬼泣,他握紧手中的刀,朝虞笙笙走去。 她毁了他的心爱之物,他就要毁掉她。 第123章 去死吧 慕北接连抓来几个女婢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虞笙笙白日里逃走了。 消息算好,也算坏。 他站在偌大的院子里,仰头无力地望着夜空,内心慌乱无措。 笙笙啊,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不甘于就此放弃,慕北疾步穿梭在这座府宅的每间屋子,将每个角落都一一查遍,只差掘地三尺。 无人的后院,岑寂无声。 风吹动廊下的纱灯,灯火明灭摇曳,落在地上的光影也跟着晃动,也照出了那躺在角落里的发簪。 湿红的眼底掠过一抹凌厉,慕北紧步上前,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根发簪。 簪头的玉雕杏花已经彻底碎裂,可仍能辨别出,这就是他当初为虞笙笙定制的那枚簪子。 凤眸微眯,深邃幽深。 慕北判断虞笙笙应是逃到这附近时,掉落了这枚簪子。 可簪身外鞘不在,唯有锋利的细杵,显然是虞笙笙遇到了危险,拿簪子防身。 白日里能出入这府邸的人,都是扶胥大世子的人。 府上的女婢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唯一能威胁到虞笙笙,并逼她要下狠手的人......应该是扶胥大世子的侍卫或府上其它的男丁随从。 而虞笙笙,要么被关在这府上的某间暗室里,要么就还在这座光州城里。 光州城说大也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虞笙笙的生命安危随时都有危险,他该如何能快点找到她? 心急如焚,说的大抵就是此时这般。 ...... 慕北凭一己之力,夜开城门。 大汤国的兵将出其不意,打得扶胥国一个措手不及。 大势已去,扶胥国君王带着自己两个儿子,及其一匹精锐部队趁乱仓皇而逃。 不到一个时辰,光州城便被夺回。 攻占光州城后的第一件事,慕北便将所有扶胥国战俘都集中在一处。 团团火把的映照下,慕北凝视着他们,映着烛火的眸子却像是冻结的黑潭,淬着慑人的寒,没有一丝半点的暖意。 “今日,凡是出入过扶胥大世子住处的人,站出来。” “实话实说者,可免一死。” 须臾,陆续有人站起。 慕北揪出一个人开始盘问,把在扶胥大世子住处值班的侍卫名簿一一列出,包括何人何时值岗,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除去两军交战时丢了小命的,又除去时刻跟随扶胥大世子的贴身侍卫,以及逃出光州城的人外,剩下的都是慕北怀疑的对象。 慕北揪住侍卫统领的衣襟:“说,今日城墙上,被扶胥大世子带回府的女子,现在何处?” “不知道。” “不知道?” 慕北一刀插进对方的手掌,疼得那人惨叫连连。 “真不知道,知道的就说了啊~~” 慕北抬指搓了搓眉头,冷白俊美的面容挂着阴邪又有些不耐的神情。 “在你们这些人当中,定有一个人知道那女子的下落,如果能说出一点对本将军有用的信息,我可立马放你们出城,回归故土。” “若互相包庇,就别怪本将军发狠动刑?” 十几名扶胥侍卫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 慕北又补充道:“放心,我慕北说话算话!重要的是,要看你们配不配合。” 那十几人看向彼此。 半晌后,有人先出声说道:“慕将军,今日那女子扶胥大世子的府上逃走,我与其它几名侍卫倒是有在府上搜寻过,但并未曾找到那女子。” “我也跟着一起搜寻过。” “还有我。” “还有我。” 慕北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他紧忙问道:“当时共有几名侍卫一起搜查,是否都在此处?” 那几名侍卫低头寻思了一番,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 “对了,秦善呢?怎么不见秦善?” “秦善今夜无轮值,应当与咱们一同在后院的寝房休息的,可自天黑后就没见到他。” “对,若是跟我们一同在屋里就寝,城门被攻破时,理应同我们一起出来作战才对......” “这么说来,好像适才慌乱之间,我也未瞧见秦善。” “可秦善为人谦和,除了脸上那几道疤看起来凶些,平时为人处世仁厚纯良,不像是会做出掳走姑娘的事来。” “据我所知,秦善自来了光州城后,好像在外面结识了个女子,常常夜里跑出去与女子私会。” ...... 为了能保住小命,那几人将过往的所知所见,以及今日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同慕北一一道来。 直觉告诉慕北,虞笙笙的失踪定与那秦善有关。 慕北如同看到了希望,急迫地揪起某个侍卫问道:“可知那秦善最常去哪里与女子私会?” “好像是主街左侧第八坊的初月巷。” 慕北提着长剑,纵身跃上马背,狠狠抽了一鞭,便朝着那初月巷绝尘而去。 李副将等人亦是跳马紧追随后。 马蹄声声,如同踩踏在慕北的心头上。 光州城的城建图,他已熟记于心,没过多久,便赶到了初月巷的巷口。 马蹄尚未刹稳,慕北就急得跳下马背。 “李副将,带人挨家挨户地搜,老鼠洞都不准放过。” “属下遵命。” 慕北连大门都不敲,脚点墙面,轻轻一跳,就翻到了百姓家的院子里。 半柱香后,整条初月巷被闹得鸡飞狗跳,明晃晃的火把下,因战乱躲在家中的城中百姓也都聚在了巷子里,任由慕北及李副将带着兵将自家院宅搜查个遍。 慕北只是找人,原则还是有的。 命令部下不许毁坏百姓家里的一砖一瓦,也不得将物件翻乱。 就这样从街头搜到巷尾,仍未见到什么脸上有疤的秦善,也未找到虞笙笙的半根头发丝。 *** 火光映衬下的地下室,从未像今日这般通亮。 尸体被烧得哔剥作响,好像是那一个个冤魂终于解脱,重入轮回后的欢呼。 焦味掩盖了原有的腥臭。 火光映在秦善那失去理智的眸光里,如同燃烧着熊熊的怨气。 他举起手中细小的刀片,朝虞笙笙刺去。 虞笙笙随手抄起身手的扫帚,堪堪挡住了那一刀。 然而气力悬殊下,扫帚被夺走,而秦善也已经逼至身前。 一丝冰冷刺在腹上,虞笙笙闷声喊痛,碎瓷片从泄了力的指间滑落。 温热的血液流出,浸湿了轻纱襦裙。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那插在身上的利刃,只觉得身体在慢慢变冷,冷到麻木,麻木得不知道痛为何物。 一刀接着又是一刀。 扭曲狰狞的面孔,抚着她的脸,怪异地笑着,轻描淡写地同她说了几个字。 “去死吧。” 第124章 这双眼睛,留着有何用 有人没人的宅院都搜了个遍,却始终未能找到虞笙笙。 慕北心中生急,环顾着茫茫夜色,食指不停地盘绕着拇指上的扳指,皱眉思索着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细节和线索。 李副将提着佩剑,气势凛然地站在整条街巷的百姓面前。 他受慕北示意,揚声问道:“可有人见到一个衣着扶胥侍卫服饰,面容清秀,脸上却有刀疤的男子?” 说到此时,突然有个老妪拉着自己女儿站了出来。 “见过,见过。” 慕北闻声,登时转身看过来,冷声命令道:“快说。” “那男子自打十几日前就经常尾随我家小女,还曾搭话说倾心于小女美貌,想与我女儿相识。” “但自从扶胥军攻占光州成后,常有女子失踪,是以小女怕得很,好几日都不敢独自出门。” “但那男子却时常会来我家院外徘徊,行径蹊跷诡异得很。” 慕北凤眸微眯,细细品着老妪的话。 光州城少女失踪一事,十有八九是与那秦善有关。 他能掳走其他女子,定也有理由掳走虞笙笙。 初月巷不是那秦善藏身之地。 而是他搜寻猎物的场所。 消失的少女会去哪里? 什么样的地方能掩人耳目? 毕竟都是大活人,出了事还不被人发现,定是在人烟稀少的隐蔽之处。 秦善作为外邦人士,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侍卫,只有破旧废弃的宅院或者庙宇佛寺,最适合他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慕北心急如焚,不敢再细想,垂着身侧的拳头都在因不安而颤抖。 要尽快找到虞笙笙才是。 他当即下令,命李副将去巡府找来光州城地契宅簿,分多批人马,去搜寻光州城内的所有破旧废宅,以偏僻之处为主。 而他则带上几名士兵,去城郊的破庙和废弃的寺院。 而正当慕北上马策鞭之时,李副将却忽然叫住了他。 “慕将军,你快看那边,是不是在冒烟?” “有些可疑!咱们入城是不可能烧杀掠抢的,可这大半夜的,莫不是有人在烧火做饭?” 慕北顺着李副将手指的方向望去,昏暗的夜色中,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股浓烟,正从一家宅院里中翻涌而出,最后融入夜色之中。 有百姓瞧见,亦是纷纷叫奇。 “那不是张员外的宅子嘛?” “是啊,张员外在都城谋了官职,举家搬离,那宅子都废了许久。” “没听说吗,那宅子据说闹鬼,所以一直没卖出去。” “去年扶胥军入城后,也是因为这宅子有闹鬼的传言,便没敢征用。” “对对,我也听说了。” “最近我还听说,住在那条街的人,时常会听到女子的哭声和惨叫声,吓得人半夜都不敢从那宅子前面经过。”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慕北在旁听着,也听出了蹊跷。 他同李副将吩咐了几句,扬鞭策马,朝着那浓烟滚滚的宅子奔驰而去。 冒烟便说明有火,看样子火势不小。 脑子里闪过各种不好的猜测,慕北心急如焚,待冲到那废宅前,他直接踩着马背借力,翻墙而入。 院内杂草丛生,长在角落里的树影狰狞如鬼魅。 慕北来不及打量周围是否存在安全隐患,径直奔向那股浓烟冒出的位置,发现竟是从一个房间底基的墙壁小孔里涌出的浓烟。 小孔有手臂那么粗,只怪冒着烟,根本无法借此处窥探究竟。 直觉告诉慕北,虞笙笙就在此处。 他给属下放了一个信号弹,便独自一人冲进了屋子里。 房门没锁,里面空荡荡的,一目了然,还暗得瘆人。 商贾、权臣之家都会在宅子里建个地下密室,用来锁放金银财宝、古玩字画或其它物品。 就如同他的父亲慕一卿,也在书房里弄了个密室。 而通往密室的机关,只有房子的主人知道。 慕北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四处摸索,同时踩踏着脚下的木板地砖,试图找到可以触发暗室的机关。 半柱香不到,听到信号弹的李副将就又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还绑来了一个套着黑衣斗篷的人。 团团火把登时把屋子里照得通亮,连角落里的浮尘和蛛网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副将将那绑来的人摁在地上,“将军,我们在路上遇到个可疑之人,便先抓来了。” 慕北眸光凌厉,一眼就瞥见那斗篷帽子下罩着的脸庞。 清秀的儒生脸,几道斜斜的刀疤。 再明显不过的特征。 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秦善。 那个很有可能掳走虞笙笙的人。 若虞笙笙真的在地下密室里,火势蔓延,就算没被烧死,也要先被浓烟给呛死了。 时间紧迫,慕北心口亦是焦灼无比。 可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把控全局,不能被对方左右自己的情绪。 胸腔缓缓起伏,慕北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冰凉发抖的手攥成拳,捏得骨节咔咔作响。 他从怀里掏出虞笙笙掉的那枚簪子,走到秦善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低沉的声音如冰渣一般,带着寒意。 “这枚簪子,你见过,对吗?” 秦善抬起无辜的眸眼,看着慕北,摇头道:“不曾见过。” 慕北握着发簪,簪尖一寸寸地朝着秦善的左眼靠近。 “想好了再答,答错了,本将军会让你生不如死。” 秦善凝视着慕北,慕北则眼也不眨地瞧着他。 眼神的较量,亦是气场的较量。 空气冷凝,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有屋内木制窗门因热胀冷缩而发出声响。 簪尖不断地前移,待只差分毫刺进眼瞳时,秦善终于又开了口。 “真的没见过。” “没见过?” 慕北啧舌冷笑,神色如鬼魅般阴邪。 他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地将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本将军希望你看到的东西,你看不到,那你这双眼睛,留着有何用?!” 满满的情绪突然在此时迸发,慕北二话不说,直接将簪尖刺进了秦善的眼睛里。 他将秦善一脚踹倒在地,将那浸满鲜血的手腕直接掰断。 慕北早就留意到他衣衫上的血迹,被火燎焦的衣角和袖襟,还有血渍尚未干涸的手。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几欲穿透房梁,刺进夜空。 秦善蜷缩在地上,左眼流着血,手腕软绵无力地瘫在地上,抽搐地呻吟着。 慕北的脚踩在秦善的手上,用力踩捻。 “说,地下密室的入口机关在何处?” “不,知,道。” 第125章 他的笙笙好可怜 救虞笙笙要紧。 慕北不可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只揪着秦善不放。 “李副将,屋子下面是密室,你安排一部分人搜机关入口,再安排一部人从屋后面的排烟口里注水灭火,动作要快。” “属下领命。” 安排好一切,慕北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秦善身上。 秦善面色惨白,他躺在地上,因瞎眼的剧痛而急喘抽搐。 想到秦善手上沾染的,很可能就是虞笙笙的血,慕北就恨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看到虞笙笙前,慕北只愿相信她还活着。 他强撑着理智,对秦善进行逼问。 “想尝尝五马分尸,是什么滋味吗?” 秦善闻声,嗓子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尖锐癫狂,仿若阴间地府里的恶鬼。 “密室的入口在哪儿?说了,就饶你一条贱命。”,慕北沉着怒火,冷静自持。 可秦善表情扭曲无比,笑声比方才还要抓心刺耳。 他只笑不语,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瞧着慕北,眼里满是嘲讽和挑衅。 “启禀将军,这屋子里,并未找到地下密室的机关入口。” 秦善听到这话,笑得愈发的猖狂。 “晚了。” 秦善像个疯子似的,猛地收起笑声。 他神经兮兮地轻声笑道:“她已经被我做成美人灯,一把火烧了!” 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慕北重重的一拳抡了上去,打得秦善嘴角流血,牙齿都跟着松动了几颗。 秦善吃痛,却仍咯咯地奸笑着。 “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就等着给她收灰吧。” “打死你?” 滔天的愤怒在慕北的眸底翻涌,他揪起秦善的衣领,邪魅地冷笑道:“怕是你没听过我慕北,我恨的人,向来是要是生不如死的。” “我有成百上千的方法来折磨你,岂会让你轻易死掉。” “趁本将军给你机会时,告诉我密室入口在何处,我就减你百种酷刑。” “哦,对了~~” 慕北似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冷幽缥缈。 “刀山火海,割肉凌迟,这些方法都太......普通了。” “美人灯?谁不会做呢?活剥你身上的皮,让你亲眼看到用自己皮做成的美人灯,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本将军真是好奇得很。” 秦善的眼底终于涌出几许恐惧来,他看着眼前俊美如谪仙的将军,很难相信这尘世间竟有同他一样恶毒、疯狂的灵魂。 而慕北就是慕北,他又岂会受制于人,处于被动。 兵家最忌恋战。 从疯子嘴里套不出话来,便不能再浪费时间,尽早想其它对策才是正解。 慕北踏出屋门,环视整座荒凉败落的宅院。 刚刚这个房间应该是原主人的寝房,床榻下面、一些常规设置机关的地方,他和属下已经搜过,都未找到可疑之处。 想必地下密室的入口,应该在其他地方。 地下密室的空间不会太大,从房屋占地面积来推算,地下密室再大,也就在这间房子的几丈之内。 慕北又分派了一些人手,去其他房间搜寻。 抬水的士兵陆续从身边经过,慕北则仔细观察着屋前院落内的布局。 火把照映下,视线越过半人多高的丛丛杂草,慕北瞧见早已干涸的莲池中,立有一座假山。 假山旁则有一条破烂的木舟半陷在池底。 假山里有个洞,可容一两个人出入。 谁说机关密道就一定要在屋子里,打破常规,设在院中也未尝不可。 举着火把,慕北带着几个人进到了假山里。 果不其然,假山里别有洞天。 极陡的石阶不断地向下延伸,最终止于一扇铁门前。 慕北伸手触碰,能感受到铁门后面,那灼热的空气。 “就是这里。” 慕北对着门锁,挥起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砍下。 门锁应声断裂,呛人的烟雾忽地迎面涌出,带着一股热浪,差点把人给冲倒。 慕北不管不顾,首当其冲进到地下密室。 幸好从排气口灌入的水,已将室内的火灭了一大半,只是烟雾缭绕,有碍视线,让慕北未能一眼找到虞笙笙所在何处。 “笙笙!” “虞笙笙!” 他急声唤道,声音在地下密室回荡,有些拢音。 “将军,在这里,虞姑娘在这里。” 慕北闻声赶过去,却发现虞笙笙手捂着鲜血直流的腹部,昏死在地上,已没了半点知觉。 红色的蔷薇,如同在她身下盛开,无比地刺目。 过往亲人离世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一一闪现,连带着虞笙笙此时的模样,仿若要将他的心脏捏爆了一般。 慕北慌了。 身体僵了。 他甚至忘了该如何呼吸。 脑子里陷入一片空白,拿着火把和长剑的手,徒劳得抬起又放下,完全不知所措。 战场上那个沉冷睿智的将军,在此时却成了一个丢了糖果的孩子,湿红的眼里泪光闪闪。 整日压抑在心里的情绪,也彻底在此刻崩溃爆发。 扔下火把和长剑,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虞笙笙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处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的笙笙不该躺在这里。 不该流这么多血。 不该经历这些可怕的事情。 是他不好,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是他不好,从前不该那么对待她,不该折磨她。 是他不好,就不该带她来南州。 是他不好,那日就不该让她出府。 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 慕北悔不当初。 他的笙笙,怎么就这么可伶。 她那么活泼调皮、那么开朗骄傲的一个人,儿时每天都缠着要糖果,要娶他,他怎么竟然能狠得下心,对他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做了那么多混账的事。 该死的是他慕北啊。 撕心裂肺的痛,如同无形的绣花针,随着血液在体内流动,摧毁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抱着虞笙笙,陷入无尽的悲伤中,哭得不能自已。 “将军,快带虞姑娘离开这里,找大夫医治要紧啊。” 旁人一语点醒了慕北。 他从未在属下面前,如此大乱分寸,以至于情绪失控,竟忘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对,笙笙,我们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第126章 疯子自有疯批磨 “老夫为姑娘下了几处针,这血算是止住了,但脉象和气息较弱,能不能活下来,什么时候醒来,就全看姑娘的造化了。” 大夫走后,慕北在虞笙笙床前守到了天亮。 回想过去这一年多,自从来到他慕北的身边后,虞笙笙便吃了不少的苦头。 火烧冷宫,亲手送走虞箫箫后,她大病一场。 在南州上山打野味,虞笙笙为救他,被毒蛇咬到,又险些丢掉性命。 此次又因他一时心软,让她落入敌军之手,遭遇如此凶险之事。 满腔的愤怒和愧疚无从发泄,慕北想起了那个在虞笙笙身上捅刀子的禽兽败类。 刑房。 瞎了一只眼的秦善,被粗铁链吊着双臂,头发凌乱地遮挡着那满是血迹的脸,仅剩的一只眼,透过发丝缝隙,目光空洞地盯着慕北,眨都不眨一下,宛如一个已死之人。 慕北则蹲坐在太师椅上,手肘搭在膝盖,拿着那把薄如秋水,可吹毛断发的匕首,目光阴鸷凌寒地打量着、把玩着。 “昨日你说,把我家笙笙做成美人灯?” 慕北语调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唇角反而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站在两侧的侍卫瞧见,反倒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慕北身边久的人都知道,慕将军越是这样,就越恐怖。 他起身,直直站在太师椅上,姿态悠闲地从上面跳下,踱步走到秦善的身前。 “也不知是你倒霉,还是老天有眼,栽到本将军的手里。”,慕北喟叹道。 秦善的一只眼死死地盯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慕北也不在乎他的反应,当着秦善的那个独眼,对着刀刃轻弹了一下。 刀刃微颤,响起一声嗡鸣。 他冷笑了一声,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着。 “本将军时常在外征战,最喜欢的就是用这种薄薄的匕首,给将士们做些吃食。” 慕北挑眉,唇角勾起的笑意不达眼底。 “你猜,我用这匕首,给他们做什么吃食?” 秦善的那只独眼,眸光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 微挑狭长的凤眸弯下,慕北挑唇笑得甚是妖艳,却也让人遍体生寒。 他舔了舔唇,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鱼生。” “本将军刀法,甚是不错的呢。” 已然猜到慕北接下来要对自己做什么,秦善两股战战,吊着双臂的铁链也跟着微微作响。 慕北瞧见,皱着眉头,表示不满。 “这就怕了?” “伤害我家笙笙时,怕是没想到会有这一日吧?” “有种你就把我给杀了。”,秦善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慕北笑得抖肩。 “笑话!杀了你,不是便宜你了?我家笙笙受的,本将军可是要加倍奉还的。” 锋利的刀刃压下,衣衫的面料被割开。 “先割哪里的肉好呢?” 慕北似在自言自语,“你在我家笙笙腹部捅了一刀,那就先从肚子开始。” 刀刃斜贴在肉皮上,轻轻平移,一片肉连带着皮,便卷了起来。 凄惨嘶哑的叫声,在刑房里回荡,一声接着一声,久久不散。 秦善的腹部、大腿,手臂,一处不落。 慕北手法娴熟地割下一层层的肉片,血淋淋的,放到盘子里,又让侍卫逼着秦善把自己的肉都吃掉。 慕北洗了好久的手,可过后,觉得还不够解恨。 虞笙笙还没醒,她在秦善那里遭遇了什么,慕北还不得而知。 差一点,他的虞笙笙就要被人做成美人灯了,他怎么能解恨? 当初,他把虞笙笙当仇人留在身边时,都不曾忍心打她、伤到她。 唯一过分的,也就是逼着她当众人的面脱去了中衣,还趁着她熟睡的时候掐过她的脖子。 何曾让她身上流过血,有过疤? 那是他曾经拿命从悬崖救回来的女人,差点就要被畜生做成美人灯,还在她身上捅了刀子。 就片些肉下来,能解恨?! 抓起一把事先备好的粗盐粒,慕北握在掌心,将其揉搓成齑粉般的细盐,一点点地洒在秦善的伤口上。 听着秦善接连不断的哀嚎惨叫,慕北胸口堵着的那口恶气,才算缓和了一点。 他唇角勾着笑,用匕首敲打了几下秦善的脸。 “本将军该去陪我家笙笙了。” “你最好祈求老天让我家笙笙快点醒来,不然,我慕北有上百种折磨人的法子,正愁没地方用。” 慕北转身而去,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看紧点,别让他死了。” 留着慢慢折磨才好。 ...... 虞笙笙昏迷了三天三夜,仍未醒来。 脸色和唇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 慕北愈发地焦急,折磨起秦善的手段也越来越残忍。 他本是不拜佛的,竟为了虞笙笙去佛寺拜佛求佛,求了保平安的红绳串珠回来。 想着虞笙笙此遭,罪魁祸首还是扶胥国的那些杂种害得。 只折磨秦善,已然不能再平息慕北心中的那团怒火。 按理说光州城已经攻克,此次南征便以胜利告终,休息些时日,他与魏之遥便应带兵回朝。 无奈虞笙笙仍昏迷不醒,是以回朝时日一直在往后推延。 慕北召集亲信将领,决定乘胜追击,攻打扶胥国的都城,将扶胥江山也一举纳入大汤国的国土。 魏之遥听了后,表示强烈的反对。 “不行,此行径太过冒险,而且需要跟父皇上折请示,获得旨意后才可。” 慕北摇头否决。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五殿下可先上个折子送到都城,扶胥国这场仗,本将军来打。” “慕北,本王知你是为虞笙笙一事,才意气用事想要征战扶胥国,劝你勿刚愎自用。” 慕北凤眸微垂,盘弄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面色低沉下,语调清冷平和,没有半点额外的情绪,沉静如他。 “这第一,的确是为笙笙。” “可第二,却也是为五殿下和我自己。” 魏之遥不解,“何意?” “我有信心将扶胥国打下来。待事成之后,就是大汤国的江山,圣上断没有责怪之理。更何况,攻下扶胥国后,需要安排兵将把守,我打算把慕家军和我的亲信,名正言顺地留在扶胥。” 眸色骤亮,多年的默契,已让魏之遥洞晓慕北的用意。 “这样你我回到都城,即使被朝廷夺取领兵权,但仍能留有一部分兵力在此处,以备日后为你我所用?” 慕北面无表情地抖了下眉,表示默认。 他起身走向门外,望着蓝天暖阳,凤眸微眯。 “白云苍狗,野马尘埃,天也该变变了。” “走,去给我的笙笙报仇!” 第127章 搅黄了慕北的第一桩婚事 虞笙笙意识到自己要死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闪过很多以前的事。 好多淡忘模糊的记忆,也跟着清晰起来。 好像又重活了一次,又好像重温了一场梦。 虞笙笙九岁那年,慕北十四岁。 这一年,慕平与虞箫箫的婚事已定,也到了给慕北定婚事的年纪。 那日,虞府。 春花绚烂的庭院里,虞慕两家人都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虞笙笙被府上的乳娘带来,便见到母亲和慕姨娘坐在一起刺绣,慕平哥哥陪着姐姐插花,父亲和慕伯父坐在一起下棋,慕蓉则坐在一旁跟着侍女慢火煮茶。 唯独,没有慕北。 “慕北哥哥怎么没来呢?”,虞笙笙上前问道。 “慕北今日同陈侍郎家的姐姐去湖边游玩,要等会儿才来。”,母亲回她。 虞笙笙嘟着嘴,不开心道:“慕北哥哥为什么不陪笙笙玩,跑去跟别的姐姐玩?” 母亲放下手中的女红,过来哄她。 “傻丫头,慕北哥哥也要娶妻生子,哪能天天陪着笙笙玩。” “可是慕北哥哥答应要嫁给我的。” 虞笙笙撅着小嘴,委屈巴巴。 虞母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一个女娃娃,怎么娶男子?” 虞笙笙人小鬼大,双手叉腰,昂头挺胸,硬气得很。 “怎么不可以,父亲还不是嫁给了母亲,给外公当了赘婿。” 虞母手指顶了下虞笙笙的额头。 “女娃子不大,啥都懂。” 正巧慕北从月门外走来,虞笙笙瞧见到他,嘟嘟的小嘴撅得能挂起酱油瓶。 她走到慕蓉身旁坐下,不理他,也不看他。 此时的慕北,脸上尚有少年的单纯与稚嫩,狭长微挑的凤眸清洌而温和,俊美无俦,无论男女从他身边经过,都要多瞧上那么一眼。 慕北同长辈们打过招呼后,便瞧见了虞笙笙一副闷闷不乐的小模样。 他凑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尖。 “告诉慕北哥哥,谁惹笙笙不高兴了?” “哼!” 虞笙笙身子别过去,不理他。 慕北的嗓音如玉器相撞,朝晨暮鼓,好听得很。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亦是纯净如水,眉目如画。 他笑道:“怎么就不理人了?” “哼!” 虞笙笙的身子又别过去一点,下巴也扬得更高,嘴巴都要撅上天了。 慕母在旁瞧着,忍俊不禁道:“笙笙是听说你跟陈侍郎的女儿出去玩,不高兴了。” 慕北听了将虞笙笙抱起,揉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我也不喜欢跟那陈侍郎的女儿玩,下次,她再找我,我就带笙笙去好不好?”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哄好。 虞笙笙瞬间就变了脸,露出两个大酒窝,猛点着头。 “好,一定。” 说完,还撅起小嘴巴,在慕北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谁都亲啊。” 虞日重瞧见方才那一幕,心头一惊,连棋都顾不得下了,紧忙跑过来,将虞笙笙从慕北怀里夺了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娘白教你了,除了家里人,万万不可随便亲别人。” 虞笙笙嘴硬道:“慕北哥哥不是别人,他以后要嫁给我的。” “你这孩子......” 大家都忙着对虞笙笙进行说教,除了慕蓉,根本没人注意到慕北此时的神情。 “二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慕北一手覆在胸口,一手捂着虞笙笙刚刚啄过的地方,青涩的俊美容颜上,泛起两抹绯红。 被亲过的地方,那种湿乎乎、软乎乎的触感犹存。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情窦未开的他目光怔愣地摇了摇头,回妹妹慕蓉的话。 “没什么吗,就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感到有点热。” ...... 数日后。 李侍郎的女儿又发来了邀帖,想同慕北去都城的西市游玩。 恰好这日虞笙笙同母亲在慕府,慕北便抱着虞笙笙一起上了马车,来到李侍郎的府外接人。 三人坐在一个马车里,身子因颠簸而微微摇晃。 慕北对外人向来冷淡,话也不多,是以气氛有些尴尬。 李侍郎的女儿也有些羞怯,坐在马车的一侧,神情举止皆有些局促。 虞笙笙则毫不忌讳地坐在慕北的腿上,两个藕臂交叉抱在胸前,顶着两个双环髻,目光不善地瞧着李侍郎的女儿。 良久。 李侍郎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好看可爱的小姑娘,可是慕北哥哥的妹妹?” 慕北礼貌回道:“不是,是我母亲手帕交的小女儿,当今虞尚书的二千金。” 李侍郎的女儿闻言,神色微怔。 “那为何要带她一起出来,虞尚书不会担心吗?” “要你管!” 未等慕北开口说话,虞笙笙先炸了。 “我想跟慕北哥哥出来玩,就出来玩。” “笙笙,不许这么对姐姐说话。” 慕北将虞笙笙抱起,让她面对着自己骑坐在他的腿上,并像大人那样教导她。 “你这样对李姐姐,很失礼。” 虞笙笙撇着小嘴,委屈地蓄起了泪水, 顷刻不到,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慕北哥哥不喜欢我了。” “慕北哥哥在骂我。” 慕北被哭慌了神,揪着衣袖给虞笙笙擦眼泪。 “好了,别哭了。” “慕北哥哥哪有骂你,虞笙笙你讲点理好不好?” “你看,你还凶我。” 虞笙笙的哭声高涨,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就是骂我了。” 一旁,李侍郎的女儿也被闹腾地手忙脚乱起来。 拿起自己的手帕欲要替她擦眼泪,哄她别哭。 “好了好了,慕北哥哥跟你道歉,小笙笙,你可快别哭了。” 虞笙笙越哭越来劲,仰头哭得是撕心裂肺,惹得马车外经过的百姓都忍不住回头瞧上几眼,好奇马车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哭到一半,虞笙笙又哭喊道:“我想吃糖~~~葫芦~~” “行行行,这就下去给你买,那你和李姐姐在车里等我。” 慕北当即叫停了车夫,跳下马车跑去给虞笙笙买糖葫芦。 他一走,虞笙笙立马就收声不哭了。 她眼睫挂着泪珠,好看的眸眼哭得红红的,再配上那粉雕玉琢的脸蛋,任谁看了心都要融化了。 虞笙笙瞧着李侍郎的女儿,抽了抽鼻子。 她哑声道:“慕北哥哥以后是要嫁给我的,你不许再跟他玩了。” 慕北虽还不是二八少年,可相貌才学,在都城各位公子之中,却是数一数二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样才貌兼优的夫君人选,是都城多少贵女都贪慕的。 托父亲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机会跟慕家谈婚事,是以,李侍郎的女儿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李侍郎的女儿不屑地瞥了虞笙笙一眼。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我说没用。” 虞笙笙嗷的一嗓子,又嚎啕了起来。 碰巧,慕北也买了糖葫芦回来,急忙哄她。 “笙笙,你怎么又哭上了?” “姐姐她凶我。” 慕北面色不悦地瞥了眼李侍郎的女儿。 “我没有,她撒谎。”,李侍郎的女儿忙摆手解释。 慕北不再听李侍郎女儿的辩解,将一串糖葫芦递过去后,就将虞笙笙抱在腿上,亲自喂她吃糖葫芦。 “不哭了,慕北哥哥喂你吃糖葫芦。” “甜吗?” “甜,慕北哥哥喂的最甜。” “人不大,这么会说话。” 慕北捏着虞笙笙的小脸蛋,宠溺得不得了,看她吃得嘴巴脏脏的,还不嫌弃地用指腹替她擦净。 李侍郎的女儿坐在一旁瞧着,是又气又恼。 这场游玩,最终不欢而散。 临分开时,慕北抱着虞笙笙将李侍郎的女儿送到府门口。 辞别后,转身而去。 而虞笙笙却趴在他的肩头,冲着那李侍郎的女儿吐舌头、做鬼脸,好不得意。 慕北哥哥是她虞笙笙的,谁也别想抢走。 可是,最后还是被朝廷给抢走了。 第128章 没情意也会生出情意 梦境浑浑噩噩,混乱不堪。 虞笙笙就仿若一个四处飘零的幽魂,无限穿梭在不同的场景和记忆中。 虚幻到最后,竟梦到了一些未曾经历或看过的事。 黑衣刺客的令牌掉落在雪地上,明晃晃的“虞”字赫然撞进虞笙笙的眼底。 面前,慕家三父子正与几名蒙面黑衣刺客搏杀。 虞笙笙眼见着慕平为了给慕北和慕伯父争取一线生机,身受重伤的他死死抱住两名刺客的大腿,拖住了他们追杀的脚步。 即使两把锋刃在他身上刺下数十刀,也未曾松手。 场景瞬间变幻,来到了一个明月高悬的夜里。 雪地反着月光,映得荒山野岭亮极了。 十六七岁大的慕北单薄清瘦,衣衫敝履,发丝凌乱。 他搀扶着受伤的父亲,两人踉踉跄跄地奔命于冰天雪地里。 不远处的黑衣人骑马从黑暗里追来。 虞笙笙在旁边无论如何喊叫,无论如何推搡,慕北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她。 在他那已不再纯粹的眼里,唯有无尽的恐惧和惊慌,还有绝望的泪。 慕北的父亲也死了,慕北亦是在他险些丧命之时,生平第一次杀了人。 那一剑砍在了刺客的喉咙上,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眸底,也染红了虞笙笙眼中的世界。 那一夜,慕北眼中的月亮是血红色的。 慕家的四个坟前,连纸钱都没得烧。 慕北三叩九拜,转身而去。 自此,虞笙笙的幽魂就随着慕北四处漂泊。 为了填饱肚子,慕北到处乞讨,挖草根啃树皮,当夜香郎挑粪,砍柴卖柴,辛苦地赚着银两过活。 想当年,那翩翩少年是衣着华贵、锦衣玉食的慕府二公子,可如今,却成了一个可以任人践踏、鞭打的下等人。 雇主的皮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他忍气吞声,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虐待。 终于有一日,孤独、无助、迷茫,还有无边无际的恨意如暴风席卷。 他忍不住了。 浑身是血的他,从地上爬起,拎起身边的斧头,腾空跳起,再重重地挥斧砍下,直接将那些无情之人,给送上了西天。 那日,鲜血贱在他的唇边,他又尝到了杀戮、血腥的甜头。 他勾唇浅笑,知道了强者生存、狗屁仁义的道理。 又是一个塞北大雪纷飞的日子,少年慕北捧着一个冰冷的馒头,窝在牛棚里,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大口地啃食着。 虞笙笙伸手想要替他擦去泪水,几番尝试,那泪痕却仍挂在他的脸上。 她只能坐在他的旁边,紧紧地抱着他,用无形方式安抚他。 “慕北哥哥~” “笙笙陪着你呢。” 虽不知这是梦境,还是什么,虞笙笙只想坐在他的旁边,紧紧地抱着他,用无形的方式来安抚他。 忽而,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笙笙,别留下我一个人。” 那声音近在耳边,却又似远在天外。 虞笙笙起身环顾,周围除了牛,就是坐在地上哭着啃馒头的少年慕北,再无他人。 “欠我慕家的债,你还没还清呢。” 慕北的声音就好像佛寺里传出来的古钟声,震破了所有虚幻的梦境。 世界沉寂,视线被黑暗吞噬。 她总会醒来。 *** 听闻沈婉被扶胥敌军绑架的消息后,镇南大将军沈勇和武尚景便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光州城。 见沈婉毫发无伤,一颗悬在刀尖下的心也跟着落回了原位。 只是前些日子,听人传报以及武尚景所言,沈勇也已知晓沈婉与慕北酒后睡在一张床上的事。 当初魏之遥提及二人婚事时,沈勇还是抱着三心二意的态度。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便也铁了心地要将女儿嫁给慕北了。 “五殿下,关于慕将军与小女的事……” 沈勇话说了一半,想探探魏之遥的态度。 “沈大将军莫要着急。” 魏之遥摇着扇子,端的是气定神闲和成竹在胸。 “慕北与沈婉乃是佳偶天成,他俩的婚事,就包在本王的身上了。待回到都城,受功领赏时,本王向圣上言明此事,到时圣旨赐婚,岂不是更是一番美谈?” 沈勇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婉。 自打这慕北来到南州之后,沈婉竟比从前娴静了许多,坐姿规矩了,言行举止也得体了,倒有了点女孩子家家的模样。 女大十八变,真是越大也越留不住了。 沈勇甚是怜爱且不舍。 “婉儿,对于你和慕北的婚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婉摇头笑道:“父亲,你和母亲都知道我倾心慕大哥,能嫁给他,女儿自是开心的。” 能成全女儿的痴心,沈勇自是愿意的。 可想到慕北对沈婉的态度不冷不热,心里难免还是有点打鼓。 “五殿下,我沈勇就这么一个女儿,嫁人之事还是要谨慎,所以,老夫还是想了解下慕将军的意思,毕竟他与那女婢情意深重,虽不能入堂成亲,可也怕我家婉儿嫁过去,会受冷落。” 魏之遥热忱地给沈勇满了杯茶。 “沈大将军是过来人,想来也是知道的,世间夫妻大多都是父母之命结的亲,讲究的也是门当户对。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日子过着过着,就算没有情意也会生出情意的。” “沈大将军,您说,对不对?” 沈勇面色凝沉,不怒自威。 他微微颔首,对魏之遥的话不置可否,看向沈婉,又苦口婆心了一番。 “婉儿,为父就怕这强扭的瓜不甜啊。“ 一身红衣的沈婉,如铮铮铁骨的儿郎一般,身体笔直地跪在地上。 她义无反顾,坚定不移。 “就算瓜不甜,最起码那瓜是在自己手里的,比眼巴巴看别人摘了去要好受。慕将军鲜衣怒马,惊才决绝,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好儿郎,我沈婉能嫁给他,一生无悔,愿父亲成全。” 已知女儿决心的沈勇,自也拿定了主意。 常年浸染沙场,熟稔兵法战术,再加上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沈勇怎会看不出魏之遥背后的用意。 今日便也因沈婉的婚事,终于开口表了态。 “若是沈婉与慕将军的婚事能成,我沈家军日后愿为五殿下效劳。” 魏之遥起身拱手,俯身作揖。 “沈大将军大可放心,待我与慕北回到都城后,定带着十里红妆到沈府提亲。” 第129章 醒了醒了 魏之遥与沈勇在谈慕北婚事之时,慕北却带着昏睡中的虞笙笙,拖着半死不活的秦善,继续南下征讨扶胥国的逃兵。 扶胥国的国土不及大汤国的十分之一,慕北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直逼得扶胥国国君带着两名世子,四处逃窜,狼狈不堪。 战乱中,慕北三根箭羽搭弦,一箭便取了那扶胥国君的老命,剩下的大世子与三世子带着残兵败将,落荒向素月国的方向仓皇而去。 是日。 慕北带着五千大军,轻而易举地便将群龙无首的扶胥国都城攻破。 安排布置好一切后,慕北将虞笙笙从马车上抱下,踏进了扶胥国那称不上宫殿的王宫,来到了扶胥国国君老儿的寝殿。 “床榻上的被褥、枕头、榻垫都换成新的。”,慕北同属下吩咐道。 “是。” 慕北极有耐心地抱着虞笙笙等了一会儿,待床都铺好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 虞笙笙腹部中的刀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人还昏睡不醒。 慕北每日都要叫随行出征的大夫来瞧一眼,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 “她为何还不醒?” 大夫亦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每日的说辞。 “姑娘接连遭遇凶险之事,惊了七魂八魄,再加上腹部受伤流了许多的血,元气大损,难以固本聚神,才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但好歹啊,这性命算是保住了。” “每日给姑娘按时服药,其它的便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慕北捏着眉头,吐了口浊气。 “下去吧。” 大夫走后,慕北褪去满是血渍的盔甲战袍,抱起虞笙笙赤足去了净室。 昏睡的这近十日来,只能喂给她喝些汤药和米汤,虞笙笙本就窈窕纤瘦,这下子又清瘦了许多。 慕北抱着她坐进温热的池水中,仔仔细细地替虞笙笙擦洗着,替她沐发。 这过程中,自然是该看不该看的,他都看了,该碰不该碰的,他也都碰了。 鼻尖蹭着鼻尖,慕北轻唤道:“笙笙,快醒来啊,再不醒本将军可就自己讨债了。” 夜里。 光线昏暗的寝殿里,慕北搂着虞笙笙入眠。 半睡半醒间,忽觉唇间温热湿滑。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虞笙笙探头在亲吻着他。 这样的梦,最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常常在午夜梦回间,梦到他的笙笙苏醒,然后趴在他的怀里与你百般亲密,搞得他时常要半夜起来换条裤子。 只是,今夜的梦境尤其的真实。 真实到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怀中娇的体温,听到亲吻时微喘的气息。 大手在虞笙笙的腰间揉捏,纤细香软。 将他亲自给她穿上的衣服解开,将以往在梦里的那些放纵和不知羞的行径,一一重复着。 啃咬、含吮、揉捏,一处不落。 就算是梦,他都在想着跟虞笙笙完成一次彻底的情爱。 三千青丝滑过少女曼妙美好的身体,床塌周围的纱幔轻轻拂动,慕北呼吸急促,带着那已没了章程的亲吻,不断地下移,下移,再下移……用滚烫的温度熨贴着那丝滑、娇嫩的肌肤。 “慕北~~” 忽地,身下的人发出哼哼唧唧的几声,慕北陡然清醒过来。 他猛地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昏暗之中,他瞧着那双含着水光和情欲的眸眼,一时之间就红了眼。 “笙笙,你醒了?” “嗯。” 虞笙笙的气息紊乱,哼唧出的一声,轻柔婉转,有种勾人魂的情欲调调。 她展开纤细的手臂,同慕北讨要道:“抱抱。” 慕北难以置信地怔了这半晌,当真正确认这一切都不是梦时,才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埋在她颈窝里无声地流起了泪。 “你终于醒了。” 虞笙笙回想起昏死前,她在那个地下密室里被秦善捅了一刀,怎么一醒来就躺在了慕北的身边。 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个疯子呢?” “还有……” “笙笙,都过去了,那些事莫再想了。” 慕北直接以吻封口,将那两瓣唇蹂躏了一遍又一遍,也将刚才吻到的少女气息还给了她。 “笙笙再不醒,本将军都打算,亲自动手讨债了。” 虞笙笙的手下移,纤纤玉指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她有些羞涩地将脸埋在慕北起伏的胸膛,吐着急促又灼热的气息,小声道:“那我现在还债?” 慕北靠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将虞笙笙的手从那处抽回。 “你刚醒,身体还虚得很,腹部的伤口也刚愈合。来日方长,等你身体好了,到时有笙笙受的。” 来日方长…… 刚刚醒来的喜悦瞬间退却,虞笙笙的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 几日后。 昔日的扶胥国变成了扶胥州,原来的都城变成了扶胥城。 巍峨高耸的城墙上,插着大汤国的汤旗和慕家军的军旗。 旗帜迎风摇曳,鼓鼓作响。 留下几千士兵驻守,慕北则带着几百名将领正式回朝。 无仗一身轻。 慕北与虞笙笙同乘一辆马车,窝在那四方的小空间里,沉浸在二人低调的浓情蜜意之中,也不碍他人眼,也不扰他人心。 途经光州城,慕北稍作停歇,欲带上魏之遥回朝。 之前借住的官宅里。 “慕北,此次南征,沈婉和武副将亦是功劳不浅,这次回都城讨功受赏,也不能少了他二人。” 慕北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那是当然,五殿下想带上,带上便是,不必与我慕北说。” 魏之遥又提起了慕北的婚事。 “至于沈婉,前些日子沈大将军来了一趟光州城……” …… 另一边,武尚景关切地瞧着虞笙笙。 “笙笙姑娘,待我从南州赶来时,便听说你出了事,险些丧命,不知道身上受的伤,可好些了?” “武副将放心,笙笙现在已无大碍。” “那就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笙笙姑娘,以后必是有福之人。” 虞笙笙微微俯身作揖,浅笑嫣然:“那就托武副将吉言了。” 武尚景从怀中掏出房契,递给了虞笙笙。 “我已经替你在南州城购置了一座宅子,这是房契。” 虞笙笙将其推了回去。 “武副将先替我拿着。一是,我不便带在身上,怕被慕北瞧见;二是,我现在身上也没银子,看样子要等回到都城才能取银子还你。” “也成,正好此次我与沈婉也会一同去都城。” “武副将……” 虞笙笙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 “笙笙还有一事要求武副将,可是求你之前,有些话觉得要说明白才是。” “笙笙姑娘但说无妨。” “笙笙知晓武副将对我的心意,可是,除了慕北,我心里想是再容不下其他人了。我不想给人莫须有的希望,所以今日直接把话说开了,就是不想让武副将有什么误会。” “我不会因为武副将的大恩大德,便会以身相许,所以,在请武副将帮忙前,还请武副将想好。” “你可以拒绝,笙笙自是理解,亦不会责怨。” “倘若武副将仍愿意帮助笙笙,日后若有命,定会加倍奉还今日的恩情。” 武尚景的一双桃花眼春意盎然,笑得无比阳光,高高束起的马尾发丝与红丝带随风飞扬,飘逸洒脱,竟成了艳阳下最耀眼的一抹身影。 他笑道:“姑娘多虑了。我阿景说过,喜欢笙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笙笙姑娘只要过得好,阿景便足矣,从未奢求其他。” “阿景愿帮你。” …… 第130章 慕北论马车的用处 惊蛰。 春雷乍响,绿柳风急。 回都城的路上,从南州的炎夏天气,逐渐退变成了北方初春的景象。 再有三四日的行程,虞笙笙与慕北就要回到都城了。 濛濛春雨轻薄如纱,落在马车上,也不聒噪嘈杂,反倒为马车里的二人凭添了几分缱绻旖旎。 马车摇摇晃晃,虞笙笙头枕在慕北的腿上,倒是躺得稳当。 慕北一只手指卷绕着虞笙笙的头发,不厌其烦地把玩着,时不时地还会捏捏她的脸颊,摁摁她的酒窝。 礼尚往来,虞笙笙也没闲着。 她摆弄着慕北修长骨感的大手,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揉捏着,还会与自己的小手比下长短粗细,将他拇指上的扳指盘来盘去。 如玉葱般粉嫩的指尖,顺着慕北掌心的纹路,一条条仔细勾勒着,撩得人心也痒痒的。 虞笙笙每勾画一道纹线,就淡淡评上一句。 “寿命线这么长,慕北哥哥定会长命百岁。” “手指光滑如葱,慕北哥哥注定是富贵之人。” ...... 慕北则理着她的青丝,低垂的凤眸目光清浅温润。 “笙笙竟还会看相?” 虞笙笙与慕北手指相扣,将他的手背凑到唇前,用力亲了亲。 “以前在书院里,跟项小侯爷学的。” 清浅的眸光微颤,如一颗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面,荡出细碎的波光。 卷绕头发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慕北似有不爽。 “项小侯爷?” “嗯,就是那个送我大蟋蟀的那个项小侯爷。” “他给你看过手相?” “就因为给我看过手相,我觉得有意思,才跟他学了皮毛。” 冷白俊美的侧颜上,露着几分不甘,慕北说起话来自己都觉得酸不溜丢的。 “看来笙笙是想你的项小侯爷了?” 说着,就要将虞笙笙紧握的那只手抽回。 虞笙笙自然是知道慕北吃酸醋了。 她不仅不放手,还张开嘴轻轻地咬住了慕北的一个手指头。 贝齿用力不大,轻轻啮咬,丁香小舌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触碰,湿滑柔软。 偏偏十指连心,指间那让人有些愉悦的微痛,连带着那让人有些痴迷的湿软滑腻,都像是直接作用在慕北的心头上,酥酥麻麻。 枕在头下的腿肌肉紧绷起来,虞笙笙也清晰地感知到了慕北身上的异样变化。 她惯会折磨慕北。 变本加厉,变得更加的放肆。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狭窄逼仄的马车里,两人做着他们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动作。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默契自然。 眸眼情欲迷离,如蒙了一层水雾。 慕北情难自已,将虞笙笙抱起,让她骑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掐在她的水柳腰上,一下一下轻轻你揉捏,偶尔带着她的腰身轻轻地扭动着,隔着衣衫…… 摩擦!!!! 他贴在她耳边轻咬着她的耳朵。 “笙笙可知,这马车除了代步出行外,还有何用?” 虞笙笙被慕北弄得有些迷乱,胜雪肌肤上,一双眸眼盛着的都是晶莹剔透的水光。 她摇头娇喘道:“不知。” 灼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虞笙笙的侧颈上,惹得她也跟着浑身燥热。 搭在她腰间上的手也愈发不安分起来,明明外面还有赶车的车夫,偏偏慕北这般肆无忌惮。 “早年在塞外,常听闻民间的艳闻,说......” 唇瓣从耳畔移至唇角,慕北亦是呼吸急快。 “说什么?”,虞笙笙问。 “许多偷情的男女都是坐着马车,去到郊外人烟稀少之地,马车晃荡,他们在里面交媾。” 大手撩起轻纱裙裾,顺着那流畅纤细的腿部曲线,一寸寸地上移。 “笙笙......” “嗯?” 鼻尖碰着鼻尖,呼吸吐纳,湿热的气息交缠。 “缔结婚书后,我们也在马车里做一次,好不好?” “像那些偷情的男女一样,晃马车?” “一次不够,就两次,就算你我叫得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 果不其然,慕北说着说着,又变成了那混不吝的调性。 “笙笙,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虞笙笙咬唇,潮红的面颊又羞又恼。 怕慕北又要说出什么惊天的言论,她以唇封他的口,阻止那些不入耳的词语,再从他的唇齿之间溢出。 马车猛然停住,打破了车内的旖旎。 慕北泰然自若,将虞笙笙摁见怀里,手扶着她的头,看向马车的拉门,眸子瞬间变得凌厉。 “何事?” “启禀将军,前面有个村落,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一大伙村民都聚在了官道上。” 慕北欲要下去看个究竟,虞笙笙也要随同。 “你留在车里,我过去看几眼就回来。” “都在车里坐了几个时辰了,我正好也想下去透透气。” “不可,前面不知道是何事,万一......” 虞笙笙抱着慕北的胳膊撒起娇来,“就算也危险,也是待在你身边才最安全呀。” 慕北挑眉抿唇,点头笑道:“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一个毗邻官道的小村落,此时到处挂着五彩旗幡,官道上也四下散落着图纹怪异的纸钱。 挡在官道上的村民们围在一起,似乎在与某人争执着,且隐约有女子哀嚎求救的声音传出来。 恰好魏之遥的马车走在前头,已有侍卫先行探了个究竟。 慕北牵着虞笙笙的手,紧步上前问道:“前方村民在为何事而闹?” “启禀慕将军,这附近的村子去年干旱,滴雨未降,颗粒未收。今日是惊蛰,按村子里的习俗,是要祭拜当地的蛟神祈祷一年风平雨顺。按规矩,只要祈来了雨,就要向蛟神献祭一名少女。” “而那名要被献祭的少女不从,便从祭坛跑了出来,那些村民就是来抓她回去的。” “岂有此理。” 虞笙笙踮脚朝不远处瞧去,只见魏之遥与沈婉已先行朝那些村民走了过去。 见到官家兵马,村民们亦是不敢造次,纷纷退到路两旁,朝魏之遥跪拜磕头。 慕北一手打着伞,一手紧攥着虞笙笙,朝那处一同走了过去。 濛濛细雨仍在下着,一个衣着麻布衣裙的妙龄少女,则突兀地跪在潮湿的道路中央。 她五体投地,大声哭求。 “求官老爷救民女一命,民女愿做奴做马,报答官老爷。” 魏之遥显然是没有透漏自己的皇子身份,他打着红色油伞,走到了那女子身前,朝她伸出自己手中常拿的那把折扇。 “起来。” 第131章 只需要你把命交给我 虞笙笙此时也与慕北来到了少女身前。 当那少女抬起头时,无论是魏之遥,还是身旁的慕北,两人都微微怔愣一瞬。 虞笙笙不解,便多瞧了那少女几眼。 五官精致昳丽,亦是个美人胚子。 尤其那双丹凤眼,倒是与魏之遥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不仅如此,虞笙笙还从这张脸上,看到了慕蓉的影子。 慕蓉也是这样的眼型。 具体来说,慕家的人都是凤眼,只是各自形神略有不同罢了。 少女此时目光含泪,楚楚可怜。 “求两位官家救我,民女不想死。” 慕北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 “勿怕。”,他的语气轻柔温和,听得虞笙笙都难免有些嫉妒。 而魏之遥回过神来,垂眸默了半瞬。 尽管他想掩饰眼中的情绪,可还是被虞笙笙瞧了去。 同样一双丹凤眼,眼尾湿红,忧伤思愁满溢。 虞笙笙垂头,唇角暗勾。 魏之遥的母亲,也就是慕北的姑母,那自然也是慕家人。 她心中暗笑:原来是咱们的五殿下思念亡母了。 有魏之遥与慕北出面,纵使那些村民百般不愿,也只能断了拿少女献祭的念头。 在魏之遥与慕北安抚村民之时,虞笙笙举着红色白梅纹路的油伞,替少女挡住了濛濛细雨。 她唇角微勾,笑容浅淡,“你叫什么名字?” “夏蕊儿。” “多大了?”,虞笙笙又问。 “十四岁。” “明年就要及笄了。” 夏蕊儿怯懦地点头。 “你可有父母家人?” 夏蕊儿又点了点头,“父母过世了,家里仅有我和弟弟两人。” 虞笙笙环顾四周,并未见到看起来像夏蕊儿弟弟的人。 “那你弟弟呢?” “他被村里人给绑在了家里,怕他为了救我而闹事。” 虞笙笙掏出手帕,一边替少女撑着伞,一边替她擦干脸颊上的雨水。 “若我要收留你们姐弟,可愿跟我走?” 夏蕊儿闻言,当即在虞笙笙的脚底跪下,连忙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蕊儿愿意,蕊儿愿给姑娘当牛做马。” 虞笙笙蹲下身,替夏蕊儿理了理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并将伞柄塞到了她的手中。 “我不需要你替我当牛做马,我只需要你......把命交给我。” 夏蕊儿伏在地上,稚嫩清澈的眸眼怔怔然地瞧着虞笙笙,似乎不是很理解虞笙笙的话是何意。 “把命交给我,以后我让你怎么活,你就怎么活,蕊儿可愿意?” 虞笙笙也很惊讶,这样冷漠残忍的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她也变了。 变成了她曾经最不屑的那种人。 变成了一个开始满心算计的人。 能怎么办呢? 她虞笙笙也不想这样,她也是被逼的。 夏蕊儿擦了擦眼角滑下的泪水,瞧了眼那边还在安慰村民的魏之遥和慕北。 深知对巫女言听计从的村民,为了今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待官家老爷走后,照样会把她绑到祭坛上,献祭给蛟神祈雨。 她转眼目光坚定地看向虞笙笙,点头如捣蒜。 “我愿意。” “不后悔?” “不后悔。只要姑娘不为难我弟弟,蕊儿便无怨无悔。” “去把你弟弟带来吧。” 虞笙笙安排了两名侍卫,让他们陪着夏蕊回家。 其实,虞笙笙知道。 就算她不救夏蕊儿,慕北和魏之遥也会收留这个少女的。 她只不过是抢占了先机,提前施舍恩情,将夏蕊儿收为自己的人。 干什么用呢? 当然是用来报复魏之遥的。 就凭魏之遥怔愣的那一瞬,就凭他在夏蕊儿脸上多停留的片刻,就凭那双湿红的眸眼...... 虞笙笙笃定,魏之遥也遇到了他人生的宿命。 与亲人近似的容貌,总是会让人多一点亲近感,也更容易走进他们的心。 虞笙笙仰面,她扯唇微笑着,闭眼接受着春雨的洗礼,似乎想借此也将她心中生出的那一层污秽,冲洗得干干净净。 她也变成了魏之遥那样的人。 因心中的怨念,利用别人的人生,来达成自己报复的目的。 冰冰凉凉的雨珠落在她水润洁白的肌肤上,顺着肌肤纹理滑落,连带着她眼角滑下的热泪,一起落在了衣衫上。 她与慕北离别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能腻在一起缠绵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 只待离别的那日到来,或天人永别,或从此陌路,各自天涯。 是虞慕两家的家仇使然,亦是魏之遥的威逼利诱。 她虞笙笙自小睚眦必报,怎会不恨、不怨呢? 此仇不报,她下半辈子都会不得安宁。 雨丝突然停了,腰间一暖,虞笙笙被慕北揽入了怀里。 还未等她睁开眼,温软就覆了上来。 周围人那么多,当众亲昵简直不合礼数,有失体统。 虞笙笙有些慌乱,刚要挣扎,却发现慕北举着的油伞正正好好地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他含住她微凉的唇瓣,轻轻吮吸,尝了一口甜头,这才放过她。 “伞也不打,不怕受寒吗,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想淋淋雨而已。” 虞笙笙将伞扶正,同慕北聊起了正事。 “我想收留刚才那个女子,还有她弟弟。” 慕北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既然笙笙喜欢,那就带回府,女子给你做婢女,男子便做家丁。” 虞笙笙用力点头,“多谢慕北哥哥。” ...... 带着夏蕊儿姐弟二人,归朝队伍继续前行。 马车上,虞笙笙又像是没长骨头似的躺在慕北的腿上,同他聊着有的没的。 “慕北,五殿下比你年长三岁,按正常皇子,早已娶妻生子,怎的就他还单身一人?” 慕北学着虞笙笙方才的举动,也把玩起虞笙笙的柔夷素手来。 “他要走的路,前路未知,生死不定,现在娶妻生子,岂不是害了好人家的女儿。” 虞笙笙又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五殿下喜欢何种女子?” 慕北皱起了眉头,眼角闪过愠怒嫉妒之色。 “笙笙怎对魏之遥这么感兴趣?” “就是闲聊问问嘛。”,虞笙笙狡辩。 “除了本将军,不准再想其它男子。”,慕北佯怒,声色厉苒。 虞笙笙则仰脸瞧他,清澈水润的眸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如夜间繁星,美妙若画。 她唇线勾起,眼角是压都压不住的笑,故意气他。 “脑子自己要想,笙笙想管也管不住呀。” “嘶!虞笙笙,本将军最近给你脸了是吧?” ......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传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以及时不时的尖叫和求饶。 “笙笙,知道错了。” “痛吗?” “痛。” “痛就对了。” 慕北对着虞笙笙的屁股,又是用力一拍,“再想其他男人,下次,就不是拍屁股了。” 胸前微颤,慕北笑得恶劣又轻佻,凑到虞笙笙耳边,轻声道:“而是,撞!” 第132章 笙笙喜欢哪个姿势 胜仗归程,一身轻。 这回都城的路便跟着慢了下来。 途经一家客栈,慕北与魏之遥大摆酒席,犒劳跟随的几百名将领。 客栈主厅里,桌桌满员。 迎春花盛放的院子里,亦是慕家军的上百名将领。 大鱼大肉,好茶美酒,行酒令声声,向来清冷的沿途客栈多了几分平时少有的热闹。 旁桌的士兵将领们正玩着行酒令,虞笙笙一边侧头瞧着这份热闹,一边接受着慕北的投喂。 正看得来劲儿,慕北的手却捏着她的下巴尖,将她的脸掰向了自己。 凤眸半眯,慕北瞥给了她一个眼风,唇线紧抿,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本将军不好看吗,要看别的男人嘻嘻哈哈?” 话说着,慕北筷子夹了块红烧肉,递到了虞笙笙的嘴边。 虞笙笙乖顺地张嘴接到了嘴里,瞄了眼同桌的魏之遥、沈婉,还有李副将等其他人,有些难为情。 她压低声音,羞赧道:“慕北,我长手了,可以自己夹菜吃饭,大家都看着呢,不太好。” “怕什么,本将军就是喜欢喂,笙笙还想吃什么?” 虞笙笙也不客气,指了指离自己比较远的葱油鸡。 “我想吃那个。” 慕北瞧了一眼,放下筷子,全然无视魏之遥伸向那盘葱油鸡的筷子,直接起身将整盘葱油鸡,都端到了虞笙笙的碗前。 不等虞笙笙动筷,慕北先夹了块了鸡腿肉,递到了她嘴边。 伸出的筷子落了空,魏之遥微愠,故意咳嗽了几声。 慕北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好吃吗?” 虞笙笙明知道魏之遥瞧着他二人生气,还用力点头,火上加油。 “好吃,慕北哥哥给夹的都好吃。” 魏之遥气得脸白一下,红一下的。 “慕北,你若不是本王的表弟,怕是脑袋早就落地了。” 慕北冷冷嗤笑了一声,继续夹菜给虞笙笙投喂。 “原来五殿下还知道我慕北是您的表弟啊?表兄设计表弟,哼......若五殿下不是本将军的表亲,怕是此时已经没牙可以用膳了。” 魏之遥:“你......” 餐桌上的氛围尴尬、沉默,与其他桌的热闹相比,在这家客栈里,显得极其地格格不入。 若不是其他桌子没座位,李副将等人的表情,是恨不得当即捧着碗筷,换个桌子吃饭。 “五殿下,这道松鼠醋鱼味道也很正宗,您快尝一尝。” 李副将无法,只能给魏之遥的碗里夹菜,做起了和事佬。 “笙笙,你还喜欢吃什么?”,慕北又问她。 虞笙笙瞧着魏之遥和沈婉两人的神情,心里竟然有些爽快。 此时不气他们,更待何时呢? 就算没多么想吃,虞笙笙也尽挑摆在魏之遥和沈婉面前的饭菜。 “慕北哥哥,我想吃那个鸡蛋羹。” 慕北二话不说,又直接把那碗鸡蛋羹给拿了过来。 “还想吃什么?” “我想吃青菜,就那盘清炒油菜花吧。” ...... 须臾,摆在魏之遥和沈婉面前的菜,都跑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虞笙笙心满意足地吃个十分饱。 “笙笙吃饱了?” “嗯。”,虞笙笙点头,随后又打了个饱嗝。 慕北凑到虞笙笙耳边,明明该用最低的声音说着二人的情话,声音却如平常一般,弄得众人皆知,好似很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那就回房休息,笙笙该还债了。” 魏之遥气得直接将筷子扔在了餐桌上,甩袖离去。 沈婉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低着头,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看到自己心悦的男子对其他女子无比宠溺,根本没有半点的食欲。 桌上少了两个领头老大,氛围轻松了不少。 李副将跟着其他的将领也放得开了些,拉着沈婉吃吃喝喝。 “沈姑娘,此次回朝领功受赏,武副将不是也有份儿吗,怎这几日没见到他?”,有人开口问道。 “阿景说,回都城的路上正好去探望下他生母家的亲戚,在那里小住几日后,再自己赶往都城。” *** 客房里。 一路风尘仆仆,虞笙笙泡好澡回房时,慕北正站在客栈的雕窗前遥望。 听到门响,他转身看向虞笙笙。 慕北极其随性地披着一件雪白色雨丝锦祥云暗纹的直裰,大敞的衣襟下,劲瘦结实的胸肌和腹肌若隐若现,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简直是引人自甘堕落。 想到这样一个绝妙的将军倾慕自己,虞笙笙心里甜滋滋的。 可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绝妙的将军,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心口阴郁蔓延,如抽丝般地刺痛。 她走上前,纤细的手臂伸到慕北敞开的直裰下面,环抱着他的坚硬结实的窄腰。 肌肤相触,有些热。 “在看什么?”,虞笙笙窝在慕北怀里仰头问。 “没在看什么,而是在想。” “那慕北哥哥在想什么?” 慕北侧头看向窗外,抿唇邪笑。 “想知道?” 虞笙笙点头如捣蒜。 “想,快说,你在想什么?该不会在想那个蕊儿吧?” 慕北当即给虞笙笙的额头来了个板栗。 “乱说话,想笙笙都不够,岂会想其他女子。” “可是,夏蕊儿跟慕蓉有几分相似,不是吗?” “是有几分相似,可是慕蓉是慕蓉,岂能一样。” 虞笙笙踮起脚尖,轻轻咬了下慕北的喉节,继而问道:“不是在想别的女子,那你在想什么,还想得那么入神。” 慕北捧起虞笙笙的脸,浅啄了一下。 “在想我们成婚后的事,比如说,洞房花烛夜那晚,我们该用什么些姿势?” 虞笙笙皱眉襟鼻子,可耐不住面容姣好清丽,反倒添了几分鬼灵精怪的可爱。 “登徒子!除了打仗,慕北哥哥满脑子都是那些事情吗?” 说是这么说,虞笙笙临了又笑滋滋地问道:“那你想好用什么姿势了吗?” “昔日曾偷偷看过兄长藏在枕头下的《素女经》,那里提到过九式。” 慕北一阵袖风就将窗户重重关上。 在他那卓然的身手下,虞笙笙的身体姿势也在跟着变化。 纱幔轻舞,床榻微晃。 摇曳的烛光,映得屋内暖黄,也映出床榻上那两人的身影,身影交缠而动,引人遐想。 只听慕北在一招一式,一字一句地教着她。 “昔日黄帝曾问素女,吾气衰而不合,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 紊乱湿热的气息,喷洒入耳畔,并裹挟着慕北那低沉暗哑却又蛊惑人心的声音,一同入耳,归于心经。 他喘着气,轻吻着虞笙笙的面颊,不停地将之前所读,缓缓道来。 “素女曰……” 肌肤隔着衣料摩挲磨蹭,慕北忍不住在虞笙笙耳边低呼。 “嗯……” 虞笙笙也在矜持的同时,逐渐沦陷,坠进情欲之海而不能自拔。 只听慕北强撑理智继续道:“素女曰,凡人之所以衰微者,皆伤于阴阳交接之道尔。” “是以,素女同黄帝道出交合九式。” “第一式,龙翻式。令女正偃卧向上,男伏其上,股隐于床,女举其......” 两个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唇舌交融,气息纠缠,肌肤相触时,他们不停变换着各种暧昧、让人面红心跳的姿势。 “第二式,虎步式。令女俯卧,尻仰首伏,男跪其后,抱其腹,乃纳......” “猿搏、蝉附、龟腾、凤翔、兔吮毫、鱼接鳞......” 慕北最后将虞笙笙摆正,形成了鹤交颈式。 他探身向前,吮吸轻咬她耳垂的同时,呼吸粗重地喘息道:“本将军最喜欢这个,笙笙喜欢哪一式?” 第133章 做盏禽兽灯 次日。 日上竿头。 魏之遥等人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继续上路。 然而等了许久,却只见慕北一个人,闲庭信步地从客栈的三楼走下来。 魏之遥不耐烦地上前,愤愤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都什么时辰了,还走不走了?” 慕北语调懒洋洋地回道:“我家笙笙身子娇贵,还没睡醒,再等一会儿。” 魏之遥被气得没了脾气,无语地笑道:“你让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奴婢?” 慕北眸光冷如冰刃,朝魏之遥投了一个眼刀子。 “五殿下,请注意措辞,是未来将军夫人,不是奴婢。” “......” 魏之遥握着折扇点了点慕北,最后只能悻悻甩袖而去。 慕北与魏之遥是从小别扭到大,儿时在宫中相见时,没事也要顶上那么几句。 魏之遥因年长他几岁,受他母妃的教导,时常会让慕北几分。 孩童时期,打着打着,吵着吵着,感情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起来。 再加上,后来慕府家中生变,魏之遥也被扣上了密谋篡位的罪名,自两人在西北塞外重逢后,便携肩共进、同甘苦共命运,亦友亦兄亦同盟。 正是因为这不同于常人的亲近,即使魏之遥是个皇子,慕北也是不卑不亢。 且慕北了解魏之遥的秉性,在对待他的态度上,也是知晓分寸的。 ...... 风餐露宿了多日,虞笙笙难得躺在宣软的被褥上睡个舒服觉。 再加上昨晚慕北非要折腾教她各种姿势,睡得有些晚,这一倒头没成想就睡过了头。 睁开眼时,窗外已是艳阳一片。 “笙笙姐姐,你醒了?” 夏蕊儿端了一杯温茶递到了虞笙笙的面前,“笙笙姐姐快喝杯茶醒醒神。” 虞笙笙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又伸了个大懒腰。 “慕将军呢?” “将军去下面了,说是跟五殿下他们打个招呼,等姑娘醒后再起程,并吩咐蕊儿在这里等笙笙姐姐醒来后,侍奉你洗漱更衣。” 虞笙笙坐在铜镜前,正要描眉涂脂,却听夏蕊儿突然阻止道:“将军吩咐过了,不让笙笙姐姐描妆。” 虞笙笙撇了撇嘴巴,放下了眉笔口脂。 她要抬手绾发,却又听夏蕊儿上前阻止道:“将军还吩咐过了,不让笙笙姐姐自己绾发。” 虞笙笙一头雾水,秀眉微蹙。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为什么啊?” “将军说,一会儿上马车后,他亲自来。” 虞笙笙眨了眨眼,心中一暖,一对甜美的大酒窝也跟着凹了出来。 这样也好。 离开慕北前,把男女之间、夫妻之间,那些该做的都做一遍,以后也是个念想。 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心里这么想着,虞笙笙便披着一头乌发,未施粉黛,抱起了自己的小妆奁,眸眼带笑地起身出了客房。 客栈的主厅里。 魏之遥与沈婉、李副将等人围坐一桌,一边喝茶一边等。 见虞笙笙都过了午食的点才下来,明明是初春,魏之遥的那把打折扇却摇得虎虎生风。 慕北正巧倚站在门框前,晒着太阳。 听到阁楼木梯传来的脚步声,便知是虞笙笙醒了。 他转身回望,原本孤冷淡薄的一双凤眸,登时变得温柔似水。 “笙笙醒了?” “嗯,真是过意不去,让大家久等了。” 慕北上前揽人入怀,毫无半点愧疚之意地回道:“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大家赶了好几天的路,正好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 魏之遥闻言,手中的扇子都要扇散架了。 茶水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茶壶里的水都没了,也未能浇灭胸口的闷火。 “本王的威严何在?” “慕北这家伙,连万花楼的女子都不如,那青楼女子都还知道哄哄本王......” 魏之遥气得在一旁碎碎念,此时甚是想念万花楼的那几位解语花。 慕北全当听不着,牵着虞笙笙的手,在一个桌前坐下。 “笙笙饿了吧,先吃饭再走。” 魏之遥腾地站起身,带着屁股下的椅櫈刮着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还走什么啊,干脆把这客栈盘下,在这儿住下过日子算了。” ...... 一番投喂后,回都城的队伍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又是你侬我侬的场景。 慕北执着木梳,替虞笙笙绾着发髻,只是手法有些生疏。 绾了半晌,也没绾出个模样来。 虞笙笙倒是不急的。 毕竟,慕北绾的不是发髻,而是情丝。 只要能跟他这样亲密无间的在一起,虞笙笙觉得怎样都是好的。 虞笙笙忽然想起,在那阴森恐怖的地下密室里,被做成美人灯的女子们梳着的发髻。 她回忆道:“那个秦善说,把我做成美人灯后,要给我梳个坠马髻,还说过后给我买个大簪花给插上。” 虞笙笙也卷着自己的发丝玩儿,并未察觉身后的人怔了一瞬。 她继续言道:“我当时就想,给我弄得再好看又有何用,慕北哥哥定是再也见不到了我,就算是机缘巧合,撞见了我这盏美人灯,怕也是会被吓坏的。” 闻言,慕北喉结滑动。 这是虞笙笙第一次,同他提起地下密室里的事。 他一直不敢问,就是怕唤起让她恐惧的回忆来。 不曾想,那该死的禽兽,竟然还对虞笙笙说过这样残忍的话。 坠马髻? 大簪花? 呵...... 折磨秦善的办法,又多了一个。 漆黑的凤眸里情绪翻涌,那张冷白矜傲的侧颜上,浮起一抹阴邪的快意。 “以后慕北哥哥做一盏禽兽灯送给你。” 慕北折磨秦善的事,虞笙笙自是听说了。 她浅笑出声,“用秦善吗?” 慕北怔了一下,坦然了一声“对”。 “那就大可不必了,美人灯就已经快把我魂儿给吓没了,你再把他做成灯送给我,我还不得当场归西。” “笙笙既然不喜欢,那做好了,就不送给你了。” “做好了,就把他给烧了,替那些少女们报仇。” “头发绾好了。” 梳来梳去,慕北最终还是给虞笙笙弄了个他最擅长的丸子髻。 额前刘海自然散落,两鬓碎发搭垂,慕北怎么瞧,怎么都觉得虞笙笙是最美的。 “回去再给你重新买几个簪子。” 慕北拿起黛笔,正要给虞笙笙描眉,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箭羽破空而来的蜂鸣,如雨般哒哒哒地射在马车上。 车外,顿时陷入一阵混乱。 “有刺客,快保护五殿下。” “保护将军。” ...... 第134章 唯愿得尔心 马车外,林中群鸟惊起,刀剑相交,厮杀一片。 慕北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虞笙笙紧紧护在怀里,很怕她再出了意外。 羽箭如雨,不断地朝马车射来。 甚至有几支已经射穿了马车的车壁,而那些从车帷直射进来的,悉数被慕北挥剑砍断。 微微掀起车帷的布帘,透过缝隙,慕北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在这样危险紧张的情况下,虞笙笙窝在慕北的怀里,那宽阔且温热的胸怀,却给以她最大的安全感。 白嫩的小手紧攥着慕北的衣襟,她压低声音问道:“慕北,你不用出去帮忙吗?” 慕北俯首吻了一下她,力度极重,似乎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做的最后的吻别。 “谁的命,都没你的重要。” 打斗声渐歇,射在马车上的箭羽似乎也少了许多。 沈婉和李副将等人,已带领兵马将那群刺客铲除,只留下了几个活口。 “在马车里等我,别下来。” 慕北这才放心将虞笙笙留下,跳下马车出去瞧个究竟。 安排了几名侍卫在马车旁看守,他径直朝那魏之遥和李副将走去。 “五殿下可还好?” 魏之遥冷觑了慕北一眼,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脸不悦地阴阳怪气了起来。 “慕将军眼神可真好啊。” 慕北略微偏了下头,这才瞧见魏之遥的右臂被砍伤了。 关心的话没有,慕北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伤得好!” “……” 慕北转身走到那几名刺客旁边。 刚刚留下的几个活口,此时也都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咽了气息。 “可问出是受何人指示?”,慕北同李副将军问道。 “还没等逼问,一个个都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丸,服毒自尽了。” 李副将又补充道:“看样子,他们行刺的目标是五殿下。” 慕北走到刺客的尸体前,在他们身上仔细搜查了一番,也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想让魏之遥死的人,有很多人,但东宫太子当属嫌疑最大。 若能留个活口带回去,就能成为扳倒太子魏修己的罪证之一。 确认一个个都断了气后,慕北淡淡地长吁道:“可惜了。” “回到都城前,剩下的这段路,怕是不会安宁了。”,慕北起身,又同李副将吩咐道:“加强警惕。” “是。” …… 虞笙笙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帷,瞧着慕北那边的情况。 无意间瞥见魏之遥捂着手臂,衣袖也被鲜血浸红了一大片,眸光流转间产生了一个心思。 她命人唤来了夏蕊儿。 “蕊儿,五殿下受伤了。” 虞笙笙将自己为慕北备的药箱子拿出来,塞放到了夏蕊儿的手里。 “这里有止血和治疗刀伤的药膏,还有包扎用的细纱绷带,你一会儿到五殿下的马车上,替他清理下伤口。” “是,蕊儿遵命。” 夏蕊儿乖顺地应下,拿起药箱子起身欲要离开。 虞笙笙却在这时,又叫住了她。 “蕊儿……” “笙笙姐姐可还有何吩咐?” 好像在把一个大活人往万丈深渊里推,虞笙笙心情有些沉重。 她笑得有些勉强,“你要让五殿下喜欢你,但是,你不能喜欢他。那样,你才有活路,记住了吗?” 虞笙笙的这番话说得有些突然,明年才及笄的夏蕊儿亦是听得云山雾罩。 她颔首点头,但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蕊儿,记住了。” …… 是日夜里。 一行人马在河边扎营夜宿。 慕北将虞笙笙哄睡后,便走到了行军物资的车马前。 他打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圆木桶,里面装着的正是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秦善。 桶盖随手一扔,慕北抬脚就将那圆木桶踹翻在地。 秦善如死尸一般,被震出了木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如离开了河水的鱼儿艰难地喘息着。 慕北用未出鞘的匕首,挑玩着那被血块粘接的满头乱发,轻蔑的态度如同对待牲畜一般。 “今日听我家笙笙说,你还曾要给她梳个坠马髻?” 秦善蜷缩在地上,空洞死寂的眼睛忽然有了光,他咯咯咯的,声音沙哑地抽笑着。 “对啊,你的笙笙,若是梳个坠马髻,那将是我美人灯里,最美的那个。” 慕北不怒反笑。 “可惜,你没有那个机会了。倒是本将军,可以给你弄个坠马髻,然后把你活活烧死,提炼出的尸油,就拿到佛寺里燃灯,你觉得如何?” “那可是个好地方,尤其对于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慕北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命人给秦善梳了个坠马髻,还亲自用迎春花圈成了头花,套在了秦善的发髻上。 越瞧越是痛快,慕北笑得直抖肩,只怪夜色太深,看得还不够清晰。 “好看,真是好看!” “来人!烧了他。” 带着这种东西回都城,晦气! 慕北盘弄着拇指上的扳指,踱着慵懒的步子回到了他与虞笙笙的帐子里。 宽衣熄灯,每个动作都极轻,很怕吵醒了熟睡中的那个人。 他在虞笙笙的身旁躺下,手臂轻轻一揽,就将人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阖上眼,头埋在虞笙笙的乌发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唇线勾起,慕北满足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他想:真好!少时那个说要娶他的白兔子,如今竟真的就躺在他怀里。 “笙笙……” “唯愿得尔心,白首不相离。” 昏暗的帐篷里,慕北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孩儿不孝。” 慕北的话如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一字不落地,悄然飘进了虞笙笙的耳朵里。 她躺在那里,继续装睡。 左思右想,离开慕北或许是个正确的抉择。 他们在一起一辈子,慕北就要对家人愧疚一辈子,责怪自己一辈子。 更何况,彩云易散琉璃脆,大都好物不坚牢。 男女之间的情谊又能有多牢固,经历大风大浪之后,感情还能如初见时那般纯粹、热烈吗? 若待情淡意冷时,没有情谊的支撑,她与慕北会不会受到家仇之恨的反噬? 到那时,慕北定会悔恨不已,在自责中度过余生。 虞笙笙不想让慕北过那样矛盾、抑郁的日子。 枕边虚握的手紧了紧,虞笙笙咬着唇,离开的心意又坚定了一些。 留下美好的记忆,就走吧。 然后,往生都不再相见。 第135章 朕甚是想念箫妃 如预料的那般,刺客一波接着一波,回都城的路并不平顺。 好在慕北和魏之遥多有防范,这行人才算平安地回到了都城。 慕北需要同魏之遥、李副将等人去宫内面圣,虞笙笙则带着夏家姐弟俩坐着马车,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都城的初春同南州比起来,要冷上许多。 清洌的春风卷着车帷涌入马车内,吹得虞笙笙的鼻尖都是凉红凉红的。 好在慕北明智,今日晨间出发前,特意命人翻出了一件藏蓝色斗篷,不顾虞笙笙的反抗,直接给她披在了身上,连同帽子一起扣下。 慕北身材高挺,他的斗篷自然也大得很。 瞧见夏家两姐弟都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虞笙笙便展开了斗篷,示意两人坐过来。 “这件斗篷很厚实,我们坐一起会暖和些。” 夏蕊儿紧忙摇头,“这怎么能行,笙笙姐姐身娇肉贵,不能与我们这些草民一样。”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让你们坐过来,就坐过来。” 夏蕊儿拗不过,只好牵着刚过十岁的弟弟,来到虞笙笙的身旁坐下,同披着一件斗篷取暖。 “这几日照顾五殿下,辛苦蕊儿了。” “不辛苦,蕊儿能活到今日,也是因五殿下出面相救,照顾他自是应当的。” 虞笙笙睨了一眼夏蕊儿手中握着的那把折扇,会心一笑。 没想到,她这次赌对了。 对于与自己母亲长相近似的女子,无论是谁,都会多留意一些。 留意多了,就会产生亲近感。 这一来二往的,生出几分情谊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对于男人来说,且对于魏之遥这样在意母亲的男子来说,更甚。 “扇子是五殿下送你的?”,虞笙笙问道。 夏蕊儿紧握着折扇,面色羞怯地点头。 “是五殿下送给民女的。五殿下说,谢谢我这几日帮他疗伤,留下这把折扇,说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拿着这把扇子去王府找他便可。” “那你定要将这把扇子保管好。” 视线移到夏蕊儿弟弟的身上,虞笙笙好奇道:“还不曾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夏泽。” “夏泽,想不想学一身好武艺,以后保护你姐姐。” 早成的夏泽用力点头,“想,非常想,不仅保护我姐姐,夏泽还要保护笙笙姐姐。” “好,等到了将军府,我就让将军安排你学武。” …… 随慕北南下已有一年有余,而将军府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不同的只是她与慕北的关系。 管家早早收到消息,便带着家里的奴婢和家丁在府门前候着。 虞笙笙刚走下马车,一身绿色袄裙的小落就小跑着迎了上来。 “小笙,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小落一见到她,就按捺不住那颗八卦的心,一边扶着虞笙笙往府里走,一边低声问这问那。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要成为我们府上的将军夫人了?” 叽里呱啦地又问了大半晌,小落这才意识到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面孔。 她口无遮拦地开起了玩笑。 “小笙,这两人是谁?别告诉我,他们是你和将军生的。” 虞笙笙听了,啼笑皆非。 她用力推搡了小落一把,嗔怪道:“不许乱说话。” “这是回来的途中,救下的两姐弟,以后就在府上做事。” …… 皇宫。 太和殿内。 “此次攻打扶胥国,你二人先斩后奏,理应受罚,但念在你们南征大捷,尽心尽力,慕将军又险些丧命,实则是功大于过,朕便姑且放你们一马。” “多谢陛下!” 魏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向沈婉,又将其夸赞了一番。 “沈婉姑娘来都城,可有住处?” 沈婉俯身作揖:“回陛下,还未来得及寻。” “这次来都城,就多住些时日再回南州吧。” “臣女亦有此打算,想在慕北将军的府上借住些时日,把都城的美景美食都体验遍了,到时再回南州。” “哦?” 魏帝看向慕北的眼神意味深长,“郎才女貌,你二人看似倒很合得来?那朕就不再操心替你沈姑娘安排住处了。” “多谢陛下好意,臣女心领了。” 不过是给沈婉和武尚景提供两个房间,多加两双筷子而已,慕北虽不欢迎沈婉,却也觉得没必要为此在当今圣上面前多言,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慕北半垂着眸眼,保持着君臣该有的礼数,不该说的话不说,仍是那股冷傲疏离的调调。 魏之遥亦是如此,谨小慎微,很怕哪里疏忽惹自己的父皇动怒。 太和殿内静默了一瞬,魏帝突然又开了口,语气幽幽。 “慕北……” “臣在。” “听说,虞日重的二女儿被你收在府上做了奴婢?” 慕北额头青筋猛跳了一下,心瞬间就提到了刀尖上。 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刚回都城的第一天,他担心的事就来了。 “回陛下,确有此事。” “箫妃的妹妹叫什么来着?”,魏帝又问。 慕北沉着气,抱拳作揖,“回陛下,虞笙笙。” “对,虞笙笙。那丫头朕曾经瞧见过几次,倒是与她姐姐有几分相似。” 慕北垂着头,没人能瞥见此时那双黑眸中隐藏的情绪。 他不会让任何人动虞笙笙的,包括九五至尊的存在。 慕北浅声笑道:“回陛下,说像也不像。” 魏帝不理会,若有所思地自顾言语着。 “不知这虞笙笙会不会跟她姐姐一样,也能跳得一曲极美的霓裳舞。” “未曾听说过。” 慕北的语气已然有了一点点的情绪。 “朕最近甚是想念箫妃,遂也想见见她的亲人,过几日庆功宴上,便带她一起入宫,也让朕替已故的箫妃照拂下她唯一的妹妹。” 照拂? 想照拂道龙榻之上? 慕北低头不语。 周身散发的寒意可冰冻三丈。 魏之遥见状忙出面解围道:“到时,儿臣可叫上都城最好的乐师和舞姬,到时在庆功宴给父皇助兴。” “好,朕甚是期待。” “另外,孤最近收到几个折子,说慕将军晋州一战,曾流落素月国,与素月国齐渊世子交好,这朝中大臣们纷纷质疑,慕将军有私通他国的可能,朕对此事甚是为难。” “近来大臣们纷纷上奏,让朕下令彻查慕将军。可朕相信慕将军一门忠烈,是断不会做出投敌叛国之事的。” 魏帝似乎十分苦恼,咂舌道:“只是,朕总想个法子堵住大臣们的嘴才是,这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慕将军将虎符上交。” 虎符上交,即代表将慕家军的控兵权交出。 魏之遥提醒的两件事,依次应验了。 第136章 跟谁? 日暮西沉,斜阳如火。 彩霞点缀下的皇宫秾丽且巍峨。 宫门外,金灿灿的落日余晖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慕北与魏之遥此时正坐在里面,各自思量。 指腹一遍遍地盘弄着扳指,慕北的面色低沉,如浮云蔽日,黑漆漆的眸光更是冷得可怕。 “本王早同你说什么了?” 魏之遥斜眼睨着他,冷笑嘲讽。 “此次南征你不仅大获全胜,还一举吞并了扶胥国,功高盖主,换哪个君王不会忌惮呢?” “我父皇行事谨慎,疑心又重。为了这魏家的江山,他是不会做养虎为患之事的。” “只要虎符一交出去,你慕北就将成为一个徒有名号的将军。” “事已至此,沈将军便是你我二人最后的筹码。慕北,你和沈婉务必要成亲。” “否则,沈大将军凭什么为我们出生入死,甚至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号?” 想到多年的隐忍蛰伏,魏之遥言语难免有些激动,情绪在眸底也如漩涡一般旋动,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渴求。 “待魏修己登基即位,他会留下你我这个隐患吗?慕北,你跟我根本没有退路,不进则死。” “你必须要娶沈婉,我有办法可以让父皇下旨给你二人赐婚!” 慕北的唇角勾起一丝不屑,冷冷的笑声从他胸腔迸出。 他抱拳捏着指响,活动肩膀,同时脖子也扭得嘎嘎作响。 “五殿下,怕是上次的拳头打得不够狠吧?” 魏之遥气得面色铁青,甚是恨铁不成钢。 “慕北,事关性命,你能不能清醒点,切勿因儿女私情误了一生。” “那沈婉哪里不比虞笙笙强?” 哐的一声,马车颤了三颤。 慕北的拳头擦过魏之遥的耳侧,直接砸在了他身后的车壁上,凹出了一个深深拳印。 收回拳头,手转而落在魏之遥的肩上。 慕北重重地拍了下他,看着魏之遥,声色淡然地警告道:“五殿下,我的大表哥,这是我慕北最后一次提醒你,我这辈子......只要虞笙笙。” “你大可放心,只要我慕北活着一天,就没人能杀得了你魏之遥。” “若有人敢,我就顶了这个天,然后给你。” 慵懒低沉的声音里是如磐石般坚定的调调,慕北的视线攸缓地移转到魏之遥身后,他刚刚砸出来的坑上。 “五殿下的紫檀木马车真是结实,送你这个表弟一辆,给我家笙笙坐。” 说完,慕北便跳下了马车。 临了,他边走边扬声道:“兵权的事,我自会想对策。” ...... 安排了一辆马车将沈婉送到将军府后,慕北来到了一处宅院,轻轻叩了两下,院门便由内而开。 青竹已在此地候了多日。 “属下青竹,拜见将军。” 绕过影壁,慕北闲庭信步地四处转悠,打量着他为虞笙笙购置的这座宅院。 虽比不上将军那般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来给虞笙笙藏身避风头,却足足够用了。 慕北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锋陡转,问起了让青竹继续查的事来。 “之前的线索,可查出什么眉目来?” “回将军,属下今日也正想跟您说此事。青风家人寄到西市胡姬酒肆的书信,已经查到收信人是谁了。” 瞳孔皱缩,悠闲的懒意顿消。 慕北眸光凌寒地看向青竹,追问道:“谁?” “苍鸣。” “果然是他。” 慕北习惯性地盘弄起扳指来,神情疑惑。 “虽然青风是我父亲的贴身侍卫,我也是时常见到,可苍鸣和我记忆中的青风完全不像,青风是单眼皮,而苍鸣却是双眼皮;青风的鼻梁有些塌,苍鸣的却高挺笔直......” 青竹道:“会不会是仪容术?早闻东蛮国的民间便有仪容邪术,只需几刀便可更改人的相貌。” 慕北颔首不语。 “将军,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只要能从苍鸣口里套出当年的实情,定要把太子给揪出来。暗中观察几日,然后胡乱弄个罪名,把苍鸣给我抓起来,关在将军府的地下铁牢里,切勿让太子魏修己知道。” “是,属下领命。” “另外,当年在虞府,给虞夫人当奴婢的那个女子,还没查到下落吗?” “还没有,好像人家蒸发一般。” 指尖又绕着扳指转了几圈,慕北低头喟叹道:“看来,只能去从虞日重那里套套口风了。” 闻言,青竹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到虞日重,据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回报,近些日子,好像有另一波人也在监视着虞日重。” 慕北眼底的闲散收敛,狭长凤眸挑起几许凌厉来。 “可知道是何人派去的?” “暂时还不知道,对方只是远处观察,并未有何动作,安排在那边的眼线也不好轻易动手,害怕打草惊蛇,暴露了咱们的身份。” “叮嘱他们,保护好虞日重的那条......” 慕北的话卡在了嘴边。 贱命和老命,这两个词,哪个都没能说出口。 再怎么说都是笙笙的父亲,他不得不接受的岳丈大人。 青竹憋笑,但又特讨打地追问道:“那条什么?” 慕北眼尾一挑,冷如寒潭的眸光,便朝青竹瞥了一个眼刀子。 “看来,是不想跟你的小翠姑娘成亲了。” 青竹登时变了神色,喜出望外地惊呼道:“小翠姑娘也跟着回来了?” “嗯,刚刚已经跟着沈婉回将军府了。” 青竹闻言,连蹦带跳地蹿出了宅院。 慕北望着人影空空的长廊,对青竹竟生出了几分艳羡。 ** 将军府上。 慕北常看的兵书,又重新整整齐齐地摞在了博古架上。 官袍、武袍、盔甲和换洗的衣物,虞笙笙也都亲自叠好放起。 一切收拾妥当,虞笙笙来到慕家四口的牌位前,点香跪拜。 待沐浴更衣后,已是夜里亥时。 小落可下等到虞笙笙回来了,便赖着她不走,硬要她讲讲南征路上的趣事。 路上颠簸劳累,虞笙笙回到府上也没休息过,此时已是疲惫不堪。 她用布帛擦着湿湿的长发,随手将自己之前写的话本子誊抄本,递给了小落。 “我今日有些累,南征途上的趣事,日后再给讲你听。你若是无聊,就先看看我写的话本子吧。” 小落惊讶不已,捧着书欢笑道:“哇,小笙还会写话本子,这下夜里有的干了。” 虞笙笙忽然想起了什么。 “小落,你娘可跟你提过,女子的第一次都需要注意什么?” 母亲和姐姐都已不在人世,这些事虞笙笙虽略知一二,却还是不是全懂。 苦于无人求问,便想起问问小落。 正翻话本子的小落,却因她的这么一问,笑容都定在了脸上。 她看向虞笙笙,仿佛被一个天大的瓜给砸傻了,手里的话本子顿时也没那么香了。 小落磕巴道:“跟,跟,跟谁?” 第137章 生生生,就知道生 视线飞速移开,虞笙笙转过身去,羞赧地草草回了一句。 “还能跟谁?” 女婢小落眨了眨眼,瞬间领悟,转而捧着那一摞话本子捂脸,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准笑。” 虞笙笙被笑红了脸,却故作坦然地扬声喝止。 女婢小落立马抿紧嘴憋笑,随即又揶揄了一句。 “是,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 虞笙笙哭笑不得,笑眼弯弯地看着小落,一对大酒窝也跟浸了蜜似的。 “听着还挺顺耳的,再叫一声听听。” “将军夫人?” “换个叫法试试。”虞笙笙来了兴致,噙着笑眼的眼灿若繁星。 “那就……慕夫人?” 两人这样又胡闹了一会儿,小落才抱着满怀的话本子,回房休息。 都城初春的夜里寒凉。 虞笙笙披着慕北的一件外袍,趴在他书房里的那张罗汉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那些枯燥无味的兵书等他。 靛青色暗纹外袍质感柔滑低垂,上面还留有慕北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松香。 披着它,就好像被慕北抱在怀里一样,暖且心安。 虞笙笙摩挲着衣袖,细细瞧了几眼。 心想着,待离开都城时,定要把慕北的这件外袍也一起顺走,给自己再多留个念想。 罗汉床前的小炭炉,银丝炭烧得正旺。 红彤彤的火焰烘得人暖洋洋的,困意席卷,累了一天的虞笙笙,不知不觉地就趴在那里睡着了,晶莹粉嫩的小脸下还压着一本厚厚的兵书。 而慕北直到子正之时,才回到将军府。 在大门前守了多时的管家,听到马蹄声时,登时从瞌睡中清醒,起身上前迎去,从慕北手中接过了缰绳。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这刚回都城,府门都没踏进一步就忙到这么晚……” 管家将马儿递给旁边的小厮,提了盏纱灯,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北身侧。 他一路碎碎念叨着,将近一年来府上的大小事宜简略地说了一遍。 待管家说完,慕北问道:“沈大将军的女儿可安顿好了?” “回将军,都安顿好了,就在西院最大的那间客房。” “好生招待着,切勿怠慢。另外,再收拾出一间客房,过几日还会有位武副将来住。” “是,将军。” “夏家姐弟也安排妥当了?” “回将军,按虞姑娘的吩咐,都安排好了,将军就放心吧。” “虞笙笙呢,可是回房休息了?” “回将军,虞姑娘好像还在书房等将军呢。” 慕北听了,唇角跟着勾起了今日少有的一线温柔。 有人等的滋味,真好。 打发走管家后,慕北脚步轻缓地踏进了书房。 一进门,就瞧见虞笙笙盖着他的外袍,趴在罗汉床上熟睡的模样。 他走近,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身细细地端详着虞笙笙,眼里都是黏着拉丝的柔情与蜜意。 他的兔子,白乎乎,软乎乎,香乎乎,怎么亲也亲不够,只想把她吃干抹净,再吃干抹净。 可当想起魏帝今日在太和殿里,提起要召见虞笙笙的事,笑意褪去,慕北的面色立马又暗沉了下来。 看到自己养的兔子,被别人抱在怀里,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慕北心里酸不溜秋的,喉咙忍不住滑动。 魏帝若是敢打他笙笙的主意,他慕北就拿命来搏,大不了颠了这魏家皇权。 慕北并未叫醒虞笙笙。 他直起腰身后,径直去了书房的隔间,给父亲、兄长和妹妹慕容上香跪拜。 “孩儿不孝......” 剩下的话在齿间缭绕,终究是没能脱口。 纵使千言万语,此时也无法道尽慕北内心的愁苦和深深的愧疚。 三叩九拜,额前微红。 慕北这才起身,回到罗汉床前,将虞笙笙捞进了怀里。 虞笙笙一碰就醒,半眯着眼迷迷糊糊的,低哑的声音里还夹带着点鼻音。 “你回来了?” “嗯。” “几时了?” “子时。” “不冷吗?” “不冷。” “晚食吃过了吗?” “吃过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平凡无奇。 慕北却因这几句话,第一次认同,这个将军府是他的家,是他与虞笙笙的家。 在这个家里,他们从此相依为命。 即使他深夜未归,始终会有灯为他亮着,屋里总会有人等他,他回来后还会问他冷不冷、饿不饿。 原来的慕府虽不在了,可是现在,有了虞笙笙,便有了家。 她在哪儿,家在哪儿。 即使他满身戾气,手上沾染鲜血,眼中噙着杀戮后的癫魔,只要回到这个家,怀里的人都会将他从地狱拉回这凡尘俗世。 她是他的救赎者。 慕北轻声言道:“我们回房睡觉。” “好。” 虞笙笙困意仍浓。 双臂攀上慕北的脖颈,双腿也夹在他的腰间,头搭在慕北的肩头昏昏欲睡。 慕北则拖住她的大腿根,任由那过腰青丝轻扫着他的手背,一起绕过光线昏黄的长廊,九曲八折地回到卧房。 阔别一年有余的那张大床上,两人相拥而卧。 慕北亲吻着虞笙笙的额头,小声地同她道:“这几日我们就准备成亲,写婚书。” 半睡半醒间,虞笙笙窝在慕北怀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慕北又道:“写婚书之前,要交换庚帖,明日便把庚帖准备下。” “好。” “成亲当日你穿的嫁衣,现在做是来不及了,明日便命管家与小落出去给你买一套,到时改改尺寸。” “好。” 困意一点点消散,虞笙笙的脸藏在慕北的怀里,也藏起了复杂的心绪。 “十里红妆……送到虞日重那里,有点可惜,就都给笙笙吧。” “听将军的。” “笙笙的嫁妆,也由我来准备。” 虞笙笙昂起头来,看着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面孔,声音荏弱却清晰地笑道:“那慕北哥哥岂不是很亏?” “笙笙欠我的越多,以后才能给我慕北生得更多。” 虞笙笙撇嘴嗔怪道:“生生生,就知道生!慕北,你把我当母猪了吗?” 慕北抱着她,喉咙里闷出几声低沉的笑来。 他笑吟吟地凑过来咬她的耳朵,“怎么办,笙笙?” “什么怎么办?” “想要你。” 第138章 这里就你我二人 次日。 去朝中点了个卯,慕北便匆匆赶回了将军府。 虞笙笙刚起床,就不明所以地被慕北拉上了马车。 “这着急,要带我去何处?” “一会儿笙笙就知道了。” 慕北将一包事先买好的红枣糕,递到了虞笙笙的手中,“早食就先吃点这个垫腹吧。” 宽敞的马车内,中间放着一个四方案几,案几上的小炉正温着一壶什么,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车内没有茶香气,想必煮的不是茶。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有慕北在时,虞笙笙向来是不用动手做什么的。 尽管她偶尔也会抢着做,可每次都被慕北用亲吻给回绝。 虞笙笙咬了一口红枣糕,四下大致瞧了一眼。 “这马车是用紫檀木做的,价格不菲。” 虞笙笙不徐不疾地问道:“何时购置的,还是昨日入宫圣上赐给你的?” 骨感纤白的手指拎起小炉上的金壶,慕北往茶杯里倒了一杯乳白色的东西。 他摸了摸杯子的温度,不烫,这才将递给了虞笙笙。 “温好的羊乳,笙笙喝一杯,配红枣糕刚刚好。” 虞笙笙接过,一口闷下,热奶入肠,一路温热,在初春微寒的早上,身子瞬时就暖和了许多。 “从魏之遥那里讨来的。” 慕北目光温和地看着虞笙笙,回答她刚刚问的那句话,“讨来给笙笙坐的。” 能占到魏之遥那只狐狸的便宜,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虞笙笙笑得娇俏灵动,赞道:“讨得好!以后这种东西,多从五殿下那里讨来点。” 妇唱夫随,慕北应得爽快:“听笙笙的。” 马车从都城的东城,稳稳当当地来到了西城,最后却在一家酒肆门前停下。 下马车前,慕北给虞笙笙扣上了帷帽。 他吩咐车夫在附近等候,自己牵着虞笙笙的手,一同走进了茶肆。 进了茶肆,点了一间雅阁。 简简单单地叫了些早食和茶点后,便命茶肆的伙计无事勿来打扰。 慕北神神秘秘的,搞得虞笙笙一头雾水。 “慕北,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慕北故弄玄虚,就是不说。 他推开雅阁的雕窗,探头打量了下茶肆后院的环境,见周围并无他人,便抱着虞笙笙几步轻功,落在了茶肆背面的一条弄堂里。 慕北亦是戴上了帷帽,牵着虞笙笙的手先去一家店面,买了写庚帖的红纸。 兜兜转转,几个街巷。 最后二人在一处幽静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虞笙笙瞧着陌生的环境,诧异道:“这是何处,为何带我到这里?” “笙笙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家?” 虞笙笙不得其意。 “我们的家不是将军府吗?” 隔着那层朦胧的帷纱,隐约可以瞧见慕北此时的眼底正蕴着笑,绵绵软软的,全然不见昔日的阴冷狠绝。 “进去瞧瞧,本将军亲自给仇人女儿购置的。论以德报怨,想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慕北。” 虞笙笙接过慕北递给她的钥匙,打趣地调侃起慕北来。 “是啊,世上想要娶仇人女儿的人,应该也没几个,慕北哥哥首当其冲。” 眯起的凤眸噙着笑,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模样。 ….. 坐北朝南的宅院,虽比不上将军府大气,可庭院、水榭、长廊,一应俱全。 都城里,天潢贵胄、朝中重臣大都会买宅置业。 是以,慕北买套宅院不奇怪,但放着将军府在东城,却说这里是他们的家,虞笙笙不理解。 “将军府莫不是要留给沈婉夫人住,这里便留给我这个没名分的姘头?” 胡思乱想的结果,虞笙笙说话的语调都酸里酸气的。 慕北关好院门,取下帷帽,目光玩味地品着那个词。 “姘头?这个称呼好像也挺不错的。” 虞笙笙也将帷帽取下,砸向了慕北,“谁要给你当姘头。” 慕北抓住虞笙笙的手臂,将人拽进怀里,脸蹭着脸。 “逗你的,这里只是暂时让你藏身用。等以后有了儿子和女儿,就留给他们住。” 嬉闹拌嘴的心情顿时全无,虞笙笙有些心虚地问道:“藏身?我要躲谁?” 难道魏之遥逼她走的事,被慕北知道了? 慕北却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有那么两个,但笙笙无需知道。” 虞笙笙打量着眼前的宅院,心事重重地暗自思忖着。 看慕北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她与魏之遥的交易。那除了魏之遥,她还需要在这里躲着谁呢? 将军府不能躲吗,为何偏偏要躲在这里? 思绪飞散间,慕北将她搂进怀里。 宽大温热的手在她的背部摩挲,细密的轻吻在颈侧游移,随后又落在她的锁骨上。 柔情缱绻,细腻湿热的亲吻,一下又一下。 “笙笙,你可知,这宅子里,只有你我二人。” “无论我们做什么,发出什么声音,都不会有人......知道。” 慕北笑得邪气,知道二字也被他说得轻飘飘的。 百炼钢绕指柔,这种反差下声音极具磁性,每一句都像夺魂取魄的咒语,在湿热的唇舌交融下,让人精神恍惚,毫无抵抗之力,直接沦陷在情欲之中。 虞笙笙任由慕北抱到长廊处,背部紧贴着廊柱,双腿被迫地卡在他的腰间。 两个年轻且极美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隔着衣衫,汲取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慕北一遍遍地轻唤着虞笙笙名字,只想与她天荒地老。 无人的宅院,岑寂无声,静得可以听到院子里两处传来的喘息和情动时的哼唧声。 一对儿在院前,一对儿在院后。 听到异响,虞笙笙和慕北的亲吻戛然而止。 “慕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儿时在慕府里,慕北记得每年春季,府上的野猫发情都会喵喵喵地叫着,许是这宅院空了许久,便进了野猫。 “听到了,可能是野猫,无妨。” 慕北欲要继续亲热,虞笙笙却用手堵住了他的唇。 “还是去看看吧。” “那就听笙笙的。” 慕北用指腹摸干虞笙笙唇边的水渍,将她放下后便护在身后,一同循声而去。 第139章 在屋顶“聊天” 慕北与虞笙笙二人来到后院,四下寻望并未见到任何异常。 可声音却不断从某处传来,待走到一处房屋前,抬头的瞬间,便瞧见有两人衣衫不整地在......屋顶上。 “青竹?” “小翠?” 慕北与虞笙笙两人仰着头,美眸俱是圆睁,神情诧异无比。 屋顶上的两个人被吓得不清,青竹更是差点闪到腰。 手忙脚乱地理好衣衫,青竹抱着小翠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小翠的脸此时已经羞成了红柿子,躲在青竹的身后,攥着他的衣角不好意思露面。 慕北的脸此时黑成了木炭,冷幽幽的凤眸又恢复了往日的凌寒。 “你二人怎会在这儿?” 青竹亦是脸红过耳,低着头,局促窘迫地挠了下鼻尖。 “回,回将军!属下以为这里无人,便带着小翠姑娘来这里......聊天。” 慕北色厉内荏,端的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他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清冷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讽刺。 “聊天?” “你跟小翠的聊天方式,还真特别。” 青竹羞愧不已,话也没好意思说一句。 他抓耳挠腮,头倒是垂得更低了。 那副样子,让人觉得,但凡地下有个洞,青竹都能立马拉着小翠把头插到洞里去。 两人局促囧困的模样落在眼里,惹得虞笙笙忍不住憋嘴偷笑。 在南州的那段时日,青竹与小翠之间的情意,她自是清楚的。 两人当着她的面儿拉拉小手,眉目传情,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跑到屋顶上,一个压在另一个的身上,卿卿我我,倒是头次见过,也不嫌硌得慌。 没想到一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暗卫,连办事都喜欢挑他们最喜欢的屋顶。 下次,小翠岂不是要被带到树顶上去...... 虞笙笙正瞎琢磨着,便听慕北又训斥了青竹几句。 “光天化日,有屋你二人不进,偏偏跑到屋顶上去......,有损风化。” 这话听得,虞笙笙总觉得哪里别扭。 她眼角微抽,侧眸睨着慕北,没好意思揭他的短儿。 也不知道谁,光天化日,拉着她靠着廊柱又亲又抱又摸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青竹当即抱拳赔罪。 “将军,属下知错了。下次......不,定不会有下次了。” 慕北挥了下手,示意道:“退下。” “是。” 青竹拉着小翠仓皇而逃,慕北却伫立于原处,抬头望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 虞笙笙顺着他目光瞧去,不解道:“瞧什么呢?” 慕北当即收回视线,眼尾微挑,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来。 “问你呢,瞧什么呢?” “没什么,走,去写庚帖。” 书房内,二人研墨执笔,大红色的庚帖上,清晰地写下了各自的生辰八字。 一个是簪花小楷,工整娟秀;一个力透纸背,飘洒俊逸。 庚帖交换,只待婚书。 ...... 将军府。 虞笙笙同慕北刚踏进府门,就见到院子里站着花厅外面整齐地列着两排禁卫军。 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则坐在花厅里,由管家小心翼翼地侍奉着。 沈婉也坐在其中。 见到慕北回到府上,沈婉当即起身,目光殷切地瞧着他,企图能从他眼中看到一点点的关心。 然而慕北只是冷冷地冲她颔首招呼了一眼,便朝着太监总管拱手作揖。 “慕北见过李总管。” 语调一如既往的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总管抖了下手中的拂尘,起身同慕北回礼,他清了清嗓子,却难以改变那点阴柔尖锐之气。 “杂家见过慕将军。” “不知李总管今日为何事来光顾我将军府?” “杂家是来替圣人传递旨意的。”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李总管的这句话,却仍像头锥子,刺得慕北心头一跳,感到有种不好的兆头。 他黑沉着脸,点漆如墨的凤眸带着狼一般的警惕。 虞笙笙从进到花厅里,虽始终垂着头,可余光里却将慕北的情绪和微弱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能清晰地察觉到,慕北在紧张、在恐惧、在警惕。 忽然想起魏之遥曾说过的话,一回到都城,圣上便很有可能会夺走慕北的兵权。 难不成就是今日? 只见李总管展开手中的圣旨,捏着公鸭嗓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南征,慕北将军及沈大将军之女沈婉功勋显赫,后日,将在宫中举办庆功宴,为慕北将军及沈婉、五皇子接风洗尘,庆祝凯旋......钦此。” 饱含激情的宣读告终,临了,李总管那阴鸷娇柔的眸光,落在了虞笙笙的脸上。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圣上还说了,后日请虞二姑娘也跟着入宫,一起热闹热闹。” 突如其来的圣邀,带着不祥的预感袭来。 虞笙笙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举止得体地回礼谢恩。 “多谢圣上,多谢李总管。” 虞笙笙微微侧眸瞥了一眼慕北,他此时双手垂在身侧,挺拔如松的身姿,唯有眉眼低垂着。 那副阴沉的面色,冷冽压迫的气场,连堂堂的太监总管都生了几分畏惧。 “慕将军,接圣旨啊。” 纤密的睫羽翕动,慕北暂时收起眼中的杀意,抬起眸眼,登时换上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臣,接旨。” 待太监总管离去后,慕北牵起虞笙笙的手,就要回书房。 “慕北。” 沈婉紧步跟上。 “我刚来都城,人生地不熟,想出去走走,你和笙笙姑娘,可不可以陪我?” 慕北此时哪有心情。 无法预知庆功宴上,圣上会对虞笙笙如何,他心里头已然乱成了一团麻。 后日,就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他得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断了那皇帝老儿对他家笙笙的龌龊心思。 “来人。” 管家立马上前应道:“将军请吩咐。” “你亲自赶马车,把沈姑娘送到五殿下的府上,今日让他好生招待。” “慕北。” 沈婉闻言,当即红了眼里。 她冲到慕北的身前,拦住了他与虞笙笙的去路。 “你我好歹也在一张床上睡过,可不可以别对我这么无情?” 在一张床上睡过? 一旁,管家哦着一张嘴,瞧了眼沈婉,又瞧了眼慕北,最后又看向虞笙笙,被三人间的奇妙关系,给惊得合不拢嘴了。 想不到啊,他家将军出去打场仗,竟然还带了个风流债回来。 第140章 素女九式太多了 沈婉的性子直爽外放,易相处,易讨喜。 可事情皆有两面性,直爽的性子反倒让她心直口快,意气用事,当着将军府管家的面,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件事对于慕北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念在与沈婉一起上过战场,虞笙笙在沈府上时又多加照顾,慕北只是冷冷地瞧着她,话却是对管家说的。 “当本将军的话是狗屁吗?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沈姑娘备车?!” 心思烦乱之下,慕北自是没有好性子的,对管家的语气也难免暴躁了些。 管家被吓得一激灵,合不拢的嘴巴也合上了。 “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就一路碎步地跑去备车了。 沈婉红着眼,泪意满满地瞧着慕北,幽怨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慕北不耐烦地揉了下眉间,舌尖顶着腮,甚感滑稽似地哼笑了一声。 “若有个不喜欢的男子,爬你沈婉的床,坏你清白,你会喜欢他?” “......” 沈婉被问得哑口无言。 如同对军营里的部下那般,慕北抬手拍了拍沈婉的肩。 “不谈儿女之情,你我怎么都好说!” 话音落,慕北便当着沈婉的面儿,直接将虞笙笙拦腰抱起,绕过她身边时,又语气散漫地补了一句。 “去找你的五殿下吧!本将军觉得,你二人......倒是挺般配。” 长长的回廊,阳光斜照,打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影交界,一如慕北与沈婉划清的界线。 虞笙笙的头搭在慕北的肩头,如儿时那般,看向身后望向他二人的沈婉。 她得意地吐了吐舌头,眸光狡黠地又做了个鬼脸。 沈婉被气得皱眉,神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 望着慕北抱着虞笙笙远去的身影,沈婉无力地叹了口气。 慕北与虞笙笙两人,好像自成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二人,任何人都无法融入进去。 ...... 书房。 慕北坐在案桌前,面色冷凝。 他一只手敲着桌面,一只手盘弄着墨玉扳指。 虞笙笙见状,柔声问道:“慕北,你心情不好?” “嗯,在担心你去庆功宴的事。” 虞笙笙自然知晓慕北在担心什么。 “你是怕圣上有意要收我入后宫?” 刚刚要伸手去给慕北煮茶,手中的茶具就被慕北起身抢了去。 慕北动作熟练,洗茶、注水、文火慢熬,把虞笙笙要做的事都做了。 “原以为庆功宴要在后几日后,未曾料到圣上会如此之急。之前替你洗个身份的计划,在犹豫要不要提到明日。” “洗身份?” 慕北点头应声。 “只要虞笙笙这个名字消失,无论是圣上,还是魏修己,都会死心。” 虞笙笙质疑道:“后日便是庆功宴,明日就让我消失,会不会有些太刻意了?” 虞笙笙所说的,也正是慕北此刻烦恼的。 欲速则不达。 怕引起魏帝的猜疑,反倒坏了长远之事。 虞笙笙拄着腮,看着那双好看的手煮着茶,沉思了须臾。 “慕北,入宫的女子皆要验身,破过瓜的女子是无法入宫受宠的,要不......” 虞笙笙攸地抬起眸子,托腮看向慕北,眼尾挂着一抹微红的娇怯。 “我们今晚就把那素女九式,付诸于实践,可好?” 虞笙笙那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撩拨的话,如一缕春风,拂过慕北的心头,吹得愁云顿散。 煮茶的手顿住,冰冷阴郁的眸色也随之消融。 慕北凤眸低垂着,咬唇而笑。 莫名其妙地,竟被自家兔子给弄得羞涩了。 心跳扑通扑通地有些快,酥酥痒痒的愉悦也在血液里流动扩散,这种滋味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幸福吧。 慕北缓缓掀起眼皮,眉眼初绽,艳如春花。 情欲掺半的眸子定定地与虞笙笙对视着。 甜蜜的气流,拉丝的视线,让二人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许旖旎之色。 须臾,慕北那合不拢的唇间终于轻声滑出一句话来。 “第一次就来九式,笙笙会吃不消的,慕北哥哥不贪心,三式即可。” 两人正相视而笑,府上的小厮却突然急匆匆来报。 “启禀将军,宫里又来人了。” 甜得腻人的氛围,如泡沫一般,瞬间被击破。 慕北腾地起身,骤冷的目光看向那小厮,声音冷如寒铁。 “是圣上派来的?” 小厮站在门口,被慕北那极具压迫性的威严气场所震慑,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颤。 “回将军,不是那个李总管,据说是皇后身边的徐公公。” “皇后?”,虞笙笙亦是不解,“皇后为何派人来?” 小厮摇头,神情迷茫。 “小的也不知道啊,只是说让我来给将军传话,现在那徐公公正在花厅候着呢。” 虞笙笙跟着慕北疾步赶到花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安得很。 “杂家见过慕将军。”,又是一个阴柔的公鸭嗓。 慕北抱拳作揖,“请问徐公公来此是为何事?” “皇后听闻慕将军南征大捷,凯旋而归,想在长春宫亲自为慕将军接风洗尘,特地让杂家来接慕将军入宫的。” 慕北面色平静如常,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来。 浅浅一笑,对着徐公公做出了一个让路的手势,“请徐公公带路。” “慕北。” 虞笙笙抓住了慕北的衣袖,面色忧虑道:“要不要通报五殿下?” 慕北轻轻拍了下她的手,柔声安抚。 “放心,不会有事,在家等我。” 虞笙笙将慕北送到府门口,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目送着他坐上宫里来的马车。 精致华美的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没多久就在街巷的尽头,一个转弯便没了踪影。 皇后为何要召慕北入宫? 明明后日就是庆功宴,皇后却要特地在她的长春宫给慕北接风洗尘。 南征的功臣不止慕北一人,还有魏之遥、李副将和沈婉,为何偏偏只召慕北入宫? 意欲为何? 清丽灵动的眸眼左右晃了一下,虞笙笙心中有了答案。 也只能是那个答案。 景宁公主,魏花影。 第141章 困局 长春宫。 “北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慕北的前脚刚踏进长春宫的宫门,那一袭奢丽华服的魏花影就拎着裙裾,朝他奔了过来。 满头的金钗步摇,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悦耳。 魏花影绕过前面带路的徐公公,走到慕北身旁,毫不避讳地抱紧他的胳膊,举止甚是亲密。 “北哥哥,本公主自从回到都城,每日都在想你。” 慕北抽出手臂,朝她恭敬作揖,神情淡漠,语气平淡。 “公主殿下,请自重。” “君臣有别,还请公主殿下勿要为难微臣。” 魏花影手势妖娆地又搭在了慕北作揖的手上,促狭一笑。 “做什么微臣,不妨就做本公主的裙下之臣吧?” “花影,不得无礼。” 半透明的鲛绡屏风后,传来皇后婉转的喝令声来。 慕北当即对着鲛绡屏风的皇后,俯首跪拜,“臣,叩见皇后。” “起来吧。” “徐公公,快给慕将军赐座。” “我要跟北哥哥坐一起,李公公,就把北哥哥的位置安排在我旁边。” 不稍片刻,慕北的桌前就摆满了珍馐美酒。 “北哥哥,花影先敬你一杯。” “谢公主殿下。”慕北略有些敷衍。 想起魏花影曾经抽在虞笙笙的那几鞭子,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冷白骨感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酒盏,慕北暗自思忖着。 啧,什么时候能替他家笙笙讨回那几鞭子呢? “慕将军,已过弱冠之年,按咱们大汤国的习俗,早该结婚生子了。” 隔着屏风,皇后语调悠长慵懒地同慕北闲聊了起来。 “皇后所言极是。” …… 从入门瞧见魏花影的那刻起,慕北便已知皇后为何召他入宫。 再加上此时谈起婚事,皇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人不说暗话。 可这些位高权重者,却偏偏喜欢明话暗说,让你自己去揣摩。 整整三个多时辰的接风宴,皇后左一问,右一问,全都是无关痛痒的问题。 可是,她撮合慕北与景宁公主魏花影的用意,却再明显不过。 不用想也知道,景宁公主集万千宠爱,骄奢任性,想要什么,在她母后前面一番哭闹,自是有求必应。 更何况,当今圣上正有意遏制他慕北的势头,收回他手中的兵权,用魏花影驸马的位置,来牵制他,再合适不过。 该如何破这场局呢? 慕北暗自思忖。 * 将军府上。 这几日魏之遥正寻思着,找个机会同虞笙笙交代几句,恰好在送沈婉回府时,得知慕北被皇后召入了宫内,便差人寻来了虞笙笙。 屏退他人,花厅里便只剩下他二人。 虞笙笙立在花厅中央,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魏之遥。 只见他端起茶盏,缓缓地用茶盖拨了拨茶浮,随后抿了一口。 举止优雅闲适,高冷凉薄的面容平静如水,然而,那股无形的皇家威严却扑面而来。 “听说,后日庆功宴,圣上也召你随慕北一同入宫。” “.…..” 虞笙笙沉默以对,等着魏之遥接下来的话。 “圣上为何突然召你虞笙笙入宫,凭你的聪慧,想必也已猜出一二了。” “五殿下对此事,应该是乐见其成的吧。” 魏之遥听了,笑得有些虚浮。 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虞笙笙身后,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她道:“那自是当然。” 虞笙笙转身,看着魏之遥的背影冷静质问。 “所以,五殿下现在是何意,想赖账了?” 魏之遥摆手笑道:“本王倒没那么小气,答应过你虞笙笙的事,自然会办,前提是你得乖乖接受我父皇的恩宠,离开慕北才是。” “我不想入宫,更不想受什么圣宠。” “可我父皇乃一国天子,金口玉言,只要开了口,谁能说个不字。” “本想按照我的计划,让你帮我做件事,然后离开慕北。” 魏之遥回身看向她,一副要看好戏的泰然模样。 他口吻低沉幽冷,用最温文儒雅的语气,对虞笙笙说着最现实、残酷的话。 “谁知道,这次老天都不帮你。虞笙笙,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父皇要收你入宫,就是慕北也救不了你。” “若不想看到慕北为你与天下为敌,惨死在皇宫侍卫的刀箭之下,你就要自己想个法子,让他对你断情绝义。” “只要能让慕北活着,本王定当信守承诺,给你父亲余生自由。” 虞笙笙颓然站在原地,被命运的利爪死死地扼住喉咙,让她难以喘息。 为了父亲能安度余生,她要重蹈姐姐的入宫之路。 为了慕北能好好活着,她要亲自那把刀捅在他的心上,让他恨她、怨她,这样才不会为了留住她而与整个大汤为敌。 而她,却像这世间的蝼蚁一般,毫无反抗和选择的余地。 一颗心如石沉大海,周围黑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半点的光亮和希望。 魏之遥走后,虞笙笙回到房间里,打发走小落和夏蕊儿,关在房里思量了许久。 而慕北直到夜里,都还没回来。 虞笙笙来到屋外透气,想清醒下愈发混沌的头脑。 屋外,明月高悬,月影扶疏。 眨眼间,这都城都到了春花漫城的季节。 悠长的回廊,此时寂静无声,八角纱灯随风而动,转来转去,在地上投下一圈圈晃动的光影,也落在了虞笙笙的身上。 她抱膝坐在廊前的石阶上,望着夜空,静静地等着慕北回来。 清清冷冷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夜风,清清冷冷的宅院...... 没有慕北在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是清清冷冷的。 “为何不在屋里等我?” 心中正要抱怨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慕北的声音。 下一瞬,温热的触感就沉甸甸地从她的头顶压下来。 幽幽的冷松香迅速挤掉了清清冷冷的一切,温暖的怀抱取而代之,将她团团包围。 虞笙笙握住搂在她颈项的手臂,头靠在慕北怀里。 “在赏月。” 慕北望了望夜空,方才不觉得,此时瞧去,今夜月色的确很美。 想起白日里青竹带着小翠在房顶的荒唐,慕北好整以暇地坏笑道:“要不要去屋顶......聊天?” 第142章 醋精慕北超好哄 皎月高悬,月光倾泻,整个都城都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下。 坐在屋顶腻歪的那两人,身上也被罩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加上一个清丽娇艳,一个俊美无俦,倒成了落入凡尘的两个神仙眷侣。 夜风微凉,吹得虞笙笙的鼻尖也冰冰凉凉的。 她环抱着慕北的腰,身体紧紧地贴在他温热的怀里,头则搭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瞬。 而那冷白修长的手指则缓缓穿过她的发丝,一下下的,反复替她梳理着三千烦恼丝。 慕北似乎也在琢磨着心事,自抱着她翻上屋顶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连呼吸声听起来都有几分沉闷。 “皇后今日召你入宫,背后可是景宁公主的意思?”,虞笙笙问。 “嗯。” “景宁公主都已经搬出皇后了,应该不是只想收你当面首那么简单。” “嗯。”慕北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但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件事。” 虞笙笙自是知晓慕北在愁什么。 后日便是庆功宴,魏帝让她入宫赴宴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慕北怎会眼睁睁地看着魏帝收她入后宫。 可魏之遥却是巴不得这事儿能成,断了慕北的念想,好促成他与沈婉的婚事。 空气又静了片刻,慕北突然开口道:“去庆功宴的事,笙笙无须担心,我自有安排。” 虞笙笙不由将慕北抱得更紧了些。 “慕北,倘若魏帝真的收我入宫......”。 话未等说完,慕北就勾起她的下巴尖,俯首吻了下来。 似是她说了什么错话,慕北用力含咬她的下唇,湿滑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勾出她的丁香小舌,微微用力咬了一下,以示惩罚。 虞笙笙喊痛,欲要挣开。 可搭在肩头的那只大手却将她牢牢禁锢着,只能任由慕北的唇舌齿对她胡作非为。 临了收吻,慕北又不舍地重重地吻了她一下,好像怀里的兔子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看着怀里被吻得喘不过气的虞笙笙,他凤眸微眯,映着月光的眸眼虽温情如水,可语气却夹着几分愠怒。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需本将军教你?” 虞笙笙仰头,手扶住慕北被夜风吹凉的脸,也在他唇角回啄了一下。 “慕北哥哥,那你就教教我,我该说什么?” 方才的那点不悦瞬间就灭了个干净,慕北胸腔微颤,轻声笑了笑。 他捏紧虞笙笙那精巧的下巴尖儿,勾起那张嫩得要滴出水的小脸,与她鼻尖蹭着鼻尖。 “比如说,今日夜色很美,适合用素女九式的哪一式?” “也可以说,慕北哥哥今晚想吃什么?” 虞笙笙酒窝深陷,眼睛弯弯如月,甜滋滋地问道:“还有呢?” “还可以说,月儿如此圆,我二人何时可以圆房?” “还有呢?” “还有......” 话越说,那四瓣红唇就越近。 滚烫急促的气息再次纠缠,不分彼此。 抱在慕北腰上的手抬起,虞笙笙环抱住他的颈间。 “还有什么?” “还有,你该说......慕北哥哥,我要与你白首相携,一生一世一双人。” 难舍难分的亲吻持续了半晌,一阵夜风卷过,吹得虞笙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慕北察觉,这才放开她。 “冷吗?” “有点。” “那我们下去回屋?” 虞笙笙摇头,抱紧慕北,身体直往他怀里钻。 “再坐一会儿。” 今夜就把一辈子的份儿都给坐回来。 慕北宠溺地摩挲着虞笙笙的脸,试图想把那有些发凉的小脸捂热。 “笙笙应该是第一次在屋顶赏月吧?” 虞笙笙倒是诚实得很,摇头道:“不是。” 手中的动作微滞,慕北低头看着贴在他胸口的少女,低沉的声色透着少许的疑惑。 “不是?” “嗯,曾经在屋顶赏过月。” “何时,跟谁?” “在沈府的时候,跟武副将。” 柔和的月光下,慕北的面色却一点都不柔和,那幽深的眉眼此时是眸光沉沉。 “你竟跟他在屋顶赏月?”慕北面色阴沉。 虞笙笙得意地呲牙坏笑。 “慕北哥哥吃醋了?” “嘶~~~竟背着本将军,跟别的男人夜里私会?” 慕北不解恨地用力捏了下虞笙笙的脸,“想被本将军撞屁股是不是?” “什么私会,那日是武副将给我生辰礼物,顺便就带我在屋顶看了会儿月色。” 慕北回想了一番,并未发现虞笙笙身上多了其它他未曾见过的物件。 “他送了何物?” “口脂。” “送你你就收,本将军给你的银子不够花?” “那人家好心送的,我总不能拒绝啊。” 虞笙笙撅起嘴来,也跟慕北算起了旧账。 “再说,你那时跟沈婉走得那么近,每天气我,凭什么我就不能收武副将送的礼物?” “那口脂,你可有在用?” 虞笙笙这个不怕死的,她眉目张扬,笑容狡黠。 “对啊,一直在用,慕北哥哥今天吃进去的口脂,就是武副将送的。” 慕北气得胸口发闷。 他当即伸出用拇指,用指腹将虞笙笙的嘴唇狠狠地擦了两三遍。 “回屋睡觉。”,慕北起身欲要跳下屋顶。 虞笙笙却抱住慕北的大腿,死活不想下去。 “不嘛,咱们再待一会儿。” “屋顶赏月,就还是留给你的武副将吧。” 说出来的话酸里酸气的,慕北直接将虞笙笙拎起,将人带回屋子里。 沐浴更衣回房后,慕北背对着虞笙笙躺下,也不理她。 虞笙笙对着慕北沉默的后背,一会儿把玩他的长发,一会儿用指尖在慕北背上画着圈圈,却始终未得到回应。 “慕北,你还在生我的气?” “......” “素女九式不试试吗?” “......” “慕北。” 虞笙笙从背后搂住慕北,脸贴在结实的背上,小声喃喃。 “还记得李侍郎的女儿吗?” “......” 慕北虽未回应,可虞笙笙知道他在听,便喃喃地同他聊起了往事。 “我八九岁的时候,你曾与李侍郎家的女儿论亲事。记得有一次,你带我同李侍郎女儿一起出去游玩的那日,我哭着闹着让你下去给我买糖葫芦,然后就故意说了些话气她,等你回来时,我还装哭,撒谎说她凶我。” “嗯,知道。” 伸手搂紧慕北劲瘦微硬的腰,身体紧紧贴上他的后背。 虞笙笙若即若离地轻吻着慕北的后颈,低声呢喃地哄着他。 “笙笙从小就怕别人把慕北哥哥抢走,小时跟那些大人家的姐姐们争风吃醋,着实费了不少脑筋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几个亲昵讨好的动作,慕北就特没出息被虞笙笙哄好了。 心中的醋意和不悦烟消云散,慕北转过身来,回抱住她。 他轻笑道:“笙笙从小就说,要娶本将军给你虞家当赘婿。” “嗯。”,胸口突然涌出一阵酸意来,虞笙笙将脸埋在了慕北的怀里,试图掩饰眼底的湿意。 “笙笙最喜欢慕北哥哥了,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都是。” 第143章 五殿下喜欢的姑娘们 哄睡虞笙笙后,慕北夜里难眠。 想到武尚景那个家伙,竟然趁他疏忽之时,偷偷带着虞笙笙在屋顶赏月聊天,他就更是气得毫无睡意。 怀里的虞笙笙气息平缓,睡得很沉。 慕北亲了亲她的额头后,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翻出了虞笙笙的妆奁,取出了武尚景送给她的口脂。 他慕北的女人,怎么能用其他男子送的胭脂水粉。 次日。 虞笙笙刚起床,管家就带着小落和夏蕊儿,一人捧着一木制漆盘,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虞姑娘,这是彩霞斋新出的胭脂水粉,按照将军的吩咐,每种颜色,都给您买了一份儿。” 管家掀开漆盘上的盖布,让虞笙笙过目了一番,随后又朝小落摆手,示意她端盘上前。 “这是点翠斋的簪花首饰,还有一些玉镯、耳坠,按将军吩咐,最好的、最贵的都给虞姑娘买了一份儿。” 小落退下,管家又朝夏蕊儿示意。 “这些是绣罗裳最上乘的面料,今日便会有人亲自到府上,为虞姑娘量体裁衣,给您做几件漂亮的裙裳。” “另外,今日量好姑娘的尺寸,我和小落就去给姑娘置办红嫁衣。” 虞笙笙觉都还没睡醒呢,看着一大堆的物件,有些发蒙。 虽然从小锦衣玉食,这样的排场对于她来说,也不足为奇,可还是难免被慕北安排的这阵势给震住了。 纤密卷翘的睫羽闪了闪,虞笙笙后知后觉,当即跑去打开了自己的小妆奁。 果然,武副将送她的口脂……. 不见了。 另一边,从将军府出发的马车,在晨曦中朝着皇宫快速驶去。 慕北打量着手中的那盒口脂,神情甚是厌恶。 他掀起窗帷,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那口脂伸出了窗外,唇角一勾,指间一松,口脂就落在了车外,落地后弹起几下,便被车轱辘给压得粉碎,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朵明艳的胭脂色。 *** 辰正。 青竹来府上给小翠送桂花糕,正好被虞笙笙撞见。 趁慕北去皇宫点卯上朝不在府上,虞笙笙便把青竹叫到慕北的书房,同他打听一些事情。 “青竹,我听慕将军说,五殿下时常去万花楼消遣,可有此事?” 青竹点头,“确有这事。” “那五殿下每次都喜欢叫什么样的姑娘?”,虞笙笙又问。 青竹瞧着她,神情疑惑,目光探究。 按理说,不是该问慕北有没有叫姑娘,喜欢叫什么样的,怎么虞笙笙却问五殿下魏之遥喜欢何类姑娘呢。 青竹不敢乱说话。 “青竹只是一个暗卫侍从,怎敢妄议五殿下的事,还请虞姑娘见谅。” 虞笙笙看着青竹,清澈水润的眸眼却挂着少许促狭的笑意。 “也就是说......青竹你是知道五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是不想告诉我?” 青竹身姿如竹,刚正不阿,答起问话来也是坦坦荡荡。 “不是不想,是青竹不能。” 虞笙笙状似漫不经心地翻起一本兵书,不徐不疾地反问了一句。 “也就说,青竹你也去过万花楼,也叫了姑娘。” 青竹剑眉微蹙了一下,尚未领会道虞笙笙说此话寓意何在。 他更正道:“在下只是去过,同将军和五殿下禀报一些事情,但并未叫过姑娘。” 虞笙笙攸地抬起眼,目光狡黠,且有点小坏地看向青竹。 “万花楼那种地方,去就是去了,你有没有叫过姑娘给你斟酒倒茶,谁知道呢?口说无凭啊。” 青竹微微侧头,面露疑惑,有点摸不清虞笙笙是什么路数。 虞笙笙瞧见青竹那副表情,心中甚是得意。 她似笑非笑地暗示了一句,“嘶~~若是小翠姑娘知道你去万花楼那种地方,你俩的婚事......” 青竹眸光微颤,怔怔然地看着虞笙笙,眼睛眨了又眨。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有点慌。 左思右想,还是娶媳妇儿要紧。 青竹抬拳捂着嘴边,轻咳了几下。 “五殿下去万花楼的事儿,满朝皆知。” 他讨好地同虞笙笙笑了笑,“其实同虞姑娘说一些也无妨,要说这五殿下确实是风流多情。” “怎么个风流多情法,细细说来。” “五殿下喜欢百合姑娘的琴艺,四叶姑娘的舞姿,流苏姑娘的唱艺,牡丹姑娘的诗情画意,还有山茶姑娘的茶艺,莲荷姑娘的美貌,迎春姑娘的水柳细腰,水仙姑娘的胜雪肌肤。” 虞笙笙听得直皱眉头。 这将夏蕊儿培养成五殿下喜欢的全才女子,真是任重而道远。 “五殿下每次点这么多姑娘?” 青竹摇头:“也不是,看心情,有时一个也不点,有时一个也不落。” “那慕北呢,每次也叫很多姑娘?”,虞笙笙忍不酸一句。 青竹吓得紧忙摇头。 “慕将军除了虞姑娘,对女人不感兴趣。若不是虞姑娘,我和五殿下都怀疑将军是不是有龙阳之好,他叫姑娘的事从未有过。” 陆续又问了些事情,虞笙笙才将青竹放走。 待亲自上府量尺寸的裁缝走后,她叫来了夏蕊儿和夏泽姐弟二人。 “你二人可会读书写字?” 夏蕊儿略有些羞怯地回道:“家里穷,我和阿泽都没学过读书写字。” “那从今日起,我便教你二人读书写字,等以后你们认得字多了,我再给你们找先生。” 夏蕊儿当即拉着弟弟一起下跪,“谢谢笙笙姐姐。” “不要谢我,谁知道我对你们这么好,以后会让你干什么呢?” 虞笙笙将夏家姐弟二人扶起,摸了摸夏泽的头。 “阿泽不仅要学会读书写字,还要学一身武艺,以后保护你姐姐。” 夏泽目光晶晶亮,笑得甚是开朗明艳。 “阿泽还要保护好笙笙姐姐。” 虞笙笙内心有些沉重。 她对这姐弟二人的好,是有私心的。 可他们现在却只看到她的好,待日后知道她要如何利用夏蕊儿,他们还会如今日这般,对她感恩戴德吗? 苦涩的笑意挂在唇角,虞笙笙心感无奈。 以后的事,还是先带着他们活着离开都城后再说吧。 若是她虞笙笙没法活着离开都城,夏蕊儿自然不会沦为她报复魏之遥的工具。 全看命! 就看是她虞笙笙命好,还是她夏蕊儿命好。 第144章 今时不同往日 是日,暮色四合。 两辆马车同时从将军府出发,赶赴皇宫,参加魏帝为南征凯旋而举办的庆功宴。 那辆昂贵的紫檀木马车上,虞笙笙穿着一身素净淡雅的浅蓝色襦裙,披着浅藕色的披风,梳着最简单的单螺髻,插着最不起眼的白玉簪子,画了最淡的妆容。 应慕北的嘱咐,她今日已尽最大的努力,把自己打扮成最不惹眼的样子。 可慕北手肘搭在茶桌上,单指撑着太阳穴,定定地端详着坐在他身侧的虞笙笙。 粉粉嫩嫩的小脸,一双美眸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精巧的鼻尖下,一双水润的菱唇如桃花瓣娇艳欲滴。 三千青丝悉数挽起,露出白嫩纤细的天鹅颈,抬手握去,软软滑滑,稍一用力,那娇嫩的颈上肌肤就会浮起红色的指印来。 明明是极好看的美娇人,可慕北此时却看得心慌。 他猛地坐直,捏住虞笙笙的下巴尖,用拇指指腹擦去了她唇上的口脂。 再细细打量。 嗯,红唇淡了些了。 可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张脸反倒又多了一种素雅的秀色,惹人生怜。 真是怎么弄,都无法将她的美貌隐藏起来。 “笙笙,别担心。” 慕北捧着虞笙笙的脸,又喜欢又忧心。 这是对虞笙笙的安慰,也是慕北对他自己的安慰。 “有我在,魏帝休想碰你一根头发。” 虞笙笙此时的心绪亦是纷乱的,但她仍扯开唇角,笑面嫣然地冲着慕北颔首点头。 她当然相信慕北,为了她,他慕北可以连命都不要。 魏之遥说的是对的,为了不让她虞笙笙沦为魏帝的后宫,慕北定会与天下为敌,搞不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让慕北放弃她的人,只有她虞笙笙自己。 可她又怎么舍得在慕北身上捅刀子呢? 虞笙笙探身抱住慕北,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慕北,我想你能好好活着。” 温软贴在她的额头上,慕北的手抚摸着她的头,柔声回道:“当然,我和笙笙一起好好活着。” ...... 车轮压着石板路,不多时便来到了宫门之外。 慕北将虞笙笙抱下马车,后面沈婉也一袭红衣纱裙走了过来。 知慕北不喜与她靠近,沈婉同他二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正巧魏之遥的马车也前后脚地赶到。 大殿之内,此时宴席已经备好,朝中大臣也带着家中女眷,陆陆续续赶到。 然女眷们需要单独就座,除了沈婉是代替父亲和武尚景领功外,虞笙笙也需要去到女眷的席位。 分开前,慕北捏了捏她的小手,目光沉黑地宽慰道:“别怕,圣上今日应不会有什么举动,就算真有,我也自有安排。” “嗯。” 虞笙笙点了点头,便在宫女的引领下,转身离开了大殿,去到了女眷区。 “呦~~瞧瞧,这是谁呀?” 还未等虞笙笙落座,就听到了柳依依的冷嘲热讽。 “一个奴婢,竟也配入宫参加庆功宴?” 说话间,柳依依已起身,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穿着雍容典雅的锦绣华服,带着满头的金簪和七尾凤钗,衣摆迤逦地走到虞笙笙的面前。 柳依依高昂着头,半垂眸眼睥睨着虞笙笙,端的自然是太子妃的高贵姿态。 今时不同往日。 虞笙笙遵守宫中的礼节,自是要同柳依依行礼作揖的。 “民女拜见太子妃,祝太子妃千安。” 柳依依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当即抬起手,狠狠地抡了虞笙笙两个大耳光。 “跪下!” 太子妃,让侍卫把她拉下去,都是可以。 尽管内心一万个不情愿,虞笙笙还是不得不在柳依依的面前下跪,她咬着牙根同她请安。 “民女叩见太子妃,祝太子妃千安。” 柳依依勾起她的下巴,啪的一下,又抡了虞笙笙一个耳光。 那双手上带着长而翘的甲套,虞笙笙的脸被那锋利的甲套,划出了一条极浅的血痕,而唇角也因柳依依极其毒辣的手,被打得流了血。 从小到大,就从没在柳依依这里吃过亏,就算吃过亏,也都还了回去。 今时的确不同往日。 没有了父亲,没了虞府,没了姐姐,她虞笙笙什么都不是。 她已经再无资本同柳依依对抗,若想活着,便只能卑微地匍匐在她的脚前,当一个蝼蚁,任由她踩在脚下。 可是她心不甘,今日这几巴掌,日后总是要加倍讨回来的。 “疼吗?”,柳依依幽幽地问。 虞笙笙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柳依依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这两巴掌啊,是还去年慕将军打我的那两巴掌。” “接下来,我得替我的贴身奴婢,讨个公道。” “哎呦喂,太子妃,您这是做什么呢?” 正巧魏帝身边的李总管出现,当即劝停了柳依依那抬起的那只手。 “虞姑娘今日是受圣上邀请入宫赴宴的,万万不可这般对待,若被圣上知晓,那......” 李总管话不说透,让柳依依自己揣摩。 柳依依秀眉微挑,诧异道:“是父皇召她入宫的?” “回太子妃,还是杂家亲自去将军府传的口谕。” “父皇为何召她入宫,一个罪臣之女,最下贱的奴婢,哪配跟我们坐在同一个宴席上?” 李总管抖了下拂尘,俯身作了个揖。 嗓音尖细阴柔地回道:“圣上之意,岂是我等能妄自揣测的,还请太子妃莫要驳了圣上的颜面。” 柳依依不解恨地瞪了虞笙笙一眼。 “等着瞧。” 说完,她便悻悻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笙笙姑娘,圣上宣见,请跟杂家来。”李总管这才说明来意。 虞笙笙起身,内心虽惴惴不安,却神情淡定地跟在李总管身后,一路朝深宫而去。 尚未开始的庆功宴上,端着果盘的宫女鱼贯而入。 一个果盘在慕北的桌前放下后,慕北便从果盘的摆放中读出了暗示。 手握成拳,指骨泛白。 他恨不得当场就把身前的矮桌给掀翻了。 魏帝那个老不死的,竟然真的偷偷传唤虞笙笙。 慕北沉了口气,状似无意,指尖轻轻地敲了四下果盘的边缘。 那名宫女会意,离开时给慕北回了个眼神。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虞笙笙跪在地上,紧张地看着那双走到自己面前的金绣龙靴。 第145章 朕命你坐过来 “抬起头来。” 低沉淳厚的声音在偌大的养心殿内响起,透着一股极强的威严之气。 虞笙笙缓缓抬起头,但仍低垂着眸眼,不敢与魏帝直视。 魏帝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余光内,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目光,如刀似剑,在虞笙笙的脸上,一寸寸地移动着,让她屏气凝息,不敢呼吸。 殿内的灯火,暖黄柔和,在虞笙笙那姣好的容颜上,又镀上一层金箔般的光晕,衬得她愈发地惊艳夺目。 魏帝留意到了虞笙笙脸上那一条浅浅的血痕。 “脸上的伤,是今日弄的?” 虞笙笙沉默不语,一旁的李总管眼色极快,立马俯身说道:“回陛下,虞二小姐脸上的伤,是太子妃刚刚在喜宴上弄的。” 魏帝闻言,面色不悦。 “以太子妃现在的脾性,以后如何母仪天下。传令下去,令她禁足东宫,抄《女德经》百遍,反省自身言行,另外罚她月俸。” “是。” 魏帝微微俯身,朝虞笙笙伸出手来。 “起来说话。” 虞笙笙掀起眼帘,瞧了一眼魏帝的手心,低头俯首谢罪。 “虞笙笙乃罪臣之女,理应跪着同陛下说话。” “虞日重已在流放之地戴罪受过,你虞笙笙又何过之有,要错也是错在你父亲。” 魏帝索性直接将虞笙笙从地上扶起,从头到脚将其又打量了一番。 窈窕纤细的腰身,曼妙的曲线起起伏伏,颈间锁骨之下那雪白的肌肤,还有襦裙裹住的那两团若隐若现的雪团。 每一处都是那么地迷人。 帝王冷寒威严的眸光,也不由地变得柔和起来。 “记得你姐姐箫箫曾说过,如果朕还没记错,虞尚书被流放的前年,你已及笄。”,魏帝缓缓道。 “回陛下,正是。” “你十三岁时,朕曾见过你,没想到时隔几年,竟已经抽条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你姐姐箫箫若是还活着,定会欣慰无比。” 虞笙笙浅笑颔首,内心对魏帝却是极其怨恨的。 还好意思提她的姐姐虞箫箫? 魏帝哪来的脸? 她虞箫箫又何过之有,明明已怀有龙子,却被他无情地打入冷宫。 这功夫倒是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念起虞箫箫的名字。 可笑。 年过百半的魏帝,眸眼虽犀利沉冷,却也难掩岁月的沧桑。 他抚弄着黑白掺杂的胡须,视线始终紧锁在虞笙笙那姝丽明艳的面颊上,并点头连连叹道。 “箫箫类卿。” “箫箫类卿。” “可箫箫却不及笙笙这般灵动、清丽。” 虞笙笙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无奈地任由那粘腻得让人作呕的视线,在她身上肆意地游走。 如果可以,虞笙笙恨不得当场戳瞎这皇帝老儿的双眼。 奈何魏帝高高在上,手握皇权,她便只能如同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般,任他细细地又打量了许久。 “在慕北府上为奴很辛苦吧?” 魏帝此话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虞笙笙低眉顺眼地回道:“虽不及之前在虞府的生活,但慕将军宅心仁厚,心地纯善,待笙笙很好,并不辛苦。” 魏帝不再多言,觑了眼虞笙笙脸上的那条细细的血痕,命李总管传来太医。 太医亲自给虞笙笙涂了不留疤的药膏后,便俯身退出了太和殿。 距离庆功宴开始还是半个时辰。 魏帝看着虞笙笙脸上的血痕,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 “李总管,让人备上好的黛笔和胭脂来。” 不消片刻,李总管就命人送来魏帝所要之物。 “过来,到朕的身边来。”魏帝命令道。 不可预知的未来,总是让人忐忑不安的。 虞笙笙虽故作冷静,紧张狂跳的心却已经悬在了嗓子眼儿处了。 偌大的养心殿,让人感到窒息。 她咽了咽喉咙,用口水洇着干渴的喉部。 走到魏帝身前,虞笙笙却迟迟不敢坐在那张龙椅上。 魏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冷凝严肃的气场透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过来,朕命你坐在这里。” 虞笙笙只好从命。 微烫的大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尖,魏帝执笔,沾着胭脂,顺着那道微微刺痛的划痕开始点涂作画。 片刻,借着李总管抬着的铜镜,虞笙笙瞥见一枝傲雪红梅,正顺着那条极浅的划痕逐见雏形。 “近日来,朕常常会梦见箫箫,梦见箫箫跳的霓裳舞,还有她笑起来的模样......” 魏帝一边勾画着,一边同虞笙笙闲聊着。 只是他的脸离她很久,虞笙笙垂着眉眼,尽量避免与他直视,甚至屏着呼吸,不想嗅到他身上的那股极重的龙涎香。 该如何在能保证父亲的安危下,又能摆脱帝王的魔爪,脱离魏之遥的威胁? 也不知道武尚景去到塞北流放之地,有没有见到她的父亲,有没有摆脱慕北及五殿下的眼线,帮助父亲用假的身份文牒逃离那里。 慕北若是知道她虞笙笙早就在暗中策划这件事,定是要恨死她的吧? 他那么恨她的父亲,她却瞒着他,将自己的父亲救走,逃避偿还慕家血债的责任。 可能怎么办呢? 血浓于水。 人都是自私的,她虞笙笙也是一样。 一时间想得出了神,待虞笙笙察觉时,魏帝的脸与她竟只剩半寸的试探。 虞笙笙满眼惊恐,猛地起身要跑,却被魏帝揽着腰给拉了回来。 一旁的李总管似是见怪不怪,抱着铜镜弓身退到了一旁,在那里垂首,装瞎又装聋。 “虞笙笙,朕可以给你自由,给你荣华富贵,给你想要的一切......” 年长者的欲望表达,竟是这般的直白且直接,恬不知耻的境地让虞笙笙有些措手不及。 虞笙笙向后仰着头,尽量与魏帝保持着距离。 她从头上拔下发簪,抵在自己的颈间。 虞笙笙终于无法再继续掩饰内心的情绪,她冷冷的一声讥笑,无奈且有些轻蔑。 “陛下这样不妥吧,笙笙可是差一点就嫁给太子,成了你的儿媳妇,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天下百姓又如何想?” 李总管欲要上前,却被魏帝抬手示意制止。 魏帝松开了虞笙笙,挑眉不屑地勾唇笑了笑。 他不解道:“天下多少女子都渴望得到朕的宠幸,你竟不知好歹,敢以死来威胁朕,就不怕你和你父亲掉脑袋?” 正在此时,养心殿外忽然传来接连不断的巨响,砰砰砰的,震得整座大殿都跟着颤动。 第146章 你俩......绝配 “发生了何事?” 魏帝正是惊诧之时,殿外便有禁卫军脚步急促凌乱地冲入了养心殿内,在殿门前一字排列,形成了护驾阵势。 殿门推开的那刹那,虞笙笙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臭气。 只听禁卫军头领当即跪拜禀告:“启禀陛下,辛者库存放恭桶的地方被爆竹炸了。” “什么,被炸?” 魏帝声线高扬,难掩暴怒之气。 “回陛下,不知何人在辛者库存放恭桶的地方,放了大量的烟花爆竹,一把火燃起登时就全炸了,烟花带着......” 禁卫军没嘴再说下去了,唯恐触犯了魏帝。 “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岂有此理!” 魏帝深感荒唐至极,愤恨地扔掉手中的毛笔和胭脂,草草同李总管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一队禁卫军,捂着鼻子冲出了养心殿。 握着簪子的手从颈间垂落,虞笙笙也就此松了一口气。 好在是辛者库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魏帝才无闲心来打她虞笙笙的主意。 李总管甩了下拂尘,同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姑娘,杂家这就送你回大殿。” 虞笙笙稳了稳心神,谦和地颔首回礼。 “多谢李总管。” 虞笙笙紧紧跟在李总管身后,裙裾摆动如莲,一步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只是整座皇宫,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屎臭味儿,让人不忍作呕。 虞笙笙始终捂着鼻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李总管更是掏出自己的锦帕,将嘴鼻堵得严严实实,连话都不说一句。 皇宫之内,最不起眼的辛者库,怎会被人用烟花爆竹给炸了呢? 虞笙笙难免想到了慕北。 原来慕北说的自有打算,竟然是这等打算。 也就他那个疯子能干出这等事来。 笑意攸地从心底蹿起,拱得虞笙笙的唇角微扬,凹出了极甜的酒窝。 虞笙笙转头,朝着辛者库的方向回望。 夕阳西沉,黛蓝色的夜空正逐渐吞噬着天边的彩霞。 而辛者库的上空,此时股股浓烟涌起,时不时还会有烟花爆竹冲天,带着极臭的液体,在黄昏的美景中炸开。 那景象真是诡谲且又诙谐。 想那魏帝见到此景,神情定是精彩极了。 待虞笙笙回到大殿时,殿内闹哄哄的,已然乱成了宫外的街市。 大臣们纷纷挤到殿门之外,同皇宫内的禁卫军打听着情况,并聚在一起讨论到底是个哪个不要命的,竟敢用粪桶炸皇宫。 这无异于直接把屎盆子扣在了魏帝的头上,挑衅帝王之家的威严和至高无上的权利。 昔日巍峨肃穆的皇宫,现在却被臭气所笼罩着,连呆在里面的人似乎都沾染了臭气。 庆功宴就这样还未开始,便在一片唏嘘声中草草结束。 宫门外。 昏暗的夜色里,魏之遥意味深长地觑了一眼慕北和虞笙笙,是摇头又叹气。 他讥讽般地嗤笑了一声,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一个敢火烧冷宫,一个敢用恭桶炸辛者库,你俩......绝配。” 回府的马车上,挂在四角的纱灯跟着马车摇摇晃晃,映得车内的光影也跟着晃动。 慕北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虞笙笙脸上的那道划痕,漆黑的眸子看似平静,内心却已被愤怒彻底蚕食侵占。 他自然知道是谁弄伤了他家虞笙笙的脸。 “疼吗?”,慕北平静地问道。 “还行,在养心殿内,太医已经给我涂过药了,还给了我一个药膏,说伤口浅不碍事,只要每日涂一些,就不会留疤。” 阴翳如墨在眼底漫开,慕北瞧着虞笙笙脸颊上那顺着划痕勾画的一枝梅花,眉目间升起一股戾气来。 “这是圣上画的?” 虞笙笙点头,“我没法拒绝。” 慕北掏出锦帕,洇了点案几上的茶水,动作极其轻柔擦去了那支胭脂梅花。 “这下看着顺眼多了。” ...... 夜里。 待虞笙笙熟睡后,慕北便换上了夜行衣,离开了将军府。 半个时辰后,东宫太子妃的寝殿。 守在殿门前的宫女皆昏倒在地,慕北如入无人之境,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太子妃柳依依的床前。 匕首的刀尖挑开纱幔,慕北在榻边坐下,泛着寒光的刀身贴在柳依依的脸上滑动,阴翳狠绝的眼神打量着该在哪里下手。 冰凉的触感激得柳依依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眼的那刻,她倒吸一口冷气,紧抱着被子坐起,满眼惊恐地向床榻内侧挪动。 “来人,快来人!” 慕北神色自若,摆弄着手里的匕首,不徐不疾地拖着声调。 “别叫了,没用。” 柳依依战战兢兢地瞧着慕北,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没有太子妃该有的一点沉冷。 “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是,太......太子妃!” 阴冷的笑声在寝殿内转瞬即逝。 慕北讥讽道:“应该说是不得宠的太子妃!” “你若敢动本太子妃的一根汗毛,明日就等着太子问罪吧。” 慕北悠闲自在地耍着刀花,直接穿着靴子踏上了柳依依床榻上,走到她的身前蹲下。 挑起的凤眸,冷寒凌厉,还带着一丝蔑视的意味。 “可以啊,告诉太子,让其他人都知道你柳依依今夜与其他男子共处一室。” 慕北斜勾着唇,笑得有些坏。 “本将军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太子妃担不担得起这个名声?” 柳依依怔愣了一瞬,她双眼湿红,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慕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太子妃真是贵人多忘事,这还用问吗?” 柳依依想起了今日她打了虞笙笙耳光的事,捂着自己的脸,面色惨白,嗫喏吞吐道:“所以,慕将军是来替虞笙笙......” 她目光落在贴在她脸侧的匕首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说呢?” 慕北的眸光宛如毒蛇一般,让人生寒。 他用力掐住柳依依的脸颊,语调轻缓又阴冷,一字一句地,将人心一寸寸地冷冻。 “你把我家笙笙的脸划伤了,你说本将军该替我家笙笙做什么呢?” “我愿意跟虞笙笙赔罪,求将军......” 未等柳依依的话说完,慕北就捂住了她的嘴,任由她的哭声在掌心下化为阵阵呜咽。 锋利泛着寒光的匕首,在她的脸侧划了一刀,血珠顺着刀口迸出,瞬间就流满了柳依依的半边脸,也染红了她的衣衫和被褥。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慕北下手,可从来不分男女。” 第147章 慕北又吃飞醋了 夜幕之下,东宫太子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划花了柳依依的脸,慕北转而又来到了魏修己书房的屋顶上。 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片瓦块,屋内的情景大致便瞧了个清楚。 已过门禁之时,而魏修己却仍与他的几个幕僚,在商议着什么。 头枕着手臂,慕北大喇喇地躺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靠一身黑色夜行衣隐匿在夜色之中。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屋内那几人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你的意思是,让孤迎娶沈大将军之女沈婉当侧妃?” “正是。” “太子殿下的侧妃之位一直空缺,娶个名门望族或簪缨世家的女子当侧妃,自是情理之间的事。不如尽早让皇后娘娘同圣上表明此意,免得让沈家军的兵权落入五皇子和慕北的手中,到时难以制衡。” “只是,父皇向来忌讳皇子手握兵权,只怕这沈婉也不是那么容易娶的。” 空气静默了一瞬,太子的那几位党羽中,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在臣看来,能否让圣上允准这桩婚事,全凭太子与皇后娘娘如何说。” “此话怎讲?”,魏修己问道。 “沈大将军自来镇守南边,实力雄厚,多年来都是圣上的心头隐患,恐其有朝一日会起兵造反。而沈婉是沈大将军的独女,若能把她当做人质,留在都城,岂不是可以成为牵掣沈大将军的一个棋子?” “而留沈婉做人质的最好方法,便是婚事。” “孤懂了。” ...... 在屋顶偷听的这些话,慕北并未同五皇子魏之遥提及。 毕竟东宫会惦记沈家军这块肥肉,也是在他二人意料之中的事。 而魏之遥现在又是一门心思地想把沈婉塞给他,正愁该如何同圣上提及,并促成他与沈婉的婚事。 慕北不想便宜了太子魏修己,但也不想从了五皇子魏之遥的意。 总是要找个两全的办法,既可让魏之遥稳拿沈家军兵权,又可以不娶沈婉。 为了能守住他的笙笙,这一次,慕北决定自己谋划。 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断了魏帝对虞笙笙的龌龊念头。 * 次日。 慕北在朝廷上被太子幕下党羽写折上奏,怀疑他靠投敌卖国,才有命从素月国活着回到大汤。 魏帝因辛者库被炸的事情,原本就在气头上。 加上他原本有意遏制慕北手中的兵权,便当场下令,暂时收回慕北手中的虎符,以待查明他与素月国的真相之后,再予以归还。 话是这么说的,但谁都知道,慕将军的兵权再也不会回到他的手中。 慕北心中另有打算,遂二话不说地将虎符呈上,以表他对大汤国的忠心。 意料之中的事,无论是慕北,还是魏之遥,都早有心理准备。 踏出宫门,慕北一袭藏青色的银丝祥云官袍,在阳光下,带着一身的流光溢彩,不徐不疾地上了马车。 马车上,青竹已等候多时。 “启禀将军,已给侍卫苍鸣随意安了个罪名,关押在将军府上的地牢里。” “嗯。” 慕北此时不急于去拷问苍鸣,他同青竹吩咐道:“之前同你说的计划,今日就去准备,待虞笙笙新的身份文牒做好后,立即实行。” 青竹讶然道:“这么快?” 慕北眸色陡然变深,“不快不行。” 就怕魏帝这几日又想起虞笙笙,到时一道圣旨下来,虞笙笙入宫受宠便是分分钟的事。 与此同时,将军府上。 虞笙笙日盼夜盼,终于等来了武尚景。 她闻讯后便急匆匆地赶到了西院。 武尚景暂住的房门前,两抹红色的身影正相对而立,有说有笑。 “阿景,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不管,自己回南州了呢?” 身在异乡,见到自己的半个亲人,抑郁了几日的沈婉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她上前拍了拍武尚景的肩头,揶揄道:“不过幸好你晚了两日,没赶上一个臭气熏天的庆功宴。” 武尚景心不在焉地同沈婉闲聊着,视线却时不时地看向回廊的另一侧,那正朝他走来的虞笙笙。 “婉爷,这是在路上买的一些特产,你拿去跟小翠吃,哦对,还有这壶上好的梅花酿,也是给你带的。” 沈婉满心喜悦地接下,“还是阿景最贴心。” “我,我跟笙笙姑娘聊一会儿。” 武尚景这么一说,沈婉才意识到身后有人来。 她回头瞥见了虞笙笙,朝武尚景撇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识相地拎着手中的吃食,回自己房间去了。 总算打发走了沈婉,武尚景的那双桃花眼登时弯了起来,眼里映着满院的春色,光芒流转,春意盎然。 “笙笙姑娘.......” 虞笙笙环顾四周,将武尚景推进房内,关紧房门。 为了以防万一,她仍压低声音谨慎地问道:“我父亲呢?” “笙笙姑娘放心,已经在都城附近的小镇上,给虞伯父临时安置了一家住处,还留了足够的银两。” “离开塞北时,确认过没被人发现?” 武尚景极其笃定道:“用死囚替换出虞伯父后,我们二人并未马上就走,而是在附近观察了一两日,见确实无人注意,这才动身赶赴都城的,一路上也留意过了,周围并无任何可疑之人。” “那就好。” 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回落原位。 想到父亲就在都城外的不远之地,虞笙笙心中的喜悦便按捺不住,恨不得现在就离开都城,赶去看望父亲一眼。 虞笙笙笑意盈盈,内心的情绪都浮在脸上。 少女的笑仿若有种神力,可以让时间静止。 武尚景还是第一次见虞笙笙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清亮明润的一双笑眼,宛若湖水般潋滟,眼波一动,便如春风吹散了湖面,波光粼粼,璀璨明亮,一眼便酥到了人的心里。 武尚景看得有些恍惚,以至于虞笙笙刚刚问了什么,都未曾听进去。 虞笙笙轻轻推了下武尚景手臂,连唤了几声。 “武副将,我父亲身体可好?” 武尚景这才回过神来。 “虞伯父身体康健,并无不适之处,笙笙姑娘大可放心。” “谢谢你,武副将。” 说着,虞笙笙便要下跪拜谢,却被武尚景给拦了下来。 “笙笙姑娘这就见外了,我们是朋友,帮点忙应该的,快站好。” “那我今日请武副将吃酒。” “那敢情好。” 可两人刚踏出房门,就看到慕北从回廊的另一侧,朝着他二人负手踱步而来。 他面色阴沉,眼神幽暗。 “笙笙,过来。” 缥缈清浅却又压抑怒火的声色,听的虞笙笙不由地抖了个激灵。 完了,慕北又吃飞醋了。 第148章 洞房花烛 “武副将,我改日再谢你吧。” 慕北的眼神简直就是要把人给吃了,虞笙笙匆匆说了一句,就疾步朝慕北迎了过去。 目光越过虞笙笙肩头,慕北的眸子如同冻结的黑潭,冷冷地盯着武尚景。 真恨在练兵场那日,没一枪戳死他。 “慕北,你刚下朝回来吗?”虞笙笙随意问了一句,想要引开慕北的注意力。 可眼前的醋坛子却闻而不答,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单手勾起她的脸,当着武尚景的面儿,霸道而野蛮地亲吻着她。 湿滑的舌尖长驱直入,尽情释放他的怒火和满脑子的醋意。 搭在虞笙笙腰间的大手,也一缩再缩,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几乎要把虞笙笙按进胸腔里的势头。 慕北一边亲吻着虞笙笙,一边缓缓掀起眼皮,目光幽暗冷沉地看向武尚景,与他隔空相视。 他眼中翻涌的恢宏气势,如同在向全世界叫嚣宣告,虞笙笙是他慕北的。 阳光透过廊檐,在两人脚下落下一片明耀的光影,灿烂而绚丽,一如亲吻的两人,激情四射。 武尚景心口闷痛,回头转身,身影落寞地进了屋子。 慕北的亲吻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虞笙笙憋得要窒息。 她心口隐隐发烫,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唇舌向四肢蔓延,偶尔被他轻轻啃咬的刺痛感,都在把情欲一次次地推上高峰。 好像被吸走了魂魄和气力,虞笙笙感到身体摇晃战栗,松软无力。 她只能倚靠在慕北的怀里,用小拳头轻轻捶打着他,并发出一阵阵唔唔的求饶声。 碍眼的武尚景消失了,慕北也终于舍得放开了怀里的尤物。 迷离朦胧的眸眼下,那双被他含吮得饱满明艳的红唇,泛着淡淡的水光,让人忍不住一吻再吻,恨不得含在嘴里,永不松口。 适才的愤怒没由来地就灭了一大半,慕北的声线也跟着柔和了几分,只是听起来也有些微喘。 “你可知错?” “嗯。” 虞笙笙低眉顺眼,红肿的唇齿间溢出了一声。 “错在何处?” 虞笙笙抬起头了,情欲残留的眸眼有些迷茫,“错在和武副将说话?” “还有呢?” “错在要请他吃酒?” “还有呢?”,捏在虞笙笙腰间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些。 虞笙笙眨了眨眼,不太肯定道:“从武副将的房里出来?” “亏你还知道。” 慕北直接将人举高抱起。 “再让我发现一次,笙笙整晚都别想睡觉。” 虞笙笙双手撑在慕北的肩头,竟高出慕北大半个肩头来,她俯首笑如春花,微微羞赧地调侃起他来。 “之前曾听人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笙笙整晚不睡觉倒也无妨,就怕将军会吃不消。” 慕北啼笑皆非。 虞笙笙啊的一声尖叫,身体猛地腾空,慕北的姿势就由抱转为扛,将她挂在了肩头,并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从哪里学来的虎狼之词,今晚,本将军就让你看看,到底谁先求饶。” 被慕北扛着回到了东院,虞笙笙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数十个系着大红花的箱子,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门和雕窗上也都贴上了大红色的囍字。 “这是?” 慕北继续将人往屋子里抱,一踏进房门,满屋子的红色赫然撞入眼底。 虞笙笙只是去找了一趟武尚景,这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慕北的卧房就变了个模样。 红色的床榻,红色的纱幔,红色的囍烛,红色的桌帘,还有红色的酒瓶和杯盏。 另外,还有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和一件红色的男子喜服,静静地挂在木施上。 慕北将虞笙笙放下,将府上的所有地契和库房钥匙,一一放到了虞笙笙的手里。 他抱着她,贴在虞笙笙耳边道:“笙笙,外面是本将军给你下聘的十里红妆,整座将军府便是慕北哥哥给你备的嫁妆。今晚......我们就成婚。” 虞笙笙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诧异道:“这么快?” 慕北眯着眼,质问道:“怎么,是想嫁给武尚景不成?” 虞笙笙摇头调皮地笑道:“那倒不是,只是笙笙还没想好洞房之夜,该用素女九式中的哪一式跟你欲生欲死。” “哪一式都好,只要是和笙笙。” * 将军府上忙忙碌碌了一天。 到了吉时,简简单单的喜宴开启。 慕北便召来管家、青竹、小落和夏家姐弟二人,并未再叫不相干的人过来。 在夏蕊儿和小落的巧手下,一朵极美的牡丹花钿在虞笙笙的眉间怒放。 她穿着一袭红色嫁衣,头戴凤冠,眉眼如黛,红唇如火,姝丽美艳,宛若天上下凡的百花仙子。 当着几人的面,慕北与虞笙笙执笔写下了婚书。 就如同年少时期那般,慕北握着虞笙笙的手,力透纸背地在红纸上,写下婚书誓言,最后落款并排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虞笙笙。 慕北。 别样的成亲仪式,不拜高堂,只拜天地。 红烛帐暖,整间屋子都映得红彤彤的。 屋内香炉里青烟缭绕,熏得满屋子都弥漫着合欢花的香气。 虞笙笙坐在床榻上,蒙着红盖头,满心欢喜地等着慕北回房。 想起近在都城外的父亲,虞笙笙又难免感到少许的落寞和伤感。 这样的大喜日子,她一身红色嫁衣,可惜父亲却不在身边,无法亲眼见证,也不能见证。 红红的盖头下,虞笙笙脸上浮起淡淡的苦笑。 婚也结了,婚书也写了,她与慕北之间的憾事又少了一件。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嘴甜的小落神色慌乱地从屋外跑了进来。 隔着红盖头,虞笙笙紧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宫里面那个阉人他又来了。”,小落语气极尽夸张,竟比当事人的厌烦情绪都要浓郁。 她急得直跺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虞笙笙与慕北大婚之夜来呢? “那阴阳怪气的老太监,又来宣旨了。” 虞笙笙听得心头猛地一跳,掀起头上的红盖头,美目圆睁,定定地看向小落。 “圣上下了什么旨意?” 世界仿若静止了一般,小落开口前的每个时刻,时间都被无限放大,煎熬着人的内心。 虞笙笙在心中祈求。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让她入宫步虞箫箫的后尘。 那个地方,只要进去,除了死,就再也出不来了。 “圣上下达旨意,三个月后.....择良辰吉日,招慕将军入景宁公主府,当驸马!” 千算万算,虞笙笙万万没想到魏花影会半路杀出来,还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知魏花影对慕北有意,可却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快,慕北回来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说通了魏帝,招他为驸马。 没有了兵权的慕北,自然成了纸糊的老虎,任人摆布。 “慕将军此时人呢?” 小落摇头。 “慕将军接完圣旨后,便随李总管入宫了。临走前,将军让我转告夫人,让你勿要担心,早点休息。” 虞笙笙扶着额头,感觉有点懵。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 慕北若是成了魏花影的驸马,魏花影岂会让沈婉嫁给慕北,那魏之遥的算盘便会落空。 她与魏之遥的交易也会不作数。 纵使如此,以景宁公主魏花影的尊贵地位,是不会允许驸马收妾室。 她虞笙笙还是一样要从慕北的身边离开。 更何况,她虞笙笙也不想委曲求全,与她人共侍一夫。 有些人与物,若不专属于她,那她宁可不要。 第149章 她这枚黑子,用在何处 取下凤冠霞帔,虞笙笙换上平日里穿的襦裙,批了件浅藕色的斗篷 在管家等人关切的注视下,她一脸平静地从房内出来。 泰然自若的神情,仿若要给景宁公主当驸马的人,与她毫无瓜葛一般。 “管家,能否帮我备下马车,我要去趟五殿下的府上。” 闻讯赶来的沈婉和武尚景,也上前附声道:“我们跟你一同去。” 晦暗昏黄的马车里,空气沉闷,身体微微晃动的三人,此时心思各异。 沈婉是在为慕北与景宁公主的婚事烦扰。 若慕北娶的是虞笙笙,她沈婉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二人对彼此的深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输给虞笙笙,她沈婉心服口服。 也愿就此放手,成全慕北与虞笙笙,不再打扰他们。 可是偏偏半道杀出个景宁公主魏花影,这她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如果慕北注定要娶别人,那为何不能是她沈婉。 也不知为何嫁给慕北竟成了她的执念。 沈婉自己也分不清,她现在是太过倾慕慕北,还是因为爱而不得后的不甘,将军之女的血脉使然,使得她争强好胜,才想坚持这份执念。 “笙笙姑娘,你说五殿下会有办法吗?”,沈婉那英气的眉宇间夹着几缕忧愁。 思绪回笼,虞笙笙抬眸看向沈婉,摇了摇头。 “不清楚。但,婉爷放心......五殿下一定会想办法的。” 魏之遥那么想要沈家军的兵权,他怎会轻易放手。 只是如今会坏他事儿的人,不再是她虞笙笙,而是变成了他的异母皇妹魏花影,变成了他的父皇。 九五至尊,金口玉言 他魏之遥除非有通天的本事,否则如何能让魏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她今日来寻魏之遥,是要确认一件事。 半柱香后,魏之遥的王府。 “五殿下,眼下该如何是好?”,沈婉急问道。 魏之遥听了魏帝赐婚的事儿后,端坐在他的棋盘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棋局沉思着。 花枝灯数十盏烛火齐燃,将屋内映得通明。 反着烛光的黑白棋子,在暖光的光影下,也多了一层温润的光泽,可映在魏之遥的侧脸上,却不见半点暖色。 半晌,魏之遥捏起一枚白子,稳稳地在棋盘中的某处落下。 落子有声,也稳了所有人的心神。 魏之遥终于抬起头来,一如既往地谦和一笑,“婉爷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办法,早些回去休息吧。” “真的?”,沈婉不太确信。 “真的,慕北这个驸马,有本王在,他就做不成。” 魏之遥竟敢夸下这等海口,虞笙笙也难免好奇了起来,他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似是察觉到了虞笙笙探究的视线,魏之遥越过沈婉,目光看向她。 “你找本王有事?” 虞笙笙微微颔首。 一旁的沈婉瞧了瞧虞笙笙,又觑了眼魏之遥,不解道:“笙笙姑娘难道不是因为慕北大哥的婚事而来吗?” “她呀,是也不是。”,魏之遥的语气意味深长,“就请二位暂时避让一下,本王与虞笙笙有话要说。” 武尚景在从虞笙笙身旁经过时,不放心地低声问道:“自己可以吗?” “放心,你和婉爷在马车里等我就好。” 待沈婉与武尚景走远,魏之遥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皇子的冷傲威严之气霎时扑面而来。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帝王之家的凉薄。 “怎么?以为慕北要给花影当驸马了,你和本王的交易就可以作罢了?” 虞笙笙忽地绽开一抹讥诮的笑来。 魏之遥就是条狐狸,精得很。 “难道不是吗?现在五殿下的绊脚石,不是我虞笙笙,而是景宁公主。” 魏之遥继续低头研究起棋局来。 他捏起一枚黑子,又稳稳地落在了一处。 “这枚棋子,自有别的用处。” 话音一落,魏之遥那张温润儒雅的面上,勾起一抹违和的邪笑来,看了眼虞笙笙,又意有所指地觑了眼身前的棋盘。 虞笙笙立在那里,远远地瞧着那枚刚落下的棋子。 原来,她就是魏之遥手中的一个黑子,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吞掉的黑子。 “回去吧,日后等本王安排。” “能提前告诉我,我这枚黑子到底要用在何处?” 魏之遥抿了抿薄唇,云淡风轻地回道:“那就要看你虞笙笙的命数了,不同的命数,不同的用处。” 虞笙笙转身要走,步子却在门口停下。 她气不过,有些话还是想要说出来。 “五殿下,这风水轮流转,虞笙笙今日提醒殿下,别太过分了。否则,有那么一天,或许就轮到你哭着求我了。” 魏之遥哼笑了一声,“笑话!” 虞笙笙:“五殿下笑得太早了。” * 养心殿内。 慕北跪在地上,魏帝则阖着双眼,靠坐在案桌后的龙椅上,手里盘着紫檀木做的佛珠手串,老神在在的倦怠之中带着十分的凛冽威严之气。 “慕将军是说,你跟虞笙笙今夜已成婚了?” “正是,婚书已写了,家中的仆人奴婢可以作证。” 魏帝默了一瞬,声音低沉淳厚。 “我大汤国的臣民娶妻,讲究的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你二人可有啊?” 慕北无言以对。 魏帝又继续道:“大婚之日,行礼之时,新人除了一拜天地,还要二拜高堂,你与虞笙笙何来的高堂?” 盘佛珠的魏帝终于睁开了眼,目光凌厉慑人。 “你父亲是被虞日重所害,你却要娶仇人的女儿,慕将军,你是想要让慕爱卿的冤魂来给你坐高堂吗?” 杀人诛心,魏帝的话句句都似刀尖上,戳在慕北的心窝里。 “你与虞笙笙这婚,在大汤国不算数。勉强让朕说得好听些,那就是你们郎情妾意,私相授受,说得难听些,虞笙笙也就是一个通房贱婢。” 慕北跪在地上,没人能看得见那墨色的眸底在翻涌的情绪。 愤恨、愧疚、无奈、挣扎。 交织错杂的情绪下,慕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理智还是有的,此刻万万不能意气用事,惹得龙颜大怒,他自己掉脑袋无所谓,就怕会牵连到虞笙笙和魏之遥。 办法可以想,命暂时还不能丢。 求了这么久魏帝都不肯收回旨令,只能另辟其径。 慕北离开皇宫后,径直去了魏之遥的府上。 他十分笃定,在如何阻止他成为驸马的这件事上,魏之遥是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第150章 笙笙,别走 红彤彤的囍房内,虞笙笙独自一人。 她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魏之遥的话在她心头萦绕,经久不散。 他到点在打着什么算盘,要看她的命数来定她虞笙笙的用处? 若是她入宫成为魏帝的妃嫔,魏之遥会如何用她? 思来想去,无非是成为埋在魏帝身旁的眼线罢了。 可若她没入宫,魏之遥又将如何安置她? 一滴烛泪,一缕愁。 天边晨曦乍现,屋内的黑暗也随之一点点被驱退,昨日点的囍烛几欲燃尽,幽蓝色的火焰扑腾了几下,便都升起几缕青烟,彻底灭了。 慕北彻夜未归,虞笙笙也就这么睁眼沉思到了天亮。 推开贴着囍字的雕花阁窗,晨风带着花草的清香涌入,扑面而来,吹得人登时精神了许多。 想了一整夜,虞笙笙心中大抵有了答案,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她得逃! 带着父亲逃得远远的。 而此时,魏之遥的府上,一名侍卫跨上骏马,带着信笺,朝着远方策马绝尘而去。 “你说这个方法真的能管用?”,慕北目送着那名侍卫远去。 魏之遥耸了耸肩头,“管不管用的,你我二人现在不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慕北用力揉了揉眉间,疲惫感十足。 “放心。” 魏之遥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道:“皇太后的八十大寿就在下个月,而你入公主府当驸马是三个月后,时间来得及。” 慕北点了点头,坐上马车打算回府,却听魏之遥在车外提醒道:“别忘了派人把虞笙笙写的那个话本子送来。” 修长冷白的手指探出窗帷,慕北随意地摆了下手,示意知道了。 他头靠着车壁,盘着墨玉扳指,阖眼养神。 昨夜本是他与虞笙笙的洞房之夜,却没想到天降祸事。 魏帝的一道赐婚圣旨,搞得他焦急烂额,整宿都没能回府,也不知道虞笙笙那边是何种心境。 会不会怪他,气他,想要离开他? 思及至此,慕北归心似箭,便命车夫将马车赶得再快些。 待回到府上时,昨日的囍字悉数被摘掉,将军府变成了以往的模样。 慕北见到虞笙笙时,她仍如往常那般,笑颜如花,凹出两个狭长的酒窝,朝他款款走来。 “对不起,笙笙。” 虞笙笙搂着他的腰,贴在他的怀里仰头,像个乖巧又可爱的小兔子,清润的眸眼晶晶亮亮,照散了慕北自昨夜笼在心头上的雾霭。 “又不是慕北哥哥的错,要是错的话,也是错在慕北哥哥长得太招摇。” 慕北双手捧着她的脸,唇角微勾,俯首轻轻含住了她的唇珠,几番吮吸后,又辗转含住她的下唇,吮吸抿揉,如此反复。 “笙笙勿要担心,我已经跟五殿下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慕北倏地将虞笙笙抱起,“到床上再告诉你。” 整夜未眠的二人,相视而卧。 两只手在枕边十指紧扣,另两只手则分别松松地搭在对方的腰间,紧贴的身体连个拳头都容不进去。 目光纠缠,气息纠缠,恨不得一辈子,都这样纠缠下去。 他们在亲吻中沉睡,在梦中紧握着彼此的手,祈求着上天的垂怜,让他们二人可以白首相携,永不分离。 ...... ***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制造意外让虞笙笙从众人视线消失,让她以其他身份活在这个世上,留在他慕北身边的计划,终究是没能来得及。 前夜刚下了一道圣旨封慕北为驸马,是日傍晚,魏帝身边的李总管又带了一道圣旨,踏进了慕北将军府的大门。 除此,还带来一个人。 “虞笙笙,圣上念在他与箫妃的情意,特此撤去你的奴籍,回归丹阳虞氏家族的千金小姐身份。” 拂尘轻轻一抖,李总管将圣旨递到了虞笙笙的手中。 他捏着嗓子道:“起来吧,快去收拾东西,跟你的叔父虞侍郎走吧。” 礼部侍郎虞日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虞笙笙,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双眼含泪。 “笙笙受苦了,走,去叔父家。” 形势变得太快,虞笙笙有点懵,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恍惚之际,身后传来那个让人心里踏实的声音。 “问过本将军了吗?” 慕北手握长剑,剑尖在青石地面拖过,迸溅着点点火花,带着那一声的肃杀之气,朝着李总管和礼部侍郎虞日辰踱步而来。 “今日倒是要看看谁敢从本将军府上,把人带走?” “将军,万万不可啊。” 违抗圣旨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管家见状,在旁连声劝阻。 “将军,违背圣意,是要被砍头的,三思啊。” 慕北是景宁公主魏花影看中的人,未来的驸马,终归到底是要跟圣上成为一家人的。 李总管不敢施压,怕拿捏不当得罪了日后的贵人。 阴柔的眉眼朝身后递了个眼神,几名禁卫军当即拔刀上前,护在了李总管和虞日辰的身前。 剑拔弩张,只在一瞬之间。 紧张的情势之下,虞笙笙也回过了神。 她了解慕北的性子,一个踏着尸体、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走到如今还有什么会怕的? 虞笙笙紧步走到慕北身旁,抓住了他握剑的手,目光恳切地摇着头。 “慕北,万万不可。” 她回头同自家叔父商量道:“叔父,你和李总管先去府外等我,我同慕将军说几句话。” 有人给台阶下台,李总管当即带着人离开了将军府的宅院。 慕北目不转睛地瞧着虞笙笙,黑色的凤眸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势要将虞笙笙吸进去一般。 听到虞日辰说要带她走的那刹那,感觉世界都在崩塌。 胸口涌起酸意,心痛如刀绞。 慕北紧紧地握着虞笙笙纤细柔嫩的手腕,很怕一放手,她就会离他而去。 自从他将虞笙笙待到府上,就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 他慕北说过,要让虞笙笙留在他的身边,替父还债一辈子! 双眸湿红,虞笙笙在他的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慕北下唇忍不住地颤抖,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破碎感。 “笙笙,你不准走。” 虞笙笙抬起另一只手,替慕北理了理飘到唇角的发丝,她踮起脚尖,满眼不舍地迎着他的唇,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侧耳贴在慕北的胸口,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嗅着他身上的冷松香,还有倾听着他的心跳。 几滴湿热坠入她的发丝间,彻底乱了人的心。 虞笙笙强忍着泪意,柔声劝起了慕北。 “慕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惹怒了圣上,是会被砍头的,慕北哥哥若是死了,剩笙笙一个人怎么办?” “慕北哥哥莫不是想让我当寡妇?” 虞笙笙于他慕北来说,就是有这种魔力。 怀中人软绵绵的几句话,瞬间就让心头的狂怒愤恨灭了一大半。 长剑坠地,铿锵作响。 慕北紧紧搂紧怀中人,恨不得将她按到自己的身体里,谁都不会将他二人分开。 他声音低沉暗哑地恳求着:“笙笙,别走,留下来。” 第151章 想你想得睡不着 “留在这里不走,难道等魏花影来赶我走,或者让她的暗卫用鞭子抽死我?” 虞笙笙的话,瞬间将慕北从悲伤混乱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正如虞笙笙所言,他与景宁公主的婚事一日不解决,他便没有资格将虞笙笙留在他慕北的身边。 虽明知魏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从大局考虑,从虞笙笙的处境考虑,他慕北都要暂时忍让这一步。 颠覆皇权,以死相搏,那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寻回了理性,慕北的眸光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冷凌厉。 “笙笙,等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将你抱进将军府内。” 虞笙笙窝在慕北的怀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一天,还会来吗? 她真的能穿着红色嫁衣,披着红盖头,坐着红花轿,光明正大地嫁给慕北吗? 许是天理不容,也或许是慕伯父慕伯母在天之灵,才安排这一劫又一劫吧。 “我想带一件你的衣服走。”,虞笙笙道。 “可以。” “你的熏香,也给我点,想你的时候,可以拿出来闻闻。” 慕北吻落在虞笙笙头顶,“好,拿多少都可以。” 收拾好行李,虞笙笙便坐上了虞日辰府上的马车。 慕北不放心她一个人,又把小落和夏蕊儿都塞进了马车里。 锐利如锋的目光落在礼部侍郎虞日辰的脸上,慕北冷冷地威吓道:“这两名奴婢是专门服侍虞笙笙的,月例本将军出。倘若你府上的人,对她们主仆三人有一丝半点的不敬,就别怪本将军的剑......太冰太锋利!” 最后的那一抹冷邪的笑,吓得虞日辰两股战战,当即俯身作揖,恭敬地应了一声。 “慕将军放心,笙笙乃我兄长之女,身为叔父自当悉心照顾。” 虞笙笙走了。 坐在另一个虞府的马车,在落日余晖中,离开了将军府。 慕北站在将军府门前不舍地遥望,金灿灿的夕阳光下,在他周身都被镀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晕,然而,那张被光线柔和了的面容上,却看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暖意。 一颗心宛如坠入了万丈深渊,而深渊却结成了冰。 看着虞笙笙离他而去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他想起了那日,在地下密室里发现她流着血,不知是生是死的时候,就是此时的心情。 曾经,他口口声声说,要让虞笙笙留在他身旁,生不如死。 结果却成了他慕北,离开了虞笙笙,会生不如死。 多么地讽刺啊! 多么地可笑啊! 一同出来送虞笙笙的沈婉,看到慕北一蹶不振的失落模样,不忍心地上前安慰了一句。 “慕北大哥,莫要难过。如今笙笙姑娘摆脱了奴籍,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沈婉之前从魏之遥那里了解到,虞笙笙因父亲的罪名,原本是被送去当官妓的。 是慕北利用私权,大笔一挥勾掉了虞笙笙的妓籍,改成了奴籍,并将她留在了将军府上。 如今,虞笙笙又从奴籍变回了世家大族的贵籍,于她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慕北默而不语,转身朝卧房而去。 房间里,到处都留有虞笙笙的痕迹。 她用过的茶盏,她睡觉时盖的被子,她白天翻看过的话本子,还有她做到一半的女红。 躺在床上,枕头被褥上都还留有她身上的少女香,还有几根她落在床上的青丝。 慕北将那几根青丝捡起,在指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曾几何时,虞笙笙还曾跪在床榻前,脱着衣服讨好他,求他带她入宫见虞箫箫。 还有那么多被梦魇困住的夜晚,虞笙笙都会在这张床上,抱着他,在他耳边哼着小曲,哄他入睡。 一个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只有半丈宽的床榻上,却满满的都是他与虞笙笙的回忆。 慕北蜷缩着身体,如同婴儿在母亲的肚子里那般,回忆着虞笙笙抱着他时的感觉。 他在心里暗中发誓,定要将笙笙娶回来。 * 叔父的家,虞笙笙虽来过几次,但都是跟父母一同来的。 每次来访,也只是吃顿团圆饭,便匆匆而去。 是以,这里对她来说,仍是陌生的。 夜里用过晚食后,小落和夏蕊儿侍奉她沐浴更衣后,便在她的吩咐下,去耳室休息睡觉了。 虞笙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子里想的、念的,都是慕北。 她翻出慕北的那件外袍,抱在怀里,鼻子埋在衣料之间,轻轻嗅着。 淡淡的冷松香,好像她就躺在慕北的怀里,让人感到安心。 就这么躺到了子夜,似有石子打在窗棂上。 哒、哒、哒......间隔时间不均匀,分明是有人故意的。 虞笙笙腾地坐起身来,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慕北来了。 说是默契也罢,说是心有灵犀也好。 总之,在虞笙笙打开门窗的那刹那,她就是看到了慕北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春雨润物,原本无声。 虞笙笙在床上躺了一夜,竟不知道外面何时下起了小雨。 慕北一袭夜行衣,翻身一跃,便从窗外跳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湿气,那淡淡冷松香之间裹挟着雨中泥土的清新,一起朝她扑面而来,给了她大大的拥抱。 虞笙笙心跳悸动,差点就哭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想笙笙,想得睡不着。” 慕北的声音有些沙哑,埋在虞笙笙颈间的睫羽微微颤动,将那几滴泪意,悉数蹭到了她的肌肤上。 一个在战场上被称为玉面罗刹的将军,此时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般,可怜兮兮。 虞笙笙轻抚着慕北的头,喃喃地回道:“我也是。” 怎么办啊? 她也好想他,想得睡不着。 才分开一个下午,却感觉像过了一个甲子。 以后若是同父亲逃离都城,她想慕北的话,该怎么办?岂不是会难过得要死。 “慕北哥哥,今天可有好好吃饭?” “没有,笙笙不在,没胃口,你呢?” “我也没胃口,就喝了几口汤。” “饿吗?” “刚才不饿,但是现在见到你,就饿了。” 慕北抬起头来,捧着虞笙笙的脸,狠狠用力地亲了一下,“那我们出去吃东西?” “这么晚了,店铺都打烊了,哪有酒家还开。” 唇角微扬,凤眸似月,漆黑的瞳中是星河朗朗,而那边星河里只容得下那一个人。 “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152章 慕北的艳闻满天飞 濛濛春雨,打湿了都城,悄无声息地冲洗着冬季积攒下来的浮尘。 暖黄的灯笼在夜雨中高悬,光线朦朦胧胧,一路延伸,映照着静谧岑寂的街坊小巷。 路上不见行人,偶有夜里执勤的护城军三三两两地经过。 虞笙笙裹着慕北的外袍,与慕北束着同样的马尾发髻,打扮成了一名长相俊美清秀的男子。 她学着魏之遥的模样,也拿了一把折扇当掩饰,跟在慕北身后一同进了万花楼。 整个都城都沉睡了,却唯独这万花楼所在的街巷,呈现着另一番的热闹景象。 这里灯火通明,到处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淫靡场面。 虞笙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万花楼这种地方,陌生又新奇,看得她应接不暇。 好在万花楼内为了营造男欢女爱的氛围,楼内的纱灯用的都是暗色的纱,昏暗的光线下,虞笙笙又低垂着头,遮遮掩掩的,也并未被人看出是女子。 “呦,这是哪来的小哥儿,长得可真俊啊。” “小哥哥,是第一次来吧。” 一走一过总有花楼女子朝虞笙笙扔袖帕。 “呦,慕公子,您这一百年不来一次,今日是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怎么没跟那位贵人一起来呢?” 慕北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并未回应。 万花楼的老鸨越过慕北的肩头,朝虞笙笙偷偷瞥了一眼。 虞笙笙怕被认出是女子,就怯生生地躲到了慕北身后。 进了雅阁,慕北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都行。” “都行?” 慕北皱了皱眉头,一句都行却是最难办的。 他直接回身同老鸨交代道:“万花楼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老鸨怔怔然地瞧了慕北一瞬。 万花楼是什么地方,男人来寻欢作乐的地方,怎么感觉面前这位爷把这里当成了酒楼。 “那慕公子和这位小哥想点什么样的姑娘呢?” 慕北毫不知羞地,直接将虞笙笙抱起,在席榻上坐下,抚着她的面颊,缓缓掀起眼皮看向老鸨。 清冷疏离的眸光溢出一抹邪笑来,他声色低沉婉转,带着几许轻佻和风流之意。 “你觉得我和这位公子,需要点姑娘吗?” 老鸨一副顿悟的神情,似乎也想通了为何慕北从不来此处,就算来也对楼里的姑娘们不感兴趣了,敢情是喜欢貌美如花的男子呀。 “这就去给公子安排。” 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雅阁外是灯红酒绿、众生百态、骄奢淫逸。 雅阁内是任何人都无法融入的专情世界,两双美眸中有的只是彼此。 缠缠绵绵,缱绻旖旎。 临近破晓时分,慕北依依不舍地将虞笙笙送回了虞侍郎的府上。 也是自这日起,整座都城开始有件艳闻在四处疯传。 无论是茶馆,还是街巷的酒楼,还是茶肆里,到处都在流传着慕北将军有龙阳之癖的传闻。 “可慕将军不是刚刚被圣上下旨,要赐他当驸马吗?” “这不更便宜了慕将军,据说公主府上可有不少绝色面首呢。” “一天睡一个,这慕将军的枕边人一个月可都带不重样。” 众人哄然而笑。 “那慕将军可得养养肾了。” *** 春雨绵绵不断,枝桠抽出新绿,盛放的玉兰花娇艳欲滴。 雨雾笼罩在都城上空,将巍峨宏伟的一座城晕染成了一幅极美的水墨画。 魏之遥坐在窗阁前,品着茶,独自下着棋。 “消息都传出去了?”魏之遥同前来的属下问道。 “回五殿下,按您和慕将军的吩咐,已经安排人将消息传出去了,包括那些话本子也给各个茶肆的说书先生们各发了一本,宫内的几名侍女和太监也都告知,相信不需几日,便会传到圣上和皇后的耳朵里。” “这几日,太子那边可有何动静?” “太子这几日曾给沈婉和武武将发过邀帖,看似是有意要与二人亲近。” 魏之遥执棋神色凝重地沉思了片刻。 “查下太子近些时日都是什么行程?” “属下遵命。” “另外,派人去把虞笙笙叫来。” “是。” “五殿下,慕将军与沈婉同床共枕的事儿,不往圣人和皇后那里传吗?” 魏之遥摩挲着指中的黑子,摇头道:“暂时还急不得,先把慕北那边的问题解决再说。” “是。” …… 与此同时,东宫也同样在审时度势,暗中做着算计。 “太子殿下,我从慕家军那里买到了一个消息,但不知是真是假。” “说。” 魏修己执笔作画,答得漫不经心。 “据说,在晋州时,慕北酒后失行,曾与沈大将军的女儿沈婉睡到了一张床上。” 太子魏修己登时来了兴趣。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 “那娶沈婉为太子妃这事儿......” 幕僚虽未把话说完,但魏修己却已听出了话中隐藏的意思。 他欣赏着自己笔下的美人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一滴处子血而已,本王只要想要,这东宫之内,不知道有多奴婢要将处子身送到本太子的床上。比起女子的贞洁,本王更看重的是沈婉背后的家世和兵权。” “殿下说得极是。” “只是欲速则不达,娶沈婉为侧妃之事,暂时还急不得。我父皇虽年已过半,可身体尚还健壮,甚是忌讳皇子手握兵权。这沈婉啊,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谁都想吃,可又谁都吃不得,只能等晾凉些再上手。” 魏修己换了一支极细的丹青笔,蘸了一笔朱砂,最后点涂在了美人图上。 瞬间那美人栩栩如生,跃然于纸面。 魏修己自顾自地欣赏了一番,咂舌叹道:“这美人瞧来看去,睡来睡去,还是虞笙笙最称本王的眼。” “启禀太子殿下,庆功宴那日,圣上曾单独在太和殿召见了虞笙笙。而昨日,圣上又下了一道旨意,恢复了虞笙笙的世家贵籍,现已被礼部的虞侍郎接回了府。” 魏修己嗤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丹青笔扔在了案几上。 “父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龙位上坐了那么多年也不肯禅位于我,如今,竟然连原本该嫁入东宫的虞笙笙,都要夺了去,真是太过贪心。” 他负手走到屋外,面色一如廊檐外灰蒙阴沉的天,夹带着几分愠色。 “这王位抢不了,一个女人本太子还抢不得了?去把此事禀告给母后。” “是。” 第153章 都是牺牲羊 从虞府回来后,慕北前脚刚踏进将军府的大门,青竹就疾步迎了上来。 “将军,苍鸣终于招供了。” 脚步即刻顿住,慕北眸色幽深地凝视着青竹,紧问道:“怎么说?” “他承认了自己就是青风,慕府当年出事后,他曾在魏修己的王府上躲了几日,后来便受令去了东蛮国做了易容术。” “当年虞尚书扣下的奏折和污蔑慕尚书的罪证,就是青风亲自放到慕尚书密室里的。” 青竹一连串地将所有拷问出来的话,都告知了慕北。 “另外,青风还说,当年的事,虞尚书也并不知情,全是太子和皇后两人在幕后操控,暗地收买下了虞慕府上的人。” 眸光陡颤,慕北凤眸微微眯起,紧张得一把抓住青竹的肩头。 “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是太子和皇后两人在幕后操控,虞尚书当年也并不知情。” 慕北微微侧头,紧拧的眉间透着几分讶然,“这是何意?” “青风说,当年太子刻意将所有弹劾慕尚书的奏折和证据,让朝中的幕僚大臣送到了虞尚书的手中,想借他的口,给慕尚书扣上贪污军粮兵器、意欲联合五殿下密谋夺位的罪名。” “然而虞尚书发现事有蹊跷,迟迟未向圣上提及此事,并暗中派人调查,偏偏指派的人也是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当年圣上重病一场,身体迟迟不见好转,储君之争迫在眉睫,遂太子和皇后便命虞尚书府上的侍卫吴极,将虞尚书手上的奏折和伪证送到了青风的手里。” “所以,当年虞尚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轻信了吴极的口供,误以为是慕尚书暗中买通他,偷走的奏折和那些证据。” “而去年将军同五殿下回朝,太子和皇后知道你二人暗中在彻查此事,便又揪出了隐姓埋名的吴极,让他出面反咬虞尚书一口,指认是虞尚书嫉妒慕尚书,暗中指示吴极栽赃陷害,便有了后来的事。” 几年来的认知在瞬间分崩离析,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席卷着慕北的内心。 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他仍抱着虞笙笙,躺在万花楼里在做着一场虚无的梦。 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竟也是权力斗争的牺牲羊? 而他差点就因仇恨,杀了那个人。 又因仇恨,曾经对虞笙笙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 还因此害得虞笙笙的母亲被苍鸣一剑刺死。 想起在都城门外送走虞日重时,他欲言又止、似有万千苦衷的样子,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如同无数只蛊虫在啃咬着他的心,慕北捂住胸口,原本冷白的面色此时苍白无比。 大悲大喜之间,最易急火攻心。 青竹紧忙上前扶住,紧张道:“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慕北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视,可气息却略有些紊乱。 “苍鸣有没有说,虞尚书为何甘愿认罪?” 青竹一脸担忧地瞧着慕北,继续将自己所知同他道来。 “问了,但是苍鸣说自己也不知为何,不过,他倒是提了句吴邪的妹妹吴莺,说虞府那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她哥哥与太子之间的交易,她一清二楚,可以找她细细拷问,或者作为证人。” 慕北声音凌厉道:“他可知吴莺在何处?” “苍鸣也不清楚吴莺在何处。但他说,太子这么多年也在寻找吴莺,欲要杀人灭口,可始终未能找到。” “兴许是虞夫人知道那吴莺的下落,又或者是因为虞夫人进宫见箫妃时,曾经撞破太子与皇上宠妃苟合,所以,前年将军带兵去抄虞府那晚,苍鸣便收到太子的指示,命他趁乱杀了虞夫人。” 慕北在一处回廊的勾栏坐下,他弓着身子,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指则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一直以来都知道太子和皇后是幕后指使,以为虞日重为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为了荣华富贵和滔天的权利,才与他们苟同。 却未曾想真相竟比他慕北预想的还要复杂。 当年父亲的冤案,如今拨云见月,谜团如雾般一缕缕散去,可他的脑子里、心里面却是乱成了一团麻。 他狠力地搓着脸,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虞笙笙,又该如何面对被他亲手烙下囚字的虞日重。 事到如今,又该如何去弥补。 只要一想到虞笙笙,慕北就心如刀绞,疼得撕心裂肺。 胸口的酸意上涌,凤眸湿红。 青竹见状,紧忙宽慰道:“将军,这是好事啊,你和笙笙姑娘之间没了家仇,将军娶她入门再不会有他人诟病。” 青竹的话提醒了慕北。 不管日后如何,眼下最要紧的是替虞日重洗清冤屈,还他清白和一个公道。 虞日重为何要自缄其口,替太子独揽罪名? 而那个可以到朝廷上指认,提供口供的吴莺,此时又在何处,虞日重不可能不知晓? 定要先去问个清楚才行。 “青竹,替我准备下,本将军要亲自去一趟塞北流放之地,我去兵部告个假,今日便出发。” “是。” “本将军不在时,你暗中保护好虞笙笙。” “将军放心,青竹定当竭力而为。” “另外,苍鸣招供的话,先别告诉五殿下。” “青竹明白。” ...... 慕北匆匆去兵部告了十几日的假,随后便径直来到了虞侍郎的府上。 “慕北?” 虞笙笙看到慕北时又惊又喜。 明明凌晨时分刚刚分开,怎的还没到两个时辰,就来找她。 因不是自家的府上,不便让慕北进入深闺庭院,是以两人只能在前院的花厅相见。 慕北向来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碍于虞笙笙暂时寄人篱下,怕她被人指点议论,即使有种将她抱入怀里的冲动,也只能咬牙忍着。 明明想要靠得近一些,却只能与她保持得体的距离。 慕北目光如有实质,在虞笙笙的面颊上一寸寸地滑过,炙烈的视线仿佛他的指腹一般,扫过她粉嫩净透的肌肤。 “笙笙,我要离开几日。” 第154章 虞笙笙的命数 虞笙笙秀眉紧蹙,有些担忧,也有些不舍。 “去哪里?”, 慕北避而不谈。 他垂下眸眼,掩饰内心的愧疚和苦涩。 该如何说呢? 告诉她,他冤枉了她父亲,她受的委屈都是莫须有的,她的母亲和姐姐也是间接的因为他遭遇不幸? 开不了口。 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实情。 默了须臾,慕北鼓起勇气再次看向她,柔声道:“给你买的宅院,还记得在何处吗?” 虞笙笙点头。 “若是在这里住得不舒服,有人欺负你,就找个借口,搬到那边住。” 虞笙笙仍是点头。 朝夕相处的默契,虞笙笙一眼便瞧出慕北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慕北抬手抚着她的脸,指腹细细地摩挲着,“等我回来再跟你慢慢细说,乖乖等我。” “好吧。” “我不在这几日,青竹会暗中保护你。” “嗯。”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慕北便转身朝外大步而去,虞笙笙立在花厅门口,眼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知是何种预感,总觉得下次再见之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身随心动,虞笙笙提着裙裾,朝着慕北狂奔追去,最后赶在他上马车之前,冲到他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慕北......” 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虞笙笙的脸紧贴着慕北结实的后背,转而只是说了句:“平安回来。” …… 慕北前脚刚走,魏之遥后脚就派来了马车到虞府接虞笙笙。 魏之遥的府上。 省去那些虚伪的客套和寒暄,虞笙笙便开门见山,“五殿下今日叫我来,是为何事?” 魏之遥掂着扇子,目光沉冷地看着她,语气亦是淡漠平静。 “如今你已恢复贵籍,若是我父皇下旨收你入后宫,你可以愿意?” 虞笙笙虽然身姿纤弱,可却是有傲骨的,即使在天子眼前,她坦坦荡荡,也不曾露怯。 更何况是魏之遥。 若让她步姐姐虞箫箫的后尘...... 之前她敢火烧冷宫,那她就敢一把火烧了魏帝的寝殿。 都已年过半百,还想吃嫩草,也不怕咯到牙! 虞笙笙端着不露喜怒的神色,淡淡然地反问了一句:“五殿下以为呢?” 两人对视了半晌,空气中有股暗流涌动。 魏之遥垂下眉眼,讪笑了一声。 “本王知道,以你虞笙笙的脾性,自是不肯的。” 默了一瞬,薄唇轻轻张合,魏之遥眸光幽深莫测地提道:“之前,本王曾说过,你虞笙笙这枚棋子怎么用,全取决于你的命数。” “命数?” 要看她的命数? 虞笙笙的美眸半垂,小脑袋瓜儿开始飞速地转了起来。 慕北被圣上封为驸马,只待几个月后大婚。 而她虞笙笙,被圣上改回了世家贵籍,叔父一家也从之前的不闻不问、避之不及,到现在对她百般殷勤,想当然圣上召她入宫是迟早的事。 魏之遥之前本是要静等她入宫,安插在圣上身边,任他所用。 今日却派马车接她来此处,想必是计划有变。 是什么变化,让他改变了主意呢? 屋内极其安静,静得让人感到窒闷。 虞笙笙将近两日来的事情和朝中局势,在心中大致梳理一番,却仍未理出个头绪来。 “是我的命数有变,圣上不会召我入宫了?” 魏之遥闻声,觑了一眼虞笙笙,幽深难测的眸底荡开了几许笑意。 “我父皇向来喜欢美人,你虞笙笙这样的国色天香,他怎会轻易放弃。” 男人心,海底针。 这帝王之家的男子,心都是海底深渊。 虞笙笙终究是没了耐性。 “五殿下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这么兜圈子。” 吊足了胃口,魏之遥幽幽开口道:“本王可以帮你,不让你入宫步虞箫箫的后尘,但你要替本王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嫁东宫。” “......” 虞笙笙美目圆睁,心中各种情绪争相叠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入宫做嫔妃和嫁给东宫太子,有什么区别? 无非一个是年过半百的帝王,一个是正值盛年的太子。 须臾,魏之遥又不徐不疾地言道:“嫁入东宫,洞房之夜,替我杀了魏修己,本王会助你逃离都城。”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杀了太子可是死罪。” 魏之遥的面色陡然变得阴沉,眼神中透着慑人的气势。 他冷声道:“凭慕北!你若是死了,慕北也活不成,本王是不会看着慕北为你送死。在他对你彻底心灰意冷、忘情绝义之前,你虞笙笙不能死。” 魏之遥长吐了一口浊气,似乎也将胸中积闷已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若是慕北未遇到虞笙笙,让慕北迎娶沈婉,只是顺水推舟的事,他何必像现在这般费尽心思? “虞笙笙,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手指微微张开,手中的折扇便落在了茶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魏之遥缓缓掀起眼帘,眉眼微挑,目光无比地凉薄且冷绝。 他声音如同淬着冰,每个字落在虞笙笙的耳朵里,都像冰渣子砸进去一样,带着刺骨的寒冷,让人骨头缝都冒着寒气。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虞日重就在都城外的某个镇上。” 虞笙笙瞳仁微颤,不可置信地瞧着他,只觉遍体生寒,震惊且又无措。 原来,魏之遥早就发现了。 她阖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 带着父亲逃跑的希望就这么落空了。 虞笙笙几欲将牙根咬烂,硬是将心中的百般情绪咽了回去。 “怎么个嫁法,也不是我虞笙笙想嫁东宫,就能嫁的。” “本王自有安排,你只需乖乖配合,做好一个好看的金丝雀就好。”,魏之遥声音平和,却威压十足。 “启禀五殿下。” 一名侍卫突然进来行礼禀告,“慕将军的手下青竹一直在暗中保护虞姑娘,已经跟进了王府,藏匿在一棵树上,不知该如何处置?” 魏之遥随意地朝窗外的那棵梧桐瞧了一眼。 虞笙笙也循着魏之遥的视线望去。 梧桐已经抽芽生叶,生机盎然的枝桠间隐隐能看到一道深色身影。 她嗤笑了一声。 心想,青竹还真不会找地方藏,这么容易就被发现还当什么暗卫,还不如回家跟小翠生孩子去。 第155章 将军重要还是媳妇儿重要 魏之遥转眼看向她,眼神带着警告,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清寒。 “虞笙笙,再次警告你,本王与你的交易,万万不能让慕北和青竹知道,否则计划败露,你父亲照样是一个死。回头青竹问起,该怎么说你自己好好掂量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虞笙笙还能说什么,只能恭顺地点头呐呐应下。 魏之遥又同手下示意,“派个与王府不相干的人盯着青竹,找个时机敲晕,暂时送到城外好生关养,直到事成。” “是。” 安排人送走虞笙笙后,又有一名侍卫进来禀报。 “五殿下,沈婉姑娘在府门求见,说是您今日许诺过要带她去西市逛逛。” “嗯,本王知道了。” 魏之遥淡淡回了一句,低沉的声音里不带任何的情绪。 只听那侍卫又说道:“另外,慕将军今日去朝中告了半个多月的假,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都城,不知去了何处。” 魏之遥沉思了须臾,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何事这般急,竟不跟本王打声招呼。等将青竹关起后,找人试着探探口风。” “是。” 魏之遥掂着折扇,长眉紧蹙,看着窗外那棵早已不见半个人影的梧桐,面色浮起一丝庆幸。 “也好,慕北不在的这段时间,虞笙笙与太子的事倒是方便了许多。” 说完,他便带着皇室的优雅,闲庭信步地朝府门外走去。 王府门前。 沈婉见魏之遥从府内出来,便迎了上来。 “五殿下,你可知慕大哥去了何处,为何走的这么急?” 魏之遥摇了摇头,“本王亦是不知,想是什么军中要事吧。” 沈婉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情绪不高道:“圣上给他和公主赐婚,他也不急着想办法,竟还跑出城去办事。” 魏之遥抬手拍了拍沈婉的肩头,“都说了,你和慕北的婚事,放心交给本王便是,婉爷只需耐心等待,到时做个英姿飒爽、姝色无双的将军夫人便是。” 不同于之前,如今的沈婉倒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摇头叹道:“我父亲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见过慕大哥与虞姑娘那么恩爱,即使我同他成了夫妻,每每想起,也将是意难平。” 许是因自己的情意始终得不到回应,近些日子,那个要嫁给慕北的执念开始在一点点动摇,一点点的瓦解。 “莫要说这些丧气话,人非草木,慕北又是重情重义之人,虽平日里性子冷了些,待日后成了婚,在一起久了,定会对婉爷用心的。” 魏之遥语气温和,身为皇子的威压之气全然不见,倒像是个善解人意的兄长。 他伸手,温文尔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婉爷请上车,本王陪你去西市逛逛,看看西域的特色店铺。” 魏之遥的几句劝解,虽治标治不本,但胜在沈婉性格爽快,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想既然出来玩,那就要玩得开心、痛快。 遂收起低落的情绪,一脸明媚地点头应下。 打发走将军府的马车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王府的车。 魏之遥先稳稳入内坐下,沈婉随后。 上车时,性子较急的她便同车夫催促了一句“快出发吧”,那车夫便特实在地抽了马屁股一鞭子。 沈婉这方刚踏入车内,还未等站稳坐下,两匹马就拖着马车蹭地一下,驶离了王府门前。 身体失去平衡,沈婉来不及抓住车壁,人就朝魏之遥的身上栽了过去。 不偏不倚,偏偏就跌进了魏之遥的怀里。 魏之遥伸出手欲要接住沈婉,偏可谁成想双手接住的却是那两团宣软。 而沈婉的红唇则磕在了他的唇角上,磕得两人同时闷声喊痛。 长年浸淫于风花雪月之地,魏之遥已不再是纯情的少年郎,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触碰,倒是十分地游刃有余,淡定从容的面色中看不到一丝半点的羞红。 他将沈婉扶起,优雅地颔首笑了笑,“婉爷当心!” 沈婉的双颊则瞬间蒸腾出两抹极重的绯红色。 她紧忙正身归位,坐在与魏之遥距离最远的地方。 胸前和唇上的触感犹存,搞得心中小鹿乱撞,砰砰地跳得极响,有那么一瞬沈婉都怕心跳声被魏之遥听了去。 她抿着唇,别头撩起窗帷看向车外,面色羞赧不敢再看魏之遥的脸。 明明是阳春三月,可是天却热得她浑身直冒汗,抬手扇了几下,也丝毫不起半点作用。 *** 离开魏之遥的王府,虞笙笙便命马车赶往慕北的将军府。 路上,马车的车辕猛地一沉,随之一双黑色革靴便踏进了车内。 是青竹。 虞笙笙也早就料到他会现身。 “虞姑娘,青竹打扰了,请问五殿下突然找你是为何事?” 青竹是给慕北做事的,当然是忠于慕北。 他任务是要保护虞笙笙,对于一切可疑的事情或行径,有必要了解,好及时汇报给慕北,免得耽误了要事。 虞笙笙藏起慌乱担忧的神色,清婉的面容勾起浅浅的笑来,晶晶亮的眸眼更是平静如水,端的是与世无争的模样。 那有条不紊的语调,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具有极强的可信度。 “五殿下担心慕将军那日炸辛者库的事会被魏帝查出来,今日传我去府上,是想询问我那日在太和殿上,魏帝和禁军侍卫都说过什么,可有怀疑到慕北的苗头。” 虞笙笙的话说得合情合理,青竹便也信了。 “原来如此,五殿下做事倒是向来谨慎。” 青竹转身正欲离开,虞笙笙紧忙叫住了他,“青竹,你和小翠的婚礼是何时?” “回虞姑娘,这个月末。” “那你们应该有很多需要采办的东西。” 青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容透着几分憨气。 “的确是,这些日子都是婉爷在帮小翠忙活,今日婉爷约了五殿下游玩,便是小翠自己去置办了。” 虞笙笙甚是贴心道:“今日不用跟着我了,我要请武副将吃酒,过后便会回叔父的虞府,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去陪小翠吧。” “这怎么行。”,青竹紧忙摇头道:“将军吩咐过我,要好好保护你。” 虞笙笙得出趟都城去确认父亲的安危,所以必须要支开青竹。 “将军重要还是媳妇儿重要?” 第156章 东宫,她嫁定了 虞笙笙拄着腮,内心急得七上八下,脸上却装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揶揄起青竹来。 “慕将军可是不会陪你过一辈子。” 青竹仍有些犹豫不决。 “去吧,再不去我就把你去万花楼的事……” 不等虞笙笙把话说完,青竹当即表了态:“多谢虞姑娘好意,青竹选媳妇儿。” 两人相视而笑。 青竹临离开马车前,撩起车帷的手回落,他神色凝重地看向虞笙笙,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虞笙笙目光探究地问道:“可是关于慕将军?” “嗯。” 有史以来,青竹第一次想要违背慕北的命令,同虞笙笙道出实情。 慕北与虞笙笙两人有多不易,他再清楚不过。 如今慕北虽被赐婚给景宁公主当驸马,但青竹还是希望他与虞笙笙二人能突破阻碍最终成为眷属,也希望虞笙笙能早日知道实情,让他二人少一些阻碍。 “虞姑娘,慕将军他今日急匆匆离城,实则是去塞北见你的父亲虞日重!” 心头猛地一跳,虞笙笙瞳孔骤缩,说话的声调都不由地高了一度。 “什么,他去塞北寻我父亲?” 可她父亲就在都城外啊。 慕北又为何突然要去寻她父亲呢,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可是我父亲出了何事?”,虞笙笙沉住了气,小心翼翼地同青竹试探道。 青竹摇了摇头,掀起车帷朝车外打量了几眼,见周围并无异常之人,这才放心地将虞慕两家蒙受冤屈的事,大致同虞笙笙讲了一遍。 “虞姑娘,那个吴莺可是唯一可为你父亲作证的人,将军此次便是……” 马车摇摇晃晃,将虞笙笙那本就烦乱的心摇得七零八碎。 虞笙笙思绪恍惚了半瞬,眼底湿红,声音发哑地打断了青竹的话。 “你刚刚说,是太子和皇后陷害虞慕两家,又是太子指使苍鸣趁乱杀了我母亲?” “不错。我记得当日慕将军带兵去虞府前,耳提命面地同大家叮嘱过,要留虞家三口的命,但苍鸣却偏偏违背了将军的命令,趁乱刺死了虞夫人,苍鸣已经招供是太子指使。” 手中的衣衫被虞笙笙抓得不能再皱了,她额角气得突突直跳,被泪水浸满的眸底似浮云蔽日,滔天的情绪如漩涡般翻涌着。 魏修己...... 一个曾经要娶她为太子妃的人,竟然会对她的家人下如此毒手。 虞笙笙长长地沉了一口气。 睫羽微颤,两行带着恨意的泪水滑落,连带着她彷徨不定的心也终于尘埃落定。 东宫…… 她虞笙笙嫁定了! 太子魏修己…… 她虞笙笙也杀定了! 如果说之前是为了父亲,屈服于魏之遥的威胁,而现在,她虞笙笙却是要与魏之遥站在一个战线上。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报仇雪恨。 见虞笙笙潸然落泪,青竹一时有些慌乱,甚至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同她说这些。 “虞姑娘,你莫要太伤心。” 青竹略显笨拙地安慰道:“将军已经吩咐过了,暂时留着苍鸣的小命,待虞慕两家的冤屈彻底洗清后,到时由你手刃了苍鸣,替虞夫人报仇。” “青竹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虞姑娘知道,你同慕将军已不再是仇家,你们可以有名有份地长相厮守,虞姑娘只须好好等着将军回来。” 虞笙笙抬手擦去泪水,明明弯着眸眼,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淡淡地道:“杀一个苍鸣,怎么够呢?” 真应该一把火把那座皇宫都给烧了,连带住在那里面的人,都一起给烧了。 青竹不解其意:“……” 虞笙笙话锋陡转,柔声劝道:“快去陪小翠姑娘吧,她一个人在都城不容易,莫苦了她。” 说话之间,马车便已经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打发走青竹后,虞笙笙便入府去寻武尚景,可寻了一圈,都未在西院瞧见武尚景的影子。 她急于去确认父亲的安危,却又不知道具体的地址,没有武尚景她更不敢独自出城,虞笙笙此时是心急如焚。 管家闻讯紧忙赶来相迎。 “夫......” 溜到嘴边的夫人又咽了回去。 虽自家将军与虞笙笙写了婚书,拜了天地,可这在大汤国的规矩律法来看,没有四书六礼,是不被认可的一桩婚。 如今虞笙笙又被恢复了世家大族的贵籍,慕北也被封了驸马,只待同公主大婚,落锤定音。 即使他想叫她一声夫人,也着实不合规矩。 是以管家只好恭敬地言道:"姑娘,慕将军出远门了。” 虞笙笙好整以暇地,“我知道,我是来找武尚景武副将的。” “武副将出去了啊。” “可知他去了何处?” “这个......我一个当管家的,也不好多问啊。” “若是他回来,替我转告下,就说我找他有事,很急。” 说完,虞笙笙便提着裙裾,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将军府。 可回到虞府,便见武尚景同叔父、叔母,以及他们的两个女儿坐在花厅里闲聊着。 武尚景远远瞧见虞笙笙的身影从门外走来,便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笙笙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虞笙笙难掩意外之色,“正好,我也要找武副将。” 她拉着武副将就要出府说事,却被叔母和两位表姐唤住。 “武副将是府上贵客,留下吃个饭吧。” “是啊,尚景哥哥,今日就在府上吃个家常便饭吧。” 武尚景生得好相貌,明年便是及冠之年,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府上两个表姐也正是待嫁闺中,叔母与表姐此时这般热情,盘算的是什么,虞笙笙再清楚不过。 可她心系父亲虞日重的安危,哪有心情附和叔母等人,更没有时间迎合那母女三人打的小算盘。 “我找武副将有要紧事,吃饭的事日后再说。”,语气有些冲。 说完,虞笙笙便拉着武尚景的衣袖,出了府门外。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虞笙笙这才放下心低声言道:“武副将,我得去看一趟我父亲,你能给我带次路吗?” 一双桃花噙着似水柔情,也蕴着少许的担忧,武尚景爽快点了点头。 “那自是没问题。但是,笙笙姑娘,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慌张,又这般急着要出城看望父亲?” 虞笙笙秀眉紧蹙,神色凝重,“你救我父亲逃离塞北的事,五殿下早就发现了,现在连我父亲在何处都知道。” 武尚景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亦是满目诧异。 “什么,竟然......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第157章 小团圆 “左右魏之遥也已经知道了,我正好先去看看父亲,确认他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 武尚景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过晌午,现在出城,赶在日落之前,差不多能赶到。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虞笙笙急匆匆地又唤来了夏蕊儿和夏泽两姐弟,将他们一起带上。 武尚景则负责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朝都城外快马加鞭地飞驰而去。 马车上,虞笙笙同夏蕊儿叮嘱交代了一番。 “蕊儿,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劳烦你和阿泽好好照顾我父亲,以后读书写字就让我父亲教你们。” 夏蕊儿虽不知道虞笙笙为何突然把她送出城,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笙笙姐姐放心,蕊儿定不负嘱托,好好照顾虞大伯。” 虞笙笙把最坏的情况也想了一遍,继而又道:“若是......有人来杀我父亲,到时你姐弟二人尽管逃就是。” 她虞家父女的事,定不能连累外人才是。 夏蕊儿微微怔愣一下,了解虞笙笙现在所处的境况,更不知为何她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 她只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虞笙笙收养了她姐弟二人,还教她二人读书写字,她愿意用一辈子去报答她。 “笙笙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忘了您曾跟我说的话吗,夏蕊儿的命是笙笙姐姐的。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保护好虞大伯的。” 夏泽也在旁附声道:“笙笙姐姐,你放心,有我阿泽在,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虞大伯的。” 虞笙笙泪眼含笑,轻轻抚着夏泽的头,“姐姐谢谢阿泽。” ....... 斜阳秾丽。 车上树影斑驳,路两旁的抽芽林木纷纷向后退去。 马车披着金灿灿的落日金纱,顺着官道朝着天边马不停蹄地赶去。 终于在最后一抹余晖隐没与天际之时,在一家院门前停了下来。 院门外,此时正站着两名侍卫把守。 光看装扮,虞笙笙便认出了,他们是魏之遥府上的人。 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几经周折,竟是一场徒劳。 虞笙笙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提着裙裾跑到门前,见那两名侍卫并无阻拦之意,便径直冲进了院子里。 眼前的事物被泪水模糊,她声音发哑地唤道:“父亲!” 虞日重闻声,端着洗到一半的米,踉踉跄跄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本以为上次相见便是永别,时隔一年之余,父女两人再次相见,皆是泪眼相望,无语凝噎。 “笙笙啊,是我的笙笙吗?” 虞日重难以置信,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满是皱纹的手哆哆嗦嗦的,瓢中的米都洒到了地上。 虞笙笙泪珠簌簌而落,站直身体,双手在身前叠合,双膝跪地,朝虞日重行了个大礼。 “女儿笙笙,见过父亲。” 虞日重紧忙放下手中的那半瓢米,上前扶起了虞笙笙。 “好女儿,快起来,让父亲好好瞧。” 干巴褶皱的手颤颤巍巍,虞日重想摸又不敢摸女儿那娇嫩白润的脸颊。 湿红沧桑的眸眼,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她,许久才抽噎地连声赞道:“好啊,好啊,我家笙笙又长高了,比以前长得好要俊呀。” 虞日重又捏了捏她的手腕,“真好!我家笙笙终于长点肉了。” 虞笙笙听了,破涕而笑。 父女久别重逢,父亲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些。 她抽了抽鼻子,又哭又笑道:“慕北每天给我喂饭,想不长肉都难。” “那就好,那就好,慕北是个好孩子。” 再反观父亲,虞笙笙发现父亲也并未如她想象的那般瘦骨嶙峋、满目疮痍。 相反面色似乎比在都城时还要好,身体也比以前为官时富态健壮了许多。 “父亲,倒好像也是胖了一些。” 虞日重执着女儿的手轻轻拍了下,笑道:“嗨,在塞北那边,整日有吃有喝,给我的活计也都是轻松好干的,不像在都城里做官时,伴君如伴虎,整日如履薄冰,周旋于各种算计之中。在那边啊,事情想得少了,吃得香睡得香,人也就跟着胖了。” 父女俩聚到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 …… 天色渐黑,黛蓝色的夜空上爬出一轮下玄月。 月光幽暗,微风徐徐,空气中飘溢的玉兰花香,亦是浅浅淡淡。 宅院里,屋门大敞,屋内的烛火将窗纸浸染成了橙黄色。 虞日重与夏蕊儿已经做好了一桌简单的粥菜。 圆形的小矮桌,周围摆了一圈小板凳。 虞笙笙在父亲身旁坐下,一头便栽进了虞日重的怀里,如同儿时那般,抱着父亲的撒娇。 触手可及的真实感,让她清楚认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父亲还好好地活着,而且就在她的眼前。 “父亲,笙笙特别想你。” 虞日重抚着女儿的头,安抚道:“笙笙,先吃饭,快尝尝你爹我的手艺。” 时隔多久的团圆饭,又盼了多久的团圆饭,真实得又有些虚幻。 “这盘炒鸡蛋啊,还是武副将给我买的那几只老母鸡下的,味道不错。” “还有这小白菜,是我开春种的,大家快吃,笙笙也快吃。” “这盘土豆丝别看切得粗了些,味道还不错。” “这盘辣椒炒腊肉是蕊儿姑娘做的,确实别你爹我做得好,来,多吃点。” 虞日重不停地给她夹菜,泛着泪痕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父女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无尽的怜爱。 “嗯。” 虞笙笙轻声应着,并乖巧地捧起面前的那碗粥。 热乎乎的粥入口,情绪瞬间奔涌,嗓子一酸,映着烛火的泪花就从眼角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粗茶淡饭,盘盘不起眼,却是虞笙笙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想当年,父亲任职吏部尚书,衣食住行都由母亲和府上的下人打点,何曾亲自下厨做过羹汤。 而如今不仅会煮饭,还开始在院子里养鸡、种菜。 虽说这样平淡的日子也挺好,可虞笙笙还是难免感到心酸。 父亲毕竟是上了年纪,身边总是要有人照顾的。 她只希望自己能活着离开都城,带着父亲远走他乡,也希望魏之遥能信守承诺,待她杀了太子之后,便能送她和父亲离开。 晚饭过后,虞笙笙与父亲又聊了许久。 期间,她问道:“父亲,为何你明明知道是太子所为,还要独自揽下污蔑慕伯父的罪名?” 第158章 沈婉的春天来了 屋内只有父女两人,说起话来也无需顾忌太多。 “虞家是丹阳世家大族,除了我和你叔伯外,朝中还有许多虞家子弟入朝为官。而当年皇后,也就是魏修己的母后,曾有恩于我,见慕北与五殿下回朝后也一直在暗中彻查当年的事,便召我入宫面谈了一次。” “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欲降罪于为父,又何患无辞,虞氏家族成百上千的人命,只要她翻翻掌心,便可让魏帝定下株连九族的重罪。” 虞笙笙理解父亲的苦衷,也懂他的无助与无奈。 她替父亲理了理鬓角凌乱的白发,笑着安慰道:“父亲放心,皇后和太子那样权欲熏心的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她虞笙笙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想起武尚景之前同自己说过的话,虞日重转而又确认道:“之前只是听那武副将说,五殿下愿意帮你我脱身,具体的并未细说。按理说,五殿下因他母妃的事,也该和慕北一样,痛恨我才对,为何愿意帮我们换个身份离开都城呢?” 虞日重犯起了嘀咕,灰白的眉头挂着散不去的疑惑。 “为父这些日子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个究竟。” 娇嫩纤细的指尖抵在了虞日重的眉间,碾平了那条忧虑。 虞笙笙唇角荡开些许的笑意, 她不想父亲担心,随便编了个谎言。 “父亲想这些作何,五殿下胸怀宽广,或许是查出了什么蹊跷之处,同情你我父女二人,愿意帮我们呢。父亲尽管在这里等我,时机一到,五殿下便会送你我离开都城。” 虞日重宠溺地捏了捏虞笙笙的脸蛋,心疼万分。 “为父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如此了。倒是你,在叔父府上借住,定要懂事,万不可像从前在家那般任性。” “笙笙知晓了。” 虞笙笙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父亲,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母亲身边做事的吴莺?” 虞日重面色陡变,瞳孔骤缩:“你怎会想起问那个人?” “父亲知道她在何处,能否告诉我?” 虞日重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告诉虞笙笙,知道的越多危险也越多。 见父亲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虞笙笙腹中思忖了一番,不得不揭开虞日重心中的痛处,告诉他母亲被害死的详情。 “父亲,你可知母亲原本是不会死的......” 虞笙笙又大致将太子指使苍鸣杀死母亲的事,同虞日重讲了一遍。 虞日重听后,悲愤交加,身子气得都在微微发抖。 “你母亲......” 话到嘴边,又化成一阵呜咽。 想起那个刀光、火光相映衬的夜晚,想起自己夫人躺在地上流血的场景,往日的伤痛又重新席卷而来。 沧桑的眼里流着泪水,泪水浸夹在褶皱的皮肤间,映着烛火微微反着光。 “她走前,竟然连句话都没能说上.......” 人活一辈子,事事追求圆满,可能圆满的事,又能有几件呢。 虞笙笙用衣袖替年迈的父亲擦去泪水,沙哑的声音亦是夹杂几分泪意。 “父亲,所以为了母亲,你也要把实情都告诉我。” ...... 交代了一番,虞笙笙便将夏蕊儿和夏泽留给了父亲,又留了些银票和带来的衣物粮米,这才放心上了马车,同武尚景连夜赶回了都城。 *** 另一边,魏之遥极尽地主之谊。 他陪同沈婉逛了一下午的西市,又带着她去了都城极负盛名的酒楼吃了一顿。 到了夜里子时,这才坐着马车将沈婉送回了将军府。 马车里,暖黄的烛光下,沈婉低着头,不同于往日的直爽随性,今夜倒显得忸怩了些。 “今日多谢五殿下。” “客气了,想当初在南州时,沈姑娘亦是盛情款待过本王,如今沈姑娘来到都城,本王自是不能怠慢了。” 沈婉点着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脑子里回放的却都是白日里那猝然的意外。 她虽之前为了能嫁给慕北,装醉与慕北同床,却不曾跟他有半点亲昵的举动。 今日碰到魏之遥唇角的那下,却是她第一次亲其他男子。 还有胸前被抓到时的触感,沈婉这一日时不时想起来,都感到脸颊热得发烫。 有了心事,同魏之遥相处起来,便多了几分不自在。 可她又不觉得排斥、讨厌。 今日游玩下来,沈婉回想起在南州、晋州、青州时的事,这么一琢磨,所有的记忆中,反倒是后来的魏之遥占的比重要比慕北多得多。 记忆中,魏之遥总是拿着一把折扇,彬彬有礼,温润随和的模样。 每当她因慕北情绪低落时,魏之遥又总会及时出现,同她聊天,宽慰她,变着法哄她开心。 沈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扑通扑通地,跟揣了面小鼓似的,跳得极快。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与她与慕北初见时相似,可细细琢磨下来,又有些不一样。 至于何处不一样,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沈姑娘,到了。” 魏之遥柔声提醒了一句,这才将沈婉从旖旎又混乱的思绪陡然中拉回。 “哦,好。” 沈婉局促地摸了下颈侧,转身跳下了马车,隔着车帷朝魏之遥拱手作揖。 “今日有劳五殿下,回去早些休息。” 魏之遥颔首,正欲让车夫启程回府时,却瞥见了将军府门口停着公主府的马车。 未等他想好是否需要进去瞧一眼,便听到了那满头金钗撞击的声响,还有魏花影娇气婉转的嗓音。 “呦,这不是五哥哥嘛,你也是来找慕北的吗?” 魏之遥只好从马车下来,同魏花影打了个招呼。 “五哥哥,慕北不在府上,说是出远门了,你可知我的驸马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魏之遥摇了摇头,“不知。” 他与魏花影虽同是魏帝的子女,但自小在宫里就与她鲜有亲近,两人关系生疏得很,平日里碰到面,也都是维持表面的和谐而已。 若不是慕北,许是魏花影瞧见他魏之遥,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见问不出什么,魏花影撇了撇嘴,感到有些扫兴。 她侧眼瞧向一袭红衣的沈婉,目光轻蔑地问了句。“这就是那个沈婉?” 借着府门前挂着的两个大灯笼,魏花影盯着沈婉,面色不善地将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越瞧越不顺,再加上沈婉借住在慕北的府上,魏花影只觉得她碍眼得很。 第159章 美人计 “这走了一个虞笙笙,又来了一个沈婉,我的驸马可真是够招蜂引蝶的。” “听闻,沈姑娘有一身好武艺。” 魏花影朝身后的侍卫决明使了个眼色,“今夜就让本公主好好见识见识。” 闻言,魏之遥当即跨步上前,挡在了沈婉的身前。 “花影,不准胡闹,在将军府门前,打打闹闹,让都城的百姓瞧见,成何体统。” 魏花影晃着身子抖着肩,跺着脚,撒娇般地蹭到了魏之遥身前。 她头顶上的步摇金钗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声响更大了。 扯着魏之遥的衣袖用力甩动,娇滴滴地道:“哎呀,本公主找不到驸马,心情甚是憋闷,就想找点乐子嘛,怎地五哥哥偏偏要跟花影做对。” 魏之遥严声厉色:“胡闹!沈大将军的女儿,岂是公主能用来找乐子的?” “还不带公主回府?”,魏之遥同决明呵斥道。 转身握紧沈婉的手腕,魏之遥就将她带入将军府的门内。 “沈姑娘早点回房休息吧。” 夜里的春风拂过,幽幽的花香灌入鼻内,垂落在耳鬓边的发丝也随风而动。 这一刻,沈婉的心是被风吹起了涟漪。 昔日,她一心只围着慕北转,只望着慕北的背影,一直被无视,一直被冷落。 今日她第一次察觉到,原来被人护着,被人关心的滋味竟是这般好。 沈婉登时就释然了。 非慕北不嫁的那个执念,神奇般地瓦解崩塌了。 是啊,天下何处无芳草。 与其围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一生,倒不如找个能给自己撑伞、呵护她的人,共度余生。 那样,最起码手是暖的,心是热的。 目送着魏之遥的身影踏出府门,沈婉低头抿笑,似是确定了自己刚刚生出的奇妙心思。 *** 长春宫。 灯火通明的寝殿内,鲛绡帐后,一场酣畅淋漓的颠龙倒凤刚刚进入尾声。 几声情难自已的闷哼声后,魏帝从情欲的漩涡中抽身而退,满身是汗地在皇后身边躺下。 同样被汗水濡湿的皇后躺在魏帝的臂弯里,装点华美的指尖在他胸前轻轻撩拨。 “殿下今日怎有如此好兴致,这般讨好我?” 魏帝轻抚着皇后光滑的肩臂,默了半晌才委婉地提起了来意。 “再过月余,便是太后的八十大寿,这寿宴的筹备想必皇后已费了不少心,寿宴结束便又是宫女选秀,还有花影的婚事,朕是心疼皇后,便想着来看看。” “另外,朕担心皇后忙不过来,朕也上了年纪,遂想同皇后商量一下,这后宫选秀一事可从繁化简,也省得皇后在上面花费过多的精力。” 皇后听出了言外之意,坐起身来,批了一件外袍盖住了风韵犹存的身姿。 “从繁化简?陛下是想要怎么个简法呢?” “朕觉得,省去不必要的过程,直接下份诏书便可。” “陛下这言下之意,心中怕是早已有了人选,既已经有了人选,一道圣旨下去不就可以了。” 皇后用指甲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无须刻意,多年来的后宫历练,早已让她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朕最近想什么,皇后不是一清二楚,虞笙笙的身份特殊些,就请皇后费些心思了。” 魏帝将皇后重新拽入怀里,开始了新的一轮云雨。 魏帝的那些心思,皇后怎会不知。 虞笙笙曾是赐婚给魏修己的太子妃,现在却是罪臣之女。 若是招她入宫受宠,被群臣百姓知道,魏帝要背负垂涎儿媳、沉迷女色的骂名,着实有损帝王之家的颜面。 魏帝之所以让礼部虞侍郎将虞笙笙接到府上,还不是为一个多月后的选秀做铺垫的。 他想纳虞笙笙为妃嫔,可虞笙笙却不能以虞笙笙的名分入宫。 魏帝的算盘,是想让虞笙笙顶着虞侍郎家其他女子的名义,成为他后宫的三千佳丽之一。 尽管被魏帝弄得如坠云霄,可皇后却保持着十分的理智。 虞姓世家在朝中向来与她母家势不两立,好不容易搞走了一个极得圣宠的虞箫箫,这眼下魏帝又惦记起虞家的那个狐媚子虞笙笙来。 她岂能顺了魏帝的意? ...... 几日后。 虞笙笙带着小落,来到了西市的一家胡姬酒肆。 魏之遥前日送信给她,说太子魏修己今日会来此处,与兵部侍郎的长子饮酒谈事。 他派虞笙笙来此,就是让她与太子魏修己来场邂逅,借机引起魏修己对她的注意。 果不其然,虞笙笙与小落在酒肆里刚落座没多久,就瞧见魏修己一身风流倜傥的公子打扮,一进店门,便径直朝酒肆楼上的雅阁而去。 候了多时,太子魏修己同兵部侍郎的长子一同出来。 虞笙笙拉着下落起身,去同酒肆老板结了帐。 出门后,虞笙笙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等在门口,在魏修己欲要出门之际,装作回店取东西,故意在转身时撞进了魏修己的怀里。 “虞笙笙?” 虞笙笙故作慌乱,满脸愧疚地俯身作揖,“笙笙见过......魏公子。” 顾虑到这是在宫外,那声太子就变成了“魏公子。” 庆功宴那日,太子魏修己因有事在宫外,还未到场,便在赶赴宫宴的路上,收到了宫宴取消的传报。 是以,魏修己与虞笙笙今次的偶遇,便是时隔一年之久的重逢。 十七岁的虞笙笙不仅长高了些,容貌竟比从前生得还要水灵动人。 一双清澈水润的眼睛,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唇角微微一扬,两腮处便是一对又甜又大的酒窝。 魏修己不由看得出了神。 心中暗叹:不愧是他挑中的太子妃,国色天香,美艳绝伦,只可惜...... “你为何在这儿?”,魏修己问道。 虞笙笙低眉顺眼地回着话。 “听闻西市这家胡姬酒肆很有名,笙笙便想着来逛逛。” 魏修己亦是疑心极重之人,虞笙笙怕太过主动或热情,会让她的靠近显得过于刻意。 姝丽美艳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说起话来亦是平淡从容的调子。 她抬手捏了下耳垂,继而又解释道:“刚刚发现耳坠掉了一个,笙笙想着回酒肆里瞧瞧,不曾想撞到了魏公子,还请魏公子见谅。” “无妨。” 魏修己色眯眯地打量着她,眼睛简直是一瞬都移不开。 第160章 太子殿下是第一选择(1) 魏修己觑了一眼虞笙笙的耳垂。 一侧挂着红玛瑙吊坠耳饰,一侧则空空如也,确实如虞笙笙所说,是掉了一个。 魏修己同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进里面瞧瞧,看看笙笙姑娘的耳坠有没有落在地上。” 等待期间,虞笙笙垂着头,拉着小落的手,站在胡姬酒肆的门前,并未再言语。 魏修己则定定地凝视着她,细细打量着。 须臾,目光关切道:“可是坐马车来的?” 虞笙笙摇头,端的是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她低声嗫喏道:“笙笙现在借住于叔父家,寄人篱下,出行之时不太好开口用府上的马车,我主仆二人是另外花银子在外面雇的马车来的。” “如此......” 恰好魏修己的马车也已来到了酒肆门前,他同虞笙笙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如,坐我的马车,我送你回府。” “多谢魏公子好意,笙笙就不麻烦您了。” 虞笙笙表现出来的态度很冷漠,似乎一点都不愿意同魏修己有交集。 魏修己不仅不生气,反倒认为虞笙笙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毕竟之前他曾指使虞笙笙毒杀慕北,虞笙笙拒绝了他,而选择了慕北。 而且从苍鸣禀告的信息中得知,虞笙笙跟慕北的关系,只差拜堂成亲。 若是对他过于热忱,那反倒可疑。 恰好那名侍卫从酒肆内出来,“回殿下,并未找到虞姑娘的耳坠。” “许是来的路上掉到了别处,找不到也无妨。笙笙,就此别过魏公子。” 话落,虞笙笙同小落递了个眼神,绕过魏修己朝街巷的一侧走去。 “哎呀!” 小落刚走了几步,就突然摔倒在了地上,捧着脚腕子龇牙咧嘴地直喊痛。 “小姐,我的脚崴到了,好痛啊。” 刚坐上马车的魏修己闻声,从车窗里探头觑了一眼,便命令属下去将虞笙笙同小落请到马车上。 小落脚崴是假,虞笙笙想坐魏修己的马车是真的。 直接接受魏修己的好意,未免太过突兀。 有了小落崴脚的借口,虞笙笙同魏修己同坐一辆马车,才显得顺理成章,没那么刻意,可以大大打消魏修己的猜疑,还能借此机会与他接近。 小落的身份是个奴婢,只能同车夫同坐在车辕上。于是,马车里便只有她与魏修己两人。 “多谢太子殿下。” 魏修己盯着虞笙笙那绞着衣袖的手,纤细如葱,白嫩如玉,惹得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下。 紧了紧手指,魏修己笑道:“虞姑娘,客气了,你好歹也差点成为我魏修己的太子妃,送你回家而已,不必说谢。” 虞笙笙淡淡一笑,低着头,回避着魏修己炙烈的视线。 “慕北被圣上赐给花影当驸马了。”,魏修己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挂着几分幸灾乐祸。 虞笙笙这才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从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探究。 她语气平平道:“笙笙知道,对慕将军来说,是件好事。” “你甘心?”,魏修己又问。 “没什么不甘心的。” “听闻,你跟慕北关系非常,听到他要当驸马,一点都不难过?” 终于等来了这类的话,一个可以让虞笙笙表明态度的话。 虞笙笙莞尔一笑,不以为然。 “有什么难过的,我与慕将军有家仇,慕将军娶谁也不会娶我。” “笙笙跟在他身边,也只会是个无名无分的奴婢。当初,迫于慕将军的逼迫,又因自己降为奴籍,为了苟延残喘,才不得不顺服于他。” “如今,他要当驸马,我虞笙笙也已恢复贵籍,离开了将军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便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魏修己闻言,剑眉挑动了下,心思深沉的眸眼溢出一抹笑,似是对虞笙笙的这番话,十分地满意。 马车里静了下来,魏修己靠着车壁,阖着眼,手指敲着膝盖,一言不发。 虞笙笙则也坐在一旁,始终保持着沉默。 车外是尘世的喧嚣,车内却是安静沉闷。 而车内的两人更是各自思量。 马车压过石板路,转过数不清的街巷,最后终于在礼部侍郎虞日辰的府前停下。 今日与魏修己的邂逅,只是钓鱼的第一步,扔个鱼饵到湖中,让太子这条金龙鱼嗅嗅味而已。 两日后,五殿下魏之遥再次托人传信给虞笙笙,告知她左丞相府上举办春花宴,还给了她三个烫金邀帖。 虞笙笙便按照魏之遥的指令,与沈婉、武尚景二人一同赴宴。 春花宴上,都城各个名府望族的子女也皆应邀而来。 说是赏花品酒,吟诗作对,实则是各个府的夫人们都在宴上,给适婚子女挑选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 武尚景一出场着实吸引了不少都城贵女和夫人们的视线。 “那个红衣少年郎生得好俊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怎之前从未见过?” 向来阳光爽朗的武尚景,今日却冷着一张脸,对那些打量他的女子是瞧都不瞧一眼,就紧紧地跟在虞笙笙和沈婉的身侧,好像周围的贵女都是盘丝洞的女妖精。 虞笙笙自是无心理睬春花宴上的热闹,她今日来春花宴的目标就一个——太子魏修己。 远远地她便瞧见魏修己带着太子妃柳依依,同左丞相坐在一处,与其它到席的皇子、公主们相谈甚欢。 虞笙笙也同沈婉、武尚景入席。 为了这场春花宴,左丞相还请来了都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折子戏。 曲调悠扬婉转,唱得是真情实意。 满园子的花香馥郁芬芳,手中的酒亦是清冽香醇,好戏好酒好景,虞笙笙却毫无心思享受。 她心不在焉地同武尚景闲聊着,余光里,却始终留意着魏修己那边的动静,试图寻找机会引起他的注意。 若不知真相,虞笙笙即使受到魏之遥的威胁,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 可因太子陷害父亲、指使苍鸣杀害母亲,引诱魏修己上钩便不再是为魏之遥,而是为她虞笙笙自己。 想杀魏修己不容易,帝王之家的皇子生来谨慎,吃穿用都有专人试毒,再加上周围有高手暗卫保护,想下手谈何容易。 这也是魏之遥想利用她虞笙笙的原因之一。 在魏修己放松警惕之际,一击致命。 只见太子妃柳依依起身,虞笙笙心生一计,随口同武尚景和沈婉交代了一句,便起身离去。 柳依依从小就与她不对付,虞笙笙本想借她的性子来挑起事端,引起魏修己的注意,再趁机在他面前扮扮可怜,提高一下存在感。 可未曾想,今日的柳依依瞧见她,却像是老鼠见了猫,转头就要走。 第161章 太子殿下是第一选择(2) 虞笙笙现在才注意,这春花宴上,柳依依从始至终都戴着面纱,不曾揭下。 瞥见身侧的鲤鱼池,虞笙笙主动上前同她请安。 “虞笙笙见过太子妃。” 然而柳依依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虞笙笙不解,紧步追上抓住她的手腕,故意想要激怒她。 “柳依依,你见我跑什么,今日不想扇我虞笙笙巴掌了?” 柳依依身边的侍女见状,甚是惊慌地将她一把推开。 “大胆,怎可对太子妃如此无礼。” 虞笙笙暗中偷笑,顺着侍女们推的那股力道,啊的一声尖叫,故作挣扎地朝身侧的鲤鱼池跌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立刻引来了春花宴上所有宾客的视线。 众人纷纷起座围观,太子魏修己亦是走了过来。 偏偏坏事的是武尚景,跑得比兔子都快,第一冲到鲤鱼池,跳入池水中将虞笙笙给捞了起来。 虞笙笙无奈:“......”,跑那么快干嘛? 魏修己视线落在虞笙笙的身上。 她此时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脚边的地面滴了一滩水。 春日的池水尚有些冰冷,她瑟瑟发抖地立在那里,冻得发白的面容,微微颤动的红唇,噙着泪水的明眸,那娇媚柔弱的破碎感,让她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模样。 “发生了何事?”,魏修己沉声问道。 柳依依身旁的一名侍女紧忙行礼作揖。 “回太子殿下,刚刚虞姑娘冒犯了太子妃,奴婢们试图将她推开,不曾想她却跌入了池中。” 如虞笙笙所料,魏修己并未恼怒,那晦暗幽深的目光里还溢出几丝对她的怜爱。 “虞笙笙,可有此事?” 虞笙笙十分遵守礼节,当着众人的面谦恭地同太子俯身行礼。 “回太子殿下,我与太子妃乃是同窗,有日子没见,便想给她请安,顺便问候几句,不曾想被她的侍女们误会,就......是虞笙笙有失礼数,冒犯了太子妃,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虞姑娘言过了。”,魏修己不屑地觑了一眼柳依依,根本无心给她这个太子妃夺个颜面。 他转眼看向柳依依及她身旁的侍女,“同窗问候也不是什么失礼之事,何必小题大做,真是丢人。” 转而,魏修己同左丞相示意,“春寒乍暖,快去给虞姑娘找件合身的衣服换上。” …… 左丞相府上的西厢客房。 虞笙笙换好裙衫时,如她所料,魏修己寻了来,却被守在门外的武尚景和沈婉拦下。 有魏之遥的层面在,沈婉自是知道魏修己正打她的主意。 是以魏修己瞧向她时,沈婉拿出了在军营里那副女汉子的腔势,微微仰着下颌,还加上一些抖手抖脚特显爷们儿的小动作,女子该有的娴静温婉全然不见。 魏修己挑眉,难掩眉间的嫌弃之色。 示好的温柔登时化成了不想理睬的冷漠。 沈婉暗自欢喜,魏之遥说得对,太子喜欢虞笙笙那样的娇软美人,对于她这种女汉子,是看不上眼的。 “笙笙姑娘还在换衣服,太子殿下请稍后。” 武尚景拱手作揖,声音清透直率,天然的亲和气质倒让魏修己多瞧了几眼。 少年器宇轩昂,年纪轻轻身上便有了历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若是能将这样的人才招入靡下,日后定可辅助他做一番事业。 他刚要同武尚景聊几句,换好衣服的虞笙笙便推开门,身姿袅袅地走了出来,并朝魏修己作了个揖。 “不知太子殿下寻笙笙何事?” “孤担心虞姑娘受风寒,特意叫了一名太医来给笙笙姑娘瞧瞧。” 虞笙笙极慢地抖了下眼睫,唇线弯出一个甜美的弧度。 她和魏之遥的试探已经有了结果。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魏修己果然还没对她虞笙笙死心。 魏修己此时的示好再明显不过,虞笙笙自是要抓住机会的。 她抑制着心中的仇恨,眉眼含笑地看向魏修己,软绵绵地来了一句,“多谢太子......哥哥。” 一声哥哥出口,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怔住了。 魏修己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来,挑挑眉头,只觉得心要被那声“哥哥”给融化了。 他不由遐想着,这虞笙笙若是躺在床上,在他身下,也这么唤他一声“太子哥哥”,得多么地销魂。 太医把过脉后,虞笙笙便拿着那副驱寒的药方子,回到宴席上又坐了一会儿。 席间,偶尔端起酒盏,抬眸环视,故意撞上太子时不时朝她投来的目光。 每每这时,虞笙笙都故作羞赧地垂下头,避开他的直视。 春花宴又坐了半晌,虞笙笙便同沈婉和武尚景先行离去。 这钓鱼时,都要抖抖鱼竿,让鱼饵故作活物,引鱼上钩。 更何况她虞笙笙是在钓太子这条大鱼呢。 美人计点到为止,唯恐过犹不及,会引起魏修己的猜忌。 虞笙笙今日用一声“太子哥哥”,已在魏修己心中埋下一粒种子,只待日后生根发芽。 魏修己同魏帝一样,好美色,贪淫欲,想必过不了几日,在色欲的灌养下,他的心里便会长出一棵草来,让他酥痒难耐,日日惦记着她虞笙笙。 当然,魏之遥的计划并未止步于此。 又过了三、四日,魏之遥又派人传信。 虞笙笙按信笺中所写,于谷雨这日,同小落坐上五皇子魏之遥安排好的马车,来到了都城西南近郊的神勒寺,祈福求姻缘。 求姻缘是假,再次与魏修己偶遇,才是真的。 魏修己今日来神勒寺,实则是受皇后指派,让她赶在太后生辰之前,同寺院主持求一串金丝楠木做成的佛珠手串。 恰好今日下起了大雨,城郊的道路皆是土路,这下起雨来,道路便变得泥泞不堪。 马车行到一半,被做过手脚的车便坏在了半路。 这马车挡在了路中央,自然也是拦住了太子魏修己的去路。 车夫自然也是魏之遥安排好的,装作在半路上修车,却始终修不好的样子。 眼见着魏修己的马车从对面驶来,虞笙笙便拉着小落一起跳下马车,冒着大雨,同车夫商讨着怎么返回。 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虞笙笙同小落又坐上了魏修己的马车。 车内,仍是虞笙笙与魏修己二人。 雨滴打在车棚上,淅淅沥沥地,缓解了过于岑寂静默的氛围。 虞笙笙低着头,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魏修己那双粘腻的视线,则定定地打量着虞笙笙。 娇艳欲滴的红唇,白嫩的细颈和性感的锁骨,魏修己光是一番遐想,便已按捺不住身下涌起的那股热潮和欲望。 魏修己在想,虞笙笙这等美人若是睡不到,真是此生一大憾事。 至于虞笙笙与慕北那点荒唐事,他也不甚在意,就跟他要娶沈婉一样,不在乎她的名节,更无所谓女子初夜的那滴血。 只要他想要,东宫里到处都是未破过瓜的女人。 倒是虞笙笙这样的倾国之色,却是难得的美人。 若放在东宫里,夜里细细品尝,香软美人的滋味定是其味无穷。 走过泥泞的之路,马车压着石板路,终于在礼部侍郎虞日辰的府前停下。 “今日,多谢太子殿下。” 虞笙笙正欲起身下车,假寐了半晌的魏修己倏地睁眼开口道:“虞笙笙,你可还记得,孤曾说过,太子妃的位置给不了你,但是侧妃的位置,孤愿意给你,不知你可愿意?” 虞笙笙故作惊诧,怔在那里,半晌才诺诺地表明了态度。 “如今笙笙无依无靠,无权无势,虽由叔父收留,却也不免要过看人眼色的日子,而且……慕将军也被封了驸马……” 虞笙笙攸地抬起一双水眸来,挂着泪珠的睫羽扑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若是论嫁人,太子殿下从始至终,都是笙笙的第一选择。” 第162章 风雨欲来,势不可挡 慕北马不停蹄地赶往塞北。 途经驿站,接连换了好几匹快马,这才在十多日后,赶到了虞日重的流放之处。 与青竹安排的眼线碰面,便由他们领路,来到了虞日重所住的院子。 阳光虽明媚耀眼,可塞北苦寒之地却仍是冰天雪地的寒冷气候。 推开门篱,便见一个穿着灰色袄衫,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弓着腰在地上搓着干苞米,赶着府衙安排给他的活计。 慕北披着黑色的毛皮大氅,穿着厚厚的革皮靴子,踩着地上冻结的雪块,一步步靠近。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起一年多前,自己对虞日重下的狠手,慕北愧疚万分。 哈气在面前缭绕,慕北无声启唇多次,才鼓起勇气久违地叫了一声“虞伯父”。 天寒地冻里,正蹲在院子里掰苞米的“虞日重”,手中的动作突然滞住。 “虞伯父。” 慕北上前又唤了一声。 未等他靠近行礼,虞日重噌地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到屋子里,将房门紧紧锁住。 慕北察觉到异样。 此番行径着实不像当年的吏部尚书,更何况,虞日重也没有理由躲着他不见。 用力敲了好几下门,屋内都不给任何的回应。 “怎么回事?”,慕北不解地同潜伏在此处的眼线问道。 那几人俱是摇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凤眸半眯,慕北想起青竹之前汇报过的情况。 “这些日子,可还有另一批人在暗中观察虞日重?” 其中有人回道:“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那几个人,还真没再出现过。” 预感到事情不妙,慕北直接命人破门而入。 这才发现虞日重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调包了。 慕北首先怀疑的便是太子魏修己,可当他逼问冒充虞日重的老者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把你带到这里的人什么长相?” “一个红衣少年,很开朗的小伙子,个子跟将军你差不多高,模样也长得俊俏,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得跟月牙似的,哦对,说话时有点南边的口音。” 慕北气得咬牙切齿,唇线紧抿,绷紧的下颌线愈发地棱角分明,而两个拳头更是捏得咯吱作响。 红衣少年,桃花眼,不是那武尚景,又能是谁? 可是他为何会来此处,又为何带走虞日重? 回想起从南州城出发时,武尚景便借口要去母亲娘家走一趟。慕北猜想,许是那时武尚景便是赶往此处。 可他找虞日重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和虞笙笙有关系? 慕北百思不得其解。 老者所知甚少,任慕北再如何拷问,也问不出一二来,只好将他留在这里继续充当虞日重。 慕北重新跳上马背,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骏马一声长嘶仰蹄,便载着慕北朝着都城的方向快速折返。 *** 长春宫。 “母后,儿臣求你了。” “虞笙笙本来就是我选定的太子妃,若不是慕北和魏之遥揪着当年的事儿不放,此时我东宫的太子妃就不可能是柳依依那个蠢货。” 提起柳依依,魏修己就难掩嫌弃之色,皇后亦是如此。 “别跟哀家提那个柳依依,跟她父亲一样的蠢笨至极,没有眼色。” 修长华丽的甲套梳理着鬓角的发丝,皇后略显倦怠地拖着声音。 她缓缓言道:“可是你父皇最近也在惦记着那虞笙笙,太后下个月寿辰,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宫女选秀。虞世家族这两年在朝中的势力好不容易渐渐弱了下来,这后宫之内可万万不能再出来第二个箫妃,哀家这几日也正在愁该如何断了你父皇收虞笙笙入宫的心思。” “儿臣倒是有个主意。” ...... 次日。 皇后便来到了太和殿。 “陛下,这是臣妾拟好的入宫女子名册。” “另外,修己如今侧妃之位一直空缺,臣妾身想借此机会,给他再娶一名侧妃到东宫,辅佐太子妃一起管理东宫的事务。” 魏帝颔首扶须,“也好。” 接过入宫女子名册和太子侧妃的名册,魏帝瞧了一眼,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虞笙笙?” 皇后见龙颜大怒,紧忙下跪解释道:“陛下勿恼,先听臣妾细细道来......” “皇后是说,让虞侍郎的二女儿顶着虞笙笙的名字,嫁入东宫。同一天,让虞笙笙顶着虞侍郎二女儿的名义,入后宫。” “正是。这样既可维护陛下的颜面,免得被臣民诟病,又可让陛下称心,两全其美啊。纵使,有人发现太子的侧妃不是真的虞笙笙,我们也可以说,是当日虞府大婚之时,两个女子上错了轿子,可天地也拜过了,洞房也行过了,别人定是说不出什么的。” “妙!甚是妙!” 魏帝瞬间又变了张脸,上前将皇后扶起揽入怀中,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不愧是我的皇后,总是如此聪慧周到。” “陛下过奖了,臣妾本该替陛下分忧的。” 皇后依偎在魏帝的怀里,唇角勾起的一抹邪笑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知子莫若父,魏帝难免又疑惑道:“只是,朕曾见过虞侍郎家的二女儿,此女相貌甚是平庸,娶她做侧妃,修己未必会中意。” 皇后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每一句话似乎都是真情实感,说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殿下不必担心,我已经同修己问过了,他说女子在才在德不在貌,不沉迷于女色,他才能更好地专心学习,辅助陛下治理国家之道。” ...... 几日后。 两道圣旨同时传到礼部侍郎虞日辰的府上。 一道是封虞笙笙为东宫的侧妃,一道则是封虞日辰的二女儿为才人,只待太后八十大寿一过,便会行礼入宫。 虞日辰的府上可谓是在一日之内双喜临门。 他欢天喜地接下圣旨时,虞笙笙却觉得拖着圣旨的手犹如千金之重。 慕北不过刚刚离开十余日,她便已经要嫁入东宫为侧妃。 不知待他从塞北流放之地回来时,该同他如何说起,慕北又会是何种态度? 知晓她背着他,委托武尚景将父亲带离塞北流放之处,慕北是不是会被气得要炸了天。 真不敢相信,到时又是怎样的修罗场。 风雨欲来,势不可挡。 第163章 自愿 距离太后寿辰仅剩十余日。 慕北快马加鞭,从遥远的塞北,带着一身的寒气,赶回了都城。 来不及安抚身下一路疾驰狂奔的骏马,他单手勒紧缰绳,跳下马背,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将军府,径直朝西院的客房疾步而去。 清瘦高挺,脊背笔直的身影,带着一股劲冷寒风,疾步穿梭在游廊的红色廊柱之间。 那双清隽的凤眸阴鸷凌厉,过往的家仆纷纷望而生怯,紧忙退到回廊两侧,垂首作揖,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候着。 哐的一脚,慕北踹开武尚景的房门,然而屋内空空如也,并未见其人。 “武尚景呢?” 他声音低冷沉闷,强强收敛着心中的那团怒火,可那磅礴的威严肃杀之气,却吓得那些家仆都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管家闻言疾步跑来。 “将军,武副将出去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去了何处?”,慕北紧声问道。 管家面露难色,欲说不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说!” “武副将去虞侍郎的府上,见虞姑娘去了。” 眸底闪过一抹杀意,慕北舔了舔唇,唇角勾起一抹漠然阴冷的笑意来。 武尚景,果然是活腻了。 慕北连身衣服都没心思换,转身就要杀去虞府。 管家紧随其后,磕磕巴巴半天,又说出那个惊天的大消息。 “将军,虞府昨日收到两个圣旨。” 急促的步伐猛地顿住,慕北微微侧头,廊庑的廊柱遮挡了阳光,他立在阴影之中,隐去了脸上翻涌的情绪。 “什么圣旨?” 他屏气凝神,隐忍之下,说出的话语中都带着慑人的寒气。 “一道圣旨是虞侍郎二女儿今年入宫为才人,另一道圣旨……是虞姑娘嫁入东宫,给太子当侧妃。” 宛如春雷乍响,慕北的世界晴天霹雳,击得他头脑一阵眩晕。 “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管家咽了咽喉咙,“太子殿下要娶虞姑娘当侧妃,圣上昨日刚下的旨。武副将今日闻讯,便赶去了虞府。” 慕北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他捂着胸口,感觉身体似乎被人瞬间抽去了所有气力一般。 才离开半个月的时间,局势竟然发生这般大的变化。 本以为魏帝会在太后寿辰之后,在宫女选秀时才会打虞笙笙的主意,何曾想过太子魏修己竟然出其不意地从半路杀了出来。 长途跋涉,慕北却来不及休息。 他几天几夜未睡地赶路,回来就是要问个究竟,可未曾想上天竟又给他重棒一击。 什么虞日重,什么武尚景,什么吴莺,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的笙笙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如离弦之箭,慕北飞快冲出府门,跳上马背,朝着虞府的方向扬尘而去。 *** “笙笙姑娘,我现在就带你离开都城。” 武尚景追在虞笙笙身后,心急如焚地表决心。 “我武尚景就算是死,也愿意帮你杀出一条血路来,逃离都城。” 与魏之遥之间的筹谋,虞笙笙并未同武尚景全盘托出。 武尚景所知的事实,是当她离开慕北时,魏之遥便会放她离开都城,与父亲团聚,仅此而已。 至于嫁入东宫,新婚之夜刺杀太子一事,虞笙笙暂时还不想告诉他。 偏偏武尚景少年意气,轴得很,非要认定她是被勉强嫁入东宫的。 虞笙笙摇头又叹气,“武副将,我都说了,笙笙是心甘情愿嫁给太子。” “你胡说。”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竟也多出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武尚景眼睛精明而锐利,他定定地凝视着虞笙笙的眼睛,语气十分笃定道:“笙笙姑娘在说谎,你与慕将军情真意切,怎会心甘情愿嫁给太子?” 虞笙笙啼笑皆非,停下脚步,目光清凌凌地回视着他。 “可是慕将军要成为驸马,我跟他情真意切又如何?” 虞笙笙声音软软糯糯,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珠玑,如尖锐有楞的石子一般,砸在武尚景的耳中,一点点地敲醒他的理智。 “武副将可知,若我不嫁给太子,入宫给圣上做才人的就是我虞笙笙。” “与天子做对,与太子做对,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还有,你若反了朝廷,你的义父沈大将军怎么办?他们一家人会是何等下场?” “就算是你带我逃出了都城,我们去哪里,只要是在这大汤国的国土上,被抓回问斩,也是迟早的事。” 虞笙笙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却字字带着凉意。 “武副将的好意,虞笙笙心领了。我宁可嫁给太子,也不愿跟武副将......亡命天涯,请回吧。” 就在此时,月门外忽然异常喧闹。 虞笙笙循声望去,便瞧见慕北不顾虞府上下的阻拦,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朝她与武尚景大步而来。 虞笙笙怔怔地瞧着那一抹让她思之如狂的身影,万万没想到他竟回来得如此之快。 清幽的冷松香裹挟着慕北身上的那股戾气,一同扑面而来。 慕北在她身前站定,凤眸半垂,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虞笙笙。 虞笙笙则微扬着头,静静地回望。 周围都静了,偌大的庭院里,明明还有其他人在说着什么,虞笙笙却觉得这里只有他二人。 所有的委屈顷刻涌出心头,虞笙笙感到喉咙发紧,鼻子一酸,眼睛就不争气地红了。 颤抖的红唇微微勾起,虞笙笙故作坚强地扯出了笑容。 “你回来了?” 慕北竭力平息着剧烈起伏的胸腔。 半个月来的疑惑、怨恨、不解,统统在此涌出。 他瞧了眼武尚景,想到虞笙笙与他暗自合计,将虞日重带走,慕北便觉得背后被人砍了无数刀。 上阵杀敌时受的那些痛,都抵不过此时撕心裂肺的疼。 他最在意的人,他最宝贵的虞笙笙,竟然会瞒着他,同其他男子合谋救走她的父亲。 先不论虞日重到底有没有对不起慕家,虞笙笙这么做,无疑是在他慕北心上捅刀子。 可是能怎么样? 所有怨气在看到那双纤尘不染的眸子时,又都不争气地化为乌有。 慕北一把将虞笙笙揽入怀中,不想跟她吵架,不想质问她,也不想同她发火。 他声音暗哑,听得出刻意的隐忍。 “笙笙,告诉我,你是有苦衷,对吗?” 虞府上下都在不远处观望着,虞笙笙的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回应慕北的拥抱。 她语气低沉平淡,昔日的缱绻柔情,不复存在。 “慕将军指的是哪件事?” 清冷的语调如同冰溜子一般,刺得慕北心疼,也冰得他心寒。 言语之间,虞笙笙推开了慕北的胸怀,向后连退了三步,同慕北保持着距离。 “是笙笙偷偷帮父亲逃离流放之地的事,还是......笙笙自愿,嫁入东宫做太子侧妃的事?” “自愿?” 第164章 笙笙,你今天真的很不乖 慕北凤眸微皱,难以置信地品味着虞笙笙说出的“自愿”二字。 他想不通,只是离开数十日而已,虞笙笙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自愿”二字。 还是嫁给他慕北最恨、最想杀的魏修己? 虞笙笙强忍着抽跳的心痛,咽了咽发涩发紧的喉咙,扯唇间溢出一抹极轻的笑来。 她点头道:“对,自愿。” “比起入宫给圣上当才人,笙笙更愿意嫁个太子当侧妃。” 四目相对,百般情绪交错。 慕北的眸子漆黑,映着虞笙笙那毫无波澜、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涌起的阴翳和悲痛如墨汁滴落在水中,一点点在他的眸底晕散开来,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渗透。 压制着一触即发的情绪,他声音清冷低沉地问道:“笙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而且清楚得很。” 慕北冷冷嗤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他舌尖顶着腮,别过头去,看向廊庑外的天空。 眼前的人他打不得,骂不得,心中的愤怒和怨恨无处发泄,隐忍再隐忍,唯有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咬在齿间的唇破皮流血。 慕北闭上眼,胸前上下起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强强压下中那一触即发的火烈性子。 对别人他可以发火大骂,可是笙笙他不能。 纤密的睫羽微微抖动,慕北掀起眼帘,半垂眸眼看向虞笙笙。 半晌的情绪调整,他朝她伸出手,语气温和又轻柔地道:“笙笙,别闹了,跟我回家。” 虞笙笙的视线落在慕北那冷白修长的手上,她送的墨玉扳指还好好地戴在他的拇指上,黑与白的搭配,真是般配至极。 扣在腹前的双手握得紧紧的,虞笙笙压下想要伸手握上去的冲动。 痛感如同绵密的丝在心口蔓延生长,她抬起眸眼,定定注视着慕北,用最甜蜜的笑容,对着慕北说出了最狠心绝情的话。 “跟将军回家等死吗?” 软绵绵的声线带着几分轻佻和戏谑,她讽刺道:“一个虎符上交的将军,拿什么保护我?靠留在扶胥州的那点兵力吗?” 虞笙笙抿了下唇,故作洒脱间咽下了翻涌上来的酸意。 一对酒窝又深又长,噙着的蜜却是人间最伤人的毒。 “笙笙不想死,也不想过着颠沛流离的苦日子。” “太子殿下挺好的,可以给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的尊荣地位,说不定我以后还能把柳依依挤走,混个皇后当当,那不比将军夫人威风多了。” “慕北哥哥,你还是去当你的驸马吧,这样,以后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 虞笙笙美眸目光坚定,笑得娇艳又夺目。 她太过耀眼,耀眼到刺得慕北眼睛疼。 她的声音好轻柔,字字句句却如同一根极细极软的蚕丝,一圈绕一圈,狠狠地勒割着他的心。 忽地一道闪电撕裂苍穹,轰隆一声,炸雷自廊顶劈下,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廊庑内,被闪电映得忽明忽暗,扰得人心愈加地烦乱。。 虞笙笙仰头看向阴沉沉的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如往常那般,语调轻松而恣意。 “今年雨水似乎特别多,路上湿滑,慕北哥哥还是早些回去吧。” 虞笙笙无视慕北幽怨痛楚的神情,她极其谦恭地俯身作揖,道了一句“慕将军慢走”。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徒留慕北与武尚景在身后。 慕北气得失声冷笑。 他的兔子竟然如此不乖。 晦暗冰冷的眼底闪过一阵扭曲的眸光。 雷声隆隆,雨声嘈嘈切切。 慕北低头看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不乖的话,就只能关在笼子里养了。” 想起武尚景尚在,慕北回身,开门见山地冷声质问道:“虞日重是你带走的?” 武尚景倒是理直气壮,昂首宣战一般,气势上不输慕北半分。 “是我。” “虞笙笙委托你的?” “不错。” “武副将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不能,我答应过笙笙姑娘,要替她保守秘密。” 说话间,慕北已握着匕首,冲到了武尚景的身前,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胸口,墨般的凤眸中弥漫着腾腾的杀气。 “虞日重在何处?” 武尚景毫无畏惧之色,明艳的桃花眼噙着笑,不屑一顾地回道:“无可奉告。” “找死是不是?” 慕北咬牙切齿,薄如秋水的刀刃正在一点点刺入衣衫下的胸膛。 武尚景倔强地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之意。 他忍着痛,质问道:“慕将军是不是该自省下,为何笙笙姑娘宁愿托我带走她父亲,也不愿意将心事说于你听?” “你废话太多了。” 无处发泄的愤怒和不甘,终于有了发泄口,慕北扬起匕首刺向武尚景。 虞笙笙本以为说几句狠话就会气走慕北,寒了他的心,让他放弃自己,却没想到小落神色慌张地跑来,告诉她慕北跟武尚景打了起来。 此时,天跟漏了个洞似的,下起瓢泼大雨。 她赶回去时,只见烟雨蒙蒙之中,慕北与武尚景厮打在一起,廊庑内站着许多虞府的人围观。 武尚景明显处于下锋,眼见着慕北一刀刺向他心口时,虞笙笙突然冲了过来,挡在了武尚景的身前。 好在慕北反应敏捷,及时收刀,才未伤及虞笙笙。 雨中的三人,从头湿到脚。 慕北紧握着匕首,攥得发白的指节滴着水珠。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面颊和俊美的五官滑落,让本就冷白的面色又多了几分清寒。 他凝视着虞笙笙,眸色幽暗,神情怨愤。 他的笙笙竟然为了武尚景挡刀,为了武尚景对他发脾气,还为了武尚景让他杀了她? 虞笙笙眼眶湿红,“慕北,是我委托武副将带走我父亲的,你要杀就杀我。” 隔着眼前的雨幕,慕北冷冷地睨了她半晌,开口道:“笙笙,你今天真的很不乖。” 慕北愤怒又失望,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所有情绪,如火山一般,在瞬间喷发。 “你是我的!” 细密急促斜风骤雨中,慕北一把将虞笙笙拽入怀里,当着虞府上下,报复似地狂吻起虞笙笙。 他才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虞笙笙的名节? 他巴不得亲自毁掉,让魏家那两个杂碎彻底断了念头。 唇齿狠狠地碾压着虞笙笙的面颊、红唇、下巴和颈间,嘴间铁锈般的甜腥气满溢,一块块紫红色留在白嫩的肌肤上,昭示着他的狂暴和愤怒,以及无穷无尽的占有欲。 第165章 慕北病了 虞府上下都在廊庑下围观。 虞笙笙深知,慕北这般露骨又极富挑衅性的行径,日后怕是会被其他人传出去。 到时触怒了魏修己和圣上,便会坏了她与魏之遥的复仇计划,也给慕北惹火上身。 慕北现在意气用事,可她虞笙笙必须要保持清醒,切不能被感情左右,一时心软,功亏一篑。 眼下,她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奋力挣扎间,虞笙笙狠狠扇了慕北一个耳光。 粗暴的狂吻戛然而止,虞笙笙趁机将慕北推开。 “放肆!我是太子侧妃,这里不是你的将军府,请慕将军注意你的言行。” 虞笙笙的气息紊乱,嘶喊出的声音勉强盖过了雷声和雨声,传入四周那些围观之人的耳中。 巴掌是打在他的脸上,可是虞笙笙的心却也跟着辣丝丝地疼。 雨打屋檐,下得愈发地急。 慕北捂着脸,雨水顺着他立体的眼骨滑下,混着咸湿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虞笙笙,唇角勾起的弧度是说不出的苦涩和哀恨。 虞笙笙的这一巴掌,不仅没有将他打个清醒,反倒让他心底的那股怒火愈燃愈烈,恨不得将这天地毁灭。 过往的一年余间,相互依偎入眠的日日夜夜,数不清的耳鬓厮磨,还有几次险些擦火的疯狂缱绻,床上的荒唐,耳边的呢喃...... 如今就想用一个巴掌斩断一切,将他推开? 怎么可能。 无声胜有声。 慕北越是什么都不说,虞笙笙越是被他瞧得心慌。 她收回视线,转身拉起武尚景就走。 慕北上前一脚踹开武尚景,随后将虞笙笙拦腰抱起,朝着虞府门外走去,一起府内人一阵唏嘘。 “慕北,你疯了。” “放我下来。” 虞笙笙拳打脚踢,毫无章程地捶打着慕北。 虞府上下也顿时乱作一团,顺着回廊追着慕北。 “使不得啊,慕将军,使不得!”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太子和圣上知道,我们虞府上下难逃其责啊......” 武尚景捂着胸口刚刚被刺到的伤口,挺身上前,拦住了慕北的去路。 “放下笙笙姑娘。” “让开。” 瓢泼大雨中,两人对峙而立,细密的雨帘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却无法浇灭慕北此时的怒火。 “来人!” 叔父虞日辰的声音忽然传来,“胆敢冒犯太子侧妃,给我拿下。” 闻讯赶来的虞日辰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及时赶来。 “慕北,你走吧,再闹下大家都得死。” 任凭虞笙笙说什么,慕北始终不予以理会,只是将虞笙笙放下,宽大冰冷的手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一刻都不肯松开。 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冷冽的目光狠戾如狼,他似乎也已做好死拼的准备。 剑拔弩张,虞日辰的侍卫正欲提剑冲上前时,五皇子魏之遥也带着沈婉和一批侍卫及时赶来。 “住手!” 魏之遥不顾雨势,绕过廊庑,径直朝慕北疾步走去,随手就对太阳穴抡了他一拳,试图将他打个清醒。 “慕北~~你给本王清醒点,虞笙笙现在不再是你将军府上的奴婢,而是太子未来的侧妃!” 连续数个日夜兼程,回到都城后又是这般修罗场面,加之狂风骤雨的洗礼,以及魏之遥这突如其来的一拳重击,慕北一个趔趄,半跪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突袭,强撑的身体晃悠了几下,慕北便倒在了地上,躺在了大雨之中。 虞笙笙欲迈步上前,却被魏之遥极其沉冷的一声喝止。 “虞笙笙,恪守你的本分,别忘了,你是谁,你要的是什么。” 她驻足在雨幕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魏之遥的属下将慕北抬走。 劲瘦结实的手臂垂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水珠一串串滑过,修长冷白的手微微蜷动,似乎要竭力抓住什么。 微睁的凤眸涣散无焦,但慕北却仍强撑着眼皮看向她,无声地启唇,似是在念着“笙笙”二字。 虞笙笙分不清脸上流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可也要感谢这雨水,帮她遮挡着此刻难以抑制的悲伤。 一场闹剧终于散场,虞笙笙回到房中,便是高烧不起。 *** 几日后,太后的八十大寿到了。 连喝了几日极苦的汤药后,虞笙笙在那场大雨中感染的风寒才算好利索。 太子魏修己昨日便派人送来了做工精巧的华服和头饰,欲在今日暮鼓敲响时,到虞府亲自接虞笙笙以及虞侍郎一家人入宫,给太后贺寿。 铜镜前,虞笙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任由小落替她梳妆打扮。 小落一边忙活着,一边同虞笙笙闲聊着。 “姑娘前几日高烧不醒,武副将和沈姑娘来看望了几次。” “哦。”虞笙笙漫不经心地应着。 小落默了一瞬,声音呐呐地含糊了一句。 “武副将说,慕将军那日回府后,也烧了好几日,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 虞笙笙心头抽跳,身体坐得比方才直了许多。 指尖用力抠着握着手中的金簪子,虞笙笙满眼担忧地问道:“那他现在可好?” “这几日武副将和沈姑娘都没来,奴婢想应该是好了吧,毕竟慕将军身强力壮,一个风寒而已,没什么扛不过的。” 小落看向铜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虞笙笙映在铜镜里的神色。 自虞笙笙从南州回来,小落跟在她身旁也有些日子了。 前些日子,虞笙笙时不时就带她出去,次次都能撞上太子,且第一次还事先叮嘱她装崴脚。 小落不傻,这其中的门道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的侧妃位置是虞笙笙算计来的,只是她不懂,虞笙笙心里明明装着慕北,却为何去招惹太子。 有些话她不敢多问,就算问了,估摸虞笙笙也不会告诉她。 思忖了须臾,小落哀叹了一声。 “这身体生病,吃药就能养好,可是若心里受了伤,可就是药石无医了。” 虞笙笙默然。 第166章 公主府的面首们要遭殃 “对了,青竹回将军府了。” 小落从太子送来的首饰中选了几个低调素雅的簪子,插在了虞笙笙的发髻上。 她接着又道:“前日小翠同沈姑娘一起来,却说青竹消失的这些日子,并非如您所说,去外地跑腿办事,而是被不知什么来历的人,给打晕后关了起来,前几日才伺机逃回府上。” 虞笙笙仍是沉默不语。 小落抿了抿唇,自是清楚青竹失踪的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与虞笙笙有关。 “小落虽不知您为何如此,但我希望姑娘做的选择,不会后悔。” 虞笙笙默默地点了头,情绪低落消沉,根本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 皇宫。 寿康殿,一个为万国朝拜、招待各国使臣而建的大殿。 大汤国皇太后的八十大寿,周边各个诸侯国皆派来侍臣,带着稀世珍宝前来贺寿。 殿内宏伟气派,奢华典雅。 藻井上悬挂的几颗夜明珠,加上到处点亮的灯火,将金碧辉煌的殿内映得宛如白昼。 宾客的席位都是事先指定好的。 在宫女和小太监们的引领下,虞笙笙同叔父一家人在殿内落座,位置刚好在太子魏修己的旁侧。 虞笙笙刚坐下,殿外便传来太监的传报。 “五殿下驾到~~” “慕将军入席~~” 太监尖细的嗓音高扬,将虞笙笙的心也吊了起来。 她循声望去,期望着能在寿宴上看到日思夜想的人。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大殿的入口,终于看到慕北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玄青色官袍,跟在魏之遥身后,身姿挺拔地步入大殿之内。 许是大病初愈,他面色有些苍白,唇瓣也少了几分血色,只因皮相生得俊美,反倒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病态文弱之气,削弱了那股凌寒肃杀之气。 虞笙笙的视线紧紧跟随着慕北,直到他在太监的引领下,入席落座。 而慕北却始终目不斜视,连瞧都没有瞧过来一眼。 “虞笙笙。” 魏修己的一声轻唤,拉回了虞笙笙的视线。 “你在看谁?怎么,忘不了你的慕将军?” 虞笙笙颔首咬唇,略显惊慌的模样显得她楚楚可怜,柔弱可欺,“太子殿下误会了,笙笙只是,只是听闻慕将军病了几日,毕竟主仆一场……” 魏修己拖着虞笙笙剩下的软垫,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当着慕北的面将虞笙笙搂在怀里,抬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他凑到虞笙笙耳边,低声警告道:“别忘了,你是本太子的侧妃,若是对其他男子还有什么心思,下场如何应该不用本太子说吧。” 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虞笙笙扯唇浅笑,甚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笙笙知错了,求太子哥哥莫要生气。” 魏修己搂着虞笙笙娇软的腰身,还捏了捏她的下巴,如同在向某人炫耀一般,哈哈地大笑了几声。 “孤就是喜欢你这样娇滴滴的乖巧样子,再叫声听听。” “太子哥哥。” 魏修己一脸得意地瞥向坐在斜对面的慕北,却见慕北漠不关心的样子,垂眸紧抿着唇线,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酒盏。 殿外的小太监继续唱喝,打断了魏修己与慕北之间无形的较量。 顾及到魏帝一会儿即将到席,魏修己就将虞笙笙推回了她的坐席上,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镇南沈大将军之女沈婉入席~~~” “副将武尚景入席~~~” “素月国小世子齐渊携礼驾到~~~” 听到齐渊的名字时,虞笙笙颇感意外,她抬眸朝殿门看去,确认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齐渊以他绝美的容颜,矜贵尊荣的身姿,一踏进殿内,便引起了一阵阵惊叹。 尤其是在席的女眷们,简直无法将视线从齐渊的身上移开。 隐隐约约地,虞笙笙听到有人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那个齐渊世子啊,这美得不像话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世间竟有此等绝世美男,若是能成为我府上的上门女婿就好了,这日日瞧着,心情定是极好的。” “想什么美事呢,没听说宫外最近的传闻吗?” “什么传闻?” 后排的几位大臣妻室交头接耳地聊得热闹,虞笙笙则侧耳仔细听着。 “这茶肆酒楼里都传疯了,说慕将军与齐渊世子在南州时,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不是,你听的那个不对,我听说的是,慕将军抗敌受伤,坠崖后被齐渊世子救了,这养伤期间,两人你瞧我,我瞧你,就看对了眼儿......” “不会吧,慕将军,看着不像啊?” “齐渊世子长得比女人都美,这男人啊,说不好。” “可慕将军不是要给景宁公主当驸马吗,这......喜欢男人,哎呀呀呀,公主府的那些面首要遭殃啊。” 有个夫人捂嘴笑道:“面首们白天给驸马插,晚上再陪公主......” “插?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几人说着说着就笑成了一片,好在殿内有乐师们吹弹奏乐,才遮掩了那几人的笑声。 “景宁公主嫁到~~” “皇后娘娘嫁到~~” 魏花影一进到殿内后,径直朝慕北所在的位置小步跑去,像没长骨头似的,往他身上一靠,旁若无人地与他坐在了同一张软垫上。 慕北所坐的位置,就在虞笙笙的斜对面。 她微微侧眸,时不时地用余光朝慕北瞥去几眼,却发现慕北从进到大殿之后,只是垂着眸,一手摆弄着手中的酒盏,一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 其它地方,其他的人,他一眼都不曾瞧过。 视线下移,虞笙笙目光落在慕北的那修长骨感的手上。 心头猛地沉,似有钝器敲中。 拇指上空荡荡,再不见她送给他的墨玉扳指。 莫名的失落,如同潮水般涌来,将调整得好好的情绪又冲得七零八散。 酸涩的痛意在胸口蔓延,虞笙笙收回眸光,垂着头,有一瞬差点就哭出来。 摘掉那枚玉扳指,代表着什么,虞笙笙再清楚不过。 常常听老人言道,人往往会在大病一场后,大彻大悟,想通许多事,也会放下许多事。 慕北,应该是决定放手了吧。 这样也好,等她离开的那天,就能少些留恋和牵绊,也能离开得洒脱一些。 “北哥哥,我未来的好驸马,人家想吃那个葡萄嘛~~” 第167章 只跳给他一人看 魏花影的下巴尖儿抵在慕北的肩头,声音娇滴滴的,腰肩也抖得柔媚。 慕北挑了挑眉头,倒甚好说话地从果盘子捻起一颗葡萄,扒去皮,动作温柔地送到了魏花影的嘴边。 魏花影张开唇,将葡萄含入口中时,也顺带将慕北手指吮了一下。 葡萄汁在口中迸溅,将她的红唇润得愈加的娇艳,她柔声娇媚道:“还是北哥哥喂的葡萄最甜。” 一旁的齐渊瞧见,紧皱着眉头,同魏花影争起风吃起醋来。 “慕北兄,我也要吃葡萄,扒过皮的葡萄。” 他也凑到慕北身旁坐下,朱唇微启,啊了一声,张着嘴巴讨葡萄吃。 慕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却只能强忍着想揍人的欲望,又拿起一颗葡萄,剥皮投喂。 魏花影头搭在慕北的肩头,看向齐渊,眸光登时一亮。 “呦,你就是那个貌比潘安的绝色世子齐渊?” 齐渊挑挑眉,“什么潘安,潘安能有本世子好看吗?” 魏花影被逗得花枝烂颤,“不要脸,明明我的北哥哥更好看。” “北哥哥,你给我当驸马后,我就不收面首了,就只跟你一个人......” 魏花影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地咬着耳朵道:“翻云覆雨,颠龙倒凤。” 慕北又剥了一颗葡萄,当着大殿内所有人,在一双双诧异的目光中,递到了齐渊的嘴边,对魏花影适才说的话,却置若罔闻。 “世子,你的葡萄。” 齐渊心满意足地将葡萄含到嘴里,“慕北兄剥的葡萄,果然好吃,本世子还要吃。” “世子一个大男人,还让我的驸马给你喂葡萄?” 齐渊如同孩童似的,同魏花影拌起了嘴,“那又怎样,男人怎么就不能被喂葡萄了,我不仅要吃慕北兄剥的葡萄,我还要吃他......” 语气陡变,齐渊手拄着太阳穴,侧头看着慕北,笑得意味深长。 “还要吃慕北兄身上的......葡萄。” “你......无耻。” 魏花影气得腾地站起身,正要掀翻了那盘葡萄,却恰好太监传唤。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两人幼稚的争宠行径戛然而止,大殿内也在瞬间归于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 寿宴正式开启。 歌舞声声,好看的戏班子和民间杂耍皆上来献艺。 热热闹闹的寿宴,虞笙笙却兴致缺缺,始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连今日乐师、舞姬、折子戏演的何种节目,她都不曾留意过。 余光里、心里、脑子里,都只有慕北。 寿宴进行到一半,一场歌舞曲终而散,魏帝淳厚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传来,打断了虞笙笙与寿宴格格不入的放空。 “虞笙笙。” 她紧忙起身行礼,低眉顺眼地回道:“臣女在。” “想你姐姐箫妃跳得一曲极美的霓裳舞,你是她的妹妹,定当也是会的。今日太后寿辰,不如献舞为太后助兴,也让各国使臣欣赏一番我国的才色佳丽和人文风情。” 魏帝下令,岂能不从。 虞笙笙谦虚道:“臣女虽舞艺不精,既然太后和陛下不嫌弃,愿意献丑跳一曲霓裳,为太后祝寿。” “李总管。” “奴才在。” “去把箫妃当年穿的霓裳舞裙拿来给虞笙笙换上。” “虞姑娘,这边请吧。” 在殿内所有人的注视下,虞笙笙起身,在李总管的引领下往寿康殿外走。 临近慕北的桌前,她微微侧眸朝他看去,却发现他单手拄着软塌,一手拿着酒盏浅酌,神态端的是慵懒恣意,完全不见那日来虞府寻她时的愤怒和悲伤。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今夜慕北第一次缓缓抬起眼帘,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一触即分。 慕北撇过头去,轻飘飘的目光转而落在了身旁魏花影的身上。 他浅浅勾唇而笑,从果盘里捡起一颗葡萄送到了魏花影的嘴边,直到虞笙笙从桌前走过,连个眼神都不曾再多给一点。 虞箫箫的舞裙很合身,衣料的尺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低贴合在虞笙笙的身体上。 她胜雪肌肤,一头乌发如质感极佳的绸缎一般垂至腰间,映着烛光,透着温润的光泽。 举手抬足间,在霓裳舞裙的衬托下,虞笙笙那起起伏伏的曲线,更显身姿曼妙婀娜,朦胧的面纱后,一双清澈灵动的眸眼若隐若现,妩媚传神。 如此姝色无双的虞笙笙一出场,热闹的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在这份惊艳中沉静。。 在座凡是见过虞箫箫的人,都有一刹那的恍惚,仿若那个曾经一舞惊人的箫妃不曾离去过。 五色羽服,珠围翠绕,蝉纱薄饰。 虞笙笙梳着两个龙角髻,过腰青丝半披,头顶戴着珍珠步摇和绿翠发簪,眉间一朵水仙绽放,她面挂薄纱,与昔日给虞箫箫做过伴舞的宫女一同赤足入场。 窈窕身姿,轻柔飘然,宛若仙女临凡,看得所有人都移不开视线,就连手中的美酒也失去了滋味。 慕北也缓缓掀起眼帘,看着无时无刻不让他牵肠挂肚的兔子,穿着极美的舞裙,如仙子一般缓缓走进他的视线之内,在他心底激起惊涛拍岸,让原本就在隐隐的痛无限地扩大。 清脆的琵琶声响起,虞笙笙凭借记忆中的舞步,学起姐姐的每个动作,在明朗轻快的节奏中,赤足起舞,舞动到大殿的中央,紧紧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沉闷浑厚的鼓声,空灵的古琴,幽怨的洞箫相继奏起,极富节奏的感的一首《清平乐》下,虞笙笙翩翩起舞。 她腰肢柔软,宛如五彩凤鸟一般起势欲飞,舞姿利落优美,举手抬足之间极尽少女的娇俏妩媚。 一双美眸更是盈盈生波,目光轻轻一瞟,便要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虞笙笙一首霓裳舞艳惊四座,回到席位时,在场的人都沉浸在余韵之中回味无穷。 魏帝瞧了,恨不得今晚就把虞笙笙收为才人。 魏修己瞧了,庆幸自己不久便可抱得美人归,独占这都城最美的佳人。 慕北瞧了...... 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挖了,只让虞笙笙跳给他一人看。 第168章 慕北不理她 亥时末,寿宴结束。 虞笙笙同叔父一家来到宫门外。 今日虞笙笙一首霓裳舞算是出尽了风头,是以叔父家的两个表姐都不太待见她,走在前头将她甩在身后,不闻也不问。 走在前头的嫡表姐驻足。 她回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虞笙笙,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太子殿下既然说要亲自送笙笙妹妹回府,笙笙妹妹就在这里候着吧,莫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片好意,我姐妹二人就同父亲母亲先回府了。” 叔父虞日辰也同虞笙笙交代了一句,便牵着自家夫人的手,上了马车。 虞府的马车缓缓驶去,没多久就融进了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红色的宫墙外,宏伟的宫门旁,虞笙笙就这样被独自留在了夜幕之中。 朝中大臣及其家眷,还有各国的使臣,也是陆续而出,坐上自家府上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虞笙笙的眼前驶过。 庄严肃穆的宫门外,喧嚣热闹只是暂时的,岑寂肃静才是常态。 她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像个被人遗忘的孩子,百无聊赖地等着魏修己坐着东宫的马车来此处接她。 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父亲,她才不稀罕坐东宫的马车,连魏修己的那张脸,都不想多瞧一眼。 须臾,宫墙内传来熟悉的嗓音,一听便知是沈婉、武尚景和齐渊世子。 有他们三人在,那代表着慕北也在。 虞笙笙突然紧张了起来,紧绷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沈婉三个人皆是活泼爽朗的性子,虽见了任何新鲜事,都有种新奇感。 他们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兴致盎然地讨论着今日的寿宴。 毕竟有两个人是生于南州、长于南州。而 南州城那样的边陲之城,自是比不上都城的,像今日这样大的场面,沈婉和武尚景难免是有些兴奋,余韵未散。 而素月国又是小诸侯国,太后八十大寿这样万国来朝的贺寿场面,对于齐渊来说,亦是难得一见。 “要我说,最惊艳的还属于虞笙笙的霓裳舞,连我这天下第一美男,都不得不被她的惊艳所折服。” 隔着宫墙,虞笙笙隐隐听到了齐渊对自己那句称赞。 唇角一勾,惬意的笑在面颊晕散开来。 齐渊世子那么自恋的情敌,肯把“惊艳”二字用在她身上,属实难得。 只是他们说了半晌,也未听见慕北说话。 仔细想来也是,慕北那个冷漠性子,是从不喜与其人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估摸着他们几人已行至宫门,虞笙笙微微偏头,朝那侧望去。 借着宫门上高高悬挂的一排宫灯,翘首期盼着那个人的出现。 当武尚景一踏出宫门时,便最先瞧见了虞笙笙。 他紧步上前招呼道,并疑惑道:“笙笙姑娘,你不是同叔父家的人,一起先行离席的吗,怎还站在此处?” 武尚景环顾四周寻找着:“马车呢,虞侍郎他们一家人呢?” 无论何时,虞笙笙都保持着该有的礼节。 她俯身行礼,莞尔笑道:“太子殿下要亲自送我回虞府,让我在此处候着。” 说话间,她瞥见慕北闲庭信步从她身旁经过,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就兀自上了马车。 而此时,武尚景瞧着虞笙笙孤零零的艺人,难免有些心疼。 “天色这么晚,太子殿下岂有让你一个女子在此等候的道理?” 他替虞笙笙感到不平,双手端抱在胸前,大有一副要在此处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我武尚景在此陪你候着。” 而已坐上马车的魏之遥,则掀起了窗帷,同武尚景提醒了一句。 “武副将,虞笙笙乃太子未来的侧妃,你一个男子,理应避嫌,快上马车,莫要给虞姑娘添乱。” 同魏之遥同坐一辆马车的沈婉,也从另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附和道:“是啊,阿景,让太子殿下瞧见不太好,快上车。” 虞笙笙也跟着劝他回去。 “五殿下和沈姑娘说得不无道理,武副将,你快上车吧,宫门前有禁卫军把守,不会有事的。” 武尚景踟蹰了半晌,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笙笙姑娘,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两辆马车相继而去,却唯独慕北坐的那辆紫檀木马车,仍停在宫门外的不远处。 而马车外,不知景宁公主魏花影是何时从哪儿冒出来的。 此时,她同齐渊世子正在车外争得热火朝天,谁都不想让对方同慕北乘坐一辆马车。 “本世子跟慕北兄一起来的,又住在他的将军府上,怎么就不能坐?” “慕北是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不乐意,你就不许坐,管你哪国的世子,世子了不起啊,长得娘们唧唧的。” “你说谁娘们儿唧唧?” “说的就是你,本公主府上的面首,随便揪出一个,都比你刚,比你直!你信不信?” 齐渊世子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画风陡变。 他甚是认真地说道:“行啊,公主就去把那个最刚、最直的带来,让本世子见证一下。” 魏花影气得头上的步摇甩来甩去,“美得你,本公主的男人,岂能让你玷污了去。” ....... 两人吵得没完没了,而马车的车帷却始终垂着,坐车内的人一点劝架的意思都没有。 慕北也没想起掀起车帷看看她虞笙笙。 上次见她还要死要活的,这次却理都不理,连个眼神都不舍得多给她一分。 虞笙笙垂下头,用力踢踩脚底的石子,兀自生着闷气。 那种无法言语的失落感,就仿若心被凿出一个洞来,空落落的,无法填补,也无从填补。 叽叽喳喳的两个人又吵了一会儿,魏花影最终还被齐渊世子给气走了。 她拎着裙裾,在左拥右护下上了公主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皇宫,回她的公主府去了。 倒是慕北的那辆车,即使在齐渊世子跳上去后,仍停在那里,迟迟未动。 空落落的心瞬间又被填得满满的。 春夜里的拂过,清爽之中又带着馥郁的花香。 虞笙笙低头抿着笑,知道慕北还是担心她的。 第169章 慕北这驸马招不得 东宫的马车终于缓缓驶来,在虞笙笙面前停下。 魏修己倒是肯委屈身段,跳下马车,笑吟吟地站在虞笙笙的面前。 “让笙笙久等了,刚刚同母后送太后回慈宁宫,费了点功夫,笙笙妹妹勿怪。” “无妨,笙笙晓得,太子殿下见外了。” 魏修己轻笑出声,眉间夹带着几分轻佻。 “叫什么殿下,笙笙该叫我太子哥哥才是。” 想起虞笙笙今夜曼妙绝美的舞姿,魏修己便忍不住伸出手。 他欲要将她搂入怀里,先一吻芳泽,却被虞笙笙巧妙地避开。 虞笙笙转身上了马车,声如蚊呐地说道:“时辰不早了,劳烦太子殿下送笙笙回府。” 魏修己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在皇宫之外与虞笙笙举止过于亲昵,若是被父皇的人瞧去,他娶虞笙笙为侧妃的算盘恐怕会落空。 思及至此,行为举止便收敛了起来。 马车上,四个角落都挂着纱灯,将车内都浸染了一层橙黄色。 魏修己伸手欲要握着虞笙笙的手,没成想,却又落了个空。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曾经在长公主府上慕北当面亲吻虞笙笙的场景,不禁心中恼火万分。 怒气之下,他蛮横地将虞笙笙拽入怀里,手指用力地掐着她的面颊。 他冷声质问道:“怎么,你的慕北哥哥亲得、碰得,本太子就不行了?” “虞笙笙,别忘了,你可是要成为本太子侧妃的人,早晚都是要被本太子睡,矜持个什么劲儿?” 魏修己俯首便要强吻下去,拉车的马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仰首嘶鸣,带着马车在夜里的街巷,疯狂地奔驰着。 马车剧烈晃动,魏修己和虞笙笙两人被颠得七荤八素,根本就很难坐稳。 暗中保护太子的暗卫在此时纷纷现身。 他们几人合力拉住马鞍,任凭靴底在石板路上摩擦滑出了半丈之远。 马车堪堪稳住,魏修己紧忙撩起车帷,叱喝道:“发生了何事?” 只见原本赶车的车夫已被甩下车,昏死在路旁。 而拉车的那两匹马,屁股上插着几支箭羽,鲜血汩汩而流,滴了一路。 魏修己跳下马车,愤愤然地拔下了一支箭羽,望着岑寂无人的街巷和四周漆黑的屋顶,咬牙切齿地将那箭羽一折两断。 他眸子怒火腾腾,“下令去查,看看到底是谁活腻歪了,竟敢暗算本太子。” 虞笙笙坐在马车里,则暗松一口气。 多亏这几支及时箭,才让她免受魏修己的侵扰。 好心情被搅和得一塌糊涂,也没了品尝美人的心思,魏修己语气不善地命人将虞笙笙送回虞府,在暗卫的护送下,甩袖朝夜幕下的东宫徒步而返。 *** 太后生辰一过,皇宫上下便开始筹备公主魏花影与慕北的婚事,还有太子迎娶侧妃以及新秀入宫的事宜。 虞笙笙是侧妃,品阶比不上太子妃,婚事自然是一切从简,不会大操大办,更比不上魏花影的大礼繁冗复杂。 入东宫当日,她也只是坐着红轿子,头戴七尾凤冠,身着大红霞帔,盖着红盖头,在圣上和皇后面前跪拜行礼即可。 是日,立夏。 春花败落,繁华的都城处处绿意盎然。 明艳的日头下,天气也跟着热了起来。 皇后派徐公公来到虞府传达口谕,命虞笙笙与虞侍郎的小女儿一同入宫,由宫中的绣娘量体裁衣做件喜服。 刚踏进长春宫的宫门,虞笙笙便瞧见慕北从正殿内走出,朝她迎面而来。 漆黑的凤眸中如古井无波,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亦是平静如水,那种淡漠疏离的感觉,仿若两人是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一般。 徐公公同他打了声招呼,慕北匆匆颔首回礼后,便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 清幽的冷松香扑鼻而入,只有片刻的浓郁,便随着主人的远去而消弭。 立夏的骄阳落在身上,明明烤得很,虞笙笙却感不到半分的暖意。 虞笙笙垂着头,跟在徐公公身后,裙裾如莲叶而动,朝正殿走去。 冰冰凉凉的一颗心,此时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母后,你怎么可以反悔呢?” 刚踏进正殿门内,便听到魏花影撒娇的声音。 “不行。慕北入公主府当驸马一事,哀家要同你父皇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鲛绡屏风,皇后语气明显不悦。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隐约可见魏花影一身长尾纱裙,跪坐在皇后的腿边,眼巴巴地恳求着。 “外面都是谣言,慕将军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我亲眼看到跟那个......府上的奴婢特很亲昵来着。” “母后,你就准了我跟慕将军的这门婚事吧。” “不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招了有龙阳之好的驸马,我皇家颜面往哪儿放,不得被天下百姓当作茶余饭后来耻笑。” 皇后冷冷哼笑了一声,恨铁不成钢。 “你那个公主府,更是难逃淫乱的污名,你景宁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养那么多面首已经被朝臣们暗中抨击了许久,再招个喜好男色的驸马......” 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心想没口说,只恨魏花影喜欢谁不好,偏偏盯上慕北不肯放。 魏花影急得头上的金钗步摇都跟着颤抖,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仍不死心,费劲心思想要劝服皇后。 “那我回去就把公主府上的面首都遣散了还不行吗?再说,谣言不可信,我相信慕将军是正直的君子。” 皇后严声厉色。 “勿再多言!总之,你和慕将军的事暂且推后,待本宫派人查明之后,再议!” 虞笙笙同叔父的小女儿,和徐公公已在殿门口静候多时。 徐公公闻声,见缝插针,甩着拂尘上前禀告道:“皇后娘娘,虞府的两位小姐都带来了。” “带进来吧,叫尚衣局的绣女过来便是。” ...... 在长春宫,由绣女量过尺寸后,皇后又同虞笙笙二人问了一些话,这才放她二人出宫。 刚回到府上,便见小落站在府门前候着她。 虞笙笙下了马车,不解道:“日头这么大,你怎么站这里等着我。可是有何急事?” 小落的脸笑成了花,兴奋不已道:“刚刚武副将来了。” “武副将来就把你乐成这个样子?”,虞笙笙不免觉得好笑。 “武副将说昨日宫内举行蹴鞠大赛,他与沈婉、齐渊世子、五殿下和.....” 小落顿了一下,避开那个特殊的人名,抿了下唇,转而又道:“和青竹他们赢了头筹,今日他们想用赢来的赏赐请大家吃酒乐呵乐呵,武副将刚刚来就是让姑娘......” 小落呵呵笑了笑,抱着虞笙笙的胳膊,靠起了近乎,“还有我,一起去五德酒家吃酒。” “慕将军也去吗?” 小落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去,去,去,慕将军也去。” 第170章 传说中的项小侯爷 虞笙笙是想去的,可眼下她的处境,又容不得她儿女情长。 她本想推脱掉的,却耐不住小落在旁碎碎念,最后只好叫了辆马车,来到了五德酒家。 两人来到酒楼三层的雅阁。 魏之遥、沈婉和慕北等人早已落座。 小落极其识相地跑去同小翠单独坐在了另一桌。 虞笙笙则愣在原地,被那几双眼睛,尤其是魏之遥,瞧得很是不自在。 “笙笙姑娘,你总算来了。” 武尚景十分热情地起身迎上,替她缓解了少许的尴尬。 一双桃花眼弯出极好看的弧度,光芒流转,满目春水。 “愣着干嘛,快过来坐。” 武尚景拉起虞笙笙的手腕朝空座而去,全然未曾留意到一抹凌厉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虞笙笙半垂眸眼,颔首打了个招呼。 “虞笙笙见过五殿下,见过齐渊世子。” “沈姑娘好。” 沈婉同慕北坐在一起,虞笙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顿了一下,轻声客气地也招呼了一句。 “虞笙笙见过慕将军。” “.…..”慕北看着窗外,置若罔闻,片语未言。 空气冷凝低沉,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好在齐渊世子与武尚景是个热闹的性子,你来我往地调侃几句后,后来氛围也就热络了起来。 武尚景时不时地给虞笙笙夹着菜,而虞笙笙的余光却关注着一言不发的慕北,食不知味。 雅阁是酒家的三楼,天气热了起来,是以雕窗大敞,接连四五个街巷的景色便一览无余。 慕北看不出喜怒,眸色幽深地扭头望着窗外。 似乎这一桌的热闹,都与他无任何关系一般。 修长冷白的手,一只摩挲摆弄着酒盏,一只手搭扶在沈婉的椅背上,略显亲近呵护的姿势,随性而懒散,一如他以前孤冷凉薄的调调。 虞笙笙偷偷斜睨了几眼,那双好看的手上,再不见那墨玉扳指的踪影。 他摘掉了她送的礼物。 胸中酸涩满溢,痛苦难耐,只觉喉结比饮酒还有炙烫。 可仇要报,太子要杀,父亲的命要保,她与魏之遥的暗中交易还要继续。 现实容不得她矫情,坚强,咬牙走到底,才是她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虞笙笙接过武尚景给她满的酒,一饮而入,辣得她堪堪咳了半晌,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冲淡喉间的辛辣和灼烫感。 抹了抹眼角,她也分不清是酒辣得让人流了泪,还是心痛得让人流了泪。 这顿饭吃到现在,慕北鲜少说话。 唯有齐渊世子和沈婉同他说话时,他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上那么几句,顺便给齐渊和沈婉满上几杯酒。 心里难受,借酒消愁,人也就难免会贪杯。 四五盏辣酒入口,虞笙笙白皙娇嫩的脸颊渐渐蒸腾出霞粉色来,晶晶亮的眸子如同浸了一层水雾,多了几分迷离。 她双手拖着腮,呆呆看着桌上的饭菜瞧了一会儿,只觉得阁内闷热得很,便借口出去小解透气。 酒楼门前,微醺的虞笙笙手挡在眉间,仰头眯眼望了望骄阳似火的天。 “眼不见,心不烦。” 虞笙笙嘟嘟着嘴,自言自语的呢喃中带着几许醉意。 “你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回去就把你送我的耳饰给扔掉。” “虞笙笙?” 一道熟悉却又久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笙笙回身瞧去,一双美眸登时睁得圆圆的,菱唇扬起的弧度难掩内心的惊讶和喜悦。 “项小侯爷?” 她高兴得差点哭出来,“听说你被派去驻守东洲,何时回来的?” 儿时的玩伴,久别重逢的欢喜暂时冲淡了内心的阴郁,以至于虞笙笙完全未曾注意,酒楼上正有一双凌厉冷寒的眸眼,在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前几日刚刚奉命回都城的。” 项小侯爷眸中含笑,看着虞笙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熟络地调侃起来。 “虞笙笙,这许久不见,你不仅长高了,还越长越祸国殃民啊。” 如同儿时打闹那般,虞笙笙用力捶了项小侯爷一拳,“你才祸国殃民呢。” ...... 两人有说有笑,推推搡搡,落在慕北的眼里,竟比晌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只见那项小侯爷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捏在掌心。 “虞笙笙,还记的我送你的蛐蛐吗?” 虞笙笙虽喝得微醺,但是意识仍是清醒的。 她连连点头,“记得,项小侯爷当送我的是金元帅,给自己留下的则是银元帅。” “前几年想起在书院时,太子妃柳依依曾把你的蛐蛐弄死了,后来我便命人打了两个蛐蛐,一个是金子做的,一个是银子做的,做成了配饰一直想送给你。” 项小侯爷将那一对金银蛐蛐配饰递给了虞笙笙,略有些羞赧地叹道:“只是后来得知你与太子的婚事,便一直没能送出手。” 两个金银蛐蛐雕得栩栩如生,配着垂感极佳的流苏,握着手心里沉甸甸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原本是一对儿,你一个......” 项小侯爷微微抬眸,打量着虞笙笙的神色,“我一个。” 虞笙笙怔住,对于项小侯爷突如其来表白的心意,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项小侯爷来了个大喘气。 “可如今,本侯爷遇到了心仪的女子,这对金银元帅就物归原主吧。这次回都城,也是想寻个机会给你的,没成想今日竟在此遇到你。” 虞笙笙当即松了一口气,慌乱之后竟有些哭笑不得。 “虞笙笙,这就当本侯爷送你的新婚大礼吧。” 虞笙笙撇了撇嘴,皱起的眉头带着几分嫌弃,“你这礼,还真大啊?” “别贪心,从小到大,本侯爷送了你多少好玩应儿,够一箱子了。” “侯爷~~”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探出头来,语气娇嗔。 “虞笙笙,本侯爷先走了,无论是做侧妃还是未来的皇妃,都愿你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项小侯爷拱手拜辞,便转身朝马车款款而去。 虞笙笙立在骄阳下,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人生不过如此,聚散离合,终有时。 儿时的玩伴、亲人,都在离她远去,那些快乐的时光岁月,也都在记忆里慢慢地被尘封、淡忘。 但此生,却希望慕北能永远鲜活地活在她的记忆里,永不褪色,无论她去到哪里,无论她有变得有多老。 虞笙笙握着那对金银蛐蛐,回身进了酒楼,却在走到三层楼梯口时,被人一把揽入怀中。 未等她缓过神来,直接被捂着嘴巴,带进了木梯转角无人的雅阁内。 第171章 笙笙为何这么不乖啊 高大劲瘦的身躯挡住了光,压迫感袭来,将虞笙笙禁锢在雅阁的角落里。 后背紧贴的墙壁冰冰凉凉,血液混着烈酒流淌,身体热得滚烫。 虞笙笙半垂着眼眸,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也跟着加快。 沉甸甸的手臂攀上她的肩头,修长且骨相极佳的双手扶着她的细颈,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滑嫩的肌肤。 慕北俯身,与她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若有似无地蹭了几下。 沉重的叹息长而缓,湿热且熟悉的气息,带着那股同样淳厚清洌的酒气,扑打在她绯红的面颊上。 雅阁内安静得很,可以听到隔壁客人的言语和外面街巷人来人往的嘈杂。 气息隔空交缠,目光交错。 谁都没有说话,却都谙熟彼此的心。 虞笙笙本是高兴的,慕北还是在意她,愿意理睬她的。 可她又很矛盾,明明该同慕北划清界限,斩断情意,却仍忍不住地想要与他亲近。 慕北似乎喝了很多的酒,浓重酒气已经盖过了他身上的冷松香。 迷离的凤眸似睡非醒,他阖上眼,温软随即覆了下来。 唇瓣相触,便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积攒了多日的相思和情绪,都在触碰的那瞬间,如烟花般在脑中、心中、体内猛地迸发炸开,化为缠绵热烈的亲吻和吮吸,直到不能呼吸,才不舍地放开彼此,由唇舌交缠转为轻缓缱绻的啄吻。 急促的呼吸,快速的心跳,在宁静晦暗的雅阁内,清晰无比。 “笙笙为何就这么不乖啊?” 慕北的声音暗哑低沉,说出了这几日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说不上为什么,虞笙笙就是觉得委屈,与慕北吻着吻着,便流泪哭了起来。 颈间一凉,慕北的双手撤离,随后便压在了她的腰间,将她紧紧按在他的胸怀里。 雅阁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魏之遥语调沉冷平静地警告着二人。 “慕北,虞笙笙是太子的侧妃,你僭越了。” 周围的束缚顿时撤去,慕北勾手挑起虞笙笙的下巴尖,漆黑的凤眸噙着轻浮的笑。 他打趣道:“只怪本将军今日贪杯,便忍不住想尝一口太子侧妃的味道。” 魏之遥沉着脸,语气透着一股威严,催促道:“齐渊世子喝醉了,在找你,正是在都城百姓面前做戏的好机会,还不快去。” 慕北捏了捏虞笙笙下巴尖,抬起指背替她揩去了泪痕,略有些不舍道:“哭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话音落,慕北便撩袍转而去。 待慕北走远后,魏之遥才开口威胁道:“虞笙笙,你父亲已经被我转移走了,想让他跟夏家姐弟活命,你就安分点,与慕北彻底划清界限。否则计划失败,就别怪本王无情。” 虞笙笙仍靠在角落里,她攥着拳头,泪水簌簌而落。 独自调整了半晌的情绪后,她才回到那间雅阁。 小落紧忙凑上前来,同她小声八卦道:“慕将军跟齐渊世子先回去了,说是为了在都城百姓面前秀恩爱、传艳闻,我刚才趴窗户看到,慕将军是背着齐渊世子回去的,马车都没坐。” “你没瞧见,齐渊世子乐得眼睛要笑没了,还同慕将军说什么.....你看,我世子就是该在上面,慕北兄在下面的。” 小落啃了一口红烧排骨,“啧啧啧”地直咂舌。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最奇妙的是,我一个黄花大姑娘竟然还都听懂了。” 武尚景提着酒壶坐了过来,好奇道:“说什么呢,说得这么欢?” 小落闻声,当即红了脸,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特别斯文优雅地啃着排骨,连说话声都多了几分娴静。 “没,没,没说什么。” 回虞府的路上,武尚景同行。 将小落打发到车辕上,武尚景低声同虞笙笙说道:“笙笙姑娘,前几日生病时,我去看虞伯父,发现那个宅子已经空了,想是虞伯父被五殿下的人给藏起来了。这个五殿下,没想到这么卑鄙,我就看不上他,今天都不想叫他来吃饭,是沈婉非得要叫的。” 虞笙笙点头,“我也知道了,今日五殿下同我说过了。” 武尚景气得用拳头砸自己的掌心,一副忿忿不平的神色。 “那日我回到都城,就去找五殿下理论,无奈他府上高手太多,我没打过,而且又怕惊动了沈婉,让慕北他们知道你与五殿下之间的交易......” 什么都没嘱托,武尚景便想着替她取看望父亲,这片好心十分难得。 虞笙笙的心里头暖暖的,能认识武尚景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没关系,武副将已经替笙笙做了许多事,我已经很感动了。武副将的恩情,笙笙都不知该如何回报。” “说什么见外话,我武尚景不需要你回报什么,我就希望笙笙姑娘能活得好好的。” 武尚景难掩担忧之色,“只是,除了嫁入东宫,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虞笙笙亦是苦笑。 “圣旨都下来了,能有什么法子。不入东宫,我也是在劫难逃。” 虽身在局中,但是虞笙笙却看得通透。 “况且,太子身边亦是高手如云,他本人的衣食起居也极其谨慎小心,想杀了他,又不惹到嫌疑,谈何容易。五殿下为了不摊上弑兄的骂名,以我为刀,自是再稳妥不过的。” 清润的眸底又多了几分坚定和决绝,她看向武尚景,恳求道:“就请武副将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笙笙姑娘放心,我不仅会替你保守秘密。到了那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带你逃离东宫的。” “武副将有大好的前程,不必为我丢了性命。而且,五殿下自有安排,笙笙能不能逃过这一劫,都看我自己的命,武副将到时只要找到五殿下,让他交出我父亲,若我没能活着出城门,就劳烦武副将将我父亲和夏家姐弟带到南州。” 武尚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魏之遥就是只狡猾的狐狸,我信不过他。” 武尚景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也轴了些。 虞笙笙自知再如何劝说也是无果,便默了声。 先走一步看一步,等到那个日子到了,再同魏之遥交代一句,让他把武尚景给安排妥当,免得丢了性命。 第172章 不乖,就该关起来 夜深人静。 虞笙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她与慕北在酒楼无人雅阁里的画面,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重复着,思念如潮水般叠涌而出 真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呢? 思绪飞散间,一股异样的芬芳,隔着床前的纱幔渗透进来,在鼻腔里萦绕。 奇怪。 今晚并未让小落点熏香,屋子里怎会突然有香气呢。 虞笙笙缓缓坐起身来,又嗅了嗅。 香气甚是陌生。 想着下床去瞧个究竟,一种无力感却突然袭来,只觉头晕目眩。 挣扎了没几下,虞笙笙便昏睡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睡得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沉得很,扶头起身,瞥见的却是别样纹路面料的被褥床榻,还有浅灰色的半透明纱幔。 窗外吹进来的风,卷着纱幔轻轻鼓动飞舞。 紫丁香花的芬芳混杂在空气里,在鼻尖萦绕。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氛围。 思绪一点点清明起来,困倦之意也如潮水般褪去。 她撩开纱幔,警惕地打量着屋内的布局,清湛湛的美眸中难掩惊恐与慌乱。 这里不是虞府。 这是何处? “小落!” 虞笙笙扬声唤道,并掀起被子翻身下床。 “哗啦啦......” 耳边响起金属碰撞声音,左脚脚腕也跟着传来微沉的重量感和金属的凉寒。 虞笙笙站在榻前,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她缓缓低头看去,只见粗重的玄色铁链锁住了她的脚腕,顺着铁链瞧去,铁链的另一端则连接着手臂般粗的床栏。 脊背发凉,虞笙笙心生恐惧。 到底是谁把她带到这里,又锁住了她? “醒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虞笙笙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去,却见慕北拎着食盒,穿着一袭玄青色的绸制武袍,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紧绷僵直的身体,登时松懈了下来。 “慕北,你......” 疑惑间,慕北已行至她的身前。 冰冷的指腹熨帖着她的眼角,拭去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慕北难掩怜惜与宠溺,粘腻拉丝的目光如有实质,在她的面容上一寸寸地移走。 “害怕了?”,他声线磁性温柔。 “嗯。” 虞笙笙微微颔首,委屈至极地指着脚腕上的铁链,不解道:“这是为何?” 慕北将食盒随手放在地上,肌肉虬结硬实的手臂将虞笙笙揽入怀里,紧紧地禁锢着她。 温润又有些阴邪的面色中,挂着几分愠怒。 他嗔怪道:“还不是因为笙笙不够乖。既然不乖,便只好把你锁在身边。” “你这样有点可怕。”,虞笙笙委屈地嘟囔道。 慕北嗤声笑了笑,不甘示弱,“你之前那样……有点狠心。啊,不是有点,是非常。” “能不能放了我?” 虞笙笙声音软绵绵地,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 “想都别想。”慕北的声音缥缈清浅,可坚决的口吻却丝丝入扣。 虞笙笙只能暂时打消念头。 毕竟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慕北也不可能一直这么锁着她,总会有机会的。 眼下,她倒是很想珍惜这难得的独处。 虞笙笙窝在慕北的怀中,甚是贪恋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这是哪里?”,她问。 “我和你的家。” 慕北这么一说,虞笙笙倒是想起刚回到都城时,慕北带她看的宅院。 慕北抚摸着她的后脑勺,纤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一点点地替她梳理着。 “饿吗,给你带了早食。” 虞笙笙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她抓紧慕北的手臂,难免有些担忧。 “慕北,你把我藏在这里终不是办法,叔父他们发现......” “嘘~~~” 慕北的指腹压在了她的唇上,带着几分强势。 “先吃东西。” …… “……” 虞笙笙看着身后如游蛇般一路蜿蜒而来的铁链,陷入了无语状。 她都不知道,是该夸慕北贴心,还是该夸他……贴心呢? 绑在脚腕上的铁链足够长,长到虞笙笙可拖着镣铐在屋内随意行走,甚至可以到屋外的廊檐下放风儿。 慕北一勺接一勺地喂着她,“笙笙,张嘴。” 她坐在茶桌前,又变成了一个没手没脚的人。 虞笙笙连吃饭的样子,在慕北眼里都是可爱至极,阴沉了几日的眸眼,阴翳终于散得一干二净。 虞笙笙抖了抖脚腕上的铁链,疑惑道:“你这是从哪儿搞来的,这么长?” 慕北斜眼睨了一眼,才发现她脚腕上都被磨红了。 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锦帕,他俯身在虞笙笙的脚腕处缠了一圈。 随后,他淡淡道:“找铁匠特意赶制的。” 若不是打造这串铁链需要时间,早在前几日,慕北便想把虞笙笙锁在这里了。 “笙笙太不乖了,让你乖乖等我,你却跑去要嫁太子,让你不许同其他男人笑,你同那个项小侯爷和武尚景笑得倒是开心。” 慕北起身坐回,将虞笙笙拦腰抱起,横放在他的腿上。 他额头贴在她的脸颊上,湿热的唇瓣则落在她敏感的耳后和颈间。 似是极其委屈地嗔怪道:“笙笙从未给我跳过霓裳舞,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给那么多人看,你说,慕北哥哥该不该罚你?” “.......”,虞笙笙无言以对,那句对不起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笙笙。”,慕北又轻声念起她的名字,“对不起。” 似是心有灵犀,他竟然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慕北的额头轻轻地蹭着她,落在耳后的亲吻也愈发地紧密,飘进耳畔的呼吸也愈发地急促粗重。 “是我对不起你们虞家,你都知道了,对吗?” “青竹都同你说了对吗?” “原谅我,好吗?” “笙笙,虞伯母的仇,我替你报,你不要嫁给魏修己,好不好?” 沉重暗哑的声音微微发颤,一股温热的湿意落在虞笙笙的锁骨和衣襟内。 “别这样对我,好吗?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虞伯父,笙笙别怪我。” 屋内响起暧昧的喘息声,慕北一声声地哭求着,声音有些破碎。 “笙笙要乖啊。” “别离开我,好好听我的话,呆在这里,好吗?” 每一声哀求都在揪着虞笙笙的心。 她抬手绕过慕北的肩头,将他揽入胸怀,也开始回吻着他的额头。 娇艳的红唇移到慕北的耳畔,虞笙笙温柔的嗓音如烟似缕般飘入慕北耳朵里。 那声音宛若仙子或妖媚的蛊惑,激得他浑身升起一阵阵的战栗。 “慕北......” “你想要吗?我有点想。”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两人相拥而吻,脚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他们从茶桌前一路吻到床榻之上,最后陷入宣软的被褥之中。 暖风挟着花香从窗内涌入,卷得榻前的纱幔飞舞鼓动,宛若天空中的浮云,缥缈轻柔。 两个美好的身体紧紧相拥,啧啧的亲吻从半透明的纱幔后传出,让满院的春色都沾惹了情色的旖旎。 慕北手撑着上身,虞笙笙则坐在他的腿上,一点点地替他褪去衣衫。 健硕结实的胸肌,剧烈起伏的胸膛。 “丰”字型的腹肌隐约可见。 虞笙笙玉葱细指顺着肌肤纹理,一寸寸地移动,一寸寸地下移。 第173章 夫人,夫君抱你去沐浴 满是疤痕的身躯上,用簪子刻下的“笙”字早已结疤,但却清晰可见。 虞笙笙俯身亲吻,慕北头微微后仰,微启的唇间气息灼热。 随着亲吻的下移,呼吸也愈发地紊乱,他情难自己地发出饱含情欲的低吟,一声声地唤着“笙笙”。 宽大滚烫的手从衣襟探入,将那些碍事的衣物一一剥去。 立夏之后,天气变得愈发地热。 吹进屋内的风都带着热气,好闻的花香混合着两人的气息,在床榻上萦绕不散。 坦诚相见的两个人紧紧地抱着一起痴缠着,分不清是谁的亲吻更热烈,是谁的掌心更炙烫。 慕北转而将虞笙笙压在身下,那满头的乌发便如黑色绸缎一般,在床榻上铺开,映得那张清丽妩媚的面颊宛如一朵洁白的雪莲。 她的肌肤更是亮白如瓷,轻轻揉捏一下,都会留下淡淡的红印。 慕北唇角挑起坏笑,温软覆下,不停地讨好着身下的人儿。 腿间的酥麻如电流一般散至全身,虞笙笙身体微微颤栗着,清澈的眸眼迷离,如丝如媚,潮红的面颊妩媚靡艳。 虞笙笙的手无措地抚摸着慕北的头。 他高高束起的发丝低垂,与飘散的发带一起,时不时地滑蹭着她腿间娇嫩的肌肤。 洞房之夜的遗憾,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两双好看的眸眼凝视着彼此,极尽痴缠。 慕北就像是得了这世间最好的宝贝,恨不得将虞笙笙整个人都塞进身体里,俊美的面容上是克制了许久的忍耐和欲望。 他抚着那汗涔涔的面颊,贴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笙笙乖,忍一忍。” “嗯。” 虞笙笙声如蚊呐,紧张得与慕北十指紧紧相扣。 慕北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最后连名字都无法满足他对她的渴望。 只能一再深入,用行动来汲取更多更多。 在情潮中沉沦的他微微睁开凤眼,瞧见虞笙笙咬着唇,亲吻便从少女的锁骨处上移,肆无忌惮地用唇舌转而又撬开她紧抿的红唇,将她吻得喘不过气来,让虞笙笙根本无暇顾及那极其重要的一刹那。 虞笙笙的身体僵直了一瞬,慕北的冷白好看的手指,也被她死死地抠出了几道血痕。 或许是疼痛,又或许是告别了什么。 一种难以道明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明明与最喜爱的人做了最亲密的事,虞笙笙的眼泪却流个不停。 然而,慕北也没好到哪去。 沉沦在情潮之中的他亦是流着泪,不停地亲吻爱抚着虞笙笙面颊,两个人的泪混在一起,已然分不清是谁的泪水。 情难自已的喘息声中,慕北的声音轻颤,发哑的声音带着泪意。 “笙笙,别哭啊。” “我们终于是彼此的了。” 说着让虞笙笙别哭,可慕北的泪却流得比她还要多。 想着是自己太过放纵,弄疼了她,急快且亢奋的碰撞慢了下来,慕北慌乱得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很痛?” 虞笙笙委屈地点了点头,睫羽上仍挂着星点泪珠。 她将慕北紧紧搂住,软绵绵轻柔柔的话语带着鼻音。 “虽然有点痛,但是,也很喜欢。” 慕北含泪笑着:“我也很喜欢。” 汗水混着泪水,濡湿了虞笙笙鬓角的发丝。 慕北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她潮红微汗的面颊,湿热且滑过泪水的唇瓣扫过她的眼睫,鼻梁、面颊和嘴唇。 明明痛的是她,虞笙笙却发现慕北流的泪竟比她还要多。 酣畅淋漓的一场男欢女爱,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在深入的交缠中,同时在痉挛中体验了洞房花烛夜原本该有的快乐。 被汗水濡湿的两人,躺在床上依偎,在清浅的亲吻和抚摸中,等待情潮余韵一点点退去。 其实,即使慕北没有将她带到此处,虞笙笙也打算在入东宫前,与慕北了却这一份心愿的。 如今倒是阴差阳错地遂了她的愿。 虞笙笙心想,若是那日死在了东宫,此生亦是无憾了。 “想什么呢?” 慕北不允许怀中的人儿独自想着心事。 他捏着虞笙笙纤软的腰肢,仍不知疲倦地品味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 “若是还想着嫁入东宫,本将军就将你锁一辈子。” 欢愉过后,便是让人焦头烂额的事实,慕北与景宁公主魏花影的婚事还解决,她与太子魏修己的婚事也就在十日之后,父亲的命还握在魏之遥的手上。 虞笙笙光是想一想,心里便乱成了一团麻。 东宫,她定是要嫁的。 太子,她定是要亲手杀的。 父亲,她定是要救的。 慕北,她定是要离开的。 虞笙笙只能珍惜此时此刻,她紧紧地抱住慕北,回应着他的亲吻。 初尝情欲,两人又都正值青春韶华,爱得亦是深入骨髓,对彼此的身体,都有着无尽的渴望和好奇。 虞笙笙的一个轻吻,一个爱抚,便能唤起了慕北刚刚退去的情欲。 食髓知味,自是欲罢不能。 晌午的日头透过窗前的树木,斜照进屋内,落下了一片斑驳婆娑的树影。 阳光暴晒的屋外,空气干爽清新。 微风拂过树叶,叶片轻颤,沙沙作响,屋内的纱幔也随风轻轻再次舞动,床榻上花香和欢好的香气愈加浓郁。 慕北将虞笙笙抱起放在腿上,他单手撑着身后,扶住虞笙笙香软娇嫩细颈,将她摁至肩头。 混不吝地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我喜欢的鹤交颈。” 少了先前的隐忍和克制,嗯嗯啊啊的喘息,一次比一次沉重,虞笙笙脚腕上的铁链敲打床榻的节奏变快,四平八稳的床竟也跟着吱呀晃动。 一场持久的痴缠,金刚杵与莲花的结合,再一次点炸了两人脑海中的烟花。 汗水濡湿的身体有些粘腻。 慕北将虞笙笙放在床上,给她裹紧了被子,目光温柔如春,宠溺地笑道:“笙笙稍等片刻,我去让小落安排人烧水给你沐浴。” 虞笙笙眨了眨眼睛,颇感意外:“小落也被你带来了?” “当然,这院子里还给你安排了几个奴婢,都是我在外面找来的,用起来比较放心。” 没多久,小落叩响了房门。 “将军,夫人,净室的水都备好了。” 虞笙笙竟从小落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笑意。 不用想也知道,小落此时脑子里正自行上演着一幅春宫图。 慕北解开虞笙笙脚腕上的铁链,将她横腰抱起,唇角勾笑道:“夫人,夫君抱你去沐浴。” 第174章 穿了还得脱,多麻烦 热气缭绕的浴池中,水声淅淅沥沥。 慕北搂着虞笙笙,替她净身清洗着,根本不给虞笙笙任何动手动脚的机会。 “慕北,你这样......” 惩罚似的,慕北啄了一下她的唇,沉声更正道:“叫夫君。” 虞笙笙抿着唇,一时之间竟还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 “怎么,想跑去叫太子夫君?” 慕北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醋意。 “不是。” 虞笙笙声如蚊呐,终是轻声唤了一句“夫君。” 漆黑的凤眸染上了笑意,晶晶亮的瞳中框着虞笙笙娇羞的模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慕北被一声夫君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闭着眼,双眼蹭着虞笙笙唇角,开心地一声声唤着她。 “笙笙。” “我的好夫人。” ...... 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他定要用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将虞笙笙从虞日重的眼前,把她娶到身边,一辈子都不再分开。 “笙笙,你可知,我现在多高兴吗?” 捧着被热气蒸得霞红的脸颊,慕北说:“好高兴我们两家都是清白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知道我娶了你,定是开心得要落泪了。” 葱葱玉指顺着慕北肩膀手臂的肌肉起伏,跟随着视线一起轻柔地移动。 虞笙笙亦是欣慰地点头笑道:“是啊,我们两家的债,算是两清了。” 这样,即使她带着父亲离开,也不会再对慕北有任何愧疚之情。 “笙笙,对不起,以前那么对你,对岳父……我用一辈子来还你们,好吗?” “如果你不解恨,也可以杀了......” 话还未说完,虞笙笙便含住了慕北的唇,贝齿用力咬了几下。 她美眸泛着潋滟的水光,娇嗔道:“不许乱说话。” 虞笙笙的内心此时是五味杂陈。 该做的都做了,可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可是,慕北......” 慕北的墨发披散,湿嗒嗒的水珠顺着俊美的面骨滑落,瑰丽的凤眸眼尾微红,情欲参半间妖冶如妖。 她抚着慕北的脸颊,指间碾过他的五官,想要将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中。 鼻尖碰着鼻尖,她轻柔婉转的声音,在浴池上方如烟般缥缈回荡。 “你放我回去吧,我与太子的婚事就在十日之后,若是发现我失踪不见了,叔父家的人恐怕......” 墨染般的凤眸缱绻的情意隐去,虞笙笙的话才说到一半,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身体突然被慕北猛地托起,惊得她双手紧紧抓着他肌肉喷张的臂膀。 只是那浑圆结实的肩头,却是她用手都无法握住的。 虞笙笙被慕北放到了浴池边上,微凉的空气登时激得她抖了个冷颤。 慕北随手抓来自己的外袍,裹在了虞笙笙的身上。 他不接刚才的话题,反倒与她平视着,湿润的双手带着水珠,顺着纤细的腿部曲线一路上移,直到大腿根部,微微用力捏了几下。 “还疼吗?”,慕北柔声问。 虞笙笙点了点头。 从浴池中出来,慕北又把虞笙笙抱回房间,擦干她身上的水,又用帛布耐心地替她将头发绞干。 一切收拾妥当,这才把她放在床榻,又将那个铁链扣在了虞笙笙的脚腕上。 整个过程,慕北都是一言不发,专心致志伺候虞笙笙的模样,好像在对待一件旷世珍宝。 “慕北,你得给我穿身衣服。”,虞笙笙躺在床上,娇滴滴地嗔怪道。 她身上就只披了一件慕北的外袍,剩下什么都没穿。 慕北掀起眼眸,浓而密的睫羽下,含笑的眸眼缱绻而宠溺。 “穿了还得脱,多麻烦。” “.….” 虞笙笙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不累吗?” 深邃的眸眼荡开一层又一层的笑来,慕北胸腔微颤,说的话都带着一股磁性的诱人魅力。 “笙笙这么好吃,怎么会累呢?” 只见慕北起身去拿了一样东西回来,虞笙笙朝他的手上瞧去,发现是一个极小的、扁圆形的瓷瓶。 “这是什么?”她不解道。 慕北掀起眼帘,暧昧的笑意中又夹杂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夫人马上就知道了。” 修长且骨相极佳的手指在瓷瓶里挖了一点药膏,他躬着身子,跪坐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给她的痛处涂着药。 温热的手指,清凉的药膏,在深入的过程中很好地缓解了那隐隐的刺痛。 虞笙笙咬着唇,倒吸一口凉气,一种陌生又新奇的感觉随之袭来。 “好些了吗?” “还行。” 慕北吻了下她的唇,捡起袖帕擦了一下手,扯过被子,便抱着虞笙笙一起睡下了。 胸口贴着胸口,脸颊贴着脸颊,在相互依偎和抚摸中,两人相继入眠。 相识十几载,终于在这特别的一天,成为了彼此。 慕北即使在梦里,都很难相信,儿时那个抱着兔子,口出狂言说要娶他的白糯米团子,如今已躺在他的怀里,身上也有了他的痕迹。 被褥上的那点落红,他舍不得丢弃,在他先于虞笙笙醒来时,便用匕首将那一块布割下,整整齐齐地叠好,藏在了袖袋里。 穿好衣服,束好发髻,戴好玉冠,慕北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他叮嘱小落道:“照顾好夫人,没有本将军的允许,暂时不准出院。” 小落向来是支持慕北与虞笙笙这一对儿的,见得两人终于能睡到一个被子下面,还滚了床,竟比当事人都兴奋开心。 “将军放心,小落一定好好照顾夫人。” “嗯,等醒来,晚上给夫人准备点清淡的吃食。” “遵命。” “若是问起我,就告诉她,我晚点回来。” “遵命。” 慕北的脚迈出院门,却又退了回来,他望向那个上留有缠绵气息的屋子,轻轻笑了笑。 忍不住又同小落叮嘱了一句。 “屋子的门窗还没关,若是太阳落山时她还没醒,别忘了替她关窗。” “哎呀,将军就放心吧,有我小落在,保准夫人好好哒。您哪,早去早回,回来继续造......” 小落一时激动,说话难免忘了分寸,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 她捂住嘴,怯怯地看着慕北。 慕北冷声问道:“造什么?” 目光声音虽冷,可慕北周身的气息却带着几分喜悦。 小落呵呵地怯笑道:“造娃!” 慕北挑眉,转身自顾自地轻笑出声,“小落倒是个会说话的。” 第175章 慕北在上,齐渊在下 虞笙笙这一觉睡得很是沉。 白日里三场欢愉,再加上是初尝滋味,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这一觉便睡到了日落西山。 她睁开眼时,身旁的位置却是空的。 慕北走了,偌大的床便仅剩她一人。 若不是房间的摆设不同于虞府,虞笙笙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极其唯美的春梦。 白色的中衣整整齐齐地套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的褶皱,想是慕北趁她睡着时替她穿上的。 动了动左脚...... 锁链叮叮当当响得清脆。 虞笙笙心中一沉,慕北还是将她锁在了这里。 “夫人醒了?” 小落闻声,突然从侧房赶了过来。 “夫人饿不饿,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粥来,或者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将军呢?” “将军出去办事了,说会晚点回来。” 小落点亮屋内的花枝灯,笑嘻嘻地凑到床榻前,“夫人快说说,怎么样?” 虞笙笙乍一听,有些云里雾里的,“什么怎么样?” “啧”,小落急得很。 “就是那个啊,你和将军今天做过的啊,我隔着两个屋都听到床吱呀呀地晃了。” 虞笙笙登时就红了脸,羞赧地推了一把小落,嗔怪道:“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那我不得先取取经,快给我说说,那些东西话本子里都没有。” 虞笙笙剜了小落一眼。 “还是等你找到如意郎中再说吧,想那么早干嘛?” “我有如意郎君了,等勾搭上就用。” 虞笙笙也来了兴致,清凌凌的眸眼瞧着她,问道:“谁啊?” 小落扭扭捏捏的,反倒不见方才八卦时的直爽。 “那个,还不能告诉你。” “为何?” “八字没一撇呢,告诉你太丢人。而起,我身份卑微,相貌也不如夫人好看,对方才不会喜欢我呢。” 小落有些自卑,话说到最后,头也越垂越低。 “谁说的,我觉的小落就很好看,水灵灵的杏花眼,笑起来更是好看得紧。” 虞笙笙轻抚着小落的头,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若是可以,以后我替你赎回奴籍,还你自由之身,到时想找什么样的郎君,都随便你。” 小落用力点头。 “我小落看人就是准,我就知道夫人是个好人。” 虞笙笙攸地收敛神色,握着小落的手,严肃道:“小落,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夫人尽管说。” “去帮我同五殿下送封信。” 小落面露难色,“这,这不好吧,若是将军知道,小落这很难办啊。” 虞笙笙同小落恳求道:“小落,圣上下旨赐婚,我与太子的婚事便没有回旋的余地,躲在这里,到最后连累的不仅是我叔父一家人,还有慕将军,甚至更多的人......” 虞笙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一番劝说相求,才说服了小落。 摸着夜色,小落穿着斗篷,将帽子兜得紧紧的。 她探头出门,谨慎且又小心地离开了那座宅院,将虞笙笙的密封信笺送到魏之遥那里。 而与此同时,慕北则按照与魏之遥商定好的计划,与齐渊世子在万花楼的一间雅阁里候着。 两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墨发半披半束,随意搭在身上的长袍下面,宽阔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流畅健硕的线条起起伏伏,一路向下。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蕴着春色,风流且恣意的神情,难掩着放浪且又狂妄的性感。 齐渊世子唇角挂着一抹笑意,放纵的手指摩挲着慕北的面颊,顺着那刀削般的侧颜和下颌,不断地向下探索。 扫过喉结,扫过满是疤痕却又紧绷的胸膛…… 目光在“笙”字形的疤痕上稍作停留,眸底闪过一丝醋意。 手指继续向下,顺着慕北坚挺的腹部肌肉,勾画着“丰”字。 就在那只手不知羞地移向慕北的腰间时,慕北猛地握住了齐渊世子的手。 “世子,入戏太深了。”,慕北将齐渊世子的手用力拨开,凤眸凌厉清寒,语气更是冷漠得很。 齐渊撇了撇嘴,在软塌上懒散地大字摊开,语气难掩不快。 “要知道,本世子千里迢迢来大汤国,可就是为了能与慕北兄快活一夜才来的。” “是你派人送信给我,说要报恩的,怎地今日又不算数?” 慕北倚靠在阁窗站立,与齐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叹了口气,转头透过阁窗望向楼外,眺望着灯火通明的都城夜景。 他视线锁定在某一个方向,零星点缀在黑夜中的灯笼,如同坠落在尘世间的星星。 也不知道虞笙笙醒了没有? 上了药膏后,那里还会疼吗? 思及至此,慕北不由垂眸勾笑。 他的笙笙娇嫩得很,明明他今日很小心,动作控制得很轻了,竟还是把她弄哭了。 今日回去,定要再好好地怜爱她一番才行。 “慕北兄!” 齐渊世子声调高了一度,悻悻道:“本世子在同你说话呢,慕北兄可在听?” “世子,谢谢你。” 慕北忽然认真了起来,看向齐渊的目光也变得异常地真挚。 幽深的凤眸仿若黑潭,沉静无波,看得齐渊世子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你突然这样,本世子很是不适应。” 自从知晓虞慕两家不存在恩怨后,慕北如卸重负,神情也不再如同以前那本阴郁骇人。 他浅浅勾唇,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慕北欠你的两次恩情,除了以身相许给不了世子,日后若世子有难,慕北定当出手相援,以命相守。” 素月国最近几年内忧外患,长兄之间的夺储之争愈演愈烈,齐渊日后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魏之遥和慕北便是肯定这一点,才敢向齐渊申请援助。 齐渊世子虽沉迷男色,却也不傻,知道借助机缘,为自己留条后路也是必要的。 遂明知道慕北对自己并无那方面的意思,也知道此次邀请他来大汤国是借助他,来打退魏家皇室招慕北为驸马的心思,便也爽快地来了。 秉承着能占点便宜是点的心态,齐渊这一遭没少对慕北动手动脚。 离占有那具馋人的身子只差一步,他难免有点懊恼。 可听到慕北以后愿意用命来护他,心中的怨怼便少了一半。 他不屑地“切”一声,翻身背对着慕北侧卧在软塌上。 “谁稀罕你的命,本世子稀罕的是你的脸,你的身子,命还是留给虞笙笙吧。” 就在此时,雅阁外传来叩门声。 是青竹来报信了。 他声音压得极轻,“将军,皇后和圣上安排的人来了。” 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还有官兵们们一路呵斥遣散闲散人员的声音。 慕北与齐渊闻声,看向彼此,登时脱掉了外袍和衣衫,零零乱乱地扔在地上,营造出一场荒诞的情爱戏码。 最后,慕北还是给自己留了条裤子。 两个人同盖一条被子,半遮半掩,欲盖弥彰。 慕北在上,齐渊在下。 第176章 好想跟你…… 很怕小落外出送信的时候,慕北会突然回来,虞笙笙提心吊胆地等了大半个时辰。 她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拖着脚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夫人,我回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小落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虞笙笙这才松了一口气,“信可送到了?” 小落点头,“嗯,送到了,我亲手交给五殿下的。” “五殿下可说了什么?”虞笙笙问道。 “五殿下说虞府那边他会处理,东宫那边筹办婚典的事宜,他也会找人盯着。” “若宫内传唤你,到时五殿下会见机行事,或前去虞府安排人应对。让您这几日务必安抚好慕将军,待嫁入东宫的前一日,他会派人来帮你出去的。” 绷紧的神经一松,虞笙笙的眼底浮起淡淡的倦意来,说起话来都显得有些颓丧。 “那就好。”, 现在,她虞笙笙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凡事只要跟魏修己或圣上扯上关系,便无法轻易脱身。 若一步出了差错,触怒皇室权威,那搭进去的便是许多人的命,也包括慕北。 纵使慕北再骁勇善战,武艺超群,也无法以他现有的兵力与皇权抗争,那结果只会死得很惨。 她不想慕北死。 她希望她的慕北哥哥能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这一夜,虞笙笙睡得昏昏沉沉。 有好几次,她都以为是慕北回来了,可睁开眼瞧,身侧却是空落落的。 直到翌日,她也没等到慕北。 铁链虽然足够长,足够她去到屋外透气,可是虞笙笙不想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子里。 遂她坐在床上,一直在用发簪的簪尖,鼓捣着脚腕上的拷环。 这时,小落行色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小落连气都没喘匀。 虞笙笙的心登时就揪了起来,神色惶惶地看着小落,“何事,这么急?” “青竹刚刚来送信,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夫人想先听哪个?” 虞笙笙额角突跳。 “坏消息。” “慕将军他,他被圣上罚了五十杖,浑身是血地被宫内太监抬回了将军府。” “五十杖?” 脚腕上的铁链随之哗啦作响,虞笙笙担心道:“慕北他现在可好?” “青竹说五殿下已经派了太医到府上,好在未伤及筋骨,但仍需要趴在床上安养些时日。” 五十杖打下去,身子板儿弱的就得丢掉半条命。 慕北虽然身体结实健壮,可挨五十杖也不是人受的啊。 虞笙笙狠力地甩了左脚上的铁链,此时真是又急又气,她想要去看看慕北,可这铁链却锁得她哪儿也去不了。 这时,小落又提醒了一句。 “夫人,还有个好消息呢,你不听吗?” 光顾着担心慕北的身体了,竟忘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听,虞笙笙紧忙问道:“好消息又是什么?” “圣上已经下旨,收回了慕将军入赘公主府,给景宁公主当驸马的旨意,取消了赐婚。” “因为齐渊世子?” 虞笙笙首先想到的便是他。 小落喜好八卦的性子在此发挥了作用。 “对,青竹本来不想同我说的,我刚刚缠着他问了许久,他才告诉我的。” 小落的语气极尽浮夸,连表情和动作都多了点夸张的意味。 “据说昨夜,慕将军同齐渊世子在万花楼演了一场床戏,就是为了让皇后和圣上的人抓个现形,两人啊,当时那衣服脱得满屋都是......” 虞笙笙紧忙抬手,示意小落打住。 虽然慕北与齐渊之间是假,可她也不喜欢自己心悦的人跟一个男子坦诚相见。 虞笙笙眼睛一转,又有了个主意。 她冲小落抖了抖脚上的铁链,吩咐道:“小落,你去找青竹,让他跟慕北把钥匙要来,就说我担心他的伤势,想去将军府看他。” 小落头摇得甚是干脆。 “夫人无需此举,青竹说了,过了今日,慕将军要到这里养伤。” “……” 虞笙笙的小九九落空了. 她只能被锁在这里,乖乖地等着。 可转念一想,虞府和东宫那边,反正有魏之遥帮忙应付,时机一到,他便会派人来此地接她。 天塌下来,左右还有魏之遥顶着,她糟心个什么劲儿。 该糟心的就是魏之遥这条狡猾的狐狸。 她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多与慕北过几天甜蜜日子。 ......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还没亮,慕北就被青竹偷偷地送来了。 青竹和小落识相地退出去,三两根蜡烛映照的屋内,便只剩下虞笙笙和慕北二人。 慕北趴在床上,白色的亵裤被血色洇红了一片,想必是适才路上移动过程中,扯裂了伤口。 他趴在那里嘶嘶哈哈地忍着痛,暖黄色的烛光下,额头鼻尖上都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已然不在,而是变成了一个目光戚戚,楚楚可怜的......小奶狼。 连说话的语调都变成了另一个人,全然没有了那个低沉阴冷的调调。 “笙笙,你夫君屁股痛,可不可以帮我吹吹?” “.…..” 虞笙笙是哭笑不得。 既心疼,又觉得可笑。 虞笙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慕北的裤子扯下,一片血肉模糊便撞进了眼里,看得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有敷过药了吗?” “敷过了,青竹待天亮后,还会去府上把内服外用的药取来,到时就得劳烦笙笙了。” 能在虞笙笙面前装柔软,换宠爱,慕北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笙笙,夫君好痛,吹吹好吗?” 本就心疼慕北心疼得要命,偏偏他现在扮柔弱扮可怜。 虽然话语有点腻人,虞笙笙也有想抽他的冲动,可还是忍住了。 她去寻了一个团扇,嘴吹加摇扇,帮着慕北缓解那五十杖的惨痛。 只是,画面有些…… “还很痛吗?” “好多了。” “笙笙,你不用担心我会成为驸马了,这次已经彻底断了景宁公主的念头。” 虞笙笙轻轻地扇着团扇,“我知道,青竹已经告诉我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虞日重在何处?” 慕北试探地问道,“我派青竹去寻吴莺,揭露皇后和太子的龌龊行径,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然而,虞笙笙并没有回答。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现在在何处,她怎么告诉慕北。 慕北该问的人是魏之遥才是。 可她又不能把魏之遥给抖出来,只怕惹怒了他,到时真的会要了她父亲虞日重的命。 见虞笙笙始终不语,慕北难掩失落。 “可是不相信我吗?怕我伤害岳父大人?” “慕北,我可以告诉你吴莺在何处,但是父亲在哪里,抱歉。” “…..” 鸡鸣五更,晨曦破晓。 从窗纱透进来的阳光,一点点掩盖了屋内烛火的昏黄。 短暂的岑寂后,慕北轻声笑了笑,“就听夫人的,夫人愿意告诉我什么,就告诉我什么。” 慕北别扭地抬起手,握着虞笙笙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因为是趴在床上,所以慕北的脸一侧是紧贴着被褥的。 好看的凤眸,清湛湛地凝视着虞笙笙,不见了往日冰封十里的冷意,反倒如两汪春水般,眸光潋滟,清润柔和。 他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细指,低声问道:“笙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慕北喉咙滑动,委屈巴巴:“好想跟你做。” 第177章 怎么吃都吃不够 想起昨日与慕北的那些荒唐,虞笙笙就不免脸红了起来。 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耳边回响的也都是那一声声饱含情欲的喘息和呢喃。 虞笙笙瞧了眼慕北那惨不忍睹的屁股。 “你还是安分点吧,等伤养好了......” 慕北勾着虞笙笙的手指,眸底已溢出几分缱绻之意。 “笙笙,还疼吗?” “有一点。” “药膏上过了吗?” 虽然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可虞笙笙还羞得很,从耳朵道脸颊都红彤彤的,几欲滴血一般。 她看向别处,随便搪塞了一句,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嗯,上过了。”, “那让我看看。” 虞笙笙实在受不了慕北这般露骨的言辞,只能抬起小拳头微微揣了下他的肩头。 “你怎么没羞没臊。” “因为你是我夫人啊。” “那也不该如此。” 虞笙笙羞答答的模样,慕北只觉得可爱至极。 若不是屁股被打开了花,没法做抽送碰撞的动作,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虞笙笙压在身下,好好地讨要一番。 “慕北,你把这个给我解开吧。” 虞笙笙努了努下巴,示意慕北看向脚腕上的铁链。 “戴着这个真的不方便照顾你。” 与景宁公主解除了婚约,慕北心情甚是舒畅,难免就想在虞笙笙面前撒娇,耍耍性子。 慕北侧过头去,不看她。 故意沉下去的嗓音,又恢复以往的清冷,透着不容反驳的严肃。 “笙笙瞒着我那么多事,还跟武尚景交心有秘密,且我只是离开十几日,你就又成了魏修己的侧妃,笙笙着实不乖,既然不乖就要好好惩罚一顿。” 见慕北态度坚决,虞笙笙只好作罢。 半晌,慕北又换回了奶狼脸。 “还是好痛,你亲亲我吧。” 乌发在床榻上铺散着,青葱玉指顺着慕北墨发的纹理轻轻梳理着,她动身凑上去,娇润的红唇就贴在了他的唇角。 轻柔缠绵的亲吻持续了很久,到唇瓣分开时,两人的唇角都泛着水光,也都大口大口地各自喘息着。 “好些了吗?” 视线落在慕北的唇上,虞笙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拨弄起他的那两瓣温软来。 慕北喜欢虞笙笙的触碰、抚摸、摆弄,他“嗯”了一声,启唇又含住了虞笙笙的手指。 吮吸、舔舐。 ...... 痴痴缠缠,甜甜蜜蜜。 只有彼此二人的平静日子,一晃就过了五六日。 在虞笙笙的精心照料下,慕北两股上的伤愈合得很好,这两日已可以下地活动。 分离的日子临近,虞笙笙的心情异常地沉重。 只有慕北还一无所知地,将她一次次压在身下,毫无节制地带着她一同放纵,不分日夜,在一场场的欢爱中探索彼此的身体。 食髓知味,得来不易的娇美人,让慕北欲罢不能。 常常在午夜梦回时,亲吻着怀中光洁滑嫩的她。 亲着亲着,心跳悸动,便又是一场让月色都靡艳三分的鱼水之欢。 彼此才能给予的快乐在血液里奔涌,深入骨髓,然后镌刻在彼此的记忆里。 在畅快淋漓之时,在情潮迸发之时,他们一遍遍轻唤着彼此的名字,或含住对方微启喘息的唇,或抚摸彼此粘腻的身体。 烛光因他们而摇曳,纱幔因他们而舞动,床榻因他们而吱呀晃动。 或轻缓温柔,或狂野放纵。 总之,都是他们深爱彼此的节奏。 时光如梭,后日便是虞笙笙嫁入东宫的日子了。 魏之遥已派人送来口信,明日丑时便会安排手下助她离开。 今日,便是她与慕北共处的最后一日了。 “我的好夫君,我今天想吃酒。” 夫君二字,叫得慕北眸底笑意满溢,他一把将人搂紧怀里,恨不得将她嵌在身体里。 “笙笙的嘴怎么这么甜......”,说完便忍不住就俯首含住红唇,“真是怎么吃都吃不够。” “好不好吗?”,虞笙笙撒娇道。 慕北摇了摇头,严肃回绝,“不行,想灌醉我趁机逃跑是不是?” “怎么可能,夫君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 凤眸微挑,慕北唇角一侧勾起冷笑来。 “你这几日这么乖巧,每晚都百般讨好我,真当本将军看不出来?恐怕你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刚刚还没什么,现在被慕北说得,虞笙笙竟心虚了起来。 她倒没想灌醉慕北,只是想跟他好好地吃顿告别饭。 “小气就说小气,还怀疑我,憋在这里十几日了,还不给吃酒,真是过分。” 虞笙笙撅着嘴,悻悻然地起身走到雕窗前望着院内的景色。 慕北跟过来,从身后抱住她,用唇轻轻蹭着她的耳垂和面颊。 “笙笙,别离开我,也别想着从这里逃出去。” 他晓得虞笙笙后日嫁入东宫的事,魏修己若寻不到她,圣上也会派人定要四处寻她。 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笙笙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去处理。” “青竹已去寻吴莺,待还你父亲清白后,太子和皇后的好日子也就不剩几日了。” “扶胥州那边的兵力,也正在暗中往都城赶,放心,没人可以从我手中把你抢走的。” 虞笙笙自是知道,慕北这是再给她吃定心丸。 这几日,慕北虽然在这里养伤,可家里的信鸽却是每天都会飞来好几只。 形式严峻可想而知。 “慕北,光靠一两桩冤案,如何能扳倒太子和皇后。你不也正是因为没有把握,才从扶胥那边调来兵力吗?” 虞笙笙苦口婆心地劝解着,“为了我,那么多人要流血,要牺牲,你就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家人?” 环抱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紧得虞笙笙的胸腔都感到重重的压迫感。 只听慕北在耳边说道:“不管!我只想让你留在身边。” “可用别人的牺牲,换来的厮守,我不喜欢。” “笙笙,你又不乖了。信我好吗,嫁东宫的事我来解决。” “.…..” 虞笙笙不想再同他继续争辩。 她话锋陡转,娇嗔地报起了菜名。 “那我晚上也要吃好吃的,什么红烧排骨,清炒山药,老少相携......” 慕北笑道:“好,夫人想吃什么,夫君就去安排人给你做什么,唯独吃酒不行!” 酒足饭饱后,慕北暂时解开了虞笙笙脚上的铁链,牵着她的手,在宅院里散步消食。 一场缱绻的鸳鸯浴后,慕北抱着香软的出水芙蓉回到了房间里。 虞笙笙刚被慕北放到床榻上,她就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肩头,“夫君,今日我们来鹤交颈,可好?” 笑容从慕北的唇角开始疯长,蔓延至那双好看的凤眸。 他胸腔微颤,笑声中夹带着点鼻音,“笙笙今日为何这般主动?” 虞笙笙没回答,直接翻身而上,将慕北压在了身下。 慕北坐起上身,任由虞笙笙坐在他的腿根处,他双手掐着她柔软的腰肢,俯首向她的锁骨下侧吻去。 第178章 快点给本将军生个女儿 过了今夜,或许便是永别。 过去一年多两人经历的事情,一件件地闪过。 虞笙笙的心痛得跟什么似的,泪水忍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慕北以为是自己太过放纵,失了节制,弄疼了她,于是放缓了欢爱的节奏,掐着她的腰,小弧度地摆动。 虞笙笙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柔软湿润的唇轻轻啄吮着他滚烫且有点咸湿的肌肤。 “慕北......” 她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清浅缥缈,蛊惑至极,不断地将慕北引领到极乐的至高点。 慕北脑子里一片空白,启唇快速地喘息着,那双手则遵循本能,抚摸揉搓着虞笙笙的身体。 长茧微烫的指腹,滑过她细嫩瓷白的后背、香肩,每过一处都留下淡淡的粉红。 “笙笙。” 他亦是情难自已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饱含了他最真挚彻底的情感。 鼻尖蹭着鼻尖,他声音发哑,带着颗粒的质感。 “这辈子,都只想跟你这样。” …… 一场耳鬓厮磨,极尽缠绵后,暧昧的声音消弭,烛火摇曳的屋内又重归寂静。 如往日的那般,两人相依而卧,光洁的身体没有间隔地拥抱在一起. 在梦呓般的低语声中,回味着情潮过后的余韵,感受着彼此炙热的体温。 他用唇瓣轻轻抿住她长而密的睫羽,随后又含住她的唇,吮吸着丁香小舌上附带的晶露。 就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做都做不腻. 慕北恨不得把虞笙笙塞到身体里,直到天长地久。 “我有点渴了。”虞笙笙突然道。 “等下。” 话不多说,慕北当即翻身下床,去茶桌旁先给虞笙笙倒了一杯茶送去。 虞笙笙接过茶杯后,小口抿着,并问道:“你不渴吗?” “笙笙先喝。” “我这一杯就够了。”虞笙笙体贴道:“你喝吧,不够再让小落送一壶便是。” 男欢女爱这种事着实费体力。 慕北此时也感到干渴,遂提起茶壶,仰着头,直接往嘴里灌了一整壶。 润过嗓子后,慕北又抱起虞笙笙去了净室。 洗去一身粘腻的汗水后,慕北又把人给抱回了屋子里。 他每次都是如此,亲自给虞笙笙的身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拿着干布不厌其烦地给她绞干湿发。 压着内心的不舍和悲伤,虞笙笙仔仔细细地瞧着慕北的模样。 细白的手指顺着他脸上的五官轮廓,一笔笔地勾画着,想要将的他样貌刻在心里。 “慕北,你还记得慕平和慕蓉长什么样子吗?”,她突然问道。 慕北的手停了下来,看着虞笙笙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大概是记得的吧,可是,具体又说不出来长什么样子。” 他苦笑了一下,“时间太久了。” “嗯。” 虞笙笙登时就泪了目,她咬着唇,努力压抑着难过的情绪。 “我也是,好像记得虞箫箫和母亲的模样,可是又说不出他们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生气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慕北轻轻抚摸着虞笙笙脸,“想他们了?” “嗯,也想你了。” “夫君就在笙笙眼前,怎么还想夫君了?”,慕北不由笑出了声。 “想,就算每天都看着你,也还是想你。” 虞笙笙转而问道:“有一天,你也会忘记我长什么样子吗?” 虞笙笙的话似乎是戳中了慕北的痛处,他的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目光犀利且警觉地看着虞笙笙。 “为何突然会问这个?不是说了吗,魏修己那边我自会处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笙笙一辈子都在我眼前,何谈忘记?” 唇角翘起,贝齿微露,虞笙笙笑得极甜,狭长的酒窝几欲流出蜜来。 她点头乖顺地回道:“对,一辈子!是笙笙问了个矫情的问题。” 慕北挑了挑眉头,面色由阴转晴,继续帮她将头发绞干。 期间,虞笙笙将身边的香炉打开,用烛火点燃,雕空的香炉盖盖上,袅袅青烟便从雕孔中飘出,带着一股异样的香气向四处弥散开来。 慕北很快就将虞笙笙的乌发绞干,轻轻梳理后用发带替她简单地绑了一下。 一切行云流水,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好了,笙笙可以休息了。” 虞笙笙任凭慕北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她不由地打趣道:“感觉慕北哥哥真是又当夫君,又当娘。” 笑意在慕北的眸底散开,映着屋内的烛火,泛着细碎的光,温柔了这价值千金的一夜春宵。 将人放在床榻上,他抬指刮了下虞笙笙的鼻尖,轻声笑道:“那就快点给本将军生对儿女,好让夫君再当个爹......” 话说到一半,慕北忽然愣在了那里。 凤眸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回头觑向桌上的那盏香炉,微微皱眉,扶着发昏的头。 他回头看向虞笙笙,然而目光却开始失焦,变得迷离无神。 凭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含糊道:“笙笙,这香......” 未来得及给虞笙笙的脚腕拷上锁链,慕北便倒在了床榻上。 熏香单用本是无毒的,可是慕北喝了大半壶做了手脚的茶水,两相作用,便有了致晕的效果。 魏之遥了解慕北的脾性和功力,强行拦截,将虞笙笙带走是不可能的。 便提前安排人将熏香和无色无味的药剂送到了小落的手上,再由小落转交给虞笙笙。 每次欢爱过后,慕北都有喝水的习惯,是以虞笙笙便将药下到了茶壶里。 她喝得少,只是抿了几口,即使点燃了熏香,也并无任何影响。 倒是慕北…… 睡得极沉,呼吸清浅而平缓。 ...... 烛火明灭的桌案上,穿戴整齐的虞笙笙提笔落字。 “慕北哥哥,纵使心中千言万语,此时却只能道声珍重。家母之仇,父亲之怨,家姐之憾,笙笙想亲自讨回,无奈辜负慕北哥哥的情谊,我想亦是天意。可记去年秋狩雪夜,你我二人相拥相慰?那年那日同淋雪,你我此生也算共白头。愿君此生常如意,万里山河无故人,笙笙就此别过。” 魏之遥带着他的手下,如约赶来。 第179章 抢婚(1) 虞笙笙将信笺塞到慕北的手心,在他的唇上深深地吻了许久后,才决绝地带着小落离去。 她连夜赶回了叔父的府上,只待后日吉时一到,便坐上花轿嫁入东宫。 “夫人,日后若是慕将军知道我帮你的事儿,他会不会一刀宰了我?” 回到虞府后,小落惴惴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悠着。 虞笙笙则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气力一般,无念无想地躺在床上, 留意到小落那副紧张的模样,她只好宽慰道:“知道又如何,过了后日,不管我是死还是活,武副将都会带你逃去南州,隐姓埋名过日子的。” 次日。 最后一声暮鼓敲响,迷香的药性失效,慕北才缓缓醒来。 他欲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瘫软乏力,他连试图挪动手臂都有些困难。 而且手脚也都被铁链牢牢锁住,根本无法离开这张床。 “醒了?” 魏之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慕北难掩诧异之色,侧眸瞧去,便瞧见魏之遥坐在茶桌上,正悠哉悠哉地品着茶,下着棋。 纵使再愚钝的人,也该明白眼前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慕北冷声质问,“是你逼她的?” “是不是本王逼她的,过后,你看看虞笙笙留下的信笺便知。” 魏之遥稳如泰山地琢磨着眼下的棋局,给出的回答显得有些敷衍。 经过这番提醒,慕北才察觉到手中塞着一封信笺,无奈此时动也动不了,想看信也看不到。 慕北难掩内心的焦急,“药性什么时候能过?” “怎么说也要五六个时辰吧。” “锁链解开!”慕北目光森寒,清冷的嗓音透着一丝锋利。 魏之遥浅浅一笑,不为所动。 他端的是从容儒雅,说起话来也轻缓平和,与慕北心急火燎的心绪是完全相反的调子。 “明日便是虞笙笙嫁入东宫的日子。慕北,就算此时本王放你出去,你也改变不了什么,闹不好就会丢了性命。” “你我乃表亲,在这大汤国,除了父皇,你便是本王最亲的人。更何况你我生死与共这么多年,本王怎会看着你为一个女人,而白白送死?” 慕北隔空定定地凝视着魏之遥,“可虞笙笙若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会恨你。” “.…..” 魏之遥终是没了耐心,抬手拂袖,便毁了一盘棋。 他负手起身,不疾不徐地朝房门而去。 “恨我,也好过让你为一个女人白白搭条性命的好。” 魏之遥临关上房门前,对着床榻上的慕北又道:“睡一觉吧,睡醒后你就自由了。” 魏之遥走了,任何慕北如何咒骂呵斥,屋子屋外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天色渐暗,未点烛火的屋内逐渐被黑暗吞噬。 慕北浑身使不上劲,便只能像个废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静待药性彻底消散。 待身体彻底恢复气力时,将将又过了一夜。 铁链无法挣断,慕北只能靠着一身蛮力,用力扯动着铁链,试图将铁链缠绕的床栏扯断。 一声接一声极具爆发力的闷哼,铁链被弄得哗哗作响。 慕北的额头、侧颈、手臂肌肉喷张,青筋暴起。 骨节微微凸出的手腕,此时也因铁链过度的勒紧和摩擦,而破了皮,红殷殷的鲜血糊了一大片。 且随着慕北用力越来越猛,双手手腕上的勒痕和伤口也越来越深。 咔嚓...... 终于。 头顶的床栏有一根被扯断,一只手获得自由后,慕北自是如鱼得水,一个硬拳下去,剩下的床栏就被砸得稀巴烂。 慕北拎着铁链当武器,刻不容缓地冲出了屋外。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魏之遥安排的十几名高手侍卫。 颀长的身体挺拔如松,慕北将铁链缠绕在手臂和拳头上,一步步朝他们逼近,他气势如虹,丝毫没有退让之色。 在破晓后的晨曦中,森冷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慕北眼尾发红,漆黑的眸子宛如淬了冰,浑身散发的冷寒和危险气息,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头刚刚摆脱囹圄的困兽,无人能阻挡。 “让开,否则休怪我本将军手下无情。” “慕将军,五殿下有令,今日不得离开此院。” 慕北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神情轻蔑。 “就凭你们几个?” “也太小瞧我慕北了。” 一场搏斗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展开,与此同时,虞笙笙早已换上了宫里送来的凤冠霞帔,画上了新娘的妆容。 屋外擂鼓声声,唢呐吹得激昂又喜庆。 蒙上了盖头,虞笙笙与叔父的二女儿,便在宫里太监的唱喝声中,由宫里的嬷嬷同时扶上了花轿。 轿夫刚抬轿,虞笙笙便听到了魏帝身边的太监李总管叫停了轿子。 阴柔尖细的声音起起伏伏,抑扬顿挫,宛若唱折子戏的女角,听得虞笙笙心里甚是不舒服。 “今日虞府有两位新娘子出嫁,可不能弄错了。这轿子里坐的是谁啊?” 只听轿子旁的一位嬷嬷恭敬地回道:“回李总管,此轿子内坐的是太子侧妃虞笙笙。” “眼见为实,杂家得亲眼瞧瞧,否则抬错了轿子,咱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一阵晨风涌入轿内,虞笙笙的盖头被掀起一角。 “还请虞侧妃把盖头微微掀起给杂家确认下,免得轿子抬错,送错了地方。” 虞笙笙乖顺地将盖头掀起,同李总管微微颔首,“虞笙笙见过李总管。” 李总管的脸上堆着笑,“恭喜虞侧妃。” 话落,轿子的红帘也跟着落下,只听李总管高扬一声:“起轿~~~入宫!” 轿子四平八稳地被抬起,然而虞笙笙的心却是七上八下地。 耳边唢呐吹得聒噪,轿子刚被抬了一段路后,便又停在了半路。 郊外,围观的都城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是何人,怎么浑身是血啊?” “今日是宫内的好日子,这是有几条命,竟敢来给皇家添霉头?” “这人怎么瞧,怎么像是慕将军?” 虞笙笙一听“慕将军”三字,心头猛地一跳。 慕北怎么来了? 她扯下红盖头,微微撩起了红轿的轿帘,朝外头望去。 第180章 抢婚(2) “慕将军,您这是……” 李总管不解地迎上前去。 却见那双染了血的凤眸妖媚疯癫,强悍的气场,是毁天灭地的决绝。 慕北提着长剑,手指和剑尖都在淌着血,阴鸷慑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台花轿。 俨然一副失去理智的癫狂。 李总管被吓得惊慌失色,拿着拂尘的手颤颤巍巍。 他一边故作镇定地往回退着步子,一边朝禁卫军做着手势。 “来人,快拦住慕将军。” 慕北沉声冷喝道:“把虞笙笙交出来。” 嘶喊一声赛过一声,慕北眼底充斥着血丝,原本冷白的脸因极端的情绪而胀红,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亦是暴起。 “把虞笙笙给本将军交出来~~” ...... 若弄丢了虞笙笙,回去也是要被圣上砍头。 为了活命,李总管也是豁出去了,尖锐的声音响彻在红色的迎婚仪仗之上。 “都愣着干什么,快保护侧妃,将慕将军拿下。” 也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扯断了慕北那根几欲绷断的神经。 “啊”的一声怒吼,宛若巨兽发出的咆哮,慕北提着剑,气势汹涌地朝着挡在花轿前的禁卫军杀去。 艳阳天下,刀光剑影,铿锵作响。 鲜红的血液在半空中扬出一道道弧线,落在大红色的仪仗上,靡艳又血腥。 禁卫军一个接一个倒下,李总管此时已慌得不成样子。 那阴柔狠辣的一张脸被吓得煞白,手更是抖得连拂尘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捡,踉踉跄跄地浮地向轿子旁侧躲去。 纷乱急促的马蹄声,不断从道的两旁传来。 黑压压的两批侍卫提着长枪、弓弩,皆是朝那已杀疯了的慕北围堵而去。 虞笙笙扯着轿帘,看着慕北满身是血,隔着那禁卫军的包围,朝她投来哀怨无比的视线。 她心口抽跳,难受得想哭。 只听及时赶来的魏之遥同自己的侍卫高声喝令:“活捉慕将军,将他押至本王府上。” 一支支箭羽密密麻麻地朝慕北脚前射去,阻挡他朝虞笙笙走去的步伐。 一人之力终究是无法与数十名皇宫禁卫抗衡的。 慕北被摁倒在地,数不清的长枪同时将他架起。 虞笙笙不忍再看下去,更没有勇气面对慕北的那双眼睛。 她咬着牙将泪水咽回肚子里,决绝地放下红轿子的轿帘,戴好红盖头姿态端庄地坐了回去。 没有退路,没有后悔药,眼前就只剩那一条路。 “笙笙~~” “跟我回家......” 慕北高声呐喊和哭求声从马车外传来,且渐行渐远。 强忍下去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虞笙笙坐在轿子里哭得不成样子,却还得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都城的百姓瞧见此番情景,亦是满腹疑惑。 “不对劲啊,不是慕将军好男色吗?” “难道传闻是假的?” “我也听说前不久慕将军与那齐渊世子在万花楼里风流快活,被皇后和圣上的人给抓包了,这才收回圣旨,取消了慕将军与景宁公主的婚事。可这......” “这慕将军和虞笙笙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会为了她寻死觅活,连命都不要了?” “慕家和当年的虞尚书有血仇,难道是看不得仇家女儿入东宫过好日子,所以闹出这番来?” “也没准儿!” ...... 慕北的突然出现,无疑打乱迎亲的节奏。 太监李总管更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失了体统。 “李总管,让您受惊了,稍后本王便会入宫替慕北同圣上请罪。” 轿外,魏之遥同李总管安抚道。 虞笙笙当即收起了泪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很担心,担心慕北会不会因此受罚,会不会......更糟糕的情况,她连想都不敢想。 李总管捏着嗓子,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日子,慕将军竟然如此行径,实在有损皇家的尊严和颜面……” “是,李总管所言极是。李总管想必也知晓,慕北与虞尚书间的仇恨,之前为了复仇特意将虞笙笙收入府上折磨羞辱,如今,他是最不想看着仇家的女儿入宫,落个好归宿,是以今日情绪激动了些。” “五殿下同杂家说这些无用,还是留着去跟圣上解释吧。这慕将军也是,刚因自己有龙阳之好触怒了龙威,今日又要坏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好事,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皇权放在眼里。” ...... 魏之遥又同李总管赔了几句不是后,在李总管尖细的一声唱喝下,唢呐和喜乐再次奏响,花轿也再次抬起,朝巍峨庄严的皇宫缓缓行去。 虞笙笙属于侧妃,等级不同于太子妃,轿子自然是不能从皇宫正门抬进去的。 而叔父的二女儿也只是个才人,是以,两台花轿一前一后地从玄武门被抬送到了宫里。 “李总管~~” 皇后娘娘声音从前方传来,吱吱呀呀的花轿登时在宫道上又停了下来。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慵懒倦怠,低沉委婉的调调散发着高位者的威严和游刃有余。 “听说,今日在宫外发生了点事。” “回皇后娘娘,是慕北将军前来闹事,已经被禁卫军和五殿下的人给制止了,现已被五殿下关押,杂家打算过后就跟圣上禀明。” 皇后同那两台花轿旁的嬷嬷吩咐道。 “你们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把新人送进去,免得耽误了吉时。” 李总管转身欲要跟上,却又被皇后叫住。 “哀家的话还没问完,李总管就急着走,可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李总管讪讪道:“奴才是担心这些轿夫和嬷嬷们办事不利。” “李总管,放心吧,哀家早都吩咐好了,不会出错。毕竟这提议,是哀家出的,还能错了不成?看你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莫不是怀疑哀家办事不利?” “奴才不敢。” 坐在车里,虞笙笙也听到了李总管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虞笙笙的内心开始打鼓。 刚刚皇后说的那番话,似乎饱含深意。 她提议了什么? 李总管今日亲自负责来迎亲,也着实奇怪。 莫非皇后有什么阴谋? 想起今日李总管掀开轿帘,让她揭开盖头确认的细节,虞笙笙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莫非,明面上说是让她嫁入东宫,而背地里却是要偷桃换李,让她代替叔父的小女儿入宫当才人? 那行刺太子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而她,除非是死,这辈子都要被困在皇宫里? 可魏之遥那边分明说,皇上和皇后这次下的圣旨,就是将她赐给了太子魏修己,难道...... 花轿摇摇晃晃地向前,似乎在经过宫道的一个拐弯处时,轿窗外忽然传来一位嬷嬷的呵斥声。 “你们两个的轿子是怎么抬的?早上没吃饭啊,轿子都抬歪了,这可是太子侧妃,若是不小心磕到碰到,当心太子殿下砍了你们的头。” 嬷嬷接着便下令道:“把轿子都放下。你们四个,过来,你们四个,过去。” 宫里的人心知肚明,后宫的才人品阶是正五品,自是比不得正二品的太子侧妃。 毕竟才人能不能得圣宠,还是未知的事情。 可太子侧妃,那必定是不同于才人的待遇,是以嬷嬷偏心,其他人便也没说什么。 抬轿子的人调换了个儿,花轿继续朝大殿抬去。 而坐在轿子里的虞笙笙,悬起的那颗心也在此刻落回了原位。 嬷嬷的这番操作,在别人看来没什么,但在心思细腻的人来瞧,一下子就品出了其中的用意。 没过半晌,李总管也陪同皇后一同跟了上来。 太和殿前。 李总管瞧了眼抬轿子的人,便朝其中的一台花轿走了过去,吊着公鸭嗓子下令道:“抬着轿子跟杂家走吧。” 众所周知,才人入宫,没什么大操大办,更不会同圣上拜什么高堂,直接抬入宫内即可。 待哪日圣上想起翻牌子,才会有幸一睹龙颜,承恩受宠。 耳听着叔父的小女儿的轿子被抬走了,至此,红盖头下的虞笙笙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被冷汗濡湿的双手也终于松了拳头。 被人扶下轿,交予太子魏修己的手中后,虞笙笙同魏修己给圣上和皇后行礼敬茶,算是完成了侧妃的册封之礼。 整个过程,虞笙笙都没敢出半点声音,很怕露出破绽,坏了计划。 礼毕,虞笙笙又坐着轿子,被送到了东宫。 顶着红盖头,她这一坐,就坐到了日落黄昏后。 衣袖里,手中紧紧握着一支尖锐的发簪,她在惦念着慕北的同时,也在等着太子魏修己的到来。 只要过了今夜,她就可以解脱了。 要么死,彻底了却此生。 要么活,同父亲远走他乡,远离都城这诡谲变幻的是非之地。 第181章 其他女人凭什么 王府地牢。 “慕北,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魏之遥恨铁不成钢,气得脸都绿了。 “为了虞笙笙,你竟然连命都不要,知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若不是本王及时出现,及时去父皇那里跪着替你解释、求情,明日午时砍头的就是你慕北!” 隔着铁栏魏之遥指着慕北大声呵斥,迸出唇角的吐沫带着他的愤怒飞溅,每一句都在空旷闭塞的地牢里回响着。 “你跟齐渊世子的风波还没过,你就敢去截太子的亲?到时世人就会怀疑你慕北到底是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 “是个傻子都会想,你既然对虞笙笙如此痴情,那便是喜欢女子,既然喜欢女子,为何没能成为驸马?” “若让父皇和皇后知道,你便是欺君之罪,本王和你的策划也将付之一炬。” ...... 任魏之遥将嘴皮子磨破,慕北都一言不发。 他穿着那身血迹已变干的衣袍坐在大牢的地上,手脚被拷上锁链,头靠着铁牢的门栏,束发凌乱,有几缕发丝散落在侧颜上。 石壁上的烛火明灭,铁牢栏杆在地上落下间隔均匀的影子,慕北冷白却沾染星点血迹的面容上,一双冷寒的眸眼则隐在这阴影之中。 昔日风光无限、威武霸气的将军,此时却狼狈至极。 然而慕北根本无心估顾及此时的狼狈,他感觉心像裂了一个缝,地牢里的冷风灌入,冷得人从体内开始结冰。 没有虞笙笙在,周围的一切也变得黯淡无光,他感觉自己同死去无任何差别。 “慕北,本王同你说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一句?” 慕北终于有了点反应,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搓了搓眉眼,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外面几时?” “申末。”,魏之遥淡淡回道。 申末。 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慕北头埋在手臂间,微弱的抽泣声中,结实强健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哭了半晌后,慕北声音沉闷暗哑地同魏之遥商量道:“放我出去好吗?” “现在还不行。” “现在放,明日放,后日放......” 声音陡升,慕北猛地发力,拳头硬是将铁栏给砸弯一个,狂躁的怒吼几欲冲破地牢。 “有何不同?” 铁链碰撞作响,慕北一身戾气地站起身,湿红的眸眼隔着铁栏与魏之遥对视,冷白森寒的面容一半映着烛光,一半隐在铁栏的阴影之中。 “我慕北照样会杀进东宫,将虞笙笙带走,就算是死,也要跟她一起死。” 魏之遥眉眼微垂,冷冷地瞧着慕北,须臾,他终于开口提出了心中盘算已久的条件。 “你若想活着将虞笙笙带出来,也不是没有方法?” “......” “但你要认清一个现实,你留在扶胥的那点兵力,根本不足以跟整个大汤对抗。” 慕北目眦欲裂,“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魏之遥省去了弯弯绕绕,直言道:“三书六礼,同沈将军下聘。” 慕北突然被气得冷冷地哼笑了几声。 “五殿下真是有趣。我与齐渊世子传出了那样的绯闻,景宁公主都不娶,若是娶沈婉,就不怕圣上会降罪于我了?” 魏之遥耐心解释着。 “花影乃千金之躯,招个有龙阳之好的驸马,会被世人笑话,我父皇那么爱颜面,怎能容忍。而自古有龙阳之好的世家子弟不也照样成亲娶妻,为什么?传宗接代啊!慕北,我父皇这点还是通情达理的。” “大汤国虽民风开化,可氏族大家对女子的名节仍是十分看重。你与沈婉曾经酒后同眠的事,只要传到我父皇的耳朵里,你娶她,还她声誉和名节,顺带给慕家留后,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件事,又有何不可。” 魏之遥唇角勾笑。 “父皇在意的只是他的小公主罢了,其他人的女儿嫁给何人,他岂会在乎?” 他同身后的手下递了个眼色,一副起草好的聘书就递到了慕北的眼前。 “签个字,明日我便命人放你出去,到时你有了沈家的兵权,肯隐忍蛰伏,那从太子手中夺回虞笙笙,便只是时日的事。” 说此话时,魏之遥心里明净得很。 只要过了今夜,虞笙笙将彻底从大汤国消失。 要么,她死在东宫,死在魏修己的手里。 要么,太子死在她虞笙笙的手下,而她,便会随同虞日重隐姓埋名,有多远走多远。 他魏修己今日要的,只是慕北给沈婉的一封聘书而已。 慕北将那聘书拿在手中,怔怔地瞧着,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魏之遥,你可曾心悦过某个女子?” 魏之遥怔愣在那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神情中也难免闪过一瞬的恍惚。 “你定是没有的,否则不会如此对我和虞笙笙。” “本王心中只有天下……和你,儿女情长只会成为本王的绊脚石。” 干得起皮的唇抿出苦涩的笑意来,慕北言道:“那就祝五殿下,能永远这般理智,永远这般铁石心肠,一辈子都不知道情爱痴缠为何物。” 话音落,慕北将那纸聘书撕得粉碎,抬手一把扬起,细碎的纸屑都透过栏杆的间隙扬向了魏之遥。 “你?”,魏之遥气得郁结。 “我慕北不会娶沈婉的,我已经娶过妻子,就是虞笙笙,她都还未收到本将军的聘书,其他女人凭什么?” 慕北决绝地转身,背对魏之遥说道:“五殿下请回吧。” “怎么,你不打算抢你的虞笙笙了?” “抢啊。” 慕北低头盘弄起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地默了片刻。 “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抢,若是抢不来,一起死了便是。” “你真是太偏执,太癫狂!” 慕北轻笑道:“不偏执,不癫狂,也没法活到现在,又如何陪你走到今日?” 第182章 东宫 “五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忽有侍卫来报。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要到虞笙笙下手的时候了。 大事要紧,魏之遥只能暂时将慕北搁置于此,狠甩衣袖愤愤然转身而去。 而人一旦接受了现实,先前躁动烦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慕北与虞笙笙算是青梅竹马,中间虽少了几年的相处,可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是无需要言语的。 以虞笙笙自小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青竹告知她真相后,又岂会坐以待毙呢? 他清楚得很,虞笙笙此次嫁入东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太子。 高高在上的皇后扳不倒,杀了皇后最重视的太子,这种报复岂不是最为痛快的? 但…… 若他的笙笙死了,他慕北就用整个皇宫的人,给她陪葬祭奠。 ** 东宫。 太子寝殿。 红灯笼映照下的屋内,虞笙笙披着红盖头已等候多时。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出于本能,身上的每根血管筋络都绷得紧紧的,手中的簪子也被她攥得硌手。 轻缓的脚步临近,带着衣料擦动的窸窣声。 虞笙笙本以为是太子魏修己来了,却发现是宫中女婢进来送合卺酒来的。 可放好合卺酒后,宫女并未离去。 两人分别站在床榻的两侧,默默无声地与虞笙笙一同候着太子魏修己。 虞笙笙心中暗道不妙。 事先藏在兜袖里的毒药,怕是用不成了。 魏之遥果然是了解魏修己的。 他的衣食住行十分地谨慎,不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攥了下手中的第二手准备,虞笙笙难免有些发慌。 没了毒药的加持,底气也少了许多。 从小到大,她连只鸡都没杀过,心里有点拿不准自己是否能下得去狠手,取了魏修己的狗命。 心绪忐忑间,魏修己终于带着一身的酒气来了。 一名宫女上前递上喜秤,“请太子殿下亲自揭开侧妃的红盖头。” 魏修己接过,笑吟吟地朝坐在榻边上的虞笙笙走去。 “虞笙笙,你终于是我魏修己的了,你的身子,孤可是馋了许久的。” 喜秤一挑,红盖头滑落,美艳如花的虞笙笙便露出了脸。 红色的绸缎、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床榻、红色的囍烛…… 屋内所有的物件都披上了一层红色的纱,与昏黄的烛火相融,映得整个屋内都是红彤彤的,艳丽的光影中透着几分诡谲。 而虞笙笙置身其中,也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牡丹。 魏修己迫不及待地就要将虞笙笙扑倒,却听一旁的宫女谦恭地提醒道:“请太子殿下和侧妃同饮一杯合卺酒。” 此时,另一名侍女已将酒倒于金制的三个酒盏之中。 那侍女当着魏修己和虞笙笙的面,掏出了银针试毒,另一盏酒则以身试毒,一饮而尽。 虞笙笙此时甚是庆幸。 她庆幸上花轿前,魏之遥安排人给她送了一支浸了毒的簪子。 簪子的末端打磨得很尖很细,即使她力气小,也能轻而易举地刺进太子魏修己的身体里。 即使魏修己侥幸,她未能伤及要害,可带毒的簪子只要接触到他的伤口,毒性便会顺着血液蔓延,最后毒发身亡。 此时,虞笙笙表面虽平静如水,端的是一副温婉可人的妃子模样。 可内心其实已是急鼓猛捶,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酒壮熊人胆,一盏烈酒悉数灌入,热辣的灼烫感顺着咽喉而下,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 魏修己夺过虞笙笙手中的酒盏,将其随意地扔到了地上。 手背贴着虞笙笙滑腻的脸蛋,粘腻的视线如有实质地扫过虞笙笙的红唇,并且不断下移,直至那雪白性感的锁骨,以及被衣襟掩盖住的雪白。 “笙笙,我的好侧妃~~~本太子真是馋你馋了许久!” 魏修己将虞笙笙推倒在床榻上,大手撩起她的裙摆,嘴上说着臊人又下流的话语。 “今日,就让孤尝尝你两张小嘴的味道。” 虞笙笙侧眸瞥向床旁两侧站得笔直的两名宫女。 她故作羞涩,说起话来也娇滴滴的。 “太子哥哥,她们都在呢,笙笙我......” 魏修己已经急不可耐地褪去了红色喜袍,他将虞笙笙压在身下,扯开她腰间的束带。 “你会慢慢习惯的......” 虞笙笙摁住魏修己那不安分的双手,端的是一份娇弱可怜。 “太子哥哥,笙笙一时很难习惯,可不可以让他们先出去?” 魏修己急于开荤,便只好允了虞笙笙。 “你二人去屋外候着。” “是。”宫女应声退下。 虞笙笙又补充道:“让她们和外面的侍卫把耳朵也都堵上。” 魏修己勾起一抹邪魅淫荡的坏笑,将虞笙笙的衣襟用手指勾开。 “怎么,我的虞侧妃莫不是怕自己叫得太大声了?” 虞笙笙默而不语,一双清澈的明眸偏向旁侧,露出极其细嫩却又透着骨感的细颈。 魏修己喉结滚动,那里又胀又热,也为此生了几分怜爱之心。 “都给孤把耳朵堵上。” 登时,窗纸上映出的人影,动作出奇的一致,都举起双手堵上了耳朵。 魏修己俯身,毫不怜香惜玉地啃咬着虞笙笙的侧颈和锁骨,虞笙笙则一手扶在他的后脑勺,一手拿出藏在衣袖里的毒簪子。 在身上的人沉迷于色欲之中时,她扬起毒簪,想着母亲被苍鸣一剑刺死时的惨状,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魏修己的喉颈。 用力之大,大到簪子的一半都没进了骨血之中。 呲的一下,鲜血瞬时迸溅,染红了虞笙笙的半边脸,也浸湿了身下绣有鸾凤的大红喜被。 魏修己一声闷哼,捂着直冒血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唤着屋外的侍卫。 “来,来.......来人!” “来......” 他翻滚下床,却倒在地上,撞得屋内的桌椅哐当作响。 血汩汩而流,魏修己面色惨白,表情痛苦无比。 他挣扎着向房门爬去,然而一切已是徒劳。 守在门外的侍卫似乎有人察觉到异样,放下手臂后,轻轻敲了下房门。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虞笙笙见状,紧忙发出了暧昧的轻哼声,演起戏来。 “太子殿下,不要,不要这样......” 而魏修己此时离断气也不久了,他发出的“唔唔唔”声,含糊不清,反倒像极了男女交媾时发出的声音。 那侍卫闻声紧忙又捂上了耳朵。 情况暂时安全,虞笙笙起身来到魏修己身前,她将桌上剩下的半壶酒,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太子殿下。” 娇滴滴的一声后,虞笙笙陡然变了一张脸,红光烛火的映衬下,妖冶妩媚宛如食肝血的狐妖。 似乎是因跟慕北待久了,也或许人总是跟自己心悦的人慢慢变得相似。 虞笙笙唇角勾起的那抹邪笑,倒有了几分慕北偏执时的邪气。 “记住了,下去好好跟我母亲请罪,跟慕家人请罪。” 魏修己指着她,眼睛暴突,吭了半晌也未能说出话来,最终断了气。 以火为信号,虞笙笙将桌上的囍烛拿下,丢在了魏修己的身上。 就如同她当时烧了虞箫箫所住的冷宫一般,今日她又一把火点燃了东宫。 不同的是,心境。 第183章 你就不适合我吗 浓烟穿过门窗渗透出去,殿外的侍卫和宫女才意识到异样。 回身望去,只见屋内已是火光一片。 “东宫走水了!” 有侍卫高声喊道,“快,你快去通知内务府,你们几个快去抬水来。” 那名侍卫将所有人都支开后,就冲进了屋子里。 几乎是同时,房顶上也跳下一个人来,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人荒马乱间,虞笙笙换上了宫女的服侍,跟着五皇子魏之遥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侍卫,趁乱混在灭火的太监和宫女之间,逃离了东宫。 巍峨的皇宫,在夜色中宛如匍匐而眠的巨兽,仿佛随时会被惊醒,将今夜触犯亵渎它的人给吞噬掉。 借着漆黑的夜色,以及因东宫大火而疏于防范的守卫,虞笙笙顺利地离开了宫城。 安阳门外。 魏之遥安排的马车早已候在此处。 虞笙笙赶到时,便见到武尚景背着行囊,坐在车辕上。 “武副将,五殿下可有把我父亲......” 在此多耽搁一瞬,危险便多一分。 未等虞笙笙将话说完,武尚景便将虞笙笙拽上了车辕。 “在车里,我们得赶紧出发。” 话落,武尚景扬鞭一挥,便在无月的漆黑夜色里,朝着都城城门飞驰而去。 虞笙笙进入马车时,便见到父亲虞日重,以及夏蕊儿和夏泽、小落也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车里。 登时,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父亲。” 虞笙笙含着热泪,扑进了虞日重的怀里。 “父亲,我们终于自由了。” “是啊,好孩子,苦了我家笙笙了。” 虞日重泪眼沧桑,抚摸着虞笙笙的头,枯皱的手微微颤抖着,替她擦去面颊上残留的血渍。 抱着父亲哭了半晌,虞笙笙情绪才算平复下来。 她窝在虞日重的怀里,觉得方才在东宫的一幕幕,宛如一场虚幻而不切实际的梦。 “父亲,母亲的仇,女儿报了。” 虞日重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抚虞笙笙的头,沉默的心思便只有他一人而知。 避开夜市,避开繁华的街坊,马车转过几个昏暗的街巷后,最终来到了都城的城门前。 魏之遥同沈婉闻也是刚刚赶到此处没多久 “阿景,可有接到虞姑娘?” 沈婉见到马车驶来,便急匆匆迎上前来。 武尚景点了点头,“都在里面。” “快出城吧,五殿下已经命护城都尉打开了城门。” 虞笙笙闻声,掀起车帷,朝着王府马车瞧去,虽未瞧见魏之遥,但知道他就坐在那辆车里。 她转而看向沈婉,问道:“慕北呢,他还好吗?” 坐在马车里的魏之遥终于有了动静,沉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虞笙笙,别忘了你同本王的约定和承诺。既然得了自由,便好好陪你父亲浪迹天涯,尽尽孝道,陪他度个太平晚年。” “记住,慕北已与你再无瓜葛,不久将会跟沈小姐订婚成亲,他好不好,你无需知道。” “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到时连本王都救不了你。” 武尚景刚要扬鞭,沈婉便关切道:“阿景,你何时回来?” “我将虞家父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就直接回南州了,等你回南州咱们再见。” “那……一路小心。” “沈婉。” 武尚景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你自己想清楚了。” …… 马车驶出城门,顺着官道向着墨色的深夜中奔去。 虞笙笙从车窗探出头去,回头望着她从小长大的繁华都城。 过往烟云,皆被抛置在了那座城里。 好像从这一刻起,她便与过去告别,与曾经的虞府告别,与慕北告别,与那城里的恩恩怨怨告别。 人生掀起新的篇章,可是虞笙笙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此去经年,她的人生便与慕北无关。 明明与他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合二为一,却要在一夜之间,彻底成为了这世间曾经最亲密的陌生人,如同从她的心口挖掉一块肉一般。 而他,也终将娶另外一个人为妻。 时间久了,还会同他的妻子,说与她说过的话,做与她做过的事...... 周围的事物都失去了鲜活的颜色,从杀死魏修己和逃离东宫的恐惧中挣脱后,虞笙笙才有了余力去舔舐心上的伤口。 只是那种伤痛,稍微触碰一下,便疼得人撕心裂肺。 虞笙笙趴在父亲的怀里,呜咽地痛哭了起来。 虞日重扶着她的头,“哭吧,好好哭一场,就都过去了。” “笙笙姐姐,这个给你。” 十几岁的夏泽将一包梅子糖塞到了虞笙笙的手里。 “这个特别甜,我娘活着时跟我说,难过时就吃点甜的。” 犹记儿时,每每她哭闹时,慕北都会拿出一颗糖来哄她。 “笙笙,好笙笙,慕北哥哥给你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从今往后,她的慕北哥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拿糖果来哄她了。 ...... 虞笙笙捧着那包梅子糖,眼泪簌簌而落,哭得更厉害了。 哭得沙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都在发颤。 “谢谢,阿泽。” ** 都城内。 回王府的马车上,沈婉始终低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魏之遥瞥见,摇着手中的折扇,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舍不得虞笙笙?还是担心武副将?” “都不是。” 沈婉抬起头来,目光清湛湛地看向魏之遥。 “五殿下,我的婚事......” “啊!” 魏之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合起折扇,神情儒雅温和地回道:“沈姑娘放心,待过些时日,我自会同圣上禀奏,求他给你和慕北赐婚。沈姑娘莫要担心,有了之前在南州的那件事,圣上想不同意都难。” 沈婉抿了抿唇,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搓起了手掌心。 “五殿下就那么想让我嫁给慕将军?” 魏之遥怔了怔,眉头微蹙。 向来心思敏锐的他,怎会听不出沈婉的弦外之音。 “慕将军最适合沈姑娘。” 直爽的性子,自然是有话直说,直来直来。 沈婉攸地抬起眸子,定定看向魏之遥:“五殿下就不适合我吗?” “......” “......” 目光交错,沉默无限延续。 ...... 第184章 总会找到你 王府的地牢里。 虞笙笙写的信,慕北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每看一遍,都无异于在他心口割刀子。 信纸被攥成了一团,皱皱巴巴,再难展平,就如同他此时千疮百孔的心。 世界好像坍塌了一般,如陷深渊,周围昏暗无光。 慕北只祈求今夜虞笙笙能平安无事。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好说。 他怪过青竹,怪他太早将事实都告诉了虞笙笙。 可仔细一想,虞笙笙光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就嫁入东宫复仇,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操控。 会是谁操控着虞笙笙,帮她接近魏修己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怀疑对象便只能是魏之遥 论兵法和打仗,魏之遥不如他慕北,可在谋划设局这方面,慕北终是不如魏之遥这块姜辣。 可他又想不到,自己是何时疏忽大意,才让魏之遥有了可乘之机,将虞笙笙收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这样满腹心思的,他在地牢里一坐就坐到了天亮,直到魏之遥派来的侍卫将他放了出来。 地牢外面,魏之遥衣冠整齐地候着慕北。 身旁站在一名侍女,手中拿的是慕北上朝穿的官袍。 “慕北,该去上朝了。” 魏之遥面无波澜,平静的语气仿若昨日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从容得好像是一个不懂尘世悲欢离合的上仙。 慕北没有心情同他计较对与错,惴惴不安的眸眼紧张地盯着他,问得亦是小心翼翼。 “东宫那边……如何?” 明耀的晨曦下,魏之遥笑得温润儒雅。 可落在慕北的眼里,却是他每每赢了棋局后的得意与猖狂。 慕北心头猛缩,好看的眉眼也蹙到了一起。 “何意?魏修己他……?” 他不由担心起虞笙笙的安危来。 杀太子是何等重罪,被人发现,那便是斩立决。 魏之遥仍保持着他惯有的君子之风,说的话也如君子一般含蓄温婉。 “东宫昨夜走水,太子魏修己与太子侧妃虞笙笙皆不幸葬身火海。” 嗡的一下,慕北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不由地晃悠了一下。 魏之遥上前堪堪将他扶住,同身旁的侍卫和侍女吩咐道:“服侍慕将军沐浴更衣。” 慕北仍质疑道:“不可能,笙笙不会死的!” “会不会,换身衣服入宫亲眼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魏之遥转身而去,背对着慕北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动作快点,本王在马车里等你。” …… 今日的早朝,魏帝心事重重,对于东宫的事,他全程只字未提,只道身体不适便匆匆退了朝。 太子死了,这么大的事情,魏帝却有意压着东宫的事情不说,其中定有蹊跷。 出了金銮殿,慕北行色匆匆地赶往东宫。 还未等迈入东宫的大门,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儿。 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拎着水桶,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慕北心头陡然一凉,魏之遥晨间说的话,已在他心底落了锤。 但他仍抱着一丝希望,随手抓了一名小太监问道:“东宫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昨夜东宫走水。” “那太子和昨日嫁入东宫的侧妃呢?” 慕北目光透着戾气,声音更是森寒阴冷,吓得小太监头垂得极低,身子也跟着微微打着颤。 “这个……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是领命在这里灭火。” 小太监眼神回避,说起话来也是遮遮掩掩,似有隐瞒。 慕北反而愈发地笃定,如魏修己所言,这次,太子魏修己真的……死了。 他恨了这么久的人,就这么死了? 慕北并没有大快人心的爽感,相反,空虚和落寞却主宰了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以他慕北的性子,留着魏修己的那条狗命,放在身边好好折磨,才能一解他积攒多年的怨恨,才能为他慕家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可奈何如今朝中形势紧张,魏帝的身子也大不如以前,加上有皇后在后面掌控大权,形势随时会对他与魏之遥不利。 魏之遥是怕夜长梦多,借虞笙笙的手,拔掉毒蛇的毒牙,让那条蛇将不再具有威胁性。 望着烧得焦黑的东宫主殿,慕北伫立良久。 直觉告诉他,虞笙笙定还活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到亲眼看见虞笙笙尸体的那刻,他慕北都只相信,他的笙笙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转身疾步离去,出了宫门便跳上了魏之遥的马车。 慕北一上来,魏之遥就同他有说有笑地调侃了起来。 “如何,又是你家虞笙笙的手笔,上次烧了冷宫,这次烧了东宫,她虞笙笙怕是注定与这皇宫八字犯火吧。” 慕北没闲心听他废话,目光笃定地看着魏之遥,问道:“她没死,对吗?” 肌肉和神经绷紧,他屏气凝神,祈祷着能从魏之遥的口中,听到一个“对”字。 而魏之遥却是浅声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游刃有余。 “若真让虞笙笙死了,你岂不是要恨本王一辈子。” 此话一出,慕北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冷汗濡湿的拳头也终于微微展开,“她在何处?” “走了。” “走?去哪儿?”慕北紧张道。 “这本王又如何能知道,自是带着她的父亲,和她的人,有多远走多远。”。 “何时开始的?” 魏之遥装傻,“你指的什么?” “你帮虞笙笙嫁入东宫的事,何时背着我开始谋划的?你的目的,除了借虞笙笙的手,杀了太子外,应该还想逼我娶沈婉吧?” “慕北,我是为你好。”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其实,都是为你自己好罢了!” “明知道笙笙对我意味着什么,你竟然还……” 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化为滔天的怒气和恨意。 说话间,慕北重拳抡出,接连几拳,打得魏之遥唇角都流出了血。 马车外的侍卫闻声,紧忙跳进马车里,几番撕扯才将暴怒中的慕北给拉开。 慕北用力将那几名侍卫甩开。 他红着眼,看着魏之遥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即将他手刃了给虞笙笙出气。 可念在多年的表兄弟之情,念在一同经历的艰难过往,念在彼此心中共同的痛楚,才强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怒火。 “魏之遥,今日留你一条命,已算我慕北最大的仁慈。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你,好自为之吧。” “慕北,你不想找到你虞笙笙?” 魏之遥擦干嘴角的血迹,试图用虞笙笙挽留他。 慕北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眸光淡漠且疏离,神情不屑地回道:“没有你魏之遥,我慕北也照样能找得到。” 匆匆赶回将军府,慕北找到沈婉。 “武尚景可是跟虞笙笙父女俩走了?” 沈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说出了实情,“对,阿景说怕路上不安全,便跟着一起走了。” 他殷切地看着沈婉,凤眸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 “可说了去何处?” “这个倒没说,笙笙姑娘只说先逃得远一些,再找个落脚的地方,阿景也是到那时候就会直接回南州。” 沈婉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在阿景的房间里,看到几张通关文牒,现在想来,他早就替虞笙笙他们做好了假身份。” “可有看到上面的名字?”,慕北急切道。 沈婉摇头,“阿景发现我在瞧,就立马收了起来,动作很快,并未瞧见。” 向来运筹帷幄、主控大局的将军,如今也慌了神,心力交瘁地闭眼长叹。 换了个名字和身份出城入城,寻起来着实不易。 可只要虞笙笙还活着,就怎么都好说。 任凭她逃到天涯海角,他慕北终有一日都会寻到她。 第185章 算盘换一个吧,比如我 太子死了。 与太子一起葬身火场的“虞笙笙”,自然是魏之遥派人做了手脚的。 无人问津的街头女乞丐,饿死在街头后,尸身被人换上喜服,抬入了东宫。 魏之遥的手下将其伪装成侧妃杀了太子后,又畏罪自焚的场面。 这看起来近乎完美的计策,却难免会有些瑕疵。 虞笙笙担心魏帝和皇后会查出什么,暗中下旨通缉捉拿她们这一行人。 遂从都城到南州城的这段路,途经驿站和客栈,她都不敢留宿过夜。 带着父亲、小落和夏家姐弟,在武尚景的保护下,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十余日后,来到了南州城,来到了武尚景之前替她买的那座宅子。 虞笙笙看着眼前的房子,只觉一切恍然若梦。 其实当初托武尚景替他购置家宅时,对自己能否活着来这里生活,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可未曾想,如今她竟同父亲活生生地站在宅院里,迎接即将开始的新生。 春末夏初时分,南州城便已热得如同盛夏。 到了傍晚,天气才算凉爽些。 新宅子的第一顿开门宴,虞日重带着夏蕊、小落两人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 原本清冷的老宅院,总算多了点人气。 六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的餐桌前,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了起来。 在都城的那几日,虞笙笙根本无瑕顾及旁人,如今安定了下来,便想起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小落,你就这么跟着我跑到了南州,家人不会担心吗?” 小落正吃得津津有味,嘴也吃得油乎乎的。 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会。我爹好赌贪酒,以前在家,他一喝多了就往死里打我跟我娘,我和我娘跟我爹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就是为了还赌债,我爹才把我卖给五殿下当奴婢的,现在隔三岔五地还过来跟我讨月钱花。” 坎坷不幸的经历,却被小落轻描淡写的几句,说得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落寞和忧伤在她脸上转瞬即逝,小落偷偷觑了一眼埋头吃饭的武尚景,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全都暴露在了脸上。 “而且,我娘说了,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永远都别再回那个家,最好再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到时,偶尔给她送个信儿,告诉她我还活着就成。” 小落的神情,虞笙笙都看在眼里。 她抿唇憋笑,算是明白小落为何在离开都城时,离得那么干脆了。 打着要同她共患难的旗帜,实则是奔武尚景而来的。 “武副将,南州城我们都不熟,不如,你就在这里多待上几日吧。”虞笙笙提议道。 武尚景一双桃花眼弯弯如月,头也点得干脆。 “我正有此打算,回义父那里回得太早的话,恐怕会暴露你们来此定居的事情。” 他边解释着自己的用想法,边往碗里扒拉菜,一眨眼,一盘腊肉炒青笋就没了一大半。 “晚回去些时日,到时若有人来问我,我也好扯谎。就说把你们送到西北边界,或者东边的诸侯国,那样算上脚程,也是有人信的。” 虞笙笙:“还是武副将想得周到。” 说完,目光偏向了一旁的小落,只见她低着头,油滋滋的嘴角都要扯到耳后根上去了。 “阿景哥哥,那你教我练武吧。” 向来沉默的夏泽突然开口说了话。 “这样,等阿泽练好武艺,即使阿景哥哥不在,我也可以保护大家了。” “行啊,那你从今日起,就是我武尚景的徒弟。” “太好了。” 夏泽当即跪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而虞笙笙看了眼娴静温婉的夏蕊儿,觉得也是时候该好好培养下她了。 魏之遥那个卑鄙的老狐狸,他日子若是太好过了,她虞笙笙怎么睡得着。 没有他的龌龊手段和自私的野心,她与慕北何至于此。 之前因魏修己受的委屈,流过的泪,她虞笙笙怎么说,也得试着讨回一些来。 “蕊儿,阿泽,还有小落,明日开始你们就好好跟随我父亲,一起读书写字。” 虞笙笙此话一出,三人同时长长地“啊”了一声,满眼都是绝望和无奈。 “不要吧~~~” 虞日重听了倒是乐呵得很,“甚好,甚好。” 官场沉浮数十余年,如今做个与世无争的教书先生,倒乐得其所。 ...... 夜里。 月光皎洁,在院子里洒下一片银白色的光。 虞笙笙想慕北想得睡不着,她披着从慕北那里顺来的外袍,坐在廊庑前的石阶上,望着月亮发呆。 这处宅院位于南州的城郊,隔着一面城墙,外面便是农户的田地。 此时的南州,已然入夏。 是以到了夜里,稻田里蛙声阵阵。 外袍拢着她的体温,暖暖的,甚至说有些热,加之浅浅的冷松香在周身环绕,竟好似慕北正抱着她一般。 虞笙笙想起与慕北正式结合的那个夜晚,光洁的身体紧紧贴合。 那时,慕北的身体就是烫的。 他将自己搂在怀里,也如同现在这般,结实滚烫的胸怀,烘得她全身都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虞笙笙轻轻地捶着心口,始终无法缓解那不断蔓延的刺痛,仿若有无数根绵密细长的针,一根一根地扎进她心里头,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她将慕北的外袍紧紧裹在身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衣袍上,浸出了一圈圈深色的湿痕。 “没事的。” 她哭着安慰自己,“以后就不会难过了。” “一切都会好的。” …… 同一轮皎月之下,繁华喧嚣的都城里,因太子的突然离世,正在酝酿着一场风云诡谲的政局变动。 昔日太子麾下的幕僚,纷纷摆明各自的立场,转而站队其他皇子。 魏之遥也趁此机会,招纳了不少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和有治国之才的门客。 但同时,他也成了众矢之的。 加之慕北与他的关系,慕北也一时之间陷入了难以脱身的境地。 为了保命,为了日后还能与虞笙笙重聚,慕北只能暂时搁置替虞日重洗清罪臣之名的计划。 他命青竹四处打听虞笙笙的下落,自己则与朝中各种势力做着周旋。 原本一心想要嫁给慕北的沈婉,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同魏之遥表明了立场。 “五殿下,我沈婉这辈子不嫁慕北,你的算盘还是换一个吧,比如......我!” 第186章 闹得将军府不得安宁 魏之遥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按计划进行。 唯独慕北和沈婉的事,完全不在他的把控之中。 他扶了下额头,又捏了捏眉间,面对沈婉这直来直去的心声,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沈家军是他垂涎已久的,沈大将军这个人也是他想招揽的。 沈家军这块的希望,他一直都寄托在慕北的身上,偏偏慕北眼里只装得下一个虞笙笙。 原本想着,这剃头担子一头热,只要他魏之遥用点小手段,撮合撮合,说不定就能两头热。 如今可好,沈婉竟也变得如此反骨,不听他摆弄。 “婉爷,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可知我魏之遥要走的路,是什么路?” 沈婉点头:“当然知道。” “若是一败涂地,你可知道本王的下场会如何?” “好一点的流放,永不得踏入都城半步,糟一点的......就死路一条。” 魏之遥定定地看着沈婉,劝说道:“所以,本王并非婉爷的良人之选。” 他起身负手走到窗前,背对着沈婉道:“天色不早了,婉爷请回吧。” 不给沈婉说话的机会,魏之遥直接下了逐客令。 “来人,送客。” *** 近些时日,朝中剩下的几位皇子,都开始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魏之遥变成了他们最大的劲敌。 几名皇子联手,暗中指使几名朝中大臣,开始拿慕北与齐渊世子的事情大做文章。 魏帝接连几日,收到数十个弹劾慕北的奏折。 朝中上下,除了魏之遥的党羽外,皆提议让慕北卸去将军一职,并将扶胥州仅剩的兵权也一并交出。 理由是,怕日后慕北因与齐渊世子的私情,带兵反水,连带扶胥州也成为素月国的国土。 卸去将军一职倒无妨,可一旦离开这个位置,无权无势的他便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到时,即使寻回虞笙笙,他慕北又拿什么给她平安喜乐的好日子? 这几日,他正与那些想拉他下水的大臣皇子们周旋,忙得亦是焦头烂额。 刚回到府上,就瞧见沈婉捧着酒坛子,晃晃悠悠地从外头回来。 “去叫小翠来扶她家小姐回房。”,慕北唤来了管家。 “是。” 管家领命后就跑去了西院。 沈婉醉眼朦胧地看向慕北,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慕北站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随着沈婉的靠近,不停地向后退着步子,与她保持着距离。 “慕大哥,正好,正好我有话要问你。你说,你们男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搞啊?” “哎呀,你跑什么啊?” 沈婉捧着酒坛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沈婉,怎么喜欢的人,一个个都不喜欢我呢?我有那么差吗?” 一个个? 都? 幽深狭长的凤眸微挑,慕北捕捉到几个字眼。 他试探地问道:“还有谁不喜欢婉爷?” 沈婉抽着鼻子,如江湖女侠一般,又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随后用护腕紧束的衣袖擦去了洒在嘴边和下颌上的酒。 她甚是委屈道:“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魏之遥,不喜欢我,干嘛要对我那么好,让我误会......你们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慕北摩挲着手中的墨玉扳指,唇角浮起一抹邪气的笑来,眸中也浮现几分兴致。 “婉爷若是喜欢五殿下,我慕北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酒意上头,沈婉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意识也不够清晰。 只是随口回了一句:“真的?” 慕北勾着莫名的笑,慢悠悠地点头,淡漠道:“真的。” 适逢小翠同管家赶来,慕北便命他们将沈婉扶回房间休息。 手指一圈一圈摩挲着扳指,慕北心中已经想好了一件事。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魏之遥三番五次破坏他与虞笙笙的姻缘,他慕北也是时候讨回一些了。 就.....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慕北是这么想的,实际也是这么做的。 没过几日,慕北以冰释前嫌的理由,邀请魏之遥来府上吃酒。 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比起魏之遥来,慕北这次的手段着实狠了许多。 一包春宵散,加上一大壶美酒佳酿,魏之遥与沈婉两人通宵达旦,大战了十个回合,闹得比院子里发春的野猫叫得还要浪。 待次日晌午,赤条条的魏之遥醒来时,看着床上那刺目的红,差点一口气憋死自己。 他万万没想到,慕北干起这腌臜事来,竟比他还敢下狠手。 灿烂的阳光下,慕北略有些懒散地倚靠着门前的廊柱,颀长挺拔的身体在逆光之中形成了好看的剪影。 魏之遥穿戴整齐出来时,正好撞见他,只是未能看清慕北脸上的得意之色。 不等魏之遥开口,慕北便先掏了掏耳朵,讥笑了一番。 “啧,昨晚五殿下真是吵得很,我将军府上下,都没睡好觉。” 魏之遥的表情精彩极了,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想昨夜他与沈婉的纵欲疯狂,此时杀慕北的心都有了。 “怎么样,五殿下?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子的感觉如何?此时,应是知晓那日我与笙笙是何种心情了吧?” 魏之遥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慕北望着廊庑下魏之遥那满腹怒气的背影,舌尖顶腮笑得恣意。 他扬声提醒道:“五殿下,可莫忘了婉爷的名节和清白~~~” 只见魏之遥的步子迈得愈发地块,没多久便在回廊处一个拐弯,便没了身影。 “慕大哥......,你,你这次......” 沈婉也出现在门前,一身红衣,衬得那张脸更加地红。 她抠着门口,不好意思瞧人,嘟嘟囔囔地埋怨道:“太过分了。” 呵,他过分? 慕北凤眸微眯,不屑地沉了一口气。 他冷声反怼道:“一包春宵散的药性,最多只有两个时辰,比起我,你二人昨晚通宵达旦,更过分吧。” 闹了一整夜。 闹得整个将军府都不得安宁。 早知如此,真该把局设在魏之遥的王府上。 他和他家笙笙都还没在将军府这么放纵过....... “就等着给魏之遥当王妃吧,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太子妃。” 慕北冷冷地抛下一句,便走了。 第187章 小落挑花眼了 是日。 虞笙笙换了身男子打扮,戴上帷帽,拉着夏蕊儿,一同出了门。 “笙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赚银子。”虞笙笙淡淡道。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离开了慕北,虞笙笙当然难过的。 可日子总是要过的。 一大家子的人都要张嘴吃饭,总不能靠着魏之遥给的那些银两过活,早晚会有坐吃山空的那天。 之前在南州时,她靠写话本子从那间茶肆赚了些小钱,遂连日赶写出了新的本子,想着先靠这个赚些日常的开销,再慢慢思考做什么营生。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后,虞笙笙同夏蕊儿来到了那家茶肆的附近。 她掏出装订好的话本子,递给了夏蕊儿。 如今他们远离都城,消息闭塞。 也不知道皇宫里有没有查出那个“虞笙笙”是假的,毕竟大理寺的人也不是白吃饭的。 为了以防万一,虞笙笙不得不谨慎行事。 毕竟茶肆老板和说书先生都见过她的脸,搞不好会暴露行踪。 夏蕊儿是生面孔,她出面最为稳妥。 “蕊儿,你去茶肆里找老板,就说有话本子想卖,先给他瞧一页,然后同他谈价钱……” 她将之前同茶肆老板和说书先生谈价格的方式,与夏蕊儿耐心地讲了一遍。 “笙姐姐,我有点紧张,很怕把事情给你弄砸了。” 夏蕊儿嗫喏道:“让我洗衣做饭种地行,这种事……” “别紧张。” 虞笙笙拍了拍夏蕊儿的肩,明明也只有十七岁,却语气老城地鼓励着她。 “洗衣做饭这种事,谁都会做,蕊儿以后要做不一样的事,什么事都怕可还行?!进去吧,这次谈不成就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 不多时,夏蕊儿果真握着一银锭子出来。 “笙姐姐,茶肆老板看了前两页,就连说好好好,还说以后有新话本子定要卖给他。” 虞笙笙握着手中的银锭子,眉头深锁。 光靠这个门路赚钱养一大家子,肯定还不够。 抬头望向茶肆的招牌,虞笙笙有了别的念头。 都城里的折子戏刚刚兴起,若是她在南州也办个有折子戏的茶楼,自己当老板,那赚的银子可比卖话本子多多了。 演折子戏的人需要有些功底,培养和招揽这方面的人才耗时长,对于她虞笙笙来说不划算。 她可以想一个不同于折子戏的表演方式。 比如省去那种特别的唱腔和花里胡哨,又极富技巧、深意的肢体动作,换做平常的人便可以演的那种。 她虞笙笙有故事,演戏的人嘛? 她看向夏蕊儿。 貌美如花,娇俏可人,说话时声音如莺鸟啼叫,又若玉器相撞,清脆悦耳,好听得很。 不就是她笔下的女子吗? 至于戏中的男子...... 南州城有两家男倌儿店,男倌儿们各个多才多艺,还愁挑不出一个能弹会演、姿色过人的俊俏小生来? …… 忙碌可以帮助人忘却痛苦。 忙碌可以治愈情伤。 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备,专属于虞笙笙的戏楼,终于挂匾开张了。 魏之遥当初给她票号下打进的银两,几乎都被她投在了戏楼上。 可以说,这是一场倾尽所有的一场豪赌。 戏楼选的位置偏僻,在街巷的深处,但却是闹中取静。 且院子里种了一片细竹,配上假山鱼池,颇有几分雅致的禅意。 明日,“黄粱楼”就要开业了。 戏楼聘用的几名男子正在戏台上,同夏蕊儿一起练戏。 虞笙笙坐在下面观望,时不时叮嘱几句。 而小落则捧着脸蛋儿,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看个戏,你叹什么气啊?”,虞笙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 小落摇头,一脸的愁苦,“太难了。” “......” 虞笙笙琢磨了一下,点头应道:“的确,开这黄粱楼真是太难了。” 小落拄着脸,缓缓摇头,“不是那个难。” “那是哪个难?” 虞笙笙看向小落,顺着她的视线回移,落在那几名在台上排戏的男子身上。 只听小落甚是为难地嘟囔了起来。 “一个个长得都这么好看,让我小落该选哪个啊?” 小落朝在与夏泽一起挂匾额的武尚景,努了努下巴。 "你看,武副将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阳光俊朗,还有一身好武艺。” “再看那个宇欢公子,温文尔雅,清润如玉,修长的手指弹得一手极好的古琴,演的戏中男角不正是他本人吗?” “还有那个白苏公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说......啧,苏了苏了,一个男子笑起来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好看呢,看得我小落的心都要化了。” 小落越说越激动,又抬手指向另一个男子. “还有那个忘忧公子,风光霁月,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他看个母猪都是深情款款的,这每天早上一醒来,看到个美男子这么看着我,哎呀,想想就春心荡漾,想抱着他做点什么。” “再看那个川谷弟弟,青涩懵懂,舞得一把好剑,还特会撒娇,每天姐姐姐姐地叫我,真想让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 虞笙笙被小落说得一愣一愣的,微张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她亲自从男倌店儿买来的这些男子,她到现在都没记全他们的名字,小落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分得明明白白。 双手抱在胸前,虞笙笙哭笑不得看着小落。 “没想到啊,咱们小落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小落撇嘴摇头。 “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是笙笙你,找了这些美男子,天天在我眼前晃悠。” “我本以为,这辈子就可武副将来了,现在,你又给了我这么多的可能性。” 小落哀叹连连。 “搞得我都不知道选哪个下手了,真是太难了。” “有什么难的,都归你。” “养不起啊。” “有什么养不起的,好好帮我经营这家戏楼,到时赚的钱也分红给你,若是做得风生水起,咱们就开到青州城、晋州城、光州城、还有扶胥城......” 虞笙笙同小落开始畅想起未来成为大汤国女富商的日子。 指尖推了推小落的额头,虞笙笙揶揄道:“这几个美男子,你现在就看花了眼,以后,你眼睛还不得看抽筋儿?” 小落捂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笙笙,我觉得我小落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选择跟夫人你混。” 笑容突然从虞笙笙的消失,那句夫人又唤起了她隐藏在心底的痛。 “都说了,别再叫我夫人了。” 第188章 好好的大白菜…… 都城。 然仅剩的几名皇子,对东宫储君之位皆是虎视眈眈。 在各自的阴谋盘算中,朝中正上演着一场场的明争暗斗,如此时盛夏炎热的天气一般,愈演愈烈,如火如荼。 之前为虞笙笙,慕北从扶胥州调遣的五百精锐,此时仍在都城外潜伏。 然,他与齐渊世子的事情还未平息,偏偏他从扶胥州调遣来五百精锐的消息,又不知何时竟不胫而走,入了当今圣上魏帝的耳朵里。 朝中上下谁不知慕北是五皇子魏之遥的人。 于是,故技重演,密谋篡权的污名,再次落在了魏之遥和慕北的头上。 只是现在尚无真凭实据,对方也不知道那五百精锐到底藏匿何处,慕北与魏之遥才暂时得以自由之身,得以与朝中各方势力周旋。 今日,慕北刚从朝中回来,青竹便踩着点儿赶来禀报。 “将军,这几日,属下已经将西市所有办假文牒的地方,明处暗处都查了个遍。” 闻声,慕北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紧张又期待地看向青竹,“可有何消息?” 在寻找虞笙笙这件事上,慕北有多着急,青竹再清楚不过。 调查结果毫无进展,青竹难免感到愧疚。 “我拿着武副将的画像问了一圈,倒是有两家说确实替他做了通关文牒,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经手的文牒太多,记不清名字,而记录这些文牒详细内容的账本,也莫名其妙地丢了。” 慕北摩挲着虞笙笙送他的扳指,燃起的希望再次覆灭。 他叹气道:“怕是武尚景做的手脚。” “属下也这么认为。” 思忖了片刻,慕北又同青竹交代道:“最近朝中形势不妙,你带着小翠先回南州吧,若我与五殿下遭遇不测,也免得连累你二人。” 青竹诚惶诚恐,当即单膝跪拜。 “青竹愿誓死追随慕将军,将军在哪儿,青竹就在哪儿。” “不必如此。你去南州,正好也帮我蹲着武尚景,只要他回到了南州,立马送信给我,顺便替我套套夫人的下落。” “可此时,将军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青竹的话被慕北抬手打断。 “五殿下那边暗卫不少,够用了。” 内心挣扎了半晌,青竹只好领命而去。 ...... *** 南州城。 艳阳高照,夏蝉声声,叫得分外的热闹。 虞笙笙的戏楼便是在今日开业,门外的爆竹点燃,炸得震天响,盖住了夏蝉的聒噪。 开业席上,小落夹了一大筷子的红烧大肘子,送到了虞笙笙的碗里。 虞笙笙还没等吃到嘴里,闻到肉腥味儿的刹那,胃里便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紧忙起身冲到屋外,扶着廊柱恶心地干呕了好几次。 “笙笙,又不舒服了?” 小落替她拍着背,夏蕊儿也担心地跑过来扶住了她。 虞笙笙脸色很差,撑在那里缓了半晌。 “无妨,可能是这两三个月来忙着开戏楼,太累了吧。” 武尚景和夏泽异口同声道:“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小落也附声道:“是啊,我看你这两天总是没胃口,这吐了都不只两三次了。” 虞日重在旁瞧着,抚着胡子思忖了半晌,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笙笙最近是想吃辣的,还是酸的?” 美眸眨巴了几下,虞笙笙干脆地回道:“辣的。” 虞日重叹气又摇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个大夫来。” 虞笙笙的房间里。 纤细的手臂从窗帷里探出,大夫的指腹隔着一层锦帕,仔细地诊着虞笙笙的脉象。 “姑娘上次月事是何时?” 不等虞笙笙隔着纱幔回答,一旁的小落当即拍了下手,惊呼道:“这么一说,我家夫人好像三个月没来月事了。” 虞日重在旁听了,不禁吹胡子瞪眼睛。 他背着手,在屋中踱来踱去,自顾自地小声嘀咕着。 “谁你家夫人,什么你家夫人,我虞家好好的一颗大白菜.....唉~~~” 若不是女子婚前有了身孕,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虞日重此时才不肯任由小落称虞笙笙为夫人。 他好好的一个宝贝女儿,三书六礼都没有,八抬大轿影儿都没看到,怎么就成那混小子的夫人了? 想起慕北之前时不时就往塞北送信气他,再想到这堂都没正式拜过,慕北就敢跟他的宝贝闺女酱酱酿酿的....... 虞日重气得脸都白一下、红一下的。 适时,大夫收指起身。 虞日重紧忙上前问道:“小女可是......” “夫人的脉象如盘走珠,应指圆滑,是为喜脉,恭喜恭喜。” 小落惊得倒吸一口气,她捂着嘴巴,才勉强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虞日重虽有心里准备,可大夫的一句喜脉,也着实给他当头一棒。 唯有虞笙笙躺在纱幔后,捂着自己腹部,笑着笑着,泪水便顺着眼角滑下,浸湿了枕边。 她幸福地低声呢喃着,“慕北,我竟有了你的孩子。” 大夫走后,虞日重让小落也离开了房间。 他语重心长地同虞笙笙说道:“笙笙,你怎么打算,若是生了这个孩子,日后可不好再找人家了。” 虞笙笙缓缓起身,撩开纱幔下床,目光坚定地回视着虞日重。 “还找什么人家,有父亲在......” 虞笙笙摸了摸肚子,弯起的唇角难掩喜悦之情,“有孩子在,笙笙足矣。” 虞日重狠力拍着自己的大腿。 “真是作孽啊~~” “咱们虞家是上辈子欠他们慕家的不成,怎么我虞日重的两个女儿,都栽给了他老慕家的两个儿子了呢?” 虞笙笙撇嘴,嘟囔回怼道:“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生的是女儿。” 虞日重被气得眉毛都要飞了,指着虞笙笙是打不得,骂不得。 只能陷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捶胸顿足。 “就说你姐姐箫箫,那胆子也是大到没边儿,竟敢与慕平私定终身,好在他俩是没干什么过格的事。否则,她被送到宫里,让圣上......哎,想想当年,你爹我都后怕。” “再说说你,比你姐姐还有妖主意,你怎么就跟......” 虞笙笙坐在床榻边上,垂首抠着手指,低声嘟囔着:"我跟慕北拜过天地,还写过婚书,算是夫妻了。" “胡闹!” “三书六礼都没有,你父亲我都不在,你们拜哪门子的天地了?” 虞日重越说越激动,“啊,该不会是弄了两只老母鸡放椅子上,把它们当父母拜了吧?” 虞笙笙听得不耐烦起来。 “那父亲的意思,就是这孩子不要了?” 第189章 谎言 虞日重忽然就闭嘴了。 气不打一处来地白了虞笙笙一眼后,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沉默了须臾,虞日重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妥协,又似惋惜着什么。 “你呢,想好了吗?这孩子以后就算没爹,你也无妨?” 虞笙笙用力点着头,“想好了,没有慕北在,我虞笙笙也照样能养好。” 虞日重终于松了口。 “只要你不后悔,那咱就要。到时谁敢欺负我外孙子或者外孙女没爹,我虞日重第一个跟他们拼命。” 虞笙笙登时就泪了目,起身上前抱住了父亲,像儿时那般撒娇地唤了声“父亲”。 “我就知道,父亲最好了,疼我,也会疼你外孙。” “哭什么哭,你娘怀你姐妹俩时,天天都乐呵呵的,我从没让她哭过,所以才把你们姐妹生得这么好看。” 虞日重揪着虞笙笙的衣袖,把她脸上的泪给擦干,叮嘱道;“从今天起,不许哭。” ...... 虞日重虽然接受了现实,可还是碎碎念地骂了慕北好几天。 今日兴起,虞日重拿出以前慕北让人给他送的信,开始跟虞笙笙,还有虞笙笙肚子里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告起了状。 “看看,看看慕北那混小子,都干了什么不是人的事儿。” “看看你爹,多么的不是东西,以后长大了,可要替外公好好教训下那个混账。” 虞笙笙接过几封信笺,难以置信地问道:“爹爹竟然都留着,还带出来了?” 虞日重有些别别扭扭的,没好气道:“本来想一把火烧掉的,可这上面写的都是我囡囡的事,想着还不一定何时能见到你,就都带着留在身边了,偶尔翻出来看看。” 虞笙笙轻笑出声。 她将信一一展开,上面正是她熟悉的字迹。 笔锋流畅,遒劲有力。 只是信上的内容,看得虞笙笙很是无语。 【虞日重,可知今日,我如何拿你女儿出气?人肉箭靶子,可惜,本将军箭法超群,虞笙笙暂时还活着,况且你虞家欠我慕家多条人命,本将军怎能让你们轻易死掉,自然是要留着好好折磨才是。】 【都城虽已入寒冬,却比不过塞北极寒之地,虞日重,你还没冻死吧?若是冻死,就太可惜了。今日本将军赏赐虞笙笙一盆烤地瓜,她吃得尤为地痛苦,本将军看得甚是开心......】 【虞日重,真是你养的好女儿,舞姿动人,千娇百媚,你定是想象不到,她身着胡姬舞裙,身上挂着铃铛,每夜在本将军面前跳舞的样子,可惜,你看不到,看到了定要气得七窍生烟吧......】 ...... 这信看下去,越看越觉得画风不对了起来。 【虞日重,你养的女儿长得太过招摇,害得本将军每日都要分出些心思,撵蜂赶蝶......】 【有其父必有其女,虞日重,你养的女儿跟你一样,狡猾得很......】 【好好活着,日后,我带笙笙去见你。】 ...... *** 虞笙笙的戏楼开业之初,静悄悄地冷清了好几日。 好在小落性子活脱,又爱侃大山,又爱八卦,凭借她聊天的本事下,拉来了不少大姑大妈来看戏。 大姑大妈们一看到俊俏的男倌戏子,乐不思蜀。 这一来二去,一传十,十传百,戏楼里的生意就跟着慢慢好了起来。 而武尚景自前些日子回沈府后,就始终未曾来过。 虞笙笙难免有些担忧,怀疑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自己牵连了武副将。 正想着明日差夏泽去沈府探探风声,夜里,武尚景就偷偷摸进了虞笙笙的房间里。 虞笙笙仰头望着屋顶,青瓦被移开,露出的房洞刚好容武尚景一人跳上跳下。 她怔愣半瞬,纳闷儿道:“武副将,好好的大门你不进,为何非要从屋顶进来?” 武尚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赔笑道:“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希望没吓到笙笙姑娘。” “被逼无奈?” 虞笙笙听得云山雾罩,“谁还逼你上房顶不成?” 武尚景的桃花眼微蹙,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谁。” “青竹,他跟小翠前些日子回南州城了,整天蹲在沈府门前堵我,追着我问你们的下落。” “那你怎么说?”,虞笙笙紧问道。 “我就随口说了地方啊,让他自己去找。” 武尚景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大口,洒得嘴边都是水。 他抹了抹嘴巴子,言行举止随意又自然。 “但青竹他不信,就每天跟着我,都盯了好几天了。” “今天正好小翠家里有事,这才把他给叫走了。” “他一走,我紧忙就来了,可又怕他是诈我,绕了好几条街,穿了好几家店,最后保险起见,我就爬了一条街的屋顶,最后从这上面下来了。” 虞笙笙不由失笑道:“真是难为武副将了,还以为是宫里边出了什么事。” 武尚景手里拎着的一个食盒递给了虞笙笙。 “快吃,这是来的路上,给笙笙姑娘买的樱桃酥酪。” 因刚有了身孕,虞笙笙这几日正没什么胃口,听到是樱桃酥酪,映着烛火的眸眼登时就亮了。 “谢谢武副将。” “都说过了,叫我阿景。” 酸甜醇香的酥酪入口即化,滋味甚是好。 虞笙笙敷衍地点了点头,只顾着挖着酥酪吃得高兴,并未回应。 武尚景也未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吃酥酪的样子,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虞笙笙这个人。 吃到一半,虞笙笙忽然想起刚才要问的事。 “对了,都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武尚景点了点头,“的确是有。” 虞笙笙登时没了吃酥酪的心情,紧张地看着武尚景,候着他接下来的话。 屋内烛火摇曳,摇得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沈婉......她要成亲了,义父义母明日便会起程去都城。” “成亲?” 虞笙笙心里咯噔一下,“跟谁?” 武尚景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弧形的阴影,遮掩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虚握的拳头紧了紧,喉结滑动,武尚景说了平生的第一个谎言。 “跟......慕将军。” “哦“,虞笙笙低头,吃着碗里的酥酪,掩饰着脸上的情绪。 “沈婉,她也有身孕了。” “……” 第190章 不许再提慕北 武尚景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 虞笙笙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也像是堵了一块巨石般难受。 短暂的混乱过后,虞笙笙缓缓放下手中的那碗樱桃酥酪,姣好的面容上难掩心中的失落与悲伤。 她垂下眸眼,情绪甚是低落,淡淡地问道:“沈婉的孩子,是慕北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魏之遥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撮合慕北和沈婉。 可真到了这一天,事实还是很难让人接受。 更没想到的是,这么快沈婉连孩子都有了。 武尚景抬指挠了挠鼻尖,心虚得始终不敢抬眸与虞笙笙对视。 内心的善与恶,在疯狂拉扯。 纠结万分的武尚景,终究是耐不住虞笙笙朝他投来的殷切目光,一咬牙,还是用谎言圆了谎言。 “嗯。” 只是这句谎言太过敷衍。 昔日纯粹明亮的一双桃花眼,也在此刻失去了原有的纯粹,多了欲望和贪念带来的阴翳。 虞笙笙有些质疑:“沈婉何时怀的身孕,是不是你听错了?” 武尚景被问得额头微微渗出些汗珠来,映衬着明灭的烛火,泛着晶莹的光。 他心虚得越说到最后,底气也不足。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义父义母说,大概是有两个多月了吧。” 两个多月,应该就是她离开都城后不久。 难不成慕北被她伤透了心,所以才…… 虞笙笙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又问道:“吉日是何时?” “下个月初六。” “哦。”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侧,心思各异,一个在愧疚自责,一个在伤心绝望。 “武副将,我累了,今日请回吧,谢谢你的樱桃酥酪。” 武尚景局促地看了虞笙笙几眼,未再多言,起身识相地翻上了房梁。 亲眼看着武尚景翻出房顶,又将那几片青瓦小心翼翼铺好后,虞笙笙便熄了烛火。 昏暗的房间里,她躺在床上,泪水流得无声无息。 虞笙笙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声音发哑地喃喃道:“还好有你陪着娘亲。” “我们不要你爹爹了,好不好?” ...... 次日。 整夜未睡的虞笙笙面色有些憔悴,眼睛也因哭了一整宿而红肿。 饭桌上,虞日重瞧见,满目担忧。 “笙笙,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落也留意到虞笙笙哭红的眼睛,自是知道她是为谁而哭。 “笙笙,你若是真的放不下慕将军,我们给他写信,偷偷告诉他你在此处,让他过来便是。” “不可。”,虞笙笙语气冷言拒绝,“以后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不准再跟我提起他。” 大早上就吃憋,让小落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她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夏蕊儿和夏泽,试图求解。 可夏家姐弟也皆是耸了耸肩,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虞笙笙想起昨夜武尚景的话来,遂同小落提醒道:“对了,青竹和小翠也回南州了,你在戏楼收账时,要留意下,莫要被他们两人发现了。” 小落跟虞笙笙在一起时间长,又都在将军府上做过奴婢,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发现了不更好,这样,都不用我们写信给慕将军,青竹就直接屁颠屁颠回都城告密去了。” 虞日重则坐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自己女儿的神色和言辞。 虞笙笙心情不顺,说起话来也气呼呼的。 “好呀,你若是想,可以啊。那就让慕北把我带回都城,让我虞笙笙给他当妾室,跟其他女人共享一个夫君,然后逼死我!” 小落手中的筷子啪嗒就掉到了桌子上。 妾室? 虞笙笙说得还这么肯定。 小落眨巴了几下眼睛,灵活的小脑袋瓜迅速飞转。 大致猜到了虞笙笙为何眼睛哭得红红的,一大早上又为何跟吃了炮仗似的。 “几个意思?” “慕将军该不会真的和那个沈......” 虞笙笙愤愤然地“嗯”了一声,筷子用力扒拉着碗中的米粒。 虞笙笙每天接触什么人,小落心里清楚得很,不见有谁会同她说都城的事儿。 “不是,你听谁说的啊?” 八卦心又开始泛滥了,小落一口气三连问。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这么快?到底谁跟你说的?” “武副将昨夜避开青竹,偷偷来家里跟我说的,下月初六,两人大婚。” 至于沈婉有身孕的事,虞笙笙还是选择了隐瞒。 虞日重闻言,气得当场就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吓得一桌子人都抖了个激灵 “慕北这个畜生,一年都等不了就着急娶妻了?亏我家囡囡还要留住他的孩子。” 小落在一旁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虞老爷子,话不能这么说。我小落也算是慕将军和笙笙姑娘的见证人。” “慕将军对笙笙是真心的,这点毋庸置疑。奈何这五殿下啊,每天就想着法儿撮合他和沈婉。” “不瞒你说,五殿下就是利用您的性命,逼笙笙离开慕将军的。” “东宫那把大火,世人都以为笙笙姑娘香消玉殒,这五殿下要想逼慕将军成婚,用点小手段,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夏蕊儿在旁听了,亦是忿忿不平。 “笙姐姐,你为何从未跟我姐弟二人说过,我们竟一直以为五殿下是个仁善的正人君子,不曾想他......” 看着一桌子的早食,虞笙笙根本没有胃口。 她放下碗筷,语气不悦道:“慕北跟谁成亲,生了几个孩子,以后都跟我虞笙笙再无关系。” “五殿下他再诡计多端,以后也算不到我的头上了。从今往后,我们五个人就是一家人,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至于五殿下,她也不能让他太好过了....... 虞笙笙她看向夏蕊儿,看向那双酷似五殿下母妃的眸眼。 夏蕊儿是她的棋子。 是一个胜算不知能有几分的棋子。 既然是棋,那就要讲究时机。 待时机成熟,总要试着用棋子讨回点什么。 从小就不肯受一点委屈的虞家二小姐,凭什么只能被魏之遥那只狐狸欺负呢? 不然什么都不做,干被魏之遥这么欺负,她虞笙笙这辈子到死都咽不下去那口气。 第191章 圆圆满满 又是两个月之后。 一个炎热的盛夏之夜。 武尚景一手拎着一只烧鸡,一手捧着一个大西瓜,踏着红灿灿的余晖霞光,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了虞笙笙的宅院。 小落同虞日重正在准备晚饭,夏泽则被虞笙笙按在院子里的竹棚下练字。 见到武尚景出现在院子里,夏泽喜上眉梢,“噌”地一下,就从木板凳上跳了起来,雀跃欢蹦地迎了上去。 “师父,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是不是把我都给忘了?” “怎么会把我的徒弟忘了,只怪师父这些日子忙,军中事情多,走不开。” 武尚景将烧鸡扔给了夏泽,“去,把这个给拿去切了,晚上加菜。” “好嘞。” 虞笙笙拄着腮坐在竹棚下,笑意盈盈地看着武尚景。 目光相触的那个刹那,一身红衣的年轻将军心跳不由地漏了一个节拍。 几日不见,虞笙笙的气色好了很多。 落日的金光斜照进竹棚下,恰好有一束光在她脸前照过,在那张姝丽无双的脸蛋周围,映出一圈毛绒绒的光圈来。 瘦削的脸蛋多了一些肉,白里透红,如繁花般娇艳欲滴。 她梳着简简单单的单螺髻,头顶插着一个素雅的葡萄藤簪,淡黄色的轻纱襦裙,在这炎热的夏季里竟多了几分清凉感。 “武副将今日怎么不走歪门邪道,敢从正门进了?” 虞笙笙笑着调侃起来他来。 “青竹和小翠回都城了,前天动的身。这没人天天盯着我,有大门当然走大门,我武尚景又不是盗贼。” 已经有些日子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慕北或与他有关的一切。 突然听到青竹的名字,听到与慕北相关的人,那种消停好久的酸痛感又从心口叠涌了出来。 见虞笙笙垂头不语,武尚景便未再说什么。 他抱着怀中的大西瓜,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地走到了院中的井边,打出一桶清凉的井水,将西瓜浸泡在里面。 随后,武尚景才与虞笙笙聊起了都城最近的情况。 “朝中夺储之争极其激烈,就在上个月,九皇子在其母家势力的怂恿下,连夜带领亲卫杀入了太和殿,试图逼当今圣上退位。” “五殿下早知九皇子暗中筹备,当晚闻讯,便携同慕将军,带领王府仅有的数十名兵力,及时入宫救驾。” 说话间,武尚景已走到竹棚下坐在了虞笙笙身旁。 “当今圣上又因那夜之事大病不起,为防朝中动乱,便提前下了诏书,以五殿下救驾有功,宅心仁厚、德才兼备之名,册立为新一任的太子,” “可如今朝中大臣各侍其主,五殿下没有母家势力支撑,颇受质疑,难以服众。” 虞笙笙颔首,示意自己有在认真听着。 武尚景继续道:“然没有不漏风的墙,东州边境的一些诸侯国听闻大汤国朝中局势动荡,便想趁火打劫,几方联盟,从东侧多面夹击,来势汹汹,接连攻陷我大汤多座城池。” 一听战事,虞笙笙难办就坐直了身子,仔细地听着武尚景的每一句话。 “所以,慕将军临危受命,领回虎符,带领大军,重新挂帅出征,支援东州前线。” “估摸着,青竹就是被慕北临时召唤回去的。况且他在此处盯我盯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就暂时放弃了。” “东州的仗,好打吗?”,虞笙笙最关心的还是慕北的安危。 武尚景神色凝重,十九岁的少年已然有了年轻将军该有的沉稳。 “不太好说,各诸侯国联手,光是粮草兵器,就要比我们一国殷实。再加上多面夹击,恐怕要比南州之前的仗,还要难打。” 怕打仗的事扰了虞笙笙的心神,武尚景不好意思地睨了一眼虞笙笙的肚子,岔开了话题。 “最近,胃口可还好?听义母说,女人有身孕后,会很辛苦。” 虞笙笙收回思绪,低头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 “还好,有父亲和小落、蕊儿他们照顾我,不觉得辛苦,最近也有了些胃口。” “我前几日带兄弟去你们戏楼,发现夜场是座无虚席啊。” 虞笙笙自豪地点了点头,微微凹出的酒窝中盛着小小的得意。 “那自是当然,因为我的话本子写得好,蕊儿和其他戏楼的戏子们也都演得好,大家自然是喜欢看。我打算,等生意在好些,就去晋州、光州那边也开几家店。” 武尚景拱手佩服道:“看来,以后要称笙笙为笙老板了。” “笙老板?”虞笙笙品味着新的称呼,颇为满意地笑道:“这个称呼,深得我心。” “今日不用去戏楼打点?”,武尚景又问。 虞笙笙拿起桌上的团扇,微微扇着凉风,缓解盛夏的燥热。 她神态略有些慵懒,说起话来也轻飘飘的,那种与世无争的淡然娴静,竟有种岁月静好的舒服。 “我现在有身孕,出入不便。” “前不久,我雇了个掌柜,除了每日去算账查账外,其它的事都交给小落和夏蕊儿轮流打点着,今日是蕊儿在那边。” 武尚景的桃花眼蕴着柔情,他定定瞧着虞笙笙,目光一瞬都移不开。 视线太过炙烈,虞笙笙有些不自在。 她不由地侧眸看向武尚景,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何一直这么盯着我,可是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嗯。” 绚烂的夕阳光中,武尚景露出两排皓齿,笑得比天边的落日还要灿烂。 “是我的眼睛,长到笙老板的脸上去了。” “嘶~~~~” 虞笙笙甚是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赶紧放下团扇,起身要去后厨帮忙。 “大夏天的,怎么这么冷?” 武尚景哈哈笑了几声,起身跟上,“可有给腹中的孩子起了名字?” “起了。” “叫什么?” “女孩儿就叫虞满满,男孩儿就叫慕九思。” 武尚景斟酌品味了须臾。 “九思的含义我倒是知晓,孔圣人曾说君子有九思,可满满又是何意?” 虞笙笙抚摸则肚子,眼里满是爱意。 “满满,就是希望她以后什么事情都能圆圆满满的,少些遗憾,不要像我一样。” ...... 夜里。 用过晚饭后,在小落的要求下,武尚景将她与夏泽送去了戏楼。 虞笙笙则与父亲虞日重坐在竹棚下,一起啃着西瓜,一起听着院内的虫鸣蝉叫。 虞日重摇着蒲扇,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不由地感叹道:“南州的夏天可真热啊,这树上的蝉叫得也比都城的响亮。” “的确。”虞笙笙淡淡回道。 这种平凡又真实的幸福,她十分珍惜。 只是还会时不时地想起慕北,这种时候,若是他也在旁边,人生就圆满了。 “武尚景那小子也不错,风光霁月,一表人才,最主要的是,对你也有心。” 虞笙笙啃了一口大西瓜,吃得汁水直流。 她不以为然道:“我笙老板,不需要男人,有父亲,有孩子,有朋友,有银子,此生足矣。” 第192章 白云苍狗 白云苍狗,时节如流。 一年半后,夏季中伏。 晌午的日头烤得地面热气腾升,空气都变得缥缈起来。 今日,虞笙笙刚去晋州的戏楼查账回来。 马车还未驶进南州城,隔着车窗,便瞧见高宏的城门外,零零散散地聚集了许多的流民。 男女老少,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面黄肌瘦和萎靡无光的眼神,一看便知,已经很久未吃上一顿饱饭了。 有的人甚至拖着残缺的身体,被家人放在推车上拉到此处。 虞笙笙心中犯起了嘀咕。 她三天前去晋州的戏楼查账时,城门外还不是这番情况,怎么仅仅三日,就变成了这副光景。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到城门前。 虞笙笙掀起车帷,同坐在车辕上的夏泽吩咐道,“阿泽,你去打听下是什么情况。” “好,阿泽这就去问。” 已经长得同虞笙笙一边高的夏泽,动作敏捷地跳下马车,迈着大步朝护城吏而去。 今日天气热得很,马车里也甚是闷热。 虞笙笙即使梳着最利落的单螺髻,穿着冰蚕丝做的轻纱襦裙,快速摇着团扇,也无法缓解这大夏天的炎热。 她满头是汗,白嫩的脸颊也闷得红彤彤的,宛若夏日里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撩起车帷,她一边吹风透气,一边端详着城门外的那些流民。 “老爷,您行行好,我的女儿不能就值这几斗米啊,您再多给点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把女儿卖掉的......” “就只能给这些,这丫头这么小,回到我府上,能干什么体力活,还得我们先养几年才能派点用处,就这几些粮,卖就卖,不卖拉倒。” 讨价还价的本地富商说完,便转身要走。 然而,转头就又有一家流民牵着自己的大女儿迎上前来。 “这位老爷,您看我这大女儿,去年就已经及笄了,这买回去就能干活,还能给您当通房丫鬟......” 那少女脸上满是尘垢,许久未洗的头发也都已经打结,泪水在满是尘污的脸上,滑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那富商端详了一番,看出了少女的模样,甚是满意点了点头。 “这一袋子米,够了吧。” "够了够了,谢谢老爷......" 少女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大声哭求了起来。 “爹,我不要,我不想离开你跟娘,你们别不要我......求求你了,爹......” “孩子,爹也是没办法。我和你娘,还有你两个弟弟,都要吃饭的呀......” ...... 虞笙笙不忍心再瞧下去,放下了车帘。 恰好此时,夏泽也打听好回来。 “笙姐姐,护城吏说这些都是从东州那边来的逃民。” “东州?” 她心里登时一跳,首先想到的便是在那边打仗的慕北,遂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东州那边可是出了何事?” 夏泽将自己从护城吏那里打听来的,一字不落地同虞笙笙复述了一遍。 “从去年开始,东州便一直干旱无雨,庄田枯死,颗粒无收。” “再加上这一年半来,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根本没心思种田糊口。” “且慕将军前不久,原本即将击退敌军,却因当今圣上听信谗言,下令让慕将军由进改守。打仗本就讲究士气和时机,失去最佳时机后,各诸侯国联合起军,攻陷了东州,将慕将军死死围困在东州城内。” “而朝廷原本该支援给慕将军的粮饷和援兵,也不知为何,迟迟未能送到。” “东州周边的百姓见形势不妙,认为朝廷是打算放弃东州那片地域,便纷纷逃离故土,或北上或南下,另寻活路。” 刚刚还热得汗如雨下,现在却如坠冰窟。 虞笙笙的脑子里始终重复着那半句话,“慕将军被死死围困在东州城内。” 魏之遥他是干什么吃的? 都当上了太子,还没法派援兵和粮饷去救慕北于水火吗? 沈大将军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女婿,被困在东州城里活活等死吗? 就不怕他的女儿沈婉守活寡? 自女儿满满出身后,根本毫无余力去关心东州那边的战况。 再加上这近半年来,她一直忙于戏楼和刚刚做起来的胭脂、布匹裁衣生意,更是无暇顾及除家人和生意以外的事了。 虞笙笙本以为已经将慕北彻底放下了,可当从夏泽的口中再次听到慕北的名字时,她的心久违地又狂跳了几下。 柔夷素手缓缓掀起车帘,虞笙笙看向仍跪在地上哭求父亲不要将她卖掉的少女,还有那个仍纠缠富商,想要将自己小女儿卖掉的母亲。 再看向其他流民,想用孩子换几顿饱饭的,又岂止这两家。 各个蠢蠢欲动,只是在道德和良知的边缘,不停地纠结、挣扎罢了。 “阿泽,快去买几袋米拉来,我和车夫在这里等你。” “是,阿泽这就去。” 自拜武尚景为师的这一年半来,夏泽的身手突飞猛进。 再加上他天生大力,空拳赤手,竟也一个人能对付几个壮汉,是以虞笙笙每次出城查账收账时,都会带上夏泽同行。 只是这夏泽许是受武尚景影响,也喜欢穿一身红色武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乍眼的风景。 待夏泽那抹身影跳下马车后,虞笙笙戴上了帷帽,放下了纱帘。 在车夫的搀扶下,她缓缓走下马车,一身水蓝色的襦裙在阳光下昳丽生光。 “一袋米,可以吗?”虞笙笙淡声打断道。 那个母亲听了,转而拉着只有七八岁大的女儿来到虞笙笙身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可以可以,多谢小姐。” “家里还有何人?”,虞笙笙又问。 那母亲指了指城门墙角下,“回小姐,还有两个儿子。” “你可会做什么?” “我......我,洗衣做饭种地,啥都会。” “我的店面正好需要做饭扫洒的人,你们母女四人可愿意跟我走?” “愿意,愿意的。” 那母亲搂着小女儿感动得流泪,“干什么都愿意,只要能让我的孩子们吃饱饭。” 虞笙笙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那富商,正要强行将那哭嚎哀求的少女拉走。 虞笙笙上前商量道:“这位老板,人给我,我可以给你两袋米或者......二两银子。” 富商停住脚步,奸邪地笑了笑。 “这姑娘到我手里,那就得翻两翻,二两银子哪够啊,最起码得这个。” 富商趁火打劫,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第193章 满满像父亲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红色身影从城墙上飞跃而下,夏日里仍泛着寒光的剑身,与那富商的五根手指头仅差分毫。 “怎么,五根手指头都不想要了?” 富商吓得紧忙缩回了手,并立马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 “草民见过武将军。” 武尚景已被朝廷提携为将军,现在在南州城自是无人不知,无无人不晓。 随便走到哪里,他都要被人拜一声武将军。 武尚景一出面,那富商自是不敢再打歪主意,从少女的父亲手中抢回那袋米,就识相地跑了。 虞笙笙上前扶起那个十五岁的少女,柔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少女怯怯地看着虞笙笙沉默不语,她抹了抹眼泪,一张脸反倒蹭成了花猫脸。 虞笙笙轻声笑了笑。 她又道:“你要想清楚,继续留下来,你的父亲为了母亲和弟弟能吃上饭,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你若跟我走,最起码不用给刚刚那样老的男人做通房丫鬟。” “而且你跟父母在四处流浪,也很危险。要知道,女孩子家家可要比男子更加小心些。” 少女回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墙角无力昏睡的母亲和弟弟。 她思忖了片刻,用脏兮兮的衣袖擦着眼角怎么也流不完的泪,点头哽咽道:“我愿意跟姐姐走。” 周围的一些流民瞧见虞笙笙这般好说话,纷纷捧着自己的孩子围上前来。 “大善人,请收留我跟我的孩子吧。” “您真是在世的活菩萨,也可怜可怜我们吧.......” ...... 只是一瞬间,人群蜂拥而来。 武尚景提着宝剑将虞笙笙护在身后,并高喝呵斥道:“不想死,就都给我退下!” 城门内的守卫也纷纷提着长矛赶来镇乱。 不久,夏泽推着几袋米匆匆赶来,虞笙笙将那母女儿子四人,以及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安顿在了马车上。 一袋米给了那个少女的父亲,剩下的几袋米,便在武尚景和守卫的维护下,给城门外的流民每人分了一斗。 武尚景同虞笙笙坐上了马车,本就不大的空间顿时变得狭窄拥挤起来。 车轮压着路上的石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缓缓驶进了城门。 想到方才的情节,武尚景难免有些后怕。 “笙老板,阿景知你心善,可下次万不可这么草率。” 为了不暴露虞笙笙的原名和身份,武尚景在外人面前都是唤她“笙老板”。 “阿泽当时不在身边,若是今日小落没告诉我你回城,我特意来城楼上等着你,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虞笙笙认错的态度甚是诚恳。 她浅笑道:“武将军教训得极是,今日是我思虑不周,好心泛滥了。” 武尚景撇了撇嘴。 他虽比初相识时沉稳、成熟了许多,神情仪态中却难掩刚及弱冠之年的青涩。 “我倒不是说你好心泛滥,只是担心你的好心被人利用,换来恶果。人饿疯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虞笙笙点头,“我下次定注意,不会再犯。” 武尚景挠了挠鼻尖,缓解方才失言的尴尬,他转眼看向车里面挤着的另外五个人。 “笙老板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戏楼最近开始提供夜宵,厨房那边正需要人手,大厅也需要端茶上菜的小二,这位大姐和他的大儿子,就安排他们去戏楼那边帮忙。” “这样两个人都有工钱,以后日子也都会好过些。” “北街那边我又开了一家胭脂铺。”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隔着朦胧的面纱,虞笙笙目光落在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女脸上。 “就安排她去那边学做事。如果她也喜欢说唱演戏,以后就安排她到戏楼里跟蕊儿他们学学。离开了那样重男轻女的家人,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也是种解脱。” 武尚景同虞笙笙竖起了大拇指,由衷佩服道:“不愧是笙老板,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城外的那些流民该如何安排?”,虞笙笙问道。 武尚景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了,心中郁结,不由叹了一口气。 “南州刺史已在同长史、司马和各地方县尉商议,但涉及分田置地,牵扯利益众多,可能需要些时日才会有个结果。” 马车拥挤闷热,虞笙笙拿起团扇继续扇起了风。 她默了须臾,决定道:“那我明日就让人熬些米粥,拿到城门外给流民们分发,也好抵过一段日子。” “好,那也算上我武尚景,到时我买好米面,送到笙老板那里去。” 两人一拍即合。 武尚景想了想又道:“也不能光你笙老板一人做这种事,到时我再去动员下城中的其他富商,还有我那些纨绔兄弟。” 虞笙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要说的话在腹中纠结了多次,她才咬牙问出了口。 “东州那边的战况,武将军定是知晓的吧?” 这是虞笙笙时隔一年多来,第一次开口问东州,问与慕北有关的事。 本以为虞笙笙已经彻底放下慕北,获得她的芳心便只是时间问题,未曾想她仍在惦念着慕北的生死。 武尚景压下心头的那股酸涩,点了点头。 “慕北现在真的被围困在东州城?”虞笙笙确认道。 “嗯。” “救援的粮饷何时能送到?他们还能撑多久?” “南州距离东州太远,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都城那边什么形势,魏之遥不是当上了太子吗?他为何不想办法去救慕北?” 虞笙笙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也顾不得身旁还有其他人在。 “还有,沈婉和沈大将军就没有去派兵救援吗?” “皇后残余势力尚存,况且她选入宫的家族之女也已诞下龙子,魏之遥现在虽居太子之位,却日日如履薄冰。” “听沈婉来信,说前些日子他被皇后的人陷害,太子之位险些被废。” “现在武尚景尚且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去救慕将军。但他已托亲信给我义父求助。” “我义父半个月前也带了沈家军暗中赶往东州救援,但是据信报,诸国联盟的敌军将东州城守得死死的,我义父兵力有限,几次尝试攻打,都未能击退敌军。” “且长途跋涉,所带粮饷有限,他们现在亦是困局,正在考虑要不要先撤军过后再想法子去救慕将军。毕竟,义父也是暗中遵行太子命令,不能明面行动,否则若让朝廷知道,让圣上和皇后知道,那又是个大麻烦。” 虞笙笙闻言,扶额,秀眉紧拧。 “以武将军来看,慕北的胜算......” 武尚景无力摇头,"除非朝廷及时派去兵马救援,否则......" 沉重的话题,让虞笙笙感到精疲力尽。 慕北本与她再无任何关系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为他的生死安危而牵肠挂肚。 安排好今日收留回来的流民后,虞笙笙回到家中。 一进院门,便看到女儿满满在小落的保护下,蹒跚学步。 肉嘟嘟的小糯米团子一看到她,藕节般的小胖手就指向了虞笙笙,咿咿呀呀地叫着什么。 看着与慕北眉眼极其相似的女儿,虞笙笙适才的烦恼霎时烟消云散。 “满满,娘亲回来了。” 第194章 去救他 同南州一样炎热的东州城里。 攻城失败的敌军拖着兵器,顶着毒辣的日头,零零散散地朝着不远处的营地返回。 慕北手持长剑,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宛如天上的战神一般,睥睨着脚下渺小又脆弱的苍生。 城门外,尸横遍野。 城墙下,尸骨堆积如山。 地面上干涸的血迹被晒得干裂发黑,空气中也弥漫着尸体腐烂后的恶臭。 慕北的视线飘向远方,等了一个多月的援军和粮饷至今都不见踪影。 “将军,今日已是他们第三次攻城了,每日都这么搞,士兵们真的不知还能扛多久。” 李副将顺着慕北的视线远眺,亦是一筹莫展。 “军粮都见底了,如今东州城内连只老鼠都抓不着,连续几日,大家都是靠挖草根果腹。再这么耗下去,恐怕剩下的这两百士兵都要饿死在这东州城里。” 慕北一言未发,冷白的面容阴冷幽暗。 在这烈日炎炎的夏日里,他周身的气场却大有冰封十里的架势。 朝廷为何还不派援军,粮饷为何迟迟未到? 放出的最后那几只信鸽,太子魏之遥可有收到? 慕北心中疑问连连。 “将军,圣上会不会是放弃我们,放弃东州了?”李副将疑惑道。 慕北神情淡漠,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发干起皮的唇轻启,他沉声缓缓言道:“即便朝廷放弃了我们,我们也不能放弃。再等几日,实在不行,到时你便带着其它士兵将领连夜逃出城外。” “将军你呢?” “我......” 慕北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我慕北从不为魏家的天下江山而战,我只为大汤国的黎民百姓而战。既然选择了金戈铁马,我自是要把血洒在这战场之上,做最后的守城人,对得起我慕家世代英明。” 只是...... 嘴慕北垂眸看向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又垂手去捏了捏挂在腰间的香囊。 那个“四不像”香囊脏兮兮的,还溅了血渍,早已看不出面料原本的颜色。 绣这个香囊的人还未寻到,就这么死在这里,他简直是死不瞑目。 也不知虞笙笙身在何处,日子过得如何? 若是她早就寻了别的男子,他慕北就算步入黄泉,也要气得七窍生烟。 他跟虞笙笙做过的那档子荒唐事,他慕北岂能允许她跑去给别的男人做,在别的男人怀里或身下叫得那般销魂。 光是想一想,就恨不得把那个人给捏得粉碎。 所以,他得活着。 *** 是日夜里。 虞笙笙将女儿满满哄睡后,就将东州城的形势同父亲说了一遍。 “父亲,若困在东州城的人是你,在无外援无粮饷,你可有何法子扭转局势?”虞笙笙问。 虞日重闻言后,抚着胡须,甚是坦率地摇了摇头。 “你爹我又不是神仙!想让我出主意帮慕北就直说,还兜着圈子咒我......” 他用手指头点了点虞笙笙,“真是女大不中留。” 虞笙笙吐了吐舌头,扯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父亲大人,看在满满的份上,就快帮我想想主意吧。” 虞日重架不住女儿撒娇,也不想看慕家绝了后。 他爽快道:“明日让武尚景给我弄个东州的舆图来。” 虞笙笙一刻都不想耽搁,“我这就吩咐阿泽去要。” 三日后。 几辆载有粮面的马车,在南州城一家镖局三十人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地驶离了城门。 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上。 虞笙笙一身男子打扮,同夏泽、武尚景正确认着接下来的行程。 武尚景指着舆图上的一点。 “我们连日赶程,顺利的话,大约在十日后可在此处与我义父的兵马汇合。” “到时,我便将虞伯父的计策,同我义父言明,分三队人马,助慕将军解困.......” 眉头紧锁,虞笙笙声如蚊呐,含含糊糊地念叨着武尚景适才说的两个字。 “十日......要十日......” 武尚景自是晓得虞笙笙在担心什么。 “对,路上没有任何意外,顺利的话,按现在的脚程速度,也要十日。” 虞笙笙凝视着武尚景,问道:“武将军之前随沈大将军打仗时,可有连续半个月都吃不上饱饭,饿肚子的情况?” “有,但跟慕将军这次的境遇比起来,那几日简直不值一提。” 武尚景的神情凝重,亦是担忧道:“东州那边连续两年干旱,也不知道东州城中的井水是否干涸......” 虞笙笙忧心忡忡,神情郁结,秀眉拧得比方才又紧了些。 武尚景最见不得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缓缓抬手,指尖点在了虞笙笙的眉间。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人措手不及。 虞笙笙僵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 那常年玩枪弄剑的手,同慕北的手一样,指腹亦是长了一层薄茧,贴在肌肤上,有一点点的粗糙感。 温热的指腹轻轻打圈,一点点揉开了她紧锁在眉头的愁思。 武尚景弯起来的桃花眼如花般明媚灿烂。 “别担心,慕将军是何等人也。” 他眸眼晶晶亮,音色低缓温和,少了先前的少年气,更多了几分及冠之后的沉稳。 “都说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既然能让慕将军历尽磨难活到今日,那他便是有长命百岁的命数,而你虞笙笙......就是他的护身符。”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空气短暂沉默。 虞笙笙与武尚景看着彼此,最后同时相视而笑。 “护身符......” 虞笙笙咀嚼品味着这个词,“亏武将军想得出来,这词儿听得怪腻人的,慕北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浅笑地打趣着,心情竟莫名地跟着轻松了几许。 武尚景就是这样的人。 每当她情绪消沉落寞或绝望无助时,他总是像个小太阳似的照向她,用他的乐观和阳光领着她往前看、往前走。 若是让武尚景做夫君,那定是不二人选。 可错就错在,她虞笙笙的心里,除了慕北,至今为止,还装不下另外一个人。 明明没法给予武尚景所期待的,却要次次这么麻烦他。 虞笙笙很是愧疚,却又不知该如何来回应这份深情。 思来想去,也仅仅就是一句“谢谢”而已。 “这次我找了南州城最好的镖局,其实我跟阿泽两个人前往东州就可以的,你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偷偷跟我们出来,这若是被朝廷知道,就是玩忽职守,要被定罪的。”虞笙笙替他担忧道。 武尚景则一副不以为然的恣意模样。 “笙老板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武尚景可不是担心你和阿泽的安全,而是担心我义父罢了。” “我武尚景虽倾慕笙老板,可也不是事事都是为你着想。” “你想,我义父原本是受当今太子的密令,前去救援慕将军的,可现在却是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我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该去助他解困?” 虞笙笙扯着唇,笑容难掩尴尬,“那自是应该的,是我自作多情了。” 武尚景垂头憋笑,只觉得虞笙笙那窘迫的样子,甚是憨萌可爱。 沉默了许久的夏泽,则双手环抱着自己的佩剑,毫无存在感地坐在两人之间。 一双睡凤眼左瞧瞧,右瞧瞧,亦是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只能翻个白眼儿,痛恨自己为何坐在马车里,碍他师父的好事。 “还有件事要提醒下你们。” 武尚景突然又想起什么。 第195章 变数 “听沈婉来信说,皇后这一年来仍在暗中派人追查笙笙的下落,所以,此次去到我义父的军营时,最好不要露出真面目。” 武尚景同虞笙笙好心叮嘱道:“我义父眼神毒辣得很,稍有一点破绽,都会让他怀疑你的身份,一是怕阴差阳错,以后让慕将军知道你在南州,二是怕皇后也在我义父身边暗中安插眼线,暴露你现在都身份。” 虞笙笙:“武将军说得有理。我亦有此顾虑,已同阿泽商量好,到时戴着帷帽行事。” “嗯,一切见机行事。” ...... 连日兼程,八日后,虞笙笙一队人马,拉着几车沉甸甸的补给粮草,进入了东州的境内。 车外,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一眼望去,昔日蜿蜒的溪河也早已干涸,入目的农田干硬皲裂,幸存下来的农作物也已凋零枯谢,唯有枝干歪歪斜斜地插在土缝里。 荒芜、死寂。 东州的旱情有多严重,一目了然。 虞笙笙看着马车外的景象,根本无法想象慕北所处的情况得有多糟糕。 坐在车辕上的武尚景掀起车帷,同虞笙笙提醒道:“已经到东州平县了,距离东洲城还有两日的路程,如今东州各县已被各诸侯国划分占领,只剩东州城还未沦陷。这后面的路可能没那么好走,咱们得多加小心了。” 虞笙笙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点了点头。 “好。” 为了扮男人扮得更像些,大夏天的,虞笙笙用布帛束胸,勒得紧紧的。 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一个假胡子,贴在了唇上。 学慕北在家中那般,长发半束半披,另外又学着魏之遥的风流俊逸,手拿着折扇,故作公子之风。 毕竟,闹了两年旱灾,外加战事频频,如今的东州无异于穷山恶水。 她一个女子,出行总是要低调些的,且出行在外,财不外露。 是以连身上的男子长袍都是平民用的麻衣面料做的,束发的簪子也是市面再普通不过的葡萄藤簪。 又行赶了半日的路程,地势变得崎岖起来,周围高山丘陵恰好可以遮挡下午后的日头。 预知进了东州,寻找干净的水源不易,遂在上个驿站,武尚景便命镖局的人备了几桶的水,可饮马的水却是远远不够的。 镖局的镖头提议在山底阴凉处落脚休息一会儿,顺便到周围去找找饮马的水源。 天气炎热,镖局的人都被晒得满头是汗。 虞笙笙同夏泽趁休息之际,煮了一大锅的酸梅汤,放凉后给每人分了一碗,解解暑气。 “武将军,你也喝一碗吧。” 武尚景从虞笙笙手里接过酸梅汤,贴心道:“笙老板,喝了吗?” “你先喝,反正我坐在马车里,又晒不着,没你们在外面的吃苦。” “那不行,马车里又闷又热,也没多舒服。” 遂一碗酸梅汤硬是被分成了两份。 矮山断崖的阴影下,干爽清凉。 武尚景捧着碗坐在虞笙笙身旁,一起品着碗里酸酸甜甜的滋味。 “笙老板,你就不能叫我一声阿景吗,整天武将军、武将军地叫着,听得着实生分。” 武尚景的语气透着几分委屈。 “生分好啊。怕就怕,叫你阿景叫得太熟了,以后对武将军的伤害越大。” 虞笙笙低头小口抿着碗中的酸梅汤,再一次同武尚景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武尚景被气笑了,又调侃起虞笙笙来。 “你看看你,又自恋了不是。让笙老板叫我一声阿景,哪有那么严重。” “......” “你我是朋友,叫我一声阿景,很正常。” 适才还玩世不恭的一张脸,瞬间又认真起来。 武尚景将虞笙笙含在眸眼中,郑重地说出了独属于他的另类告白。 “我武尚景是对你图谋不轨,但比起阿景,我更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夫君,希望满满不再叫我景叔叔......" 虞笙笙她侧头睨着武尚景,眨了眨眼睛,将酸梅汤喝光的碗,直接扣在了武尚景的头上。 “竟然想做我满满的爹?省省力气吧你,我虞笙笙这棵铁树啊,是不会开花的。回头看看你身边的人,有更值得你倾心付出的女子。” 她拍了拍武尚景的肩头,“比如......我家的账房大先生小落!她可是垂涎你很久了,每次见你光膀子陪阿泽练武,她那哈喇子……都要淌三尺了。” 武尚景懵懵懂懂地取下头顶的碗,仔细琢磨起虞笙笙的话来。 后知后觉地低头喃喃道:“难怪......” “难怪什么?”虞笙笙好奇道。 “上次,我要将一个好兄弟介绍给小落认识,让他二人结亲,结果小落那日狠狠地踹了我一脚,后来就一直没理过我。” “我还一直想不通,小落她也老大不小了,我好心好意给她介绍亲事,怎么还得罪她了。” 虞笙笙揶揄道:“我戏楼里那么多才艺双全的美男子,小落要想下手,还愁没男人成亲吗?” 武尚景同情地看着虞笙笙,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尖。 “原来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是这种感觉好有负担!我好像理解你了。” 虞笙笙差点要按自己的人中。 她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就在这个档口,不远处传来厮杀打斗声。 “莫不是,找水源的那几个人遇到了敌军?” 武尚景机敏无比,当即下令安排道:“阿泽,保护笙老板。” “剩下的人,快护住粮草。” 交代一番后,武尚景当即提起身旁的长剑,带着几个人,起身朝循着厮杀声赶去。 为了不给大家添乱,虞笙笙也带着阿泽跳上了马车。 她翻出之前找人定制的两把弩弓,一把递给夏泽,一把则握在自己的手中,隔着车帘,时刻防备着山匪的来袭。 可对方亦是有备而来。 不多时,山顶上便掉下碎石,惊得拉车的马都狂躁不安。 镖局的人为了安抚受惊的马,又要躲避山上坠下的碎石,被分了不少的注意力,根本无暇顾及更多。 一阵刺耳的口哨声在山顶响起后,藏在暗处的一伙人提着斧头和大砍刀,一股脑地都冲了出来。 送粮队伍被团团包围,混乱之中,镖局的人来不及抵抗,脖子就都被架上了斧头和砍刀,不敢动弹。 虞笙笙与夏泽躲在马车里,手中紧握弩弓,伺机而动。 第196章 胡子贴得不错 “车里面运的是什么啊?” 开口问话的人语气甚是张狂,看扮相和手持的武器,倒不像正经八百的士兵将领,反倒像是山匪头头。 见无人回答,那山匪头头同手下示意,“去,看看车上都拉了什么宝贝。” “回大王,车上拉的是粮米,还有一些鸽子。” 回话的山匪留着个八撇胡,尖嘴猴腮,满脸的奸相。 山匪头头指了指虞笙笙所在的马车,“那马车里是什么?” “小的这就过去给大王瞧瞧。” 八撇胡颠颠地跑了过来,刚掀起车帷,就被夏泽一箭给射穿了心脏,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虞笙笙手中的弩弓也已按下机关,锋利尖锐的箭矢嗖地射出,穿过车窗,劲风卷动车帘翻飞,径直朝那山匪头头的眉心射去。 之前,慕北去打仗,虞笙笙在南州等他的那些日子里,她每日都会拉弓射箭,如今倒也到了箭无虚发、一击即中的境地。 擒贼先擒王,虞笙笙射出的箭,快准狠。 农夫出身的山匪头头本就没什么武艺,自是反应不及,眉心中箭,也当即倒地咽了气。 剩下的山匪群龙无首,顿时乱作一团。 有要跑的,又要留下来坚持抢粮草的,完全成了散沙。 镖局的人趁乱反击,加上虞笙笙与夏泽二人在马车上的助攻箭,没多时,山匪便被打得七零八散,落荒而逃,彻底断了抢粮草的念头。 本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可虞笙笙这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还没等回落,便又发现远处的异样。 四散逃走的山匪,又重新朝他们所在的位置往回跑,且个个神色惊恐慌张。 夏泽再次架起弩弓戒备。 他并不解道:“笙姐姐,这伙人怎么又跑回来了?看样子也不是帮手到了的样子。” 虞笙笙亦是迷惑。 回返的山匪明显不是冲着他们而来,倒像是要躲着什么。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隔着车窗望向远处,不消片刻,便看到约百人的兵马朝这边不徐不疾地靠近。 “咱们都是大汤国的人,可得救救我们呀。” 适才还逞凶作恶的山匪,此时竟抱起了镖局人的大腿,哭求着,“我们宁可死,也不要被他们抓回去当奴隶使唤......” 虞笙笙看着那渐行渐近的军旗,一个“赤”字赫然入目。 是一个小诸侯国的兵马,名叫赤万国。 虞笙笙心中暗道不妙,这十几箱的粮草恐怕不保。 镖局的人加上剩余的山匪,也就五六十人,如何跟一个近百人的精兵强队对抗。 可万事总得拼一拼,不能干坐在这里任人宰割。 “阿泽,发箭。” “是。” 虞笙笙与夏泽以马车为掩护,朝着处于兵马中间的将领,接连射去两三箭。 然而,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久战沙场的人,反应速度极快。 虞笙笙与夏泽射出的箭,皆被他们用枪剑砍断、打飞。 就像鸡蛋碰石头,虞笙笙的这只送粮队伍,没挣扎抵抗多久,就被敌军一一给捆得结结实实。 “把人和粮车都给本副帅拉回营地。”,赤万国兵队的副帅下令道。 “慢着!” 就在这时,又一伙人出现。 虞笙笙寻声瞧去,便见武尚景与总镖头的人也被绳子绑成了一串,被人架着刀往这边走。 本以为他们也是被山匪围困,可看战旗,竟是诸侯国一目国的兵队。 他们所带的人数甚至比赤万国的人马多了几十个人。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便是兵器粮草。 虞笙笙等人什么都不用做,两边就为这十几车的粮草争得面红耳赤。 “凭什么要分给你们赤万国,此次征战东州,你看看你们国派的这点人马,也好意思跟我们一目国争。” “粮车是我们赤万国先发现的,自该由我们带着。” “放屁,我们发现这伙人的时候,你丫的连影子都还没有呢。” 两军人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辱骂,激起了血性,竟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 鲜血飞溅,横尸遍地。 赤万国的士兵不到百人,兵力自然比不过一目国,没多久百人兵队就被耗损几十几人。 赤万国的副将见情形,也只能做出了让步。 "那就见者一半。" “去你娘的,凭什么一半,我们一目国派的兵马是你们赤万国的三倍,要我看,你们二,我们八。” ...... 就这样,虞笙笙带来的十几车粮草,就被两队人马给分了。 “这些人,你们也想分?”赤万国的副将指了指武尚景的人。 “你们想要就都带走吧,东州这破地方,连只老鼠都抓不着,要这么多张嘴,哪有粮食喂,饿死了还得抛尸,费事得很。” 说完,一目国的兵队便扔下了武尚景等人,拉着粮车扬鞭而去。 虞笙笙看着那远去的几车粮米,心都在滴血。 赤万军的副帅看着一目国的人马气焰嚣张地离去,隔空淬了口吐沫,又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 “娘娘个熊地,怎么倒霉碰上他们了。” “拉上粮车,带人回营。” “是。” 那赤万军的副帅刚要翻身上马,却在无意间瞥了一眼虞笙笙。 上马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拿着马鞭,走到虞笙笙的身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虞笙笙则垂下头去,很怕对方瞧出自己是女儿身的破绽。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那赤万军的副帅哼笑了一声,色眯眯的眼睛从虞笙笙脸蛋向下打量,落在她平坦的胸前,看得虞笙笙十分地不舒服。 武尚景和夏泽在旁瞧着,紧张不已的眼神更是早已出卖了他们。 那赤万军的副帅抬手伸向虞笙笙唇上的假胡子,“这胡子修得很好看嘛!” 虞笙笙垂头不语。 那副帅阴笑道:“怎么……贴个假胡子,就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了?” 赤万军的将领随手一撕,就把虞笙笙贴了几日的假胡子给撕了下去。 瞬间的撕拉,痛得她不由喊了一声痛,眼泪也跟着疼了出来。 “呦~~~老子今天运气还真是不错啊,竟捡到了这等美人。” “不许碰她!” 武尚景高声怒斥,“放开她,否则我要了你的狗命。” 然而他刚站起身来,就被人狠狠一脚踹在了腿窝上,重重地按回了地上。 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夏泽,二话不说,就冲到了虞笙笙的身前,挡住了赤万军将领那让人作恶的目光。 夏泽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赤万军的副帅。 第197章 转机 “瞅你丫的瞅,当心老子把眼睛给挖了,再送回赤万国当奴隶。” 啪的一声,那副帅狠狠地一巴掌抡下,将夏泽扇了一个趔趄。 “你们干什么吃的,把他给我拉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子办事。” 周围的兵将立马上前,将夏泽拖开,死死地按倒在地上。 那赤万军的副将,则下流地摸了摸自己的裤裆,看向虞笙笙坐的那辆马车,涌上的淫念无法控制。 “本副帅有日子没开过荤,都不知女人是啥味儿了,今日.......就让老子操翻你。” 他直接将虞笙笙拦腰抱起,上了那辆马车。 “放开他!你娘的,草你祖宗的~~” 武尚景的脸被死死地按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夏泽亦是如此,只能大声吼骂着。 然而,虞笙笙却是淡定得出奇。 她不哭也不叫,不挣扎也不反抗,平静无比地任由对方将自己抱到马车上。 赤万军的副帅一副猴急猴急的样子,上了车就将虞笙笙放到马车的地板上,开始脱衣服扒裤子。 “小美人,快让爷尝尝你有多嫩......” 可还没等手碰到虞笙笙的衣服时,那赤万军的副帅便觉得颈间顿凉,一把锋利的薄刃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那副帅万万没想到虞笙笙,竟然身上还藏着利器,他一个不留神就割断了腕上的绳子。 他好声好气地央求着:“美人儿,咱有话好好说,把这玩意儿放下,好不好?” 虞笙笙不理会,直接将那割断的绳子扔给了他。 “自己绑上。” “别啊~~有话…..” 不等那副帅把话说完,虞笙笙微微施压,薄刃割入皮肉,疼得那副帅连连求饶。 “好好好好,马上绑,马上绑。” 随后,虞笙笙又威胁道:“告诉外面的人,把我的人都给放了。” 那副帅有些犹豫,可耐不住虞笙笙是真敢下狠手,只好将半个头探出车窗,对着外面的部下下令。 “把他们都放了。” “.…..” 众人皆是一惊。 不知道那副帅处境,赤万国的士兵们亦是满脸的诧异与不解。 “副帅,为何要放了他们,这,这咱们连粮都没分多少,人也要放了啊?” “老子让你们放就放,哪来的那么多屁话。” 士兵们面面相觑,纠结了片刻,便照做了。 虞笙笙将那副帅的头拽回车内,丝毫不手软地在他喉间深深来了一刀。 温热的鲜血从刀口汩汩而流。 “你......”,卸磨杀驴啊! 那副帅捂着脖子,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狰狞的双眼透着诧异和不解。 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连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那副帅就倒了下去。 大片的鲜血浸红了虞笙笙的衣衫,她暗松一口气。 用那抖个不停的手将薄刃上的血渍擦净后收好,重新曲成了一副银镯子戴回了手腕上。 虞笙笙深知此行路上必定凶险万分,在出发前,便命人按照慕北之前给她定制的镯子,赶制一个戴在腕上防身。 杀了对方后,虞笙笙紧忙爬起,翻出车内备着的另一把弩弓。 搭箭上弦,趁外面的士兵放松警惕之时,连发数箭,射杀两人。 登时,车外厮杀一片。 正在胶着之际,好巧不巧地,不远处来了一批人马。 “快看,是大汤国的兵马。” 虞笙笙朝远处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目测也有几百人。 赤万国的士兵瞧见,几车的粮食也不来不及要了,为了保命,直接上马匆忙逃散。 待大汤国的兵马靠近,虞笙笙望着那马背上的人,难掩眼中的惊喜与诧异。 “项小侯爷?” 虞笙笙刚要跳下马车迎上前去,却想起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宜露脸。 她拿出身上的一个配饰,叫来了夏泽。 “阿泽,去把这个给那个人送去,说这配饰的主人想求他到马车上一见。” 果不其然,项小侯爷看到那个配饰,立马下马,来到了虞笙笙刚刚处理干净的马车前。 “你是?” “项小侯爷~~” 虞笙笙便掀起了车帷,笑意盈盈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项小侯爷握着那个银制蟋蟀,怔愣地瞧着虞笙笙,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你......你不是......不,你还活着?” 虞笙笙招手示意,让他先上马车再说。 “你不是在东宫与太子一起被火......” “我当时逃出来了,那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同你讲。” 虞笙笙严肃地同项小侯爷嘱托道:“关于我还活着的事,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项小侯爷没有半点迟疑。 “那自是当然,我向来不希望你嫁给魏修己那个浑蛋,无奈......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项小侯爷看着马车内木板上的血迹,神色担忧道:“可有何处受伤?刚刚发生了何事?” 虞笙笙大致同他复述了一番后,问道:“不知项小侯爷为何出现在此处?” “不瞒你说,我得知慕将军被围困在东洲城,在朝廷不派兵支援,兵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他至今仍带领士兵坚守,实在是敬佩万分。” “这样的英雄不该无人问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所以,虽无朝中旨意,但我还是想带兵去给东州城送些军粮。” 不愧是她虞笙笙认可的挚友。 虽从小是个不靠谱、天生反骨的纨绔,可他眼中的世界却永远都是充满正义和纯善的。 虞笙笙欣慰道:“项小侯爷真是有心了。” 他看向车外的兵马,“只是我这点兵力......不知道能否冲破各诸侯盟军的包围。” 虞笙笙自信道:“我有办法,不费一兵一卒。但是,这之前,还请项小侯爷先替我把那几车的米粮给追回来,不能便宜了那一目国的人。” 项小侯爷义不容辞:“那自是当然。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我这就派人去追?” 虞笙笙指了个方向,“那边,大概有一百多人。” 项小侯爷一如当年那般护短。 “等着!谁敢抢虞笙笙的东西,本侯爷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 等待粮草追回的时间里,武尚景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起来。 “镖头找到了水源,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洞里,那里有地下水流出,水量虽不大,但是饮马够了。” 他面色担忧地望着前方,似乎情形并不乐观。 “再往前走,许多村县都有各诸国的士兵瓜分把守。” 虞笙笙亦是忧心忡忡,从未预想到此行要比她想的危险得多。 “也就是我们随时会遇到分散在东州各地的伏兵。” 武尚景颔首认同:“正是。” 他继续分析接下来的形势:“问题是我们无法知晓诸国联盟在何处安置了多少的兵力。若是百余人的兵队,倒不足为惧。怕就怕是上千人的兵队……” 始终在旁沉默的项小侯爷终于开了口。 “正好,出发前我曾派手下将东州整片地盘都摸了个遍。” 说话间,项小侯爷已经命人拿出了舆图,并将其展开。 “何处驻扎了多少敌军,我这里都有详细标识,只要我们绕开兵力雄厚的地域便可。” 武尚景同虞笙笙仔细看了看舆图,按照项小侯爷在上面标识的最佳行进路线,要比他们之前的路线绕了很大的路。 “这样看来,可能又要晚两日到东州城了。” 武尚景担忧道,“不知道慕将军他们那边能不能挨过四日。” 项小侯爷的神色亦是不太乐观。 “怕就怕不止四日,只要路上遇到敌军,即使是百余人的兵队,也是要损耗兵力,搞不好粮草也会被抢走一些,再加上有人受伤,那更会拖慢行程。” 不止四日…… 虞笙笙心急如焚,可武尚景与项小侯爷分析的形势又确实如此。 空气又热又干,缺水缺粮的慕北,不知还能熬多久? 虞笙笙灵机一动,提议道:“那我们白日里休息,改夜里赶程,会不会好些?” 项小侯爷点头赞同:“我亦有此意。” 第198章 会不会聊天 项小侯爷派出的人马,追了大半日,才将那几车军粮给追了回来。 虞笙笙戴着帷帽,挨车清点了一番。 “可惜,还是少了两车的面。” 项小侯爷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指用力弹了下虞笙笙的帽檐,如同少时在书院里互相调侃打闹那般。 “别不满足,本侯爷派人能给你抢回来这么多,算不错了。” 项小侯爷白了虞笙笙一眼,“老虎嘴里抢食,你还想一点不剩地抢回来,做什么白日梦呢。” “都已经娶妻的人了,怎么嘴巴还这么不饶人。” 虞笙笙也不甘示弱,揶揄起项小侯爷来,"也不知嫁给你的姑娘,是看上你哪一点。" 项小侯爷不服气,“也就是你虞笙笙眼界高,要知道,多少姑娘都非我不嫁呢。” 虞笙笙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么一算,自上次都城一见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侯爷娶妻后可有生子?” 一提起这事儿,项小侯爷面上难掩喜悦,“那自是当然。” “男孩女孩?” “男的,不过,我夫人又怀了,希望是个女儿。” “男孩叫什么名字?” 项小侯爷顿了顿,略显尴尬地道:“我儿子叫……北。” 项北? 和慕北也未免太巧了些。 虞笙笙额头滑下黑线,她嘴角抽了抽,好奇道:“为何叫项北,这个北字从何而来?” “我家夫人起的。她以前见过慕北将军,说慕北长得俊美无比,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像慕北那么好看,便起了名字叫项北。” 虞笙笙一副见鬼的模样,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你这么看着本侯爷作甚?”,项小侯爷问。 “你家夫人用其他男人的名字给你儿子取名字,侯爷都无所谓吗?” “那有什么,下一胎女儿,本侯爷都想好了,就叫项笙笙,公平否?” 虞笙笙唇角抽动,干笑地鼓起了掌。 “不愧是项小侯爷。” 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项小侯爷隔着帷帽的面纱,瞧着那模糊的面容,问道:“你呢,逃离都城后,可有觅得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自然是早就觅得了,不过,阴差阳错,他已经娶妻生子,我与他亦是无缘。” 项小侯爷并不知道她与慕北的事情,虞笙笙也不想同他多说,随便搪塞了一句。 谁知项小侯爷却突然提议,“笙笙,本侯爷倒是不嫌弃你,你若是愿意,本候可以娶你当妾,保你一辈子不愁吃穿,富贵一生。” 虞笙笙隔着面纱斜眼瞥着项小侯爷:“侯爷是认真的?” “嗯,认真的,反正我母亲硬给我塞了两个妾室,也不多你一个,我家夫人大方得很,还说差一个就能打叶子牌了,让我随时再娶一个回来。” 虞笙笙东瞅瞅,西看看,似乎在寻着什么。 项小侯爷不解道:“你找什么呢?” “找能抽你的东西。” “啧,你这怎么还那么野蛮,这么凶,除了魏修己那色胚子和我,正经男子谁敢娶你。” 虞笙笙直接上拳上脚,开始对项小侯爷拳打脚踢。 “都当爹了还这么不着调,有人嫁你都是倒八辈子霉了。” 项小侯爷也不还手,更不在意周围手下的视线,就任凭虞笙笙对自己动拳头。 他呵呵笑了半晌,最后求饶道:“跟你开玩笑的。”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不过我说的是真的。”,项小侯爷突然又认真起来,“以后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实在过不下去,随时可以来找我。” 呵...... 虞笙笙忍了忍,还是没告诉项小侯爷,她现在富得流油,店铺几十家。 过不下去? 只要她虞笙笙想,凭她的美貌,凭她的财力,就可以跟景宁公主魏花影一个待遇。 “谢侯爷好意,还是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两日后。 东州城内。 刚刚又击退一场攻城之战的慕北,已经精疲力竭。 他背靠着城门,瘫坐在地,唯有一只手仍扶着手中的长剑,让它直立于身侧。 金属铠甲和修长骨感的手上,满是血渍污垢。 他闭着眼,神情痛苦无比,连呼吸都显得费力虚弱。 嘴唇也干得起皮,微微扯动,干唇破裂,洇出点点血珠来。 慕北伸出舌尖,饥渴得连自己的血都不放过。 腥甜的铁锈味儿在唇间溢开,却并不能缓解他的饥渴。 “将军,城中的水井,都打不出水了。” 青竹取下腰间的水袋,将仅剩的一口水,递给了慕北,“将军,先喝一口吧。” 慕北喉结滑动,可口干的却连口水都没得咽。 他将水袋推还给青竹,“不用,你喝吧。” 青竹知道拗不过慕北,便又将水袋挂回了腰间,他望着城檐外的天空,期盼道:“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有水至少还能喝个水饱。” 慕北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回道:“放着好好的南州不待,放着家中的妻子不陪,谁让你非要跟我来东州,还不是你自找的。” 青竹笑道:“是,是属下自找的。可青竹身为慕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要同将军一样,把鲜血洒在战场上。” “就没想过小翠怎么办?” 生死关头,聊起自己的妻子,任谁都难免会眼红。 可是此时却流不出泪了,青竹只是哽着嗓子道:“她会理解我的。慕尚书当年收我入府,替我娘出银子治病,当年若没有慕府,便不会有今日的青竹,我青竹这一生,愿意同将军共生死。” 慕北冷声嗤笑,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给青竹的赤胆忠心泼了一盆冷水。 他道:“你想得倒是单纯,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善心,我父亲那是为了要把你培养成暗卫,自我感动。” “……” 会不会聊天?!!! 天都聊死了。 青竹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质疑。 “将军性子这般冷,是如何俘获笙笙姑娘芳心的?” 就在这时,瘦了三圈的李副将提着狼牙棒,随意往地上一扔,也瘫坐在了城墙底下。 “提不动了,这狼牙棒死沉死沉的,老子都一个月没吃顿饱饭了。” 他摸了摸自己瘪下去肚子,“看看,我的大肚子都没了,要是这个身材回都城,我家婆娘保准尖叫,不让我下床。” 青竹被逗笑了,“不愧是李副将,这个节骨眼都还能开荤段子。” “哎呀,没办法啊,这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天天饿得眼睛冒星,晚上做梦都梦到我家婆娘给娃儿喂奶,害得我上去跟娃儿抢宝宝粮仓吃……” 李副将一副陶醉模样,舔了舔嘴巴,嘿嘿地笑了半晌,“然后……就没然后了。” 青竹闻言,也附声道:“我也想我家小翠了,每天晚上都梦到她。” 一旁,慕北阖着眼,看似睡着了,实则李副将和青竹的话,都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想虞笙笙,想得要疯了。 那间屋子,那张床榻上,虞笙笙的笑脸,也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绸缎般丝滑柔顺的发丝,如磁玉般柔滑的肌肤,香软的身体,红润的唇…… 她躺在他的身下,与他十指紧扣,搭在他肩上的脚腕上,铁链哗啦作响,她娇嗔的喘息就是催情的毒药。 多少次,他在梦中哭泣,以为他的笙笙回来了,以为他的笙笙从未离开过。 可待他从梦中哭醒时,回到的又是冰冷残酷的现实,又是这座荒凉死寂的城。 有时,他倒希望自己能永远留在梦境之中,不再醒来。 第199章 她与他最近的距离 "将军,报告将军。" 一名士兵有气无力地走过来,连说句话都喘得不行,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因长时间饥饿,而没了生机。 他大喘着气,说话时干得起皮的唇也在流血。 “留在城中的百姓,有人.......有人饿得慌,已经开始换老婆孩子了。” “将军,我们要不要弃城?” 其他的士兵听见,也纷纷起身附和道:“是啊,将军,朝廷这是不管我们了,我们开城门,弃城投降吧。” “投你娘的降!” 不等慕北开口,李副将先炸了锅。 “我李大强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兔崽子就想投降,把我这个副将军当空气了?我他娘的饿疯了,现在谁都敢砍,不想死就都给我墙边窝着去。” 慕北用长剑撑起身,剑尖拖着地,脚步虚浮无力地朝城中走去。 他声音暗哑低沉,明明疲惫无力,却仍不减昔日的凌厉威严。 “带路,去把那些换老婆孩子的,捆起来。” “是。” ...... 是日,夜里。 运粮的车队在黑暗中行进,连火把都不敢点,很怕引起敌军注意。 而连续几日,入东州前补充的饮水,也所剩不多了。 这几日饮马的水源都十分难找,马匹赶起路来也不如之前。 虞笙笙晃了晃手中的水袋,轻飘飘的,隐约的水声便可听出没几口就能喝光。 “笙姐姐,你若是渴了,就喝我的。师父说了,明日我们歇脚的地方,属于东州最大的河流主干,肯定有水。” 夏泽慷慨地将自己的水袋递到虞笙笙面前。 虞笙笙将其推回,婉拒道:“不用,笙姐姐的水还有。我只是担心东州城里……” “还有几日到东州城?”,虞笙笙又问。 “听项小侯爷说,顺利的话,大后天应该就能到了。” 大后天,还有两天了。 两天后她就能远远地瞧上一眼慕北了。 隔着车窗,她望向远处,墨色苍穹,繁星点点,没了日头的暴晒,夜里的东州倒是清凉了许多。 这一路走来,河道皆已干涸。 东州城里的水源,不用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儿去。 没米没粮倒是能挨一挨,可是没水...... 虞笙笙长吁短叹,仰望着夜空,喃喃地祈祷道:“老天爷,下场雨,帮帮慕北吧。” ...... 漫长的一夜一日又过去了。 东州城内,静悄悄,死寂一片。 围守在城门外的敌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 城内幸存的百余名兵将,已经没有半点力气站起身来,唯有用身体抵着城门,抵抗着外面人墙的撞击。 慕北撑着红缨长枪,独自爬上了城墙。 猩红的眼底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和求生的意志,爬上来一个敌军,他便杀一个,爬上来两个,他便杀两个。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要他慕北还有一口气,便不允许任何人攻他的城,掠他的池。 想十六岁起,便从风雪交加的极寒之地死里逃生,他一路从尸山血海里走来,血腥与杀戮是他习以为常的事。 他从不畏惧死亡。 他只是不想死而已,因为,有个人他还要去找,有个人他还要去疼。 那是他此时此刻,唯一活下去的欲望。 城门被巨木不断地撞击,厮杀呐喊不绝于耳。 战旗飘飘,硝烟滚滚,刀光剑影之下,自是又一场血雨腥风。 毁天灭地的场景俨然另一个人间炼狱。 许是苍天终于睁了眼。 狂风骤起,黑压压的乌云,挟着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 炫目耀眼的闪电,将苍穹撕裂,枝桠般地在乌黑的云团中蔓延炸开,炫丽无比。 一场及时雨,一场救命雨,带着恢宏的气势,浩浩荡荡地登场。 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城墙上的血水,冲洗着世间的尘埃与罪恶。 连续多月的干旱和燥热,折磨得人几乎到了极限。 攻城的,也不攻城了。 守城的也如获新生一般。 众人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地奔赴到大雨之中,张着嘴,脱掉衣服,拿着锅碗瓢盆接受着上天的垂怜。 慕北站在城墙上,仰首阖眼,静静感受着雨水的滋润。 天不亡他。 ...... 一日后,又是暴热干燥的天气。 长途跋涉,历经几次惊险后,虞笙笙他们终于来到了东州城外几公里的山脚下。 沈勇沈大将军的军队就在此驻扎。 省去了弯弯绕绕,武尚景与项小侯爷同时说明此行的目的,经过一番商议后,即日便分成了三批人马朝东州城而去。 按照虞日重的计划,沈大将军带着一队军马,吸引东州城外敌军的注意力。 虞笙笙与夏泽,在项小侯爷的护送下,带着一匹人马,背着用布盖好的箩筐,按照父亲虞日重指定的,爬到距离东州城最近的一座山上。 站在最高的山顶上,头顶烈日炎炎,耳边风声猎猎,身上衣袂翻飞。 虞笙笙掀起帷帽的纱帘,眺望着山的另一头。 那个建在两座山之间,青石堆砌的城墙。 虽然遥远得渺小,却是自那日后,她与慕北距离最近的一次。 虞笙笙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鸟,朝那座城飞去,奔进那个让她怀念的怀抱里。 “笙姐姐,你听。” 夏泽在旁提醒道。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沈大将军那边已经开始行动。 为了不惹朝廷的注意,沈家军能调遣到此处的兵力本就有限,再加上近几日的几次突围战,折损兵家过了半数。 而敌军人多粮足,两相对比,实力悬殊。 沈大将军只能打打就跑,是以吸引敌军注意力的时间十分有限。 虞笙笙紧忙下令道:“快,现在就放。” 跟随而来的士兵们纷纷打开背上山的箩筐,将里面的两百只信鸽分批取出放飞。 信鸽特别恋家。 而虞日重让虞笙笙来到的山顶,就在东州城的东北面。 来自南州的鸽子,自然是要向南面飞的。 数十只鸽子飞上蓝天,绑在鸽尾上的鸽哨发出呜呜的声响,悠扬悦耳,随着信鸽的飞翔飘向远处。 城墙上。 已经毫无气力的李副将、青竹和其他士兵们,听到鸽哨声响时,皆是怔愣一瞬。 待他们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时,才确定耳边的声响不是幻觉。 “将军,将军......” "有鸽子!" “有鸽子!” “快,快准备弓箭......” 大家高喊狂呼,登时有了生的希望。 慕北遥望着那群渐飞渐近的鸽群,他三箭搭弦,张扬十足的杀气汇聚在箭矢之上。 他扬弓斜刺苍穹,只待最佳时机,射中眼中的猎物。 第200章 笙笙,是你吗 “笙姐姐,你看,那些鸽子真的大部分都没飞过城。” 夏泽指着城墙的方向,看起来比虞笙笙还要兴奋。 虞笙笙则无声地凝望着那座青灰色却已被战火烧焦的城墙。 唇线扬起,她笑得恬静。 慕北的箭法那么超群,区区几只鸽子,根本不在话下。 “下一批。”虞笙笙下令道。 “是。” 又一批鸽子带着悠扬的哨声从山顶飞出,而山底下,被沈将军的兵马牵制的敌军根本无暇顾及,甚至说根本未曾注意天上的异样。 东州城内的士兵百姓正为天赐般的食物欣喜若狂时,有人指着远处的山顶,惊呼道:“看,又有一批鸽子。” 青竹亦是察觉到异样,走到慕北身旁。 “将军,怎么感觉是有人故意给我们放鸽子?” 慕北此时则望着城外几公里外的地方,沉冷深邃的凤眸眼尾微挑,目光疑惑重重。 “的确,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是朝廷派来的吗?” 青竹难掩心中喜悦,“这么说,援军到了,我们有希望了?” “不像。” 慕北摇了摇头,神色淡然道:“若是朝廷派的援军,直接浩浩荡荡地杀来便是,怎会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作风。” 他朝远处尘烟飞扬的战场努了努下巴,不屑道:“看不出来吗,那伙人明显是为那山顶上的人吸引视线。” 慕北这么一说,青竹也看出端倪来。 “还真是。” “还等什么,别浪费了对方的好意。” 言语间,慕北又是三箭连发。 城墙之上,东州城内,又开始下起了鸽子雨。 就这么又来了两三个回合,沈大将军的兵也已撤离,虞笙笙带来的信鸽也都放光了。 悄悄然地下了山,待赶回沈将军的营地时,已是傍晚。 “参见沈大将军,请问我师父武将军回来了吗” 夏泽受虞笙笙的指派,前来询问。 “还没。” 沈大将军沉声回道,他打量了一番夏泽,开口问道:“你就是阿景收的徒弟?” 夏泽抱拳行礼,“回将军,阿泽正是武将军的徒弟。” “叫什么名字?” 来之前虞笙笙和武尚景都叮嘱过他,万万不能在沈大将军面前说出真名,以防日后传入别人的耳朵里,暴露了虞笙笙还活着的事实。 “回将军,我从小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大家都只叫我阿泽,在南州城遇到师傅后,师傅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武泽。” “武泽......好名字。” 沈大将军哈哈大笑了几声。 他捋了捋胡子,继而又问道:“不知道此次是哪方贵人出手相助,竟能有如此妙计帮助城中的慕将军解困,老夫倒是很想认识一下,阿泽能否引见一下?” 夏泽低眉顺眼,说假话时不敢直视沈大将军的眼睛。 那种老将军身上自带的威严凛然之气,换任何人看了,都难免发怵,更别提是要当着面睁眼说瞎话了。 “回将军,我家公子向来行事低调,性格孤僻内敛,不喜见外人。阿泽......恐怕要让沈大将军失望了,还请沈大将军谅解。” “贵家公子可是土生土长的南州人?” “不是,我家公子是一年前到南州做生意,也是偶然的一次机会,认识了武将军。” 夏泽虽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是说起话来却是从容不迫,滴水不漏得像个大人。 “做的是什么生意?” “回将军,我家公子在南州城开了家戏楼,想必沈大将军也有所耳闻。” “原来是那家戏楼啊,老夫的确听闻过。” 沈大将军本想再继续问下去,恰好武尚景此时回到了军营。 “属下参见沈大将军。” 在军营中称呼军衔是规矩,武尚景即使见了义父,也要尊称一声沈大将军。 “事情都办妥了?”沈大将军问。 武尚景将详情娓娓道来。 “回大将军,东州干旱已久,大部分河道都已经干涸。无奈之下,今日我在暗中跟着敌军的取水队伍,才找到一条暗溪。” “他们走后,泻药就投在了溪水之中,下流我已派人用石头封好,以免污染下流水源。” “明日晨间再去投一包,想必敌军没几日就要集体窜稀了。” 沈大将军满意地点头,“这招虽损了些了,但是架不住好用啊,也不知何人能想出这么损的阴招。” 武尚景暗自偷笑。 还能是谁。 就是那官海沉浮数十年,在朝廷左右逢源,昔日的吏部尚书虞日重啊。 能爬到那个位置稳坐多年,没点算计和偏门的心思,又怎么能避开一次次的尔虞我诈。 “有机会,阿景给义父我引见一下。” 武尚景与夏泽事先通过气,说出的口径自是一致的。 “阿景倒是想给义父引见,只是我认识的这位朋友性格有点怪异,不喜与人接触,阿景当初认识也是机缘巧合而已。” 沈大将军心思缜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不知这位公子可是与慕将军相识,否则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这凶险之地,助他破局?” 武尚景面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 “许是这位公子也同那齐渊世子一般,被慕将军的美色迷惑了吧。” 沈大将军嗤声笑了笑:“......” 长得好看还真是有用。 ...... 东州城内。 时隔一个多月,存活下来的百余名慕家军们和城中百姓,终于饱餐了一顿。 还是油滋滋、香喷喷的烤鸽子。 沾点盐巴和胡椒粉,一口下去,油水迸溅,喷香喷香的。 再喝上一碗鸽子汤,积攒了一个多月的负面情绪和绝望的心情,登时被美味驱散了一大半。 李副将一边啃着鸽子,一边流着泪。 “老子以为死前,再也吃不上一顿饱饭了。” “他妈的,我若能活着回去见我媳妇儿,我以后就把鸽子当祖宗供。” 青竹也是吃得泪流满面。 “给我们送鸽子的人,他就是在世活菩萨,我青竹以后给他祈福,祝他好人有好报,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送鸽子的人成了众人口中的大善人,个个称颂赞扬。 而慕北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望向隐于夜色中的远山,细细品味着手中的烤鸽子。 也不知道为何,他竟想到了虞笙笙。 那么远的距离,明明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却总有一个单薄纤弱的身影,站在远处的那个山顶上,远远地望着他。 慕北心中念道:笙笙,是你吗? 第201章 帮慕北洗澡 次日。 虞笙笙便听到营帐外陆续有士兵冲进军营报信。 “报告!~~“ “启禀大将军,东蛮国军营里也陆续出现了上吐下泻,类似痢疾的症状......” "报告~~” “启禀大将军,一目国军营的士兵也疑似感染了痢疾......" …… 在进退两难的境况下,这消息无疑是振奋军心的。 虞笙笙穿着男子的青色长袍,长发半披半束,戴着帷帽,手执折扇,站在营帐的帐帘前,仔仔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武尚景提议道:“大将军,要不要我现在就带领士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急。” 沈大将军作战经验老道,倒是沉得住气。 他不徐不疾地笑道:“就让他们再拉上个大半日,另外也让我们这边的士兵都伪装下得了痢疾,让敌军放松警惕,待晚上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举歼灭。” “遵命。” 正如沈大将军所料,各诸侯国敌军的军营里,士兵们一天拉下来,都是一副脱水无力的状态。 就连夜里把守放哨的人,也是有气无力地捂着肚子,轮班地跑来跑去。 借着黑夜的掩护,沈将军以极少的兵力,连夜将所有诸侯国的敌军杀得溃不成军。 虞笙笙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遥望那耸立在夜色下的城墙。 比墨色还要浓重的城墙轮廓在两座山之间起伏着,黑漆漆的,宛若一条嵌入山中的黑龙。 急攻猛进的厮杀过后,东州城下火把凝聚。 没多久,城墙上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笑容从唇角绽开,萦绕在虞笙笙眉间多日的愁思和忧虑终于散去。 ** 死撑了一个多月,在看到沈大将军带兵出现在城门外时,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这口气一松不要紧,精神力一弱下来,慕北、李副将、青竹等人那早就吃不消的身体也跟着垮了。 东州城里外都是未能处理却已腐烂生蛆的尸体,沈大将军见状便命人将慕北等人暂时抬到营地休养,另外安排沈家军暂时守着城门。 慕北等人被抬到营地时,已是昏迷的状态。 夏泽刚踏进帐内,虞笙笙就紧步迎上前去。 “慕将军现在如何,军中的大夫怎么说?” “笙姐姐莫要担心,慕将军无生命危险。” 夏泽先是安抚了一番。 “大夫说慕将军是长期饥饿缺水,且为了守住城门抵抗外敌,耗费了体力和心神,伤了元气。但好在身强力壮,只要稍加调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心口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虞笙笙暗松了一口气。 “那他现在如何,可是醒了?” 夏泽摇头,“慕将军还没醒,听大夫说还在发烧。” “阿泽,你去帮我借口锅来。” 半个时辰后,虞笙笙便熬了一大锅的米粥来,她单独盛出一碗,剩下的一大锅便交给了夏泽。 “阿泽,这锅米粥,就麻烦你去给慕家军的士兵将领每人送一碗去。” 交代完后,虞笙笙便戴好帷帽,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进到了慕北暂住的营帐里。 帐内仅在榻旁点了一根蜡烛。 烛火摇曳明灭,光线暖黄晦暗,仅在烛火的半丈之内,事物清晰可见。 慕北消瘦了不少。 昔日冷白的容颜,此时满是污垢和血渍,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过度清瘦,如刀削一般,又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干得起皮的唇伤口崩裂,病态的面色,徒添了几分孱弱之美。 他满头的长发亦是干枯蓬乱,身上也到处都是血渍。 露在外面的手臂,刀伤剑痕随处可见。 他的经历了什么,过往的数十日过得多么残酷、艰辛,不用多问,虞笙笙也想象得到。 碗中的粥还有些烫,虞笙笙索性放在一旁凉着,又出去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替慕北擦洗着面庞,半晌,那张好看的脸就又露出了原貌。 替他擦洗双臂双手时,虞笙笙看到了慕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他竟然还带着。 目光掠过,又瞧见慕北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 又丑又脏。 虞笙笙亲手绣的香囊,她自己看都是满眼的嫌弃。 当时觉得自己绣的就是只兔子,可现在打眼这么一瞧,还真是像狗像猪又像猫。 这么难看的香囊还带着做什么? 虞笙笙将其解了下来,直接扔到帐外的篝火里,给烧了。 慕北昏睡了两天两夜还没醒。 这两天两夜,虞笙笙便留在军营里,在旁边照顾他。 她给慕北喂粥、喂水、喂汤药。 他发烧时,就不停地清洗湿布,敷在他的额头上,替他降热。 是日晌午。 虞笙笙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慕北的营帐里给他喂药。 谁知,她刚撩起营帐的帐帘,就瞧见慕北光溜溜地站在营帐里,正在清洗身体。 许是军营之中都是男子,士兵将领在清洗身子时,就少了些顾忌和讲究。 脱起衣服来更是毫无遮掩。 曾经缠绵过的身体,除了身上狰狞的疤痕外,依旧美好如初。 许久不见,虞笙笙便难免多瞧了一眼。 宽肩窄腰,臂膀上肌肉贲张,胸前腰身肌肉匀称,线条紧致劲瘦,湿布淋在身上的水珠顺着肌肉纹理向下滑落,勾勒出引人自甘堕落的诱惑。 那让人脸红心跳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虞笙笙只觉得呼吸开始加快,后背也跟着升起一股燥热之气。 这天气本就热,脑子里想了些不该想的事情,更是热得浑身都渗着汗,腮颊的温度也久久不退。 察觉到有人在瞧他,慕北倏地侧眸,朝虞笙笙瞧过来。 他眯着眼,视线落在虞笙笙头顶的帷帽上,目光探究地问道:“你是?” “给慕将军送汤药的。” 虞笙笙压着声,学着男子的语气说话,并将汤药端到帐内,放在榻旁的矮桌上后,便要匆匆离开。 “等下。”慕北冷声道。 虞笙笙脚步僵住,背对着慕北,有些心虚地问道:“将军还有何事?” “帮本将军搓下背。” “......” 此时若直接跑掉,倒会引起慕北怀疑。 心中沉思了一番,虞笙笙转身走到慕北身旁,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替他搓起了背。 搓着搓着,虞笙笙的视线就跟着模糊了。 怎么他身上的伤疤,比以前还多了?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 心里想着,虞笙笙的手劲就不由得大了些。 “这位公子,可是跟本将军有仇?” 第202章 见了本将军为何跑 “抱,抱歉。” 虞笙笙捏着假声回道:“没帮人搓过澡,手劲控制不当,还请将军莫怪。” 慕北双手撑在劲瘦的腰间,不再言语。 虞笙笙小心翼翼地帮他搓了半晌的背,从大盆里舀了一瓢水,主动替慕北冲洗。 “多谢公子。” 慕北转身从虞笙笙手里接过湿布,同时歪着头,试图看清那帷帽垂纱下的面孔。 “不客气。” 虞笙笙转身欲走,慕北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公子可是怕我?” 虞笙笙被问得倒吸一口冷气,慕北眼神毒辣,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 一颗登时又变得七上八下、忐忐忑忑。 她学着男子哈哈笑了几声,“怎么会,是在下还有事要做。” 慕北从床榻上捡起一件干净的中衣,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他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朝虞笙笙走近。 “看公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沈将军的人。” 多说多错,虞笙笙便随意搪塞了一句,“不是,在下只是暂时住在营地几日而已。” “可公子为何戴着帷帽?” 慕北欲要挑开帷帽的垂纱,虞笙笙紧着连退了两步,躲开了慕北探过来的手。 “在下生得丑陋,怕吓到旁人。” 虞笙笙学着男子,俯身做了个拱手礼,彬彬有礼地沉声道:“在下还有事,就先告退了。将军别忘了喝药,还有,请将军好生休养。” 话落,她便一溜烟地跑出了营帐,独留慕北站在原处,若有所思地发了一会儿呆。 “奇怪。” 慕北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 虞笙笙回到营帐后,就开始收拾行囊。 夏泽在旁瞧着,不解地问道:“笙姐姐,怎么突然收拾起东西来了,不再多照顾慕将军几日吗?” 还照顾? 再照顾,她可能就要照顾到床上去了。 这后半生,她虞笙笙可不能同慕北再纠缠下去了,更不可能跟其他女人共享他。 想得再糟一点,若慕北知道她生下来他的女儿,将满满带走,她虞笙笙又该如何活? 所以,跑为上计。 “阿泽,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回南州。” 翌日。 天色蒙蒙亮,少了白日里的炙烤,空气清爽宜人。 虞笙笙因心里一直惦念着家中的女儿满满,遂早早便醒了过来。 穿戴整齐,系上帷帽,她来到旁边的营帐,想要叫醒夏泽和武尚景,即刻启程。 虞笙笙刚要抬手掀开帐帘进去时,身后忽然有人同她说话。 “听说,是公子此次倾囊相助,出谋献策救了我们。” 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虞笙笙心口猛地一滞,连呼吸似乎都跟着停止了一瞬。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沉寂许久的心又开始狂乱地跳动着,垂纱下面的美眸泪光闪闪。 背后的脚步声不断地靠近,虞笙笙整个人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木然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昨日忘了介绍。在下慕北,是驻守东州城的将军。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慕某定登门拜访,以谢公子救命之恩。” “......” 虞笙笙思绪烦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衣袖下的柔夷素手紧握成拳,手心也已被冷汗濡湿。 “公子?” 说话间,慕北已经走到虞笙笙的身后。 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那双清冷疏离的凤眸半垂,目光落在她的肩头。 慕北微微偏头,眉头微挑,眼眸半眯,只觉眼前这人的身量和体态竟如此地眼熟。 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唤醒了深藏在内心的记忆和情感。 他心头一颤,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公子为何不说话?”慕北冷声质问。 他抬起手臂,正欲搭上她的肩头时,虞笙笙恰好回身,垂下头微微俯身作揖。 她故意压低声音,学着男子的语气。 “白某见过慕将军。” 她灵机一动,随口拿自家戏楼里男倌的名字糊弄。 此时,虞笙笙不得不庆幸,自己是戴帷帽出来的。否则,她这只大白兔真是自己往虎口里蹦跶。 “公子请起。” 慕北朝她又迈进了一步,伸手试图要搀扶她的手臂。 虞笙笙见状紧忙起身体,将双手负在身后,避开了慕北的下一步动作。 男子与女子的骨骼不同,她手腕本就纤细,若是被慕北摸到,岂不是要漏了陷儿。 只见慕北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最后微微蜷指收了回去。 “公子可是认得慕某?” 锐利冷冽的凤眸紧紧地盯着帷帽的垂帘,那犀利无比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纱料,将帷帽下的那张脸看得一清二楚。 虞笙笙有些心虚,微微垂着头,斟酌字句。 “未曾见过,但是久仰慕将军大名。”虞笙笙仍捏着嗓子回话。 "哦?" 慕北扬声轻笑,尾音带着惯有的轻佻和不羁,“我慕北能有何大名。” “不过,过了今日,白公子与我便是见过面的关系了。” 慕北仍不死心,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抬起,伸到虞笙笙帷帽的垂帘下,欲要将其撩开。 情急之下,虞笙笙紧紧握住了慕北的手腕,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慕北垂眸觑向腕上的那只手。 纤白如葱,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女人的手。 虞笙笙警觉地将手快速缩回,轻咳了几下缓解适才的尴尬。 “本公子怕生,性格孤僻,不喜与他人来往,还请慕将军谅解。” 慕北似听非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似在回味着什么。 “你到底是何人?” 威压的气势步步紧逼,虞笙笙转身就要冲进营帐内,却被慕北一把拽住。 慕北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公子既然救了本将军,为何见了本将军又要跑?” “将军这是作何?” 虞笙笙哪还沉得住气同他装男人解释,可慕北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手腕的力气又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抗衡的。 她想跑,却跑不得。 “慕将军这样,不觉得有失礼节吗?”虞笙笙沉声斥责道。 慕北不屑地笑了一声,“比起失礼,本将军更怕错过。” 那只手再次伸向她帷帽的垂帘...... “白公子放心,本将军胆子大,不会被吓到。” 第203章 阴魂不散 "慕将军,你怎么在这儿,沈大将军还在等你呢。" 这时,李副将军突然出现在沈大将军的营帐前,朝着慕北挥手大声高喊。 这嘹亮的一嗓子,比鸡鸣还好使,整个营地还在休息沉睡的士兵,都被他给喊醒了。 许是察觉到营帐外的异样,就在虞笙笙挣脱不开时,武尚景冲了出来。 撞见慕北抓着虞笙笙死死不放时,武尚景怔了一瞬,甚至说是整个人都石化在了那里。 他害怕。 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害怕虞笙笙怪他、恨他。 武尚景更怕虞笙笙与慕北重归于好,最终与他划清界限,离他而去。 慕北亦看向武尚景。 目光交错间,情绪纷繁复杂。 慕北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能亲自与武尚景对峙,质问他将虞笙笙送到了何处。 但是,现在似乎...... 视线回移,落在身前这位柔弱单薄的“白公子”身上。 武尚景收回神来,紧步上前用力钳制住了慕北的手腕,逼着他将虞笙笙放开。 “慕将军,这位公子是我武尚景的朋友,此次替慕将军解困,功劳不浅,慕将军怎可如此粗鲁地对待我的朋友?” 三只手交错在一起。 虞笙笙挣不开,慕北也不肯放手,武尚景更是不甘示弱,手下施加的力度愈发地大。 “放开他。”武尚景呵斥道。 慕北挑起一抹邪笑,谈起了条件。 “放开可以,但是先让本将军看一眼白公子的真面目。” 白公子? 武尚景皱了下眉头。 还好慕北说了这么一嘴,不然他可能随便道个姓氏就穿帮了。 “怎么?” 慕北将手中的皓腕攥得更紧了些,与武尚景的手劲儿抗衡时,还是将“白公子”朝自己拉近了一些。 “莫不是,这位白公子并非白公子,而是......” 李副将不耐烦地跑了过来,打断了慕北说到一半的话。 “慕将军,你在这儿跟武将军较什么劲,沈大将军还在那边等你商量接下来的战事和计划呢。” 慕北面色登时沉了下来,他黑着一张脸,绷紧的唇线间溢出狠辣的话来。 “李副将,本将军近些日子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 李副将喉结滑了滑,想起过往被罚的经历,抿紧嘴巴,默然转身而去。 剩下的三人再次陷入胶着的状态,慕北与武尚景谁都不肯退让。 而虞笙笙则将自己的帷帽下的纱帘护得紧紧的,很怕慕北出其不意掀开。 “慕将军,你何必如此为难本公子,我自娘胎便体弱多病,面目可怖,不愿露脸示人,还望慕将军能体贴在下,莫要咄咄逼人。” 虞笙笙的男声装得很是辛苦,时刻要捏着嗓子说话,很怕一个音不对,就会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 恰好这时,同样戴着帷帽的夏泽也冲了出来,与虞笙笙齐高的他刚好挡在了她的身前。 “放开我家公子。”夏泽别扭地夹在了三人之间。 “亏我家公子忧国忧民,想为奋战在东州城的将领出份力,自掏腰包买粮米,雇镖局,帮大汤国的英雄将领脱困,未料将军却这般为难我家公子。” 慕北关注的重点明显不在这里。 他冷声嗤笑道:“真是对儿有趣的主仆,都喜欢戴着帷帽不见人。” 放开了虞笙笙,他转而朝夏泽的垂帘抓去。 好在夏泽也跟着武尚景习武一年有余,天赋使然,身手利落得很。 他一个漂亮的回转,堪堪躲过了慕北的突袭。 此地不宜久留,终于获得自由的虞笙笙转身就回到了营帐里。 一旁的武尚景暗松一口气,及时将夏泽护在身后,并嘱咐道:“进去护住你家公子。” “是。” 夏泽冲进营帐,武尚景则守在帐前,阻止着慕北一次次的试图强闯。 “慕将军,这大早上的,也不知我家阿景是怎么得罪你了?” 沈大将军朝两人走来,他拍了拍慕北的肩,劝说道:“这位公子既然不愿意暴露身份,以面示人,慕将军何必强求,切勿意气用事,失了体统。” 慕北总觉那白公子古怪,似乎这次错过,就会错失很重要的事。 可无奈沈大将军又开口劝道:“慕将军,老夫此次乃是受太子暗中传来的密令,带兵赶来助慕将军破城,如今要商讨接下来的战事,慕将军这样的态度和行径,未免......太不把我沈勇放在眼里了。” 虞笙笙躲在营帐里,可外面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沈大将军的这话一出口,纵使慕北再混不吝,再偏执,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本将军只是觉得这位白公子很像一位故人,遂想确认一下,不想唐突了沈大将军,还请见谅。” “那就跟老夫过去吧,阿景也过来。” ......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绷紧的神经一松,虞笙笙就瘫坐在了地上。 抬手一摸,冒了满头的冷汗。 “阿泽,快收拾行李,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是。” 拿起行囊,虞笙笙便与夏泽先上了马车。 为了防止再被慕北缠上,虞笙笙与夏泽将马车赶出了军营,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等着武尚景。 偏偏武尚景也被沈大将军叫了过去,他们便只好在马车上候着她。 “派人给你师父送口信了?” “嗯,笙姐姐放心,已让人转达,让我师父同沈大将军谈完事,就到这处来寻我们。”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外传来脚步声。 虞笙笙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朝外面瞧去。 远远地便看见武尚景穿着那一身红色武袍,手提着长剑,朝这边疾步赶来,却不见镖局的那帮人跟着。 而武尚景身后的不远处,慕北竟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虞笙笙紧忙放下车帘,手忙脚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 “阿泽,慕北他又来了~~” 马车外。 武尚景亦是察觉到慕北尾随而至。 他哭笑不得,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慕将军,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慕北声音慵懒,完全让人想象不到,这声音的主人前几日还被困在东州城里煎熬着。 “白公子于我乃是救命之恩,如今要走,岂有不亲自送行之礼。” 武尚景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 “慕将军,你不来送行,才是最大的礼仪。” “我慕北这人,偏执得很,若是认准一件事......” 说话间,慕北就腾空一跃,翻身落在了马车的车辕上,随后回头朝武尚景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那必须要做。” 不留任何空暇,慕北倏地掀起车帷,看向马车内部。 第204章 你还是揍我一顿吧 意料之外的场景赫然撞入眼底。 马车内,两个身量相近的人相拥而卧。 一个背对着慕北,看不清容貌。 一个脸埋在对方的怀里,只露着半边脸。 看装束,那人便是晨间在营帐外遇到的“白公子”。 凤眸瞳孔骤缩,视线都集中在“白公子”显露出的侧颜上。 乌青色的胎记,几乎占据了大半边的脸,看得人触目惊心。 虞笙笙与夏泽状似察觉到他的闯入,慌乱坐起,并故作惊醒状。 虞笙笙紧忙捂着脸背过身去,夏泽则动作麻利地拾起身旁的帏帽,慌乱地罩在了头上。 他用身体挡住了虞笙笙,愤愤然地指责起慕北来。 “堂堂一个将军,怎可这般无礼。” “我家公子因为脸上的胎记自卑不愿见人,可将军怎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冲进车内。” “亏我家公子好心相助。” 另外半张脸慕北并未瞧见,但单凭那大块的乌青色胎记,已然打消了他心里的猜疑。 这位“白公子”……确实不是他的笙笙。 漆黑幽深的凤眸难掩心中失落,慕北收回视线,微微颔首致歉。 “是在下唐突失礼了,还请白公子见谅,并祝白公子回程一路平安。” 夏泽没好气地轰撵道:“行了,我家公子已经听到了,还请慕将军快些下车。” 确认了自己想确认的,慕北自是不再纠结。 跳下马车,他一把揪住了武尚景的衣襟,狠声问道:“说,虞笙笙在哪儿?” 武尚景没有反抗,只是讥讽地笑了一声。 “都一年多了,慕将军才亲口问我虞笙笙在哪儿,是不是晚了些?” 被说到了痛处,底气一弱,慕北揪着衣襟的力度也跟着松了下来。 他又何尝不想亲自去南州找武尚景,当面询问虞笙笙的下落。 可这一年多来,他亦是身不由己,陷于水深火热的朝廷争斗之中,无法脱身。 武尚景继而又道:“至于虞笙笙离开都城去了何处,在一年前,我已经告诉过青竹,没找到那就是你慕北的问题。都过去这么久了,又反过来质问我,有点可笑了,慕将军!” “这一年多来,你可同虞笙笙有过书信往来?”慕北仍不死心。 武尚景耸了耸肩,睁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开始编起了瞎话。 “起初有过一两封,后来便音信全无了。再后来,我派人去虞笙笙当初落脚的地方寻她,人早走了。” “你既然心悦虞笙笙,又怎舍得让他们在异地他乡自生自灭?”慕北逼问。 “百善孝为先,沈婉既然要留在都城,那我武尚景就得回南州,以报答义父义母的养育之恩,又怎会为一个早已心有所属的女子,放弃南州的一切?” 武尚景面不红心不跳,慢不徐不疾地讲着理所当然的道理。 “更何况以虞笙笙的性子,她要与她父亲远走他乡,我武尚景留也留不住。” 慕北最终松开了武尚景的衣襟,他侧头望向远处。 舌尖顶着腮,默了半晌后,终是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话。 “不管怎样……我慕北都是要感谢武将军的。” 感,感……感谢他? 慕北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 武尚景听得有些恍惚,如同站在云彩上,心里十分的不踏实。 武尚景抬手挠了下鼻尖,有些不自在。 “谢我什么?” 慕北将视线从远处收回,凝视着武尚景。 原本清冷淡漠的眸眼,眼底泛红,多了几丝自责和悔恨 “谢你……助她逃离都城,一路护她周全。” “……” 武尚景紧皱着眉头,主动揪起自己的衣襟往慕北手里送。 “慕将军,来,你还是揍我一顿吧。你突然矫情起来,着实让在下……惶恐。” 慕北冷冷地觑了一眼,登时抡了一拳头砸在了武尚景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既然武将军要求了,那慕某只好满足了。” 武尚景捂着脸,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 妈的,他娘还真打啊! 慕北声音轻飘飘地言道:“打你是轻的,之前,本将军恨不得……宰了你。” 话落,他转身而去。 慕北与武尚景二人的对话,虞笙笙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掀起车帘,虞笙笙望向车外,望着慕北的身影渐渐远去。 武尚景跳上马车,一脸的好奇,“你们是怎么瞒过慕北的?” 话刚脱口,目光落在虞笙笙那半边脸上,武尚景便知晓了答案。 “这脸怎么弄的?” 虞笙笙翻出妆奁,取出眉黛粉,又在另一侧的脸上蹭了一下,“喏,就是用这个,想要颜色深点,就再涂一层。” 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如月,武尚景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笙老板,随机应变呀,妙!” 言归正传,虞笙笙催促道:“叫上镖局的人,我们快点出发吧。” 谁知武尚景跳下了马车,并无去意。 “今日走不了,我义父今晚要开宴,说是好好犒劳慕将军等守城的将领,也想感谢笙老板你和项小侯爷的雪中送炭。” “……” 虞笙笙眉头微蹙,面露难色。 武尚景猜出虞笙笙心中的顾虑,给她吃起了定心丸。 “别担心,到时你和夏泽就坐我旁边,吃到一半,你们就借口离席回去休息。更何况,你若执意要走,反倒显得心虚。” 盛情难却,虞笙笙只好应下,“好吧。” 日暮西沉。 军营中宴席大开,虽然没有珍馐美味,可有菜有酒,对饿了许久的人来说就是难得的佳肴美酒。 虞笙笙一副男子装扮,戴着帷帽坐在宴席之中。 她端坐在席榻上,学着魏之遥的模样,轻轻扇着折扇,与不拘小节的军中士兵将领显得格格不入。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沉默不言,偶尔抬起酒盏,顺着大家的兴头浅饮一杯。 慕北就坐在她的斜对面,与项小侯爷相邻而坐。 有了帷帽垂帘的遮挡,虞笙笙偷瞧起慕北来,方便许多。 慕北瘦了。 视线落在那执盏的手上,本就骨感修长的手,也因过度消瘦,血管的脉络和泛白的骨节都看得清晰分明。 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上油润亮泽,比当初送他时,看起来好要温润细腻。 看得出他经常盘弄。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炙烈,慕北有所察觉。 他倏地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虞笙笙像是那道目光给烫了一下似的,心口猛跳,当即低下头,饮酒掩饰。 第205章 偷亲 余光里,慕北手拄着太阳穴,略有醉意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瞧了她许久。 久违的悸动袭来,虞笙笙的心又像是被塞进了一只兔子似的,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那种酥酥痒痒的情绪,就像是被人种的情蛊一般,在体内蠕动,唤醒了那沉寂了一年之久的心。 虞笙笙不自在地抬盏又抿了一口酒。 她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任由慕北瞧着。 “慕将军,本侯爷佩服你顶天立地、忠肝义胆,在此敬你一杯。” 项小侯爷突然的一句,终于引开了慕北的注意力。 虞笙笙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在担忧是不是白日里在马车上,还是被慕北瞧出了端倪。 可转念一想,若以慕北的性子,只要认出她虞笙笙,又岂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想到他与沈婉已成婚的事实,明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可虞笙笙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口口声声说非她虞笙笙不娶,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魏之遥连哄带骗地娶了沈婉,更可恨的是奉子成婚! 他慕北是多喜欢干那种事,多饥不择食? 虞笙笙气得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给自己连灌了三盏。 一旁,武尚景瞥见,连忙抬手夺走她手中的酒壶。 “白公子,你不胜酒力,还是勿贪杯的好,明日我们还要一早起程呢。” 虞笙笙借机,扶额佯作头疼。 她掐着嗓子学着男人说话的腔调,“这几日赶路,白某有些累,先回去休息,各位请慢用。” “白公子身体娇弱,与我们这些练把式的自是不一样。” 项小侯爷也在一旁附和着:“这一路着实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虞笙笙同沈大将军敬了一杯酒后,便独自回到了这几日她休息的营帐。 酒劲上头,有了三分的醉意。 她躺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悻悻然地嘟囔起来。 “若不是看在满满的份儿上,谁会来救你。”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 一年前,虞笙笙没生的气,今日在见到慕北后,全都爆发了出来。 慕北的那张脸,慕北的身影,就像是触碰到了她情感的机关,这一日,喜欢、心痛、怜惜和怨恨,所有情绪统统都从她的心底蹿了出来。 什么一别两宽,什么各自安好。 她才见不得慕北跟别的女人好呢! 她虞笙笙离开都城没多久,她就敢跟沈婉...... “啊!!!!” 虞笙笙开始在床上挥拳踢脚,又把枕头当成慕北,狠力地捶打了几下。 一通发泄过后,人也疲了,虞笙笙蒙着被子,沉沉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帐外的一声脆响惊醒。 她迷迷糊糊起身,看向营帐入口处,外面天色已黑,一道身影被外面的篝火映在帐帘上。 虞笙笙揉了揉惺忪的眸眼,带上帷帽走出营帐。 一出来,便瞧见地上摔碎的酒壶,还有站在她帐前摇摇晃晃的慕北。 慕北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意识混沌,明显是喝多了。 虞笙笙看向周围,也并未瞧见青竹和李副将他们。 而不远处,沈大将军的营帐里,酒宴仍未散场,此起彼伏的行酒令,热闹依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虞笙笙是不想在与慕北有任何纠缠和瓜葛,反正她明天就要走了,谁要管他喝醉,还是没喝醉。 她转身要回营帐,慕北迈步上前,欲要拉住她。 没曾想他脚步虚浮,醉酒后摇晃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几乎要摔倒在地。 好在虞笙笙反应及时,扶住了他。 结实温暖的胸怀,时隔许久,再次将她环抱。 健硕的臂膀搭在她的腰间,头则抵在她的颈窝处。 湿热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气,扑洒在她的耳畔,灼热、酥痒。 盛夏的晚风浅浅拂过,帷帽的垂纱飘舞飞扬,虞笙笙的心则砰砰地跳得极快。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感觉...... 她舍不得将怀中的人推开,甚至有些贪恋这意外的亲密接触。 虞笙笙搀扶着慕北,借着四处架起的篝火,朝着慕北休息的帐篷踉跄走去。 慕北虽然瘦了许多,可耐不住他身材高大健壮,还是挺沉的。 待把他扶到床上时,笙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头顶上的帷帽也已经歪掉。 营帐内没点灯,虞笙笙坐在榻边打算喘口气再走。 营帐里有点闷,虞笙笙用帷帽扇着凉风,扇着扇着,目光飘向慕北。 他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那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 虞笙笙好奇,微微俯身侧耳去听,隐约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笙笙......” "过来~~" ...... 虞笙笙伸手狠力捏住慕北的鼻子,让他没法喘气。 并嗔怪道:“沈婉都娶了,孩子都生了,你还好意思叫我的名字?” 大手猛地抬起,慕北握住了她的手。 屋内幽暗,营帐外的篝火透过营帐,照进屋里,是唯一的一点光亮。 慕北仍阖着眼,似乎没醒,唯有身体出于求生的本能,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虞笙笙任由慕北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顺着他的五官勾勒摩挲着。 鬼使神差的,指腹落在那两瓣温软上就没动过。 虞笙笙喉咙滑动,紧抿了下红唇。 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她脑子一热,慢慢俯身就亲了下去。 唇瓣相触,却又不知是谁先张开了嘴,舌尖纠缠,又互相交错地含住彼此的唇,轻轻吮吸、碾压。 悸动澎湃,让人甘之如饴。 毫不知情的慕北,却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那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梦。 也是唯一能给予他安慰,在梦里缓解他相思之痛的灵丹妙药。 他如曾经的那般,双手捧着虞笙笙的脸庞,不知满足地亲吻着她,极具侵略性的舌尖扫过的她唇瓣,又扫过她的贝齿,最后勾住她的舌尖,引领她来到自己的领域探索。 身体变得燥热难耐,他的身体又如同重新活过来一样。 他想,许是今日喝得上头,竟连梦境都是这般真实。 体温、香气、触感和那熟悉的气息,让人如痴如醉。 这样的梦境,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就与虞笙笙永远在这里厮守,再也不会有外人的干扰。 他想在梦里与虞笙笙来场酣畅淋漓的情爱,将所有的相思都付诸于行动上,即使是假的。 他要将身上的人压在身下,可梦里的笙笙也一样的不安分,挣脱要跑。 第206章 女大不中留 “笙笙,你要乖啊,听话别动。” 慕北胸腔微颤,声音沙哑,带着磁性。 他的笙笙啊,每次都是这样不乖,非要逼他使点强硬手段。 可每次到最后,又都是她抱着自己,哼哼唧唧,叫得撩人。 如今就算是在梦里,也让他不省心。 慕北就像在梦游一般,身体力行,抓住虞笙笙的手腕,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身下。 情欲使然,又或者是酒劲使然,慕北的胸腔快速起伏着。 急促的喘息在帐内清晰无比。 他就像是在沙漠里饥渴了许久,遇到甘甜的泉水一般,湿软滚烫的亲吻粗鲁野蛮,如饥似渴。 正当他情不自禁地要在这梦境之中,放纵地与虞笙笙极尽痴缠之时,啪的一下,狠狠的巴掌就抡在他的脸上。 他今日喝得太多了。 头脑昏昏沉沉,只觉天在旋、地在转,根本无暇去思考和分辨什么。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狠力晃了晃眩晕无比的头,试图看清黑暗中那模糊的面孔。 帐外篝火照进来的光亮并不强。 身下那与虞笙笙无二的身影虚晃,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楚。 倒是有片深色的胎记异常地醒目。 虞笙笙趁此机会推开慕北,脚底跟抹了油似的,翻身下床,抬脚就跑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脏,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真的是好悬、好险。 虞笙笙越想越不安心。 此地不宜久留。 再留下去,若是待明日慕北酒醒,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身份可能就要暴露。 若是再让他知道女儿满满的存在,那定是要绑她虞笙笙回去当二房的。 去她娘的二房。 她虞笙笙这辈子都不要给任何人当妾室。 虞笙笙叫来了夏泽,吩咐他去同武尚景传话,并将行囊一起都放到了马车上。 “阿泽,去告诉你师父少喝些酒,明日四更我们就出发。” “这么急?” “不急明日可能就走不了了,快去。” 四更时,天还未亮。 匆匆与项小侯爷作别后,虞笙笙便同武尚景,带着镖局的人按照最安全稳妥的路线,快马加鞭地离开了东州城。 两个月少粮少水的守城之战,熬得甚是艰苦。 慕北这一睡便睡到了翌日暮霭西沉之时。 纤细浓密的睫羽颤抖,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缓缓睁开。 他看着帐顶,眨了眨眼,脑海里涌现出昨夜那个荒诞、真实且旖旎缱绻的梦。 湿软的唇,湿滑的舌尖,纤细的腰肢,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和气息。 若说是梦,也未免太过真实。 仔细回想着昨夜的事,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 心脏猛地漏掉一个节拍,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 慕北倏地坐起身来,环视着帐内,寻找着其它的蛛丝马迹。 掉落在地上的帷帽,正是那所谓的“白公子”昨日所戴。 “是笙笙。” 他的直觉没错。 那人就是虞笙笙。 他慕北心心念念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差一点就被她给骗过去了...... 慕北拿着虞笙笙掉落的帷帽,箭步冲出帐外。 他随手拽了一位士兵问道:“那位白公子和武尚景在何处?” “他们天不亮就走了。” “天不亮?” 慕北仰头望天,这才察觉自己竟然睡到日落西山之时。 落寞。 悔恨。 各种情绪争相叠涌,可这些情绪过后,剩下的便是欣慰、喜悦和期盼。 虞笙笙她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还在惦念着他,不然怎会冒着危险,千里迢迢来东州城救他。 虞笙笙定是在南州,慕北心中已有了定论。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东州的仗能彻底结束,到时他便要亲自去南州寻她。 就算是把南州都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找到。 可东州的这场仗一打,慕北万万没想到竟又打了两年。 ** 两年后。 虞笙笙成了富甲一方的神秘商人。 她名义下的戏楼、酒楼、客栈、胭脂店和布行,不断扩大,在大汤国繁华的地域都有她的店。 小落则成了掌管多家店面又富得流油的账房先生。 而夏蕊儿则在虞笙笙的栽培下,成了能弹会跳、能歌善舞、能书会画的全才女子。 因出众的外貌和才情,她演的折子戏,更是座无虚席。 可以说,如今在大汤国的百姓里,蕊儿姑娘的大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很多临近南州城的人为了看一场蕊儿的戏,不惜路上颠簸,连夜坐马车来南州一趟。 而虞笙笙的女儿满满也已经两岁半,成了一个能说会道、灵气可爱的小糯米团子。 “外公,外公,我们什么时候去都城?” “快了,后天就去。” 虞日重将外孙女满满抱起,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嘶~~~咱家满满的这双眼睛怎么越长越像那个混小子!” 满满歪着头,懵懂道:“那个混小子是谁啊?” “那个混小子啊,就是未经外公允许,把我老虞家的白菜给拱了的那个。” “父亲~~” 一旁的虞笙笙听到,忍不住嗔怪道:“莫要跟满满说这些。” 虞日重不理睬,自顾自地跟满满抱起了委屈。 “你看,外公养的大白菜,被那混小子给拱了,还不让外公说,女大不中留哦。” 满满也听不懂什么,只知道外公抱着她笑,就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还学着虞日重的话,“铝大不中牛~” 虞笙笙哭笑不得,“是女大不中留,不是铝大不中牛。” 第207章 跟我试试呗 “听小落说,你们要去都城?” 武尚景闻讯匆匆赶来。 虞笙笙指挥着府上的仆人整理行李,不疾不徐地回道:“对,后日便起程去都城。” “为何?” “如今新帝登基,皇后也被处死,我与父亲都无须再躲躲藏藏。” “我亦想将黄粱戏楼和其他生意开到都城,将生意做得再大些,况且,自母亲去世后,我与父亲还未曾去祭拜过。” “顺便也想带满满见见都城的繁华。” 武尚景紧张道:“那何时回来?” “开新店需要些时日,起初也需我留在那里把关,前前后后怎么也需要半年之久吧。” 武尚景抢过虞笙笙手中的物件,仍不不甘地劝说着。 “可不可以不去,留在南州不好吗?” “现在生意已经做得这么大了,为何还要去都城,难道赚的银子还不够你们花吗?” 话说着说着,焦急万分的武尚景语气就难免激动了起来。 “到底要赚多少银子你才觉得够?” 虞笙笙定定地看着他,清湛湛的眸子含着几分不解。 “生意当然是做得越大越好,这样以后才能让我的满满衣食无忧,不用看人眼色,好好地过一辈子。” “武将军为何如此激动?我们只是去都城个把月而已,又不是不回来。” 目光交错,空气在两人之间岑寂。 武尚景那双向来明艳的桃花眼,今日却黯淡下来,如同蒙上一层雾气似的,看起来有些忧伤。 他默了半晌,眼角微微泛红,言语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只怕你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 虞笙笙垂下眸眼,不知该如何面对武尚景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情意。 “武将军,不管我回不回南州,你都该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语毕,虞笙笙转身离开。 多年的深情得不到回馈,武尚景情绪难以自控,他大步上前,从虞笙笙的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头埋在虞笙笙肩头,武尚景哀求道:“虞笙笙,给我次机会好吗?” “忘不了别人还给你机会,武将军,那样对你太不公平,真的抱歉。” 虞笙笙拨开武尚景的手,决绝而去,留下武尚景一个人在原地伫立了许久。 而在不远处,小落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望着武尚景落寞悲伤的身影,终是忍不住上前安慰他。 “武尚景,我娘说过,这人活在世,万事都要讲究一个缘字。没缘硬凑,那就是作孽,你......” 小落的话说刚说到一半,武尚景却猛转身,将她拽入怀里。 “你......” 小落怔怔地僵了一瞬,本想推开他的,却发现武尚景窝在她的肩头在哭,可怜兮兮的。 这心一软,小落就没再将他推开。 她像哄满满似的,摸着武尚景的头,又轻轻拍着他的背。 “哭吧,哭吧,把难过都哭出去,继续做一个帅气耀眼、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我小落肯定不会跟别人说的。” “所以,放心哭,大胆哭,谁说男人就不能哭的......” 时间静静流逝,武尚景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他松开小落,不好意思地偏头看向别处,用衣袖擦了一把脸。 他声音暗哑道:“对不起,刚刚无意冒犯小落姑娘,今日......让你见笑了。” 武尚景本就生得俊朗帅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风流生情。 他睫毛浓密纤长,挂着几滴水盈盈的泪珠时,反倒多了几分奶气,惹人怜爱。 小落喉咙滑动,一下子没把持住,双手捧住武尚景的脸,踮起脚来,就吻在了他的嘴上。 “武尚景,要不,咱俩试试?我小落有钱!” 武尚景突然被人这么亲了一口,整个人都石化在了那里。 一张小麦肤色的脸也是红得不能再红。 小落瞧着他那呆头鹅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她洒脱又大方地拍了拍武尚景的肩头:“别傻啊!我给武将军半个月的时间,慢慢考虑吧。” ...... 虞笙笙来到夏蕊儿的房间。 “东西都是收拾好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夏蕊儿从一个柜子里面拿起一把放了许久的折扇。 虞笙笙瞧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把折扇是魏之遥曾经送给夏蕊儿的。 “竟然还留着?” 夏蕊儿自是知道虞笙笙说的是她手中的扇子,笑意嫣然道:“那是当然,当初笙姐姐嘱托我要留好,蕊儿自是要留好的。” “而且......” 夏蕊儿目光意味深长看向虞笙笙,继续言道:“此次去都城,或许还能用到此扇。” 虞笙笙看着那把折扇,陷入了沉思。 前两年,她确实是打算有朝一日定要同魏之遥讨回一笔旧债的。 可自从有了女儿满满后,那些仇怨便显得微不足道。 再加上,近两年忙活着生意,早就把魏之遥当年借父亲威胁她、逼她离开慕北的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事到如今,复不复仇还有何意义呢? 慕北已经娶了沈婉,又有了孩子,时间也过去这么久。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吧。 虞笙笙释然地笑了笑。 谁知,夏蕊儿突然开口道:“笙姐姐放心,蕊儿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知道?”虞笙笙有些意外。 “笙姐姐可还记得,你曾提醒过我,切勿对五殿下......不,现在应该称为圣上,提醒我切勿对圣上动心。” 虞笙笙点头应道:“确实,我是说过这句话。” “当时不知笙姐姐是何意,懵懵懂懂的,如今回想起来,结合当时情况和过后了解到的真相,蕊儿现在懂了。” 虞笙笙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夏蕊儿继续说下去。 她倒是很好奇,夏蕊儿懂了什么。 “笙姐姐是想让我得到圣上的心,却不让我把心给圣上,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把圣上的心给捏碎。” 从未提及的心思,夏蕊儿却早已参透,可谓是玲珑心思。 夏蕊儿能成为戏楼里的红人,不是没理由的。 虞笙笙点了点头,回得坦然:“对,我曾经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不想了。” “可是蕊儿想。” 虞笙笙微微蹙着眉头,不解道:“你与戏楼的宇欢公子,不是两情相悦吗?” 夏蕊儿慢条斯理地将那把折扇,放入了随带的妆奁之中。 “我这条命是笙姐姐给的,现在的好日子也是笙姐姐给的,平白无故地接受恩德,总觉得不踏实。所以,我想还了笙姐姐的这份恩情。” 虞笙笙轻笑出声,她弯着眸子道:“蕊儿已经替我赚了不少银子了,如今,也不欠我什么。而且......我也不想成为魏之遥那样的人,让宇欢公子日后记恨我。” 夏蕊儿正色看向虞笙笙,那双睡凤眼中已不见从前的怯懦和顺服。 她微微仰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输虞笙笙的傲气,一字一句地道:“蕊儿自有蕊儿的打算,恩情还了,也好跟笙姐姐讨个自由之身。” 虞笙笙胸口一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口徘徊。 近两年,夏蕊儿名声大噪,众星捧月之下,难免会人娇气傲, 虞笙笙浅浅地勾着唇,沉声回道:“你若想要自由,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蕊儿不喜欢欠别人的,还清了,腰板也能挺得更直些。” 第208章 今朝 东州的两年苦战,终于结束。 太子魏之遥也于去年,如愿以偿坐上了王位。 魏之遥以雷霆手段,将皇后及皇后背后的慕家势力连根拔起,替自己的母妃报了仇,也给虞慕两家更声正名。 慕北回朝领功时,也被魏之遥册封为镇国大将军,赐予爵位镇国候。 如今在都城里,不论平民百姓,还是朝中臣子,见了慕北,都要恭敬地尊呼一声“慕候爷”。 慕北刚回到都城没几日,便安排管家替他安排车马,准备几日后便要出发赶往南州城。 是日。 慕北去朝中点卯回府,便见到管家正在花厅里,围着几名陌生的女子发愁。 那几名女子慕北连瞧都没瞧,就绕过她们走到了太师椅上,大喇喇地坐下,盘起了手上那已经润得发光的墨玉扳指。 他声音慵懒随性地问了一句,“府上新来的奴婢?” 管家俯身作揖,回起话来,吞吞吐吐。 “回侯爷.......” “有话就说。”慕北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管家只好将宫里太监总管的话,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传达给他。 “这些是圣上给您送来的美人儿。” “说是侯爷在东州打仗着实辛苦,回到府上,这身边也没个知疼知热的人儿,便特意、且亲自,替侯爷挑选了十位女子,让侯爷享用,纾解夜里的寂寥。” “说是不满意,明日还可再送些美人过来。” 慕北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神情不屑。 赶走了他的虞笙笙,还让他慕北去帮他打江山。 如今,就想用一个侯爷的爵位,几块封地、几箱子金银珠宝,外加几个美人来哄他? 魏之遥也未免太没诚意了些。 若有心的话,倒是把那虞笙笙,直接送到他慕北眼前啊。 他掀起眼皮,微眯的凤眸幽幽地打量着花厅内十名惴惴不安的女子。 乍一瞧,虽都不及虞笙笙容貌的半分,但胜在都有那么几处与虞笙笙神似。 有的眼睛同虞笙笙相似,有的脸型同虞笙笙相似,有的气质和神韵同虞笙笙相似,有的身形头虞笙笙相仿...... "咱们圣上还真会糊弄本候。" 慕北起身走到那些女子身前,一一打量起来。 “多大了?” “回侯爷,小女今年刚及笄。” “刚及笄就长得这么老,跟我家笙笙没法比。” 慕北继续走到下一个女子身前,“你可会跳舞?” “回侯爷,小女自小从师学的是古琴,舞不会跳,琴倒是可以为侯爷献上一曲。” “我家笙笙可是跳得一曲极好的霓裳舞,跳舞时那是仙气飘飘。不仅是霓裳舞,胡旋舞笙笙也跳得极好。你连舞都不会跳,就想来勾引本候?笑话!” ...... 慕北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上。 他抽出身上的匕首,放在手里耍起了刀花,端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恣意模样。 "本侯爷已有妻子,无奈妻子心小气得很,这府上是容不下你们的。各位姑娘不如就哪来的回哪儿去,谁选的你们,你们找谁去。" 十名女子登时下跪求饶道:“请侯爷开恩。圣上有旨,入了侯府的大门,除非是死,便不得离开侯府。” “好啊!” 慕北转而拨弄起匕首的刀刃来,漫不经心地说着狠辣的话。 “那本侯爷现在就给你们三个选择。” “这第一,本侯爷用刀划花你们的脸,送到官窑当官妓。” “第二,你们自己回去找圣上求赐死。” "最后嘛,腿长在你们自己的身上......自己看着办。" “反正,我这侯府......” 慕北环顾四周,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是容不下你们的。” 管家站在一旁,颇为为难。 “侯爷,这好歹是圣上的一片心意......这姑娘们也着实可怜,您......” 慕北倏地掀起眼皮,朝管家投去一道阴冷狠戾的目光。 “管家若是觉得她们可怜,那你就收了她们吧。” 十名姑娘们一听这话,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神情都跟吃了苍蝇似的精彩。 慕北是都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又被封侯,女子们谁不想成为他身边的女人、他怀中的娇宠。 可若是让她们服侍一个老管家,那还不如杀了她们。 不约而同地,十名女子纷纷朝慕北欠身作揖,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溜出了慕候府。 花厅里登时就宽敞了不少,也清净了不少。 慕北斜眼睨向管家,叮嘱道:“别忘了,你是给本候办事的。以后,若是圣上再往院子里送女人,不许开大门。” 管家连连应声:“遵命,侯爷。” “路上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慕北问起了正事。 “回侯爷,都准备好了。” 慕北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去南州寻虞笙笙,“那我们明早就出发。” 管家怯懦地提醒道:“可是,太监吴总管今日还说......" "说什么?" 慕北问得敷衍,满心满脑都在想着去南州的事。 "说都城里新开了一家戏楼,叫黄粱戏楼,据说是民间新兴的一种折子戏。” “圣上为了犒劳侯爷、李将军等人,说是明日要微服私访,邀请侯爷去看戏吃酒。” “大约在明日申末之时,宫里便会派马车亲自来接您和青竹过去。” 慕北听了无半点兴致,打趣地反问道:“在管家看来,看戏有找夫人重要吗?” 管家差点被噎死。 看戏是不重要,可邀请侯爷看戏的可是九五之尊啊。 但他还是紧忙摇头,脸上堆着笑,违心地奉承起来。 “那自然是找夫人更重要。侯爷放心,我这就去派人给宫里送信,告诉侯爷明日出城,这戏等找夫人回来后再看。” 管家前脚走后,慕北在花厅坐了片刻,也离开了侯府。 他想要去之前给虞笙笙买的宅院,想要去那个对他二人来说意义极其特殊的家。 明天就要去南州了,也不知此行能否顺利地寻到虞笙笙。 慕北内心焦虑,也很是不安。 他害怕。 害怕虞笙笙早就对他死了心,嫁给了其他男子。 若真是那样,他该如何是好? 杀了她的夫君,把她虞笙笙给夺回来? 或者,留在那边,给她当个姘夫? 喧嚷的街巷上,人群来来往往,慕北闲庭信步地穿梭在人群之间,胡思乱想着。 正是想得入神之时,脚底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狂嚎。 那哭声,像极了虞笙笙小时同他撒泼打诨的音量。 慕北低头瞧去,只见一个白乎乎、软乎乎的糯米团子摔倒在地,撞到了他的腿上。 第209章 投缘 慕北俯身蹲下,将哭成泪人的小糯米团子给扶了起来。 “摔痛了?” 也不知为何,慕北的眼神和语气都不由地跟着柔和了许多。 “嗯。” 糯米团子仍在抽泣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清澈的眼眸中还噙着满满的泪水。 “娘亲呢?” 糯米团子抽了抽鼻子,一听到娘亲二字更加地委屈。 两瓣小嘴一撇,哇地一下,又嚎啕哭了起来。 “娘亲在忙~” 糯米团子别看不大点儿,可哭起来却是超大声,整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被她的哭声贯彻。 引得周围过往的百姓都纷纷地打量着他二人。 慕北被哭得没了主意,只好用儿时哄虞笙笙的办法来哄她。 “你若是不哭,我便给你买糖人,可好?” 小糯米团子一听糖人二字,如同瞬间关了水闸似的,眼泪登时就止住了。 肉嘟嘟、粉嫩嫩的脸上挂着泪花,特别乖巧地点头。 “好。” 慕北抬头环顾,正巧身后有个糖人摊子,当即买了一个糖人递给了小糯米团子。 那女娃拿着糖人凑到嘴边舔了舔,挂着泪花的眼睛登时弯了下来,几颗刚长出的小白牙露出来,笑得又甜又可爱。 慕北不由地跟着轻笑了一声。 似曾相识的场景,那种既视感的真实,唤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眼前的女娃与记忆中虞笙笙儿时的模样重合,像极了讨到甜头的虞笙笙。 “好吃吗?” 小糯米团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说起话来还有点漏风。 “好ci。” “你叫什么名字?” “满满。” “你娘亲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娘亲。” “娘亲在家里。” 慕北用指腹替满满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满满的家在哪里?” 满满津津有味地舔了舔糖人,似乎并未听进去慕北方才的问话。 许是因为眼前的女娃让他想起了虞笙笙儿时的模样,多了几分亲切感,是以,那只对虞笙笙才有的温柔,竟也自然而然地表露了出来。 慕北替满满理了理被糖汁粘在嘴边的碎发,并仔细地打量着她。 瞧着瞧着,他便觉得惊奇得很。 这孩子的一双眼睛,竟同自己长得十分的相似。 都是一双大而长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才几岁不到,便有了几分勾人魂魄的妩媚。 再瞧那鼻梁和嘴唇,鼻子也有点像自己,而那肉嘟嘟的菱唇,竟像极了虞笙笙儿时的样子。 慕北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 若是他与笙笙未曾分开,生出的孩子应该也是这般漂亮可人吧。 男孩儿像笙笙,女孩儿也像笙笙......都像笙笙定是极好看的。 满满的头发又软又顺,慕北轻轻抚着她的头,又道:“告诉叔伯,你家人在何处,叔伯带你去寻。” 满满朝慕北身旁的店铺里指去,“我外公和泽哥哥带我出来的,就在这里。” 慕北顺着满满指的方向瞧去,那件丝绸铺子里,却并未看到有什么外公或者哥哥类的人物。 殊不知,此时的虞日重与夏泽正躲在丝绸铺子的门后,偷偷地瞄着慕北。 “虞叔伯,你去吧,满满是您外孙女啊。” “还是你去,你年轻,腿脚利索,把满满抱起来跑就是了。” “不行,慕将军以前见过我,我一出现肯定会认出来的。” “我更不行了啊,那混小子以前可是把我当杀父仇人看的,还说我化成灰都认识我。不行,你去。” “还是你去吧,虞叔伯把脸蒙上,慕将军铁定认不出你来。” “没老没少的,长辈的话你都敢不听,亏我教你读书识字。知道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老爹说的话,你都不听?” 虞日重直接上手,一把将夏泽给推了出去,赫然撞入慕北的视线。 好在夏泽反应够快,当即变了脸,成了一个口眼歪斜的傻哥哥,腿脚不利索地朝满满走了过去。 “满满,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过来。” 夏泽装得很辛苦,连说话都说得吐字不清,含含糊糊。 满满舔着手中的糖人,歪头瞧着夏泽的怪异模样,眨巴眨巴眼睛,嫌弃了起来。 “咦~~泽哥哥好丑,好幼稚。” 慕北将满满抱起,定定地看着口眼歪斜的夏泽。 “你是满满的哥哥?” 再怎么说,夏泽跟着虞笙笙和亲姐姐夏蕊儿三年多,天天出入戏楼,没演过戏,可也是耳濡目染的。 这演起戏来,是声形并茂。 他故意笨拙地点着头,歪着嘴,口齿有些不清地回道:“对,我就是满满的哥哥。” 被慕北抱在怀里的满满,被夏泽的样子逗得捂嘴咯咯直笑。 “泽哥哥好傻呀,好好笑。” “来,到哥哥这里来。” 夏泽从慕北怀中接过虞满满,转身头也不回地,往丝绸店里走。 唯有他肩头上的满满,挥起小胖手朝慕北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看着满满被家人抱进了丝绸店里,慕北这怀里一空,心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空了一大半。 压抑落寞的情绪莫名地涌上心头,他竟毫无由来地流下了几滴泪。 好想虞笙笙。 想得要死。 ...... 躲在丝绸店里的虞日重,看到夏泽顺利地将虞满满抱了回来,这才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夏泽更是憋得后背直冒冷汗。 虞日重紧忙从夏泽怀里接过满满,叮嘱道:“满满,下次可不能自己乱跑了。” 夏泽后怕道:“好在慕将军没察觉,这若是被他发现,今天咱俩回去都要被笙姐姐骂。” 虞日重亦是虚惊一场。 “被笙笙骂那是小事,那混小子把我们满满抢走,才是大事。” 虞日重探头看向外面,确认慕北走远后,这才抱着虞满满离开那家丝绸店。 “走走走,赶紧回家。” “哎哎哎,客官,您要的绸缎还没拿呢。” 两人被慕北闹得慌慌张张,若不是丝绸店的老板提醒,差点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另一边,慕北一边朝着那个宅院走着,脑子里一边回想着刚才的那个小糯米团子。 总觉得那个孩子,与自己十分地投缘。 “真是奇怪。” 慕北自言自语道。 忽然想起满满口里称呼的泽哥哥。 慕北凤眸微眯,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泽哥哥?” 第210章 相逢(加更篇) 今日是大寒,一整日都不见日头。 虞笙笙来都城已经半月之久。 黄粱戏楼也办了起来,最近又开始筹备着胭脂店,忙得焦头烂额。 今日她来西市这边盘了家铺子,只待明后日雇人打理一番,便可以慢慢准备开张的事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压过主街巷的石板路,朝着虞笙笙在西市庆康坊临时租借的宅子返。 车外的寒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凉飕飕的。 虞笙笙紧了紧身上的石榴红兔毛嵌边的斗篷,将兜帽戴在了头上。 抬手推开木制的车窗,打量着街边的景象和外头的天气。 明明刚刚过晌午,天却阴沉得很,看样子是要下雪。 虞笙笙心里挂念着,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给满满多加件衣裳,若是得了风寒,又要折腾人了。 正欲收手放下车窗时,虞笙笙便瞥见一个熟悉却又久违的面孔和身影,正与她所坐的马车擦身而过。 清冽的冷风扑打在面颊上,吹得人不由打个冷颤,而虞笙笙的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颤。 是慕北。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身上穿的是极显高贵身份的紫棠色绸制长袍,极富质感的衣料垂挺,没有半点褶皱。 冷白俊美依然如旧,他长发半披半束,一枚和田玉雕的祥云簪,素雅之中却透着股矜贵之气,淡化了他作为一名武将身上所带的戾气和威严,凭添了几许儒雅。 时隔两年再见他,虞笙笙的心还是会砰砰直跳。 慕北并未留意到她,拖着悠闲的步子,独自漫步在街巷上,朝着前方缓缓而去。 虞笙笙微微探出头来,打量着他的背影,好奇慕北要去何处。 可仿佛他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看他,倏地停了下来脚步,侧身朝她瞧过来。 虞笙笙吓得猛地收回头,将车窗放下。 也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比方才还快。 马车仍在继续前行,见车外并无异样,虞笙笙才安心心来,小心翼翼地又推开车窗,探头朝相反的方向瞧去。 可路上却早已不见慕北的身影。 目光落了空,这心里竟也跟着落了空。 虞笙笙坐在马车里,双手重新捧上放置在一旁的手炉,想着自己适才的荒诞行径,不由地觉得可笑。 可能怎么办呢? 谁让她就是喜欢慕北。 ...... 慕北绕过几个街巷,来到了他与虞笙笙的第二个家。 自当年虞笙笙离去后,这个院子便闲置了下来,仅留着一两名仆人在这里看管。 “奴婢见过侯爷。” 慕北挥了下手,示意他们退下,径直去了他与虞笙笙曾经的卧房。 屋内的摆设一成不变,三年多前是什么样子,现在仍是什么样子。 只是物是人非,曾与他在此处缠绵缱绻的人,却不知在何处,过得如何。 慕北走到床榻边,脱下大氅,带着一身寒气躺了上去。 睁眼望着床上的被褥和榻前的纱幔,记忆一点点从脑海里浮出。 那年那日,他与笙笙的第一次...... 相扣的十指、抓皱的被褥,被吻红的肌肤,还有那泪水、刺痛、颤栗、情潮,一切的一切,都是刻骨又铭心。 抬起手臂,慕北将拇指上的墨玉戒指覆在唇上亲吻着,这也是他此时唯一能寻得慰藉的方式。 绷紧的唇角忽然勾起,弯起的弧度透着几分邪气。 内心已经下了决定。 他说过,谁敢娶虞笙笙,来一个他杀一个。 就算她真的嫁人了又如何? 这世上,他慕北就只想要她虞笙笙一个,还抢不得了? *** 虞笙笙刚回到住处,外头就飘起了雪。 女儿满满被父亲抱在怀里,舔着糖人,看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满脸都是初次见雪的惊奇。 “外公,雪~~” 虞笙笙上前,从父亲怀里接过满满。 这孩子敦敦实实的,抱起来着实有些费力。 “满满,外公给你买的糖人好吃吗?” 满满撅着黏糊糊的嘴巴,在虞笙笙脸上亲了一口,随后奶声奶气地道:“这糖人,不是外公买的。” “那是谁啊?” 满满舔着糖人,美滋滋地回道:“是个特别好看的叔伯给买的。” “特别好看的叔伯,又是谁,为何给满满买糖人?” 虞笙笙看向虞日重,欲要问个实情,却见父亲目光闪躲。 再看向夏泽,夏泽也不自然地抬头望天,低头望地的,两个都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 虞笙笙定睛看向父亲,追问道:“躲躲闪闪,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虞日重清了清嗓子,“还能是谁,父女连心呗。” "碰到慕北了?" 虞笙笙惊呼,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 “嗯。” 虞笙笙紧紧地抱住满满,似乎很怕谁突然抢走自己的女儿一般。 她紧张地问道:“他可有问满满的事?” “没有,他没发现我们,不,是差点被他发现.......” 虞日重大致将事情的经过同虞笙笙讲了一遍,虞笙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阿泽够机灵。” 虞笙笙听了竟觉得那场面好笑至极,她看向夏泽,打趣道:“你当时怎么装的,给姐姐再装一次。” 夏泽登时就摆出了一个口眼歪斜、腿脚不利索的傻子模样,逗得院子里的几人捧腹笑了大半晌。 “以后少去东城,慕北就在那边住,来来往往碰到的可能性自然是大。” 临了,虞笙笙叮嘱了一句。 虞日重摆手,亦是有些后怕。 “可不敢再去,这不是都城天气冷,不比南州。今日便想着去东城那家有名的绸铺,给满满做件袄裙,才去的嘛。” 虞笙笙:“还是父亲最贴心,我这个当娘的,都没想到给满满做件厚衣服。” 傍晚,雪仍在下着。 屋顶、院墙、地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虞笙笙用过晚饭后,换了身男子打扮,戴上帷帽,坐上马车,带着夏泽赶到了戏楼。 戏楼在都城刚开张没多久,每晚开戏前,她都会来亲自把关。 距离好戏开演的时辰还有段时间,戏楼的厅里却已经坐满了人。 虞笙笙站在二楼的护栏前,观望着戏楼里火旺的生意。 一些客人的闲谈就不由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可听说,当今圣上给慕候府上送去了十个美人儿。” “一下子送了十个?” “可不是,真是羡慕啊。” “是让人羡慕,可慕候却不领圣上的情,据说把那些美人儿都给赶回去了。” “这等美事,为何拒绝?” “据说,慕候说他夫人心眼小,容不下妾室。” “没想到慕候威武霸气,竟然也是个怕夫人的耙耳朵哦~~” 虞笙笙正听得投入,掌戏的先生就走了过来,递上了一个折子。 “笙老板,您看看今晚这几场戏,可行?” 虞笙笙接过来,便同那个掌戏的先生一起去了后台。 而楼下的客人们仍在热火朝天地摆着龙门阵。 “慕候何时娶的妻,我怎不知?” “啊......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是慕候有位夫人。” “慕候以前当将军时,没见过府上有喜事啊,再说,当年慕候不是跟素月国的那个齐渊世子有一腿吗?”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还被皇后的人在万花楼当场抓包了呢。”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两人秘密成了亲,对外称夫人?” “这样说,倒是合情合理,那十个美人的确是留不得。” ...... 第211章 路上捡到了慕北 戏已开演。 确认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虞笙笙便收好了昨日的账簿,离开了戏楼。 夜深人静,外面的雪仍在下。 她将账簿塞到袖兜里,站在戏楼门口,等着自家从南州带来的马车,从戏楼后院的马厩出来。 门口的梧桐树上,厚雪坠断枝头,发出微弱的脆响。 路两旁的纱灯与雪光交映,街巷都比平时的夜亮了许多,远处的事物也跟着看得十分清晰。 寒风吹过,飞雪袭面而来,哈气在唇边扑腾。 虞笙笙只是站了不多时,面颊就冻得跟刀割似地疼。 是时,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走路时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也不知为何,那脚步声好像有种魔力似地,吸引虞笙笙侧头循声瞧去。 瞳孔骤缩,美眸圆睁,虞笙笙吓得紧忙背过身去,将斗篷的帽子套在了头上。 怎么一日,竟接连两次遇上慕北。 也未免太巧了些。 慕北一只手里拎着酒壶,一只手拎着他的黑色大氅,晃晃悠悠地朝着虞笙笙所在的方向踉跄而来。 借着斗篷衣帽的遮挡,虞笙笙时不时地侧眸偷瞄着他。 她心中纳闷,也不知道慕北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竟喝了这么多的酒。 “笙老板,久等了,快上马车吧。” 车夫将矮凳放好,伸出手臂借给虞笙笙把扶上车。 虞笙笙一步三瞧地上了马车,她不放心,就透过车窗偷偷打量着慕北。 马车与慕北相向而行。 在距离半米左右时,慕北仰头倒酒,一个不注意,脚底一滑,人就倒在了地上。 他倒是个随意不计较的,大喇喇地躺在皑皑的雪地上,将那一壶子的烈酒都灌进了口中。 马车从他身旁经过,走出几丈远后,虞笙笙忍不住,还是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隔着车窗观望了半晌,发现慕北竟然躺在那雪地里不动了。 雪花洋洋洒洒,不多时,便在他身上落下了薄薄的一层白。 已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按理说不该再管慕北的闲事,可虞笙笙还是不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心里想着,就算是平时见个路人睡在这风雪寒天里,也是要提个醒的。 更何况,慕北是满满的亲生父亲。 心里这么想着,虞笙笙便同车夫吩咐道:“张伯,你去瞧瞧那位公子,若是睡着了,就叫醒他,这天寒地冻的,可是会冻死人的。” 车夫张伯应声,当即下车朝那处跑了过去。 “公子......” "公子,醒醒,可不能在此处睡觉啊。" 车夫叫了半晌,慕北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便再没回应了。 虞笙笙在马车上瞧得一清二楚。 无奈之下,只好下了马车,过去同车夫张伯一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慕北拖到马车上。 “笙老板,咱们也不知道这公子家在何处,该如何安置?” 车夫张伯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慕北,犯愁道:“还是拉到笙老板的宅子去?” “调头,去永安坊的慕候府。”虞笙笙淡声回道。 车夫张伯怔了下,又低头打量了一眼躺在木板上昏睡的人。 那一身绸缎,一看面料和暗纹,再看那长相,便知非富即贵。 没想到竟是位侯爷。 更没想到,自家的笙老板来到都城不过才半个多月,便连侯爷都认识了。 马车调了个头,迎着风雪,载着虞笙笙与慕北,朝着永安坊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 虞笙笙将慕北的黑色大氅给他盖在了身上,手背探了探他的脸, 触碰的刹那虽有些冰,但过了片刻是能感受到体温的。 为了以防万一,虞笙笙戴上面纱,静静地端坐在一旁,目光如有实质地在慕北的脸上游移着。 许久不见,模糊的样子,又在此刻再次清晰起来。 虞笙笙的唇角忍不住勾起。 今日这么一瞧,才发现女儿满满睡觉时的模样,竟然跟慕北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睫毛也是一样的长而卷翘。 虞笙笙忍不住伸手去拨弄,蹭得指腹痒痒的。 玩得起劲,一时间,虞笙笙也就大胆了起来。 玩完了慕北的眼睫毛,就开始捏他的鼻子,然后捏他的嘴巴,又鼓捣他的耳垂...... 她竟忘记了慕北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加上儿时被追杀的经历,警觉敏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忘乎所以间,手腕被慕北猛地抓住,那双阴鸷冷寒的凤眸睁开,死死地盯着她。 虽然醉意仍浓,眸光有些涣散,可那身肃杀之气,却未散半分。 虞笙笙呼吸猛滞,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四目交错间,情绪万千。 许是见她是个女子,慕北放松了警惕。 松开虞笙笙的手腕,他撑起身来,目光迷离地打量着马车。 “我为何在这儿?” 他声音低沉发哑,又有些醉酒后的含糊。 “刚刚路过,见侯爷在雪地里睡着了,天寒地冻实在不妥,便命自家车夫将你抬到马车上,将侯爷送到府上。” 虞笙笙声如蚊呐,很怕会被慕北听出来。 慕北则醉醺醺地坐在那里缓了半晌,最后干脆重新躺了回去,阖着眼休憩。 “姑娘怎认得我?” “都城里谁不知道慕候爷呢。” 慕北缓缓睁开眼,侧眸斜睨,冷冷地看着虞笙笙。 那犀利的目光,仿若能穿透她的面纱,看清她的容貌一般,虞笙笙又心虚不安起来。 她眉眼低垂,避开了慕北那锐利毒辣的视线。 “为何戴着面纱?”沙哑的声音懒洋洋的,醉意十足。 虞笙笙轻声回道:“长得太美了,怕惹来不必要桃花债。” 慕北不屑地冷冷嗤笑了一声,转而又阖眼养神。 车内的纱灯灯光橙黄,凭添了少许的暖意。 见慕北再无动作,虞笙笙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身旁的手炉,捧在掌心里暖着冰冰凉凉的手,垂头静默着。 忽然一道劲风带着浓重又醇冽的酒气,扑面而来。 下一瞬,慕北的那双凤眸就直逼至她的面前,竟仅有一拳之隔。 他紧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醉眼朦胧地端详着,喃喃道:“这双眼睛,好似我家夫人。” 话落,慕北的手便朝虞笙笙的面纱探去。 第212章 戏中人 虞笙笙身子后仰,想要躲开,可后脑勺却撞在了车壁上。 眼看着面纱就要被慕北拽下去,慌乱之下,虞笙笙抄起手炉,就朝慕北的头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慕北倒下。 之后,就再也没醒来,直到马车停在慕北的侯府门前。 所谓的侯府,就是以前的将军府,无非就是换了个匾额而已。 虞笙笙命车夫将慕北拖下马车,敲门叫来管家后,便匆匆离去。 次日。 慕北醒来,不仅觉得头昏脑涨,还觉得后颈痛得很,好像被人砸了一拳似的。 “侯爷,您醒了。” 守在屋内的管家闻声,立马凑上前来,“已经下令让后厨给您熬了醒酒汤,我这就让人给侯爷端来。” 慕北捂着后脖颈,回想着昨日夜里的事。 他离开那个宅子后,便去一家酒馆点了些酒后,之后的事他便记得不是十分清楚。 隐隐约约的倒是有几个画面闪过。 下着雪的夜空、灯火暖黄的马车、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一双清澈水润的眸眼...... 待管家带着奴婢端着醒酒汤回来时,慕北问道:“昨夜,本侯是自己回来的?” “回侯爷,昨夜啊,您喝多了,在路边睡着了,有位好心人路过,便将侯爷抬上马车送回了府上。” “可是位姑娘?” 管家摇头:“未曾看见,打开大门时,便见到一个车夫,并未看到什么姑娘。” 慕北接过醒酒汤一口灌下,也不再纠结昨夜是谁送他回来的。 “南下的行礼和马车都备好了?”,他冷声问道。 “回侯爷,都备好了。” 管家一脸担忧地看着慕北,劝说道:“侯爷,您这昨夜喝了那么多酒,看面色还未休息好,不如晚一天再动身?” 慕北满怀希冀,恨不得长了双翅膀,现在就飞到南州去寻虞笙笙。 “无妨,赶马车的是你,又不是本侯。” 管家:“......” 一个时辰后,从慕侯府出来的马车,便朝着都城的城门而去。 *** 黄昏时分。 都城,黄粱戏楼。 所有人的都在为今夜宫里来的尊贵客人而忙碌。 夏蕊儿今日在妆容上尤为地上心。 虞笙笙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言道:“蕊儿,你真的想好了?其实,真的不必如此,对我来说,以前的恩怨已经不重要了。你若想要自由,现在与宇欢一起离开便是。” 夏蕊儿姿态妩媚,声音婉转轻柔。 “笙姐姐又来劝我了,之前都同姐姐说清楚了不是。我不喜欠别人的,还了笙姐姐的恩情,我的心就自由了,不然啊......就算离开了黄粱戏楼,这辈子也总觉得欠你的,心会不安。” “那你就不怕伤了宇欢的心?” “宇欢他懂我,他亦是男倌出身,早就不在乎那些。” 夏蕊儿抬起纤柔细手,在发髻上插上了一朵极美的丝绒浅粉芍药,对着铜镜,左照照右瞧瞧。 一番确认后,这才满意地关上了妆奁。 她转而看向虞笙笙莞尔笑道:“更何况,最重要的我已经给了宇欢。若是有幸能睡一睡真龙天子,我夏蕊儿这辈子也不算亏。” 虞笙笙也不知该再劝说什么:“......”。 夏蕊儿宽慰道:“笙姐姐尽管放心,这步棋就全权由蕊儿来替你走吧。” 夜里,都城华灯初上。 白雪装点的街巷,大红色的灯笼挂成了两排,并朝着远方不断地蜿蜒,如数条红色的火龙。 戏楼里想起了古琴、琵琶、洞箫等乐器的声响,一场爱恨交织的折子戏正在上演。 戏中的女子,穿着霓裳,如凤鸟一般,随着心爱男子的琴声,翩然起舞...... 魏之遥坐在正席上,看得甚是投入。 他的心神亦是被那双似曾相识的凤眼,给深深地吸引着。 少女妩媚妖娆,眼波流转间自是万种柔情。 一颦一笑,更是温柔如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那是沈婉身上所没有的气场。 那是与他母妃相似的神色。 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神色,唤醒了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母妃好像在他面前活过来一样,朝着他摆手,笑意温柔清浅地唤着他的名字。 “遥儿,过来,到母妃这里来。” “遥儿,不要怕,只要母妃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遥儿,母妃不能再陪你了,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要记住母妃之前教你的,咬着牙活下去,到最后你就是赢家。” ...... 魏之遥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烈酒的辛辣,抵消了胸口的泪意。 他拄着太阳穴,所有的心思连同目光,都集中在夏蕊儿的心上。 不知为何,今夜竟尤其地想念母妃。 不知为何,今夜竟很好奇,台上那女子的怀抱,是否也同母妃那样温暖呢? 酒入愁肠,七分酿成了思念,余下三分则化成了情丝。 这台上的女子越瞧,魏之遥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来着? 画面一闪而过,却又想不起来。 只怪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太多,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便早早抛于滚滚红尘之中。 曲终人散。 可魏之遥却不曾察觉,自己也成了戏中人。 一场......爱而不得的情仇爱恨的戏。 魏之遥坐在皇宫奢华的马车上,等着太监总管将人带来。 不少片刻,马车外便传来踏雪而来的步声。 马车厚厚的车帷被掀起,随即披着水粉色斗篷的夏蕊儿便登上了马车。 “民女拜见陛下。” 魏之遥探身扶起夏蕊儿,牵起她的手,引到自己的身旁坐下。 当了帝王之后,曾经的温文尔雅已然消失不见。 他声色低沉,什么都不做,那股极具威压感的凛然气息便扑面而来。 “叫什么名字,朕可是见过你?” 夏蕊儿从袖兜里拿出了那把折扇,端着少女的天真无邪,娇滴滴将那把折扇递到了魏之遥的眼前。 “陛下可记得这把扇子?” 魏之遥迟疑了一瞬,接过扇子端详,遗忘的记忆呼之欲出。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夏蕊儿,人是想起来了,名字却记不清了。 “你是......夏?” 夏蕊儿笑颜如花,脆声地娇嗔道:“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民女叫夏蕊儿啊。” “你不是跟虞笙笙一起走了吗?” “是,为了吃口饭,就进了戏楼演戏了。” ...... 魏之遥与夏蕊儿闲聊之时,马车便在禁卫军的护送下,驶向了都城一处隐秘的府宅。 第213章 整劈叉了 南州城。 慕北来到了以前虞笙笙卖话本子的茶肆。 “对不起,慕将军,自打......” 一旁的管家听了,觉得不顺耳,更正道:“什么将军,现在该叫侯爷了。” 茶肆老板紧忙改口赔笑。 “回侯爷,自打几年前笙小哥,不,是笙姑娘离开后,确实没再见过了。” 慕北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神色沉冷地阖眸思忖着。 当初往东州城送的那批粮米,也着实要不少银子,魏之遥给她的银两也不够她撑几年的。 不卖话本子,那虞笙笙在南州城又是靠什么来过活的? 以她那性子,是断不会伸手朝武尚景借钱的。 ...... 琢磨了半晌,慕北缓缓睁眼,那张白玉无瑕的面庞透着不易亲近的清冷,强大气场,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姿态。 他缓缓启唇问道:“这南州城.....可是有位白公子?” 茶肆老板琢磨了须臾,有些犯难。 “南州姓白的人家不少,不知侯爷是问哪位白公子。” 慕北慢条斯理地回道:“身材高挑纤细,如女子般柔弱轻盈,偶尔会戴着帷帽出行,同武将军相识,身边还时常跟着一位红衣少年。” 茶肆老板摇着头,“不曾见过侯爷所说的白公子,但是,戴着帷帽,还与武副将相识,身边常跟着红衣少年的人,倒是另有其人。” 眸光一闪而过,慕北紧张地问道:“谁,在何处?” “就是黄粱戏楼的老板,在另外一条街巷上。” 慕北腾地从椅櫈上站起,抓着茶肆老板的肩头,追问道:“那黄粱戏楼的老板可是姓虞?” 茶肆老板显然是被慕北的举动给吓到了,说起话来腿脚都跟着发抖。 “这个还真不知道。那黄粱戏楼的老板向来神秘,很少露面。南州城的人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具体姓甚名谁,住在何处,还真无人知晓。” 慕北勾唇一笑,“知道黄粱戏楼在何处便够了。” 话落,叫上管家,慕北便甩袍离开了茶肆。 路上问了几名百姓,没多久慕北便寻到了黄粱戏楼。 戏楼白日里就是茶楼酒楼,到了夜里才会上戏,此时店里客人不多,闲闲散散的就几桌客人而已。 “二位客官,这边坐,请问是想喝茶还是点些吃食?” 二楼的雅阁里,慕北坐在靠窗的木桌前,打量着戏楼里的环境布局,以及窗外院内的景色。 许是到了与虞笙笙有关的地方,慕北的脸上少了方才在茶肆的冷漠阴沉,仿若那笑意就像是长到了脸上一般。 周围的人,周围的事,看起来都那么顺眼。 “叫你们戏楼的老板来。”他转头淡淡道。 戏楼的伙计登时就愣住了,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来头。 “客官需要什么,跟小的说便是。” “叫你们老板来。” “我们老板平日里不在此处。” “叫你们老板......来。” 慕北笑意不减,说话的语气却冷得出奇,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让人不敢再说个不字。 戏楼里的伙计内心惶恐,为难地挠了挠头,二话不说转身小跑去了楼下。 不多时,一位女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敢来我黄粱戏楼闹事,我们老板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去把那几个叫来......" 慕北凤眸微眯,侧耳倾听。 满是期待的眸光登时又灭了半分。 不是笙笙。 可......这声音耳熟得很。 窸窣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慕北抬眸朝门口望去,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一下,停留了半瞬就又蹿出了雅阁门外。 女子跑下楼梯,急切的脚步踩得楼梯咚咚直响。 慕北弯唇轻哼了一声,不等管家起身去瞧个究竟,自己直接从阁窗翻跳了出去。 脚尖落地,慕北抬脚便迈进了戏楼一楼的门前,将小落给堵了个实在。 “将、将、将......军!” 小落见了慕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小脸吓得发白,说话时声音也抖得不行。 奴性使然,她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了慕北的身前,看得戏楼里的伙计和其他客人都是一愣一愣的。 不明白昔日黄粱戏楼账房大先生,傲气的小辣椒,今日怎么说蔫儿就蔫儿。 “将军饶命啊,小落知错了。” 小落跪在地上,求饶求的是干脆又利落。 之前,她帮着虞笙笙给魏之遥通风报信,对于虞笙笙的计划,她知情不报,还跟着虞笙笙逃离了都城。 于情于理,这慕北都是要拿她问罪的。 只怕今日小命不保。 正巧管家也从楼上追下来,打眼一瞧,万万没想到跪在慕北身前的竟是走了多年的小落。 “小落?” 管家替慕北高兴道:“这找到了小落,那就相当于找到夫人了啊。” 小落向来是个机灵鬼,便立马投诚道:“将军,小落知道夫人在何处,求将军饶了小落。” 管家骄傲地大声更正道:“叫什么将军,现在是侯爷了,是镇国候。” “侯爷饶命,小落知错了。” 小落泪眼汪汪,反省的态度甚是诚恳,只差抱慕北大腿求饶。 罪该万死这个词,她是万万不能说的。 以慕北之前的处事方式,他真的可能会满足自己的请求,让她好死不死地死个一万次。 慕北不露声色地垂眸睥睨着脚前的小落,漆黑的凤眸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的愤怒和杀气。 “夫人在哪儿?”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告诉侯爷,侯爷就能饶小落一命吗?” 慕北不耐烦地长吁了一口气,“说!夫人在哪儿?” “夫人,夫人她......她去都城了。” “都城?”慕北与管家异口同声。 “对,半月前就去了都城,想把戏楼和其他的生意也开在都城。” 小落点头跟捣蒜似的。 “黄粱戏楼!” “哎呦喂,就差一点儿啊,我这才想起来,圣上提的那戏楼也叫黄粱,这不整劈叉了嘛。” 管家替慕北干着急,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侯爷,您瞧瞧,您要是听我的,这晚走一天,应邀陪着圣上去戏楼看戏,这功夫说不定都跟夫人热床了!” 第214章 听人劝,吃饱饭 “夫人的父亲呢,在南州还是都城?”慕北问。 小落怯怯地回道:“跟夫人一起去了都城。” 就差那么一点...... 他为何就没听管家的劝? 慕北捏着拳头,平复着此时烦躁又懊恼的心绪。 管家在旁瞧见,撇嘴嘟嘟囔囔道:“都说听人劝,吃饱饭,侯爷这次算是知道了吧。” 慕北冷冷的一眼瞥过来,目光犀利如刀,吓得管家紧忙闭上了嘴。 “还等什么,回去收拾行李,回都城。” “啊?” 管家不由叫苦连天,“这今日刚到的南州城,连口气儿都没歇过来呢,这就又回去啊?” 管家直接坐在了戏楼的门槛上,一副罢工的架势。 “侯爷,我这五十多岁的人了,您不能不把我当人看啊,就算您不心疼我,那您也得心疼心疼那拉车的马吧,那马也得休息休息,吃点草啃点粮不是?驴拉磨都不带您这么拉的。” 慕北眉头挑了一下,一向强势、阴沉、霸道的他,竟破天荒地同管家做出了让步。 “那便休息一日,明日出发。” 管家无奈地摇头叹气:“行。” 能休息一日算不错的了,还能强求什么。 见好就收吧。 “跟我过来。” 慕北垂眸瞥了眼小落,绕过她径直上楼,回到适才的雅阁。 小落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儿地同管家,随慕北一起上了楼。 慕北坐着,小落站着。 该死的奴性,害得她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没人使唤,也不知不觉地做起了端茶倒水的事来。 小落弱弱地提醒了一句。 “侯爷,我已经不是奴籍了,换句话说,小落不再是您府上的奴婢了,我就......不用跟着回都城了吧。” 慕北扫了小落一眼,暂时没心情同她算旧账。 他掏出随身必带的匕首,干脆又利落地插在了桌子上,眸眼噙笑地瞧着小落。 “夫人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慕北明明是在笑,可落在小落眼里,却跟讨命的罗刹一样。 干渴的喉咙滑动,小落咽了咽口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沉默了。 管家见了干着急,催促道:“怎么不说话啊,快跟侯爷好好说说夫人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小落撇了撇嘴,替虞笙笙抱起不平来。 “侯爷,夫人当年带着小落离开都城,不到半年您就娶妻生子,现在又有何资格来寻夫人,有何资格来了解夫人这几年过得多不容易?早干嘛去了。” 这话越到后面,小落说得越没底气,含糊得几不可闻。 管家砸了下舌,“啧,怎么跟侯爷说话的,小命不想要了?” 小落这功夫来了志气,反驳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奴籍了,侯爷杀我,那就属于欺凌百姓,草菅人命。” 管家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慕北挥手示意打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半年不到,本侯就娶妻生子?” 管家也才反应过来,同是一副迷惑的表情,“咱侯爷啥时娶妻,啥时生子了?” 小落听得云山雾罩。 “侯爷不是娶了沈婉吗?听说,还是奉子成婚。” 管家听了,吓得直接捂住了小落的嘴巴。 “这话可不敢胡说呀,那侯爷能跟当今皇后成亲吗,还奉子成婚,脑袋不想要了你?” 小落彻底迷糊了,“不是吗?” 慕北拔起桌上的那把匕首,面色低沉道:“谁说的。” 这事儿涉及到武尚景,小落当即闭上了嘴巴。 慕北眯了眯眼,清冷阴沉的眸中阴霾隐现,愤怒翻涌。 “问你呢,谁说的?” 小落闭着眼,硬着头皮胡诌道:“道听途说,那些人,小落也不认识。” “你确定?” 慕北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到小落的喉间,就在此刻,雅阁里出现另外一个人。 “是我说的。” 慕北抬眸看去,正是武尚景。 武尚景走到小落身旁,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挡住了慕北的视线。 “是我跟虞笙笙撒了谎,骗她是你娶了沈婉、奉子成婚,有什么怨气,朝我来便是。” 慕北一把揪着武尚景的衣襟,在他脸前耍起了刀花,阴冷低沉的气场中,又夹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悠闲。 他不屑地凝视着武尚景,戏谑道:“所以,武将军的目的得逞了?” “并没有,虞笙笙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你,不然也不会在你受困东州城时想法子去救你。” 慕北听了,笑得得意。 阴霾骤然消散,这心情好起来,看什么都是好的。 刀尖点到为止地在武尚景的衣衫上划过,衣料被割出长长的断口。 慕北声音清冷幽沉道:“若不是看在你护过笙笙周全,今日.....就不是毁一件衣服这么简单。” 慕北收回匕首,靠着椅背慵懒地做着,他侧头望向窗外,一身轻松。 “走吧,本侯心情好,放你一码。” 武尚景扯起小落的手就要离开,却又被慕北叫住。 “你走可以,小落留下。” 武尚景护在小落身前,“慕候何必为难小落,小落这么多年一直陪在虞笙笙身边,情同姐妹......” 慕北不耐烦地打断道:“本候只想听听,这么多年笙笙是怎么过的。” 武尚景:“有什么想知道的,您尽管问我便是。” 慕北嗤笑了一声,“本候为何要从其他男人口里听到关于笙笙的事。” 小落躲在武尚景的身后,低头抿唇偷笑。 未曾想武尚景竟然也会这样护着她。 她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落轻轻地扯了扯武尚景的衣袖,小声嘀咕道:“武将军先回去吧,我留下同侯爷说便是。” 武尚景:“那我在楼下等你,有事叫我。” 慕北只是瞧了一眼武尚景与小落,便察觉到了那流淌在两人之间的、似有若无的暧昧。 这碍眼的人,移情别恋了。 难得少了情敌,落了个轻松,慕北说话都随和了几分。 “放心,问我想问的,本候定完璧归赵。” ...... "你说什么?" 当小落聊到虞满满时,慕北心头猛地抽动了一下,“我与笙笙的女儿,叫满满?” 小落眸光澄澈,答道:“对,叫满满,是夫人的企盼,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圆圆满满,少些遗憾。” 慕北扶额,阖眼掩饰眸底涌现的泪意。 脑海里浮现一个女娃的模样。 莫名的亲近感,相似的眸眼和神态...... 多日前,他在都城遇到的那个叫满满的女娃,会不会就是他的女儿? 他竟然连自己的骨肉近在咫尺,都没认出来。 真是个混账。 慕北终是坐不住了,“管家,收拾行李,马上回都城。” 管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第215章 来了来了,他来了 数日后,都城。 西市的胭脂铺里,虞笙笙正在带着夏泽,一同筹备后日开张的事。 戏楼那边的伙计,却急匆匆地跑来寻她。 “箫老板,戏楼那边有位贵客非要见您,您快过去瞧一眼吧。” 虞笙笙的假身份姓箫,是以大家都称她为箫老板。 都城相识的旧人多,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虞笙笙出行仍是一身男子装扮,头戴着帷帽。 戏楼的伙计更是不知她的女儿身,大部分的事都通过夏泽和夏蕊儿来传达的。 一旁的夏泽闻言,主动出头替虞笙笙问道:“哪位贵客?咱们戏楼连圣上都接待过,还有什么人能比圣上还尊贵?” 戏楼的伙计神色慌张道:“那自是没法比的,可这位贵客,咱们也是得罪不起的啊。” 夏泽急不可耐地道:“什么贵客这么嚣张,别兜圈子,快说。” “是镇国侯慕侯爷。” “啊?” 夏泽听了不由惊呼,转头看向身后。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四年,夏泽与虞笙笙也早有了默契,无须虞笙笙开口,夏泽便知她心里大致在想什么。 夏泽转而同那伙计问道:“来戏楼看戏便是,慕侯爷找......找箫老板何事?” “小的哪敢问啊。” 戏楼伙计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戏楼里里外外都是侍卫,个个都提着刀剑。那架势,光是瞧瞧便腿软,客人也都被吓走了。” 虞笙笙闻言,心里泛起了嘀咕。 慕北突然来戏楼,又点名要见她,是为何?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又或者是前些日子在街上遇到满满,父亲和阿泽露出了什么马脚,引起了他的怀疑,便查到了戏楼那边? 被慕北发现,问题是小。 强迫她给他做小,把满满抢走,才是大。 夏泽走到她身旁,小声请示道:“笙姐姐,现在该如何是好?” 虞笙笙有些头疼。 慕北那个性子,岂是好打发的? 正在犯愁该如何应对,胭脂铺里就进来一个人。 “请问哪位是箫老板?” 熟悉的声音炸得虞笙笙脑子嗡的一下,隔着帷帽的垂纱,便瞧见青竹朝她看来。 一旁的夏泽也紧忙低下头去,很怕被青竹给认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方才派戏楼伙计来寻她时,慕北便派人一路跟了过来。 虞笙笙从容迎上前去,学着男子拱手打了个礼,并学着男子沉声回道:“请问,这位管家寻箫某所为何事?” “我家慕侯爷有请。” 垂纱下,虞笙笙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和窘迫。 眼下这情形,慕北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什么。 不等她开口应承,青竹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车就在门外,箫老板这边请。” 今日,看来是躲不过了。 无奈之下,虞笙笙只能乖乖地跟着青竹,一起出了胭脂铺。 临上马车前,夏泽也戴顶帷帽跟了出来,“箫老板,可须我同行?” “不必,我去去就回。” 半柱香后,虞笙笙坐着侯府的马车,来到了自家的戏楼。 如伙计所言那般,戏楼里里外外都站了一排玄衣侍卫,黑压压的一片,那阵仗甚是吓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戏楼犯了什么事。 虞笙笙愈发笃定,慕北许是查到了她的身份,今日便是冲着她而来。 戏楼二楼。 位置最好、布置格局最奢华高雅的雅阁里,慕北背对门口,坐在那正对戏台的美人榻上,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戏台。 两双大长腿撑开,慕北微躬着上身,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挡在他的唇前。 “侯爷,箫老板为您请来了。” 青竹报备了一声,便识相地关上门退了出去,房内只留虞笙笙与慕北二人。 慕北始终没有回头,待听到门吱呀关上后,他才微微侧头睨了一眼戴着帷帽、一副男子打扮的虞笙笙。 “这就是箫老板的待客之道,见到本侯爷也不问安?”慕北佯作不悦地挑剔道。 “草民见过慕侯爷。” 虞笙笙沉声学着男子说话,着实辛苦。 雅静的空间内,一声轻笑清晰可闻。 虞笙笙听得心里发毛,猜不透那一声笑的真正含义。 难道是嘲笑她在装男人说话? 只见慕北突然站起了身,绕过美人榻,走到茶桌前坐了下来。 他斟了一盏茶,推到身旁的位置上,同虞笙笙示意:“箫老板坐下喝杯茶。” 虞笙笙狐疑地打量着慕北。 看他现在这副神态和举止,又好像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若是以往,早就过来掀掉她的帷帽,直接质问或者二话不说地将她带走。 难道真的只是来摆摆侯爷的架子? 分开了几年,竟猜不出慕北葫芦里现在卖的是什么药。 这个节骨眼上,虞笙笙也只好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见招拆招了。 她昂首挺胸,故作男子的随性大气,走到慕北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慕北瞧了瞧身旁的茶盏,又瞧了瞧对面的虞笙笙,一侧唇角勾起,邪气地笑了笑。 他拎着茶壶,拿着那杯茶,主动坐到虞笙笙的身旁。 “怎么,箫老板是怕本候吗?” 说话间,慕北将茶盏推到虞笙笙的面前,身体也跟着朝她靠近。 虞笙笙的身体本能地朝旁侧微挪,试图与慕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故作从容地回道:“侯爷这说的是什么话,草民不是怕,是敬重。” 椅子拖着地面,发次刺耳的摩擦声。 虞笙笙都没来得及反映,连椅子带人就被慕北拖了过去,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虞笙笙欲要起身,慕北大掌压下,直接给摁回了椅子上。 他嘲笑道:“既不怕本候,又为何要躲?” 虞笙笙用力咳了咳嗓子,试图把嗓子给咳哑一些。 她捏着声音回道:“你我二人都是男子,坐得这么近,让人瞧见,怕有损慕侯爷的名声。” “哦?” 慕北打量着身前娇弱的人儿,眸眼噙着笑,神色玩味。 “本候很是好奇,我都有什么名声呢?” 虞笙笙又清了清嗓子,假笑道:“自然是忠肝烈胆、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威武不屈的好名声。” “还有呢?” “还有......” 虞笙笙有点编不下去,“还有......爱民如子、敢言善谏、不趋炎附势、不与贪官同流合污。” 慕北笑得直抖肩,“还有呢?” 虞笙笙咬唇,真不知道慕北是想听什么。 “草民初来都城不久,对侯爷所知甚少,还请侯爷莫怪。” 慕北忍着想要将虞笙笙搂入怀里的冲动,目光打量着她头上着碍眼的帷帽。 “箫老板为何戴着帷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第216章 请侯爷自重 明明是寒冬腊月,虞笙笙此时却是如同坐在火炉上,热得浑身冒汗。 她嗫喏回道:“怕仇家寻上门。” 仇家? 慕北听了,略有些不爽。 这么想她、念她,却把他当成仇家来躲。 慕北的手搭在了虞笙笙的腰间,还是忍不住地将她朝自己又拉近了一些。 隔着帷帽的垂纱,他俯身贴到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难道本侯就是你的仇家?” 虞笙笙神经抽跳,被问得心里没底,总觉得慕北是察觉了什么。 她拨开慕北搭在腰间的手,起身站到了一旁,“听闻侯爷已有妻室,还请侯爷自重。” 慕北挠了挠眉头,自从虞笙笙进来,唇角就从未弯回去。 “可是本侯喜欢男子,还就喜欢像箫老板这样的男子。” 胡话。 满嘴的胡话。 那沈婉孩子都有了,还说自己喜欢男子? 莫名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惶惶不安的情绪将耐心耗尽,虞笙笙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也看出来了,慕北今日就是冲着她来的,明知道她是虞笙笙,还在这里拿她逗闷子。 心里一股火拱上来,虞笙笙转身就要离开。 慕北却起身冲到她的身前,拦住了去处。 他将虞笙笙揽入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手。 抬手掀掉那碍事的帷帽,慕北的凤眸里,满眼都是虞笙笙的那又气又恼,却又让他思念已久的脸庞。 他唇角打开,扬起一个灿然的弧度。 “笙笙,你真是让本候好找。” 目光对视得太突然,虞笙笙怔在那里,忘记了反抗。 似是被那近在咫尺的面孔给攫取了心神,又似眼前这般场景不知该如何面对,脑子里空白一片。 直到慕北俯首欲要吻他,虞笙笙才本能地后弯腰身,堪堪躲开了慕北两次送上来的亲吻。 慕北笑着将她的腰扶起。 “笙笙,你的腰再弯就要断了。” 虞笙笙抡起小拳头捶他的胸,抬起脚踢他的腿,愤愤然道:“你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浪荡之人。” 慕北则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来。 “笙笙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先弃我而去,嫁给魏修己,招呼也不打就远走他乡,却反过来嫌弃我。” “你早就认出是我,为何还在这里装,你......” 虞笙笙的话说到一半,慕北霸道又强势的吻就封了上来。 后脑勺被慕北死死地按住,腰身也被他紧紧禁锢,那极大的手劲几乎要将她摁进他的身体里。 似乎要将这几年缺失的都补回来一般,慕北狂热地含吮着她的双唇,湿滑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好像要将她生吞了一般,野性又张狂。 屋内静悄悄,唇舌纠缠时的水声清晰可闻。 暌别已久的气息和温度,激起心中涟漪万千。 虞笙笙极力按捺忍耐,时刻提醒自己慕北是有妻室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沦陷在他这汹涌澎湃的诱惑之中。 炙烫的吻下移,慕北转而轻咬着她的下巴尖,一下下的啃咬,激得虞笙笙体内荡起一阵阵的酥麻。 她呼吸有些紊乱,急喘的声音在屋内缭绕。 “慕北,你别这样......” “笙笙,该还债了。” 虞笙笙满头黑线,声音破碎,“咱俩家不是两清了吗,哪来的债?” “情债。” 慕北的亲吻如疾风细雨般扫过,弄潮了她的脖颈和耳垂。 而那滚烫宽大的手掌,也已经从她的衣边探入,揉捏着她的每处肌肤。 慕北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终于尝到他日思夜想的香软,一时间有些失控。 “笙笙,我们在这里好吗?” 他一边亲吻着她,一边撩拨道:“想了你好久,在这里给夫君一次,如何?” “疯子,外面还有人,你快放开我。” “我是疯子这件事,笙笙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高大宽阔的身躯,极具压迫感,逼得虞笙笙步步后退,直到她的背部撞到了墙面。 束腰的裙带落地,衣衫也被慕北褪去了一半。 清冷的雅阁里,未生炭火,裸露在外的香肩瑟瑟发抖。 慕北察觉,一只手捂着她的肩,而炙热潮湿的唇却开始吻着她的另一侧肩头。 虞笙笙情难自已,可仍靠着最后的清明和理智强撑着。 纤细的腰身颤抖,胸前的春光也因呼吸而快速起伏的。 她眸眼如同秋水,泛着水光,潋滟妩媚。 虞笙笙蹙着眉,试图推开慕北却未能得逞,她气息不顺地呵斥:“放开我,慕北,我不想这样。” 说到最后,虞笙笙紧紧闭上潮红的眼,一时间竟委屈得想哭,连说出的话也带着少许的泪意。 “你现在是沈婉的,别人碰过的,我虞笙笙宁死也不要。” 慕北抬起埋在虞笙笙胸前的头,凝视着她微红且泛着水光的眸眼,蜻蜓点水轻吻了她一下,以示安慰。 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脸颊,细细抚摸。 炙热怜爱的目光如有实质,仔细地扫过她面容上的每一处。 “笙笙可是忘了?” 慕北暗哑低笑,忍不住地又轻啄了一下那两瓣温软。 “我慕北只对你一个能硬得起来啊,除了你,谁能碰得了我......嗯?” 虞笙笙梗着脖子,扭过头去,避开了慕北的视线。 她怕多瞧一眼,都不会不争气地沦陷在那双深情又靡艳的眸色之中。 “说谎。”她悻悻道。 别的女人碰不得,沈婉又怎么与他奉子成婚的。 该不会又是老伎俩,酒后乱性? “不管如何,你既然已娶了沈婉,那你我便再无可能。” 虞笙笙试图将慕北推开,无奈却被他牢牢地禁锢在屋内的墙角里。 慕北眸眼带笑,也不解释。 他俯身贴近她,主动将鼻尖、额头贴在虞笙笙的唇边,感受着她被动的亲吻。 “笙笙,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分开了,还有满满,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还有岳父大人。” 满满就是虞笙笙最大的软肋。 她背脊升起一股寒意,推开慕北,她惊诧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满满的?” 害怕慕北夺走她最宝贵的人,虞笙笙慌不择言,辩解道:“满满不是你的女儿,是,是我在南州跟戏楼里的一个男倌儿生的,侯爷不要自作多情。” 慕北被气笑了。 “哦,那男倌儿可比本候好看?” “那自是当然。” “伺候笙笙时,也让你满意?” 虞笙笙抿了抿唇,羞红着脸道:“比你好不知多少倍。” “......” 第217章 真相 慕北沉默了须臾,压下了体内蠢蠢欲动的情欲。 他动作温柔地替虞笙笙整理好衣衫,又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束带,亲自替她束回腰间。 深知虞笙笙对他有极大的误会,可慕北却不急于解释。 毕竟她当初那么狠心,背着他同魏之遥密谋那么大的事。 最伤他的心,莫过于那日,她穿着红色嫁衣,坐着大红轿,毅然决然地嫁去了东宫。 那本该是与他慕北做的事,她却不听话地跑去跟别的男人做了。 任他如何嘶声力竭地唤她虞笙笙,她都没有回应,眼看着他被侍卫架走,也无动于衷。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岂能白受了。 虞笙笙这个小没良心的,亏他与她自小相识这么多年,竟然是非不辨,武尚景随随便便一句谎话,她就信了。 慕北捏了捏虞笙笙的脸蛋,小施惩戒。 “笙笙,真的是不乖,该罚。” 他不着急。 反正虞笙笙这次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小小折磨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笙笙,是否该带我去见见岳父大人?” 虞笙笙撇嘴置气道:“谁是你岳父大人,侯爷的岳父大人是沈大将军才是吧。” 慕北此时甚是享受虞笙笙吃醋的模样。 他笑而不语,扯着她的手,朝美人榻走去。 “侯爷自重,快放开我。” “也请侯爷以后莫要再叫我笙笙,太亲密,本女子担当不起。” 虞笙笙拗扭不从,嫌恶无比地想把慕北的手甩开。 可无奈慕北的手就像是粘在了她的手上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无视虞笙笙的抵触,慕北将虞笙笙拦腰抱起。 他坐在美人榻上,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一手擒着她的双手,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任凭虞笙笙如何挣扎,再也无法摆脱他的手掌心。 虞笙笙侧眸,悻悻然地瞪着慕北,气得跟河豚一般,透着几分憨气。 慕北凑上前去,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耳鬓厮磨地同她低声细语。 “笙笙今晚可有时间?” 轻柔的话语携带湿热的气息扑洒,惹得虞笙笙耳边一阵痒痒的,忍不住地耸起肩头,想要偏身躲避。 她没好气地回道:“没有。” “明日呢?” “明日也没有。” 任凭虞笙笙语气有多冲,慕北说话始终是轻轻柔柔的。 “那何时有?” “何时都没有。” “那我可以去见满满吗?” “不可以。” 虞笙笙严声厉色,“满满不是你的女儿,侯爷莫要打主意,想要女儿就让沈婉给你生去。” 修长冷白的手指卷弄着虞笙笙的头发,慕北轻叹了一口气,暂时放弃了今日就要父女相认的打算。 比起满满,还是先消除虞笙笙的误会要紧。 他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现在了。” 话落,慕北直接起身,抱着虞笙笙走出了雅阁。 眼看着就要走出房门,虞笙笙挥拳踢脚地抗拒,“你干什么,放开我,外面那么多人......” 雅阁的门吱呀而开,虞笙笙忙将脸埋在了慕北的怀里。 守在外面的侍卫和戏楼里的伙计,瞬间都瞧傻了眼。 “咱们箫老板怎么跑慕侯爷怀里去了?” “看侧脸,怎么是一副女人模样?” 慕北朝那些八卦的人只投去一个眼神,众人便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语半句。 “青竹,备马车,入宫。”慕北下令道。 “属下遵命。” 青竹瞧见慕北扛在肩头上的那个人,登时也跟着笑成了花。 好呀,好呀。 他家侯爷,终于寻到虞笙笙了。 他家侯爷,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他家侯爷,终于不用再对他们摆臭脸了。 求苍天,求各路神仙,快让他们侯爷过上点好日子吧。 他家侯爷,真的是太苦了。 *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虞笙笙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这么被慕北抱出了戏楼,又当着街巷百姓的面儿,被慕北给塞进了马车里。 从打被慕北撕掉了伪装,虞笙笙就没有片刻是能逃离慕北掌心的。 这坐到马车上了,她还是被慕北按在怀里,又亲又抱的。 虞笙笙偏过头去,柔嫩的手捂住了那不安分的两瓣唇,质问道:“带我入宫做什么?” “带你去见一个人。” 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用力揉捏着,慕北转而咬住虞笙笙手指,含在口中,极其露骨地用舌尖挑逗着。 那湿滑的触感,惹得人心里头痒痒的,虞笙笙紧抿着唇,眼尾浮起两抹靡丽的潮红。 偏偏慕北还定定地瞧着她,一瞬不落地端详着她脸上浮起的羞涩。 虞笙笙欲要抽回手指,却又被慕北微微用力咬住,夹在唇齿间轻轻地碾磨。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暧昧氛围满溢。 身体紧贴,气息纠缠,隐隐的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而急促起来。 虞笙笙诺诺开口,打破了沉默旖旎的氛围。 “可是要见魏之......” 意识到如今的魏之遥如今的地位,虞笙笙当即改口道:“可是要见圣上?” 慕北终于放过了虞笙笙的手指,握在手里摩挲,擦干上面的水渍,转而不厌其烦地轻啄她的面颊。 “圣上……此时,正忙着与你戏楼里的蕊儿姑娘痴缠......” “那去见谁?”虞笙笙不解道。 慕北故作神秘:“笙笙一会儿便知。” 皇宫。 熟悉的场景,唤醒那些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难以遗忘的记忆。 再次踏入此地,虞笙笙百感交加。 慕北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在宫中太监和禁卫军的引领下,一路朝着皇宫的深处走去,不多时便到了长春宫。 这是以前皇后住的地方。 过往几年,她一直忙于生意,竟从未打听过当今皇后是出自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子。 虞笙笙打量着眼前的宫殿,疑惑道:“你要带我见皇后?” “嗯,正是。” 虞笙笙摸不清慕北的用意,“侯爷到底是何用意?” “进去便知。” 经太监传唤后,两人并肩踏进了长春宫。 虞笙笙遵守着宫内的礼仪,入殿时颔首低头,保持臣民该有的谦卑姿态。 “微臣拜见皇后。” “民女拜见皇后。” “虞笙笙?” 意外的,殿内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嗓音。 虞笙笙怔愣了一下,缓缓抬眸,只见沈婉雍容端庄,头戴凤钗金簪,一身绚丽华服着身,妥妥的一副皇后打扮。 而她的脚前,一个同满满般大小的男童,在宫女和小太监的陪同下,正一起玩耍着什么。 虞笙笙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慕北,又看回沈婉,脑子有些混乱。 沈婉……怎么成了皇后? 第218章 笙笙可知错 只见沈婉起身,缓缓来到她身前,握着她的手,颇为亲昵地轻拍了一下。 虞笙笙则一瞬不瞬地瞧着沈婉,水润清澈的眸眼满是诧异和不解。 沈婉的气质变了不少,少了那一身红衣的大气洒脱,倒多了几分身为皇后的沉稳和威严,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笙笙,本宫就知道,早晚还能再见到你。” 沈婉笑了笑,转而看向慕北。 “真是黄天不负用心人,恭喜慕侯爷,终于如愿以偿,觅回了毕生所爱。” 慕北礼貌颔首,回敬道:“托皇后的福。” “你......” “不是......” 虞笙笙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似的,红唇张合了多次,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婉瞥见虞笙笙的诧异神情,不解地打趣道:"虞笙笙,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哀家是怪物不成,吓得你说不出话来?" "民女不敢。" “虞笙笙,你同本宫是旧识,莫要如此见外。” ...... 在皇宫里同皇后闲聊了半晌,虞笙笙便同慕北出了宫。 马车上,慕北又将她放在腿上抱着,下巴贴在她的头顶,不厌其烦地卷玩着她细软的发丝。 误会解开,心结没了,虞笙笙自是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 她双手环抱着慕北的腰,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 慕北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委屈道:“笙笙这下可知错?” “知错。” “既然知错,是不是该哄哄夫君?” “侯爷想笙笙怎么哄你?” 慕北蹭着虞笙笙的脸,笑容就像在他脸上生了根,发了芽,不断地蔓延。 他思念了几年之久的笙笙,如今就坐在他的怀里。 慕北好害怕这又是一场虚幻的梦,只能不停地靠亲吻、抚摸,来确认眼前的笙笙是真实的。 熟悉的气息,暖心的温度,香软的触感,慕北抱着虞笙笙,感觉此时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笑声从鼻腔哼出,他贴在虞笙笙的耳边,声音蛊惑道:“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笙笙,那里憋得太久了。” 虞笙笙狠力捶了下慕北的胸口。 “大白天的,又是在马车里,也不知羞。” 慕北勾唇笑得邪气,摩挲着虞笙笙的手,忽然正经了起来。 “听小落说,当年你生满满时,很辛苦。” 虞笙笙摆弄起慕北的大手来,云淡风轻地回道:“还好吧,就是疼了些。” 慕北心疼又愧疚。 “对不起,没能陪在你们的身边。谢谢你笙笙,谢谢你生下了满满。” “别搞错了,慕侯爷,满满姓虞,不姓慕。” 慕北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要不,本侯也改姓虞?” 虞笙笙哭笑不得,“慕伯父知道了,怕是要从墓地里爬出来了。” “何时可以让我拜见岳父,见满满?” “这事恐怕急不得,我今日先回去,先跟父亲打声招呼的好,毕竟他也以为你与沈婉是奉子成婚。” 慕北难掩失落,如一只奶狗似的,可怜巴巴地看着虞笙笙。 “那你今晚不跟我回侯府?” “那当然不行,我夜里还要哄满满睡觉。” 女儿见不得,自己的夫人也睡不得。 慕北登时蔫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全然不见战场上那个威风凛凛、一身傲骨的将军气势。 虞笙笙捧起慕北的脸哄着他,“别这样,再等两日,我就带你回家。” 慕北眸光一闪,他又商量道:“那先跟我回府,晚上送你回去。” “不行,你现在快点送我回胭脂店,后天就开张了,还好多事没做呢。” 几番商量不成,慕北只好暂时压下一切欲望,陪着虞笙笙去了胭脂店。 虞笙笙在店里面忙活着,他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两双大长腿大喇喇地伸着,一只手拄着太阳穴,虞笙笙走到那里,视线就跟到哪里。 威压的气场,弥散在空气里,任何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时,都会感到脊背发凉。 夏泽甚是识相,不敢靠近虞笙笙半步。 ...... 夜里。 虞笙笙坐着慕北的马车,回到了临时的家。 慕北站在院门前打量着:“你们就都住在这里?” “嗯,本来打算生意上的事都安排好后,就回南州的,所以临时租了这家宅子,虽不大,但是够用了。” 慕北抬头就要进去,虞笙笙及时拦住了他。 “都说了,今日不行,你回去好好等着。” 慕北立在门口,不情愿地目送虞笙笙进了宅院。 大门的两侧,两人注视着彼此,直到门缓缓关上,再看不到对方。 慕北伫立不动,面色低沉,闷闷不乐。 没有虞笙笙的家,那哪儿是家? 饭桌上。 虞笙笙心不在焉,用筷子搓着碗里的饭,半天都不曾吃一口。 “想什么呢,有心事?”,虞日重瞧见,免不得担心道。 “父亲,你可知当今皇后是谁?” 递了一勺鸡蛋羹到满满嘴边,哄着她吃下后,虞日重抚摸着满满的头,弯起的眼尾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我虞日重只知道我的小外孙女是满满,管他当今皇后是谁呢。” “可当今皇后是谁,对满满来说,很重要。” 眼尾的皱纹消失,虞日重看向虞笙笙,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怎么和咱家满满有何关系?” 虞日重胡子翘起,语气有些激动,“无论是何关系,我老虞家的女子是再不会嫁到那大笼子里的。” “那自是当然。” 虞笙笙伸手捏了捏满满的小脸蛋,凹陷的酒窝里盛着宠溺。 “我们家满满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嫁到帝王之家。” 虞日重不耐烦地催道:“别卖关子了,快说,这皇后是谁?怎么还跟咱家满满扯上了关系。” “是沈婉。” 虞日重乍一听没什么反应,继续往满满小嘴里送饭,须臾,他后知后觉,看向虞笙笙,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沈婉?就是沈大将军的女儿......沈婉。” 虞笙笙用力点头。 “沈婉不是嫁给慕北那混小子了吗?” “武将军当时......” 虞笙笙吞吞吐吐,没把话说完,可虞日重听了半句,便已洞晓了前因后果。 “武将军这又是何必呢,误人误己。” 虞日重无须多问,就如同会读心术一般,又问道:“你这是见过慕北了?” “嗯。” 给满满喂完了最后一口饭后,虞日重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改日就带慕北来一趟。” 虞笙笙有些意外。 父亲近三年来,因慕北未正式娶她过门,就拱掉了她这颗大白菜,没少骂慕北混账。 她试探地问道:“父亲,不生气了?” 虞日重瞥了一眼虞笙笙,老谋深算的脸上,浮起的笑意味深长。 第219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夜里。 虞笙笙哄满满入睡。 入睡前,虞笙笙同女儿问道:“满满,也想父亲吗?” “想。” 满满说起话来还有些大舌头,含含糊糊的,勉强能听清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和外公不是说,父亲去打仗,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吗?” “满满的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呀。” “真的?” “嗯,父亲也很想念满满,所以他想快点来见你。” “那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给满满买糖葫芦,买糖人,一起放风筝?” “快了,可能明日,也可能后天?” “哇。” 满满高兴得站在床榻上直蹦跶,“满满以后也有父亲陪着玩儿了。” “若满满乖乖听话睡觉,明天一醒来,说不定就可以见父亲了。” “好。”满满当即乖乖躺下,闭上眼,“满满现在就睡觉。” 哄满满入睡后,虞笙笙起身下床,来到案桌前,借着灯烛,翻看昨日戏楼的账本。 窗外,传来亥时更声。 打经人的更声还未落,叩门声响起。 笃笃笃的三下,很轻。 这么晚了,父亲都已经休息,夏蕊儿最近都不住在此处,夏泽更不会夜里来寻她。 会是谁呢? 虞笙笙瞧向门口思索着。 轻轻的叩门声又响了几下,手从算盘上移开,虞笙笙从抽屉里拿出匕首,放轻脚步,朝房门走去。 缓缓拉开门闩,隔着门缝,便已看清了门外是何人。 “你怎么来了?” 慕北跨过门槛,紧忙进了屋子。 他关好房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虞笙笙给抱了起来,“想笙笙,一天都等不了。” 虞笙笙蹙眉,警告道:“满满在床上睡着呢,你莫要胡来。” “放心,夫君我自有分寸。” 慕北亲了下虞笙笙的额头,将她抱到床榻上放下。 借着屋内暖黄的烛火,他蹲在榻前,端详起女儿满满来。 满满此时睡得甚是酣甜,她呼吸平缓,肉嘟嘟的小脸白得跟两个馒头似的,一串晶莹的口水,顺着红嘟嘟的小嘴流下,憨态可掬。 修长的手指挑弄着满满纤长的睫毛,慕北眼里、脸上是无尽的宠溺和怜爱。 碎星般晶亮的眸底,泛着水光。 喉咙发紧,慕北有些哽咽:“满满睡觉时的样子,跟笙笙小时好像。” 虞笙笙手撑在床上,打量着父女两人。 这样的画面,她幻想过无数次。 本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了,未曾想,此时此刻,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猝不及防,又这么美好。 狭长的酒窝深陷,虞笙笙忍不住打趣道:“不知道的,听你这话,还以为你是我父亲呢。” 慕北小心翼翼地摸着满满的脸,滑溜溜的,软乎乎的。 他眼含泪光地看向虞笙笙,征求道:“可以亲下满满吗?” “当然可以。” 好像一碰就会化似的,慕北亲得很轻,谨慎小心的样子有些可笑。 虞笙笙定定地瞧着慕北,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满满的眼睛像我,鼻子和嘴巴像笙笙。” 慕北说一句,虞笙笙便点下头。 “满满的头发跟笙笙的一样,又软又细又滑。” “她的耳朵跟我的一样,日后定是有福之人。” 虞笙笙听了,诧异道:“你有福气吗?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死里逃生了那么多次,还有福气?” 慕北的视线终于肯从女儿脸上移开,他起身跨出半步,站在了虞笙笙的面前。 弯腰俯身欺下,双臂撑在虞笙笙身体两侧,将她罩在了自己宽大的身影之下。 “能与笙笙相爱相守,便是我慕北最大的福气。” 虞笙笙的手臂亦是撑在自己的身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后仰身,躲避着慕北一再探下来的亲吻。 躲到不能再躲,她躺在床榻上,尚未脱掉鞋的脚悬在床外。 “满满在睡觉呢,吵醒她可是很难哄的。” 慕北将虞笙笙的双唇含住,亲了一下后,扶着她脸道:“就只是亲个嘴,本候什么都不干。” “那要亲多久,我还有账本没看完。” “账本比本候还好看?” 两人话说得很轻,轻得只有彼此听得见。 “账本不比侯爷好看,可是银子比侯爷香。” 慕北轻笑,胸前也跟着发颤,他声音磁性低沉,极具诱惑。 “我侯府的银子都给你,你今夜都给本候可好?这里,这里,还有......” 他的指尖点过虞笙笙唇珠,划过曼妙起伏的雪峰,最后滑入裙衫之下,“还有这里。” 虞笙笙觑了一眼满满,很怕慕北胡闹吓住她。 她拨开慕北那不安分的手,面色潮红地偏过头去,嗔怪道:“不是说,就只是亲,不做别的吗?” 慕北的脸埋在虞笙笙颈窝里,来回蹭了蹭。 “一见到笙笙,就忍不住硬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让开,我要看账本。” “今夜,笙笙什么都不准看,就只能陪我和满满睡觉。” 慕北一个掌风甩过去,屋内的烛火噗地就灭了。 青烟袅袅,没多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慕北脱去了虞笙笙的鞋,将她抱起放在满满的旁边,自己则躺在她的身后。 屋外寒风呼啸。 屋内,不大不小的床榻上,一家三口盖着一条被子,慕北搂着虞笙笙,虞笙笙则半蜷着,后背贴着他的胸怀,手臂搂着她的满满。 紧紧贴在一起的三口,温度毫无障碍地传递,无须汤婆子,被子下面便是暖暖的一床幸福。 不多时,房内响起此起彼伏,轻缓平稳的呼吸。 两个怀中娇安然入梦,慕北却幸福得睡不着。 他抱着虞笙笙,头埋在她的发丝间,时不时摸下女儿满满,时不时亲吻着虞笙笙的长发,来确认这一切都不是场虚幻的梦境。 次日。 虞笙笙身体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时,入目的便是慕北。 慕北几乎与她同时醒来。 昨日清晨还是独自醒来,只是一天之隔,醒来时就能瞧见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他们看着彼此惺忪又恍惚的眸,迷迷糊糊间,距离缩进,蠢蠢欲动的身体同时靠向对方。 唇瓣贴合,轻吻变成深吻,一下一下,旖旎缱绻。 两人吻得忘我,竟忘了床上还有个小家伙。 直到响起咯咯的笑声,虞笙笙与慕北才猛然清醒,同时看向床榻内侧,正坐在那里捂嘴笑的虞满满。 第220章 想得美 虞笙笙同慕北有种偷情被人抓个正着的错觉。 两人都僵在那里,看着满满那张天真无瑕的脸,不知所措。 满满则不知为何鼓着掌,开心笑得跟铜铃似的。 “咦~” 满满顶着过肩的一头软发,左歪歪头,右歪歪头,新奇无比地打量着慕北。 “糖人叔叔?” 满满爬到慕北身前,隔在他与虞笙笙中间,用手指搓着他的脸,又仔细瞧了半晌。 “糖人叔叔就是满满的父亲吗?”满满嘟着小嘴,口齿不清地问道。 虞笙笙摸着女儿的头,刚醒后的声音还有发哑。 她道:“满满快叫父亲呀。” “哇~~” 满满捂着小嘴巴,一双凤眸瞪得极大,惊讶得不得了。 怔愣了片刻,虞笙笙和慕北都没来得及抓住满满,她就噌地像个兔子似地,蹦到地上,光着脚跑到屋外。 满满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外公,外公~~” “满满乖乖睡觉,醒来真的就见到父亲了。” 虞笙笙闻声,扶额无语。 慕北更是直接翻下床,慌里慌张地整理衣衫。 此时,虞日重正在院内练五禽拳。 听到虞满满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回头瞧去。 却见到自己的小外孙女,正光着小脚丫,衣着单薄地站在这寒冷的清晨里,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哎呦喂,我家的小心肝,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外公,外公,满满有父亲了。” 满满高兴得在门口手舞足蹈,蹦蹦跶跶。 虞日重几个大步冲过来,抱起满满,“满满当然有父亲,他还在边塞打仗呢嘛。” “没有,父亲就在屋里,他来看满满了。” 在屋里? 虞日重眸光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抱着满满进屋,只见虞笙笙与慕北两人局促地站在床边。 “拜见岳父大人。”慕北当即甩袍下跪。 虞日重冷冷地瞥了一眼,将虞笙笙叫到身边,把满满塞到了她怀里。 “给满满穿好鞋袜,莫要冻到。” “哦。” 虞笙笙诺诺地答了一声,站在远处不动。 “愣在这儿干嘛,出去。”虞日重呵斥道。 虞笙笙不放心地看了看慕北,“父亲......” 虞日重板着脸,严肃打断道:"为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无奈之下,虞笙笙只好拿起满满的衣袜,离开了房间。 房门紧闭,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鞭打和责骂的声音。 “好你个混小子,高堂都没拜,就敢拱我家大白菜?” “之前你误会老夫,对我老夫和笙笙百般折辱,我念在你不知者无罪的份上,也就忍了。万万没想到啊,你竟让我家笙笙受这么大委屈?” "哦,这一找到我家笙笙了,连老夫这关都没过,你就敢往我家笙笙屋里钻,可把慕侯爷能耐坏了......" 一大早上,家里就不得安宁。 刚刚还在后院练功练剑的夏泽也跑到前院来,站在虞笙笙身旁,扯脖子往屋里看。 “笙姐姐,虞伯父这是在跟谁生气呢?” 满满人小鬼大,一双眼睛晶晶亮,替虞笙笙回道:“外公在跟父亲生气,因为父亲早上偷偷来看我和娘亲。” “慕侯爷来了?”夏泽的下巴差点惊掉,“这也太快了吧,空手来的?” 满满寻思了下,点了点头,“可不是,父亲都没给满满买根糖葫芦。” 虞笙笙:“......” 满满挣扎,非要让虞笙笙将她放到地上。 双脚刚着地,满满就跑进了屋子里,肉墩墩又软乎乎的身体挡在了慕北的身前。 她仰着小脑袋,看着虞日重手里的鸡毛掸子,替跪在身后的慕北求情道:“外公,父亲好不容易来看满满,你不要打他。打病了,他怎么给满满买糖人,买冰糖葫芦啊。” ...... 虞日重的责斥在满满的求情下终止。 早餐的饭桌上多了一双筷子,可也多了往日没有的拘谨。 虞笙笙与慕北就像犯了大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在虞日重面前喘大气。 “以后什么打算?” 虞日重呲溜喝了一大口粥,没好气地问道:“该不是每晚还要偷偷钻我女儿和外孙女的房吧。” 也不知为何,昔日铁骨铮铮、戾气逼人的俊美将军,此时却矮了半截似的。 他毕恭毕敬地放下碗筷,端正地同虞日重言道:“晚辈今日回府便去派人准备,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光明正大地迎娶笙笙回府。” 虞日重嗤笑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把碗筷放在了桌上。 “想得美,你说娶就娶?把我老虞家的女子当什么了?” 虞日重抬指,隔空点道着慕北。 “老夫告诉你,如今真相大白,我虞家不欠你们慕家的,想娶我家笙笙,没那么容易。” 慕北再次撩袍跪地,“那慕北每日来求岳父大人,直到岳父大人同意为止。” 满满听了,开心得直鼓掌。 “哦,好哦,父亲每日都会来看满满了。” ...... 虞笙笙还要忙胭脂铺开张的事,再加上戏楼前日的账本还没看完,匆匆吃过早饭,便要出门。 慕北起身正要跟上,虞日重又扬声将他叫住。 “慕北,你留下。” 虞笙笙同情地看着慕北,本想拉着他的手安慰一下,却被虞日重一声干咳给制止了。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快去忙你的生意去” 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军,虽然姿态卑微了些,可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模样。 慕北勾唇,目光温柔地浅笑道:“先去忙,正好我在这里陪满满,晚些我去胭脂铺接你。” “嗯。” 虞日重又同虞笙笙叮嘱了一句:“日落时必须回家。” ....... 如今已再无必要遮掩,虞笙笙身着女子装扮,披了件藕色的斗篷,直接去了胭脂店。 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却突然在一个街巷的转弯处,停了下来。 虞笙笙掀起车帷,同夏泽问道:“怎么了,为何停了下来?” “笙姐姐,前面有家府宅,外面围了好多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我们换条路走。” “好。” 前面的人堆里传来凄惨的哭喊和求饶声,虞笙笙闻声,突然叫住了夏泽。 “等下。” 她掀起车帷,朝前方不远处的人群望去。 第221章 大人就该送些大人的东西 虞笙笙坐在马车上远远瞧着。 这条街巷,虞笙笙近几日天天经过,而那个府宅便是礼部柳尚书的府邸。 此时在人群中哭泣嘶喊的人,虞笙笙光听声音,便已知晓是何人。 柳依依。 一个自打儿时,就总喜欢找她麻烦的那个柳依依。 仔细想来,三年多前,她嫁入东宫那日,盖着红盖头,从头到尾都未与柳依依打过照面。 太子魏修己死后,更是未听人提起过柳依依的去处。 也不知道柳依依现在过得如何。 沉思之际,一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男子,拖着柳依依从人群推搡而出。 柳依依则跪伏在地上,明显是不想跟那男人走。 她挣扎抗拒,回头看向柳府的大门,嘶声力竭地哭喊着。 “父亲,姨娘,嫂嫂,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 “柳家的荣华富贵,都是我柳依依给你们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 虞笙笙坐在马车上,瞧得清楚。 一双美眸不由地圆睁,柳依依的容貌在都城虽算不上绝色,可也是小家碧玉、清婉甜美的佳人。 怎的那张脸上却留下那么几道狰狞的刀疤? 脑中的记忆和时光倒退,虞笙笙想起三年前左丞相府上的那场春花宴。 她为了引起魏修己的注意,曾经想要利用过柳依依。 那日,柳依依就奇怪得很,脸上戴着面纱,见她时也闪闪躲躲的。 如今看来,早在那时,柳依依的脸就被人下了狠手。 也不知何人,竟如此胆大,弄花了当时太子妃的脸? 虞笙笙转念又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柳依依那争强好胜又愚钝冒失的性子,在宫里得罪人被人寻仇,也是不无可能的。 看着眼下这般情形,柳依依是何处境,虞笙笙心中了然。 在大汤国,若太子突然离世,未诞下子嗣的太子妃和侧妃,则会被送回娘家,另寻人家。 而柳府现在,便是想将柳依依嫁给那个粗人。 奈何柳依依心高气傲,自是不从的。 可别人的家事,虞笙笙不想管,也无权管,遂放下了车帷。 那长相凶悍的男子拖着柳依依,从虞笙笙的马车旁经过。 柳依依的哭声渐行渐远,围观的都城百姓也陆续散去,三三两两的几名妇人还意犹未尽地议论着柳府的事。 “真是红颜薄命啊,堂堂一个太子妃,如今竟沦落到要嫁给屠夫的境地。” “谁说不是呢,可怜得很,也不知那柳依依是什么命,一下子飞上枝头当凤凰,一下子又坠入泥潭变泥鳅。” “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想当初柳尚书多疼这个大女儿啊。可惜这柳夫人才走不到半年,那柳府二房就急窜窜地把柳依依给卖了。” “咳,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然这柳依依留在府上,也是白吃饭的,啥活都不做的大小姐。” “再说,也不是小姐了。还有,那张脸都花成那样儿了,哪家公子还愿意娶她。” “说得也对,就希望那赵老二娶了媳妇儿后,能少喝点酒吧。” ...... 从马车旁经过的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虞笙笙在马车里听了半晌,柳依依的事便也听了个明白。 她与柳依依虽不对付,但柳依依如今的下场,却也因她虞笙笙而起。 若她虞笙笙当初没有杀了太子魏修己,或许,柳依依便不会这般落魄。 可这个中对错恩怨,如今又如何能算得清。 轻叹一口气,虞笙笙收回心绪,同夏泽柔声吩咐道:“阿泽,咱们走吧。” ** 到了胭脂铺,虞笙笙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 正忙着查戏楼前日的账本时,一股冷松香扑鼻而入,高大的身影笼下,结实温热的胸怀就从头顶压了下来。 “你来了?”虞笙笙会意一笑。 慕北在她头顶落下重重的一吻。 “还要多久?” “快了,再等半柱香吧。” 胭脂铺的店面坐北朝南,一到午后,冬日暖阳便透过雕花阁窗斜照进屋子里,本就烧着炭炉的店铺里,又多了几分暖意。 条条光束下,慕北坐在一旁,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爱不释手地卷着虞笙笙的头发。 卷起,放开,再卷起...... 柔柔软软,滑滑顺顺。 慕北挑起虞笙笙的一绺发丝,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眸眼带笑地自叹了一句:“真香。” 虞笙笙闻声,抬眸觑了眼慕北,水光潋滟的眸眼亦是柔情万千。 胭脂铺里明明还有其他人走来走去,忙活得热火朝天。 可在角落里的这二人,眼中只有彼此,自成一方世界。 到了天色黛蓝,紫霞漫天之时,虞笙笙才同慕北离开胭脂铺。 慕北的马车宽敞又奢华。 虞笙笙坐在里面,打量着四方的空间,没想到车内也装点得如此精致。 厚重的棉制车帷挡着寒风。 马车木板上铺的是黑色棕熊皮,矮榻上铺的则是兔毛做的毛垫。 大小适中的茶桌上,炭炉里的银丝炭泛着猩红的火光,火舌舔舐着上面的茶炉。 煮茶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热气袅袅。 车外明明是寒冬腊月,车内却温暖如春。 虞笙笙不免惊叹道:“当侯爷的都是这么奢侈的吗?” 慕北却笑得意味深长:“那倒不是,只是,今日这马车,本候是精心命人布置了一番。” 虞笙笙觉得此举甚是浮夸,不由皱眉嗔笑道。 “你也太夸张了,回家的路又不耗什么时辰,何须如此?” 慕北笑而不语。 他给虞笙笙倒了杯暖茶,塞到了她微凉的手中,宽大的手心包裹住那双柔夷素手,轻轻揉搓,给她暖着手温。 “那些都是给满满买的?” 虞笙笙朝角落里的一堆东西,努了努下巴。 “对,给满满买的点心和糖葫芦,还有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虞笙笙佯怒,撇嘴道:“那我的呢?就只心疼女儿,不心疼我了?” 慕北在虞笙笙的唇角轻啄了一下。 “笙笙现在是大人了,何须这些东西。” 他轻轻含住虞笙笙下唇,又松开,邪气地笑道:“大人,自然是需要送些不一样的东西。” 虞笙笙眯着眼,打量着慕北那副不怀好意的脸。 “我怎么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 第222章 想要哪一式 一段路后,慕北打发走车夫,亲自坐在车辕上赶起了马车。 虞笙笙坐着毛茸茸的垫子上,从车帷里探出头,蹙眉疑惑道:“慕北,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北凤眸眯起,笑得神神秘秘的。 “笙笙一会儿便知。” 马车晃晃悠悠,转过几条街巷后,终于停下。 虞笙笙刚要掀起车帷往外瞧,慕北就钻了进来。 “还没到吗?” 问话之间,虞笙笙身体忽地一轻,下一刻就骑坐在慕北的腿上,被他揽入了怀里。 “到了。” 虞笙笙不信,推开木制的车窗朝外瞧去。 家是到了,不过马车是停在距离家门口几丈外的街巷里。 车外的寒风吹得虞笙笙打了个寒颤,她紧忙关好车窗,狐疑地看着慕北。 “车停在这里作甚?” 慕北鼻腔哼笑,含笑的凤眸半眯着。 压迫感和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若即若离,目光落在虞笙笙红润娇艳的唇上,粘腻炙烈。 他启唇说话,语调哑哑的,闷闷的。 “笙笙,太阳还未落山。” 虞笙笙已经洞悉慕北的那点心思,捧起他的脸,菱唇极轻极轻地点了下他的唇。 “所以呢?” 两人如同日常闲谈一般,有来有往。 “还记得曾经跟你讲过,边塞很多偷情男女,都会将马车赶到无人的地方。” “记得。” 虞笙笙轻声笑了笑,又问了一次:“所以呢?” “所以......” 慕北一只手捏着虞笙笙的腰肢,随后落在她腰间的束带,瞳中含着虞笙笙的娇美面庞,端的是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 “既不能在家中同你做,又要赶在日落之前把你送回家,夫君我便只能同夫人在马车上偷情了。” 束带滑落在地,襦裙衣衫散开,那封藏了许久的曼妙春光,在暖融融的马车内,肆意绽放。 宽大滚热的掌心自下而上游移,慕北的手攀上虞笙笙娇嫩的细颈,又绕到她的颈后,稳稳地控在一掌之中。 下巴被慕北的鼻尖拱起,虞笙笙仰头微喘,唇齿间溢出的气息紊乱。 她双手抓紧慕北的衣袖,忍耐着在她喉间颈部肆虐又流畅的湿吻。 寒冷的冬季,宽大温热的怀抱,彼此炙烫的体温,相拥亲吻,再适合不过。 慕北轻轻含住虞笙笙的耳垂,在她耳鬓如妖魅般蛊惑着。 “笙笙,你可知,在这马车里,最适合素女九式中的那几式?” “嗯?” 虞笙笙本是无意的一声回答,未曾想脱口而出时,却变成了自己都羞赧的一声呻吟。 慕北轻咬着她的下巴尖儿,邪气地坏笑道:“虎步和鹤交颈,笙笙,今日你想要哪一式?” 这种问题,虞笙笙怎好意思开口说。 面颊泛红,虞笙笙偏过头去,抿唇未言。 慕北却不肯放过她,从她的侧脸又吻到她的唇上,声音有些破碎地继续追问道:“告诉我啊,笙笙,你想要哪一个?” 衣衫彻底滑落,即使烧着炭火的车内,仍有些微凉,激得虞笙笙的香肩不由地颤了下。 慕北随手扯来一个兔毛做的毯子,披在了虞笙笙光洁如瓷的身上。 凤眸眼尾泛起红晕,冷白俊美的面容上,登时多了一抹靡丽绝艳之色。 慕北眸色迷离,满满的都是宠溺与未能释放的情欲。 见虞笙笙羞得面色通红,咬唇不语的样子,他轻笑出声,声音哑哑地哄道:“再有半个时辰日头就要落了,今天就先试试虎步式,可好?” 虞笙笙眸光潋滟如秋水,蒙着一层雾气,微微点头。 在慕北的一番安抚和讨好下,情潮过后,人就被放在了毛茸茸的熊皮毯子上。 慕北贴心地将兔毛毯子披在她的身上,身上身下,都是软绒温暖的触感。 滚烫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慕北那身质感极佳的衣袍搭在她的身上,有些滑,又有些凉。 红日沉落,天色渐渐浓重,粉紫色的彩霞也一点点被黑夜吞噬。 马车在街巷尽头的角落里摇摇晃晃,传出暧昧又让人遐想无限的微弱声响。 时隔三年之久的痴缠缱绻,两个人都在对彼此的渴望和思念中,尽情燃烧释放。 当年不计后果的一场豪赌,如飞蛾扑火的奔赴,不曾想,苍天终是有眼的,成全了他们彼此。 慕北的手在虞笙笙的腿上流连徘徊,反反复复摩挲,再轻轻揉捏。 那光滑如绸的触感,让人沉迷,欲罢不能,好想让此时此刻化为永恒。 拿出备好的棉帛,抹去他留在虞笙笙身上的痕迹,然后将人捞入怀里,用细密如雨的亲吻,安抚着虞笙笙,直到旖旎的余韵散尽。 慕北拾起地上的衣衫,仔仔细细地替虞笙笙一件件穿上。 “天黑了,该回去了,满满还等着我们呢。” 满满还等着我们......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落在虞笙笙的耳畔里,却成了这世间最悦耳动听的一句话。 曾几何时,她幻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和对白。 清澈的美眸中碎光点点,虞笙笙用力点头,“对,满满还等着我们呢。” 慕北将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那深紫色的绸缎衣袍垂感极佳,即使方才两人蹂躏厮磨,上面仍没有半丝的褶皱,和任何不可言喻的痕迹。 拎起给满满买的点心和一些小玩意,慕北牵着虞笙笙的手,同她一起推开了那个宅院的门。 “太阳都落山了,怎么才回来?” 一踏进院门,虞笙笙便瞧见父亲拿着鸡毛掸子,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候着他二人。 虞日重没好气地看向慕北,“你又来干嘛?白日里老夫跟你说的话,白说了?” “不知满满喜欢吃什么,便拉着笙笙去给满满买了些吃食,特此送过来,马上就走。” 虞日重仍板着个脸,“东西放下就走吧,还有,不准半夜钻我家笙笙的房。” 他走到虞笙笙和慕北两人身前,用鸡毛掸子打开了那两只紧握的手。 “都说这风水轮流转啊,慕北,想当初你把老夫关在地牢里折磨,还拿我女儿侮辱我,那个时候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虽说不知者无罪,你也算是好孩子,可老夫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虞日重不耐烦地摆着手,轰撵慕北道:“滚滚滚,回你自己的侯府去,别在这儿碍老夫的眼。” “父亲~” 虞笙笙想要替慕北求情,却被虞日重一个眼刀子给顶了回去。 “满满刚才玩困了,在屋里睡觉呢,快去叫她起来吃饭。” 虞笙笙无奈,依依不舍地与慕北对视了一眼后,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花厅。 第223章 因为笙笙太甜太好吃 屋外传来大门紧闭的声响,很快父亲虞日重拎着那鸡毛掸子,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虞笙笙抱着刚刚睡醒的满满,给她瞧着慕北买来的点心。 “看看,满满的父亲买来的。” 满满接过一根糖葫芦,放在嘴边舔了舔,小脸顿时笑开了花。 她奶声奶气地问道:“父亲呢,为何不来陪满满玩儿?” 虞笙笙亦是有些孩子气地看向虞日重,嘟囔道:“都怪外公,把满满的父亲给撵走了。” “怪我?” 虞日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懂什么,为父我这是为你们母女好。” 他将鸡毛掸子扔到一旁,坐在饭桌前,开始老生常谈起来。 “这人啊,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就不懂得珍惜,再说,不让慕北吃吃苦头,轻而易举就把我虞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带回家,那成什么了?” “啊,我家笙笙以前在他身边的委屈就白受了?” 虞日重用力拍了下桌子,又继续道:“那不可能,想娶我家笙笙可以,先把你受的苦都给讨回来,不然我这当父亲的,心里难受。” 虞笙笙不想恃宠而骄,她懂父亲的良苦用心,也知他对自己的疼爱。 遂语气平和地开口言道:“慕北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父亲莫要太下狠了。” “这点委屈都受不了,那就不配做我虞家的女婿。” 虞笙笙换了个话题,“父亲,慕北说想让我们搬到侯府去住。” “猴急猴急的,也不知道他急个什么。那咱家笙笙必须得由他八抬大轿地抬进侯府才行,还差那点租银了。” 一旁,满满听不懂虞笙笙与父亲在说什么,就低着头摆弄着慕北给她买的九连环。 玩到一半,抬起那双与慕北无二的凤眸,呆萌地问道:“父亲什么时候能陪满满玩儿?” 虞笙笙道:“那得问外公。” ...... 翌日。 胭脂铺今日正式开张。 用过早食后,虞笙笙打算出门先去戏楼那边瞧瞧,再去胭脂铺那边。 她与夏泽一前一后地出了院门,却同时顿住脚步。 “笙笙要去哪,本候送你去。” 慕北站在马车上,朝虞笙笙伸出手来来。 “笙姐姐,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来。” 夏泽很是识趣,冲着虞笙笙眨了眨眼,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未瞧见车夫,虞笙笙会意,她笑着皱起了眉头,“大早上的,你就不安分。” 慕北挑眉憋笑,上前将虞笙笙拦腰抱起,塞进了马车里。 “满满呢,有没有想我?”慕北问。 虞笙笙坐在马车宣软的毛垫上,马车里烧着炭火,有些热,她不得不解下较厚的斗篷。 “满满昨夜都在念着你,说父亲何时才能陪她放纸鸢。” 慕北难掩眸中的落寞,垂下头去,似在自责。 虞笙笙捧起慕北的脸,蜻蜓点水地亲了下,催促道:“别愣在这里了,一会儿父亲若是出来发现,保不齐你又要讨顿骂,快送我去戏楼。” 慕北将马车赶到戏楼的后院马厩旁,赶在虞笙笙出来前,钻进了马车里。 “慕北,这是戏楼,大白日的你莫要乱来。” 慕北跪坐在虞笙笙身前,双手撑在虞笙笙身体两侧,视线刚好与她同高。 鼻尖蹭着鼻尖,亲吻若即若离。 “昨晚整夜未睡,一直都在想你和满满,笙笙,我今日就找人去同岳父大人下聘书。” “那你可能要费些心思了,我父亲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怎会糊弄,本侯定会拿出足够的诚意,让岳父大人满意,把你娶回侯府。” 双唇只是轻轻碰了几下,慕北的气息和心跳就又快了起来。 呼吸缠绵,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如微醺时的几分醉意,舒畅而悸动。 仿若要把这三年多亏欠的亲吻,都补回来一样,唇舌交融的声音在马车内不停地回响着。 临了,唇瓣相离,两人都睁开眼,轻轻喘息着,凝望着彼此。 虞笙笙的唇红肿娇艳,上面泛着一层晶莹的水光,惹得慕北忍不住再次落吻,一亲芳泽。 最后他用指腹替她擦干唇上的水渍,柔声问道:“笙笙,今日何时结束?” “胭脂铺午时开业,开业后就无事了。” “那我来接你。” “嗯。” 两人眼尾都挂着笑意,瞳中含着的都是对方的影子。 “今日我们试试鹤交颈?” 虞笙笙闻言,羞得咬着下唇,无声地点了下头。 慕北笑声极轻极浅,缥缈如絮,落在心田撩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那我一会儿来接你。” 如虞笙笙所料,慕北的提亲并不顺利。 父亲每日都换着法儿地折磨慕北,誓要将当年她在将军府时受到的屈辱,一并都给讨回来。 奢华精致的马车,每日傍晚都会在街巷的尽头左右前后地晃动着。 外面寒风刺骨,车内却是欲火撩人。 慕北不知餍足地索取,炙热的掌心安抚摩挲着身下之人。 细微的酥麻感在四肢百骸之间流窜,紧紧相拥的两家身体颤栗轻抖。 纠缠难分的唇齿间,泻出一声又一声压抑而克制的喘息。 隐隐的“丰”字,随着颈腰的耸动而起伏、收紧或舒展。 碰撞由缓入急,带动马车的晃动节奏也跟着加快,短短几日,素女九式便被虞笙笙和慕北二人都在这方寸之间给试了个遍。 慕北仔细地替虞笙笙擦拭着身体,时不时还要从她的身上讨个甜头。 凤眸里噙着几分轻佻又风流的笑,慕北说着混不吝的话. “笙笙,我们这样像不像两个是偷情的姘头?” 虞笙笙抬头,在慕北凸出的喉结上轻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都怪你,每天搞得我跟做贼似的。” “笙笙再等等,等我把十里红妆和大礼送到你家,就接你回侯府做。” “床上、净室、花园、书房......统统留下你我二人缠绵的痕迹。” “慕北,你觉不觉得,你不打仗,不发疯时,有点腻人?” 慕北在虞笙笙的锁骨处,回敬的一口,“那还不是因为笙笙太甜、太好吃了。” 第224章 风水轮流转 “怎么着,慕大侯爷这是长我家了?” 一见慕北跟在虞笙笙身后进来,虞日重就忍不住板起脸来,阴阳怪气地揶揄起他来。 “还是你府上的厨师厨艺不佳,怎么每天都来我家蹭饭?” “父亲~” 未等虞日重继续把话说完,满满就冲过去。 胖乎乎的小胳膊,勉强扶住慕北的大腿。 满满仰着头,撒娇道:“父亲,父亲,吃完饭你陪满满打陀螺,好不好?” 慕北俯身将小小的满满抱起,满眼宠爱地捏着那两坨小脸蛋。 “好,满满想玩什么,父亲都陪你。” 满满口水拉丝地在慕北脸上亲了一口,娇柔柔地道:“父亲真好。” 晚餐时,虞笙笙在满桌子饭菜前坐下时,一眼便瞥见了桌旁的那盆地瓜。 眼皮抽跳,虞笙笙预感不妙。 正巧慕北也抱着满满在身旁坐下,刚要拿起碗勺喂女儿吃饭,就被虞日重一个筷头打了下手。 虞笙笙只见父亲对慕北侧侧头,示意他看向那盆地瓜。 “今晚侯爷的饭,就是那盆地瓜。” 虞笙笙与慕北你瞧我,我瞧你,都明白了虞日重这是在来哪一出戏。 虞日重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封有些泛黄的信笺,拍在了桌面上。 得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虞日重笑道:“万万没想到吧,慕侯爷,你当年气老夫的信,如今可都成了老夫讨债的凭据。” 慕北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大口。 他即使不看那信上的内容,也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后悔。 慕北无比地后悔。 当年虞笙笙吃那夜香郎买来的地瓜,他也不知道为何脑子一热,就很生气,硬是让管家买来一盆地瓜,来为难虞笙笙。 更想锤自己的事,他还将此事写信寄给了虞日重,想要借此羞辱他一番。 没成想,那信今日竟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 为了讨虞日重欢心,慕北乖乖起身,开始往嘴里塞地瓜。 虞笙笙看得心疼,忍不住替慕北同虞日重求情。 “父亲,差不多可以了,吃那么多地瓜会吐的。” 虞日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当时笙笙吃地瓜都吃吐了,行,慕侯爷,今晚就吃到吐。” 虞笙笙:“......” 慕北眼神示意:笙笙,你不说话,就是帮我了。 满满不懂事,在旁瞧着慕北吃地瓜吃得香,也凑了过去,爬到慕北的腿上,同慕北一起啃起了地瓜。 “笙姐姐,这是师父托人送来的信笺,让我转交给你跟慕侯爷。” 虞笙笙从夏泽手里接过,率先展开瞧了一眼。 迟到的真相,迟到的歉意。 慕北没了统率千军、驰骋沙场的威风,他嘴里塞着地瓜,紧张地抱着满满,凑到虞笙笙身前,看着武尚景给他们写的那封信。 看过之后,慕北声音含糊不清地道:“算武将军有点良心。” 虞日重听了,剜了慕北一眼,“阿景可比你有良心多了。” 慕北眸光当时就黯淡了几分。 他酸里酸气地道:“岳父大人叫武将军,叫得那么亲切,叫我却一声一声的侯爷,我少时,您不是这样的,您都我叫我小北的。” 虞日重嗤笑了一声,“你年少时,还不会在拿剑架我脖子上呢,你小时候,更不会拿着铁烙在我身上烫奸佞二字呢。” 慕北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好闷头继续啃起地瓜。 今日的气,虞日重撒够了,冷喝道:“行了,别吃了,再被地瓜给噎死,用地瓜谋害权臣的罪名,我虞家可担当不起。” 每日晚饭过后,虞日重都不会让慕北留下过夜,到了夜里亥末时,便会提着鸡毛掸子赶人。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 是日,慕北离开侯府时,同管家确认道:“礼单可都列好了?” “回侯爷,都列好了。” “笙笙的嫁衣,也安排人做了?” “回侯爷,已经在做了。” “安排说媒的媒婆,让她每隔三天就去一趟,直到虞伯父同意。” “放心吧,侯爷,您和夫人的喜事,就包在奴才的身上吧,我已经找了都城最有名,最能说会道的媒婆去跟虞丈人提亲,又找了都城最有福气、最吉利的喜婆迎亲......” 昔日,管家在旁絮絮叨叨,慕北只会觉得烦。 可这说起他与虞笙笙的亲事来,便觉得管家说的每一句废话,都是他爱听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好好讨好虞日重,只待他松口,便可将笙笙娶回府。 慕北拍了拍身上的锦袍,用皮革护腕束紧衣袖,便急匆匆地赶着马车去寻虞笙笙。 “来了?” 不出所料,一跨进院门,就瞧见虞日重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内的一把藤椅上,手里掂着鸡毛掸子,正候着他呢。 慕北匆匆与虞笙笙对视一眼,甩袍作揖,同虞日重礼拜道:“慕北见过岳父大人。” “来吧,看看今日咱们玩什么花样。” 虞日重又翻出一封慕北之前写给他的信,“哎呦,今天这个花样不错呀。” “阿泽。” “阿泽在。” “去,把那张圆饭桌搬出来,放在墙根儿立好。” 夏泽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为何要让他去搬饭桌来,怔了一瞬,也只好按照虞日重的吩咐,跑到屋内将饭桌搬了出来。 “去,再拿把弩弓和两桶羽箭来。” 慕北和虞笙笙两人相视而笑,已然知晓今日虞日重要玩的是哪一场。 当年他怎么折磨虞笙笙,现在虞日重都在替女儿一一讨回来。 慕北也再次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么地混账。 圆桌立好,弩弓和羽箭也已备妥。 虞日重从衣袖里掏出一条深蓝色的锦帕,交给夏泽,“去,把侯爷的眼睛蒙上,然后绑在那个圆桌上。” 慕北:“......” 虞笙笙倒是来了兴致,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场面,她被绑在箭靶子上转得头晕,想想这时讨回点也是不错的。 她拿起弩弓,箭羽搭弦,不仅没想着劝阻虞日重,反倒来了兴致。 “阿泽,快呀,愣着做什么,有些日子没摸弓了,正好今日拿慕侯爷练练手。” 慕北扯唇干笑道:“笙笙,我若是没了,满满怎么办?” 虞笙笙佯怒道:“你竟然是看不起我的箭法?” 虞日重在旁帮衬道:“害怕可以走啊,那就别想娶我家笙笙。” 慕北搓了搓眉眼,无奈扯唇一笑。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是。 他主动上前,从夏泽手里接过锦帕,走到立在墙角的圆桌前背部紧贴上去,并蒙住了双眼。 第225章 站稳,别动 寒冬。 箭羽破空而来,一声接一声的蜂鸣,裹挟着清洌的劲风悉数朝慕北射来。 慕北蒙着眼,敏锐的耳朵微微蠕动,只凭那箭羽飞来时的蜂鸣声,脑海里便已经浮现出支支箭羽在空中划出的弧度。 他唇角勾起,已然预测到箭羽会射在他的脚前。 虞日重只是想给慕北一点苦头吃吃,又岂会真的让虞笙笙发箭射他。 “慕北,把帕子摘下来。”虞笙笙唤道。 慕北闻言取下,一丈之外虞笙笙手端弩弓,箭羽搭弦,姿势端正地正朝他的头顶瞄准。 虞笙笙莞尔,笑得自信又恣意。 “站稳,别动哦。” 话落,箭羽离弦飞射,嗖地一声,径直朝慕北射来。 慕北身姿挺拔,笔直地站在远处,亦是眸眼含笑地凝望着虞笙笙,即使箭羽向他,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嘭的一声闷响,又带着片刻微弱的颤音,箭羽不偏不倚地正好射入慕北头顶上的圆桌上。 慕北欣赏地鼓起掌来,顺便借机拍了个马屁。 “不愧是岳父大人的女儿,射艺如此精湛,丝毫不输男子。” 虞日重又掏出几封信笺来,看得慕北两股登时发软。 还有啊? 他慕北到底送了多少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正是发愁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之际,只见虞日重眉头紧拧,面色暗沉难堪。 “暖床?” 虞日重念着心中的字眼,没好气地白了慕北一眼,随后就将信笺扔到了地上。 慕北频频点头,“慕北愿意受罚。” 虞日重冷哼了一声,“想得美。” 继续展开下一封。 “跪在脚下脱衣求你?” 如今再重看这些信,虞日重都气得书发抖,“谁要看一个大男人脱衣。” 又一封信笺飘然落地,慕北悬着的心也随之落回了原位。 一旁的夏泽抱着满满在旁看热闹,只觉得慕北此时甚是可怜好笑,他低着头,抿唇憋着,很怕被慕北瞧见。 虞日重展开了下一封,面色和缓,渐渐扬起玩味的弧度。 “穿胡姬舞裙跳舞?” 慕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虞笙笙使眼色求救。 “这个好,这个好。” 虞日重抚着胡子起身,很是期待。 “笙笙啊,快,去把你的舞裙拿来,你父亲我今日可要见识下咱们虞家女婿的舞艺如何。” 慕北甩袍跪地,“岳父大人,给晚辈留点颜面吧。” 虞日重反问道:“慕北,你是想要颜面呢,还是想要娶我家笙笙呢?” 虞笙笙也在旁附议道:“再说,当年你让我每晚都给你跳舞,你就给我们跳一次,也算合适了。” 慕北不好意思地侧眸瞥了一眼夏泽,凤眸紧阖,斟酌半晌,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慕北放下姿态恳求道:“岳父大人,可不可以让夏泽和满满回避。” 虞日重扶着胡须,笑吟吟地看着他,“行,老夫就满足你一个要求,阿泽,你抱满满去后院玩儿。” 夏泽扫兴而去。 虞笙笙的舞裙尺码太小,套在慕北身上,绷得很紧,就跟裹粽子似的,那滑稽模样笑得虞笙笙肚子疼。 虞日重瞧见了,终于一改往日的严肃,拍着腿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揩了下眼角笑出的泪水,叹道:“这以后等老夫去了阴间,那慕兄定要跟我算账的,怪我把他的小儿子搞成这个样子.......” *** 虞日重这一关总算过了。 紧接着慕北便是三书六礼,抬着聘礼,带着礼单上门同虞日重提亲。 虞笙笙因为要忙着戏楼和胭脂铺的生意,婚礼之事,便全由慕北操办。 …… 与此同时,在慕北的推进下,十多年前在虞府做事的丫鬟和苍鸣出面作证,将皇后当年一手遮天,携同前太子一同诬陷慕尚书之事昭告天下,终于还了虞日重的清白。 已稳坐王位的魏之遥,则下了一道圣旨,重新任命虞日重为吏部尚书,并赐给虞日重一座新的府邸,弥补当年蒙冤所受的委屈。 虞家父女的重现,在都城百姓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年东宫太子与侧妃葬身火海之事,也被编成各种版本,传得沸沸扬扬。 而慕北与魏之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又给魏修己编了一段荒诞又离奇的艳闻情史,只道那时迎娶的并非是虞笙笙,而是太子魏修己在青楼里认识的一名花魁。 而那花魁与魏修己有仇,于是在虞笙笙大婚当日,花魁来了个偷梁换柱,借着虞笙笙之名入了东宫,杀了前太子魏修己。 就这样,峰回路转,虞笙笙又成了尚书千金,也成了富甲一方的女商户。 再过不久,她的身上还要再加上一个名衔,那就是镇国候府的虞夫人。 …… 是日。 虞笙笙正在戏楼查着前日的账簿,窗外的街巷上突然变得异常地喧嚣聒噪。 “外面可是发生了何事?” 虞笙笙同戏楼的一名伙计问道。 “回笙老板,好像是隔街那个屠夫赵老二家出了事。” 屠夫,赵老二? 虞笙笙觉得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听到的。 “隔街的事,怎么闹到这条街上了?”虞笙笙又问道。 “那赵老二平日里不喝酒还像个人,这一喝酒啊,就不是个人,打他老母,还打他家婆娘。” 戏楼的伙计讲得绘声绘色,且越说越来劲。 “之前娶的媳妇儿受不了就跟人跑了,这不是前些日子,听说又花高价娶了寡妇回家,没几天又开始酗酒打人。” “那小寡妇耐不得,时不时就往外跑,却每次都能被赵老二抓回去。” “这不追到这条街上来了。” 虞笙笙推开阁窗,朝街巷上望去。 “求求你,别打了。” “别打了。”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然而她的哭求并未换来什么,那赵老二反而变本加厉,又扇嘴巴子,又踹肚子。 虞笙笙一眼就认出了当街被打的女子,就是那柳依依。 这世间的情分很多种,爱情、友情、亲情,还有一种是厌憎之情。 可厌憎之情也是情。 看着同自己才小斗到大的昔日同窗,落到这般凄惨田地,虞笙笙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这闲事该管,还是不该管,她着实纠结了许久。 若是管,这是柳依依与那赵老二的家事,只怕管了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可若是不管,又心怀愧疚。 毕竟柳依依落到这般田地,某种层面上也是她虞笙笙所致。 几番挣扎后,虞笙笙决定无视。 人各有命,唯有自渡,除非柳依依她求到自己的头上。 第226章 快憋死了 虞笙笙与慕北的喜日子定在了年后。 比起之前二人简简单单、悄无声息地准备婚事,这一次,慕北是大操大办,恨不得让整个都城,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娶虞笙笙。 迤逦拖地的大红嫁衣奢华绚丽,堪比皇家等级。 虞笙笙穿上嫁衣,试着尺码是否合身,瞧得一旁的慕北和满满都看得呆住了。 “哇~~娘亲好漂酿~” 慕北将虞笙笙拉入怀里,一边抱着满满,一边搂着她。 他的脸贴在虞笙笙额头轻蹭,眼底有些泛红,“笙笙,我慕北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与你拜天地、拜高堂。” 虞笙笙环抱着慕北的腰,颇为感慨道:“是啊,你慕家的十里红妆也终于入了我虞家的门。” “父亲、母亲、兄长还有蓉儿,若在天有灵,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箫箫和母亲也会祝福我们的。” 在一旁似懂非懂的满满也学着虞笙笙的样子,短小胖乎的手臂抱着慕北的腰,软绵绵地道:“满满也高兴,父亲,你不会再离开我跟娘亲去打仗了吧?” 虞笙笙摸了摸满满的头,宠溺道:“不会,不仅不会,以后每晚父亲和母亲可以一起哄满满睡觉了。” ...... 又是一年除夕夜。 皇宫里按往年的惯例习俗,邀请群臣及家眷,召开宫宴。 宫宴结束后,虞笙笙与慕北同坐一辆马车,朝着虞府的方向缓缓而去。 寒夜里,马车上暖融融的。 四个角落里的纱灯映得车内通透明亮。 没有父亲在,没有满满在,两人又粘在一起难舍难分。 慕北忍得难受,捧着虞笙笙的脸急喘着。 “笙笙,好几天没那个了,今晚又是除夕,去侯府好吗?” 虞笙笙亦是被吻得神魂颠倒,难以自持,软在慕北的怀里蹭着他。 “可是父亲不准,且父亲的马车就在后面,怎好改路。” 慕北委屈巴巴地,不停亲吻虞笙笙的同时,柔声求道:“快憋死了,那在这里好不好?” 大手顺着她的裙边探入,虞笙笙紧忙按住慕北的手,情欲迷离的双眼瞧着他,咬唇克制着自己。 “不好,外面车夫在赶车,若是听到了多丢人。” “笙笙别发声就好。” 慕北便以口封唇,手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两人正是火热之时,突然传来车夫极轻柔的一声“吁”,随即马车在半路停下。 慕北抬眸注视着车帷,冷声问道:“何事?” “侯爷,前面路中央有人摔倒,躺在那里不动了。” 慕北吩咐道:“过去看看。若是个酒鬼,就叫醒,若是个叫花子,给点银子。” “是,侯爷。” 不多时,车夫碎步跑了回来。 “侯爷,是个衣着单薄的女子,身上都是血,脸也被打得不成样子了。” 慕北将虞笙笙稳稳地放在椅榻上,起身下车欲要去瞧个究竟。 “在车里等我。” “嗯。” 可慕北下去没多久,虞笙笙便听到女子的尖叫声,似乎是看到了十分可怕的人。 “别,别过来。” “啊!别过来......” “慕将军,我知错了。” 慕将军? 那女子认识慕北? 虞笙笙好奇起身,掀开车帷,从车辕上拾起手提灯,欲要上前瞧个究竟。 谁知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推开慕北和车夫,踉踉跄跄地仓皇而逃。 她惊恐地一步三回头,好像她眼中的慕北是极其恐怖的怪兽厉鬼一般。 只是她身上伤得太重,脚步虚浮,没跑几步,就又摔在了地上,且恰好摔在虞笙笙的脚前。 手提灯在脚前投下暖黄色的光圈。 那女子狼狈地趴在地上,视线缓缓从虞笙笙裙摆上移。 待她抬起头时,虞笙笙从那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庞上,还是依稀瞧出了柳依依的模样。 “虞笙笙?” 柳依依的眼被打得浮肿,眸底泛着红血丝,看到虞笙笙的刹那,泪水登时就涌了出来。 怔了一瞬后,她抓紧虞笙笙裙摆,跪在地上求她。 “虞笙笙,求求你,救救我。” “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带我走吧。” 慕北来到虞笙笙的身旁,搂住她的肩,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对方,护着虞笙笙。 “笙笙,交给我处理,你上车。” 虞笙笙本想转身回马车,而柳依依却死死地攥着她的裙摆不放,不停地大声哭求着。 “虞笙笙,念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的夫君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每天喝酒后就打我。” “求求你了,带我走吧。” “求求你。” “以前是我不对,求你原谅我吧。” “我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说话间,柳依依便开始冲着她磕头,冰天雪地,都城的石板路更是又冰又硬。 虞笙笙看着柳依依,心最终是软了下来。 这应该就是天意吧。 既然柳依依都求到她脚前了,她虞笙笙便帮她一把。 “好,那你今日先跟我走。” 正好父亲与夏泽坐的马车也跟了上来,虞笙笙便将柳依依安排到了那辆车上,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让其与车夫一同坐在车辕上。 “笙笙是要将柳依依留在虞府?”慕北忧心道。 “暂时先留在府上,日后,便替她弄个新身份,若她愿意,便送她到南州去。” 慕北卷弄起虞笙笙的头发来,“既然笙笙想做善事,夫君我自然要帮。柳依依的事我让青竹去打点,你莫要再操心。” “那就拜托夫君了。” *** 几日后。 柳依依身上的伤终于消肿了,慕北也命人给她做了假的身份。 虞笙笙将出城文牒递给她,言道:“柳依依已经在除夕那晚在街头冻死了,从今往后,你就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柳依依双手颤抖地从虞笙笙手中接过那份文牒,如释重负地抱头哭了起来。 “过些日子,等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出都城。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在我南州的店铺里谋个生计。” “谢谢你,虞笙笙。” 柳依依跪在床上,又给虞笙笙磕了三个响头。 “不必如此,你我好歹在书院是同窗一场,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虞笙笙转身离去,完全没能察觉到柳依依突然转变的面孔,和那双满是恨意的眸眼。 房门吱呀关上,柳依依绝望地扯唇苦笑。 “真是讽刺,虞笙笙,我柳依依现在这副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第227章 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 还有两日,便是慕北与虞笙笙大婚的日子。 虞笙笙也开始在府上,同父亲准备嫁妆的事。 “为父真是惭愧啊,笙笙的嫁妆都拿不出什么来。” 虞笙笙宽慰道:“父亲想多了,您刚官复原职,若是能给我拿出嫁妆的钱,那可就坏事了。这都是做做样子罢了,父亲莫要在意。” 虞日重仍有些过意不去,“等日后父亲手头宽裕了,再给我的宝贝女儿补上。” 父女俩又聊了半天,虞日重突然想起满满来。 “怎么我从回来就未见到满满啊,可是被慕北接去侯府玩儿了?” 虞笙笙清点着大后日要抬去侯府的嫁妆,慢条斯理地回道:“这几日满满跟柳依依玩得甚好,每天缠着柳依依陪她玩。” 虞日重叹了一口气,“柳尚书的那个二房不是省油的灯啊,好好的一个嫡长女竟落得这般田地,有娘家跟没娘家似的。” 虞笙笙听了未再言语。 清点完那十几箱嫁妆后,她便来到后院,到柳依依的房中寻满满。 “满满?” 推开房门,屋内空荡荡的,并未见到柳依依同满满的身影。 想着许是跑到别处玩去了,虞笙笙便开始满府地找。 “满满,你在哪儿?” “满满......” 虞笙笙越找越慌,叫来府上所有下人,一一追问。 可问了一圈后,都无人在府上见过柳依依和满满。 虞笙笙面色惨白,什么好的不好的念头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体内血液冷凝一般,她手脚冰冷,两条四处奔走的腿更是抖得很,一个趔趄险些从门前的青石阶上摔下去。 虞日重紧忙上前扶住她,好歹是在朝堂上下沉浮多年的人,他处乱不惊,声色沉稳地安抚着虞笙笙。 “笙笙,先莫要担心,许是那柳依依带满满出去玩了。” 一旁的夏泽也附声道:“对,笙姐姐,满满最近总是念叨着要吃红枣糕和糖葫芦,许是缠着柳姐姐出去了,我这就去街市上寻他们。” “不错,阿泽,你带几个家丁快去街市上找找,莫要节外生枝。”虞日重叮嘱道。 夏泽叫上了几个人,急匆匆地出了府。 虞笙笙心急如焚,欲要一同去寻,却被父亲给拦了下来。 “你在家好生等着,说不定柳依依一会儿就带着满满回来了,我马上派人先去跟慕北招呼一声。” 正当虞府上下都慌得六神无主之际,慕北侯府的管家匆忙赶到。 “夫人,夫人......” 未见其人,虞笙笙便在花厅听到了管家从大门口一路喊到了花厅。 只见管家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满满在侯府,侯爷让我接你过去,有事说。” “在侯府?” 虞笙笙与父亲异口同声,皆是难掩诧异之色。 管家缓了一口气,这才将详情娓娓道来。 “侯爷安排青竹在暗中保护满满和夫人。今日青竹发现那柳依依带着满满出了府,形迹可疑,便在暗中跟了半晌,后察觉那柳依依意图不善,便及时出手将那柳依依与满满一同带到了侯府。” 虞笙笙紧张追问道:“满满可有受伤?” 管家大手一挥,"不可能,有青竹在,那柳依依怎能伤害到满满小姐一根头发丝,现在正在侯府躺在侯爷怀里睡觉呢。" “侯爷怕夫人担心着急,便命小的来接你过去。” 虞日重亦是坐不住了,“老夫也跟着去。” 吩咐家中的下人去街市上给夏泽传话后,父女俩便坐上了去往侯府的马车。 ...... 镇国候府上。 虞笙笙同虞日重看到满满,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慕北将睡得正熟的满满交给虞日重瞧着,自己则带着笙笙去到了侯府的地牢里。 虞笙笙曾经在慕北的这座府邸住过一年之久,却从不知这府上还有地牢。 “他是?” 虞笙笙打量着铁牢里关着那名男子,一头干枯蓬乱的长发遮挡着面容,唯有涣散的眼瞳反着壁灯照映的光。 他身体晃晃悠悠地坐在那里,嘟嘟囔囔的不知所云。 慕北语气平淡地回道:“是苍鸣,准确说是曾经在我父亲身边做事的侍卫。” 脚步猛然顿住,虞笙笙怒睁的美眸死死地盯着苍鸣。 “我以为,你早就杀了他呢。” “怎么会,慕家的叛徒,又是杀死岳母大人的人,当然要留给笙笙来处置。” 慕北握紧虞笙笙那冰冷微抖的手,问道:“笙笙想如何处置,要不一剑杀了他?” 地牢里静默了片刻。 眼底噙着满满的恨意,虞笙笙唇线倏地弯起,勾起一抹慕北才会有的邪笑。 “还记得你曾经同我说过,仇人就是要放在身边,好好地,慢慢地折磨。” 视线从苍鸣的身上收回,虞笙笙微微仰首看着慕北,平淡的语气没有半丝的情绪起伏。 “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生不如死,才是最熬人的,换个地方关着他,让他慢慢等死,满满生活的家,是容不得这样的污秽存在。” “不愧是我慕北的夫人,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慕北牵着虞笙笙继续往地牢深处走,地道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阔。 墙上数十处点着壁火,映得地牢内暖黄明亮,而柳依依则被铁链拴着手臂吊在角落里,恶狠狠地瞪向他二人。 慕北在虞笙笙身旁开口道:“柳依依想要借满满来伤害你,好在青竹每日都在暗处保护满满与你,不然......” 不然之后的事,慕北想都不敢想。 短短几年来,他险些失去虞笙笙多次,若这次连女儿满满也同虞笙笙遭遇不幸,他慕北怕是连活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尝过幸福的甜头,又怎吃得下那种痛彻心扉的苦。 慕北长吁一口气,强强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柳依依也交由笙笙来处置吧。” 拨开慕北的手,虞笙笙踱步来到柳依依的身前。 目光紧紧锁住柳依依那癫疯又满是仇恨的眼睛,虞笙笙抬起手掌先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为什么?” 柳依依发出刺耳尖锐的笑声,活活像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虞笙笙,你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啊?” 第228章 我累了 柳依依对着虞笙笙呸地一下,吐了口吐沫。 在一旁观望的慕北忍不下这口气,上去对着柳依依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脚,带动着捆绑她的锁链哗啦啦地响了片刻。 慕北转身用衣袖替虞笙笙将脸擦净,并搂着她护在一旁。 虞笙笙冷笑自嘲:“亏我还可怜你,误以为你终于像个人了。” “可怜我?” 柳依依目光阴鸷地睨着虞笙笙,驳斥道:“应该是心虚愧疚吧。” “当初太子与你大喜之日葬于火海,我原本以为这一切就是我柳依依的命不好。” “可直到你父亲官复原职,你重新出现在都城百姓的口中,我才知晓,我柳依依现在的落魄都是你虞笙笙一手造成的。” “是你!” 柳依依情绪狂暴激动,挣动着那捆绑她双臂的铁链当啷直响,“我现在的处境,都是拜你虞笙笙所赐。” “所以,除夕夜那晚,你是故意出现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虞笙笙质问道。 “不然呢?” 柳依依轻笑道:“想杀了你,想毁掉你现在拥有的幸福,那就要先靠近你呀。” “可你万万不该拿一个孩子下手,满满是无辜的。” “谁让她是你的女儿。” 柳依依不知悔过,她面部肌肉抽搐,勾起的笑意阴鸷无比。 “若不是因为你,我和太子殿下也会有个孩子的。” “虞笙笙,我从小就讨厌你,讨厌你光艳四射,讨厌别人都夸你聪明好看。项小侯爷自小就袒护你,长大了太子殿下又欣赏你,你被封为太子妃,我却被封为侧妃。” “我柳依依也不差啊,凭什么,凭什么你虞笙笙从小到大就要处处比我强,凭什么你现在过得比我好?” “凭什么我要被人当初抹布一样扔给一名粗野低贱的屠夫,而你却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侯爷当夫人?” “凭什么我在挨打时,你虞笙笙却是一家团圆,幸福快乐?” “我柳依依不服,不甘心。” 柳依依斜睨了一眼慕北,“他,我柳依依动不了,可你们宝贵的满满娇小可爱,单纯天真,拿她下手,再引你虞笙笙上钩,再合适不过。” 她笑得癫狂,语气飘飘然的,好像是解脱了的样子。 “反正,我柳依依这辈子也完了,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但是…..” 柳依依眼神没有半点的生气,只有绝望。 那没有任何眷恋的样子,已然是一副等死的神情,“等我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来找你。” 虞笙笙不想再继续同疯子争辩什么。 她神情轻蔑,勾起的浅笑透着一股让人心里发怵的寒气。 “柳依依,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蠢得要死。” 虞笙笙转身背向她,手牵起慕北的手,缓缓的朝来时的路走去。 “再过两日就是我与慕北大婚的日子,在此地杀了你,岂不是脏了我们的好日子,脏了我女儿满满的家。” “既然你自己非要往地狱里闯,那我成全你。” 出了地牢,虞笙笙同慕北言道:“就把柳依依同苍鸣一起找个地方关起来吧,不饿死就行,别让他们死得太容易。” 慕北嘶了一声,赞叹道:“不愧是我慕北的夫人,狠起来从不心慈手软。” 虞笙笙无心同他打趣,自责道:“都怪我,竟然轻信她人,光顾着忙嫁妆的事,竟把满满交给柳依依她......满满若是出什么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北将虞笙笙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笙笙,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交给我,你就好好留在我身边,做你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日子。” *** 两日后。 在都城百姓的围观和恭贺下,虞笙笙坐着八抬大轿,手拿着慕北的庚帖,旗鼓喧天、热热闹闹地嫁入了镇国候的候府。 虞日重一人代替虞慕两家的长辈,坐于高堂之上,是又喜又悲。 喜,因为慕家的十里红妆,终于进了他虞家的门。 喜,因为慕家的两位儿郎,终于有一个如愿以偿娶了他虞家的女子。 悲,白云苍狗,光阴荏苒,小时那个机灵倔强的小女娃,竟也长大嫁人了。 悲,这样好的场景,却只有他一人看到,上敬高堂的茶,仅他一人喝。 虞日重红着眼,目送着一对身着大红喜袍的新人,各执牵红的一端,步入洞房。 红烛帐暖,红浪翻涌。 探出床帐的手将红纱帐抓得皱皱的,木制床榻极有节奏地晃动。 到了后半夜,虞笙笙推开又在她身上折腾的慕北,清湛湛的眸底含着潋滟水光,甚至有泪花顺着眼角滑下。 被吻得红肿娇艳的唇瓣轻启求饶道:“慕北,我累了,别再闹了好吗?” 慕北俯首亲吻她的眼角,灼烫的唇瓣吻走那有些微凉的泪花。 他爱抚着她的脸庞,凤眸迷离沉醉地瞧着虞笙笙,柔声哄道:“笙笙累了只管躺着休息便是,夫君我自己来。” 不给虞笙笙任何反驳的机会,湿吻游移,封住了她的唇。 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花唇,舌尖滑进去,随心所欲地攻城掠池,肆意地吮吸着那清甜的晶露。 “笙笙,喊我慕北哥哥啊,叫哥哥~~~” 虞笙笙的脸颊泛着悸动的红潮,光洁的手臂攀上慕北的的肩头,声音颤抖地嗔怪道:“不是我躺着休息便可以吗,怎么又让人唤你哥哥?” 她撇过头去,嘟嘴佯怒。 这么大的人了,很不想再唤什么哥哥,总觉得肉麻得很。 碰撞加剧,合欢的气息充溢在床榻的上空。 "你轻点~",虞笙笙再次求饶。 慕北置若罔闻,灼烫的气息急促粗喘,惩罚似地紧捏着虞笙笙的大腿、腰肢,颈腰摆动的节奏和幅度也不断地加大。 两具身体如胶似漆。 情潮将至,虞笙笙眼眸潋滟如霞,妩媚靡艳。 她咬了下唇,哼哼唧唧地喃喃唤道:“慕北......哥哥” 在那声哥哥中,两人直冲九霄。 ...... 次日清晨。 昼夜欢爱,虞笙笙腰酸背痛,两腿发软,已经累得下不了床。 慕北却生龙活虎,反倒像是个吸足了阳气的精怪,神清气爽,精力十足。 他命人烧好热水,便抱着虞笙笙一起去净室沐浴。 虞笙笙本以为这疲惫的洞房花烛终于结束了,却没想到在浴池里,又被慕北狠狠地要了一次。 “慕北,你够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没了?” “谁让夫人如此撩人。” 湿滑的舌尖挑逗讨好着她,慕北掀起眸眼,坏笑道:“本侯恨不得把这三年欠的情事,都讨回来。” 第229章 夏蕊儿的真心 半月后。 是日,慕北应召入宫,过了晌午才回到侯府上。 他来到书房,虞笙笙正打着算盘,核对着各地商铺送来的账簿,满满则在旁边同府上的奴婢玩耍着。 “父亲,满满想要出去放纸鸢。” 满满一见到他,就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慕北俯身将满满抱起,将手里拎着的绿豆酥对着满满晃了晃。 “看,父亲给满满和娘亲买什么了?” “哇,好吃的。” “满满吃完绿豆酥,父亲就带你出去放纸鸢,可好?” “好。” 铁汉亦有柔情时。 那个下手狠绝、杀人都不眨眼的慕北,在外人面前虽仍是那副阴鸷幽深,冷漠且让人难以琢磨的面孔,可一面对自己的妻儿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说句话都是轻轻柔柔的。 慕北抱着满满在虞笙笙的对面坐下,将包裹绿豆酥的油纸展开,放在案桌上。 拿起一块绿豆酥递到满满嘴边,又亲自给她喂了口温水润嗓子。 见虞笙笙始终专注地看着账簿,瞧都不瞧他一眼,慕北终是忍不住,委屈地抱怨起来。 “看来银子的确比本侯重要,我进门这么久了,笙笙却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给一个。” 见虞笙笙仍没反应,慕北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同女儿满满诉苦。 “满满,父亲是不是很可怜,娘亲都不理我。” 满满吃了口绿豆酥,大眼睛眨了眨,像个小大人似也跟着摇头叹气。 “满满才最可怜,白天娘亲忙得都没时间陪我玩儿,夜里父亲又独占娘亲,不陪满满睡。” 慕北梗了一下,随后抚着满满的小脑袋瓜,哄道:“父亲是想跟娘亲给满满生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样以后即使娘亲忙,父亲不在,也有人陪满满玩了。” “弟弟,妹妹?” 满满的一双凤眸泛着光,渐渐浮出满怀希冀的笑来。 她点着头,开心得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好,满满想要弟弟妹妹。” “所以,晚上父亲才要独占娘亲,给满满造弟弟妹妹。” “为什么要独占娘亲,才能造弟弟妹妹呢?带着满满一起,不行吗?” 小小的脑袋瓜歪来歪去,里面装着大大的疑惑。 慕北轻咳了一声,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虞笙笙抬笔落墨,将算好的银两数额记好后,这才看向慕北,并数落起他来。 “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 她起身走过去,将满满从慕北怀里抱走,亲了下那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 “满满长大就知道了,走,娘亲跟父亲一起陪你去花园里放纸鸢。” 满满拿着线轴,拽着在空中飘扬的风筝满园地跑,玩得甚是欢脱。 慕北从虞笙笙的背后环抱着她,满眼温柔地看着满满玩耍的样子。 半晌后,他开口言道:“今日魏之遥召我入宫,提了一件事。” “何事?” “他想收夏蕊儿入宫。” 虞笙笙神色登时凝重了起来,她微微蹙着眉头,等着慕北接下来的话。 “可大汤国历代帝王的后宫,即使不是出身于名门望族,至少也要出身于书香门第或官宦之家。” “夏蕊儿只是个名噪一时的戏子,直接收入后宫,不仅有失皇家体面和天子的威望德行,恐怕还会受到朝中重臣的反对。” 虞笙笙心里大致有了答案,确认道:“所以,圣上的打算是......” 慕北将怀中的人搂紧,习惯性地俯首在她侧脸上轻啄了一下,并回道:“想让岳父大人收夏蕊儿为义女,待过段时日,便下诏宣夏蕊儿入宫为婕妤。” “圣上的意思,是想让你我去同父亲谈此事?” “正是。” 慕北双手搭在虞笙笙肩头,将她转向自己,“笙笙怎么想,若是你不喜欢,夫君我便回绝。” “我先去问问蕊儿再定。” ...... 次日。 趁着慕北去朝中点卯,虞笙笙便命人将夏蕊儿接到了府上。 两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看着满满在不远处同奴婢踢毽子。 “圣上想要收你入宫当婕妤,你如今怎么打算?” 夏蕊儿坐在一旁,素手拄着腮,静静地望着满满,唇角眸眼皆带着笑。 当年那个清纯单纯的少女早已不见,如今的夏蕊儿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那里浅浅一笑,凤眸波光流转间,自是妩媚万千。 “笙姐姐,你说那山林里的鸟,若是有天被关在金丝笼里,会怎么样?” 夏蕊儿说话时的声音软绵绵,听得虞笙笙骨头都跟着要酥了,更别魏之遥那样向来风流的君王了。 虞笙笙平淡回道:“应该......活不了多久,郁郁而终。” “是啊,自从跟笙姐姐一起后,从家乡到都城,又从都城逃到南州,之后又跟着笙姐姐去各处的戏楼演折子戏,蕊儿自那时起便知道,这大好山河,风光无限。” 她看向虞笙笙,言道:“我又岂会甘愿窝在那四四方方的城里,与其他女人为一个男子争风吃醋。” 虞笙笙不免担忧道:“可是圣上如今对你痴迷,你怕是很难脱身。” 夏蕊儿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着虞笙笙眨了眨一只眼。 她神态娇媚,语调轻柔自信。 “笙姐姐忘了吗,你之前可是教过我的,遇到让你不爽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痛快的。” “你就等着瞧好吧,魏之遥之前怎么对姐姐的,我蕊儿就怎么帮你讨回来。” 虞笙笙欣慰又感动。 “谢谢你,这次不用我费任何心思,就能坐享复仇的痛快。” “谁让笙姐姐,对我姐弟二人,恩重如山呢。只是,待我跟宇欢离开后,夏泽就拜托给虞府了。” “夏泽对于我和父亲来说,已同家人一般,若是阿泽愿意,可让父亲收他为义子。” “那甚好。” 夏蕊儿笑得灿然,晶晶亮的眸眼难掩内心的喜悦。 “我姐弟双亲走得早,若现在能有个父亲,阿泽定是开心的。” 聊了半晌,虞笙笙不禁又好奇道:“你同圣上既然都有了肌肤之亲,难道就从未动过真心吗?” 夏蕊儿闻声,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笑得花枝乱颤,笑声更是清脆悦耳,宛如清泉潺潺。 “难怪笙姐姐能写出那么多话本子。” 虞笙笙不解,“何意?” “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如那话本子上的男女一般痴情的。” 夏蕊儿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坦然模样。 “蕊儿我虽演了那么多折子戏,扮了那么多痴情女子,可我却不是那戏中人,更不是是一个把情爱放在心上的人。” “男人嘛,对我夏蕊儿来说,可有可无。真心用在他们身上,还不如用在自己和至亲至友身上,更何况,圣上又是个多情之人。” “我只是在还笙姐姐恩情时,顺便尝尝天子的味道罢了,玩腻了就把天子给扔了,不是更痛快,更有成就感吗?” “凭什么男子就可以见一个爱一个,我们女子就不行,我夏蕊儿偏不要做那话本子中的痴情人。” 这是虞笙笙第一次同夏蕊儿谈男女之情,不免有些惊诧。 万万没想到,夏蕊儿在男女情爱上,竟看得如此通透。 “所以,宇欢公子也未必是你最后的归宿?”虞笙笙笑问。 夏蕊儿点了点头,眸光灼灼。 “那自是当然,笙姐姐还教会我一件事,那就是…….是自己,是银子,是自己的成就。” 第230章 黏人侯爷每晚嘤嘤嘤 虞笙笙将魏之遥的打算告知了夏蕊儿。 闻言,夏蕊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 “我和阿泽若是能成为虞伯父的义女义子,那是极大的福气,笙姐姐尽管应了圣上便是,剩下蕊儿自己来处理。” ...... 又到了入寝的深夜。 将满满哄睡后,虞笙笙就坐在书房里,迟迟不愿回卧房。 许是慕北武将出身,如今封了侯爵,无须带兵练兵,每日精力无处释放,都在夜里用在了她的身上。 除了月事那几日外,近几个月来,虞笙笙每晚都不得消停。 起初是食髓知味,夜夜纠缠,如醉生梦死般地沦陷在欢爱的美妙之中。 这侯府里,也如慕北之前所言,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相爱的痕迹。 可这日子久了,虞笙笙着实有些吃不消。 她就想安安稳稳抱着满满睡几夜好觉,有那么难吗? 偏偏府上的那个管家,每天都让后厨给慕北熬大补汤,真是苦了她自己。 虞笙笙今夜就想坐在书房里,耗到慕北入睡后再回房休息。 谁知慕北又派了个奴婢来叫她,“夫人,侯爷让奴婢请您去净室。” 虞笙笙翻着账本,兴致缺缺地回道:“告诉侯爷今日先洗吧,净好身后直接回房入寝便是,我算完几笔账再睡。” “是。”奴婢小芊应声退下。 可没过多久,小芊又返了回来,“夫人,侯爷说,今夜您不过去,他就一直泡在池子里等您。” 虞笙笙终于没了耐心,将手中的账本摔在桌上。 “那就让侯爷在里面泡着吧。” “是。” 奴婢小芊再次退下。 回到净室前,守在门外的另两名奴婢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夫人还不肯来?”,一名奴婢极小声地问道。 小芊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犯难,不敢进去给慕北传话。 另一名奴婢瞧着小芊,轻声叹气,不由地多起嘴来。 “也难怪,咱们侯爷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每晚都要换着法儿折腾夫人。夫人身子骨那么柔弱娇贵,怎受得住,我若是夫人也得想法子躲。可怜的就是咱们夹在中间的奴婢,要看他们的脸色。” “莫要多嘴,被侯爷听到了,小心缝嘴。” “我说的是实话嘛,咱们夫人若是受不了这份宠爱,侯爷又欲火难填,真该纳几个妾室入府。” “纳妾也不纳你,别想些不该想的。” 两名奴婢在旁小声嚼着舌头根,奴婢小芊站在一旁,却都听进了心里头。 她微微侧头,水灵灵的眸眼左右动了动,异样的念头开始在心头躁动,想着想着,脸颊泛起两抹淡淡的红晕。 旁边的奴婢提醒道:“小芊,还不进去,侯爷还在等夫人的话呢。” 小芊猛地回过神来,低垂着头,深深呼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净室。 她转身将净室门关好,紧步来到浴池边,同慕北吞吞吐吐地禀报道:“侯爷,夫人说......” “夫人说......” 慕北侧眸冷冷地睨向小芊,“夫人说什么?” “夫人说,就让侯爷在里面泡着吧。” 闻言,慕北面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他舌尖顶着腮,闷火无处发泄,只能用拳头砸在池水里,弄得水花四处迸溅。 小芊起身去拿丝瓜络,转身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襦裙,裙摆已被溅出池外的水打湿。 于是回头望向慕北的背影,宽厚的肩膀,每一处的肌肉都有着迷人的起伏线条。 这样俊美高贵的男子,谁不想拥有呢? 男人都是禁不住诱惑的...... 思及至此,她便鬼使神差地将裙摆撩起,在膝盖处打了个结,露出纤细的小腿和脚踝。 襦裙向下拉扯,白软的酥胸在束带的禁锢下,呼之欲出,挤出一条引人遐想无限的深沟。 她握紧丝瓜络,小心翼翼地走到慕北身旁,跪在了池边,俯下身去替慕北搓起了肩背。 “夫人今日忙着看账本,让奴婢服侍侯爷沐浴。” 慕北侧头看向近在身侧的小芊,襦裙下藏不住的春色,与他的脸只有两拳的距离。 小芊恭敬地抬起慕北的手臂,用丝瓜络轻轻揉搓着,动作之间,慕北的手在她的摆弄下,指尖若有似无地擦碰着那纤细的小腿。 慕北转过头,捏了捏眉间,无语地笑了几声,笑声透着几分邪气。 他轻轻甩动手臂,就将小芊甩出了半丈之远。 慕北阖着眼,双手抱在胸前,冷声讥讽道:“你以为,只要是个女人,本侯就会忍不住想上?” 小芊立马跪在地上,扮起了可怜。 “侯爷,奴婢不知错在何处,奴婢只是想替夫人给侯爷搓个澡而已,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慕北被气笑了,“这么说,是本侯想了不该想的,冤枉你了?” “奴婢不敢。” “提醒你一句,上一个在本侯面前坦胸露乳的,已经被送到青楼,你若是想为娼,本侯愿意成全你的心愿。” “侯爷息怒,今日是奴婢思虑不周,让侯爷误会了,小芊日后定好好用心伺候侯爷和夫人。” “滚。” ...... 书房。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虞笙笙见奴婢小芊果然没有再来,便知道那人定是又生气了。 以慕北的偏执性子,她不去,极可能会在池子里泡一个晚上。 虞笙笙终是不忍心,放下账本起身,朝净室的方向踱步而去。 雾气蒸腾缭绕的室内,慕北果然抱胸泡在池子里。 结实劲壮的肌肉上水汽凝结成珠,顺着肌肉的纹理滑过肌肤,半束半披的长发垂过肩头,也是湿漉漉的。 虞笙笙走到慕北身旁,用手将池子的水,撩到他的胸肌上。 “泡了这么久,皮肤都要泡皱了,快出来。” 慕北仍阖着眼,坐在池子中,不言不语,周身萦绕的气场可冰封十里。 显然是生大气了,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夫君,不高兴了?” 虞笙笙用手指戳了戳慕北的肩膀,可对方仍无任何反应。 无奈之下,虞笙笙只好褪去衣衫,走入了温热的池水中,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来到了慕北的身前。 慕北这才缓缓掀起眼皮,阴沉着个脸,目光幽怨地瞧着虞笙笙,竟有种气得要哭的架势。 “本侯还以为要等到明日,笙笙才会来看我?” 第231章 因为你不配 虞笙笙笑了笑攀上慕北的宽厚的肩膀,柔声哄着他:“都说我忙着看账本,为何夫君这般固执?” 慕北冷嗤了一声,“在本侯看来,笙笙看账本只是借口罢了,目的是躲着本侯吧。” 心思都被看穿了,虞笙笙也懒得再掩饰。 她嘟嘴抱怨起来,“那还不是你每天都要得凶,把人累怕了。” “累?主要都是本侯在动吧。笙笙可是对本侯厌腻了?” 慕北这气生得不小。 可虞笙笙却是知道怎么哄他的人。 手指在慕北的胸前轻轻地勾画撩拨着,游移到他肩头那个用簪头划下的笙字,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瞧着慕北,声音也软绵绵的。 “怎么会,跟慕北哥哥一起,一辈子都嫌短,才不会腻呢。” 慕北不耐哄,绷了半天的黑脸,就因虞笙笙这一句话,破了功。 他唇角忍不住地弯出一个特没骨气的弧度,将人用力按进胸怀里,肌肤贴着肌肤,亲密无间。 “就算是夫人腻了,也无后路。” 虞笙笙开始商量道:“慕北,要不你去兵部再谋个职位吧,比如练兵什么的。” “为何?” “你有地方释放精力,我这夜里才好过些。” 慕北用鼻尖蹭着虞笙笙的脸颊,委屈巴巴地做着让步。 “既然如此,那我和笙笙每晚一次,可好?” 虞笙笙讨价还价,“每晚一次也有点多,每三日一次如何?” 慕北轻叹,头埋在她颈窝处,语气落寞道:“笙笙果然是腻烦我了。” 与虎谋皮,能商量到这个结果,已经算不错了。 虞笙笙扯唇苦笑,终是没了法子,只好认命地摸着慕北的头。 “好,好,好,那就每晚一次。” 慕北埋头闷声而笑,转而又可怜兮兮地告起了状。 “笙笙,你可知,方才你不来,有个奴婢妄图勾引本侯。” 虞笙笙将慕北推开,神色陡然严肃起来,“谁这么大胆?” “小芊。” 说完还同虞笙笙在她胸前比画着,很怕气不到她似的。 “上身的襦裙都拉到这里了,露了一大半。” 慕北又凑到虞笙笙身上,亲亲抱抱贴贴,在她耳边吹气,然后邀起功来。 “还好你夫君我只能同你硬得起来,不然,夫人今晚.....就要被绿了。” “谢谢夫君不绿之恩。” 慕北对虞笙笙的反应不太满意,不依不饶地咬了下她的耳垂。 “这就完了?” “竟然敢打我虞笙笙夫君的主意,明日就把她卖出府去,以绝后患。” 虞笙笙回得毅然决然。 慕北鼻腔里溢出几声轻笑来,总算是听到对心思的话了。 “这还差不多。” 虞笙笙将慕北的头掰正,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依次亲了个遍,“这下不生我的气了吧?” 慕北挑眉眯眼,挑剔道:“不绿之恩,岂是这种报法?” 话音刚落,他便将虞笙笙扑入池水里,来了一场鸳鸯戏水。 *** 虞日重将夏家姐弟收为义女义子,改名为虞蕊儿、虞泽。 可没过几日,未等魏之遥下诏将虞蕊儿收入后宫,魏之遥便带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来到了侯府上寻人。 “虞笙笙,你可知蕊儿去了何处?” “是你设计朕?” “你恨朕当年威胁你,利用你,逼你离开慕北,所以,今日才要将蕊儿从朕的身边夺走?” ...... 魏之遥慌乱不已,一踏进侯府,就气势汹汹地同虞笙笙逼问着,帝王该有的威严沉稳全然不见。 慕北将虞笙笙护在身后,气场不弱半分地直视着魏之遥。 “圣上自己弄丢了人,却来找我家笙笙讨,着实没道理。更何况,圣上有什么资格?” 一旁的太监总管闻声,甩动拂尘,大声叱喝道:“大胆,岂敢同圣上如此说话,实乃大不敬,来......” 太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北那满是杀气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魏之遥闭眼平息情绪,试图压下心中怒火。 他深知亏欠慕北太多,如今他能坐拥江山,慕北功劳过半,动谁他都不会再动慕北的人。 几次深呼吸后,魏之遥再次睁眼。 目光越过慕北的肩头,他同虞笙笙平心静气地恳求着。 “虞笙笙,当年是朕......对不住你。从今往后,朕会给你们侯府和虞家世代的富贵尊荣,但你要告诉朕,蕊儿去哪了。” “她消失的方法,跟你当年如出一辙,朕只是回了一趟宫,她便一把大火烧了我送给她的府院,不留半点痕迹地从都城消失了。” “虞笙笙,朕知道,是你教蕊儿这么做的,对吗?” “你在用当年让你离开慕北的法子,来报复我,对吗?” 虞笙笙从慕北身后现身,神色坦然地面对魏之遥,接受夏蕊儿给她的这份回报。 她语气平淡如常,未掺杂任何的情绪。 “我承认,笙笙曾经确实心有不甘,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报复陛下。” “但,蕊儿的离开,也不全是我的意思。据我所知,陛下也是知晓宇欢公子的。” “听蕊儿说,你还目睹过她二人......” 虞笙笙轻描淡写,点到为止,“都那样了,殿下还要招她入宫为婕妤,看来定是爱她入骨呀。” 当年吃的哑巴亏,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虞笙笙一句接一句地追问道:“陛下,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与他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滋味如何?” 魏之遥怒目圆睁,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地攥着。 “实话告诉陛下吧,蕊儿要共度余生的,不是陛下,而是宇欢。” “她只不过是把陛下当做人生的过客,人生这盘局中的一枚棋子,一个随便玩一玩的姘头,一个报恩的工具罢了。” 虞笙笙勾唇浅笑,“怎么样,被人算计、被人用了就丢弃的滋味如何?” "想到心爱之人,日后与他人缠绵相守,又是何种滋味?" “如果是痛,那就对了,也不枉我苦心将蕊儿打造成陛下喜欢的样子。” “陛下请回吧,我是不会告诉你蕊儿去了何处。” “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她同宇欢要去哪里。说实话,虞笙笙亦是不希望蕊儿被你困在那深宫后院之中。” “正如同你当年,不希望我这个罪臣之女,留在慕北身边一样,因为......不配!” 第232章 夫君帮你脱(完结篇) 侯府。 虞日重同义子阿泽受邀,来府上吃饭,顺便看看外孙女满满。 餐桌上,虞日重免不了俗地催了起来。 “这成婚都几个月了,笙笙肚子怎么还没消息,你们不给满满生个弟弟妹妹?” 慕北给虞笙笙投喂了一块白切鸡,又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碗里,转而捂住了满满的耳朵,不紧不慢地回着虞日重的话。 “之前听小落说,笙笙生满满时很辛苦,我不想让笙笙再疼一次了,有满满一个女儿足矣。” 慕北心疼笙笙的话,虞日重听得倒是很舒心。 “算你小子会疼人。” 一家人吃饭吃得正香时,侍卫青竹匆匆从屋外走来。 “启禀侯爷,素月国齐渊世子派人送来一封加急信,请侯爷过目。” 慕北起身接过,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眸眼微敛,昔日的沉冷气场陡然升腾,面色也跟着凝重了几许。 他平声道:“之前欠齐渊的人情,是时候还了。” 光看慕北的神色,虞笙笙便知事情不妙,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可是发生了何事?” “齐渊世子的叔父带军叛乱,已攻占多座城池,眼下临逼素月国都城,欲要谋权篡位,所以,齐渊想求大汤国派兵援救,扫除叛军。” 慕北同虞日重拱手行礼,“岳父大人,我入宫一趟,你们慢用。” ...... 两日后。 魏之遥下诏,命慕北亲自率领一万大军前去素月国,助齐渊世子稳定皇权。 出发前的夜里,虞笙笙也将她与满满的行李收拾妥当。 慕北斟酌了半晌,忧心忡忡地劝道:“你同满满在都城好好等我便是,何必跟着我南下吃苦,到时兵荒马乱的万一我顾及不到,你同满满若是出了事,我该如何苟活下去。” 虞笙笙莞尔:“夫君想多了,我南下又不跟你去素月国打仗,何来的危险。” “不跟我去素月国打仗,那笙笙要去何处?” 慕北凤眸半眯,觑着虞笙笙,“莫不是要去南州?” 去了南州城,定是要见武尚景的,慕北光是想想就有些烦躁。 他将虞笙笙揽入怀里,同她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不去不行吗,我在素月国打仗,想到武尚景每日在南州城围着你转,会不安分神的,笙笙就不怕我受伤?” 明灭的烛光中,虞笙笙勾唇,笑得眼睛晶晶亮。 “夫君放心,我去南州城只是打点下生意,而且前些日子小落托人送信过来,她与武将军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了,哪还有心思围着我转?” “我本来也是要找机会去一趟南州的,正好这次同夫君顺路,倒少了些思念夫君的日子,岂不是两全。” 慕北刮了刮虞笙笙鼻尖,眸底笑意晕染,啜豆腐似地用力亲了一口她的脸。 “笙笙惯会哄我的。” *** 急速行军,几日后,慕北将虞笙笙送到南州城后,便带着一万大军,快马加鞭地赶赴素月国。 好在素月国的内乱并未耗费太多时日。 自慕北带着一万大军入境,配合齐渊世子及其长兄的军力,以破竹之势,一路将素月国的叛军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摇旗投降。 而待慕北回到南州城,欲要接虞笙笙和女儿满满回都城时,才知晓虞笙笙竟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仔细算了下日子,还是他们未离开都城时中的招。 慕北一手抱着满满,一手摸着虞笙笙的肚子,自责道:“我自以为控制得很好,没想到还是失误了。又要辛苦笙笙了。” 有过一次经验了,虞笙笙倒是坦然从容。 慕北摸着她的肚子,她就摸着慕北的头,安抚起他来。 “或许,这就是天意呢。” “因夫君少时过得太辛苦,太孤单,所以老天爷就送给你几个漂亮可爱的孩子,让你余生过得热闹些,也让慕家的香火能够更旺一些。” *** 白驹过隙,弹指间就又到了年末。 今年年末,喜事颇多。 虞笙笙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婴,小落与武尚景则成了婚。 而那个俊美倾城、恣意不羁的齐渊世子,也受自家父王之命,百般不愿地同大汤国景宁公主魏花影联姻,缔结盟国之好。 是日。 卧房里,虞笙笙正在哄着两个刚过百天的儿子入睡。 素了大半年之久的慕北,便眼巴巴地坐床榻边上,瞧着母子三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虞笙笙抬眸觑了一眼,淡漠地反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儿子?” 慕北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他俩不是老爷天送给我的补偿呢。” “不是补偿,那是什么?” “是送来让我禁欲的。” 虞笙笙无奈摇了摇头,内心却是在感谢两个儿子,让她过了半年清心寡欲的日子。 恰逢满满从书堂回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两个弟弟。 “娘亲,父亲,我还想跟弟弟们玩儿呢,可他们怎么又睡觉了啊。” 慕北瞥见满满,似是看到了救星。 “满满,你先在这里看书,等弟弟们一醒来,你就跟他们玩,父亲则去同母亲商量点事情,可好?” 满满乖巧地点着头。 “好,等弟弟们醒了,满满会好好玩弟弟们的,啊,不,是好好陪弟弟们玩儿的。” 安排了奶妈和两个奴婢留下照看三个孩子,慕北拉起虞笙笙的手,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 窗门关好,美人榻上的兵书悉数扔到旁侧,慕北动作一气呵成,不给虞笙笙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将她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夫人是自己脱,还是夫君替你脱?” 脱这个字眼,让她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几年前他们重逢的那晚,虞笙笙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定定地瞧着慕北,心中感慨万千。 留在那个寒夜里的虞笙笙,是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用长剑威胁她的慕北,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夫君,会同她生了三个漂亮可爱的宝宝。 真好,千帆过尽,回眸一望,仍是她儿时认定的那个人。 慕北见虞笙笙毫无回应,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故作高冷的模样。 “脱不脱?” 虞笙笙佯怒,嗔怪道:“你竟然敢命令我?” 慕北瞬间变怂,赔笑道:“既然夫人不脱,那就由夫君代劳吧。” 光滑柔软的绸缎一件接着一件滑落,临剩下一条肚兜,慕北眼底漾起迷离又暧昧的笑来。 “还剩一块布,夫人亲自脱给夫君看,如何?” 午后的暖阳透过阁窗。斜照在屋内。 柔和的光影中,缱绻旖旎在酝酿,细微的浮尘在光束中,上下飞舞,不止不休。 (正文完) 第233章 番外(一) 齐渊vs魏花影(1) 本公主刚刚把齐渊那个臭断袖给睡了。 但这不能全怪我。 本公主喜欢养面首,齐渊他喜欢养男宠。 我俩本就是做做样子的盟姻而已,按理说,我跟他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他齐渊真是太小气了。 那日,本公主只是让他的小男宠过来陪我喝酒助兴,连根头发丝都没碰一下,齐渊就气冲冲地带着他的贴身侍卫,把我的寝殿给砸了。 我是谁? 大汤国的景宁公主,魏花影啊。 别看我母后和太子哥哥都嗝儿屁了,可我这烈性子还是犹存不变。 必须不能让齐渊给欺负到了。 敢砸我寝殿,那我必须不能让他舒坦了。 世间美男,睡不到慕北,本公主还睡不着他齐渊了? 这事儿要怪也怪他自己。 谁让从小养尊处优,不学无术,连点傍身的拳脚功夫都不会. 本公主的侍卫随手这么一敲,他人就被扛到我床上了。 话说,这齐渊长真是好看。 以前不觉得,这在床上瞧他,甚是符合本公主的审美。 “魏花影,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啧啧啧,瞧!瞧!瞧! 这绑在床上,被脱得光溜溜的,他齐渊还不服软呢。 我魏花影就是喜欢看齐渊这副恨我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本公主的模样。 一下没忍住,我伸手狠狠地掐了下他大腿根儿,疼得他吱哇乱叫。 掐完我又故意吓唬他,“信不信本公主犯病,再睡你一次?” “......” 齐渊死死地瞪着我,那双桃花眼里春意全无,满满的全是杀气。 谁让他那日砸我寝殿砸得那爽快,本公主不发威,他就以为好欺负是吧。 我侧躺在齐渊身旁,单手拄着头,抬起另一只手来,指尖在他那光洁的身上走起了路,朝着他最紧张的那处一点点逼近。 齐渊明显是慌了、怕了,收起适才的怒火,开始同我求饶。 “花,花影,本世子知错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统统满足你,只求你别再碰我了。” 指间停在了他的腹肌上,我故作天真好骗的样子看向齐渊。 “真的?” “真的,真的,你说吧,想要什么,本世子肯定满足你。” 这异国他乡本就无聊,能拿齐渊逗逗乐子,也挺有趣的。 我笑吟吟地瞧着他,卖起了关子,“本公主要什么,世子肯定满足?” 齐渊急于从这个床上解脱,点头点得殷切。 “真的,你要什么,本世子就给你什么。” “可是怎么办呢,本公主今日就是想要世子你啊。” 我缓缓起身,褪去身上披着的那层轻纱长袍,吓得齐渊紧忙闭眼偏过头去。 “魏花影,本世子不喜欢女人,快滚开。” “来人,快来人,把魏花影给本世子拉出去。” 我坐在齐渊身上,用手堵着了他的嘴,尽管他百般不愿。 “叫什么叫,在本公主的寝殿,你发出猪叫,也没人来救你。” ...... 于是乎,本公主又把齐渊给睡了一次。 结束时齐渊躺在那里,他的气息竟喘得比我还乱。 那冷白如玉的面颊也泛起了两抹潮红,一双风流的桃花眼迷离艳媚,只是夹杂着几分羞愤之色。 派人将他送走时,齐渊一脸的生无可恋,好笑极了。 “齐渊,下次若是你再敢砸本公主的寝殿,可就是更狠的了。” 说完,我就抽了抽手中的长鞭,吓得齐渊脚底跟抹油似的,头也不回就跑了。 那样子和他平时的孤傲清高的模样,反差极大,逗得我笑了好半天。 玩够了,闹够了,喝了碗避子汤,我便倦倦地睡下了。 自打这日后,相安无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齐渊也被我驯化得大方了些,偶尔将他的那几个男宠揪来陪我喝酒,给我弹弹琴,舞舞剑什么的,他也没再带着御林军来闹过。 可是我从那几个男宠的口中,却得知一个天大的奇闻。 差点要把本公主的下巴给惊掉了。 齐渊在被我给睡了之前,竟然是个雏儿,从未尝过情事。 本公主问那些男宠为何,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齐渊他若是喜欢男子,放着这么多的姿色极佳的男宠,竟然能无动于衷? 他是不会,还是不行? 难不成是个痴情专一之人,还惦记着慕北呢? 管他呢,还是过好本公主的逍遥日子吧。 *** 这几日,在世子府上呆得有些无聊,本公主就想着出去透透气。 毕竟本公主国色天香,金枝玉叶,这出府去玩,难免会招蜂引蝶。 为了给暗卫决明少找麻烦,我就扮成了一位翩翩公子。 去茶楼听了会儿话本子,出来是正好瞧见对面有个赌坊。 闲来无事,便掏出一袋银子,带着决明进了赌场,打算在此处打发打发时间。 好巧不巧的,齐渊竟然也在。 他无意抬头,正好与我目光相撞。 许是讶然于我的男子扮相,齐渊先是怔在那里,恍惚了一瞬,随即白了我一眼,不自在地低下头,继续跟人叫起了大小。 他竟然敢瞪我? 敢瞪大汤国的公主? 心中冒出一股火气,我撸起袖子,走到了他的对家。 我是谁? 景宁公主魏花影啊。 吃喝玩赌,哪样不行? 今天非得把他赢得裤子都不剩。 结果可想而知,凭借本公主的好运锦鲤之命,齐渊输得就剩那条裤子了。 再怎么说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面子还是要给的。 赌坊的角落里,我抡着齐渊的长袍和衣衫,得意洋洋地瞧着他,“怎么样,还敢不敢瞪本公主了?” 齐渊双手护着胸,扮的那是一副娇羞柔弱。 “魏花影,快把衣服给我,让父王母后的人瞧见咱俩来赌坊,你我都要被罚。” 好家伙,谁知道齐渊是个乌鸦嘴。 他说曹操,曹操就真的到了。 我俩连跑都没跑出一步,就被他母后安排暗中监视的人给押到了宫里。 “你二人在府上胡闹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脸跑到府外,还去赌坊?简直给我们王室丢脸,两人都关到本宫的佛堂里去反省,抄经书,三日不得离宫。” 完了,完了。 关佛堂,抄经书...... 本公主真后悔今日出门,这还不如躺在世子府上发霉、发烂的好。 第234章 番外(二) 齐渊vs魏花影(2) 我还是穿的那身男子打扮,与齐渊在他母后的佛堂侧室里抄经书。 到了深夜,有宫女和太监送来夜宵,还有......被褥? 我看着摆在案桌上的那壶酒,就知道齐渊的母后没安什么好心。 太监拂尘一甩,宫女们铺好被子就跟着出去了。 房门窗户都被关得严严实实。 太后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我在嫁到素月国联姻之前,曾打听过齐氏王族的情况。 齐渊的三哥,少时骑马狩猎,不知为何那马儿受了惊,疯跑之间将他甩下马背。 虽然捡回半条命,可命根子却被马蹄子践踏给伤到了,无法行事。 齐渊的二哥,一次大病不起后,也不知为何,自此不举。 虽然娶了妻妾,可至今都无子嗣。 齐渊的大哥,倒是一生顺遂,只是始终生不出小世子来。 其它妃嫔生的世子,虽有产下小世子的,却不是齐渊母后所生,非一脉势力,自是无法扶持上位的。 素月国亦是男子掌权执政,这无法生育小世子的人,自然是无法被拥立为储君的。 齐渊母后此时打的是什么算盘,我甚是明了。 百无聊赖地草草翻了一遍经书,我又瞧了瞧纸上自己写下的鬼画符,着实感到无聊又憋闷。 要熬三天。 我烦躁地扔下毛笔,抬眼瞧着坐在对面的齐渊,发现他竟然傻憨傻憨地在那儿抄经书。 一看便知他是这里的常客。 我寻思着,反正闲得无聊,就拿他来打发打发时间吧。 “齐渊,我肚子饿了,咱俩吃点夜宵,喝点美酒佳酿,再继续抄吧。” 我提起案桌上的酒壶,朝他晃了晃,“怎么样?” 齐渊狐疑地端详了我一番,语气慵懒地嘲讽起我来。 “说话柔柔嗲嗲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公主肯定又没安什么好心吧。” 没安好心的是他母后好不好? 还说我没安好心? 我一气之下,把屋子里仅有的那壶茶都喝了,案桌上的夜宵也吃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就给齐渊留了一壶酒。 如我所料,齐渊抄经书抄到一半,感到口渴。 晃了晃茶壶,冲着我襟鼻子瞪眼睛的,“魏花影,你也太自私了,怎么水都不给本世子留点儿。” 我耸了耸肩,撇嘴憋着坏笑,就等着他拿起那壶酒。 齐渊敲门传唤外面的宫女太监,却许久无人答应,结果这个傻世子忍不住,一口气将那壶酒喝得半点都不剩。 也不知道他母后给灌的什么药,齐渊坐回去没抄上几个字,洁白如玉的脸颊便红成了苹果。 他眸光涣散迷离,一直在喊着热热热的。 衣衫一件件褪去,最后是他爬着过来求我的。 这是他求我的,过后应该赖不着我了吧。 我坏坏地笑了笑,勾起他的下巴,欣赏着他撩人的美色。 就当做件好事,帮他泄泄欲火,给这无聊的抄经之夜也找点了乐子。 只是在佛堂里做这档子事,总觉得是对佛主的不敬,可是感觉又很新奇。 我心里念叨着:佛主啊,佛主,这真怪不得本公主,要怪就怪齐渊,怪齐渊的母后,怪那个供奉你的人。 欢爱之事,向来是我的主场,谁知正在我走神之际,齐渊竟然反客为主,将我压在了身下。 “花影,你男子的扮相,怪好看的。” 天啊,他竟然贴在我耳边,轻咬我的耳朵。 还喃喃道:“本世子很是喜欢。” “......” 我脑子木了一下,下一刻齐渊撬开了我的唇舌,带着他的气息入侵我的领地。 这一夜,我们在佛堂侧室的那张小床榻上,极尽荒唐。 可自打这日起,我发现齐渊他......变了。 剩下的两日抄经生活,他对我殷勤得很,还主动帮我抄经书。 等我二人的惩罚结束,被母后派人送回世子府上,本公主崩溃得脚一软,差点就晕死了过去。 我的面首啊。 我从大汤国带来的那些面首啊,都被......遣散了。 当然,齐渊的那些男宠也没留下。 偌大的世子府内,有种人去楼空的凄凉感。 夏风卷着几片树叶从我脚下而过,竟卷出了秋日的萧索。 养只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那是我养了好几年的面首们,是有感情的。 可齐渊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悲伤,也没有半点不舍。 反倒是从这日起,他每天都来我寝殿骚扰我,还逼着我扮成男子,拉着我出去游玩,到了晚上天天来我房里挤我。 我想,本公主魅力就那么大吗? 竟然能把弯的给掰成直的了? 不过,每次男扮女装同齐渊上街溜达时,路上的女子倒是没少朝我二人扔帕子。 待我给齐渊生了一双儿女后,我才知道,齐渊喜欢男子都是装的。 他说年少时,看腻了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为了保命,也为了能远离夺储之争的旋涡,便扮起了不学无术、行径荒诞,又有断袖之癖的世子来。 在素月国,只有能传宗接代的世子,才能承袭王位。 齐渊这么一来,便给自己规避了不少麻烦和祸事。 只是这龙阳之好装着装着,有时竟然连他自己都信了。 直到我,是的,直到本公主让他食髓知味,还给他生了小世子,给他的那些皇兄们猝不及防的一榔头,世人再幡然醒悟,齐渊是个正常人。 虽然本公主仍然怀念以前被面首包围的日子,可奈何齐渊这个人占有欲强的很,每天看我跟看囚犯似的,防我跟防贼一样。 我堂堂大汤国的景宁公主,有朝一日,竟然被一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悲哀啊。 可又能怎么样呢,谁让齐渊这么会服侍本公主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感,本公主姑且就试试看。 不行,再把他齐渊给踹开。 反正他武力弱得很,他那些侍卫也不抵我的侍卫决明一个。 “花影,你扮男子时好看,恢复女子时也好看,这什么都不穿时啊,更好看。” 我今日月事,肚子正疼得凶,偏偏齐渊又开始跟我动手动脚,不老实。 我故意迎合地浅笑着,手指勾起他的下颌,柔声道:“齐渊,你犯贱找抽时,最好看。” 心情不顺,说完我就直接呼了他一巴掌上去。 他却又狗哈哈地爬过来抱住我,还说:“打是亲,骂是爱,花影,你是爱本世子的呀。” “......” 第235章 番外(三) 沈婉VS魏之遥 “皇后娘娘,陛下今夜又未回宫。” “查到那个女子是谁了吗?”,沈婉沉声问道。 “回皇后娘娘,是黄粱戏楼的蕊儿姑娘。” “黄粱戏楼?” 沈婉思索了片刻,吁叹道:“原来是虞笙笙的人。” “哀家知道了,退下吧。” 沈婉看着熟睡中的小皇子,神情落寞沉郁。 她虽当了皇后,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可是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如今,她才认同虞笙笙当年说的话。 只要是女子,便都会心生嫉妒,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恩爱痴缠。 可她顶着皇后的名衔,就要母仪天下,就要宽德仁厚。 不仅如此,每年她还要给魏之遥充盈后宫,替他管理后宫的这些糟心佳丽。 沈婉也悔啊。 只怪自己年少无知,活得不如虞笙笙通透。 她想这就是天道轮回吧,谁让当初她与魏之遥联手伤害虞笙笙与慕北呢,就权当是报应吧。 沈婉轻轻抚摸着小皇子的脸,苦笑地低声道:“我的好皇儿,以后,你就是母后的一切。这魏家的天下,母后定替你守住。” 不属于她沈婉的,她不会再去追逐、强求。 反正无法彻底拥有魏之遥的心,就任由他去吧。 但属于她儿子的天下,她沈婉定不会让其落入他人手中。 几日后。 安插在魏之遥身边的小太监紧步来报。 “启禀皇后娘娘,那位蕊儿姑娘不见了,陛下,陛下他......” 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说起话来都有些不顺。 沈婉却是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语气松弛慵懒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陛下他派了禁卫军,满都城地寻找蕊儿姑娘的下落,好像,好像疯了一般。” 沈婉哂笑,悠悠然道:“没想到,这世间竟然也有人能让陛下这么上心。” 本以为那蕊儿姑娘只是闹闹女孩家的性子,沈婉却没想到这一下子真的彻底没了踪影。 斟酌了许久,她派人去同虞笙笙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真相。 又隔了些时日,魏之遥派了多批人马,在大汤国的领土上,到处搜寻蕊儿姑娘的下落,势要将这个江山给翻个底儿朝天。 可那蕊儿姑娘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魏之遥喝得醉醺醺地来到了长春宫,他抱着沈婉低泣道:“沈婉,朕的蕊儿找不到了,你帮帮朕。” “陛下的蕊儿找不到了,找臣妾有何用?” “你去替我求求虞笙笙,让虞笙笙告诉你蕊儿的下落,朕真的不能没有她。” 沈婉只觉得可笑又讽刺。 眼前这个君王,到底是该说他多情呢,还是薄情呢? 为了一个女子他动用那么多人马,全天下地寻她,却无视她沈婉对他的真心,还有沈家这么多年为他坐稳江山而付出的代价。 他怎么好意思为了别的女子,跑过来求她,还想再次利用她? 沈婉不屑地推开了魏之遥,同一旁的太监递了个眼神,冷声下令道:“陛下身体有恙,还不送回去休息。” 待人送走魏之遥后,沈婉叫来了自己的亲信。 “给那些人传话,任何人替陛下找到夏蕊儿,都别想活着回来。” “属下领命。” 阴狠的笑意蔓延至眼底,沈婉暗下决心,这辈子都不会让魏之遥再见到那个人。 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他魏之遥也该尝尝才是。 第236章 番外(四) 笙笙,回家了 大年除夕,爆竹声声。 慕府上下灯火通明,角角落落都被红灯笼映得红彤彤的。 前院,满头华发的虞笙笙双手拄着拐杖,一脸慈祥地瞧着曾孙儿们在院子里捂着耳朵,看大人们放爆竹,奔跑嬉闹,笑语声声。 她笑眼眯眯,浑浊的眼底泛着烁烁的星光,看到自己儿孙满堂,她不停地连声笑赞。 “真好,真好。” 吃过了年夜饭,在孙媳妇的搀扶下,虞笙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一墙之隔,却将除夕的热闹隔留墙院子外。 慕北前年挂帅出征,已过花甲之年的他,这一去就没能再活着回来。 但这也如了他的愿,虞笙笙深知,慕北作为武将出身,比起老死在病榻之上,他宁愿为国血洒沙场之上。 虞笙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慕北的牌位前。 她细心地将今日供上的瓜果摆了摆,随后倒了一杯清酒,给他放在了牌位前。 “今日除夕,你也喝点酒吧。” 虞笙笙动作迟缓地用丝帕擦拭着牌位上的浮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咱们最小的孙儿啊,前不久也取妻了。那曾孙的新媳妇真是俊俏得很,估计过不了多久啊,我就又要有曾曾孙可以报了,可惜你走得早,没得抱咯。” “曾奶奶,时辰不早了,您早早休息吧。”孙媳妇上前劝道。 虞笙笙笑容慈祥地点着头,“是啊,时候不早了。今日热闹了一整天,这年纪大了,看经不起折腾。” “曾奶奶我累了,是该睡了。” 在孙媳妇的搀扶下,虞笙笙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来到床榻边上坐下。 “曾奶奶,孙媳妇去给您拿汤婆子来。” 孙媳妇迈着碎步离去,虞笙笙只觉得头重得很,眼皮也沉得很。 似乎几十年来的疲惫感,都如潮水一般涌来,她独自躺在床上,未能等来孙媳妇的汤婆子便阖眼睡下了。 睡着睡着,她感到屋内亮得很。 再睁开眼时,房中俨然变成了另一番的景象。 她轻快地起身,环顾着房间里的摆设,这不就是......她的闺房,她的家吗? 而她又变回了那个刚及笄的少女。 她走出房间,在曾经的虞府里,步履轻快地奔跑着。 很快,她来到春花绚烂的庭院,那些日思梦想的故人都聚在一起,在绚烂的日光下有说有笑。 母亲和慕北的母亲在一起刺绣,慕平哥哥在陪着姐姐插花,父亲则和虞叔伯在一起下棋,虞蓉则坐在一旁给他们煮茶。 慕北则在一旁独自放着纸鸢,玩得甚是欢快。 他笑声清润爽朗,笑容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青涩阳光,明净清透,曾经的阴郁和戾气早全然不见。 所有人,都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 似曾相识的梦境,好像何时见过。 虞笙笙放缓步子,一步步地朝着他们靠近,而他们也抬头看向她,笑容欣慰祥和,宛如在迎接着一个故人的归来。 “笙笙。” 慕北迎面朝她大步迎来,待到身前时,朝她伸出手来,“跟慕北哥哥回家吧。” 虞笙笙握住他的手,笑中含泪。 “嗯,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