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妇是前妻》 夏天真的来了~——有容 有容怕冷,但更怕热,天气冷的话多包件衣服就是了,但热的话……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躲在冷气房吧? 最近对于热,有容更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热”让我整个人懒懒的,写稿子也懒懒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连因压力大跑去做土司,努力了半天,挥汗等候成果,烤出来的土司都会“走味”…… 容大吃了一口,很疑惑的问:“你是不是忘了加糖和盐?吃起来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还有,为什么口感不像是‘有容牌土司’?” 五姐夫:“……有够歹吃的啦!” 有容一听,不信邪的掰了一块来吃—— 咬咬咬……这是什么东东?好……好难吃啊! 总之,最后失败的土司虽然分送光了,但自那次之后,每次阿容要做土司都只敢偷偷做,不敢再像之前大张旗鼓,因为怕得到的不是关爱的眼神,而是“惧怕”的眼神。 后来我才知道,面包的好坏和温度、湿度很有关系,跟制作时间也很有关呢!欧买尬,原来天气太热、太湿也不利于做出好口感的土司,唉~ 夏天啊,有容是不是干脆来学做霜淇淋好了呢? 顺道一提,这本书原来该是上一批的书,可因为一些原因,我恳请出版社往后延了。 完稿后想出去走走,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好好放松了。 咱们下本书见! 楔子 晚上十点多的都会街头,仍是虹彩流辉,热闹非凡。 和大街上的繁华不同,有些老旧巷弄是黑暗弯窄,取直三十公尺不到的距离就拐了六七个弯,还与更窄小的巷子相接,产生又脏又暗的死角,成为犯罪的温床。 某知名高中资优班在大学放榜后,选了大街上的一家ktv来办谢师宴,因为这一班的成绩好到可以成为学校的活广告,全班四十三个学生里,就有七个考上第一志愿的医学院,并囊括了全国第二、三类组的榜首。 四十几个大男孩相约解了成年后的“酒禁”,大伙儿在班导兼数学老师的面前放肆大喝,而平时在学校板着一张脸的导师也难得放轻松,愉悦地看着学生放肆喧哗、大口饮酒。 一两个钟头内不间断的持续拚酒,已经有好几个不胜酒力的人倒下,岳衢颖就是其中一个。 活到十八岁,今天他还真是第一次喝酒,一来家里管得严,二来他身体真的太差,酒这东西对他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因为今天真的很开心,大伙儿一起哄,他也就应大家要求,开了瓶啤酒喝。 几口啤酒下肚,感觉不难喝,可也不是他喜欢的味道。看着朋友一罐接一罐的喝,他只是笑笑坐在一旁,三不五时意思意思的啜一小口。 可也不知是今天身体状况不好,还是其他不知名的缘由,几口啤酒竟就让他脸红气躁。 趁大伙儿玩疯之际,他溜到外头吹凉风,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刻意站到大门侧边。 外头下着毛毛雨,他就站在门外看着在街灯下“根根分明”的雨丝。 忽然,一抹小白影窜过他眼前……呵,是只白底黄斑的大猫。 他从小体质差,容易过敏,因此虽喜欢小动物,家里却怎么也不肯让他养,所以他有些遗憾。 白猫立在灯下看他,对他喵呜、喵呜的叫,叫得好不可怜,仔细一瞧,它腹部乳房还有肿胀喂过奶的痕迹,应该是只仍在哺乳中的母猫。 “是饿了吗?”见斜对面正好有家便利商店,他于是跑去买了包鱼干零嘴和猫罐头,为了怕店家抗议,他引白猫往巷子里走,离店家有段距离后,这才开了罐头给猫吃。 只见大白猫吃了几口,忽然叼着罐头中最大的肉块往更深更小的巷子里走,基于好奇,他也拿着剩下的罐头跟在它后头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母猫放下了叼在嘴里的食物,发出好似呼唤的特别叫声,不久便有三只可爱的小猫由黑暗的地方缓缓钻出来。 岳衢颖微笑地看着它们,忙把手上的其他食物打开,然后再放到猫咪们可以接受的安全距离内,蹲下来看它们享用。 看猫咪一家子吃得心满意足,他欣慰的笑了,贵气冷漠的脸庞像突然有了生气般,考虑着要不要再去买罐头…… “……不……不要……” 蓦地,远处传来的声音令岳衢颖皱起眉暗忖。那是什么声音?很微弱,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过一会儿,他又听到声音,彷佛是从身后的小巷子里传来的。 是哭泣声吗?他慢慢往转角的小暗巷移动,那道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呜……不要!不要……” “小宝贝,乖乖把衣服脱掉……嘿嘿……” “不要……” “你再哭,我就杀掉你妈妈,让你再也看不到她……这才乖嘛……” 听到这样的对话,岳衢颖立刻联想到新闻几乎每天都会播报的犯罪事件。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还很稚气,怎么就遇到这样的倒霉事? 思及此,他不禁对着暗巷怒喝,“什么人在那你们在干什么?” 下一秒,一个四十来岁的猥琐男子闻声吓得连忙逃走,一面跑还一面整衣,由他转往另一条暗巷的背影可见他正在拉上裤裆。 好一会,暗巷里都没动静,岳衢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小女孩不知是太害怕还是怎么地,居然晕了过去。 他抱起小女孩,只见她光裸着身子,内裤还被褪到一半…… 居然对尚未发育的小孩子下手,那人真是个畜生! 把小女孩的衣服穿回去后,他抱着她回到ktv,班导和好友楚明君正担心的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到他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见到他手上抱着个小女孩,班导讶异地问:“咦?她是谁?你怎么会带了个小女孩过来?” 岳衢颖大概说明了方才的状况。“……那个人跑掉了,看来是女孩的熟人。” “去报警吧。”班导气愤得手都握拳了。年纪这么小的孩子那人也下得了手,这种人不配当人!他转头一望,脸色立即又忧心了起来。“欸,岳衢颖你还好吗?怎么脸红成这样?”这个“状元郎”身体是纸糊的,高中三年内不知请了多少次病假。要不是后台够硬,恐怕即便成绩再优异也毕不了业。 “岳衢颖今天状况不太好,出门前还有些发烧,他的家人有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他。”楚明君说着伸手接过他怀中的小女孩。他身材高大,一百八十二公分,虽然没岳衢颖高,却壮了许多。 “我好像……发烧了。”他现在感觉头有点重,连呼吸的气息都是热的。 就在此时,一部高级进口房车在他身旁停了下来,随后一名穿着制服的司机下了车,打开右后座车门。 “你家司机来接你了。”楚明君说,感觉女孩在自己怀里动了动,一只手攀上了他的手臂。“你人不舒服就先回去,我们会去报警,有什么问题会再联络你。” “好。” 第一章 十多年后—— 百货公司广场前的艺术椅上,坐了名散发着强烈女性荷尔蒙的美人。 她巴掌大的脸上戴了副有型的墨镜,一头大波浪长发用发圈松挽在肩侧,简单的造型和贴身牛仔裤,将她曼妙的曲线展露无遗,脚下则踩着一双很适合逛街压马路的平底鞋。 美人无须过度装饰打扮,随意不造作的衣着让她在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纯真自然的风情。 此际,她墨镜下的美眸正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梭巡,有着玫瑰色泽的唇瓣也喃喃自语着…… “这个……不行!”年纪太大,身材又不好。 “这个身高够高,可是……会不会太娘炮了?”她摇了摇头。 “这个呢……厚!身材比例怎么那么糟?是五头身还是六头身啊?” “这个还是不行啊……”她简直快暴走了。 如此用心寻觅,敢情这位美人是什么星探或是艺能公司经纪人,想要亲自挖掘明星不成? 错了!关静海不是艺能公司经纪人,也不是什么星探,事实上,她是个画家。 今年才从美大毕业、在学生时代就得奖无数的她,是个很被看好的新锐画家,尤其以油画更是出名。再加上她的老师孙尚仁是国内油画界的第一人,所以每每参展总会让得意门生交出几幅画一道展出。 名师好气度,拉拔出色学生不遗余力,不过孙尚仁会如此提拔她,一来是她有才能,二来也是因为十多年前成为她寄养家庭父母的缘分。 才能加上机遇,这便是关静海才刚毕业却能如此快成名的原因。 并且,孙尚仁还希望她能出国继续深造,因为将来看是要执教鞭或是将绘画技法层次往上提升,出国都是必要的。不过孙家夫妇本提议要送她出国,但被她婉拒了。 关静海当然想出国,可她也知道老师前几年才被倒了一大笔会钱,经济上已没有想像的宽裕,更何况,她用就学贷款念完四年美大,还有一大笔钱等着她还。所以,她打算先工作个几年,筹足了钱再出国。 幸好老师帮她介绍了一些客户,给的画作酬劳很高,只要把作品画好,她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完成梦想。只不过……她作画时有个“习惯”,少了这个她就没有办法好好画,说是癖好、怪癖,她也不反对。 想到这个,她不禁长长一叹,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出现在这里“狩猎”的原因。 艺术家在工作时有些奇怪癖好并不稀奇,有人喜欢离群索居,有人喜欢一面工作一面狂饮,也曾听过有人喜欢剥光衣服画画……而她作画时,无论要画什么,人物肖像也好、风景静物也罢,却一定要有帅哥看,才有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偏偏最要命的是,不见得只要帅哥都能给她这种“加持”力。她找帅哥全凭感觉,但通常偏好长相俊秀、有点奶油小生味道的花美男。 而且除了长相,还得要身材一流,她不喜欢瘦弱书生型,“无油白斩鸡”她会吞不下去,所以,巧克力六块肌是一定要的。 这就是冲突点了,既要是花美男,又要巧克力六块肌?这种像“合成图”似的男人,大概只会出现在男明星身上吧? 无奈男明星看久了也会腻,她的怪癖因此真的很难被满足,对于这一点,她个人也很怨恨说。 眼看已经枯坐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了,是哪个人说这里有一堆帅哥出没的?什么型男、花美男、猛男……应有尽有? 结果,花了她一堆时间,型男、花美男、猛男全摃龟,只看到一堆中年男、老男和身材走样的“变型男”,以及一双眼很不老实、频频往她身上看的“色男”! 更令她火大的是,方才还来了个年纪大到可当她阿公的男人,一脸垂涎的看着她,对她比出食指然后秀了一迭他皮夹里的千元钞说:“一千元,要吗?” 原本她不懂什么一千元,但见那老男人笑得猥亵,露出镶银黄板牙……然后她懂了。 老不修!居然把她当特种行业的女子,还只给一千块?! 当下她又气又恼,二话不说的对他比出中指。“滚!再不滚我叫员警了!” 老男人一听到“员警”两个字,立刻跑得比年轻小伙子更快。 经这样一闹,关静海心情更烦躁了。“厚!只是要个男人给点灵感和刺激,有这么难吗?”话才刚说完,她随即眼尖的看到有个身材高大、长相似乎还不错的男人从一部车上走下,正朝着百货公司旁的五星级饭店走去。 她立即起身,见猎心喜的急起直追,一路跑跑跑眼见就要追进饭店大厅、找到她要的男人时,却忽地像是撞到什么庞然大物,令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全身无一处不痛得眼冒金星。 痛到说不出话、直不起身的关静海,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嘶……什么鬼?”鼻子痛、脸痛、全身痛……她是撞到什么了?好痛! 抬起头,她的眼对上一双很陌生的黑眸——啊,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细长的丹凤眼型、全然墨黑的瞳眸,偏阴柔、很桃花,可看来却一点也不轻佻,沉稳偏冷的眼神反而很有魅力。 除了会电人的眼睛,他两道有型的浓眉长而黑,高挺的鼻再加上薄厚适中的好看唇型……哇!花美男啊花美男,这张脸真是极品! 稍稍回神后,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她胸部竟感觉到一阵温热? 她低头一看——天、天呐!他那双手在干什么?就罩在她的双峰上?! 厚!她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衣冠禽兽”了,这男人居然可以道貌岸然的看着她,双手却罩住她的胸部不放?! “这是……什么?” 听见他的话,关静海更是羞怒交加。在一个女人胸前又软又有弹性的还会是什么? 嘴巴动了动,她气急败坏的怒斥,“当然不会是肿瘤啦!不要脸的死色狼!”然后,她重重挥出一巴掌,发出的好大一声响。 就在巴掌声后,她一直觉得痒痒痛痛的鼻子,忽然有东西滴了下来。 “喂,你在干什么?”有人自身后将她架了起来,接着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扶起那个“色狼”,一面扶还娇嗲嗲的说:“衢颖,你没事吧?” “副总裁,发生了什么事?”看来是“色狼”部属、正架住她的男人也开口问道。 他们没瞎吧?没看见她方才在大庭广众下被吃豆腐吗?“他怎么会有事?有事的是我吧?”关静海嘲讽着,又瞪了“衣冠禽兽”一眼。 女子泼辣的说:“你这么大剌剌跨坐在人家的腰上面,才真不要脸!警卫,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处理!” “没事,我没事。只是有点误会,不必劳动警卫。”岳衢颖感觉自己被打的脸颊仍痛痛麻麻的,但他仍掏出手帕递给了关静海。“可能刚才冲撞力道太大,你流鼻血了。” 他语气温和,看着眼前女人的脸竟有些闪神。奇怪,为什么他觉得她这张脸并不陌生?他们有在哪里见过面吗? “衢颖,你自己脸上也有血迹耶!”一旁女子忍不住大声抗议,怪自己今天身上没带手帕。“是这女的不长眼睛的自己撞上来,你还递手帕给她?!” 关静海沉默盯着那条手帕。 这死色狼实在太狡猾了,他以为这样她就会善罢甘休吗? 她本不想接下手帕,拒绝言和,可看色狼旁边的美人不高兴地直瞪她,她坏心眼一起,便收下了他的手帕来擦拭鼻血,另外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帕“亲自”替他服务。 但才擦了第一下,她的手就被抓住阻止。 “我自己来。”岳衢颖淡淡的开口。 她不理会,强势地继续进行自己的动作。“你手上没有镜子,怎么知道该擦哪里?” “喂!你……”邓凤鸣的双眼都快喷火了。这女人的手就这样在岳衢颖脸上摸来摸去的,揩油啊她?“我帮他擦!” 关静海美目一转,巧笑倩兮的就是不肯让。“为了展现歉意我才帮他擦,小姐怎么连这种事都要跟我争呢?” “你……”邓凤鸣只能怒视着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见“色狼”脸上有些血渍已快干涸,用手帕擦不干净,于是她拿出了包包中平时用来喷脸保湿的矿泉水喷雾瓶。 “你要干什么?”见状,邓凤鸣像是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立刻挡在岳衢颖的身前。 谁晓得关静海拿着喷雾瓶,忽然朝她的脸像喷蟑螂一样地喷了几下。 “哇!干什么你?” “看你这么担心这位先生,用最直接方式让你安心。”她慢条斯理的说,手继续动作着,心中则为着女子狼狈的模样笑翻了。 老母鸡——邓凤鸣气得脸色忽红忽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静海终于可以安静的完成工作,岳衢颖则乖乖地等她擦完,这情景令在场部属全都愣住了,一径等着这有点尴尬的过程结束。 “行了。”擦完后,把手帕交回他手上,她准备走人。凡事适可而止,有玩到就好,真把人惹毛了那也不好。 岳衢颖冷眼旁观,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这女人在玩什么把戏,颇富兴味地挑眉淡笑。 他拿出名片,在名片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后,拿给她道:“小姐,我交代部属先带你去上个药,我还有重要的事得处理必须离开,如果你有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语毕他微微颔首,大步的走离。 邓凤鸣则紧跟在他身后,走之前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关静海好笑的目送他们离开,一旁西装笔挺的男子说:“小姐,你想去哪家医院上药?” 她凉凉开口,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必了,我又不是纸糊的。” 直到出了饭店,关静海还忍不住在心里嘀嘀咕咕。回去该翻翻农民历了,看看她今天是不是诸事不顺?啧,有够倒霉的! 看着即将西落的太阳,一天又要过去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唉,距离她画作交件日期不远了耶…… “到底哪儿有好货色啊?”她哀叹着。帅哥到处都有,可巧克力六块肌却不是每个帅哥都有,就算有,她也不好第一次见面就凑过去说:男人,你长得不赖,让我看看你包在衣服里的内容物及不及格…… 真这样的话,她会被告性骚扰的! 以前,她常到健身房找fu,可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懒,去的都是想靠运动养身的老人,可一堆肌肉纠结在上了年纪的男人身上,感觉不但没有fu,反而让人想溜啊。 她已不想再去健身房受惊吓,但还有哪里能“应急”呢?她也没时间去找人或请人介绍了呀。 伸了伸懒腰,她打算放弃了,在路上找不到,她只得硬着头皮花大钱。 听说有个地方很值得一探究竟,里头有明星脸、有贵公子、有型男也有武士、猛男……只要想得到的男人类型,他们都有。 那就是让贵妇们以及爱玩的千金们撒钱不手软的高级牛郎店——“夜后”! 那家店的美女老板也是油画爱好者,和她算是不错的朋友,已不只一次邀她去店里玩,但她总因为有事而没去成。这一回……她终于有理由、也非去不可了。 好,就是它了,晚上当“夜后”去! “夜后”,人称“男公关界的劳斯莱斯”,里头的男公关有着俊俏脸蛋不说,身高也平均在一七八以上,而且还有各种才艺。 在这里,有副好嗓子唱歌是小case,会变魔术逗客人也不稀奇,甚至还有人会弹钢琴、拉小提琴……素质都很高。 夜后的老板是个顶级美女,有人问她为什么想开一家这样美男云集的公关店,她的答案很有趣——因为想“自娱娱人”。 美女老板家世背景很神秘,她并不缺钱,开这家店的原因,单纯只是想置身在这样的“草丛”中。 晚上十点多,正是夜猫子要开始活动的时候,“夜后”门口陆陆续续停下了高级房车、双级名车,车上走下来的清一色是女人。有些是贵妇名媛,有些则风尘味极重,像特种行业的女子,当然,也少不得贪鲜爱玩的富家千金。 到“夜后”来,只要你付得出钱,就会有皇后般的待遇。 近十一点,一部走到哪里都令人眼前一亮的劳斯莱斯,在“夜后”侧门口停了下来。 “岳先生,您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任职才一年的司机有些担心地问:“我在这等您好了。” “小张,时间有些晚了,你先回去没关系。我要找的人少说有五、六部跑车,我自己随便开一部回去就行了。” 坐在车里说话的男子年纪约莫三十上下,身材高瘦,斯文俊美的脸上戴着一副金框眼镜,气质尔雅,一看就是十足十的贵公子样。 “岳先生……”小张仍犹豫着。他家副总裁相亲老是失败,不会就是因为来这里兼差吧? 呜……这是副总裁心里的秘密吗?他到底要不要跟总裁和夫人暗示一下啊?好挣扎呐…… “快回去。”男子的口气仍是温和没有胁迫性,可长期处于上位培养出来的威仪,还是让司机闭上了嘴。 外头的男公关们密切注意这部车上的动静,不久,车门推开,本以为会走出一个一身香奈儿、全身穿金戴银的贵妇,没想到却是一位略微文弱的翩翩贵公子。 但来者是客,男公关依然礼貌的问候,“欢迎光临!” “不必招呼我,我要见你们的boss。” 男公关组长不着痕迹打量了下眼前的贵公子,然后礼貌的说:“原来是boss的朋友,您请入座,我去通知boss一声。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 “你就说岳衢颖找他。” 被带领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他随意流览了下这号称“现代贵妇后宫”的地方。 只见百来坪的偌大空间装潢得十分有品味,灰黑色调不显华丽,反而相当有气质,以中间圆型舞池和乐队为中心做放射状的装潢摆放,空间一半是半开放式的包厢,由黑色雕花玻璃做隔间;一半则是开放空间的位置,可随个人喜好选择入座。 而一只两人环抱大小的仿古铜花器放在入口处,里头清一色是夜来香,性感野性的香气带着况味风情,越夜越迷人。 侍者端来了一杯花草茶,岳衢颖有趣的闻着和这里氛围很不搭的养生花香,想必这是某人的心意。 他端起雾面雕花的美丽古瓷杯。连这种小东西都如此讲究,那家伙还真细心。 花草茶的味道清新宜人,只是……怎么好像多了个什么味道?但他并没多想,又啜了几口。 就在花草茶几乎要见杯底时,另一个侍者慌张的跑进来,一看他杯子几乎是空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 岳衢颖有些奇怪的看了侍者一眼。“怎么了?” “没……没事。那个……送来的新茶,老板……老板请您试试。”侍者支吾地说。 完蛋了,方才一个贵妇大方的塞了一万块,要他送杯花草茶给店里某位红牌解酒,顺道加些“东西”进去,那时,吧台上有杯刚冲好的花草茶,他才把“东西”偷偷摸摸加入,忽然就有人叫他,等到回来后,那杯加了料的茶就不见了。 后来他问了同事才知道,原来那杯花草茶已经送去给老板的客人了。 眼见客人将茶喝得一滴不剩,他都快哭出来了。完蛋了!要是这男的出了什么事,他会被boss宰了!他要不要干脆自首?还是装作不知道? 侍者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不远处传来了“夜后”老板的笑声,不久,一名美艳无双、身着一袭低胸晚礼服的高挑美女,在岳衢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然而她一开口,声音却有些低沉,“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啦,老哥。” “你许久都没打电话给妈,她要我过来看看。”岳衢颖说。 原来,人人只知道神越集团岳家有个身体不太好的接班人,但很少人记得总裁岳庆余当年其实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除了病太子爷之外,另有一位公子。 而也许因为另一位公子在交际应酬的场合,甚至是公司的大小宴会上都不曾出现,久而久之,大家便忘了岳家有两个儿子,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另一位的存在。 岳衢颖这个慢了十一分钟出生的弟弟岳衢聆,从小就很特别,喜欢跟女生玩,也总是吵着妈咪给他买裙子穿,越长大就越不认同自己的性别。 高二时,他穿着洋装化了大浓妆,比女人更美艳的出现在父亲面前,被父亲在盛怒下揍了一顿后,那天起就离家出走了。后来还是岳衢颖和母亲找到他,劝他起码完成大学学业,届时要独立再说。 没错,眼前这位“美丽的女老板”,正是岳衢颖的双胞胎弟弟。 “我很好,请她不用担心。”岳衢聆笑着说,心想之后再找个时间约母亲出去逛街。 说真的,他的工作时间在晚上,白天是补眠用的,还常睡到下午呢,要找时间逛街可真是辛苦了他。 岳衢颖看着弟弟开得超低的衣襟问:“你去整形?”上次看到他是在两年前,兄弟俩约在公司附近吃饭,那时他胸前还一片平坦,而现在…… 他得意的笑,将诱人的胸部挺了挺,压低声音说:“36e,美丽吧?胸型是以我一个朋友为范本做的,不过还是比不上女人真材实料的胸部,那触感可好多了。本来想弄到的,可医生说容易下垂,我可不想到时参加天体营,远远看过去人家还以为我腰间长了三颗肚脐眼。” 岳衢颖笑了出来,他一向知道这个弟弟很惊世骇俗。 见兄长不说话,岳衢聆又说:“有个八卦,关于你的。” 他扬眉道:“这种地方能有我什么八卦?” “这里有不少上流贵妇啊……听说你被老爸老妈逼着相亲啦?”脸上有着看好戏的表情。 嗯,他这个大哥除了身体较差之外,从小就表现优异,智商一流、eq也一流,很被家族寄予厚望,婚姻大事想来也早被安排好了。只不过就他所知道的,在这件事情上,大哥似乎不怎么愿意当个乖孩子。 一两年前是祖母主导相亲,对象除了名媛淑女外,还少不了文艺才女什么的,但大少爷瞧了瞧相片,一句没兴趣便气得老奶奶不再插手相亲的事。此后,原以为相亲一事该落幕了,没想到一年后又卷土重来,主导人换成了老爸老妈。 岳衢颖苦笑,“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屡战屡败’的战绩吧?” “你眼高于顶,莫非要顶级美人?”也不对啊……就他听到的,大哥相亲名单中就有一堆美人啦。 他摇了摇头,“不是,就是少了什么感觉吧。可能被安排和我相亲的对象都太像了,以至于没有谁能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清一色都是美人,都有厚实的身家背景,也都理所当然的接受联姻,就像一个个模子一样。 其实这没什么不对,只是这样的人和他太像了,激不起他一丁点的兴趣。也许……他想要的是有点叛逆味道的女子吧。 想到这里,他忽地忆起白天遇见的那名女子,不由得笑了。那女人个性是凶悍了点,可是很有趣,他有点想认识她,可惜之后她并没有打电话给他。 岳衢聆仔细看着似乎陷入沉思中的老哥。“这样的人你真的没遇到吗?可不像啊……”有,这个人一定出现了,他很难得看到大哥有这种“温柔”的眼神。 表面上,他家大哥对谁都有礼温和,淡然而客气,感觉就是个性情柔和的人,可若再进一步的探究,便会发现他的那种温柔只是教养和习惯,无关乎真心,当然更不是对什么特定人物才会有。 因此实际上,大哥不但没什么热情,更比谁都冷漠。 岳衢颖笑了,在这个还满能分享心事的弟弟面前,自嘲的承认,“我是给了机会,但人家根本不理我。” “哗!这么有个性?” 他点头又笑。“是个很有趣的女人。”不仅骂他色狼,还掴了他一巴掌……事后想想,那种情况真是一整个荒腔走板。 “第一次听哥这样形容一个女人,有机会还真想见见……”岳衢聆话未完,有个步伐不稳的女人便朝着他们走过来,满脸通红,似乎是喝醉了。 接近座位时,她一不小心踢到沙发脚,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扑,精准无误的就扑进了岳衢颖怀里。 “小心!你还好吗?”他皱起眉,却在她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白天撞到他的那个女人?! “痛……痛死了!最讨……讨厌无……无油白斩鸡了,全身都是骨头……” 岳衢聆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很有名气的新锐画家,也是老奶奶最欣赏的那位油画大师孙尚仁的高徒。哥如果常去画廊走动,对她的画作应该不陌生。” 孙尚仁?关静海?岳衢颖脑海中浮现一张相片……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就觉得她有些面善,看来他们挺有缘的。 她,就是被他“剔除”掉的相亲对象之一,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真不可思议! 望着她,岳衢颖问道:“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她是这里的常客吗? “她啊,有特殊癖好,特别迷恋肌肉男,这次来就是寻找刺激的。某个时候……女人也会很需要男人的,呵呵。”岳衢聆语焉不详,暧昧的向大哥眨眨眼。但是他看错吗?不然怎么觉得大哥带笑的俊脸变得有点冷沉。 好不容易从岳衢颖身上挣扎地爬起来,关静海吐了口气看着他,快糊掉的脑袋瓜很缓慢、很缓慢的运作起来,然后“啊”的一声低呼。 “想……想起来了,你……你是那个‘色狼’!” “我叫岳衢颖,不叫色狼。”他冷冷地说。奇怪,冷气明明很强,为什么他的身体直发热? “对!那个色……色狼叫……叫岳衢颖……” 他脸色黑了一半,不过仍只是望着她。 “我说你啊……白天的时候虽然……虽然我在上面,可是还是撞得我全身骨头快……快散了!硬邦邦的,很……很痛欸……” 一旁岳衢聆的嘴巴成了o字型,“大哥,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岳衢颖横了弟弟一眼。“别胡说,没看她醉了?” 关静海自己已醉得无力坐正,只得倚着他,然后笑着对岳衢聆说:“我今天不玩了,真的有点醉了。你家的红牌我带不出场,下次……下次再来。” 岳衢聆看着她。他对她和老哥之间的暧昧真的很感兴趣,可惜老哥似乎无意与他分享。 叹了口气,他说:“笨蛋!掷骰子他是行家,你掷不赢他的,下次改换玩法才有机会。我看你今天大概罚喝了一瓶的威士卡吧?” 她娇憨的笑了,隐隐打了个哈欠。“聆聆,我想睡……我要回去了。” “那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关静海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不知是没听到岳衢聆的话还是醉迷糊了,她没有回应他。 看她的样子,岳衢颖随即站起身。“我送她回去。”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离开。 岳衢聆满脸兴味的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男女。 唉,是还满登对的,老哥也难得对女人这么感兴趣,只不过……人家喜欢的是巧克力六块肌,可不是老哥这种无油白斩鸡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多少男女交往的对象就是自己当初憧憬的“理想情人”?喜欢帅哥的,最后却交了个丑男;喜欢高的,最后和一个矮子在一起;有人信誓旦旦无法接受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偏偏最后掳获芳心的,却是个“小男人”……爱情啊,是世上最无解的习题。 所以啦,嗜吃巧克力六块肌,最后却啃上无油白斩鸡…… 那一点也不奇怪! 第二章 现在是什么状况? 关静海刚睡醒,由床上坐了起来,脑袋还处于不太能运转的状态,一室的“特殊景象”映入她眼帘,她脑袋和眼睛彷佛仍接触不良,无法顺利连上线—— 桌上一盆美丽的花被打翻,瓶子滚到地上,水溅湿了地板,香槟玫瑰则散落了一地……地上散落着许多衣服,有男款也有女款,而且越接近床边,衣服也越脱越小件…… 床侧有块可疑而眼熟的小布,她直觉拿起来看……嗯,是她最喜欢的那件白色蕾丝内裤,只是……为什么破掉了?! 她很努力的回想,忽然注意到浴室传来沙沙的水声。有什么人会这么早淋浴?茗菲吗? 淋浴……莲蓬头?但她家的莲蓬头坏了很久欸……唔,可能是室友找人修好了吧。 直到过了好半晌,她眨眨眼这才少根筋的发现——这大到不可思议的房间,根本不是她的! 意识到这件事,她瞪大眼马上在床上坐直身体,紧张地四处张望。 这房间够大,而且很有设计感,摆设的饰品虽不多,却一看就知道身价非凡,瞧一眼就知道这些不是寒酸的她摆得起的……妈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子一动,忽然又像是启动了身体的感觉开关,令她浑身又酸又痛!她活像前一天去攻顶似的,腰酸到一个不行,双腿放松走路更可能会变成0型腿。最最重要的是……她大腿间的私密处很不舒服…… 霎时之间,关静海整个清醒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掀起被子探看—— 全身赤裸?她再拉开棉被,床单上还有几点刺眼的血渍…… 完蛋了!时下流行的一夜情不会就发生在她身上吧?她还没那么赶流行好吗?到底怎么了?她和谁上了床? 和谁?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如果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真的太离谱了。 渐渐的,一张俊雅绝伦的脸在她脑海中成型,模糊的记忆断断续续笼来。 是他?他好像叫……岳衢颖?对,就是他,那个在饭店大厅把她撞到流鼻血的男人! 昨天,她在“夜后”和红牌拚酒输了,喝得很醉,本来和聆聆打声招呼就要走了,岳衢颖正好和聆聆同桌,之后又好像说要送她回去。 后来的记忆,她就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好像很卢,卢到后来太累,之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抱着人家狂吻,还动手去解人家的衣服。因为男方的抗拒,这部分拖了很长的时间……欧买尬!结果她还不死心的死缠不放,终于把人家推倒,一路吻吻吻、亲亲亲,撩到人家进浴室“熄火”…… 咦?这男人好样的,看似弱鸡,却是个正人君子。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没有成事啊,那为什么…… 喔喔,中断的记忆又连线了,原来人家进浴室熄火,她也跟了上去,然后呢?她对着人家光裸的身子做出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以下画面快转,总而言之就是成事了。 发生这种事,关静海也不知能说什么了,因为太荒谬,荒谬到令她想哭。 原来,喝醉后她还是可以克服心理障碍的,只是,对象为什么是这个认识不深的男人呢?为什么不是……心湖泛起波动,她轻叹了口气,拒绝再想那些早被尘封的过去。 唉,不想了,她现在该担心的,是发生了这种事情如何善后吧? 如果是一夜情,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这倒好解决,可现在呢——她酒后乱性的压倒男公关? 可真的是男公关吗?岳衢颖的身分是什么,其实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他的名片上只有公司、名字和电话,连个职称也没有。 记得第一次在饭店遇到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副总”什么的,那到底是副总裁还是副总经理? 天!要真是这样,她还宁可他是男公关。睡了男公关,可以花钱了事;睡了总裁、总经理……噢,再想下去,只怕她的心脏会不堪负荷。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不行,先离开这里吧,离开后再好好斟酌该怎么办。 运气好的话,也许人家大人有大量,这回的事就当船过水无痕,大家都快乐的忘了它。 蹑手蹑脚下了床,脚一碰地,她才明显感觉到初经人事的灾情比她想像的还严重,她不只是去攻顶,只怕还在途中遇猛兽搏斗,才会这么难受…… 是哪个人说女人的第一次其实没那么痛,还说只要忍一忍就会痛快到欲仙欲死的?昨天她有没有欲仙欲死真的没什么记忆了,一觉醒来痛得要死倒是真的。 看着那件破到无法再穿的内裤,她不停叹气——那位弱鸡先生应该没那个力道可以撕破女人的内裤……别告诉她,这是她自己的杰作? 捡起甩落在床尾下方的洋装,她发现洋装的拉链也扯坏了。 厚!谁来告诉她,昨天她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事啦?内裤、洋装都破了,她有这么饥渴吗?饥渴到自行破坏身上的束缚,化身色狼将人家扑倒?! 那位弱鸡总裁还好吗?他看起来不怎么能承受蹂躏的样子……对了,方才她好像有听到淋浴的声音,那他应该没事吧? 啧,想这么多干么?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全身上下只有胸罩是完整的,怎么走出去见人? 但等低下头要把洋装套上时,她又多了个发现—— 天啊天啊!她的胸口一堆吻痕,那么多,怎么刚刚都没看到? 她急忙冲到镜子前,这一看令她一阵无语……各式各样的草莓,想得到的应有尽有,大大小小、红红紫紫的一堆! 这可恶的男人……他是果农吗?! 听见后头的浴室门开了,关静海生气的转过身,怒气冲冲说:“你很粗鲁耶!在我身上弄出一堆吻痕,你这人……”后头的话,她在看见下半身围着浴巾的男人后,再也吐不出来。 如果说岳衢颖是“果农”,那她的功力也不遑多让,因为他从颈项到胸口,都布满了可疑的红痕和抓痕…… 她顿时尴尬不已,连忙别开脸。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白色小瓶递给她。“镇定消炎的,味道不坏,效果也不错。” 待她接过瓶子,岳衢颖立即转过身去吹头发,吹到了一半,她就默默来到他身后,替他背上的抓痕上药。 她的动作很轻,温柔得像是怕弄痛他,她纤手在他肌肤上轻抚,在他心里留下一种奇特的感受,像一片叶子翩然落到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和关静海发生关系在他意料之外,昨夜她醉了,他也不见得有多清醒……只不过,他滴酒未沾哪来的醉意? 不!他清楚自己没醉,却不明白那浑身的燥热和不受控制的激情,究竟从何而来?即使是现在,他的下腹还是隐约燃着未全熄的火苗。 他是个正常成熟的男人,面对有兴趣的女人投怀送抱,当然也会有回应,然而他也清楚来自于身体的那份躁动,早在她主动压倒他之前就存在了。 她是对他有吸引力,可对于仅有两面之缘的女人,也从不曾这样不顾后果的非要不可,因此,他想,昨夜的花草茶很有嫌疑。 他想起了当时那个侍者不太自然的表情,看来他一定要找个机会问清楚。 他的人生,截自目前为止都是走在中规中矩的平稳轨道上,遇上关静海,很明显的是个意外。对于意料之外的事,就以往的选择,他会用极快的速度恢复到常轨上,可显然的,这次意外却带给他许多的乐趣。 也许,他能选择接受这样的突发状况,乐意让这个意外继续下去……想到此,岳衢颖心中有了决定。 不过关静海这女人也真有趣,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但不哭闹,还打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即使不在乎自己的初夜就这样没了,难道她连对方是谁也不在乎吗?也是,这个女人第一面就能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正是因为她的强势和倔强? 这样的女人,吃了这种闷亏通常只会自认倒霉。他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她,她的神情就一直很僵。大概是努力的强撑着,不想让人发现她内心的不安吧。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岳衢颖转过身,接过关静海手上的药瓶。 她愣了一下,以为前头的伤痕他要自己来。这样也好,毕竟他光裸着前胸,要她当着他的面替他涂涂抹抹,说真的,她还挺害羞的。 没想到,他竟用手指刮了些药膏在指尖,仔细轻柔地涂在她颈上的红痕处。 她怔了怔,有些尴尬的想阻止他,“那个……” “昨天的事你记得多少?” “我……醉得很厉害……” “也就是完全没记忆了?”他语气淡然,大手继续涂药的力道却温柔得不可思议,指尖一路往下延伸至胸口贲起的位置涂抹,一边盘算着之后的布局—— 如果不想和她短暂交集后就结束关系,乂想结束无聊且无止境的相亲,那么他不如将这只误闯他生命的意外羔羊禁锢起来。 “如果有冒犯的地方……真的很抱歉。”关静海越说声音越小,心里却相反的很不痛快。 真是有够〇〇xx、香蕉芭乐,她就这样莫名其妙交出初夜,还得向人道歉?该死的自己,没事干么喝成这样?将没借成,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岳衢颖没说原不原谅她,突然反问:“你知道,像我这种年纪的男人,是该有论及婚嫁的未婚妻了吧?” 什么意思?她想起之前在饭店大厅那个跟在他身边的高傲女,却因为不懂他想说什么,只能呐呐回覆,“……就正常情况来说,是这样没错。”他看来该有三十了,这个年纪早婚的,都已是孩子的爸了。 “如果未婚妻来找我,却发现我和另一名女子裸着身体躺在床上……”他故意打住话语,深邃黑眸往她看去,满意地在她脸上看到惊愕和愧疚,吐了口气又说:“倘若未婚妻换作是你,做何感想?” 关静海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她很想说出违心之论,可那样太卑鄙了。 挣扎了一会,她低声说:“马上分手。” 岳衢颖点了下头。“这样啊……” 她抽了口凉气,很有默契的听懂他在说什么,连忙又道:“你、你……你千万别让她冲动,我可以去向她解释、跟她道歉!我会告诉她,你爱的人绝不是我,我们、我们只是都喝、喝醉了,请她大人有大量……” “我没喝醉,昨天我滴酒未沾。”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控诉她……性侵他吗?她一时傻住。 “亲眼目睹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上床,你要她大人有大量?也就是说,这种事若发生在你身上,只要你的男人告诉你,他心里爱的是你,这样你就能原谅他上别的女人的床?你真的做得到?” 关静海低头不语,因为光是想像,她都觉得一把火冒上心头。 这种事怎么可能原谅?她也曾是受害者,了解直接目击心爱男人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痛。那种像是全身血液逆流、血管要爆开了似的感觉,她光回想就无法忍受。 因为有过亲身体验,每次看到新闻有类似的小三事件,即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都不禁替正室义愤填膺。 思及此,她声音微微颤抖,“你和未婚妻……” 岳衢颖露出一个苦笑。 “这样就分了啊?”她心一震,突然想起某首流行歌的一句歌词——分手也只用了一分钟而已。 确实,当年的她也是如此不是吗?甚至连再见前男友一面,都觉得恶心…… “婚礼……”他故意叹了口气,没往下说。 “啊!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呜……怎么会这样啦?她难得喝醉,怎知一觉醒来就猪羊变色,现在是要怎么办? “顺道告诉你,我祖母坚持不肯取消婚礼。”这话当然是诓她的,他开始撒网了。 “都……都分手了,怎么可能不取消?”她小小声的说,偷偷看了他一眼。 “她说我既然敢劈腿,想必你有过人之处,我才会不顾后果的把你带回家。” 关静海一脸错愕。“你不会解释啊?就算你未婚妻不听解释,自家人绝对会给你这个机会吧?”奇怪,她老觉得这件事有哪里怪怪的? “老人家一开门,就看见你玉体横陈的躺在我床上,床单凌乱、满地衣物,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我解释什么?” 她彻底被吓到了,嘴巴开了又阖、阖了又开,肺部的空气有如被抽干,令她严重缺氧。“你、你、你……你祖母来过?”这里是观光a片厂吗?她怎么觉得自己像女优一样光着屁股被展览?先是来了他女友,又来他祖母,接下来呢? “对了,我忘了说……” 关静海垂头丧气的开口接话,“你要告诉我,你爸妈也来过了吗?”要真被她说中,她也不讶异了。 “不是。你盥洗一下,我祖母在楼下客厅等你。”若知道有人在楼下等她,他猜原本二十分钟就可以盥洗结束,她绝对会拖到一小时以上,那样他就有充裕的时间打电话给祖母说清楚。 老人家对这样的事情,一开始一定会怒斥荒谬,可他有自信祖母会支持他。在祖母的印象中,他这个长孙一向沉稳内敛,行动之前必思虑再三,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该避,他要如此设计一个女人,必有他的想法。 更何况,新锐女画家关静海还是她老人家之前选来跟他相亲的对象之一,她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等我?”关静海不可置信的提高音量。以为经过了方才的“被观赏事件”,已没什么事情会吓到她了,可她竟又再度受惊吓。 “她很坚持要见你。”岳衢颖看着她说。 一波波的不安和慌张累积到了临界点,她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这样低声下气、窝囊过,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再加压,她的脾气终于爆发了! “我的内裤破了、洋装拉链也坏了,衣衫不整的怎么见人?!” “她见过你光裸的样子,这样算整齐了。”贵公子难得耍冷,却让人想拿球棒k他。 “你这人实在是……”看她这样出糗,他很开心吗? 同一时间,有人叩门了,平板公式化的女音从门外传来。 “岳先生,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看见岳衢颖朝门口走,关静海顾不得生气连忙躲起来,心里又是一阵咒骂。 他压低声音,像是跟对方交代了什么,可惜她听不真切。 不一会儿,门又带上了,她试着探出半颗头,确定房间只有她和他后,才又闪了出来。 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她就还是忍不住恼火,现在身上彷佛炸弹沾满了油,一点火就会爆炸。 岳衢颖打开了衣橱,正想着要穿什么,关静海突地窜到他和衣橱之间,张开双臂。 他低头看她,眉一扬,像是问她这是在干么? “不准挑衣服换上!我衣衫不整,你也休想穿戴整齐!” 他有趣的看着她,见她故意扬高脸,摆出不让步的表情,于是将陈秘书送过来的纸袋提了起来。“换上吧。” 关静海一怔,不由得往纸袋里看,里头有内裤和一个大纸盒。纸盒里搁着一件美丽的洋装,还附一条飘逸典雅的白色丝巾。 她讶异的抬头看向他。“这是……” 岳衢颖道:“你的衣服破了,我临时打电话要秘书买过来的。” 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有想到,而且还想得如此周到,连她颈子上的“杰作”都想到要替她遮掩…… “我多事了吗?”他问。 一时间火气消了泰半,可她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好拿着衣服到浴室换上,以掩饰尴尬。 关上浴室门,她倚着门板吐了口气。他连这样的事都替她考虑到,是她遇过最体贴的男人了吧?长相花美男,性情稳重温柔,要不是身材是无油白斩鸡,差点就成为她心目中的完美情人了,可惜啊可惜…… 啧!没事想这么多干么? 她又不打算挑他来当老公,没差啦。她要的老公,一定得要长相很花美、身材很猛男才行。 哎唷,又忘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她该担心的是等会要见楼下老人家的事吧?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岳衢颖的祖母要见她?不会一见面就先赏她两个锅贴,然后拽住她的长发大骂她狐狸精、死小三吧? 越想越害怕,她洗澡的动作果真慢慢来,现在只能很鸵鸟的祈祷老人家等得不耐烦,或忽然有什么要紧事先离开了。 她呀她,没想到也有这么窝囊的时候? ※※※ 结婚?时间越快越好? 欸……等等、等等,为什么和她预期的不一样? 现在是什么情形? 昨天她关静海喝得酩酊大醉,爬上才见了两次面的男人的床,一觉醒来就有老人家在楼下等她也就罢了,原以为只有他祖母一人,结果才走到楼梯口,看到客厅的大阵仗,她差点又缩回二楼。 硬着头皮胆战心惊下楼后,她看眼前一群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小,霎时让她有置身“长青会馆”的错觉。 老人家们先对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然后便开始品头论足,她彷佛置身在媒人团中。要知道,一个媒人在场已经很有压力,当媒人数量还高过当事人好几倍时,那就只有“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 毫无意外地,每个老人家都游说他们赶快结婚,都觉得他们应该结婚,一致认为他们非结婚不可! 结婚结婚结婚——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结婚、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一个多小时的疲劳轰炸,待关静海脱身,耳边似乎还围绕着那群人的声音,教她头昏脑胀。她踩着三寸高跟鞋,以最快速度想离开岳衢颖的住所,但不一会儿,他就立即追出来。 “关小姐,等一下。” 她的脚步没有缓下来,甚至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可她跑得再快,脚下的高跟鞋仍无法配合,不一会儿就被追上了。 看见他挡在身前,她生气的开口,“刚刚那种情况,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岳衢颖装傻。方才他注意到祖母看关静海的眼神很是满意,他知道祖母会帮他到底了。 只是,关静海看祖母的眼神却像在看陌生人……她没见过祖母吗?唔,也有可能,祖母是个小心的人,一定会顾忌到要是双方都没有意思相亲就急着表露身分,日后见面难免尴尬。 当然,说不定关静海根本就不知道相亲的事,提供相片的或许是孙尚仁或孙夫人。 “我们没有在交往,会上床是因为喝醉了。我们……我没有要你负责啦!”都什么时代了,没人规定上床和结婚是划上等号吧。 “我有说过,我要对你负责吗?” 她一愣。呃?他是没说过,可是…… “就我的解读,对一个‘女人’负责,表示我做了什么事伤害或亏欠对方,不得不以负责做为弥补。”岳衢颖看着她。“关小姐觉得我对你做了什么得对你‘负责’的事吗?” 他这番话堵得她连一句反驳也说不出口,心虚得脸红起来,感觉他像是拐弯抹角地在指责她。“……那倒没有。就昨天的事来说……是我该对你负责。”该死! 平时记性也不见得那么好,偏偏对于“主动压倒人家”的事,她记得特别清楚。 “那么,连你自己都认为该对我负责喽?”他一脸正经问。 “噗哧……呵呵。”不知为何?这样的话由一个大男人口中说出来,令她有点忍俊不禁。明明是不该笑的,她却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他也勾起唇角说:“你终于笑了。” “咦?”他……是故意逗她的吗?在这种时候?这个男人遇到事情的反应怎么好像常异于常人,这时他应该也和她一样烦躁吧,怎么还能顾及到别人的心情? 看着他,她的眼神透露出疑惑。 “怎么了?” “你好冷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以为你也会很不高兴,没想到身为‘受害者’,你还可以这样安慰我。”跟他一比,她表现得就像个孩子。 关静海一向独立,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因为环境和际遇都逼她不得不如此。相信别人会提供她依靠的肩膀,最后却只是受到伤害,从此她凡事靠自己,相信自己是最有力的靠山。 潜意识里,她不相信别人,排斥依赖他人,可他的态度和他说的话,对她而言却莫名有股稳定心灵的力量。 岳衢颖笑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事实就摆在那里,没人处理并不会平空消失,这个时候,当事者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就很重要。你不觉得与其急着处理事,安抚人的情绪更重要吗?” 他的话像是在分析,也像给她安慰,这令人在安心之余也感受到某种程度的呵护,她不禁对他越来越另眼相看,甚至……青睐。 对她来说,他的外表是脖子以上满分六十、脖子以下体格勇猛养眼占四十却得了零分,照道理,一个平均分数只有三十的男人,绝对引不起她的注意,更何况青睐,可是,她竟真的开始欣赏起他来了。 抬眼对上他如沐春风般的笑,她的心跳倏地加快。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两人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凝视着对方,对心脏不好…… “咳……那个……”不过要说什么?平常伶牙俐齿的她,怎变得支支吾吾了? 嘴角一扬,岳衢颖的手突然伸向她,关静海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屏气凝神,连动都不敢动。 他取下路边油桐树落在她发上的花瓣说:“放轻松,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原来是要替她取下花瓣,她还以为他要摸她的脸或抚她的发呢……以往一察觉异性有这样的意图,她都会闪躲,但为什么他是个例外,她好像对他特别没防备? “被一群人逼着结婚……我怀疑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吗?我不要结婚!” “是因为这种情况你不要结婚,还是结婚这件事,从来不在你人生规画中?” 关静海看着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说:“我以为……结婚这种事应该发生在两个彼此相爱、互相了解,而且坚信能共度一生的男女身上,而不是像这样一上了床,隔天就被逼着进礼堂。 “严格说来,我们才见过两次面,这样能了解什么?你甚至连我的天敌是老鼠都不知道……咳,总之我连你几岁、兴趣嗜好都完全不知,这种情况要进礼堂,太勉强了。”真是的,她干么跟他解释这么多?反正她不结这种莫名其妙的婚。 “今天我会让秘书把我一些个人档案整理给你,你的也请你准备好。” 她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下一秒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他以为她所说的“互相了解”是在应征员工吗?看一看对方的档案就能决定要不要这个人? 厚!不愧是大企业高层,连挑女人都用这一招。 她直觉想反唇相稽,下一刻却有个念头窜入脑海——他是在说服她吗?说服她和他结婚? “你是因为未婚妻要退婚,原本计划好的婚礼缺一个新娘,所以才游说我和你结婚的吗?”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故意误导她。 “你、你……你把婚姻当儿戏啊?感觉就像在补土坑,管他泥土、混凝土、洗石子,能拿来补坑你都好!”也就是说,今天不管是谁,只要有人能和他进礼堂就好。他的态度令她无法不高度怀疑……他爱他的未婚妻吗? “即使这些都可以拿来补土坑,最后的结果却不同。随着时间过去,泥土历经过几番雨水后,就会彼此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不是你补坑的泥土啦!”哎唷,他后面的两句话为什么会让她心跳加速? “我也不是需要补土的土坑。” “那你为什么——” “关小姐,你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梦想,或期待却无法达成的梦是什么?”岳衢颖打断她。 这个男人头壳坏去吗?干么突然跳脱话题?关静海挑起眉。 “回答我的问题,你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想要一大笔钱供自己出国深造。”提到自己的梦想,即使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我是念美术的,想趁年轻时到外头走走看看,让视野和见闻加广加深,实作和理论可以结合得更融洽,笔下的东西才会更丰富饱满。” “我可以提供那笔经费。” 脑袋一转,她就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了,两道秀眉不由自主地拢近。“你在提议‘契约婚姻’吗?” 这是他不怎么愿意用的一招,一开始不提,也许是有所期待,可惜他好像一直摆脱不了建立在利益上的婚姻。 也好,即使是契约婚姻,好歹还是他使手段得来的。往好处想,起码这女人是他自己想要的。 “随便你怎么解读。可一旦结了婚,我便没打算离婚,但,如果你在这场婚姻里真的适应不良想离开,我也会大方放人。” 她才不相信咧!关静海嘀咕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三个月,你可以花三个月的时间适应。若你不相信,我们也可以事先签定离婚协议书。” 他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是真的,也就是说,适应期一过她就能以“适应不良”的理由拿到瞻养费拍拍屁股走人? 婚姻啊……她从来没想过。不是排斥,也不是不想,真的就只是没想过。 也许是她有个多段不幸婚姻的妈,也或许是初恋太痛、太伤,她根本没有足够的浪漫因数去憧憬这样的事。 既然没憧憬,就没什么好计较,是否就能把它当成一笔“买卖”,拿三个月去抵押婚姻,然后换来出国留学的梦? 这样好吗?这个机会称得上千载难逢,为什么她仍要犹豫? “这个‘不平等条约’看来好像都是我占你便宜,对我……你没什么要求?” 岳衢颖淡淡的笑了,“花几个月的时间,帮我画张图吧。” “就这样?” “就这样。” 她再度嘀嘀咕咕,“这算是天上掉下来的银两吗?” “这么想你会比较高兴的话,我无所谓。” 达成“协议”后,一同漫步在公园的步道上,此时蓝花楹木盛放,轻风一吹,蓝紫色的花瓣随即在风中飞舞,美得如同身处梦中。 “……你真的要娶我?”这个决定太快,太莫名其妙也太荒谬了,走了一会,她终究忍不住又问:“为什么是我?就只因为我让你未婚妻误会了?但就算婚约解除,其实你还是可以找其他人结婚啊,不是吗?”而且应该也有不少女人等着当他老婆。 岳衢颖看着她笑了。 “喂喂,别又拿那种因为我害你和未婚妻闹翻,所以我得负责的话搪塞我。我是不了解你,可总觉得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等了好久,见他似乎不打算给她答案,关静海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看着美丽的蓝紫花发呆。 微风阵阵吹来,轻薄的花瓣离枝旋舞,落英缤纷。 岳衢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后开口,“比起一个只看我家世背景的女人,你不觉得只在乎我身材的女人可爱多了吗?” 他的话很具笑果的让她笑了出来。“先生,那意味着我只看到你的缺点耶。先说好啊,我只爱猛男。” “你是说过男人的身材像‘无油白斩鸡’,会令人下不了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又勾扬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她有当他的面说过这样的话吗?不会吧?什么时候? “我在笑……即使你这么说,还是对我下手了。” 她一张脸红得通透,气恼得说不出话,“你、你……”这个贵公子绝对不是什么软柿子! “我这种体格,要成为猛男是有难度,可既然猛男是你的‘嗜好’,我多少得努力一下。”他半认真地说。首先得养肉,再把肌肉练结实。 “不必勉强了……” “怎么会勉强?总不能每次都得把你灌醉,才让你下手吃无油白斩鸡吧?” 关静海的脸红得像牛番茄,不可置信地看着岳衢颖这男人竟能用道貌岸然的脸说出这样的话。他真的是那个斯文有礼、“看来”品格高尚,言行举止像是中古时期绅士的贵公子岳衢颖吗? 他被什么附身了? 而这桩“契约婚姻”,她真的是那个稳赚不赔的人吗? 嗯,要有自信,“不平等条约”这么透明化了,她当然是稳赚不赔……吧? 第三章 无名指上圈了只白金指环,而指环上有一枚会让女人心动到尖叫、男人心痛到死掉的八克拉粉钻。 一个星期前,她还是未婚的小姐,行情看涨;一个星期后,她已是人妻一枚,身价处于跌停板。 没错!她关静海——在昨天之后升格为人妻了! 认识岳衢颖时,她晓得他出身不错,可能有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后来才知道他竟是神越集团的接班人,身家丰厚,而以实权和决策能力而言,他更算得上首脑。 集团现任总裁是他父亲,职称上虽较儿子高,但实际上已不太管事,预计一年后集团的大权将完全转交给他。 在她印象中,还以为神越的首脑是个长得很气派的中年男子,结果那人原来只是公关部的头儿,神越的发言人而已。 唉,她这人就是这样,除了自己的世界、美术界的名人外,其他大老板一概不熟。老师就曾笑她也不看看赏她饭吃的是哪些人,老是这个不熟、那个不认识,那些有头有脸的大老板,可是最忌讳别人不认识他。 然后,也是结婚当天她才知道岳衢颖自始至终都没有未婚妻,甚至连交女友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他口中那个“退他婚的未婚妻”……根本是诓她的! 还记得那天,她找到机会便气得当场质问他—— “你骗我!你根本没有未婚妻!” 身着隆重正式礼服的岳衢颖显得轩昂贵气,他仔细看着他美丽的新娘,拢顺她戴着花冠的发,笑看着她,“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见他半点谎言被拆穿的尴尬愧疚都没有,甚至也没恼羞成怒,关静海怔住了。 “这件事啊……让我想想当初是怎么说的?我说像我这种年纪,是该有论及婚嫁的未婚妻了吧?我是在‘问你’,而不是‘告诉你’,我有没有未婚妻这件事,我可从没正面承认过。” “但你也没有否认!故意的,你是故意误导我!” 没有影响欣赏美丽娇妻的好心情,他依然微笑望着她。“心照不宣的事,常常都是各自解读,有没有默契想得一样,那是不能勉强的。” 看不出来这男人这么会辩,关静海气到头顶快冒烟了。“你、你……你这根本是骗婚!” 岳衢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执着却不具侵略性,温柔得如同秋水般的目光,让她尴尬地静默下来。 “静海……我的一生中,当属今天最开心。” 她的心霎时跳得好快,剑拔弩张的烟硝被消弭殆尽,只剩嘴巴仍在硬撑。“不过骗了个女人结婚,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要你记得,你是第一个让我花了这么多心思的女人。” 关静海一震。这个男人不说我爱你、我喜欢你,可他的话却比那些直白的甜言蜜语更令人有感觉。 “岳衢颖,有时候……不!很多时候我实在不懂你。我在决定和你结婚前,只和你见了两次面、上过一次床,你究竟……哪来的勇气娶我回家?” “如果我说我爱你……” 关静海的心突然乱了频率,一张脸即使在厚重的新娘妆下仍可见红通通。她的眼瞪得好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岳衢颖笑了,接续未完的话,“那一定是欺骗你。” 被吊得老高的心落了地,发现被耍,她好气又好笑的抡起拳头要打人。这个男人真的很欠揍。“喂!这种话不能乱开玩笑。” “你会当真?” “才不会!”她没好气的回应忽视刚刚心里的悸动。这个男人……对她已有一咪咪的“杀伤力”了。 察觉到她有一瞬间不自在,岳衢颖又说:“静海,虽然我们只有两面之缘就谈婚论嫁,但你引起我的注意是事实。” “就只有这样?”关静海蹙起眉道。 她难掩失望的反应令他想笑,她真的很可爱。本以为性格强悍直率的她会是个精明的女人,接近后才发觉她有点少根筋。 “在认识你之前,会引起我注意的异性只有两种角色,一种是工作上的朋友,另一种是工作上的敌人。” “什么都是工作,不会太累了吗?”也对,像他们这种所谓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当然什么都要计算清楚,免得浪费时间。 “你虽不属于这两者,可却引起了我的注意。现阶段我也许不爱你,可能连喜欢都称不上,不过我的确对你很有兴趣。”在父母的安排下,他相了多次亲,却没有哪个女人让他想再约见面,更遑论其他没见过面只看到相片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兴趣的女人,即使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又如何?他就是要先占住再说。 “只是有兴趣就娶回家?你的顺序会不会跳得太快?”好歹先好好认识、交往一下吧? “我想正常的交往顺序不适合我们。”其实他的“顺序”被人无意间弄乱了。 那晚发生的事,他后来证实是因为“夜后”的那个侍者被人收买,在茶里下了药,而那杯茶又阴错阳差的被送来给他,才造成“意外”。 侍者后来自首了,倒是岳衢聆摆明想息事宁人,如果他不问,他也不打算说。 那家伙! 然而说实话,即使喝醉了的关静海一再挑逗,那点欲火他并非全然无法克制,后来会放弃压抑,任由事情发生,多少是有点“如果是这个女人,即使要他负责也无所谓!”的想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一经撩拨,原本还在掌控中的欲火倏地窜得漫天高,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宝石行家到矿场挑选未经着磨的原石时,在一块又一块朴实粗糙的矿石中,是全凭感觉挑中自己想要的。有人走了好几圈,每颗石头都看了再看、摸了再摸,有些则同时选了一堆再慢慢淘汰,也有些人一眼看中便不再犹豫,当然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想得到最美丽的宝石。”他突然说起了故事。 “万一原石一切开,里头却没有自己期待的宝石呢?” “所以说,无论是精挑细选抑或很快下手,在原石切开前,谁也不确定里头有没有宝石。” “你想说什么?” “婚姻能不能幸福,交往时间的长短、有没有按照顺序来……这些都不能保证吧?” “你赌很大哦。挑中我这颗石头,万一等半天里面并没有你要的宝石呢?” “没有宝石,那我就改欣赏石头。” 关静海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般人通常会说“自认倒霉”或“再找下一颗”这样的话吧,可他却是如此回答。 也对,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山不转路转,随遇而安。他不是说好听话,而是因为他就是这样想。 “我可是先提醒你,宝石和石头差很多。”她心里有着小小的感动。就凭这句话,对于这桩半强迫的婚姻,她好像甘愿多了。 “哦?是指别人眼中的我们吗?” 她抡起拳头又槌了他一下。“钻石男了不起啊!” “你也真奇怪,我又没说谁是宝石谁是石头,你干么自己对号入座?”看她愣住一时语塞,岳衢颖又笑了。“更何况石头又怎样?只要在你嫁的那个人眼里,你是宝石就够了。” 听到这样的话,关静海心里一酸,但也有着更多的感动。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激动,俏皮地将手勾进他臂弯,“新郎倌,令人热泪盈眶的甜言蜜语不要一次说完,会后继无力。” “我也没打算一次说完,全说完了,以后的五、六十年怎么办?”他笑着拍拍她的手。“走吧,宾客在等我们了……” 就这样,当天婚礼浪漫温馨的进行完毕,而她的心也由一开始的混乱不安,透过他的话受到安抚,不自觉期待起婚后的生活。 但结婚至今已经是第六天了,对婚后的生活她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因为岳衢颖除了婚礼隔天还有出现,打算带她出去踏踏青,以弥补蜜月旅行可能会因公延期外,便又忙碌得好几天不见人影。而且更扯的是,那时他根本还没跟她走出门,便又被叫回公司了。 其实他忙于公事、蜜月旅行延期,这些她都能接受,毕竟他们婚结得很匆促,他又是个大企业的头儿,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让所有工作停摆,要想空出一段时间放假可能得等很久了。幸好她对蜜月旅行并没有很期待,只是他还是坚持要安排。 婚后,他每天早出晚归,出门上班时她还在睡,但等他回来后,她又早就睡着了。昨天更离谱,只打了通电话说会很晚回来,可她早上一看……他根本没回来! 不过才新婚,她就要成弃妇了吗? 关静海想了想,考虑打通电话给他。但电话接通后,她要跟他说什么?她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会不会不合宜……唉,怎么打个电话给自己的丈夫,感觉比打给大牌客户更紧张? 在心中对自己不断催眠“我是他老婆”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好了。打!” 下一秒,玄关大门被开启的声音响起,比她打电话动作更快。 她急忙转出房间,看见的是邓凤鸣,这个她曾误以为是岳衢颖未婚妻的女子。对方后头跟着两名男子,一人一边搀扶着脸色苍白难看的岳衢颖走进来。 她吓了一跳,急忙走向前。“他怎么了吗?” 岳衢颖苦笑,正要说些什么,邓凤鸣已大声开口,神态活似当家主母,“快回房间休息吧。你瞧瞧你,脸色难看成这样?才新婚就又病了,不知道新妇是不是正好克到你?”她有意无意的损关静海,就是不甘心岳衢颖结了婚,新娘却不是她。 关静海闻言脸一沉,忍着怒气跟进房间,看丈夫被安置在大床上,她便走进浴室揉了条温毛巾,回到卧室要替他擦脸。 怎知邓凤鸣很自然的又将毛巾抢了过去。“我来,这些事以前我常做。” 她常做?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想宣示自己和人夫有多亲密吗? 关静海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仍按兵不动。这种时候和邓凤鸣吵太难看,何况她也只是想藉此让自己不悦,以彰显她对岳衢颖而言是多么不一样的存在。 女人啊女人,当她需要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如此摆弄时,只是更显出她自己的颓势罢了。 于是关静海退到一旁,问向旁边其中一名男人,“看过医生了吗?” 一旁中年男子开口,“我正是岳先生的家庭医生。” 她颔首示意,“您好,我先生的状况是……” “可能最近太疲惫,又加上感冒才会这样。岳先生的体质一向很差,免疫力偏弱,他昨天有向公司的医务处拿了感冒成药,如果多休息应该不至于恶化,但显然岳先生还是把公事摆第一。”有这种说不听的病人,医生也很无奈。“这种流行性感冒可能会发烧个两三天,我开了药,三餐饭后吃。” “好。” 这时候邓凤鸣站起来,像是故意给关静海难堪似的说:“你这人妻怎么当的?自己丈夫生病成这样,你居然都不知道……你这个妻子当得可真轻松啊!” 在场另外两个男人,无论是司机或是家庭医生,都知道她很喜欢岳衢颖,如今他娶了妻,新娘却不是她,有机会损一下他的妻子,她自然不会口下留情。 见两个女人间气氛凝滞,战争彷佛一触即发,他们这闲杂人等很识趣的找藉口先行开溜。 关静海冷冷看着她,“邓小姐,很感激你对衢颖的关心,而且你说的对,我这为人妻子的真是太轻松了,该好好照顾自己的丈夫才是。” “哼!” “所以,你今天的‘教化目的’达到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会照顾好衢颖。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她很清楚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处于绝对优势,所以态度从容,嘴角挂着微笑。 “我不放心衢颖,我——” “邓小姐,你既然承认我是他妻子,丈夫身体微恙就是我这做妻子的责任,不该劳烦到身为外人的你,我想衢颖也不喜欢这样。” “我不是外人,我是——” “不是外人,难不成你还是他的‘内人’?”关静海脸上有笑,眼神却极冷。 “你!”邓凤鸣被堵得无话可说,神情愤怒又不甘。 她走到床缘坐下来,伸手欲解去丈夫衬衫上的扣子。“不好意思,我要帮他换套轻松一点的衣服,你可以回避一下吗?还是……你以前也常这么做?” 邓凤鸣气红了脸,扭头转身往外走,不一会儿即听到玄关处有门被用力带上的声响。 脱下岳衢颖的衣服,她用毛巾替他简单擦拭身上的薄汗,看见他瘦到离谱的身材,不免叹了口气。 他身高有一八七,但体重有满六十五吗?真的是太瘦了。 “你在感叹我身材太烂吗?” 她怔了下,脸色有些尴尬,目光一瞥对上他睁开的眼。“我以为你睡着了。” 岳衢颖不想告诉她,方才她在替他“乾洗”时,他其实是清醒的,瞧她现在一张脸都红成猪肝色了。 “只是昏昏沉沉,没真的熟睡。”他有些疲累的又闭了下眼。“不好意思,才新婚就要你照顾体弱多病的丈夫。” 关静海挑了下眉。前阵子为了婚礼的事,她知道他累翻了,因为一切都是他在主导——由于对这椿婚事没有憧憬,她几乎完全不参与。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事,他怎会不累?对此,说她没有丁点愧疚是骗人的。 叹了口气,她说:“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没让我知道你不舒服,以及……让你的‘前未婚妻’到家里来跟我呛声。啧!这是在上演哪出芭乐八点档乡土混韩剧啊?” 他失笑。看来被骗婚的事,她仍是很在意。“凤鸣的事……要我解释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不管以前或现在都没什么,有的话,也只是女方单方面喜欢。”即使如此,说真的,她还是有些不愉快。对方敢这样呛她,不是对她不认同,就是不认为岳衢颖是真心喜欢她。 意识到自己不愉快的点在哪里,她不禁有些讶异。 “凤鸣的父亲是知名建筑师,母亲是神越董事的女儿,因此岳邓两家来往十分密切,她和我家人也都很熟。我大学时和她同校,她念的是会计,小我三届,后来考到会计师职照,便在我们公司会计部门上班。她是个热情大方的女孩,从不否认对我的好感。我妈也曾希望我们能交往,可我一直把她当朋友,不曾动心过。” 他太诚实,她反而有点不自在。“咳,其实……你不必解释得那么清楚。” 有些事不清不楚,问题更大。他苦笑了下说:“一对男女之间距离一百公尺,要不要走向彼此是看双方的选择。如果有一方想走向对方,就我的做法,在决定踏出步伐时一定会把可能会有的阻碍告诉对方,以免将来遇到了发生误会。” 他说这些话只是打个比方吗?他把邓凤鸣的事解释得那么清楚,半点暧昧空间也不让它发酵,阻断得干干净净……天呀!他……他说的话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 那么……他踏出步伐了?对她不是只有感兴趣?这算是他的告白吗? “男女相对前行的一百公尺,彼此会在哪个点相遇没个准,甚至……有可能也有一方忽然不想走了,选择转身,走她和另一个人的路。”他又道。 “欸……”他在试探她吗?那她该如何回应?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不想为难她似的,他开口说:“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想再睡一下。” “好。”她起身离开,他却伸手拉住她。 “静海,陪我睡一下。”他拍拍大床另一侧空下来的位置说。 犹豫了下,她慢慢爬上床,在他身边的位置躺下来,看着挑高的天花板出神。 他刚才的话,在她心中发酵着,她睡意全无的脑袋转个不停。 而他可能是太累,也或许因为吃了药,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关静海翻动身体,侧着身大大方方地端详他—— 称不上霸气却有型浓黑的眉;高挺如希腊神祗石膏像的鼻子;唇型十分漂亮,上薄下偏厚,相命书上说,有这种唇型的男人天生招桃花……他的那双眼,也比女人还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标准桃花眼…… 啧啧,怪不得怪不得,即使是只病猫,身边的桃花还是朵朵开。 丈夫是个帅哥,她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 居然连她也睡着了?! 唔,亏她还是“陪睡”的人,结果竟睡得比病人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覆着被子,她猜可能是他中途醒来时帮她盖的。 唯一欣慰的是,这一次她再度醒来时,他还在睡。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关静海走出卧室。 算算时间,岳衢颖该再吃一次药了,那她是不是该随便弄个东西给他垫垫胃? 她到冰箱翻了翻,想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煮粥或热汤,却只看到冰箱里有各个厂牌的冲泡浓汤和微波食物。 和岳衢颖相处时日不久,她发现他三餐极不正常,婚后假日他们曾几次吃饭,吃到一半他就被找回公司处理事情。可他之后会再吃些什么吗?她想大概不会,要不就是随便冲杯浓汤骗骗胃。 这人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先天体质差,后天又失调,能活到现在算奇迹了! 她在冰箱里找到半颗高丽菜、胡萝卜、干香菇和鸡蛋……算了,就随便弄个蔬菜蛋花汤吧。 她动作俐落,口中轻哼着歌,不到二十分钟,一锅热腾腾、香气四溢又营养的热汤就完成了。她找着碗要盛汤,一转身却被站在厨房入口处的男人吓得差点没尖叫。 “你、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怎么半点声响也没有? “你在做什么?”岳衢颖半倚着墙,看着她一脸惊愕的表情。 他被厨房传来的声音吵醒,之后又闻到食物香气,有些困惑。因为人真的很不舒服,头也仍昏沉,再三确定之下,才肯定这里是他的住所——他住的地方,向来不会有烹调食物的声音和香味。 “弄些热汤给你喝。”见他步履有点不稳,她上前扶他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感觉他体温还是有些高。“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没胃口,不过多少喝点热汤,就算几口也好。”她转身去盛汤,不一会儿又转回来,在他面前放下一碗蔬菜汤。 看着那碗颇具卖相的汤,他说:“冰箱里不是有杯汤?” “那个比较合你胃口?” “不是,只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麻烦。但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不再煮就是。”见他到现在一口也没舀来喝,只是蹙眉看着,是不喜欢她煮的汤?还是因为不舒服所以不想喝? 看着原封不动的热汤,关静海有些不悦,还有点失望。专程煮东西给人家吃,任谁都会希望吃的人满足又愉快……也许她是因为没法子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才有点失望吧。 岳衢颖总算端起碗喝了口汤,虽然闻起来香,可他此刻味蕾由于感冒有些钝,尝不出滋味好坏。“不是不喜欢,我现在嘴巴里苦苦的,再好的东西给我吃都是浪费。” “我又不是让你当美食评论家,担心什么?以后你想吃的话,平常时候我也可以煮。还有,生病就是要吃得营养一点,吃不出味道无所谓,你的身体知道它是好东西就行了。” “你喜欢下厨?”看到她在他的厨房里为他张罗,说真的,他有些感动。 “无关喜不喜欢,而是必须下厨,自己煮东西便宜多了。”她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其实什么事都是熟能生巧,只要下厨的机会多,就算悟性再差,厨艺通常有一定的水准。” “那等我病好了,你再做顿饭请我吃吧。” “好啊,只不过别点一些什么名菜,我的水准只有家常菜。”犹豫了一下,她又说:“我答应你的请求,你也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说说看。” “你要回答‘好’。什么说说看?啧!真没诚意。” 岳衢颖笑了笑。“好啊,什么请求?” “不知道,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你就准备倾家荡产吧。” 他再次失笑。这个关静海,看上了什么昂贵饰品还是衣服吗?无所谓,他对自己的妻子绝对很慷慨,他美丽的妻子值得好好打扮。 妻子啊……这个称谓忽地在他心里化为一股暖甜,在他受着病痛时仍可以感受到这份温柔。他很想紧紧捉往这份温暖,怎么也不放手。 关静海一抬眼,正好对上他深沉的注视,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怎么了吗?”他干么一直看着她? “没事。”看着只喝一半的汤,岳衢颖说:“不是很有胃口,不好意思。” 就喝那两口?她皱了下眉。“大少爷,虽然我和你相处没多久,可我想你一定从小就是个任性偏食的孩子,加上长辈父母骄宠,所以长到这么大还没人敢纠正你的坏习惯。” “我真的没胃口。”他又强调道。不过,她还真说中了,因为从小体质不佳,家人凡事顺着他,当然也包含饮食喜好。他的胃口一向不好,正因如此,他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吃东西,喜欢的多吃几口,不喜欢的就完全不碰,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依然如此。 只是小时候三餐有人照料,长大搬出来之后,一旦忙到忘了吃饭,最后他不是随便喝个杯汤就是没吃。 关静海不以为然的说:“当我生病时,即使连喝水都不想,我还是会勉强自己吃,而且是努力吃、拚命吃,比平常吃得更多。因为我知道,只要病倒就完蛋了,没人可以依靠,所以再怎么样我都不能病。就算病了,我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好起来。”看着他,又说:“但像你这种镶金嵌钻的大少爷就不同了,使着性子不吃不喝,大不了多躺几天而已,毕竟随时有人照料。干么这样看我?我说错啦?” “你喜欢肌肉男……是因为这样?”岳衢颖皱眉问。她到底是成长于什么样的环境?结婚时,女方亲友出席的是她恩师孙尚仁贤伉俪,和手帕交董茗菲,亲人却不见一个。他老妈为了这事还很不高兴,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几句。 她的父母、家人呢?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可她不愿回答,隐约感觉到这部分是她极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她不肯说,他也就不问了。 “什么?” “因为那种男人看起来比较‘靠得住’?” 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她喜欢肌肉男是因为……算了!不想提这个,就让他以为这样好了。 “是又怎样?”被他那双幽深的黑眸直盯着,她有些尴尬地呛问。 这个人是怎样?发着烧的病人不都会双眼无神,他干么定定地望着她像要看穿她?而且不但看穿,他眼底的那抹光芒又意味着什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不想再细究,端起他喝剩的汤,关静海起身打算回厨房,岳衢颖却将碗拿了过去,在她的惊讶目光中仰头把汤喝个精光。 “呃……那个……” 他抽了张面纸擦擦嘴。“再来一碗。” “吃得下是好事,不过……你方才不是说你没胃口?” 关静海忽然有点想笑,不是因为他把汤喝光,而是他平和的脸上居然出现倔强不服输的表情……他那表情是要给谁看呐? 哈哈……原来他也有这么可爱赌气的一面! “你打算努力加餐饭,把自己养胖吗?”她饶富趣味地看着他。 “那又怎样?” “虽然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开始有胃口,不过这算是好事,也许哪天你可以变成肌肉男喔。” “那得靠你了。” “我?我能帮你什么?” “老婆,给我饭!”岳衢颖故意说出报纸上看过的韩剧片名。 她怔了怔,随即笑出来。“好啊,你不嫌弃的话,三餐加宵夜我全包了。”这任性惯了的大少爷,三餐不正常已经成为习惯,她可不认为他此刻说的话会兑现,反正大忙人总有一堆理由,将自己的食言合理化。 她端起空碗,正想再弄点汤过来,才走到厨房入口,就听到原本因话题告一段落而安静下来的男人忽然又开口。 “等我有了宽厚的肩膀,你愿意靠吗?” 她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他的目光澄澈而恳切。 被这样注视着,她不知所措的压低眼睑,没有回答转身快步走回厨房。 这男人……是认真的吗? 第四章 关静海简直快傻眼,因为岳衢颖的体质真的只有一个字能形容——烂! 小小一个感冒,从生病到痊愈他竟可以达四天之久,结果家庭医生居然还大赞他这回复元得很快……这样叫快?! 后来听说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起码卧病在床一个星期到十天不等,厚!她不得不说他还真是“男版林黛玉”。 幸好在他生病的这几天,只要还能坐卧,他们就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不算是个多话的人,因此通常是她说,他聆听,可只要她问的事,他多半都会回答,几天下来她便也知道了不少事。 例如,他祖母和她老师果然是认识的,难怪婚礼那天她看他们互动,就觉得他们好像很熟。 再来,她作梦也没想到“夜后”的美女老板聆聆居然本是男儿身?!而且还是他的弟弟?!这实在太太太劲爆了…… 经由闲话家常,他们开始慢慢了解彼此,她看得出他喜欢这样的互动,因为他总是精神抖擞地听她说话。 即使是有些发烧的情况,他依旧很认真在听。 看来这男人的精神意志,高出脆弱的肉体太多了,这个领悟也令她莫名心疼。 和他闲聊时,她也常抓准时机就想把食物往他嘴里塞,刚开始他虽没说胃口不好、不想吃这样的话,可接过手的东西却总是先搁在一边,以行动来告诉她,他不想吃。 后来,她索性把东西拿在手上,自己的那份放在一边,每说一段话,就先将食物往他嘴里送,他吃,她也吃,这样他就没得逃避了。 亲自喂食后,几天下来成果很可观,但因改变体质不是一蹴可几,首先她还是要把他的食欲找回来,才能再谈之后的“重建”。 今天他已病愈可回公司上班,早上他们一起吃完早餐,她便送他到门口,等他上车后才回饭厅收拾杯盘。 一面收拾,她一面轻哼着歌,待一切整理妥当,她窝进当初搬过来时坚持要带的超大软骨头,按下音响遥控,一阵轻柔的音乐立刻流泄而出。 弄早餐给丈夫吃、到门口送丈夫上班……这种做人妻的感觉其实不坏,起码到目前为止,她适应得比想像中好,而且投入。 原以为这椿契约式的婚姻会在数日子中无聊度过,没想到他却带给她很多不同的感受。本想他是只无趣的病猫,但越是相处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好。他的气度、他的真诚、他的细心体贴和独特的处世态度,每回想到都令她忍不住想更接近他,还有一些些崇拜。甚至,连他的体弱多病都成为她心中的牵挂…… 她开始想为他做些什么,真心希望能让他开心。 不过这样……到底好不好呢? 唉,想这么多干么?反正她的终极目标就是拿到钱圆出国留学梦,既然都嫁给他了,成了他的妻,她就该好好扮演人妻的角色。更何况,他也真的对她很不错。 吐了口气,关静海看似替自己找到对岳衢颖好的合理解释,无奈心中混乱的情绪仍在纠结。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行!待在家里会胡思乱想,干脆到外头走走吧。 她随意换了套舒适的衣服准备出门,看见在玄关的鞋柜旁,有一张用雕花铁架立着的黑色光面记事板。那张板子是岳衢颖和岳家请来照顾他的老管家,在彼此碰不到面时留言给对方的交流管道。年前因为老管家退休,那张板子就几乎没再使用了。 她心血来潮,拿起绿色萤光笔在光滑板面上写着——今日菜单。又用黄色笔写下了三杯鸡、香芹炒墨鱼、麻油川七、三色蛋、排骨芦笋汤等菜色,而在每一样菜色后头,又用粉色萤光笔画上五颗“心”。 完成后,她看着板子笑了。嗯……也想到要做什么了——就先去买食材吧。 ※※※ 大企业就是这样,连老婆要见自己的老公都得通过层层关卡! 不过算了,她只是报上“关静海”三个字,还穿着一身不符贵妇身分的牛仔裤加飞鼠袖斜肩宽t恤,难怪没人会把她和副总裁岳衢颖的夫人联想在一块,更何况他们的婚礼小而美,低调到只差没登记了事,没人认得她是正常的。 “夫人,副总裁在会客室见友人,他请我先带您到楼上的休息室。”陈秘书参加过婚礼,所以她知道关静海是上司的新婚妻。 围在上司身边的美女她看多了,因此不会特别惊艳关静海出色的外表,倒是对上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娶妻感到十分讶异。 莫非这女人是厉害的心机女?不!别人她不清楚,可她家副总裁……他腹黑深沉的程度,只怕再有手腕的女人在他面前也讨不了便宜。 就她看到、听到的部分,上司绝对不是受害者,反而像个加害者。也就是说,副总裁的老婆八成是他“骗来的”! 但不管如何,婚都结了,她也没什么好评论的,只是更让她讶异的是,新婚妻在短短时间内对上司的影响竟如此巨大!早些时候他居然还要她改行程,说往后都要准时下班,最多不超过晚上七点半。 虽然只是小小的变更,却牵连甚大,以至于今天一整天都在开主管会议,副总裁决定针对专业经理人部分大幅度释权,令大家难以置信。 其实,能在要求严格的副总裁身边待下来,并如期完成每季、每年业绩成长率要求的人才,早就足以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独当一面,大家都觉得副总裁早该这么做了。 她上司能力惊人,绝对是天生大企业首脑,只可惜身体真的太差,总教人担心他会撑不了多久。 所幸,终于有个人出现改变了他,那个人就是副总裁的新婚妻。 这一回副总裁生病,邓凤鸣在茶水间说的一些话,自然也传到她耳中,可八卦传言、带有私人情绪的抱怨她懒得理,倒是副总裁回来上班后的模样,较以往复工时的憔悴,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即使气色仍没有太好,但精神尚佳,甚至还没有变瘦,光这些她就对这位副总裁夫人另眼相看了。 关静海自然不知陈秘书已在心里评论她一阵,只是边走边想着:现在是吃饭时间,她并没有特意打电话告知岳衢颖自己要带餐盒来,他不会和朋友约到外头用餐吧?若真如此,那她带来的东西怎么办? “陈秘书,副总裁会和朋友出去用餐吗?” 电梯门开,两人走了进去,接着陈秘书按下要去的楼层。 “应该不会。jeff先生等一下就要到机场搭飞机回美国,应该只是过来叙旧。怎么了吗?” jeff?一个英挺轩昂的帅气男子样貌顿时浮现在脑海,以为早忘了的人,原来只需要一个相同名字就重拾回忆了。关静海不让自己多想,答道:“我想他还没有用餐,所以自己弄了些东西带来给他。” “夫人自己动手做的?” “嗯,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感动夫人有这份心,可陈秘书还是得提醒一下。“副总裁很挑食,要我写份他喜欢的菜单给夫人当参考吗?” 关静海笑了笑。“我没见过他挑食,倒见过他很委屈地吞下我准备的东西。”她眨了眨眼,有些顽皮道:“他不说我就装作不知道,他说了,我当他是小孩子耍任性,而对于小孩子的任性,一旦妥协就没完没了。何况凡事都有人准备好、有人告知,那就缺乏两人共同记忆的累积,少了点用心,少了点期待,也少了一点一起参与的心情。” 陈秘书似懂非懂,不过好像有点了解副总裁为什么在短时间内,决定娶夫人的原因了。夫人真的很特别,一般人想讨好另一半,若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哪有不用的道理?可她却愿意花时间一步一脚印的走近对方,了解对方,也给对方有机会了解自己,很不简单。 严肃的陈秘书难得笑了。“说的也是。只是任性了近三十年,要治得了他,就得辛苦您了。” 关静海爽朗的一笑。“不,是他会更辛苦。” 出了电梯,她们走向右边通廊尽处,在一道门前停下来。陈秘书先按下密码,再用磁卡刷开门,接着带关静海熟悉一下环境后,她就先离开了。 在等岳衢颖出现的这段时间里,关静海稍稍打量了下这个宽阔的空间。三十坪啊……够住一大家子了,结果竟然只是大老板忙到没空回家时的休息室。 虽说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常有机会见识到豪门的奢华情形,但她仍有些不以为然,果然天生穷酸命。 在卧室看到一盆开得极漂亮的嘉多利雅兰,她想画下它,于是将艺术桌灯移到兰花上方,然后关掉大灯,取了个想要的角度坐下来,并从包包里拿出随身的素描本子,细细地描绘起来…… 她画得极专心,没有注意到时间一分一秒消逝,连后来有人刷卡进门,进到卧室来,她都浑然未觉。 岳衢颖站在她身后看她画图,见自己待了十来分钟她仍毫无所觉,又等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拍她的肩。 “啊!”关静海吓得尖叫出声,整个人立即跳起来,下一刻便将手上握的素描铅笔当成武器般直戳向他—— “静海,是我!”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大,他连忙拦住她的手。“是我,岳衢颖。你怎么了?” 有两三秒的时间,她神色茫然,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他一再温柔低唤,又过了一两秒她才回过神。 “是……是你啊……”她很想故作镇定的挤出笑容,偏偏僵硬的脸让她做不出表情。 “还好吗?”他担心的看着她问。 关静海点点头,可当岳衢颖松开她的手臂后,她马上脚软地差点坐到地上去。 “静海?!”他忙又拉住她。 “我没事……”她挤出不自然的笑,身体却抖得像秋风落叶。 岳衢颖抱住她,手在她身后轻拍安抚,心里忍不住纳闷。 只是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他明白她不是那种被保护得无微不至的娇娇女,也不是那种遇到小事就反应过度的女生,但为什么这回她的样子会这么激动? 不过此际他并没去问她为什么吓成这样,只是将她抱到客厅,倒了杯温开水给她。“好些了吗?” “没事了。”关静海勉强说。接下来……接下来他是不是要问,为什么只是从身后拍她一下,她便会吓成这样? 别人她不知道,可岳衢颖他太精明也太细心,她不相信他对她的反应会没什么疑问。 清楚看到她的眼神由慌张转为防备,他聪明地不去触及她不愿示人的伤口,在沙发坐了下来。 “是这个吗?听秘书说你准备了‘爱妻便当’。”他打开具保温效果的餐盒,一层层拉开平放,四菜一汤的菜色十分诱人,而且她在配色方面下了工夫,就连炒得墨绿油亮的麻油川七,上头都撒了几颗漂亮的红色枸杞子做装饰。“看起来很不错。” 他……不问吗?关静海忐忑地等待着。 岳衢颖挟起一块三色蛋要喂她。“一起吃吧。” “我在家里吃过了。这么晚,又没事先跟你说,我还担心你吃饱了。” “不到八点,还早。”他没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突来的造访。 “你还真是三餐不正常。”见他真的没问,她悄悄松了口气。这男人不可能没发现什么,但却选择不问……为什么? 他总是用他的方法宠溺她,她不愿意主动揭开的伤,他就装作不知道,对吧?因为他了解,她不愿提就表示伤还在、还痛着…… 才相处没多少时间,原来……她已经这么了解他了吗?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会怎么做、知道他考虑的重点,一直都在她身上。 这个人……怎么这样讨厌!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搅乱她平静的心湖。真的、真的很讨厌…… “不会啦,现在不就渐入佳境了?你只要按时奉上爱妻便当,我就不会再三餐不正常。”他一抬眼,正好捕捉到她有些嗔怨又难掩关怀的眼神,心虚地笑了下。 “啧!真敢说。”看着他把香芹墨鱼中的香芹一根根挑到一旁,三杯鸡也只吃了一块就不再动,她问:“这挑到一旁是怎么回事?你是那种把最喜欢的菜留到最后才吃的人吗?就好像吃草莓蛋糕总是把鲜奶油上的草莓留到最后?” “我不吃芹菜,也不太吃鸡肉。” “是吃了会过敏,或者因为身体上的问题不能吃?” “……纯綷个人喜好。” “这样啊……如果仅仅是偏食,就不能让鸡怨恨你。” “我吃它,它才恨我吧?” “它都牺牲小我,完成你这个‘大我’了,你不吃是对不起它,它怎么会不恨你?!” 听她歪理一堆,岳衢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认命把剩下的东西塞进嘴巴,但到了芹菜时,他还是忍不住面露厌恶,再三犹豫。 看他像孩子一样的表情,关静海差点忍俊不禁。“我去冰箱找找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去去味道。” “不用了。”他皱眉,勇敢地挟起芹菜往嘴里放,咬咬咬……不呼吸、不换气的咬…… 看他那痛苦的表情,她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正‘受苦受难’,可是你的表情……哈哈……” “很好笑?”把最后一口“毒药”往嘴里塞,他一面咀嚼,一面往她身边靠。“味道真的好重。” “是吗?我还满喜欢芹菜香的……” 忽地,他将她拉了过来,在她还弄不清他的意图时,就将唇压上她的,充分让她“亨受”喜欢的味道。 关静海没想到岳衢颖会吻她,初时的僵硬在他轻柔的吻中逐渐软化。 他的温柔、他的宠溺,和偶尔为了她的算计、腹黑……她有些沉溺了,不禁伸出手环住他的颈项。 吻,是情感累积到某种程度的展现,那么他们两人的一百公尺中,她是不是也有属于自己的进度了? 无法知道究竟吻了多久,只知道分开彼此时都气喘吁吁,心跳异常的快速,她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虽说两人再亲密的行为都有过了,可毕竟那是在酒精过度催化下才有的行为,如果以“正常程式”来说,这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他要吻她,她大可以拒绝,但她却回应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慢慢的接受了这桩婚姻,接受眼前这男人是她的丈夫? 见她不语,岳衢颖说:“以后吃不喜欢的东西时,只要想到吃完后可以吻你,好像再难以忍受的味道也都可以接受了。” 这男人!“你敢吃完大蒜吻我试试看!” “除了大蒜以外,其他都可以喽?” “岳衢颖!”关静海又羞又无奈,伶牙俐齿的她第一次窘到说不出话。 他难得大笑,眼见有人要恼羞成怒了,便聪明打住,往她空了的杯子里注入温水,还转了话题,“你的素描功力不错,喜欢兰花吗?为什么挑中那盆花?” “嗯,我有个习惯,会把喜欢的东西画在那本素描本里。”说着她顿时怔住,不自觉心虚的抓紧了素描本。 “可以让我看看吗?” “那个……”她的脸一整个红透,忙把本子收了起来。 看见她的动作,他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随手涂鸦……”她努力扯出笑容,深呼吸,慢慢的解释,“除了静物,我有时也画动物和人,甚至只是一双眼睛、一只手……不过是些个人喜好的一景罢了。” “可是,能留在那本子里的,都是你喜欢的珍贵景物不是吗?” “呃……” “什么时候也帮我画?” “哦……最近我常在观察你,应该这几天就会动笔了。”帮他画一幅画,这是她先前答应他要做到的事。 “不是油画。什么时候,也让我出现在你的素描本里?” “啊……” “开玩笑的。” 真的只是开玩笑吗?如果是,为什么他的眼神好认真? 素描本上啊……她就是画了才不让他看啊!关静海高度怀疑身体里是不是住了另一个自己,在她终于意识到对他有一咪咪动心时,手下的画笔就先偷跑“示爱” 了? 第五章 有没有这么过分的事? 新婚近三个月,前两个月因公司在国外的生产线出了事,岳衢颖忙于公务当起空中飞人,要不是他很有耐心的带着关静海这“大型行李”到处跑,夫妻俩还真是聚少离多。本来想说出国出差应该不会忙到哪里,结果她错了,工作量反而有增无减。 好不容易这个月事情平息下来,他总算良心发现,让两人有了一次除了她到公司送餐以外的约会。 本来关静海还很开心赴约,结果某个作东的男人居然给她迟到,打了电话来道歉,说要司机先带她到精品店逛逛、买些喜欢的东西,他约莫一个小时后到。 精品店啊……光是看就会让一般百姓却步的奢华店面,而她这个也是平凡老百姓一员的人自然同样感到很有压力。不过,岳衢颖给的“黑卡”她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用过……好吧,她今天就刷它个够! 来到精品店门口,关静海推门走入店里,数名身着笔挺套装的女店员恭敬欠身招呼。 “欢迎光临!” 她随意打量一下,一对看起来颇有身分地位的中年夫妇淡淡扫了她一眼,想来是店里的客人。 接着,试衣间里走出一名女子,一面调整衣领一面走向那对夫妇。 “爹地、妈咪,这套怎么样?咦?”邓凤鸣很快就注意到关静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她身着新一季套装,端装又雅致,但语气及脸色却很不善。 “这位是……”邓父看了眼关静海。 “她啊,衢颖的新婚妻子,关静海。”邓凤鸣凉凉开口。 邓母闻言蹙起柳眉。她一直知道女儿的心思,为了岳衢颖另娶,她的宝贝不只一次暗地痛哭,因此她和丈夫为了替女儿出气,并没出席他的婚礼,也就没见过他娶的妻子。 眼前这位……就是岳衢颖的新婚妻子?听说这女人来历不明,长得是够漂亮,可像岳家那样的豪门,长相好坏绝不是考虑的首要条件。真不知他们在想什么,竟会让个无名小卒进岳家门? “原来是衢颖的新婚妻子,真漂亮,怪不得他会神魂颠倒。”邓母微笑的走向关静海。“你好,我是凤鸣的妈妈。” “伯母,您好。” 邓母先礼后兵,噙着笑意说:“像岳家这样的大户,选的媳妇一定是门当户对的小姐,不知令尊在哪儿高就?” “我家很平凡的。”关静海笑着回答。 “不是说来历不明?既然平凡,就算是工人、农夫、卖面的,也总该有个职称吧?”邓凤鸣看笑话似的开口,“还是你以平凡为耻,才什么也不肯说?” “怎么会?正因为太平凡,才没什么好说。” “没人问,你自然可以不说,人家都问了你却大打太极,装神秘也不是这种装法。”看着她,邓凤鸣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这女人的背景还真是神秘,是不是该找个人好好查一查,也许歪打正着能挖出她的把柄。 关静海尽量保持平心静气,淡笑不语。 见状,邓凤鸣轻哼一声又说:“你这样支支吾吾的,不会是出自什么‘男盗女娼’的家庭吧?” 努力压抑往怒火,关静海依然微笑。 “衢颖在娶我的时候已一再替我打预防针,他说像他这样的人闪婚,别人绝不会认为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反而会有一堆无聊的揣测,所以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可以回答,当然也能选择置之不理,但选择回答的话,每说一句话都得思虑再三,免得被拿出来大作文章。 “他说,上流社会并未和高道德划上等号,有些上流人士的八卦程度和自行编故事的能力较之八卦记者毫不逊色,还真是不该称作上流,该说是下流才对。” “关静海!你在说谁下流?” “我没指名道姓啊,你干么这么激动?”她仍是一脸微笑,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对精品店的店员说:“不好意思,我要看当季目录。” 邓凤鸣气不过,追了上去道:“这目录上的东西动辄数万以上,甚至要价数百万,你买得下手吗?” “是买不下……可是怎么办?人家我老公非要我买不可。”关静海笑得好不闪亮,缓缓拿出那张象征身分地位的黑卡。 啧!这张卡还真招摇,要不是邓凤鸣太过分,得针对这大小姐的傲慢和公主病对症下药,她还真不想拿出这张与自己“名实不符”的卡来装阔。 邓凤鸣一家看到那张黑卡都怔住了。那可是门槛高到连他们这样的家庭都无法触及的“超级豪门卡”呢。 精品店店员见卡如见钱,态度更加恭敬,马上替关静海奉上当季的dm。 邓凤鸣又妒又怒。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况且对方还是她打从心底瞧不起的人,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喜欢的男人被这女人抢了,现在自己还得受这种鸟气,这么一想,她大小姐脾气立刻发作起来,咬着牙,飙出尖锐的声音—— “你这狐假虎威、来历不明的穷光蛋!你以为麻雀攀上枝头就能成凤凰吗?别笑死人了!你这种女人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下流手段……” 因为背对着门口,当她无理地飙骂关静海,根本没发现某人已走进了精品店。 “她这种女人又怎么了?” 邓家三口闻声回过身,瞧见来者是岳衢颖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邓凤鸣方才的嚣张气势,瞬间消灭无踪。 “我的妻子静海……她这种女人怎么了?”他不悦地沉下脸问。 原以为自己推门进来,看到的该是关静海开心试穿新衣服,抑或闲适狂挑精品的模样,怎料一进门却是看到“敌军环伺”的状况,而邓凤鸣那些话更是说得太放肆了。 “衢……衢颖?!”刚刚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邓凤鸣暗忖。老天!一定听见了,否则他不会用这样冷冰冰的眼神看她。 岳衢颖眉头拢起对店经理说:“我要求封馆,希望我的妻子能在安静愉悦的环境里购物。” “是,我来安排。”单笔消费额在五十万以上,便能要求封馆半小时,店经理见大户上门,怎有不遵从的道理?他对着邓家人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们要封馆半小时。”再奉上小纪念品。“这是我们的一点歉意,请稍候再莅临。” 邓长丰开口为女儿缓颊,“衢颖啊,凤鸣最近情绪较差,若是对你有失礼的地方,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得罪我,我无所谓,可是她这样侮辱我的妻子,我就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仍是笑呵呵,“唉,她有口无心,别跟她计较了。” “邓叔叔的意思是,这件事我若追究就是‘计较’了?”岳衢颖脸上温度骤降了几度。 第一次看他拉下脸,说不怕是骗人的,这个世侄脾气虽好,但绝不是软柿子。一个风度性情温文的人能撑起这样一家跨国大企业,摆得平集团内那些商界里一等一的悍将,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实际掌权至今第三个年头,也不见有哪个人敢爬到他头上。 不过事情涉及到宝贝女儿,邓长丰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邓叔叔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应该也听你妈说过,我们是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这个宝贝。是,我承认是我们夫妻惯坏了凤鸣,她性子多少因此任性、骄气些。” 邓氏夫妻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这宝贝千金?有两个版本的说法,老妈版是说,邓叔叔夫妇结婚近六年,邓夫人肚皮老是没消息,后来吃药调养才受孕成功。 另一个版本是和邓夫人有亲戚关系的某贵妇,有次到家里来叙旧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大爆八卦,说邓凤鸣根本不是邓长丰的孩子,是邓夫人和一位牛郎交往才生下的。 这两个版本哪个是真,他不想理会,都是听过就算了,不过经邓叔叔一提,他倒是又想了起来。 “邓叔叔是说,因为你管教失当,外人便得陪着一块承担她的任性和骄气?” “呵呵……咱们两家怎会是外人呢?” 这样还不道歉、不认为自己女儿有错?!看来这位邓老先生真的很卢,不断的套交情、攀关系,就是不让宝贝女儿向她这个他们一家都看不起的女人道歉。 她终于知道邓凤鸣的骄纵无礼是怎么养成的,这大小姐根本是被惯坏了! 见邓长丰赖皮,岳衢颖眯起眼,开门见山的说:“即使是家人,做错事、说错话,我也不会让事情就这样过了。我还在等凤鸣欠内人的道歉。” 关静海微讶,第一次发现他这么有个性。一想到他说的话,她既害羞又甜蜜,长这么大,她头一回感到自己受呵护、被保护在羽翼下。 只不过……岳邓两家一向友好,邓凤鸣又在他手下工作,把彼此关系弄到这么僵实在没必要,有道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于是,她走到岳衢颖身边,拉拉他的袖子。“我看算了,我们夫妻俩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约会,该制造的是美丽的火花,不是乌烟瘴气的火药味。我刚刚相中了几件衣服和饰品,陪我去看看吧。” 但他仍站在原地不动,坚持等邓凤鸣道歉,用话“请”不动他,她只得拽住他的手臂强拉着走。 幸好高级精品店的试衣间够大够豪华,容得下三四个人在同个空间里更衣,关静海拿了店员递给她试穿的衣服,和岳衢颖一起关进试衣间里才放了他的手。 “我要试衣服,你转身。”料想他不会离开试衣间,她开始换衣服。 谁知,岳衢颖选了个适当时机又走出试衣间,那时关静海已将身上衣服褪了一半,听见声音回过头一看,只见试衣间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个人真是……”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吧。算了,这个男人平时是好说话,可一遇到他坚持的事,谁也说不动他。 她把试穿的衣服换上,听到外头有低低的交谈声……是邓父的声音。 “我说世侄啊,只是一点小事,你怎么和我这小老头认真起来了?” 岳衢颖淡淡开口,语气中的警告意味让人感受到他的坚持。“妻子是我选的,我都舍不得欺负的女人,会任由别人欺负她吗?邓叔叔既然都宣称惯坏了女儿,是不是也该约束一下她?” “你这是……” “夫妻是一体的,妻子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想必欺负她的人,也不把岳某当一回事。”他冷冷的看着邓长丰。“我的原则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反击……” 之后外头再说些什么,关静海没仔细听了,因为岳衢颖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明明只是前后加起来一百多字的话,那一字一句却像醇酒一样在她心里发酵起来。 这个男人真有这么喜欢她吗?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可能是见她更衣花的时间太久,岳衢颖不一会儿便再次开口,“静海,你换好了吗?” “嗯,好了。”她走出来,外头只剩他和店员,邓凤鸣一家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岳衢颖坐在椅子上,腿上放了一本当季目录,正支颚翻看着,看上的就要店员拿过来。等听到试衣间门开启的声音,他才抬起头。 只见希腊女神式的削肩古典印花洋装,穿在关静海身上显得她高雅又性感,而她有些腼腆的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笑得娇羞且淘气。 咳……虽然知道自己长得还不差,可现在他看她的眼神不只像在看美女,要说看到仙女应该也不为过。 关静海第一次觉得自己虚荣心被满足了,像只神气的孔雀,她清清喉咙,装摸作样的说:“我美得让你失魂了吗?岳先生?”她的心怦怦跳,他的心是不是也同她一样难以控制的加速跳动? 岳衢颖低沉地笑着,一双眼仍是直直看着她。 有些不甘心自己在他的注视下感到慌乱,她故意逗他道:“你这样看着我,我该不该把你的眼神解释为情不自禁?”他还是大剌剌的看着她,一点也不受她的话影响,令她不禁纳闷。“喂,干么都不说话?” 他收回目光,哂笑道:“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完了,能说什么?” 一瞬间,即便不揽镜自照,关静海也知道自己的脸全红了。原来他眼里的她的确很美丽,美丽到令他失魂了、情不自禁…… 呵,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头顶要热到冒烟了。 三十分钟后,两人满载而归的出了精品店,她走在前头,岳衢颖后她一两步。 “今天真开心。”关静海回过头笑了笑。 “我以为经邓凤鸣一家这么一闹,你心情多少会受影响。” 她顿了下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平常时候,站在屋檐下的人并不会感激屋檐的存在,甚至根本不会在意顶上有没有屋檐,但一遇到阴雨天,才会知道有片屋檐能遮避,是多么幸运的事。”叹了口气,她说:“可是怎么办?我一向独立坚强,不是个没有人守护、没人可依靠就活不下去的人……” “你在怪我多事?” 关静海笑了,转过身看着他。“以我自以为是、不识好歹的性子,遇到这情形是该生气的,然而一直到方才,我才领悟从我嫁给你的那刻起,不管我愿不愿意、承不承认,都已经是在你的羽翼下了。” 因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没搭腔。 “岳衢颖,我应该还没告诉过你,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吧?” “嗯哼。” “我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我好像越来越习惯待在你身边;越来越习惯你对别人介绍我是你老婆;越来越习惯……什么事都有你一起参与。” 这些日子,除了一开始记得原本的约定外,后来她几乎忘了当初答应他结这个婚最重要的理由——她要拿赡养费出国深造! 也许是安于现状,也许是不想离他太远太久,渐渐地她很自然不去想这件事。 又或许……婚姻之于她不再只是获得梦想的筹码,而是真实的成为另一个梦想,除了他身边,她哪儿也不想去。 她对他……原来这样动心了吗?她喜欢上这个原本没预期会擦出火花的男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她半点警觉也没有?不过算了,她这人平常时候算得上聪明,就独独在感情事上很不灵光。 岳衢颖笑了,一双满载柔情的眸子定定望着她,而这回,关静海没有别开眼。 她害羞紧张,也忐忑不安,可她更想藉此直探他心底,去寻找只能是她、只属于她的“特别席”! 既然有些事她领悟了,就得传达给对方知道,所以她深呼吸,然后开口—— “岳衢颖,我们之间一百公尺的距离……我起步喽。你不要走得太快,两个人要一起经历过程才有趣,你别一个人独享。”话一说完,她整张脸红个通透。 这种像十七、八岁青春少女才说得出来的“可爱情话”,真是出自她“关大文豪”之口吗?唉,不知哪个人曾说过,一谈起恋爱,每个人都是诗人。 “好,我等你。”岳衢颖温柔地笑了。 ※※※ 这一天,岳衢颖低头吃着关静海准备的百菇肉片粥,极其斯文的细嚼慢咽,等吞下最后一口时,他状似不经意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结婚满三个月了。” 她搁下手中的素描铅笔,啜了口咖啡。“嗯,是满快的。喂,收了三个月的离婚协议书,我终于能把名字签一签了。” 这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如果结婚三个月后,她还是适应不了这桩婚姻,可以离婚求去,岳衢颖为了取信于她,还真的签了离婚协议书。 他看了她一眼,“你敢!” 她淘气的扮了个鬼脸,开玩笑地说:“你签得,我就签不得?” “安全度过不确定的危险三个月,你想要什么?” “这是哪种商业手法?集满三个瓶盖送一张刮刮券?”秀眉一挑笑了,她当然明白他只是要个形式庆祝罢了。“那我也来问问你,过了这三个月,你要什么?”日子不就这样平平静静就好,还能要什么?端起杯子,她又啜了口咖啡。 “一个孩子。” “噗——咳咳咳咳……”入口的咖啡因为他“惊悚”的回话,呛得她差点没噎死,甫一顺口气,找回声音,她立即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 看她慌乱的样子,岳衢颖笑了出来。“静海,为难你了吗?” 关静海红着脸横他一眼。“别、别闹了,你上班时间快到了。” 他低头看了下手表。“嗯。要怎么庆祝,我们中午再讨论吧。”说罢,他站了起来。 她连忙也起身拿过外套,服侍他穿上,帮他将领带理正。“今天中午我约了茗菲见面,她说我有些信件寄到了她那里。” 董茗菲是她未出嫁前的室友,个性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小时候当了两年邻居,失联多年后,却又凑巧就读同一所高中、大学,手帕交的情谊深厚,是她的婚礼中除了恩师夫妇外,唯一出席的女方亲友。 “那好吧,晚上再一起吃个饭。这下你不会又和谁有约了吧?”董茗菲他也见过数面,感觉是个性情温婉的女人。 “有啊,不就是你?” 他温柔的在她额上一吻道:“晚上可以接受点菜了吧?” “好吧,日子特别。”平常她是个跋扈独断的厨子,从来不接受点菜,虽然他偏食,但在她关大厨的眼皮底下,绝不允许他有偏食这种怪病存在。 每天她只送他出门到客厅,绝不会走到玄关,因为玄关处摆了个“今日菜单”的黑色光面板,夫妻俩这些日子来装不熟的持续玩着留言游戏。 每天入睡前,她会在板子上写下隔天要端出的菜色,而他在上班前,也会在板子上写昨天菜色的评语和对今日菜色的期待指数,有时还会加上一些令人发噱的小涂鸦。例如,当天若有香芹炒任何食材,他就会耍宝的在香芹后头画上一个唇印;如果有他喜欢的菜色,他则会画上几个大爱心…… 此刻,她就站在客厅,看他微倾着身写点菜单,出门前他说:“今天我会早一点回来,代我向董小姐问好。” “好。” “今日菜单看仔细,好好准备。” 她大笑。“是,老爷。” 岳衢颖出门后,关静海又忙了一阵子才回房梳洗,换了套衣服打算出门。到了玄关处,她想起他点的菜单。 “还要我好好准备,他是点了什么满汉全席啊?”她转身看着身后板子上用萤光笔写的“菜色”—— 主菜:关静海 配菜一:关静海 配菜二:关静海 汤:关静海 甜品:关静海 全是“关静海”?!这……这是什么菜单? 领悟到他在暗喻着什么,她脑袋轰的一声,俏脸立即红个通透。看着自己成了他最想吃的菜色,她不禁好气又好笑。 三个月的夫妻生活,同床共枕,一般人哪管你愿不愿意,先扑上去再说,何况这是夫妻义务之一,她吃人家、住人家、用人家的,说实在也没立场拒绝,也亏他能忍上三个月。 没办法,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一个喝得大醉,一个误饮“加料茶”,那种情况下发生的事,若要说美好也真的牵强。 婚后两人虽有进展,但却总是在关键的最后一刻打住,她不是感觉不出他的渴望,无奈幼时不愉快的回忆太可怕,她仍有着心理障碍……前男友,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离开她的。 她也想过,如果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成事,满足丈夫的需求,那她就喝吧,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也不会喜欢她这样做。 其实在这方面,他真的很绅士,只要感觉她有一些些推拒,他就会立刻停止。一次、两次、三次……但她却以为他会不耐烦,他只是抱着她说:慢慢来,这种事不是上战场赴死,得要彼此都能在最轻松愉快的状态才可以继续…… 她想,以他的精明敏锐,多少已能从她对这件事的反应感觉出一些讯息了吧。 只是,心灵的转变和肢体三不五时的接触,久了她倒也慢慢适应,到后来,上个星期岳衢颖独自到美国出差回来后,她到机场接他时,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下大方地抱住他。 回到家中,门一关上,两人在玄关处就又吻得难分难舍,衣服一件件脱,大白天就打算上演成人秀……结果一通电话打进来,他就被召回公司了,好不容易晚上他提早下班,她大姨妈却来了…… 这么一想,她忽然发觉——她昨天才送走大姨妈耶!这男人连这种细节都帮她想到了,哇!好害羞…… 半晌后,关静海红着一张脸出门,一直到和董茗菲见面时,她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尽。 “你不舒服吗?脸有些红呢。”啜了口服务生送来的冰咖啡,董茗菲问。 怔了怔,她脸红得更厉害了。心中不停自语:拜托,关静海,别再丢人现眼,现在是在外头,你还想着岳衢颖晚上要吃你什么“菜色”吗?“没事没事……啊,对了,你不是说有我的信件吗?” 董茗菲从包包里拿出一叠信递给她。“有些是挂号信,帮你盖章代领了,我想可能比较要紧,这才约了你见面。” 关静海将信逐一检视,其中两封是挂号,一看到上头歪歪斜斜的字迹,她心中立刻打了个突,抓着信便直接将它揉掉。 “静海?”细心的董茗菲注意到她的手有些颤抖,脸色也发白,关心的问。 她神色惶然,不语地怔望着她。 “静海,是……是那个人吗?他不是还在服刑?”和她当过幼时的邻居,董茗菲是少数了解她过往的人。 静海的爸爸在她四岁时因事故过世,六岁时关母便有了一个同居人,同居人家里有点小钱,成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来。 而静海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等到小五时,有一次关母去买菜,那男人居然就趁机对她上下其手。她很害怕,吓得大哭,但那男人威胁她,说如果她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就杀掉她妈妈。 在那之后,静海黏妈妈黏得很紧,出门买菜要跟,连睡觉、洗澡都要黏,一刻没看到妈妈,她就觉得害怕。无奈那人还是常常出其不意的从后头抱住她,乱摸乱亲一番。 这样可怕的日子持续了七、八个月,有一回,妈妈将她哄睡后就同几个朋友打麻将,那个男人在一旁没事,居然就色欲薰心的进房想欺负她,她惊醒后挣扎,男人还干脆将她打昏,由后门带到房子后的暗巷想一逞兽欲。 再度清醒后,她当然又开始挣扎,但仍无济于事,眼看就要被得逞时,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被一个帅气高大的男生和他的老师发现,并且报了警,这桩人神共愤的肮脏事才被掀出来。 事情曝光,这才发现静海不是唯一受害者,那男人和前妻生的小六女儿更惨,遭他蹂躏了近两年,也因此,他被判了十几年刑期。 后来由于社会局介入,静海得以在比较正常的环境中成长,虽然辗转经过两个寄养家庭,可遇到的都是好人。第一次她遇上的是孙尚仁夫妇,后来因为孙老师要到美国当客座教授,考虑到种种问题,这才转到第二个寄养家庭。 即使后来她生活的环境变良好,那份黑暗的恐惧却已深深伤害她。 她一直没能真正走出来,成年后也无法正常和异性交往,就算大一时在命运的牵引下,和当年救她的恩人有过一段时间的爱恋,也在进展某个程度后就打住,没能深入下去…… 关静海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过了会才说:“十几年了,他是该出来了。那种强暴犯、猥亵犯又没闹出人命,你看过谁被判死刑?”她有些嘲讽的笑着。 “静海……”董茗菲很担心好友,有件事她其实也不敢说。那就是最近在她们住的公寓,有个五十几岁的斯文男子老在附近徘徊,她还曾听过他向管理员打探静海的消息。 那个人长得有点像关母的同居人,但时间过得太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不会就是那个衣冠禽兽吧? “我没事。”关静海努力想挤出笑容,显然不成功。 “不用怕,你现在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孩。况且你还有岳衢颖,那个人很稳靠,害怕的话你不妨依赖他。”她看得出来,岳衢颖喜欢静海,在这桩意外仓卒的婚姻中,他是付出较多的一方,静海可是被他捧在手心呵疼的妻子。 听见好友的话,她勉强勾了下嘴角。“嗯。” 和董茗菲分手后出了咖啡厅,关静海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这些年过得太安逸开心了,她全然忘了那个恶心的人快被放出来。 只是,他被放出来又如何?诚如茗菲说的,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女孩,甚至有个爱她、愿让她依靠的男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在不安什么?就算他脸皮够厚敢找上她,又能怎样? 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的过往、她遇过的事、她的背景,岳衢颖全然不知情。 也许,他只当她是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平凡女孩,并不介意门不当户不对,但光是这样,邓凤鸣一家都能藉此嘲讽她了,如果哪天让他知道她的背景竟是如此“精采”,他会怎么想? 或许因为爱她,以他的性子,他会什么都不想,但他周遭的那些人呢?那些豪门钜富、名门淑媛,又会怎么看他? 关静海深呼吸、再呼吸,越想她的心越不平静,正处于闪神的状态下,忽然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她吓得差点没叫出声。 一回头,她对上一张苍白松弛的脸,一张她此生原以为不会再见、也不愿再见的脸! “小海,十多年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啊?呵呵……”对方冷笑说。 她倒抽了口气,努力忍住作呕的感觉。 ※※※ 关静海愣愣看着茶几上的花卉桌历发呆。 距离岳衢颖期待的结婚满三个月纪念日,已经过了四天,那天发生了太多事,也不知是否心理影响生理,还是她本来就快生病,一回到家她居然就大病一场,体温不但倏地飙高,还忽冷忽热。 于是,原本该是两情相悦、热情如火的夜晚,岳衢颖在忙着照顾她、喂她喝流质的东西,和为她替换干衣服中度过。 浴室的门打开,岳衢颖准备上班了。“静海,晚些刘嫂会过来打扫,顺便替你准备吃的。”他要工作,没法子一直陪她,所以叫秘书临时找了一个帮佣来。“中午我会回来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有些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打好领带,坐到床缘。“怎么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他皱着眉,语气有些担心。“明天我请假,我们去大医院做捡查。” “我没事,烧已经退得差不多,只是天气热,胃口不好。”她伸出手搂住他。“你期待的‘大餐’没能替你准备,你很失望吧?抱歉。” “笨蛋!好好养病才重要,要庆祝哪天都可以。” 关静海浅浅的笑了,看着他益发俊雅的脸。不知为什么,好想好好的一次看个够,她好怕有朝一日,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很奇怪的感觉对吧?是因为遇到了那个人吗?那个导致她人生开始陷入无尽恶梦的人?她很想不在乎他、不受影响,可是真的没办法。 她的心情很低落,偏偏原因没办法跟岳衢颖说。 “衢颖,你……有没有后悔娶我?” “你是我处心积虑、耍了手段娶回来的,我才要担心你有没有后悔上当吧?” “你的家人呢?”豪门多半不喜欢她这种来路不明的媳妇吧? 结婚那一天,她见到了他的父母,淡漠、有礼却疏远,他母亲说话时,甚至不时将视线别开,那时她就知道这个婆婆并不喜欢她。 之后和他一起出国,回国时,她总带了些礼物送婆婆,可婆婆仍是表现得很淡漠,明显摆出“你们夫妻过得好就好,咱们不必走太近。”的样子。 对于这情形,小叔岳衢聆也说过,他老妈就是这样,媳妇如果不是她选的,她谁也不满意。 除了岳衢聆之外,岳家人唯一对她表示亲近的,就只有他祖母了。 她一直不明白,老奶奶在当初那种情况下,怎会支持岳衢颖和她的婚事?后来才从他那里知道,原来自己本就是老人家“御笔钦点”的相亲人选。 “我一向有主见,又加上我弟这辈子大概不会娶妻,所以奶奶对我的婚事抱着‘只要我肯结’就好的心态。”至于父母那头,则由奶奶去说服。 父亲很孝顺,只要奶奶说了就算数,而母亲听父亲的,虽然他知道老妈对这婚事一直有意见。 他仔细的端详着她,“你怎么了?都结婚了才问这些。”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如果你当初娶的是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应该比较好吧?起码……不会再遇上那天在精品店里发生的尴尬事。” “静海……”他微蹙眉。她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用力抱住他。“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对这种事一点也不在乎。可我……我很在乎。”如果她没有喜欢上他,这种事她顶多一笑置之,最多气上一阵,不过现在她在乎了,尤其当她打算长长久久留在他身边时,她更在乎了。 家境平凡没什么,但若是复杂又肮脏呢? 那天,那个人找上她,跟她要钱,说他入狱前的钱全给了她妈妈。她不知道这话属不属实,只记得妈妈后来又交往了一个同样也吸毒的小白脸,两人几年前都因毒瘾加重而死了。 那个可恨的男人有吸毒、伤害及强暴的前科,要不到钱,铁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可要是她给钱,终究会成为他的提款机。如果让他知道她嫁的对象是谁,难保不会以这些难堪的内幕做为威胁,来个狮子大开口。 现在八卦杂志什么不挖,最爱这种腥羶坑疤,她不能替岳衢颖的形象加分就算了,如果还让他因她的事受到嘲讽,她会很自责的。 那个人的出现,就像在她身边埋了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你啊,一定是最近身子不好,一直躺在床上才会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你赶快好起来,周末我带你到户外走走,去踏踏青舒展筋骨,动一动看心情会不会好些。”他看了下表,“我得赶快走了,有什么话,今天我早点下班,我们再聊。” “……好。” 在岳衢颖去上班后,关静海躺回床上,准备再睡一会儿,但隔没多久,对讲机电铃响了好几次,她只好下床看看这位锲而不舍的访客究竟是哪位。 当看到萤幕上出现的人是邓凤鸣时,她真的满讶异的。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特地请假来找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关静海让她上了楼,开门领她入内。 “什么都不问就放我上来,你胆子真不小。”一进门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拐弯抹角。”她身子不舒服,情绪也欠佳,没心情和这大小姐抬杠。 “爽快!”邓凤鸣冷笑的看着她。“我要你马上和岳衢颖离婚!” 她怔了怔,失笑道:“就算我肯,他也不会肯。而且为什么我要这样做?”这大小姐是专程来闹的,理由是什么? “你配不上他!身分不配、家世背景更不配!” 一提到这点,关静海的心忐忑起来。 “呵,怎么不说话?被掐着咽喉了吗?”要摊牌了,她会让关静海知道,她手中握有多少筹码。“你最近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吗?” “你跟踪我?!” 邓凤鸣给个笑容,算是默认。“你们那一家男主人死得早,不过就你和你妈两个人,可却有那么多精采剌激、能在社会版大搏版面的事迹……啧啧,又是受猥亵又是吸毒的,虽然你妈已经死了,但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关静海身子一僵,苍白的脸现在可称为惨白了。 她满意一笑,“前几天徵信社的人在跟踪你的时候,还窃听到你和宋之彦先生的对话,于是我找上宋先生,花了笔钱买到更多关于你那段丑陋过程的消息……你的那些事,衢颖应该都不知道吧?” “你觉得,他会因为这些不是我错的事和我离婚?” “不会,但是你会。如果你够爱他的话。”邓大千金残忍的笑道:“娶了一个家世背景半点衬不上自己的妻子,已经让衢颖成为人家茶余饭后闲磕牙的材料了,如果再把我手上这些资料丢给八卦杂志加油添醋呢?像你这样背景复杂的女人,你知道自己会带给他多少压力吗?他的家人会怎么想、朋友怎么想? “你大概不知道岳伯伯和岳伯母是反对这椿婚事的吧?你都不觉得奇怪吗?结婚已经三个多月,他们连过来这里看你,或者邀你们夫妇一起吃顿饭都没有。衢颖为了你,到现在和自家父母还处在不愉快的状态呢。” 关静海是注意过这点,除了奶奶偶尔会约他们一块吃饭外,她的公婆是真的不曾这样做。 “衢颖娶你所付出的代价,是你无法想像的,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姻亲家世清白是最基本的要件,而你……连这一点都构不上资格! “只要你肯离婚,这些资料我会销毁,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走着瞧。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时间一到,我会马上把这些东西给周刊记者,约莫同时,你那个‘老朋友’应该也会上门来跟你要钱了吧。我的话到此为止,你好好考虑。” 邓凤鸣走后,这些话仍不断回荡在关静海耳际,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可以预见事情一旦上了八卦杂志,岳衢颖将要承受多少压力、多少异样的眼光——来自家人的、亲朋好友的,认识、不认识的人……堂堂一个跨国企业的副总裁竟娶了一个出身如此不堪的妻子,众人的嘲弄奚落必定会让他很难受,更连带拖累他的形象。 那时,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娶了她?她该不该在他还没后悔的时候就放手,用她的放手来保他不后悔? 感情走到后悔这一步,那就是连之前的喜欢都一并毁去了,所以她不要他后悔遇上她、喜欢上她,因为她非常庆幸能遇上他,喜欢上他。 关静海像一缕游魂似的由客厅走到卧室,她翻出那张他在婚前就签名盖章的离婚协议书。原以为当她也喜欢上他之后,这张离婚协议书永远用不到,也许到他们老的时候,再拿出来忆当年,互相取笑一番。 可没想到,最终她还是得签下名字。 两天,邓凤鸣只给她两天时间完成这件事,她连好好跟他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她想再做一顿饭给他吃,好好的抱抱他……不!只要能静静的、仔细的看看他就行了…… 不行!现在光想像那些情况,她已忍不住激动地红了眼眶,他若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透露出太多的离情。 他太细心,也太精明,她不认为自己在他面前能伪装成功,到时一定走不了。 那么,先编个理由离开这里,然后她再寄出离婚协议书吧…… 第六章 “静海,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不是只回南部老家散心几天,我们不是约好星期五晚上我再去接你回来……” “静海,就算要离婚,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理由?我问过董小姐,你南部老家早就没什么人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 “静海,离婚这件事你只是跟我开玩笑吧?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认真想了很久,理不出半点头绪……” “静海,我们之间的一百公尺,你要退回原点没关系,那一百公尺就由我来跑完,但是……你好歹告诉我,你在哪里……” “静海,我终究把离婚协议书交出去了,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也是你非要我做的。那么在最后,我也有个请求,你是不是也能为我办到?我想见你,如果不行,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也好……” 泪水由女人密长的睫毛中渗出,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alice……”坐在一旁的友人推了推睡迷糊的她。“alice,你怎么了?” 关静海睫毛颤了颤,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她眯了下眼,看着眼前的俊雅男子。 “……明君?怎么了吗?” “你作了什么伤心的梦?瞧你哭的。” 她神情还有些茫然,一时搞不清状况,直觉的摸了摸脸……真的欸,脸上湿湿的。“……我哭了?” 楚明君体贴的帮她将机舱椅座调到舒适的位置。“既然是伤心的事,不记得也好。要不要喝点水或果汁?” 关静海点个头。“水,谢谢。”那个伤心的梦……她想起来了,她又梦见三年前赴美前夕,到通讯行要停掉门号时,她打开了关机近十天的手机,那撕心裂肺的情景。 手机里头,有近百通未接电话和二十几封简讯,几乎都是岳衢颖发的。那些简讯内容都写着他的心情,在她离开的那十天里,他的担心、焦虑,温柔与宽容…… 同时,她也看到了他的心情由一开始的担心紧张,再来自问是否有哪里做得不好才让她求去,之后又因为无法理解而生气,再由生气到试着了解她、顺着她的意思送出离婚协议书。 那时看着、听着一则则的简讯和留言,她的身子颤抖,失声痛哭,哭到声嘶力竭,可终究没允了他的请求。 虽然她也想见他,满足彼此的渴望,但之后呢?横亘在眼前的问题,仍是无法解决,他注定会被她“精采的身世”连累。 如果说,送出离婚协议书是他最后能成全她的,那么不再见面、让他恨她,便是她最后能留给他的温柔。 与其说这是场梦,不如说是她心底的痛,平常刻意压抑,自然不会记起,可一旦不小心松懈了,痛就不时的出现。 刚到美国时,她时常被这样的梦境惊到哭醒,感到心酸楚得难受,不过日子久了,这梦境也很久没再出现。 可能是今天要回台湾了,潜意识中的伤痛才又回来扰乱她。 啜了口冰凉的柠檬水,关静海看着坐在身旁、有一大叠档待处理的楚明君。 “既然工作忙,其实这趟展览我自己回来就行了,你不必特意陪我。” 明君目前是美国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工作十分繁忙,她的艺术工作室虽然和他们事务所有签约,但他实在不必因她这个小客户就专程拨冗陪同回台。 他曾是她的初恋,也真的重伤了她,虽然两人后来没有好结果,可在美国和他重逢时,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恨他了。 原来,没有了爱,当然也不恨。如今她只把他当作很好的朋友,一个稳靠的工作伙伴。 而重逢后,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好感,说真的她很感激,却也忐忑不安,因为她心里的位置,暂时还容不下任何人。 “反正我也很久没有回来了,正好看看老朋友。” 楚明君大学毕业前都待在台湾,在大三时就考取律师执照,后来因为美国的父亲生病才跑到美国,并在美国念了研究所,重新考取国际律师执照,接下父亲事务所的工作。 然而他的学生时代几乎都在台湾度过,这里确实有他不少朋友。 “你还有和台湾的朋友常联络吗?” 她在大一和楚明君交往,那时他已考上律师执照去事务所见习,由于结交的朋友都是大人,可能因为嫌她这个丫头上不了台面,他从来不主动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所以她认识的只有常一起吃饭的张律师。 “嗯,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楚明君看着她说:“趁这趟回来,我们去你母校附近的商圈逛逛吧,很怀念呢。” 关静海笑了笑。“那里不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她倒比较想找一天时间,把和岳衢颖从认识到相恋的地方再走一遍。 她撞他撞到流鼻血的饭店、“夜后”的乌龙之夜、拥有许多共同回忆的公寓、那间他为了她,对邓凤鸣一家发了好大脾气的精品店,还有……她亲手把他留给她最后的情意悉数销毁的通讯行…… 无法再拥有的美好,就只能从记忆中获得安慰了。 “alice。”楚明君放下手上烦人的档。“有件事……打从我们重逢后我就想问,但因为心虚,我当了三年的鸵鸟。”犹豫了一下,他说:“当年的事,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如果你是在我发现你劈腿时问我,答案肯定是恨透了、恨死了。亲眼目睹自己男友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对方非但毫无愧色,还对我说‘你走吧’……哇!真的是好大的震撼教育。没想到我花了一年努力讨好、努力维系的感情,分手只用了几秒。”她笑着说,表情已是云淡风轻。 “alice,当年的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只因为我是你童年时候的救命恩人?” 当初两人会交往,是因缘际会下关静海先认出他是自己童年差点遭受侮辱时,伸出援手的那个救命恩人,此后她就开始主动对他示好,进而在一起。 “你呢?为什么答应和我交往?” 叹了口气,他说:“那时的我处在感情空窗期,有个漂亮的美眉主动示好,我怎会拒绝?我承认,当时我只是想玩玩,因为你活泼热情,我也以为你是玩咖,可后来我发现,你很认真在经营我们的感情,那个时候我便退怯了,因为……我并不爱你。” 原来……这才是当年她被甩的真相?她居然到今天才知道!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在于她无法忍受和他亲密,他才会甩了她…… “如果当初你诚实告诉我,我虽然会难过,但或许就不会这么受伤。那时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我无法克服小时候的心理障碍而嫌弃我。” 楚明君一怔。“不是这样的,我……”他其实很心疼她。 关静海笑了。“算了,过去都过去了。” “alice,过去是过去了,那现在呢?你还恨我吗?” “我把你当朋友、当伙伴,不涉及到感情,哪来的爱恨?” “在我之后,你曾对谁动过心吗?”楚明君好奇的问。在美国那三年,她不是乏人问津,但她谁也没接受,即使那些人中有不少条件一等一的对象,她仍不为所动。 这让他燃起了一些希望,如果在他之后依旧没人在她心中烙下印痕,那他的机会便很大——虽然她也没说接受他就是了。 关静海笑了笑,看着机舱外的云层,似乎不打算回答。 过了好久,久到楚明君以为不会有答案了,她才轻轻转动着小指上的尾戒,抚着白金尾戒上镶嵌的一颗小钻,开口道:“假设要到宝石矿场去挑选未经琢磨的原石,在一块又一块朴实粗糙的原矿中,你只能凭着感觉去挑自己想要的,有的人绕着原石走了好几圈,每颗石头都翻翻看看、摸了再摸;有些人则同时选了一堆再慢慢淘汰;也有人一眼看中不再犹豫,你会是哪一种人?” “不可能一眼看中不再犹豫吧?怎么这么问?” 关静海理解地颔首。明君个性谨慎,的确不会是立刻做决定的人。“所以说,你是那种精挑细选、再三检视地挑了又挑,或是淘汰再淘汰的人?不过,在原石切开前,可是谁也不确定里头有没有宝石哦。”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过度自信,下场通常不太好。” 他失笑。“静海,我很确定你是颗宝石。” “你赌很大欸,万一挑中我这颗石头,等了半天并没有你要的宝石呢?”这句话她曾拿来问岳衢颖,那时他回答了什么—— 没有宝石,那我就改欣赏石头。 “没有宝石,那也只好认了。”他笑笑的说。 她叹了口气,“但是,有人告诉过我——没有宝石,那他就改欣赏石头。” 楚明君愣了下,眼神透出了然。没想到竟有其他男人留下记忆在她心里。 “也就是说,无论我是哪个样子,狼狈的、美好的、坏脾气的、可恶的……我就是我,他选择的初衷不变,而我究竟是不是宝石也不重要。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希望王子看上的是宝石,因为我好怕有一天,他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所以呢?”他挑高眉问。 所以离开王子成为她最温柔的祝福、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关静海但笑不语,转移话题说:“飞机好像慢慢降落了,好期待呢,三年来没踏上的土地究竟变了多少?” ※※※ 关静海这次回国来参与画展,是冲着恩师孙尚仁的面子,她的作品只是辅助展出,恩师七十大寿的作品展才是主题。为了配合这次展出的时间,她还推掉一些工作,为的就是能专心准备展出的几幅作品。 回国当天,她参加了恩师夫妇帮她准备的洗尘宴,与会人士多数是艺术界名人或相关领域的工作者,一道回国的楚明君则没参加,因为这天他也有约。 吃完饭,这些艺文人士就起哄去唱歌喝酒,而她算是今天的主角,因此即使才下飞机没多久十分疲累,又有严重的时差问题,但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直到十一点多,师母看出她神情疲惫,这才掩饰她“脱队”。 “你啊,累的话就要说,瞧你都一副快要倒下的样子了。”尤景然看着许久不见、情同母女的她,心疼地说。 “看大伙那么开心,我不想扫兴。”关静海笑了下。 看着师母,觉得怎么才三年不见,美丽优雅的师母好像老了许多,且神情间有些忧郁?洗尘宴中,她也常看见师母若有所思的闪神,就连老师也是。 难道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老师和师母膝下无子,一直以来待她如同亲生女儿,尤其师母更是对她呵护备至,她也当他们是家人。 “老师和师母……最近好吗?”忍了一阵,她还是问了,只是问得很谨慎,怕一个不小心让师母难过。 她到美国安定下来后,和二老偶有联络,只是彼此间总是报喜不报忧。 尤景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拍拍她的手。“累的话早点回去休息,我得赶快进去了。” “师母……”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话?果真发生什么事吗?关静海想问个清楚,无奈师母很快就转身离开。 好吧,下次找个时间再问,反正今天这个时机好像也不太适合。 在外头呆站了一会儿,她把手机拿出来看,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全是楚明君打的。 关静海连忙回拨,铃声响了数声后被接起,“明君,我出来了,你要回饭店了吗?”早些时候她赶着坐上师母的车,忘了要带皮包,所有证件和饭店卡片全忘在他那里,原本和他约好十一点半来接,但他没来,她就连饭店都回不去了。 “alice,你有看到一部黑色劳斯莱斯吗?那是我朋友的公司车,你告诉司机说你是alice,他会带你过来。我正在帮他们公司处理一件案子,要等十二点的一份重要传真。抱歉,无法亲自去接你。” 她差点没翻白眼。想必那案子很重要吧?算了。“我知道了。” 近二十分钟的车程里,她因为真的太累,又加上微醺导致头有些昏沉,就在车上睡着了,直到司机把车停到地下室唤醒她,她才又醒来。 迷迷糊糊的下了车,迷迷糊糊的拿着司机交给她的磁卡进到专用电梯,直达设定楼层,直到“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她又微睁开仍带着睡意与醉意的眼张望着。 这里好熟悉啊……这里是……这里是…… 是岳衢颖的办公室?! 哇!不可能吧?她、她一定是太累,有着时差又加上喝醉了才会产生幻觉! 可是……墙上那幅毕卡索的“美女”复制画的确是陈秘书的品味啊,还有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上养着一缸水生植物和几只大肚鱼,她真的没认错,不过现在她的小型水族箱变丰富了,有虾有鱼,还有小螺……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她看到的一切是幻觉还是事实啊? 妈呀!楚明君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正好是岳衢颖吧? 厚……这个玩笑开大了! 关静海连忙按下电梯,想尽快逃离这里,但……现在要躲去哪里啦?这个专属电梯除非设定,要不就只停停车场、总裁办公室、楼上的套房……对了,还有一个健身房。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楚明君。“喂?” 他用肩颈夹着手机,双手飞快打着键盘。“alice,司机说你到了,但我怎么没看到你?你不会连搭专梯都迷路吧?” “那个……不小心停在……好像是健身房吧。呵呵,挺有趣的,想说参……参观看看。”她支吾地说。 “啊?” “那个……先这样了。”虽然深夜去参观人家健身房的行为很诡异,可她真的是千百万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毕竟这专属电梯停下的楼层,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健身房是某个男人较少机率出现的地点外,其他地方都很危险呐。若在白天,还可以考虑回到停车场,但晚上的停车场真的很恐怖,她对黑暗一直充满恐惧,实在没勇气自己一个人再回去。 现在只祈祷健身房最好有通道可以往一楼,到时她再搭计程车回饭店大厅,等楚明君回来付计程车钱吧。 “你现在在健身房?可是这部电梯到了十二点,有工人要维修欸。” “没差,我边逛边等比较不无聊。” “好吧,没关系,那你先待在那边,我工作完成后就去找你。” 结束通话后,关静海直往健身房的门口走。但她发现,玻璃自动门居然是锁住的?她傻眼了下,回头看到墙上的指示——使用时间,am8:00-pm11:00 。 也就是说,现在是休息时间? 专属电梯维修、健身房出入口锁住,现在是怎样?要让她插翅也难飞,等着岳大总裁拿钥匙来救她吗? 光是想像她都一阵惊吓,可不可以不要啊? 不对……这健身房里有部分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有人在里面?而且她好像隐约听到淋浴的水声。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但走到一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止住步伐。 人家在淋浴,她等在门外,真的很不合宜,还是到健身器具那头等好了。 才这么想,里头已有动静,她作贼心虚,想都不想就往另一扇门内闪。一闪进去,看到椅子上搁着的衣服,她都快哭了。这里是可以烘乾身体的试衣间,通常一个人淋完浴后,接着一定会过来烘乾身体,然后才穿回衣服。 呜……这两、三坪大的空间不算小,可是没有什么柜子、箱子,更没有地方可以躲啊。怎么办?她要不要把门锁上? 下一秒,她听到淋浴间里的人手机响了……天!离她很近欸,那个人不会就在外头吧? 像是回应她的猜测,对方没多久就接了手机。 “喂,收到传真了吗?好,我马上上去……参观健身房?你的朋友?有吗?我目前没看到,可能在外头吧。嗯,上去再说。”男人手正要推开试衣间的门,却发觉有人从里头上锁,飞扬的浓眉倏地拢近。“谁在里面?” 岳衢颖?!天啊……真的是他!听见他的声音,她开心到想笑,偏偏目前的状况只令她哭笑不得。 关静海屏气凝神加噤声,连呼吸都酌量进出,像是怕岳衢颖会神通广大到光凭呼吸声就知道她是谁。 方才他一开口讲电话,她就听出是他了,万一他和她一样,只要一句话就能听出她是谁呢?还是别冒这个险,现在她该怎么办? “alice?” “……嗯。”关静海压低嗓子回应。 “不好意思,可以开个门吗?我要更换的衣物都在里头。”虽然觉得好友心仪的这个女孩行为诡异,可既然人家来者是客,他也只能以礼相待。 全身只有下半身围着一条大浴巾的岳衢颖,呆站在外头等,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门打开,探出一只抱满衣服的手,但半边的身体和脸还掩在门后。 他霎时怔愕傻眼,但仍沉住气伸手接过衣服,心里犹豫着回去要不要跟好友提点一下:令他心动的女孩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手上的衣服一递出,关静海就忙着锁门,但手机响了,她只好接起,因为太过惊慌,她完全忘了要压低嗓子,“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走?” 岳衢颖本来要到另一间试衣间换衣服,听到声音立即脚步一顿。 是静海吗?不,不可能是她,也许只是个声音很像她的女子。那个女人早在三年前就不告而别了。 别犯傻了,就算是她又怎样?她……早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了。 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快步想离开,但才走两三步,眼一眯又倏地止住步伐,就地换了手上的衣物,接着走回去,他抬手用力叩门,听见里头隐约传来女子的抽气声,随即又听到刻意压低的声音。 “谁……谁啊?” “alice小姐,方才我在这间试衣间追丢了几只老鼠,如果你有看到,请告知一声。” 老……老鼠? “哇——”试衣间的门立刻打开,里头一道纤细身影吓得往外冲,撞到一堵肉墙又倒弹回去。 一双长臂忙揽住她,避免她飞跌出去。 关静海花容失色地颤声问:“老、老、老鼠在哪里?在哪里?”甫回神,大眼对上一双冷眸,她不禁发出更大的抽气声,然后连忙转身。 这是什么反应?她就这么不想见他,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你就是alice吗?明君方才打电话给我,他有个朋友想参观健身房,我还跟他说没见到你呢。” 听他这么说,关静海的心脏几乎要停了,猛地回过身,直直看着他。 岳衢颖扬起嘴角,漠然有礼的开口,“初次见面,我是岳衢颖。” 他的眼透露着冰冷,她曾经看过他这样的眼神,那是他在看除了“关静海”之外所用的眼神——有礼而漠然,带着距离和防备。 难道……他忘了她是谁吗?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忘记的。那个无情无义、不告而别,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连一句道别都不曾给他的女人,他想必永生难忘。 但他或许已用三年时间来忘掉原本心中用柔情、幸福、甜蜜堆积出来、代表着美好“关静海”的回忆了。 在他心中,她已经不再令他真心的发出笑容,她只是陌生人,路人甲乙丙。 说不定他对路人还好些,起码他不恨他们,可他……会恨她吧?不!他大概也不恨她,因为恨是有情緖的,是在意才有的表现,可此刻的他,平静无波的黑眸中只有寒透的冷……既然不爱了,又怎么会有恨? 读懂了他的心思,关静海心中一阵翻腾,泫然欲泣,但她不能哭,只好不停深呼吸,努力的勾起微笑。“……你好。” “要参观健身房吗?等我一下,我先把头发吹干,再带你到处走走。” “不、不用了。” “那怎么行?你可是明君心仪的女孩,顺利的话,也许哪天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子,怠慢不得。” 她无言了,整个心因他说的话感到疼痛不已。 不一会儿,岳衢颖衣着整齐的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 “听明君说,你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家,且最近有参与一个画展,在开展的那一天我会去捧场。” “很高兴你愿意赏光莅临,但那场展览的主角不是我,是我的恩师,我只有展出几幅而已。但如果你喜欢恩师的作品,相信他老人家会很高兴。” 岳衢颖笑而不答,忽然注意到她踩着七、八公分细跟高跟鞋的脚已有些浮肿。 这双鞋她踩一整天了吧?不痛吗? 话题一时又打住,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 关静海只好先出声,“那个……时间真的好晚了,我们去找明君吧,我想他该忙完了。” “这么急着回饭店?”他冷笑一下,有听说他们一起住在饭店。 她怔了一下。 “明君对你很有心,都认识这么多年,该是给答覆的时候了。” 他话中每个字都像利刃,一刀刀的凌迟着她,她终于忍不住还击,“岳衢颖先生,我和你没有这么熟吧?熟到可以谈这种话题、熟到你来当明君的说客?” 他淡然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吐口气,关静海闭了下眼又张开,“不好意思,我可能太累了,竟然对你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她点点头。“岳先生说的对,我是该给个答覆了。” 她持续深呼吸,不让他看出她眼底脆弱的感情和思念。 “我的生日就在下星期,如果他那天给我一个感动的惊喜,我是时候该答应他了。谢谢……谢谢你提醒我。” 岳衢颖蹙眉不语,心情因这番话翻搅了起来。 第七章 岳衢颖一进到饭店附设的酒吧,远远就看到楚明君向他招手。他边走向好友,边不着痕迹的探看同一桌的位置是否还有其他人。 没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他有些失望,但亦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出现。 最近他真的矛盾到令自己有些厌恶,打从某个女人再度出现后,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既想她又恨她的心。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塞车。”在好友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他隐约嗅到酒味。看来明君喝了不少。 “你不是打过电话,说会迟一些?”楚明君笑了,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两人都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除非意外不然很少迟到。 见岳衢颖的发尾还有些微湿,不禁困惑。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健身运动的习惯?不得了,上回在办公室看你衬衫下有贲起的肌肉,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三年不见,你果真是脱胎换骨。”弱鸡变猛男。 岳衢颖身高一八七,但体重却过轻,原本样子真的太瘦了,说是男版林黛玉都不为过,现在这样才刚好。也不知是不是体质变好,气质也会有所不同,他现在不但保有原本贵公子的贵气斯文,眉宇间更多了霸气和男人味。 “运动不错啊,能让体力变好,体质也改善许多。” “理由这么单纯?” 侍者送来了柠檬水,岳衢颖顺道点了自己要的饮料。“不然呢?” “无论男女,模样打扮上会改变,不是失恋就是恋爱了。”楚明君戏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三年多前无缘见面的小嫂子?”好友结婚时低调又仓卒,仅发了通简讯通知他,即便后来他有回国处理一些事,也都因为时间太匆促而无缘见到面。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好友可能会娶那个缠功出名的建筑师千金邓凤鸣,没想到最后却大爆冷门,与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女子闪婚。 “我现在单身,你要说失婚也可以。” 楚明君怔了下。“今天不是四月一日。” “我的样子应该不像在开玩笑吧。”岳衢颖正经反问。 “三年就玩完了?”还以为好友是那种不结婚则已,一结婚就从一而终的人。 “三年啊……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我失婚满三年了。” 一口威士卡差点没喷出来,硬吞的结果呛得自己眼冒金星,咳声连连,喷了两滴泪。他一只手指了老半天才说得出话,“咳咳……你、你……” “结婚满三个月,我们就离婚了。”岳衢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你呢?大情圣的你,对一个女人猛攻,三年还没能占地为王,这倒是罕见。” 明君对女孩子一向很有办法,异性缘极佳,常有一堆女人主动示好、倒追。但也许是因为到手太容易,从没见他对谁认真过,想不到第一次认真就苦恋三年?!关静海还真是了得。 “alice……不一样。” 岳衢颖端起热茶的手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情人眼中出西施。” “不,我们有着很特别的缘分。” “每个人在身陷情网时,都觉得自己与对方是注定要相遇的。”因为想持续付出,便得如此说服自己。 楚明君不急着争辩,只是说:“衢颖,你还记不记得大学联考放榜时,因为班上成绩亮眼,我们又办了一次谢师宴。那个晚上,你不是在暗巷救了一名差点被性侵的小女生?” “嗯,怎么了?”话题干么又转到这上头? 当年他把小女孩交给明君和班导后,因为发烧就先行回家,由他们送小女孩去医院和报案。班导跟他说过,到警局去的时候,为了避免打扰生病的他,就由他们转述他先前说明的事发经过。 那夜之后,他又连着几天发烧,待身体好一些,就听说这件事有社会局介入。 既然有个圆满的结果,他也就没去在意了。 “多年后,我和这个女孩再重逢,她已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大新鲜人。十八岁的小女生对当年的救命恩人既感激又崇拜,所以我们就交往了。” 美大生?岳衢颖的心忽地跳乱了半拍。 “不过,那时的交往只维持了一年……是我不好,重伤了她。”叹了口气,楚明君又说:“若干年后,我和alice在美国重逢,那时她正搬着一幅刚表好的画过斑马线,我因赶着开会闯号志灯,虽然千钧一发煞住车,却也撞坏了她刚表好的画。一般女生在那种情况下,不该都是吓得软腿大哭吗?结果那女人……啧啧,一回神就拿起撞坏的画往我挡风玻璃砸过来。”一思及往事,他不禁笑了。 “原来你喜欢悍妇型的女人。”岳衢颖诧异地挑高眉。命运真的好好玩,他才是关静海的救命恩人,却因为阴错阳差,恩人成了明君。 那件事……明君并不算隐瞒事实,何况在关静海的认知里,他才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无道理。 “我也是遇上她才知道。”大概是多喝了些,楚明君侃侃而谈,说出自己心底的话,“她那一砸不但砸破了挡风玻璃,也砸进了我的心,开启我苦恋的日子。”他自嘲的苦笑道。 “怎会三年都没什么进展,alice心里有人吗?” “一个……即使她不是宝石而是石头,也能改欣赏石头的男人。” 岳衢颖闻言心一震,看着好友透着酸味和懊恼的神情,他不禁有些恍惚。 “三年来,我隐约知道她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可却从来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凭什么让她这样心心念念?感觉上,我就像在跟一个无形的敌人打仗。”招来侍者,楚明君又要了杯威士卡。“幸好,这样的僵局最近似乎有些转机了。” 黑眸倏沉,岳衢颖转着手上的杯子不语。 “今天呐……大概是这三年来令我觉得最有收获的日子,我觉得……alice在软化了,似乎是想给我机会。看来我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白一次,也许她会答应跟我交往。” “她回应了什么?你这么确定?” “她……不能说。感动只要一分享就会减少。”几许醉意让平时精明外露的楚明君难得笑得有些傻气,他拍拍好友的肩,有些臭屁的说:“你啊你,也该好好去谈场开开心心的恋爱了。” 侍者端来的威士卡才放下,岳衢颖便拿了过来一飮而尽。 楚明君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空了的酒杯。“喂?朋友,你行不行啊?不是不太能喝?”还记得以前他一瓶罐装啤酒就能醉倒。 “偶尔为之死不了。”他口气微愠地说:“alice呢?不是和你一块住饭店,怎么没看到她?也不知道回应了什么,让你感动成这样?她应该在这里,看看自己让你这个情圣爱得有多卑微!” “卑微?呵,反正这辈子我也只打算对自己未来的老婆这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alice不住饭店了,她住到一个姓董的手帕交家里去,本来我反对,但我这几天要回美国一趟,没办法照顾她。啧,本以为可以待到下礼拜,还是得先回去处理事情再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楚明君又说:“alice和孙老师的画展,可不可以请大总裁拨空前往?那天我可能没法子去了。” “我会去的。” “谢啦。” “不必谢,我是为自己去的。” “咦?” “新房子缺了几幅画,我想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岳衢颖才先离开。 上车后,司机问他,“岳先生,要直接回去吗?” “嗯。”手肘抵着后座的扶把,他脸上神色不豫,心里反覆想着好友的话—— 今天呐……大概是这三年来令我觉得最有收获的日子…… alice在软化了,似乎是想给我机会。看来我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白一次,也许她会答应跟我交往。 岳衢颖的眼眯了眯。那女人做了什么回应?承诺了什么?为什么明君会那么高兴? 是他牵她的手,她没有反对?还是他抱住她,她没闪躲? 该不会是他吻她的额、她的脸……如果他吻她的嘴,她也没避开,那她就死定了! 他的手用力抓住扶把,关节都泛白了,额上青筋浮动着,大掌随即一拍—— “掉头!我要去问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司机怔住。她?哪个她啊?“岳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去算帐!”可恶的关静海,你别想逃! ※※※ 墙上的花型时钟指着十一点三十八分,关静海耳边传来时而抱怨、时而愤怒无助的哭泣声,这带着负面情绪的垃圾话语,对方已经倾倒了近两个小时。 听着师母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讲述的内容,她十分讶异。“师母,你先别哭,我想会有办法的。” 先前她就有感觉不对劲,但一直到今晚师母打了这通电话,她才明白老师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那天洗尘宴上,她老觉得老师和师母虽然高兴她回来,但神情间却像是瞒着什么似的。 “还有什么办法?你那个笨老师跟朋友讲义气,傻乎乎的替人作保,有了前些年的教训还学不了乖。现在可好,退休金赔光也就算了,连房子抵押了还不够,更惹上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下钱庄…… “呜……我真的很担心,他这几天都睡不好,也不敢出门、不敢接电话。昨天早上我要出门买菜时,还发现墙上被人喷了红漆,写什么欠钱不还全家死光光……呜……这些人真是不让人活嘛!五天后就是画展开幕日了,我真的很担心那些牛头马面又会去展场闹事……你们老师说他自己被找麻烦就算了,如果拖累了你,就真的太对不起你。” 关静海轻轻的叹息,安慰道:“事情还没发生,先别担心这个。”正想多说些什么,门口的电铃声突地大响。“师母,有人找我,你稍等一下。” “你去开门吧,时间也晚了。不好意思,你难得回国却让你为我们操心。” “师母……” “你早点休息,我也要准备就寝了。” “嗯,好。” 挂上电话后,电铃声仍是持续不休,不!外头那位访客的手根本从来没放松过压在门铃上的力道。 是哪个人这么没有功德心?都快十二点了还打扰大家安宁,多少应该顾及左邻右舍的感受吧,真是没礼貌的人! “来了来了,别再按了。”由门上的猫眼望出去,她立刻倒抽了口凉气。 岳衢颖? 他……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是知道她住到这边来,才特地来找她的吗? “开门!我知道有人在里面!”他左手按着电铃,右手重重槌在铁门上。“开门!” 关静海想装傻不回应,但是不行,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吵到邻居。拜托,这里是茗菲的住所,虽然茗菲最近有事暂时不会回来,所以她才借来暂住,可也不能因为她而害好友惹邻居抱怨。 她不甘愿地开了门,脸色难看。“岳先生,你吵到别人了!”门一拉开,迎面而来的是隐约的酒气。这个人以前滴酒不沾的,怎么会跑去喝酒? “不这么吵,你会开门?” 她皱了下眉。“岳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找我,有什么事,明天我和明君再跟你约时间好吗?” “我是来找你的,干他什么事?”连出现都得出双入对吗? “那明天我们再约时间,现在请你回去吧。” 谁知岳衢颖直接闪进门内,反手将门关上。“我要不要见谁、什么时间见,一向都由我决定。明天你有空我没空,所以现在这个时间、地点最刚好。”他大剌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关静海皱着眉,忍住气问:“好,那岳先生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什么事?问得好!他完全忘了自身已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直接道出他心里的困惑,“你……到底许了明君什么?”一想到好友那既得意又心满意足的模样,他炙烈的妒火便快把自己烧伤、烧痛了!“你许了他什么,让他这样洋洋得意?” “啊?”今天他来,就只是要问她这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 “他凭什么认为你会和他交往?你和他牵手了?还是亲吻了?要是敢和他抱着接吻,你就死定了!” “岳先生,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话?我们没有这么熟吧?”她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 “回答我的话,你和他到底进展到哪个程度了?”他“目标”清楚,因此对于她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他可以装作没听到。 “你……” “接吻了?” 她瞪着他不语。 “说!你们是不是接吻了?”他不死心地追问。 关静海有些傻眼。他那是什么表情?像是一个手持火把接近油桶,只要她的答案不是他满意的,马上就引爆的暴力分子! 这个男人三年后看来不只样子变了,连性子也变了,变得强势、霸道又跋扈。 她很想气一气他,可理智告诉她,现在最好别招惹他,免得节外生枝。 “……没有,他只是牵我的手,我没有挣脱。” 岳衢颖明显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说教,“没那个心就别给人希望。” “你不是告诉我明君对我很有心,都认识多年,该是给他答覆的时候了?” “你何时变得这么听我的话?嗯?你是那种我说什么就会照单全收的人吗?”他盯着她看。“你还没告诉我,他……他牵你的手,你开心吗?有什么感觉?为什么不甩开?” 这个人喝醉原来是这么卢吗?一次丢了那么多问题,她要回答哪一个?叹了口气,她说:“不过是牵个手。” 不过是?当明君深情款款地执起她的手时,她却没回避?!难道男人揩她油,她都是这样大方的任由人家吗?岳衢颖又是一阵老大不痛快。 他绕过桌子坐到她身边,在她不明就里时迅速执起她的手,十指交扣。 “你……”关静海的心漏跳一拍。 像是故意般,他恶意挑眉狎笑道:“不过是牵了手。”身子欺过去,将她搂个满怀。“不过是个拥抱。”他看着她,轻轻的笑,声音有些低哑。“那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不会也认为‘不过是个吻’呢?” 她看着他,在彼此距离不到一寸时慌忙将脸别开。 “岳衢颖先生,请你自重。” “自重什么?你是我……”我什么?我老婆?不,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现在是他“前妻”。 前妻基本上,和路人甲乙丙差不多。 关静海盯着他看,等着瞧他还有什么把戏。 然而岳衢颖只是静静拥住她,好一会儿才松开双臂,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借一下厕所。” 他离开后,厕所隐约传来呕吐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厕所外徘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进去。 半晌,呕吐声停了,传来一阵泼水洗脸的声音,之后便好一会儿都没声响。 怎么没声音了?他怎样了?还好吗?会不会……突然昏倒了?还是身体忽然不适?关静海的心怦怦跳,几度想叩门问个究竟,就在她抬起手要敲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看着他湿答答的脸、湿答答的浏海,她心跳不禁加快。“你……还好吗?” “没事。我走了。”岳衢颖说。步伐有些许不稳,真是有点醉了。 她追上去。“司机会来载你吗?” “我招计程车就行了。” 见他直往客厅走,她匆忙拿了钱包,在睡衣外罩了件外套就要跟出去。 “等一下,你喝那么多酒。我不放心。我陪你下去等计程车。”眼见走在前方的高大身影又晃了下,她顾不得保持距离,马上向前扶住他。“小心!” 下一刻,他用力拂开只能给他短暂扶持的柔荑。 “不用了。”挥开她手的同时,他重心不稳的跌坐在沙发上。 “你……” “诚如你说的,我们没有这么熟。”他很想装作不在乎,重逢后也一直如此说服自己——他不想知道她的事,不想过问她在美国的一切,更不想问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三年前她失踪后,他曾疯了似的想从她的好友、恩师那里问出什么,可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心也逐渐冷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还能运用一些方法找到她,可以透过徵信社找寻关于她的一切,只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因为她都能够不说一句、连让他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便挥挥衣袖走人,他为什么不可以将关于她的一切完全封锁? 一个主动离开他、和他不再有关系的女人,他又为什么要去寻找她?知道得越多,就越放不下、离不开,他不要让自己变成这样。 她不在他身边时,他能逼自己将关于“关静海”的一切深深掩埋,可她竟然出现了,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朋友的身边…… 他没办法了,一点风吹草动、一点关于她的消息仍然严重影响他! 他对过往放不下,就连现在的她,他还是无法放手。因为太在意,无法面对自己被伤害的心,他只能任由不平的情绪将自己化为刺猬。 “你说这话……是故意让我伤心的吗?” 岳衢颖先是冷笑,然后大笑,他笑得嘲讽,笑得愤怒。“同样一句话,由你来说,别人就得照单全收,但别人一说,你就会伤心?你会不会太自私、对自己太好了?还有,你还有心可以伤吗?一个连句再见也不肯说,连见我一面也不肯的狠心女人,跟我谈伤心?” “我……我有我的苦衷。” 他盯着她看,她眼底的微微水光令他别开了眼。“说啊,我等着。”他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坐好,准备洗耳恭听。 “……” “说啊!为什么不说?” 她要怎么说?能说的话,当年她就无须离开他、不必忍受那种思念的痛、割爱的伤。深吸了口气,她将泪水逼回眼眶。 “我……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保护心爱的人的方式,不是只有拥抱才是爱,有时放手更是不想禁锢对方。 “你的意思是,‘无话可说’就是你的苦衷?”等不到她的否认,岳衢颖的脸色很难看,他伸手一扫,桌上的冷水玻璃壶、杯具全砸落地面,手臂也被划出一道血痕。 关静海吓了一跳,回神便想马上帮他处理伤口。 “你大可收起这一脸关心的虚情假意了。重逢时装作不认识,现在又急着向我表示有多关心我、多在意我吗?不用了!”他本来想将手收回来,但她硬是不放。 他眯着眼,看她拽着他的手臂。 “你一定要这么任性,像个耍脾气的孩子吗?”手臂上一片血淋淋的,他能不能先顾好自己?“如果你这样是为了让我难过、让我痛苦,恭喜你,你做到了!” “你的话真令人作呕,那样的关心和在意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让我想吐。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若你真的是这么想,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想要我解释、想要我在乎,说穿了,你的行为不过是在试探我,试探明君在我心中的分量,试探……有没有可能,我们还回得去?” 岳衢颖冷下脸。“你哪来这样的自信?就只因为我今天不请自来?”呵,她不提他都忘了今天来找她的原因。明君花了三年时间才牵到她的手,而他,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她从心上完全抹去? 关静海叹口气。“安静的让我替你包扎,你要怎么解读我的心思都随便你。” 由于客厅地上都是碎玻璃,她只好带他进卧室,在地毯上帮他处理伤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小心的处理着他的伤,他则静静凝视着她。 伤口包扎好后,她阖上医药箱,提起箱子站起来放回原来的柜子,一转身,他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长臂一撑,便在实木柜和他的胸膛间围出一方天地,把她圈在其中。 “离开的日子里,你想到我几次?” 干么突然这么问?关静海看着他,缓缓垂下眼睑不说话。 “离开多久,就想我多久。” 她抬起头看他,心跳得有点快,脸也红了起来。“你这是……” “你说的,我安静让你上药,我要怎么解读你的心思随便我。”岳衢颖低头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一阵心乱如麻。“重逢后,第一眼看到我,你想到了什么?” 她无法言语,只感觉自己的一方天地越来越小,几乎感受到了他炙热的体温。 “想紧紧的拥抱你、吻你,为所欲为……”他代答似的自顾自说。 她的脸红了。“你这是……无赖!” “无赖的不是我。一顿名为‘关静海’的全席套餐,你欠了我三年。而且静海……你欠下的又岂只是这些?” “岳——” “嘘……”他俯身下来,轻轻吻上她的唇,先是蜻蜓点水般的点触,温柔的轻含浅吮,然后挑开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 热吻开启了彼此欲望渴求的序幕,夜深人静时分,七坪的卧室里逐渐传出隐约可闻的急促喘息声。在持续一阵或高或低的女子娇吟和突来拔高的春啼后,一声男子粗哑的低吼传来,一切终归平静…… 不,这个夜晚并不平静,男欢女爱的绚烂如火花,精采了夜空、乱了属于夜的安宁,增添了夜的美丽。 一室的云雨气息由浓转淡,又由淡转浓,直到天欲亮,两人才倦极相拥而眠。 第八章 前夫妻相处的情形应该是怎样? 都已签字离婚,也没弄出人命牵绊着彼此,就表示两人从此以后完全没关系了吧?正常的情况下是如此,但是,昨晚他们这对前夫妻做出了很不正常的事,有了很不该的关系…… 天!明知道要保持距离,她怎么还会让这种“暴冲现象”发生在自己身上?三年前第一次失控,她还可以找一堆理由自欺欺人,可这回她实在没脸找理由了。 一份渴求的感情压抑了三年,当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男人就出现在面前,以充满情感的声音轻唤她的名,温柔的拥抱她,柔情似水的对她低喃时……她承认,她无法自抑的失控了。 两人发生关系似乎是情之所至,理所当然无须找理由;接受心爱男人的渴望交出自己,这也没有问题,问题就在于,这有可能会让她想保护他的计划变得荒腔走板,她真的很怕伤到他。 三年前的她为了什么而离开他,怎么“男色当前”就让她全忘了? 关静海呀关静海,昨天的事真的不该发生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得想想补救方法才是。 隔着一张小几对坐了很久,看着好友自顾自的神游,时而娇羞脸红、时而懊恼无奈,最后手托着腮,重重叹了口气,董茗菲不禁困惑起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约她出来就是演一场很难懂的内心戏给她看吗? 啜了口咖啡后,她打破沉默,“关静海小姐,美国待久了,忽然忘了华语怎么说吗?” 她怔了怔。“没有,只是……唉。”又是一叹。 “你这次回来,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静海回台前她们通过电话,那时的她精神抖擞,状态还不错,可见她心情不好是回来后才有的事。董茗菲暗忖。 关静海从皮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归还给好友。“不好意思,才借住你家几天就打破一些玻璃杯具,我买新的补回去了。” 看着那串钥匙,她好奇道:“不是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回美国,你就安心住下来有什么关系?”反正短期内她因为一些私人因素,也不会回去住。 “岳衢颖……找上门了。” “你前夫?” “我这次回来真的只是捧捧老师的场,本想说再怎么样也不会遇上那个人。” 关静海叹口气。经过昨夜的事后,她和他更牵扯不清了,厚!她快疯了。“谁知道……回来的第一天就遇上他。”一提到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一看号码—— 天呀!是岳衢颖?!她偷偷将它按掉,然后将铃响转为静音。 董茗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没多问是谁打来的。倒是经她一说,把一些事情串在一块,理出了些头绪。 “你原本好好的住在饭店,后来说怕‘别人’会把你和楚明君同住一家饭店的事做过多联想,那个‘别人’,不会正好就是你前夫吧?”男未婚、女未嫁,两人别说同住一家饭店不同房,就算同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会有意见的人……范围一缩小,并不难猜。 关静海脸红了。这次回来,她都还没有机会和好友多聊聊,因此有些事也没机会说,没想到好友竟猜到了。 董茗菲叹了口气,有些好笑。“看来你和那位总裁前夫先生,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无话可说。 “既然还是喜欢他,你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次?”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我离开的理由。”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董茗菲看着她说道:“上回你来公司找我拿钥匙,我赶着开会没和你多聊,后来彼此都忙,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一件事。那个人……你妈的前男友,他死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他、他……死了?” “他吸毒后拿着刀去抢劫,反被砍成重伤,最后送医不治。这件事是前几个月才发生的,新闻也刊得很大。”不是什么愉快的消息,因此没适当时机,董茗菲也不想多提。 关静海心情激动。“那个人做了那么多坏事,终于也有报应了……”过了一会儿,她说:“但即使是这样,情况又有什么不同?我心理上是轻松了些,不过我丑陋的过去仍然存在着。” 董茗菲又啜了口咖啡。“岳衢颖给我的感觉,他不会因那些错不在你的事而怪你。要投胎到什么样的家庭,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能选择的话,每个人都想要豪门出身。”当年因为静海的事,岳衢颖曾多次找上她,和他多了些接触交集后,她感觉这个男人是一旦把想保护的人纳在羽翼下,就算豁出生命也会护对方周全。 “正因为这样才可怕,像他们那种背景的人……”看了一眼好友,她叹口气。 “你不也曾在那种环境中长大?该明白那些人所期许的是门当户对,身家清白的平凡人要进那道门,有时都还得经过一番革命努力才行。 “而我的背景……可怕到很不平凡,我妈连嫁了两任丈夫,一任早死、一任毒虫,同居人一个换过一个,最后两个也都是毒虫,其中一个除了吸毒还是强暴猥亵犯。我则是小小年纪就被社会局安置到寄养家庭的问题小孩……”她苦笑。“现在的八卦记者最爱这种题材,一经揭发,他的家人会怎么想?他为了保护我要承受多少压力、忍受多少异样眼光?” “当年那位邓小姐还在威胁你?” “她不知道我回来。”关静海叹息。“那个女人……不管她是不是能得到岳衢颖的感情,她都不会放弃威胁我。一个骄纵任性的千金,自己得不到的幸福,也不会让人去得到。” “我忽然有些同情岳衢颖了。” “同情?”她笑了。“不必同情他,他过得不错。以前只是个脖子以上满分、脖子以下零分的花美男,现在不同了,六块肌练得可好。” “六块肌?你看到啦?”只是随口一问,反正好友迷恋猛男又不是秘密,没想到某个女人的脸立刻红得很可疑。“你脸红得很让人误会欸……你亲自验收啦?” “才、才没有。” 这下整个人看来热烫得快冒烟了,没有才有鬼。“最好是啦。要不然你一面高唱要保持距离,一面又跟人家发展那种可以看到六块肌的关系,忽冷忽热的态度很容易出事。” “呃……总之,我想说的是,像他条件那么好的男人,很快会遇到跟他相配的女人。” 还打太极呢?请将不如激将,董茗菲又说:“说的也是。都那么多年了,他也该是积极找个对象了,即使他没意愿,他的家人可能也很急。之前我们饭店主办一个大型酒会,我遇到了他,当时他身边是围了不少名门淑媛……我想,接下来不管岳大少爷愿不愿意,他一定会被家人强迫面对成家的问题。”毕竟他有个“美女弟弟”,所以岳家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全落在他身上。 关静海故作镇定地啜了口冰咖啡。“这个和我没关系。” 厚!她的反应真令人生气!“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说同情岳衢颖吗?” “为什么?” “因为那个男人还是爱着你。上次在酒会遇见他,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他说:‘真高兴遇见你,感觉我和静海间还有一条细丝牵连着,没有完全被抹灭。’ “静海,如今岳衢颖的性子和三年前那个很温柔的男人有点不一样了。当年你逼着他离婚,也许是为他好,可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如果当年是爱你的,三年后除了割舍不下的感情外,对你绝对会伴随相等的恨意。 “他知道你回来了,以他现在的性子,若你还是那个他非要不可的女人,你就要小心了。真想离开他,你就要贯彻当年的想法直硬到底,狠下心彻底划清界线,让他死了心。不然你只要和他沾上一点关系……不,让他觉得你是他可以掌控的,那么……” “怎么样?” “我跟你保证,纵使你成了三头六臂,也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关静海轻颤了下,开始后悔昨晚发生的事。她相信好友的话,岳衢颖较之以往的确有着很大的不同。她自我安慰说:“不用担心,等到老师的画展结束我就回美国,而且……我打算接受楚明君,和他正式交往。”这是她目前所想到,可以和岳衢颖保持距离的方法。 “你说谁?楚明君?” “和他交往会很轻松吧,所有关于我的一切,就算是再不堪的他都晓得,而且……岳衢颖也知道他喜欢我。” “你以为岳衢颖知道你有交往对象就会放手?我觉得你最好别测试他的底限,惹毛他,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关静海幽幽一叹。她当然知道这么做损人不利己,可她想不到更好、更快能让岳衢颖和她保持距离的方法,目前也只能这样打算了。 和董茗菲分手后走出咖啡厅,她想起手机设了静音,连忙取出想调回原来的铃响设定,却发现有五通未接来电,其中三通是岳衢颖,两通则是楚明君。 她回了后者的电话。 ※※※ 五星级饭店三楼,某法国餐厅。 餐厅里的通廊铺着红毯,一边是开得极低的浅墨色玻璃窗,一边则是一间间包厢。每七、八步距离就摆着一盆红色的玫瑰,热情奔放的色泽和香气总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要是以往,关静海肯定是那个会停下脚步欣赏的人,可今天跟在楚明君身后,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今天心情不错,笑着说:“这几天我们两个都忙,好久没有一块用餐,明天我又要回美国处理一些事,没法子参加画展开幕,今天这顿就算提前的‘庆功宴’吧。” 关静海仍没回神,轻轻的叹了口气。 “alice?” “嗯?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真是的,她又恍神了。见楚明君站在包厢前,她这才发现他们用餐的位置不是在另一头的开放式空间。虽然有些纳闷,她还是走了进去。那是个可容下六人左右的包厢,但只是两人一起吃个饭,有需要开这种包厢吗?“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邀请了朋友?” 他殷勤的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解释道:“有个很照顾我的长辈一直想介绍女友给我,我告诉她我已经有心仪的对象。她想见见你,所以我才想不妨利用这次机会一起吃个饭。” “可是……”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惊喜,感觉不受尊重。 楚明君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安抚的说:“她是个很好相处的长辈,静海,给我个面子好吗?” 即使不愿意,又能怎样?总不能一走了之,让他下不了台吧?“好吧。但下次有这样的状况,希望你能事先知会我。” “一定。” 包厢门再度被推开,首先进门的贵妇笑道:“欸,小俩口怎么如入无人之境,卿卿我我起来了啊?” 关静海礼貌站起身,为这熟悉的声音感到困惑,回过头正好对上贵妇打量的目光,四目交集皆是一怔。 “咦?你……”贵妇不可置信的直盯着她。“你……你是静海?!” 天……是岳衢颖的妈!她的前婆婆罗秀莉。 在前婆婆之后,还有另一个震撼弹——邓凤鸣看到包厢里的她,也同样吃了一惊,只不过那讶异很快转为不怀好意的讽笑。“好久不见了呢,关小姐。” 楚明君看看关静海,又看看罗邓两人。“你们认识?”但是气氛似乎……不大对劲? “明君,你说的alice就是静海?”罗秀莉要先确定这件事。 “是啊,岳伯母好像很吃惊。”他替长辈拉开椅子,让她坐了下来。发现不但她诧异,就连邓凤鸣的表情也怪怪的。 罗秀莉淡淡看了关静海一眼,心中多少有些怨气,毕竟宝贝儿子为这个女人吃的苦,她都看在眼里。 当初儿子闪婚,挑的对象和她心中理想有出入,她不是没有意见,可儿子不知怎么说服他弟弟和奶奶与他站在同一阵线,而婆婆只要答应,她家那口子就一定会顺从,于是赞同比例以四比一一面倒,即使她再不高兴,也只能为儿子准备婚事。 婚后,她刻意不和媳妇亲近,多少有点一吐自己被迫接受的怨气,可后来耳闻媳妇把儿子照顾得很好,小俩口感情也好得不得了,她倒是有点放下了心,丈夫甚至说幸好儿子娶到的是静海,一句话道尽他对媳妇印象的改观。 可能是受到丈夫的影响,慢慢的,她对这个媳妇也不再那么排斥了,谁知不久后这女人就莫名闹失踪,坚持和儿子离婚。 这三年来,儿子不曾在她面前说过一句前妻的不是,但她却看得出他的痛、他的苦。刚开始的那一年,他甚至没有安眠药就无法入睡。 三年过去,好不容易一切平静后,这女人却出现了,而且这一回出现,她还多了个新身分,成为儿子最要好朋友的女友!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关静海身边有人了,只要别再来招惹她儿子就好。只是……她和楚夫人也是朋友,楚夫人知道儿子的女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在罗秀莉思索之际,关静海已多少猜到前婆婆在想些什么,不禁在心里苦笑。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这趟回来怎么几乎全见到了? 前婆婆从以前就对她不热络,现在更是冷淡中带着敌意,看她就知道这几年岳衢颖八成不好过。对此,她完全可以谅解,只是……邓凤鸣和岳家还是来往频繁? 她心里淡淡的不是滋味。就私心而言,如果有一天岳衢颖要爱上别的女人,她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是邓凤鸣。 像这种女人……配不上岳衢颖。 “我和关小姐是旧识。”罗秀莉啜了口茶问:“你们是在美国认识的?”明君说他追了alice三年,最近有可能会交往,那不就是一离婚,关静海便赴美了? “在很多年前我们交往过,可是分手了。”他不介意提起过往。“所以在美国遇到她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谓的命中注定可能就是这样了。” 邓凤鸣凉凉的说:“每对恋人都会觉得眼前这段感情是命中注定,但很多人最后还是分了或离婚。就我个人认为,命定之说在一生走完前,是很难评断的。” 楚明君瞥了她一眼。这女人他从大一在岳衢颖家看到,就看她有点不顺眼。长得是不错,却是标准的骄蛮千金。 “因为不相信命定,相信人定胜天,你才会缠着衢颖缠到现在吗?”他讽笑地问。 她脸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扬髙下颚,她高傲的说:“就算这样又如何?我缠的又不是你。” 楚明君冷冷一扬眉。“我一直觉得衢颖比我幸运,现在终于发现,我才是幸运的那个人。” “你——” “好了。”罗秀莉打断他们说:“叫服务生来点餐吧,我的肚子有点饿了。” 这顿饭,四人各有心思,席间的互动并不热络,偶尔几句交流也只是说牛排嫩不嫩,焗蜗牛好不好吃,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吃到一半,楚明君到外头接一通重要的国际电话,邓凤鸣则说要上化妆室,顿时包厢里只剩关静海和罗秀莉。除了用餐时偶尔发出的餐具轻碰声,气氛几乎维持着安静的沉默,感觉格外尴尬。 “你……似乎过得不错?”好一会后,罗秀莉突然问。 “……是。” “你回来的事,衢颖知道吗?不,该问你和明君交往的事,他知道吗?” “事实上……我们还没交往,衢颖他——” “如果可能,我一点也不希望明君和你交往,毕竟我和他妈妈私交很好,也把他当儿子看待。自己的儿子当年吃过亏,自然我不会希望明君重蹈覆辙,可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只能先保护好自己的亲生儿子,至于明君……只期盼也许你对他会是真心的,不会伤害他。” 罗秀莉看着她再道:“如果衢颖知道你和明君交往,对你便会死心了吧?我真的不希望你和他再有任何牵扯。当然,如果他不知道你回来,那就再好不过。” “伯母……” “很抱歉,这些话很不中听,也很无礼,但却是我的真心话。” 关静海眼眶红了,没再说什么。 “吃饭吧,东西再不吃就要凉了。” “……好。”她食不知味的吃着豪华套餐,只希望楚明君赶快回来,他们用完餐好离开这里。 他在长廊结束通话要返回包厢时,一转身就看到邓凤鸣站在数步之外望着他,于是他走向她,“看来是专程堵我的,有事?” “好心来劝你一件事。” “喔?这可能是你人生中做的第一件善事,我非洗耳恭听不可。” 这男人真的很讨厌!不过没关系,他尽量得意吧,这次她要说的事绝对会让他变了脸色。“关静海……不但伯母认识她,我和她也算熟,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是有点好奇个中缘由,可这事不怎么要紧吧?上流社会喜欢附庸风雅,认识画家或由静海的恩师牵线见过面,这都不奇怪。“那又如何?” 邓凤鸣笑得很诡异。“你说,你多年前和她交往过,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脏、她的背景有多精采?” 楚明君原本轻松的脸色一变,倏地沉了下来。“你……知道了什么?” “她来自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庭,母亲不断改嫁,本身又是毒犯,交往的对象也都是毒犯。而且她小时候,还差点被母亲的同居人强暴,从小就在寄养家庭中转来转去……怎样?有兴趣吗?我手上可是有很完整的资料。”呵,脸色变了,她就不相信凭他的身分地位,知道交往的女子有这样低贱不堪的背景可以完全无视。就算他能无视好了,又能见容于他出身豪门的母亲和身为大律师的父亲吗? “以前我只觉得你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娇娇女,现在才知道你的坏也许不是被宠出来的,你根本是天生劣根深植,卑鄙到不行!” “我……我卑鄙?”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可以生在如此衣食无缺、家庭健全的环境吗?那些生在问题家庭中的孩子,没有人愿意选择这样的家、这样的父母,如果你懂得感恩、懂得同理心,就不会忍心把这些事拿出来说嘴。” “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 “那只证明了你真是低级又长舌。” “你……你竟敢这样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这样说过她,这个男人太可恨了! 楚明君以她的口吻现学现卖,“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 “我好心告诉你这些事,别不识好歹!” “这些事不劳你说,我早就知道了。再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她小时候差点惨遭狼爪的事,我勉强也算是她的恩人,如果你找人徵信的资料够深入,也许还能在警局纪录看到我的名字。”只是他觉得奇怪……她要人去查这些干什么? 他想起刚才岳伯母和邓凤鸣看到关静海时的神情,那绝不是什么看到多年不见好友的欣喜表情。 邓凤鸣就算了,这女人在路上随便看到一个比自己漂亮的人也会心生不快,可岳伯母看到旧识,为什么表情会这么冷?还像是为了顾及礼貌而压抑着厌恶…… 听见他早已知情,邓凤鸣脸色难看,没想到自己会踢到铁板。 “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听到从你嘴巴说出这件事的人。你啊,损人不利己的事真的要少做,小心哪天害人反害己。” 她眯了眯眼,气得发抖,咬着牙说:“你这是威胁我吗?告诉你,对我客气一点,不然我就把这些事告诉伯母,到时她要是再跟你母亲说……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说服你妈接受一个背景这样复杂的女人。” “也就是说,你还没告诉岳伯母这件事喽?”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太不像你了。像你这种人一旦逮着别人的把柄,哪有不落井下石的?可你却想守住这个秘密?” “不奇怪啊,伯母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衢颖,我可不想他恨我。”邓凤鸣理所当然的说。 当年她考虑的可多了,在保住秘密和把秘密说出去间做选择。如果选择后者,难保岳衢颖知道事实后会反而坚持不肯离婚,她才不会笨得去冒这个险。 要知道,男人莫名其妙被甩,和明白女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离开,后者更会让他对女人疯狂的执迷不悟。在这种情况下,若再让他得知谁操弄了这件事,以他的性子,她不认为他会放过她。 斟酌了很久,如果她想当个“解语花”,在关静海离开后趁机安慰岳衢颖,那她只能选择守住秘密。 “衢颖……为什么要恨你?”楚明君对她九弯十八拐的心情转折没兴趣,可他抓到了一句很刺耳的话。 邓大千金一笑,笑得十分嘲弄。“你想不想知道伯母为什么认识关静海?又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 他看着她,等待她接下去说。 邓凤鸣故意卖关子。“别告诉我,关静海连这也早就跟你说,真是这样,我还真的‘无话可说’了。” “她没说过,你可以说了。” “虽然你说话很没礼貌,但我还是决定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她看好戏似的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关静海就是岳衢颖的前妻,那个只结婚三个月就闹离婚的女人,也就是说,伯母就是她的前婆婆。” 楚明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脸色难看。 邓凤鸣得意的笑了。呵呵,原来这男人也有这种吃鳖的表情呐?痛快!真的太痛快了! “哎呀,吓到你了?看来你的alice是不曾跟你提到这段往事喽?我说呢,你和衢颖不但感情好,连看女人的眼光都像,啧啧啧……真的好有趣哦。” alice……是衢颖的前妻?! 为什么这件事alice不曾对他提过?就算她不说,那衢颖呢? 楚明君想起关静海让他牵手的那天,他还开心的找岳衢颖出来喝酒分享。现在想起来,那真是可笑愚蠢的行为。 一个是他喜欢的女人,一个是他要好的朋友,处理不好,他会两头都失去…… 第九章 今天是孙尚仁画展的开幕日,昨天关静海已独自一人将画作送到了国内知名画廊。 以往在美国展出画作时,她身边总有个楚明君帮忙,这个好帮手昨天搭机回美了,所以她一切只能靠自己。 而且,楚明君这几天似乎怪怪的,上飞机前他们在航厦的一家咖啡厅内小聚,有好几次她都感觉他好像有话跟她说,却几番欲言又止,到了上飞机,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是和邓凤鸣她们吃了那顿饭后开始的吧? 那顿“鸿门宴”吃得她差点没得胃溃疡,一直到他回包厢,才解除了那种压得人快喘不过气的窒闷感。 但他回来后也没继续用餐,只说了有要事处理,就要她和他一块离开了。而从那天之后,他就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其实那一天,她本想把自己和岳衢颖结过婚的事告诉他,可她才开口,他就说自己很累,请她有事改天再说…… 算了,反正再几天后他就回来了,到时候她再好好把话跟他说清楚。 况且那顿饭虽然吃得痛苦,她也不无收获,最起码……她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回应他的感情了。 昨天她到画廊来帮忙,老师却一直没出现,打电话问师母,才知道老师有点发烧,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画廊的事处理好已近凌晨一点了,她也就没再打电话去问候。 而画展开幕是在今天十点,为了慎重起见,她八点半左右就到了现场做最后巡视。 画廊外陆陆续续来了祝贺展出成功的花篮,见工作人员忙,她便随手代签收了几件,发现其中几盆高价位的兰花居然是岳衢颖送的。 一看到他的名字,她的神经又绷了起来。本来就没打算再和他有牵扯,更何况人家妈妈也摆明了立场,她真的不能再有依恋了,即使她真的爱他…… 她很清楚感觉到自己浓烈的情感,可她却不容许自己聆听内心深处的声音,因为那样她会变软弱,会变得想纵容自己,想去追求、想拥抱、去爱去恨…… 可是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深呼吸一口气后,她告诉自己等画展一结束就马上回美国,一天也不多逗留,她要断绝这一切。 做下决定后,关静海在画廊绕了一圈。这回恩师展出了一百幅画作,由于画廊场地够大,每件作品都可以摆得舒适宽阔,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 再转个弯之后,约十坪大的空间放的是她的八幅画,有六幅油画,两幅则是恩师规定的工笔划作。 当她转入摆有自己画作的半开放空间,却发现有人已经站在里面,事出突然,因此她吓了一跳。 “喝!你……” 听见声音,原本注视着画作的高挑男子转过身。“早啊。” 岳衢颖?“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时间这么早,除了工作人员,保全不会随便放行吧? 她的表情很生动,怎么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比看到老鼠好不到哪里去?“这间画廊的实际负责人是我祖母,她老人家年轻时是个收藏家,画廊是开来娱乐自己、认识画家用的。后来年纪大了,她才请专业经理人来打理。” 他还以为当年奶奶为什么轻易就答应他们的婚事?原来托孙尚仁的福,奶奶早早便注意到这位新秀的画,后来无意间见到本人,才知道新锐画家是个花儿般的美人,还曾想为孙子牵线呢。 之后他坦承对人家早生爱慕之意,又假借酒后乱性把人家吃了,错的既然是自家孙,老人家自然找来—票人,使了一招瓮中捉鳖,好让女方赖不掉……想起那段往事,岳衢颖心情更愉悦了。 画廊是岳家的,哪个不要命的保全敢挡他这位“当家的”? “既然这样,你随意看看吧,我去忙了。”关静海有些不快。画廊是岳家的,为什么老师不曾提过?算了,现在再计较这些小事也没意义。 造作而有礼地欠了下身打算离开,他却阻止了她。 “欸。”他大手扣住她手腕,强拉着她一块看画。“你是画者,该为我好好解说一下画作吧。” “岳先生……”她想要挣脱手,可他箝得更紧。 岳衢颖边看画边自顾自的说:“这幅名为‘祝福’的抽象油画倒是挺有趣,你用黑冷色调去烘托明暖色调,黑冷色笔触柔和,反观明暖色却比较阳刚……你的尝试很新鲜,感觉像一男一女在远方遥对相望,只是题目差了点,与其说‘祝福’,‘成全’或者更适合。” 关静海心一跳,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她知道像他这种贵公子有美术涵养并不奇怪,只是他剖析画作的功力……会不会太犀利了点? 他看着她问:“画者自己的诠释呢?” “每个人看抽象画的观点都不一样,理解也不同,画者其实不必特别给诠释引导,制式的说明反而会坏了抽象的本意。”见有工作人员过来,她挣脱了他的手,转身想走。 谁知他反手一扣,又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最后来到宾客休息室。在这里说话方便多了。 站定后,她甩开他的手。“等一下画展要开始了,我得走了。” “现在还不到九点,你九点半再去都来得及。” “等会开幕茶会,我得去看看。” “你信不过这里的企画人员吗?”她摆明了不想面对他,无妨,那他就站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我问你,为什么搬离董茗菲家?” 她就知道他大概是想问这个。“住饭店比较方便。”挤在同一个小空间里,逼得彼此得互相注视,她有点不自在。 “你是在躲我吗?”有了那缠绵一夜后,他还以为她会回到他身边,怎知她竟然又开始躲他。 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害羞,毕竟女孩子比较矜持,他也给了时间不打算逼她,可后来,情况却越来越不对。 她连电话都不接,以至于三年前她不告而别的阴影又浮上他心头,令他感到惊慌不安。他到董茗菲家找她,她根本早就不住在那边了。 她要搬家、要住饭店,他都没意见,有意见的是她连告知他一下都不肯。 “你是不是躲着躲着,然后又要人间蒸发?” 分别三年,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是好友心仪的女人,又摆出不认识他的样子,说真的,那时的他实在生气又恼怒。 三年来累积的怨气至此堆积到最高点,他不是没想过要对付她,既然他痛,便也要她跟着痛,凭他要对付她,太容易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让她痛苦、难过,这些真的就是他乐见的吗?把她逼上绝境他会比较开心,一吐怨气后,这三年来的伤就获得补偿了吗? 如果不会,而是她受伤时他也痛,她难过时他也坐立难安,那他报复又是为了什么? 想伤她,他不忍;放过她,他又不甘心,去董茗菲家找她,只是想藉着几分酒意吐露不甘,没想到一时情不自禁,事情会发展到上床…… 好吧,那其实也是临时起意的手段。因为吃明君的醋,他忽然领悟到,如果往后自己不想再继续以醋为生,便得在明君之前先下手为强。 他承认是因为她说了几句还在乎他的话语,关心着他手上的伤,他才有了奋力一搏的动作。只要她不是已全然不在意他,他就要去争取、得到心爱的女人。 三年前莫名其妙被甩,使他无法相信她是爱他的,可三年后好友无意间透露的话,又令他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她心中始终有个人,一个即使她不是宝石是石头,也能改而欣赏石头的男人。 那句话是他对她说过的,如果她心里所放的人是他,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争取她。 只是为什么在温存一晚后,彼此之间完全没进展,反而往后退? “我没有躲你,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她闪烁不安的眼神教他皱起眉。 “……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是她的真心话,因为过度听从内心的渴求,她打乱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所以她想逃,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她也知道,他的性子不会任由人家“玩他”第二次。 “面对自己想要的……有这么难吗?”连他都可以放下一切豁出去了,她要回头有这么困难? 关静海深呼吸后说:“那晚的事,我们都忘了吧。在那之后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我都决定要和明君交往了,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不应该。所以……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把话说清楚。我们已经结束了,早在三年前就结束了,那晚的事只是意外、是错误……我们放过彼此吧。”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岳衢颖的心沉了下来。“你决定和明君交往?” 她点了点头。 “你的决定是在和我上床前还是之后?” “我——” “你不可能和他交往的。”他本来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话说得越平静无波,越令人害怕。 “你不是我,我的事不是你说了算。” 岳衢颖神情饶富兴味的笑了。“说的好。所以我决定参与这件事,而我会采取什么样的动作,也不是你说了算。” 关静海喉咙干涸,试图说服他,“你……你别这样。我和明君曾交往一年多,虽然那时没好结局,可上天还是在若干年后给了我们这机会。我想……这三年来我明知他在追求我却没回应,应该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恐惧心态作崇。” 他眯起眼。“所以呢?” 她根本不敢看向他。“用三年去考验一个人,我想足够了,等他从美国回来,如果可能我们就……就先订婚,以结婚为前提来交往。” “在你的心已经回应他的同时,却可以让我抱你?”她是这样的人吗?三年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么多?他不信。 “你说的……是我欠你的。”再次深吸呼,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看他。“三年前我欠你的,如今也算还清了。我不爱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桩婚姻说穿了只是场骗局,主导这场面的你怎么会不清楚?既然当年我能离开你,就表示不爱你,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了解? “你不会……真的爱我爱到宁可欺骗自己也不愿看清真相吧?真是这样……我可是受宠若惊……”她的指甲嵌入了掌中,只有用这种痛才能让自己忍住不哭。 她如此重创他的自尊,骄傲如他,一定会放手了吧? 岳衢颖冷冷看着她,眼神之冷厉,说是在暴风雪中的利刃都不为过。 见他眯起了眼,关静海低下头,感觉他看她就如同在看什么肮脏低贱的东西。 他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凸,指关节泛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他忍不住动手打了她,她一点也不讶异。 这样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伤害一颗爱她的心,任谁都承受不住。 她等着他的怒火延烧,看他是要狂怒咆哮还是动手揍人,她都准备好承受。但等了好久,贵宾室里仍是静悄悄,让她不禁战战兢兢地抬起眼。 他仍只是盯着她看,嘴角却勾扬起一抹笑。“静海,有人说,爱一个人可以为对方建立起她想要的城堡,恨一个人,同样也会想把为她建筑起来的城堡摧毁……但爱一个人时,我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堆起了一座城堡,难道当我因爱生恨,就得亲手毁了它吗?那多不符合投资报酬率?” “你……”他的笑容令她害怕起来。 “必要时,我会把整座城堡封锁,把你关在里面。”他说着,认真语气真的不容置疑。“就算不择手段,我也会强留你,让你哪都不能去。” “你疯了……” “你可以试试看。” 岳衢颖笑了,像他这样的斯文贵公子居然也会笑得如此恶质、如此痞坏?三年的相思痛苦,真的可以使人改变这么大?还是……这个打击只是唤醒了他心中沉睡的魔? 不行!她不能这样就屈服,她得坚持到底。 “你……”正欲开口,手机铃声打断了关静海的第二波攻势。是师母打来的,她接起。“喂,是,我在会场。什么?!老师……老师自杀了……一亿三千万?”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敛起几分狂乱,忍不住皱起眉。 结束通话后,她闪神了几秒,便急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差点绊倒。 岳衢颖看不过去地扶了她一把。“去哪里?我送你去。” “不用了。” 他强势的拉住她。“你要耍任性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别选在现在!”遇到越大的事情,越不能心不在焉,否则容易出事。 关静海神色慌乱的望向他,担心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老师被地下钱庄的人逼得自杀了!” 她揪着他的西装外套,像在大海中捞到了浮木。 “我……我该怎么办?老师……老师为这画展准备了好久……今天的画展……” 他也被这消息吓一跳,可双手仍稳住她的肩膀道:“我先帮你到医院探视孙老师,你好歹是画展中展出画作的画家之一,开幕式不能半个主事者也没有。你先在这里撑着,有什么事我们再用手机联络。” 她六神无主,只能茫然的点头。 两人走到画廊出口处,只见一群黑衣人包围在外,有些甚至开始动手破坏起花篮。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关静海生气的制止,大步朝那群牛鬼蛇神走去。 “唷——美女欸!啧啧啧,可惜生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视力却不太好,看不出来我们在‘拈花惹草’喔?”那人说着,又踢翻了一盆花。 “你们别太过分,我要报警了!” “唉,有人欠我们一大笔钱,我们不过到这里‘催一下’,不行哦?” 她愤怒不已,这些一定就是把老师逼得自杀的人。“你们是地下钱庄的?” “喂喂喂,别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说话就可以这么不客气。我们是政府立案的正派融资公司。” “你们头儿是哪个?”她强自镇静的问。 “大哥,美女找你啦!” 一个黑衣大个儿往前一站。“小姐,找我哦?” “你带这群人来干么?人都被你逼得自杀了,你还想怎样?” “人又没死。何况就算死了,欠的债就不用还哦?你当老子是开慈善机构还是吃素的?老头子没几两重还敢替人作保,一亿三千万还是扣了零头的,搞融资像我这么有天良很少了啦。听说老头子是画家,他没钱还,我拿他的画抵债不为过吧?让开,我要叫兄弟进去搬画。” 见关静海仍挡着不肯让开,黑衣大个儿伸手想推她,手伸到一半就被挡开。 “不过是个女人,阁下出手不太好看。”岳衢颖听见他们的对话,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你又是什么人?想英雄救美啊你?要不是老子已经从良了,光是你敢挡我,我就给你好看。” 一旁小弟低声指正说:“大、大哥,从良讲的是风尘女子不干了。如果是大哥你的话,要说‘金盆洗手’啦。” 大黑掌一掌巴上小弟的头。“闭嘴!我就是要说从良,谁敢纠正我?”黑衣大个儿看了岳衢颖一眼。“我对你有点印象,你是哪出偶像剧的奶油小生吗?”厚!他生平最讨厌这种长得比他好看的男人。 “大哥,现在这叫花美男。” 一掌又巴在小弟的脸上。“发霉男会比奶油小生好听吗?”老大看着岳衢颖又道:“我告诉你,今天没拿出诚意解决问题,这边的画我就全搬走,而且……医院里那个吊着半条命的老头,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关静海气得全身发抖,可又无计可施,一个抬头,却瞧见岳衢颖正低头看她。 他轻轻的开口,“那些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他是在暗示她,他可以帮她吗?不,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他一定会要她付出代价…… 怔忡间,她耳边想起老师在越洋电话中跟她说的话—— 静海,这回画展你一定要回来共襄盛举,我的人生没有第二个七十年了,这可能是老师我个人最后一次的画展。你师母老是说自己嫁了个画痴没情趣,所以我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带着她四处旅行,到各国走走,如果能再多活十年,就再来办一次画展…… 静海啊,这次的画展我可是筹画好久,很有自信的呢…… 眼看是没什么好说的,地下钱庄老大手一挥。“搬画!” 关静海回过神,连忙大声的说:“不!等一下!我会还钱,由我来还钱!”她看向岳衢颖,焦急地低声道:“帮我……只要你肯帮,我会答应你任何事。” “有些话要想清楚再说。”别怪他事先没提醒她。 “……我想清楚了。”老师的画展一定要如期举办,更何况,他老人家都自杀了,再让这些人糟蹋下去怎么得了? 岳衢颖一笑,看着面前这群人,他话说得极小声,只让她一人听到。“口说无凭,事情我先解决一半,等你签了约,我再解决另一半。别以为这些人是什么善男信女,钱只拿一半就会收手。” “就是说,我一旦答应了就必须履行承诺,如果只是利用你来做缓兵之计,你就会让我吃不完兜着走,是吗?” “聪明!” ※※※ 孙尚仁的画展是近期艺文界盛事,上了不少媒体和报章杂志的版面,关静海以代理人身分出席,说明近日恩师身体不适正在疗养,并承诺画展闭幕酒会时,恩师一定会健康硬朗的出现。 而开幕的第一天,一开始是由她独撑大局,后来岳衢颖探病完又回到画廊,陪她一同在会场坐镇。 美丽的画展代理人谋杀了不少底片,陪在一旁的花美男贵公子,更是悄悄发酵了八卦绯闻,即使关静海刻意和岳衢颖保持距离,但摄影师就是很会截取角度让两人同时入镜,预计到时候可以拿来看图说故事,增加卖点。 能让画展受瞩目是好事,可若模糊了焦点,一来对老师不好意思,二来最近烦的事够多了,真的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关静海仍努力站得离岳衢颖更远,想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回展览本身。 每天傍晚待画廊休息,她就到医院探望老师,幸好除了人依然显得虚弱外,一切都没有大碍。老人家一看到她,知道自己因为得意门生而度过难关,牵着她的手哭得老泪纵横。 这天离开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看了下表,和岳衢颖约见面的时间快到了,见面的地方则是在她目前所住的饭店。 说到这个她就有气,没想到他居然擅自把她的房间换成这家饭店有名的蜜月套房,而他还握有房间钥匙?! 然而他们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这意味着什么?他的意图十分明显。 之前自己那样羞辱他,在同一天内有……不!根本就是不到几个小时后,他就有机会扳回颜面,怎么可能会放过? 她告诉他,自己不爱他,所以他便要和她住这样的蜜月套房?摆明彼此只有肉体关系——再也没有比这更羞辱人的现世报了。 虽然自己认命做个情妇,每天准备好迎接金主,只是岳衢颖却三番两次放了她鸽子,连着四天仅通了一次电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果然,什么事都得一鼓作气。 像现在,她洗好澡后什么也不想的把自己抛到床上,没化妆,素净着一张脸,连头发都拿支鲨鱼夹咬住了事,更甭说穿着性感撩人了。 随便了啦,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心情极差的把蜜月套房里附赠的红酒打开了,一口气干了一杯,长长的吐了口气后,又把酒斟满,再来。 “咕噜咕噜……啊……痛快!” 谁说情妇就得成天打扮得美美的,等金主光顾?她啊,就做平常的自己就好;谁说情妇每天得让自己看起来秀色可餐?她偏要保有自我、原汁原味。反正她这情妇是被迫的,这副德性他有本事就吃,不吃就拉倒。 前妻变情妇……岳衢颖超有创意的。 臭男人!想也知道他在为三年前的事逮她辫子,想好好惩罚她,也不想想在他难受时,她也不好过。 刚到美国去时,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哭着入睡,然后又哭着醒来,她到底是为了谁受这些罪啊? 逮到机会就想欺负她,他以为她练就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吗? 越想越气,她索性把穿好的衣服剥个精光,只罩着一件睡袍,懒懒地躺倒在床上。 门外传来刷卡感应的声音,下一刻房门打开了,岳衢颖西装笔挺的走进来,门再度自动卡上。 “吃饭了吗?”他看着小几上空了的酒瓶和杯子,不着痕迹的一扬眉。 “你住蜜月套房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吧?” “你以为呢?” 关静海在床缘坐起,将腰间的睡袍带子拉开,宽松的睡袍立即由肩膀往下滑。 “为了让你值回票价……废话少说,直接来吧。”美丽的春光乍现,她的身材匀称曼妙,十分诱人。 岳衢颖走了过去,修长大掌由她性感的颈项一路往下滑,最后流连在她丰娆诱人的胸部上方。 她被挑逗得口干舌燥,又无法获得满足,脾气不禁大了起来。“快啊你!” 他由轻笑转为大笑。“静海,美丽的胴体是很诱人没错,可我较偏好若隐若现的神秘感。而且女人的衣服该是让男人来脱,自己来就少了很多情趣了。” 这男人是怎样?若隐若现?“你喜欢女人穿着胸罩或内裤跟你做爱?” 咳,这么大胆露骨的话,可以肯定的是她有几分醉了……也好。 岳衢颖将她的睡袍拉了回去,站起身,来到小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过来吧,这里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完成。” 关静海把腰带扎起,脸很臭的走了过去。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因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便得时时刻刻提高警觉,很累耶。 “坐啊。”见她不依,他索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身边的位置坐下来,接着将纸袋中的两盒握寿司拿出来。“你喜欢的海胆和墨鱼握寿司。老板后来又有新菜色,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想试的话在我这一盒。” 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这盒寿司,她怔了下,有些怀念。 三年前她常下厨,但如果哪天想偷懒,她也会事先告知,然后他们就会约在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店一起用餐,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最喜欢的握寿司口味。 她拿了一块放入口中……就是这个味道,连续又吃了几块。 “这么晚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 “当你心情很不痛快时,最常做的事就是‘绝食’。” 她瞪了他一眼,对他一直记得她的习惯,其实感到很开心。“不知道吃了这盒寿司,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在后面等着我?”空腹喝酒,现在她的胃好像不大舒服。 “总之不会毒发身亡就是了。” 关静海真的饿了,她早上只喝了牛奶,中午的便当没有吃,晚上又心情不佳的空腹喝酒,肠胃终于向她抗议,于是饥肠辘辘的她不断朝食物进攻,不一会儿便盒底见天。 岳衢颖拿了一块绿竹笋冷盘沙拉往她嘴边送,她理所当然的张嘴就吃,一边咬一边说:“吃饱了,来吧。” 他差点没被口中的食物噎到,瞠目结舌的看她。这女人……以后休想再喝酒。 “快啊,你把我喂饱的原因,不就是怕我中途体力不支?现在……呵呵,挑灯夜战都没问题了。”她伸出食指,醉态十足的左右摇了摇。 他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力,“你觉得我帮你解决问题,为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报复我。小鼻子、小眼睛的想报复我。岳衢颖,我说你啊,以前我总觉得你……你是十足十的大器,但后来才知道你……小器……” “被自己的妻子抛弃、莫名其妙的被迫离婚,郁闷了三年,好不容易有机会给予一点惩戒,我这样就算小器?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弃夫’该怎么面对当年抛弃我的女人?见了面给个大大的拥抱,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 抱歉!他是凡人,不是超凡入圣的神,所以他做不到。 见他难得在话语里头表现出情绪,可见他是真的很愤怒、很不甘,她的心泛疼着,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好不好?三年了……你以为只有你痛苦?我很开……开心吗?不是这样的,我啊……比你更痛苦!一千多个日子,你还可以用恨、用诅咒我来过日子,但我呢?很爱你的我呢?可以想像你会如何恨找、如何诅咒我的我呢?那种煎熬……你不会懂的……”关静海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岳衢颖眯着眼。“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他就是想不透她当年有什么理由离开。不爱了?不可能,爱不爱当事人感受最清楚。正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她的离开,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三年后她回来了,但却躲他躲得厉害,不告而别的心虚的确会让她想躲他,可进一步了解后,却发现她在这当中的缘由及反应很奇怪。 前一刻才态度冷漠的要赶人,下一刻就又因他受伤而担忧不已;前一刻才情不自禁的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在她身上予取予求,在情欲极致忘情之际,低喃着爱他,下了床后却可以诓说那是欠他的? 她的身体里像住着两个对峙的灵魂,她怕他,很怕他知道……她爱他。 他不相信她感受不到他从没改变过的情意,在这种算得上是“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她在怕什么? 她现在醉了,平时管得紧的嘴巴松了不少,既然都肯承认爱他了,那么他也许可以藉这个机会知道她当年离开的原因。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邓凤鸣她……” “邓凤鸣?” 岳衢颖急切的语气惊醒了关静海,她回过神,逃避着他探索的目光,“我……那个……我以为你会娶邓小姐。” 话会不会转得太硬了?他不动声色,也没打草惊蛇的穷追不舍。 这次对话获益不小,他高度怀疑当年她的离开,和邓凤鸣脱不了关系。 只不过……邓凤鸣有什么神通广大的能力,可以指使静海听她的?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道:“我说过,我和邓凤鸣只是朋友。” “就算不是她,现阶段的你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了吧?” 岳衢颖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她干么说到这上头? “没结婚就花钱养个情妇,风声一走漏,就没哪个名门淑媛肯嫁给你了。” 难不成她还希望他娶别的女人?哼!心胸真宽阔。“风声走漏?由谁走漏?你还是我?” “别这样弄坏自己名声,我是说真的。” “听起来倒像是为我好。我也说真的,我尚未娶妻,即使外面有要好的女人也该称为‘女朋友’,你这样‘情妇、情妇’的说,到底是你期待成为情妇,还是我一脸情夫相?” 看着她,他又说:“不过,我既然有过一次婚姻纪录,不想再婚,也不想花时间在谈情说爱上,只想有个固定伴侣,而正好这人又和我有金钱上的交易,情妇一词,倒也贴切。” 关静海沉默了。虽然早已料到这一切,但由岳衢颖的口中说出来,还是令她难受。 “何况你刚才说错了,养情妇的名声再怎么糟,都好过当年老婆莫名其妙的跑了,我被迫离婚好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也许会殴妻、有强迫症什么的。 “当年因为你坚持离婚,不肯沟通就神隐,我还真是被千夫所指,彷佛百病缠身,有人说我不能人道,有人猜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举凡一堆不雅不利的病症,我全都中奖。”他一脸无所谓的接着说:“名声不好、名门淑媛不肯嫁,那又如何?”他由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档。“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名吧。” 她看都没看契约里的内容,就飞快地签下名字。 “不看内容就签,你不怕里头有什么陷阱?”他有意无意的摸了下口袋问。 “当一辈子的情妇还掉一亿三千万,最糟的情况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陷阱?”这样前妻回收当情妇的契约,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岳衢颖……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是我说了算。”收好契约,他留下她的那一份。“看来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还能为什么?不就为了报复我!” 岳衢颖站起身说:“今天你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我还有点事得回公司。” 今天……也许不是他把东西送出去的好时机。 目送他离开的身影,她越来越不懂他了。他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和她上床,而只是送东西给她吃…… 关静海头昏昏的把自己又塞回大床上,侧着身蜷曲着。 口口声声说她是情妇、是床伴,不谈感情,可他却又做着口是心非的事,在关心她、对她好…… 以后,她该怎么面对他呢? 嘶——头痛死了! ※※※ 周末假期,岳衢颖起了个大早,花了半小时淋浴、盥洗,只围了条浴巾就走出浴室。 他打开笔电,连线上网收发信件,其中有封是楚明君发给他的信,内容大致上是说自己今天会到台湾,如果方便,就约个时间见面。时间、地点他都写上了。 为什么是发电子邮件联络?手机不是比较方便? 阖上电脑,他转过身先去把头发吹干,接着换上轻便的休闲服。戴上月相表,出了卧室门下楼后,意外在一楼客厅看见老妈。 “妈,今天怎么有空?”岳衢颖在沙发坐了下来,帮佣立即在他面前放下一杯养生茶。 “比起你这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我的确是闲了点。”看着儿子脸上满是笑意,罗秀莉问:“多久没看见你这么轻松的笑容了?” “我有笑吗?” “啧,瞧你春风得意的。”如果儿子得意的原因是她心里想的那样,那她实在有点笑不出来。 习惯睡到九点、十点的老妈,会八点半不到就来串门子,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妈今天不会只是来看我春风得意的吧?” “事实上,我是送春风来的。”罗秀莉从皮包中拿了一张表纸框的相片,递到儿子面前。“这是风季百货集团的千金。我想过了,虽然我喜欢凤鸣,她对你也有心,两家来往又密切,可你不喜欢她,那就没办法。” 事实是……最近她曾在无意间目睹手帕交邓夫人和某个男人由宾馆走出来,那男人油头粉面的,有几分滑头,不像什么正经的人。 而且那男人除了滑头外,她总觉得他有点面善,待想起来时,心中的震撼还真不小——那男的是邓夫人的初恋,她看过他的相片,只不过相片中的他年轻俊秀,约莫十六、七岁而已。 不!她觉得他面善的理由还有另一个……他、他长得和凤鸣还真像啊。当初看相片不觉得,但本人就十分神似了。 当下,她想起许久前手帕交的堂姐喝醉时爆的料,说凤鸣根本就不是邓长丰的孩子,孩子爸是牛郎…… 以前觉得荒谬痛斥的事,如今她终于信了,即使没向手帕交求证,她也毫不怀疑。 岳衢颖完全没看相片一眼。“妈,你总算肯正视我的心情了。”真难得,他以为到邓凤鸣放弃他之前,老妈都不会放弃呢。只是什么原因让老妈忽然改变的?那部分他很有兴趣了解。 “所以呢?你打算回应我的心意了吗?”她把相片又推向他一些。 “妈,我不会喜欢的。” “你连相片都没看就说不喜欢?连我这种吝于夸奖别人的人,都觉得她是美人了,你就看看吧。” “妈……我身边有人了。” 罗秀莉不说话,有些焦虑的忙啜了口咖啡。“好啊,约个时间让我和她见面,我也想见见儿子喜欢的女孩子。择期不如撞日,刚好这一两天你有空,我们就见个面吧。” 她并不是期待见对方,而是……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豁出去吧。 “妈,那个人你早见过了。” 脸色一变。“别告诉我那个人真的是关静海!”见儿子没否认,脸色也坚决,她简直快失控了。 这几天她和丈夫忙着基金会的慈善募款,根本没注意近来发生什么事。昨天回到家就寝前,想说看个新闻,结果就看到关静海和儿子一同入镜的画面。 那个画面让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根本无法安眠,丈夫也看到了新闻,但居然睡得着,还笑她杞人忧天。 他说,感情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如果当年吃了亏、受了伤,还是执着同一个人,那就表示儿子非要她不可。而且即便这样,三年后,儿子也绝不会再做个吃亏受伤的男人。 找不到“知心人”,罗秀莉更加郁卒,一早就打电话给邓凤鸣告知昨晚的事,也是她要她过来探口风的。 方才那些相亲安排都只是试探,如果儿子心中犹豫,会和她虚与委蛇,那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他直接拒绝,半点不让步,这可就要想办法阻止了。 “我明明……明明警告过她最好别让你知道她回国,这女人竟敢不听?够令人发指的了!” “你和她见过面?什么时候的事?” “明君要回美国的前夕。听说他有心仪的女子,我和凤鸣都很好奇,就要明君带来给我们看看。她大概不知道要见的人是我吧,我也不知道明君口中的alice就是关静海,结果见了面,双方都很尴尬。”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啊,那女人和明君交往了,你给我安分点!” 只是这样吗?这么讨厌静海的老妈会放弃羞辱她的机会?起码也会叫她离儿子远一点吧?“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安分什么?”嗯……而且静海回国的事,邓凤鸣也知道喽? “明君的女友你也要沾吗?” “你方才说静海是明君心仪的女人,怎么现在又说是他女友了?”关于这个他一点都不怕,那女人现在只能是他的了。 “岳衢颖!我不准!不准你再和那种女人在一起!三年前她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忘了?”见儿子表情冷淡,罗秀莉更气了。“我告诉你,凤鸣跟明君说了你和关静海结过婚的事,拜托你离那女人远一点,别弄到最后连朋友都没了。” 邓凤鸣告诉明君了?这的确像她会做的事。 那么,明君今晚约他见面,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如果不是老妈现在说了,他还不知道这对前婆媳见过面了。这女人……什么都不打算让他知道吗?什么都想独自承受,她的人生会不会太累了? 罗秀莉又持续杂念一番,见改变不了儿子还撂了狠话,要是他不去相亲、相到她满意的媳妇,她每天到这里报到。 她离开后,岳衢颖也要出门了,但才出了门口,就隐约听到老妈和人家说话的声音……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臭小子还真的又栽在那女人手上了。凤鸣啊,你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事情再恶化吧。什么?你有办法?真的吗?你自己就有办法了?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讲完手机不一会儿,司机便把车开了过来,载着罗秀莉离开。 岳衢颖由一旁走了出来,困惑的皱起眉。 老妈刚才那通电话是打给邓凤鸣吗?邓凤鸣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拆散他和静海?前几天静海的醉话也说了事情似乎和邓凤鸣有关…… 这倒有趣,看来当年的内幕很快就要见光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设定号码,响了两三声之后就接通。“是我。从现在起找个人跟紧邓凤鸣,我要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对话。” “收到。” 第十章 咖啡厅里流泄着悠扬的西洋老歌,关静海在等人的空档很自然又抽出随身的素描本作画,她让自己放空,随手涂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的人却还没到。 图画大致完成后,她看了眼它,叹口气很习惯的又要撕下。 但才撕不到一半,冷不防探过来一只手将本子抽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过头。“明……明君?” 楚明君走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了下来。“几天不见了,有没有想我?”他顺手递来一个纸袋,把她托他帮忙带回来的东西交给她。 这趟回台,他才刚到饭店把行李安置好,就先约她见面,晚些还要见岳衢颖。 他递来的盒子里,放的是她早准备好要送恩师、却在回国前忘在橱子里的名师雕刻作品。在他回美国前,她特地给他住所的钥匙,请他帮忙她带来。 “明君,那个……” 楚明君低头看着素描本。“画得那么好,为什么要撕掉?俊美的五官、柔情似水的眼神……你把衢颖画得很神似,尤其神韵的部分。只是……眼神不对,我没看过他用这么有感情的眼神看人,他这人一向淡漠冷情。” 很持平的一番评论,岳衢颖确实对谁都客客气气,谁也不可能跨越他筑起的心墙。即使对自家人的防心没那么重,但也称不上多热络。 “那是……” “到底是你渴望他这样看你,还是他只有在看你的时候,才有这样的眼神?抑或……两者皆是?” 关静海仍然默不作声,隐约猜到他可能知晓了什么。这样也好,这一回,她打算把事情说清楚,三年前的事、三年后的状况,她都该说明白了。 楚明君随手翻看几页作品,然后把本子还她。“我说你啊,画了都画了,即使不满意,有必要这样一张张撕下吗?最有趣的是,撕下的全是衢颖的速写。” 她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你画他的年代还真久远,最久有在三年多前的,那个时期你画了不少,至少有十几张吧。” 去到关静海在美国的住家,当他打开她所说的橱柜、找到了她要送给孙尚仁的东西时,因为盒子太大,取出来之际,他不慎连同旁边的纸盒也一同拖了出来,还打翻了。 结果,打翻的盒子里装的是标着日期的素描作品——每一张都是岳衢颖! 即使有时只是一双眉眼、一道背影,他仍看得出她笔下的模特儿是谁。真不知到底是她功力太好,还是……那个人已深植心中,她随手都能成就对方的神韵? 当时看着那一张张被撕下的手稿,他的血液在瞬间全部冻结,那些画比起知道衢颖是她的前夫,对他的打击更大。 他是讶异alice离过婚,但这并不影响他追求她的决心,可当他看到那叠画时,却立即明白了,不管她承不承认,她还是爱着画中人。因为如果不爱了,又何必小心翼翼的把画收藏着? 当然,他也知道有些人习惯把美好的事物都收藏,不管这些是过去式或是现在进行式,只是这样小小的希冀,也在方才看到她的新画作时幻灭了。 她在作画时那温柔的笔触、深厚的感情,一点也没变…… 能在模特儿不在眼前的情况下,用简单的几笔流畅线条就勾勒出神韵,想必对方的模样早深烙在她脑海,也许是刻在心中。 三年前、三年后,她的心意仍是没变,这样的执着反而令他心疼了。一个爱得如此执着认真的女人,为什么情路会走得不顺遂?无论是自己或衢颖,都不能让她开心吗? alice很爱衢颖吧?他记得她会把自己喜欢的、珍视的事物全画进素描本里,短暂交往的那一年多,她也画过他。 只不过,那些画在分手后也被她撕下了,不同于对待衢颖的画稿,命运惨烈的被她给一把火烧了。 烧了画稿是指恩断义绝不再留恋,画了却把它撕下,还收藏得好好的,又是为什么?为了遗忘?抑或是怕人知道……她仍爱他? 她如此执着,那衢颖呢? 离婚后的这三年,他身旁没有交往的女人,连个暧昧对象也没有,岳伯母又看似十分痛恨alice……看来这个天之骄子只怕也是爱着前妻吧? 楚明君心中百转千回,不由得苦笑,叹命运弄人。 关静海叹了口气。他果然知道她和岳衢颖不是最近才认识的了。 “明君,有件事我并没向你坦承,其实岳衢颖……是我前夫。我回国第一天,在神越的健身房和他相遇,才知道你的朋友是他,而他也是那时才知道你口中的是指我。” 也就是说,他们会重逢还拜他之赐喽?有些讽刺呢。“你们是前夫妻的事,在回美国前和岳伯母的那顿饭,邓凤鸣逮了个机会都告诉我了。” “她?”关静海的心跳加快。记得她和岳夫人两人对谈时,邓凤鸣并不在场,是在那个时候吧? “除了你是岳衢颖的前妻外,她还向我卖弄了你很多私事。那女人不知意欲为何,对你的身家还了解得真透彻,这些如果不是当事人告知,就只有请专人调查,前者自然不可能,肯定是后者了。”他笑了。“邓凤鸣大概以为她跟我说了这些,会打消我追求你的念头吧?” 关静海苦笑。即使不是岳衢颖,邓凤鸣也要把她的身世弄得人尽皆知吗?连明君都要卖弄一番,那岳夫人肯定也知道喽?不对,岳夫人似乎仍不知情,那晚只针对她不告而别造成岳衢颖的痛苦申诉不满。 但以邓凤鸣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忍住不说?莫非是因为若岳夫人知道了,岳衢颖一定也会知道,怕他恨她,所以才没有吐露? 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岳衢颖对她关静海用情之深吗?她叹息了。 “因为太好奇她的作为,我推论过几个可能。她到底什么时候调查你的?婚前不可能,若岳家知道你的过往,你要和岳衢颖结婚一定就会有阻碍。婚后?这倒是比较可能的答案。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见她没应允,他苦涩的一笑,“对于等了三年却等到一场空的男人,我想,问几个问题并不超过吧?” “……好。” “你和衢颖当年会离婚,是因为他知道了你从前的事吗?”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机率很低,因为从他这里知道alice就是他们当年救下的小女孩时,衢颖的反应很淡然。 “不,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楚明君扬眉。在他们上回约在酒吧前,岳衢颖可能不知道,现在嘛……他当然知道了,而且还晓得自己当年无意间救了未来的老婆免于受到凌辱。 “那么你们为什么离婚?” “因为……我怕……” “怕?” 关静海轻轻的开口,“当年我决定和他结婚,其实没考虑太多,也没真心想过会和他白头偕老,说穿了,一开始说服我结婚的理由是‘钱’,而不是‘爱’。可能因为这样,我遭天谴了……”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她把自己如何认识岳衢颖到嫁给他、爱上他、之后不得已离开他的过程,全都告诉了楚明君。 他早猜到衢颖会离婚,和邓凤鸣多少有关系,却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阴险。“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衢颖?” “他们那种家族,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上新闻,我的出身真的很难堪,不经渲染都很难看了,若再经那些八卦杂志多添几笔,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衢颖还要不要做人?他要如何面对他那些亲友?也许……我也很怕衢颖对我失望,对娶我这件事感到后悔,对自己失去了自信。” 她苦笑又道:“为了我,已经让他和岳夫人闹得不愉快了,再加上那个变态出狱,即使邓凤鸣没利用他来威胁我,有一天他万一知道我嫁给谁,进而来恐吓我、把我当提款机,到时他胃口将越来越大,我也会疲于应付……我以前老觉得是衢颖使了手段骗婚,可经过这件事,我忽然觉得他才是被骗的那一方。” “你口中那个假如你不是宝石而是石头,也能改欣赏石头的男人,指的就是衢颖吧?” 关静海笑了,眼眶不自觉泛红。“嗯。” “你不是因为相信他,才一直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吗?”楚明君有些自嘲的说:“这句话要是换我来说,你八成早忘了。我说alice,衢颖是个重然诺的人,虽然他不多话,可一出口就是一诺千金,即使你是石头,他一样把你当宝。”他真是太有风度了,居然还可以这样帮情敌说话? “最后一个问题,有点蠢,但我还是想从你口中听到答案。”他直视着她问:“你……还爱他吗?” 她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久才说:“爱,很爱很爱。” 这根本是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了。两个男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但女方从一而终选择其中一个,另一个男人若再坚持下去,不叫深情,而叫白目。 说真的,他现在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又苦又酸又痛。三年的等待追求换来一场空,他无法控制的生气愤怒,偏偏却无从发火。 alice从头到尾没接受过他,更遑论给什么承诺,她甚至早承认心里有人。是他自己放不下,不断催眠自己等久了就是你的,结果如此,他能说什么? 这大概算是他多年前背叛她的报应吧。 衢颖呢?也许自己对他不是不生气,毕竟好友没坦诚alice是他前妻,多少有点不够朋友。只是若要计较这个,多年前自己不就骗更大? 当年alice错认他是她小时候的救命恩人时,他是有机会解释的,可他却自私地接受了她的崇拜爱恋,这点他一直觉得亏欠好友。 叹了口气,楚明君道:“坦白说,我还是不认同你当年离开的理由,如果我是衢颖,不会喜欢你的做法。你的出发点也许是为他好,却让他吃尽了苦头,他那个人没你所想的那么软弱,有时为了想保护的人,他做出来的事绝不文明也不磊落。商场如战场,你以为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能站上那个位置,驾驭一群一个比一个腹黑多谋的企业菁英?” 她当然想过,可是比起他可能会受伤害,她宁可痛的是自己。 “三年前你逃得远远的,如今回来,又让衢颖和邓凤鸣发现你,你以为当年的事不会再重演?我可不认为这回衢颖会让你‘全身而退’。” “他已经出手了。你回美国的时候,画展出了事,我……欠了他一大笔钱。”她大致对他说明了状况。 明君在感情上真的表现出难得的风度,等了三年的女人爱的始终是别人,一般人大概咽不下这口气,少说也得骂她几句出气。但他完全不出恶言,得不到她的感情也能把她当好友,这样的人她还能再瞒着他什么吗? “内容是什么?”好一个岳衢颖,居然还签了约?!摆明让alice插翅也难飞!楚明君真是不得不佩服。 “……没看。” 他傻眼。“你……算了算了,和你签约的人如果是衢颖,你的确可以什么都不看就签了,反正最坏就是把你绑在他身边一辈子。” 关静海心一跳。也不是这么说啦,只是奇怪了,为什么打从签约后,岳衢颖好像总会问契约内容她到底看了没?她有没有看很重要吗? “在那群黑道找上画廊要钱时,你为什么没想到我?”一亿多数目是不小,但他还付得起。 “我……”她有很多搪塞之辞,可她不想骗他。 “因为那时你只想到衢颖,也只想倚赖他,是吗?” 楚明君叹息。“你啊,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心意,可又一直违反心意的想逃跑。我的建议是,你真的该跟他好好谈谈,一起面对问题,你自以为爱他、对他最好的方式,不见得是他想要的。” 关静海沉默不语。 看她什么话也没应,头还压得低低的,楚明君眉头有些拢近。这女人……当她坚持己见、一意孤行时,通常是这样的神情。 三年前她逃了,那三年后呢?都和人家签契约了,她不会还想再跑一次吧? 真是这样,他忽然有点同情起衢颖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人各自离去,关静海先到画廊转一转。一踏入画廊,在约莫十步远的距离外,她看到一个早料到一定会再次找上门的人——邓凤鸣。 “关静海,又见面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慢慢走向对方。 ※※※ 楚明君本来和岳衢颖约好见面的地方,是他下榻的饭店,但好友却临时改到自己的住所。他原本不想理,可那家伙却放出利多说——我正在看“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吗? 男人之间的分享“好东西”,绝大部分是指a片。岳衢颖这种大企业总裁,会在上班时间躲在家里看a片?!神越集团快完蛋了吗?还是打算投资a片市场? 但不管怎样,楚明君最后还是乖乖出现在岳衢颖的住所,一进屋便老大不客气的推开书房门。“你所说的‘好东西’最好有那么好看。咦?没等我来影片就开始放了,很过分耶。”凑过去一看。 岳衢颖扬眉,“想先知道剧情,所以等不及了。” “这是……” “片名是‘老板直击员工上班时间摸鱼’。” 唔?是alice和邓凤鸣见面的画面?看来邓大小姐又拿同一件事在威胁alice了,这女人可不可以为自己积点德啊?“你……跟拍alice?” “是跟拍邓凤鸣。”岳衢颖把几天前老妈到他那里说的话,和之后她和邓凤鸣的通话说了出来。“我想知道邓凤鸣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可以阻碍我和静海,就决定叫人跟踪她。”没想到原本只想了解她有什么高招,却意外先拍到她的家丑。 原来,邓凤鸣真的不是邓长丰的女儿,她是邓夫人和青梅竹马私通所生。 而邓夫人的青梅竹马,家境本来就不宽裕,后来更因为一连串的家变得卖身成为牛郎养家,他和邓夫人在分手若干年后又重逢,便陆陆续续交往至今。 邓长丰的建筑事务所近期接了一个大案子,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还得当空中飞人!趁着这个空档,邓夫人便常常私会情人。 徵信社拍到的画面,就是邓凤鸣去找亲生父亲,开了张面额一千万的支票,要那男人不要再和母亲纠缠的场景。两人在日式包厢发生了严重争执,吵出一堆很有八卦价值的内容。 这事倒是给了岳衢颖一些想法,他便要徵信社再多注意这条线的发展。上次那男人没收下支票,也没答应不再和邓夫人见面,所以他相信事情不会这样就结束。 同一时间,两个男人继续看向萤幕,画面跳到另一天,出现另一个场景和他们都在乎的女人。 一开头,便见邓凤鸣命令似的说:“我要你立刻滚回美国去,不准再和衢颖见面!不,你不准再回到这里,连踏上国门都不准!” “立即?画展还没结束,我不可能离开。况且要我不准再回来……邓小姐,你这是强人所难。” “你留在这里才真的为难了一群人!我这回来找你,是岳伯母授意的,她要我转告你,不要以为留在这里和衢颖纠缠不清就能改变什么,他们岳家不会接受像你这样的媳妇。真要再继续下去,你也不过捞到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情妇身分而已。”邓凤鸣冷笑的说。 关静海皱了下眉,“岳夫人属意的媳妇人选是你吗?” “是又如何?” “如果是你,即使我只能捞到一个情妇角色,也非留下来不可。” “你不怕我把你的丑事掀出来?” “掀我的丑事又怎么样?有人说,这世上就只有三种事——老天的事、别人的事和自己的事。出生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不是我的错,小时候差点被凌辱更非我的错,但这些都是老天安排的命运,我只能承受。” “不过我洁身自爱,努力往上爬,不让人看不起我,也很自豪在‘自己的事’这部分巳经做得很不错。至于别人要怎么看、怎么想,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 “话说得漂亮,可是你想,若衢颖知道你有这样的身世,他不会嫌弃你?他有一堆条件一等一的女人可以选,没必要屈就你吧?你啊,好歹也飞上过枝头,虽然没站稳就跌了下来,多少也感受过我们上流社会的氛围了,在这圈子里谁不是比来比去,你就不怕衢颖后悔吗?” “若他不看我努力的部分,只看我无力改变的部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这话关静海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她还是担心,只是气不过眼前女人的气焰嚣张,她非得出口反驳才甘心。 邓凤鸣有些讶异她的改变。以前的她……很好威胁的。 “我告诉过你,当我把东西全交给八卦杂志和媒体时,即使衢颖真能不在意,可是看报导的人才不会管这些。到时候,真正对衢颖造成影响的话,那你罪过可就大了。你要因自己难看的家世背景而让衢颖成为上流社会的笑话,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 影片播到这里时,楚明君看了看萤幕,又看了下岳衢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怎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萤幕,像是关静海就在他面前…… 楚明君对他眼里的感情十分讶异。 他……在看着alice时都是这样的眼神吗—— 没有多余的杂念,只有发自内心深处的坚定? 不必问了,这男人用情之深绝对不下于前妻。他发现自己终于能更释怀了。 “……三年前的我因为这样逃了,宁可离开、离婚,也不要衢颖受伤,不要他后悔选择了我。这次回来,我原本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但阴错阳差地我们又重逢了,而无论是你或岳伯母、甚至是我的朋友,你们都在告诉我,他过得很不开心。” “可他在我面前拥抱我时,我却感觉得到他的心满意足,在宠溺我时,我知道他也很开心,就连我惹他不高兴的针锋相对时,都感觉得出他的生气蓬勃……他唯一痛恨、无法释怀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当年离开他。” “如果只有我能让他满足、开心、幸福,我为什么要离去?明君早些时候才告诉我,三年前我离开衢颖是因为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但结果却让他吃尽苦头,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离开?” “你太自以为是了!”邓凤鸣气愤不已的说。 关静海不想和她再争辩。“这一次,你威胁不了我了。” 邓凤鸣冷笑。“哼!衢颖给你多少信心,岳伯母就给了我多少信心。” “这世上没有父母不希望孩子能幸福。” “啧,只有你这种无父无母的女人,才会利用这样无耻自私的方法破坏别人家庭和谐!” 她心里一抽,语气冷沉,“邓小姐是天之骄女,你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美好优渥的家境、宠爱你的父母,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很羡慕。对于这些,你该感恩、该更加珍惜,而不是动不动就拿来当武器刺伤别人。不惜福的人会折福的。” “哼!对付你这种人,我还嫌客气了呢!” “我没要破坏衢颖和他家人的关系,当年签下那张结婚证书时,我并不爱他,因此没为他设想到。等到开始爱他后,已经不得不签下离婚协议书了。所以对我而言,彼此爱不爱对方才重要,结不结婚已无所谓,只要我不再跟他结婚,相信岳家人反对声浪就不会那么大。”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一辈子不结婚,只当情妇也可以?” 关静海点头。事实上,她现在正是“有签约的情妇”。 “衢颖如果也想一直单身,我无所谓。” 邓凤鸣眯了眯眼。“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以前那些丑事一旦成为八卦新闻,将带给衢颖许多困扰,这也会使你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块。我们都知道炸弹杀伤力很强,没被炸过的人总会说得很轻松,真的遭遇到了,我想……会面目全非哦。” “谢谢你的忠告。” “别说我不仁慈,我一样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我会直接将手上的资料给杂志社。你恩师的画展还在进行中,相信这会是很好的宣传,呵呵……” 萤幕画面结束,楚明君对着好友挑了挑眉。“我今天约你见面要谈的事,看来这段跟拍影片已表达得很清楚,你打算怎么处理?” 岳衢颖面容冷肃,没回答他反而打了通电话。“是我。把关于邓凤鸣的身世资料丢给各家杂志社。对,现在、马上。”接着,他打了另一通电话给陈秘书。“上礼拜‘传奇人物志’的节目不是一直想要采访我,做个专题报导?只要他们肯先专访关静海和孙尚仁,那我就考虑他们的邀请。” 楚明君怔怔地看着他。“你……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感觉风雨欲来。” 他露出一记冷笑,把因跟拍无意间知道邓凤鸣身世的事告诉好友。 “你这么做,邓凤鸣不就鸡飞狗跳了?” 岳衢颖又是一哂。“我本意如此。” “为什么不拿这个和邓凤鸣条件交换?” “达成协议就能一劳永逸吗?不,她手上有把柄,不弄得众所皆知她是不会甘心的。也许不对外说,就拿到公司内部八卦,弄到最后,搞不好董事会都会以‘影响集团形象’为由干预起我的私事。” “可……你大爆她的身世也只让她混乱一段时日,还是没解决alice的问题。”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那个节目去采访静海?因为那个人物志单元报导的都是些激励人心、教导人正面思考的小故事,节目里访问的人物都有很正面的形象。静海的童年可以被写成腥羶的丑闻,也能被包装成励志的正面报导……”他一笑。“既然纸包不住火,一切迟早会见光,那就由我自己来动手编排内容。” 楚明君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将以打击邓凤鸣为alice争取时间,预先塑造正面形象,等到邓凤鸣在混乱中回过神,alice历经不堪童年、努力向上的杰出女画家形象已然深植人心,她手上的那些资料也就成为废纸了。 如果更童话一点,当年差点受辱的女童的恩人,居然是她长大后的情人,那更是浪漫的美事一桩…… 唔,衢颖手段真是满狠的,可对付邓凤鸣这种人,还真必须如此。他服了,他认输了。 他笑叹,“虽然现在很想和你去痛快喝一杯,但比起我,我猜你还有更想见的人。改天吧,在我回美国前,咱们再找时间好好喝一杯。” “明君……谢谢你。” “谢我把时间让出来吗?” “很多事,所有的事。” 楚明君笑了,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 坐在饭店套房里的绒布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太阳西下,关静海对着岳衢颖说:“今天下楼时看到一楼大厅,我忽然觉得好面善,想了半天才发现,这家饭店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把我撞到流鼻血的那家。”她笑了笑说,神情却有些黯然。 稍早前和邓凤鸣的会面算是不欢而散,回饭店途中,她想了很多,想着和楚明君见面时他说过的话,以及和邓凤鸣见面时她说的话。一番思索后,她的心思由倾向用离开保全岳衢颖,到后来已有了不同的想法。 楚明君的建议一直在她心中发酵,其实她想要和岳衢颖一起面对问题,但却考虑太多,有太多顾忌。 三年前,她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一个想让人幸福的决定,结果却带给人不幸,立意为别人着想,反而害了人,这样的选择她还要再来一次,一错再错吗? 邓凤鸣过分又难听的话语,让她做了决定,想要和所爱的男人一同面对,只是现在的她,却不知怎么跟岳衢颖提起这话题? 他递给她一杯咖啡。“不错啊,总算记得了。” 她有些尴尬。“我本来就……比较迟钝。” 可能因为这样,他才选择让她住在这里吧? 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呢。 “对了,现在才五点多,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 “我今天请假没上班,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让我非得放下手边的工作。” “发生了什么事吗?” 岳衢颖定定看着她,看得她越来越不自在。不错嘛,还懂得心虚。“你……是不是瞒着我很多事?” 她的心倏地跳得好快。邓凤鸣找上他了?不,不可能,那为什么…… “是不是我不问,有些事你就打算瞒一辈子?比如你童年遭遇过的事、你的家庭背景,和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我,非得要和我离婚?” 关静海惊吓的睁大眼。他知道了?知道她的秘密?虽然他的样子不像讨厌她、看不起她,可她的心跳还是无法自制地失速狂飙。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将她拥入怀中。“你一定不知道这一千多个日子我是怎么过的,下这样的决定?” 那种伤痛他找不到方法去治疗,不断的在问为什么?以为错不在他,她的朋友一定有人愿意告诉他原因,但是没有,没人愿意说。 他像是个不知自己哪里做错的孩子,无辜地祈求着原谅,却没有人愿意给他友善的对待。他曾恨过她,非常恨,可当他知道她为什么而离开后,满腔怨气尽散,只剩下心疼。 叹了口气,他爱怜又无奈地说:“静海,对你而言我就这么靠不住吗?为什么夫妻该一起承担的事,你要一个人承受?” 她抱着他,汲取他身上特有的舒爽气息。“和你越相处,就越感受到你的好,相较之下我就有点自惭形秽。事情一旦曝光,我真的很怕你会讨厌我,也很怕你会因我而受伤……离开,是我那时觉得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 “三年前你这样以为,那三年后呢?”他很怕她对邓凤鸣说的话,只是意气用事,事实上还是选择再度离开。 她讶异他会这么问。他知道邓凤鸣又找上她了吗?“你、你知道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你和邓凤鸣见面说过了什么我都知道,所以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承诺不会离开我,全部的问题我们会一起面对。静海,你只给我三个月的幸福,却给了我三年的痛苦,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知道所有事情后,还是……还是……” “我爱你,静海,就诚如你所说的,我看的一直是你努力的部分。”这个傻丫头,怎么会认为她的过往会让他讨厌? 关静海红了眼眶。是他找人跟拍吗?要不怎么知道邓凤鸣和她说了什么?“岳衢颖,我最糟的往事都被你知道了,以后如果才嫌弃,可是没有退货服务喔。” “傻瓜!” 她抱紧了他。“其实……我想我的背景和往事被你知道,你只会更加心疼我,但我怕的是,这些事若被邓凤鸣揭发了出去,你的家人和朋友甚至社会大众会怎么说你?” 他笑得阴沉。“邓凤鸣会有好阵子忙到焦头额烂了,短时间内没空威胁你。” 他说得如此胸有成竹,难道……“她会焦头额烂,该不会是你造成的吧?” “明天应该就会上新闻了,隔个一两天八卦杂志也会出刊。请拭目以待。” 邓凤鸣老是以家世压人,岳衢颖可没忘记当年在精品店里,她是怎么侮辱关静海的。明天过后,她就会有“崭新的生活”,然而打击可以是改变一个人的契机,暴风雨后也能等天青,只是依她那种“都是别人错自己没错”的烂性子,要有所觉悟,只怕很难。 关静海看着他坚定温柔的眼神,放下了心,觉得什么事都能交给他处理,她相信他。 “未来这一个礼拜可能会有些媒体采访你,明天我也会要公关部门的秦小姐过来,我们一起把你的过往和家庭背景整理出来稍加润饰,以后你接受访问就可以照着回答。” “你……”她的事要主动曝光?!还要上媒体?! 看出她的讶异和震惊,他笑了,试着说服她,“静海,这世上没有藏得住的秘密,即使邓凤鸣不说,可我既不打算藏住你,你和我一起出双入对,就一个颇有名气的画家,又是孙大师的弟子来看,你的长相是美女,一定会有媒体对你感兴趣。届时难道任由那些媒体擅自挖掘、乱写乱报?与其这样,你索性稍微包装自己,让一切主动见光。 “拿那些女星结婚的新闻为例,越是想低调、越不让人采访的婚礼,那些媒体越爱渗入偷拍,结果拍出来的相片难看不说,写出来的报导、标题也不会多正面,看图说故事不说,连礼金要捐多少、捐了没,这些无聊八卦都可以一则接一则的没完没了。” “另外有些女星结婚,干脆大方邀请媒体采访,经过修饰包装后的婚礼报导,出来的文章就不同。双羸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关静海想了想,赞同他的说法。既然问题一直在那里,无论是遮掩或选择不理会,它都不会消失,岳衢颖的方式的确是一劳永逸的最佳办法。 “即使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你的家人呢?岳伯母……很不能接受我。其实她的心情我能了解,换作是我,有个女人这样对待我儿子,我也会很生气。” “只要是家人,总有一天能解开心结的,更何况,她要是知道你当年离开的原因,气会消得很快。” 她嗔笑地纠正他,“我和你不是家人了啦。”他们都离婚了。“我还……还是等她认同我,以后的事就再说吧。” “关静海小姐,你到底有没有看我和你签定的那张契约书?” 说到这个她就有气,挣脱他的怀抱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情妇契约,要不就……性爱契约……”她越说越小声,脸还配合的红了起来。 岳衢颖一扬眉,忍不住笑了。“你的想像力会不会太丰富了?”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利用机会签上一份这样羞辱人的契约来惩罚她,如果只是纯粹报复,两人以后再也不可能复合,这样的契约是可以签。 可是,如果他爱她,最终还是会娶她——那么那样的契约一定会在日后反噬他自己,两人的感情也会有裂痕,他没必要这样恶搞自己。 现在经她这样一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天就算见面,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原来她把那纸契约想像成符合她所期待的“情妇契约”了。 他真的很冤枉! “那种情况你以为我能怎么想?认为那是结婚证书吗?两人私下签定的证书,婚姻也不成立。” “结婚证书?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 关静海瞪大了眼。 岳衢颖当她是惊喜的表现。“那是婚前协议书。岳衢颖简称甲方,关静海简称乙方。契约的第一条即注明,乙方得无偿承诺甲方,今生今世无论生病或健康、失意,都得待在甲方身边,直到死亡将彼此分开。” 她的心揪了一下。这是他在向她要承诺,也是许诺她的吧。 “第二条,乙方必须无偿承诺甲方,谨守三妇道。” “三妇道?”妇道她听过,三从四德也听过,“三妇道”是什么? “出门像贵妇,在家像主妇,床上像荡妇。此乃‘三妇道’。” 她啐了口,很难不脸红。原来这男人也会开这种玩笑! “第三条,乙方必须无偿承诺甲方,每天煮好吃的饭菜慰劳甲方……还有七条没念,你不会要我一一背出来吧?自己慢慢看。其实……看不看也不重要,毕竟你都签了。” 关静海本来也这么认为,可看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有鬼!一定有鬼!他为什么笑得这样贼兮兮的?她应该马上去把契约书拿出来看。 她去桌子抽屉旁把那张契约拿出来,看着看着忽然大叫,“岳衢颖——” “又怎么了?” “立约日算起一个月内,乙方必须无偿接受甲方求婚,并于求婚日签定结婚证书。”她好气又好笑,这比“情妇契约”更荒谬。“谁要跟你结婚?” “别吃味,那个女人就是你,这辈子我想娶回家的,也只有你。” “谁跟你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我不要一个月内结婚。第一次婚姻是‘闪婚’,第二次又‘闪’,够了喔。” “只要是对的人,就算三天内结婚也不奇怪。更何况这一次的准备期,有比第一次更久了。” “同样在你的家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吗?我不喜欢这样。” “严格说来,真正会反对的只有我妈,而想摆平我妈这人就要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与其承诺她一堆、试图说服她,还不如直接幸福给她看。只要结了婚,她看我过得好,被照顾得好好的。况且你又有绘画才能,她的一堆贵妇朋友对你画作评价很高,久而久之,我想她会改观的。当然,如果我们很快‘闹出人命’,她改观的速度会由二十公里飙破两百。” “所以……”关静海有些心动了。 “我们结婚吧。” “唔……岳衢颖!你诓我啊?!合约上明明说‘立约日算起一个月内’,但今天才一星期不到欸!你不是说这次会比上一次准备得久吗?怎么我觉得是一次比一次快?” “没有下一次了。”他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来到床缘坐下,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枚镶着蓝宝石的美丽戒指,就单脚跪了下来。 “那天去买戒指,原本打算选钻石的,却一眼看中它。店经理取来给我看时,说了句——这是静海的蓝。只有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大海才有这种蓝。那句‘静海的蓝’深得我心,冥冥中总觉得它是属于你的,一如命中注定你只属于我。” 关静海眼眶泛红,感动地伸出手,让他为自己套上戒指。“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送契约去饭店给你的那天。原以为那天就有机会替你套上。” “原来你早有预谋?” “我只想把你绑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好,你怎么想也都无所谓。” “那时我说了那么多想把你推得更远、让你不再靠近我的话,你不生气、也不恨我?” “比起那些,我更知道我爱你。” “岳衢颖,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过去三年你欠了我好多次,我正等着你慢慢偿还呢。”他温柔的吻上她,一点一滴汲取着她的馨甜,吻到激情热烈处,却发现有只纤纤柔荑在解着他衬衫的扣子。他退开一点点,笑问:“关静海小姐,请问你在干什么?” 她顶着一张热到快冒烟的脸回答,“闹、闹出人命,顺便谨守‘三妇道’。” 床上像荡妇啊?“咳,我很期待。” 尾声 初冬的午后,天气有些凉,太阳懒懒的躲到云后休憩。 一个身材略有福态的美人,正坐在丈夫为她搭建的花房里喝着下午茶,桌上摆的是丈夫帮她买回来、名厨精心烘焙的甜点。只可惜,她搭配的飮品却是奶茶,而不是平时最常喝的咖啡。 因为怀孕的关系,她被禁止喝咖啡。怀孕了五个月,她便为了肚子里的小贝比五个月没沾到咖啡。 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关静海心满意足的轻抚着。 五个月啊……算了算,这个孩子有可能是在五个月前岳衢颖帮她戴上戒指“二度求婚”的那天怀上的。如她所愿,真“闹出人命”了。 一百多个日子过去,除了多了个生命在她肚子里之外,中间也发生了不少事。 岳衢颖丢出的身世震撼弹,果真炸得邓凤鸣灰头土脸,没想到这个外人看来以为斯文有礼的男人,必要时手段还满狠的。 那阵子在电视机前看邓凤鸣被一群记者狂追的狼狈模样,她本来还有点同情,可看见那位大小姐当着镜头前怒斥自己亲生父母下流无耻、怎么还有脸活着?为什么不去死一死等这些过分的言语时,她只能说……这样的人实在需要受到教训。 那件事后,邓长丰铁了心和夫人离婚了。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并不专属于自己,疼了近三十年的掌上明珠也不是自己的种,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背叛和欺瞒? 原以为邓凤鸣经过这件事后会收敛许多,懂得反省,怎知这位小姐脱序的激烈言辞引来记者八卦挞伐后,竟还妄想以爆料她的过往让媒体转移焦点。幸好岳衢颖出手得快,才没让对方得逞。 她黑暗的童年往事,在邓凤鸣被媒体穷追猛打的那段时间里,已被重塑及包装完成,女画家努力进取的正面形象已和她划上等号,而有些媒体同时也查到邓凤鸣狂恋神越集团总裁的八卦。 因此,如果邓凤鸣把她的事情爆开来,只会让人觉得她是输不起挟怨报复,弄得自己已破产的形象更恶臭,嗜腥羶的八卦媒体更只会追她追得紧。 于是在那之后不久,便听说邓凤鸣辞掉神越的工作,避居海外了。 而也就在那时,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三个月前,她在岳衢颖的坚持下和他去公证,两人再度成为夫妻,岳家老奶奶微笑的表达赞同。她赞同了,所以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看得出岳夫人虽然很不高兴,可一听说她怀孕,也只得吞下不满。 关静海感觉得出来,婆婆是不得已才接受她的。三年前,她不积极打好婆媳关系,是因为她以为自己随时会离开;但等到爱上岳衢颖后,不管她愿不愿意,却已被逼着离开。现在为了爱她的丈夫,也为了自己,她真的得好好修复婆媳关系。 尤其怀孕后,有了当妈妈的自觉,她更能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去理解婆婆的想法。她的婆婆不是坏人,只是过度担心儿子,怕儿子再度受伤。 最心爱的男人有个这样爱他的妈妈,她真的该感谢老天,有了这样的领悟,她就更对老人家好。她相信,只要诚心诚意,婆婆终有一天会接受她的。 结婚后小俩口虽不和长辈同住,她每天依然会打电话请安,一开始电话总接不到婆婆手上,因为婆婆用尽一切理由拒接电话。直到有了孩子近两个月,婆婆即使语气仍淡漠,但至少有进步,愿意和她通话了。 并且,小贝比的超音波相片,也是婆婆软化得更快的原因。每次产检回来,她都会托岳衢颖把相片送回家,隔一天婆婆接电话时,语气便会温柔一些。 因为努力她和婆婆之间的关系有在改变了,她也不求快,慢慢来就好。 每逢周末,岳衢颖都会回家一趟,陪家中长辈吃顿饭再回来,周日他们则会陪老奶奶吃顿饭,再加上一顿下午茶聊聊天,接着打道回府。 今天是周末,岳衢颖几个小时前回家了,她花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把要在婆婆生日时送的画完成,裱框后便请他送过去,算算时间,也该要回来了。 关静海啜了口几乎没加糖的奶茶,还是想念咖啡香。 怀孕后,她成天嗜睡,吃饭吃到一半想睡、走路想睡,就连画图画到一半都想睡。最近情况虽好多了,只是她仍懒懒的不想动。 完成送婆婆的画作后,年底就是老奶奶的八十寿辰,那个总是用宽容的心疼爱她的老人家,她一定得再好好画一幅作品去才行。 岳衢颖进到花房,看到的就是爱妻托腮凝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他走近她,用手擦了下她唇上的奶渍。 她回神一笑。“回来啦。”他看起来很开心,今天回家遇到什么好事吗? 拉开椅子坐下,他拿起她的杯子啜了口奶茶。“你那幅画啊……” 尽管对自己作品有一定的信心,可收的人是婆婆,她还是有一点担心婆婆的反应。“怎么样?妈她……不喜欢吗?” 岳衢颖咳了下,好笑地学着老妈明明喜欢得紧,却又要装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咳……不错嘛,进步了。” 关静海被老公逗笑了。 “老妈在美国念书时最好的手帕交近日来台度假,今天她也在场,就是那位和奶奶聊天时,她提过几回的画作收藏家张柏玉。看到你送老妈的画,她大为惊叹,直说想认识你,再一看到你上头的签名,她更是惊叹的大呼,‘alice?老天!真的是alice!她在美国艺术圏很红耶,连不收藏年轻画家作品的我都收了好几幅!老天~’看着妈咪不禁与有荣焉的神情,我也为你感到开心。” 她微微一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继续道:“那位柏玉伯母大概真的很喜欢你的画,一直暗示老妈,问她那幅画作可不可以割爱?老妈的反应也很绝,马上护着画大声的说:‘这个不行,绝对不行,这可是我媳妇花了好几个月时间特地为我画的!’” 关静海一怔,开心的笑了。婆婆总是唤她“关小姐”,即使后来肯讲电话,也不曾唤过她的名字,对外亦不曾承认她是自己的媳妇,如今肯对最好的手帕交说出她是媳妇,这也算彼此关系有了大跃进。 “我出了大宅后,想起外套还放在客厅,转回去拿时,在玄关处听见柏玉伯母问老妈说:‘你儿子每星期都抽空回来陪你们吃饭啊?我儿子娶了老婆后,我都快忘了儿子的长相喽。还是你家的贴心。’老爸说,这是儿子娶了媳妇后的福利,老妈没说话,过一会儿后才说,丫头懂事。只是……她怎么只教别人懂事,什么时候也过来陪我这婆婆吃顿饭?”后来他当然没再回去拿外套,怕老妈难为情。 “明天……陪奶奶吃饭前,我们再打个电话约爸妈一起来吧。” 岳衢颖香了她一下,“听你的。” “对了,前阵子我处于孕期昏沉状态,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却忘了,你方才提到美国,我才又想起。我们结婚后不久,明君好像从美国寄了什么东西给你,还诓我说是‘礼金’,那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他眨眨眼。“秘密。” “是什么?”她坚持要有答案。 “是你写给我,一直没寄出、没让我知道的‘情书’。” “乱讲,我从来不写信。” “听说,画家常用画来写情书。”这已经不算喑示了,是明示。 关静海顿了下,马上意会到,不禁红着一张脸低嚷,“啊!怪不得他寄给我的东西少了你的一叠素描……那个慷他人之慨的小人!” “老婆,原来我们之间的那一百公尺,你早在开口说起跑前,已经偷跑了好长一段。” “岳衢颖先生,你闭嘴啦!” 他大笑。有人恼羞成怒了,还是别招惹比较好,免得晚上他又被赶到客房睡。 唉,男人啊,只要遇上心爱的女人,再有理、再委屈,都得先低头。 英雄气短啊,英雄气短…… ——全书完—— *欲知其他总裁默许了什么浪漫的誓约,请看新月春天系列r220总裁默许的事之一《第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