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盛图》 第1章 第一章 白幡在空中翻飞,肃穆的气氛渲染整座长孙将军府邸,前来吊唁的众人全都神情凝重,或哭泣或叹息,心底满是对死者的不舍之情。 「小姐,家祭的时辰快到了,你赶紧到灵堂准备吧!」十六岁的小燕哭肿双眼,吸了吸鼻子,打开雕花木门,一瞧见坐趴在床上的纤瘦身形,泪水又忍不住模糊视线。 「我不相信姐姐会狠心的离我而去。」长孙嫣然的俏脸埋在被褥里,沙哑的声音透露出她的哀戚。 「小姐,你别再哭了,你哭成泪人儿的模样若是被老爷看到,他老人家一定会更伤心。」小燕拉起白色丧服裙摆,坐在长孙嫣然的身旁,小手贴心的拍着小姐不断抖动的背部,「大小姐如果知道你为她哭了三天三夜,一定舍不得离开这里,前往极乐世界。」 本作品共删除:【10724】字,请谅解。 长孙嫣然总算抬起头,吃惊的看向小燕,「你说的是真的?」 她最亲爱的姐姐会因为她哭泣不止而留在阳间,只能看着活下来的人为她伤感,却什么也无法做吗? 「是呀!」小燕用力的点头,「昨晚我坐在院子里,想起大小姐,不禁哭了起来,厨房的陈大婶不准我这么哭,她说如果大小姐的灵魂还在家里徘徊,看到家人为她掉眼泪,一定会舍不得走,错过了投胎的机会。」 「真的?」长孙嫣然急忙用袖子抹拭湿润的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吐气,很努力的缓和汹涌如波涛的悲伤情绪,好不容易才能平顺的开口,「我不哭了,我不会再哭了。」 她知道姐姐长孙嫈然心肠软,如果姐姐的一缕幽魂还在家里,舍不得离去,再瞧见家人悲痛的模样,绝对会更加不舍,若是因此让姐姐错过了陈大婶所说的投胎时间,可就不好了。 「嗯,我们要打起精神,让大小姐的灵魂知道我们过得很好,她才能放心的离开。」小燕拿起丝帕,替小姐抹干泪珠,心疼她原本骨碌碌的黑瞳因为这几天的哭泣而红肿不堪。 「是不是家祭的时间快到了?」长孙嫣然决定振作精神,缓缓的站起身,一边拍顺衣摆一边问。 「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要举行家祭了,小姐,你也该到外头去准备祭拜事宜。」 「我知道了。」长孙嫣然点点头,稍微整理一下仪容,朝灵堂走去。 灵堂内,香烟袅袅,看着用上好檀木制成的灵位,上头清楚的写着姐姐的名字,她才深切的明白姐姐永远离开自己了。 姐姐,你放心,嫣然不会再哭泣了,你在人世间受了一年的相思与病痛,现在是解脱的时候。 长孙嫣然手上拿着香,双瞳无比的坚定,一颗心硬如盘石,胸臆间满是对姐姐的承诺。 姐姐,你心心念念的爱人,为了寻找全盛图宝藏而消失的姐夫,我一定会替你找回来……我在这里立誓。 这时,一阵带着微微百花香味的熏风吹入灵堂,扬起了高挂在两侧的雪白布匹。 是姐姐!长孙嫣然心知肚明,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眼前用金色颜料写着长孙嫈然的文字,随即用丝帕阻止泪水夺眶而出,因为她明了,如果姐姐瞧见她哭泣,一定更加舍不得离开。 姐姐,你放心的去吧!我绝对会替你完成夙愿。 百花香味慢慢的消散在空气中,留下来的只有满室的檀香,以及家人的湿咸泪水。 顺着龙门大街出京城,约莫一个时辰的脚程,眼前所见全是迎风摇曳的绿色稻穗。 有别于京城的繁华富庶,田里挥汗辛勤工作的农人们显得朴实许多,让自小从未出过城门的长孙嫣然大开眼界,用力吸了一口芬芳的空气,俏脸上满是雀跃。 「小燕,你瞧,这里真像画里的场景。」 「喔。」小燕的神情却是无奈的,冷冷的应了一声。 「小燕,你别担心啦!我虽然在深闺里长大,但还是懂得一些拳脚功夫,这趟出远门绝对不会让你、我的生命遭受威胁。」长孙嫣然拍了拍小燕的肩膀,笑容灿烂。 「你最好是懂得一些拳脚功夫,在我的眼底,你根本连三脚猫工夫都不会。」小燕忍不住吐槽,转过身子,严正的看着自家小姐,口吻里有着哀求与严肃,「小姐,咱们回府里吧!老爷要是知道你趁着他半个月前出门到边关去视察军情时偷溜出来,一定会气得直跳脚。再说,老爷现在只剩下你一位掌上明珠了,如果发生什么事,要老爷怎么办?」 长孙嫣然摆摆手,「呸呸呸,你别胡乱诅咒我,我才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也没有偷溜出来,今早出门前,已经请管家帮我送封信到边关给爹,信上头写了我想替姐姐完成遗愿,所以离开家门,我想他一定会谅解我。」 「小姐,我知道你为了大小姐的遗愿不遗余力,但是老爷他……」 「小燕,我心意已决,所以你别再开口闭口都是我爹。」长孙嫣然敛起美颜,难得严肃的说。 眼看向来待人亲切的小姐板起脸,小燕只好强忍住满腹的忧心,「我知道了,希望小姐能答应我一件事。」 第2章 「嗯,你说说看。」 小燕停下脚步,敛起眉,正色的盯着自家小姐,「希望小姐说到做到,我看你在信上告诉老爷,最迟三个月一定会回将军府邸,绝对要遵守这个诺言。」 「我知道了,最多三个月,我一定会回到家里,好让爹放心。」长孙嫣然点头,若不是为了完成姐姐的遗愿,孝顺的她也不会选择在姐姐过世三个月、姐夫下落不明的当口,趁着父亲到边关视察时离开家。 「嗯,我相信小姐绝对是说到做到,咱们就按照昨晚你说的计划进行,先去找到傅扎工再说。」既然小姐都给了承诺,小燕也只好全力相助。 「小燕,你现在是打算帮我了?」长孙嫣然瞠大双眼,开心的问。 「我明白小姐的决心,也会全力帮助小姐早日达成大小姐的遗愿,然后快快回府。」小姐与大小姐姐妹情深,小燕全都看在眼底,所以决定抱持着可能会违背老爷交代要好好照料小姐的命令的念头,全心全意帮助小姐达成目标。 「谢谢你的理解,我们得要把握这三个月的时间找到全盛图,还得要顺着图找寻姐夫的下落。」小燕终于肯站在她这边,让长孙嫣然万分开心,斗志全都涌了上来。 「不过小姐,你觉得傅扎工还在不在农家庄呀?搞不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小燕噘着嘴,心底是迷惘的。 长孙嫣然用手指点着下颚,「希望这回离开家没有白费心血。」 小燕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这时,绿油油的梯田在她们两人的眼前越来越近,随着微风摇荡的稻穗飘散出芬芳的香气,窜进她们的鼻腔。 「小姐,你瞧,前方有几名农人,不如咱们上前去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傅扎工的消息?」小燕伸手指着荷着锄头、正往梯田走去的农人们。 「对,问他们是最快的方法,省得咱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长孙嫣然加快步伐。 小燕二话不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头。 好不容易在农人们尚未爬得太高时跑至梯田下方,长孙嫣然拉开嗓子大喊:「你们好。」 听见甜腻的女声,五位农人全都转头看向下方,其中有三名是男的,两名是女的,他们看见身着浅蓝色裙装的女子,白皙小脸上有一双骨碌碌的眼瞳,粉嫩微厚的唇瓣勾起甜美的笑靥,一时之间以为是仙人下凡。 「小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一名农妇露出亲切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想跟大家打听一个人。」长孙嫣然拉起裙摆,慢慢的走上梯田,「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傅扎工住在农家庄?」 「傅扎工?」 五名农人异口同声,然后面面相觑。 「怎么了?」长孙嫣然不解的问。 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话的农妇才又开口,「姑娘,你找傅扎工有什么事吗?」 「这……」长孙嫣然迟疑着,不打算说出有关全盛图的事。 「姑娘,你来得太晚了,傅扎工半年前就过世了。」另一名农人看出她的为难,开口替她解惑。 「什么?半年前就过世了?」小燕忍不住拔尖声音大喊,神情紧张的抓住长孙嫣然的手,「小姐,该怎么办?傅扎工竟然过世了。」 相对于小燕的不知所措,长孙嫣然显得比较沉稳,轻拍她的手,看向农人,「请问傅扎工有没有亲人?」 是她在灵堂信誓旦旦的自告奋勇要完成姐姐的遗愿,如今傅扎工已不在人世,并不减损她想找到姐夫的决心。 「傅扎工有一名徒弟,现在还住在这里。」农妇再度开口。 「真的?可以请你告诉我,他确切的居住地点在哪里吗?」长孙嫣然喜出望外。 「你顺着前面这条路一直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会看见红色砖瓦的四合院,越过四合院,有一条小巷子,往里走,之后就会看到一棵柳树种在井旁,傅扎工的徒弟就住在那里。」农人细心的解说。 「谢谢你。」长孙嫣然开心的点头,朝他们再三道谢后,才带着小燕离去。 也许是农人太高估长孙嫣然与小燕的脚程,她们俩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让小燕叫苦连天,好不容易才看见农人所说的柳树与一口井。 「小姐,是那口井没错吧?我好渴。」小燕彷佛得到救赎,开心的冲到井旁,舀了一口水喝。 长孙嫣然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的景色,距离柳树约莫二十步路有座四合院,不像方才经过的房子那般占地广大,眼前的屋子显然小了许多,而且破旧了些。 仔细的瞧了瞧房子四周,她发现没有其它住家,种植了不少树木,外头堆了好几根约一尺高、三人才能合抱的木材,院子里又整齐的摆放了些许木材,让她感到不解。 不过眼光放远,远远的,一座座青山笼罩在雾里,成了这座四合院最美的背景。 第3章 所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就是这幅景致吧! 这里没有小贩的叫嚣,也没有香气扑鼻的小吃摊贩,长孙嫣然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旷神怡。 「小姐,你看,屋里走出一个人。」小燕好奇的说,指着缓缓步出房门的高大人影。 「嗯,我想他就是傅扎工的徒弟吧!」长孙嫣然整整衣襟后,朝着四合院的入口走去。 当她走近用木材制成的简陋大门时,刻意清了清喉咙,好让那人发现她的存在。 「你好,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个人的。」 她伸长颈子,望着被大批木材挡住身形的男子,直到男子听见声音走出木材堆,刹那间,她的小脸涨红。 那名男子十分高大,裸露古铜色精壮的胸膛,下半身穿着黑色长裤,一头墨黑长发随意的束起,剑眉浓密,狭长的黑眸流露出坚定,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张薄唇,让人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从小到大她都待在将军府里,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裸着上半身的男子,灵动的双眼不晓得该看向哪里,说话期期艾艾,「你……好,我……」 傅夏没有温度的眼眸直盯着长孙嫣然,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乌黑的长发与衣摆随着微风轻轻翻飞,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向自己问路。 小燕看见小姐迟迟没有进入四合院,一脸疑惑的走上前,「小姐,你……啊!这个男人怎么没穿衣服?」 「请问有什么事?」傅夏的嗓音低哑、冷冽,面对美如天仙的女子,依旧不改冷淡。 「是这样的……」长孙嫣然吞了口唾液,「我原先要找傅扎工,不过方才农人们说傅扎工在半年前过世了,他的徒弟还住在这里,因此我不请自来。」 她压抑异常鼓动的心跳,露出最甜美、最亲切的笑靥,望着眼前的男子,等待他开口说些什么。 傅夏一脸冷漠,好看的薄唇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如果不是方才他说了一句话,那好听的声音依然萦绕在她的耳畔,长孙嫣然一定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请问你是傅扎工的徒弟吗?」他不说话,换她说话总可以吧!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真诚双眼,傅夏无法继续狠心的保持沉默,只好开口,「姑娘找我师父有什么事?」 他是承认了吧!她总算等到他的回话。 「我来找傅扎工,原先是想跟他老人家拜师学艺。」长孙嫣然敛了下眉头,一脸哀愁,「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半年前辞世,我实在错愕不已。」 小燕真是佩服小姐的演技,她明明是来找傅扎工打听全盛图一事,如今竟然变成来跟傅扎工拜师学艺。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想学刺青?」傅夏略显疑惑。 长孙嫣然努了努嘴,微笑的说:「其实我不想欺骗你,我爹是出没在桂林一带的绿林大盗,山寨里弟兄多,为了要抢得更多的粮食与金银财宝,每个人都尽可能武装成十分吓人的模样,让路过的旅人一看见自己便吓得不敢反抗,乖乖的将钱财交出来。」 傅夏静默不语,浓密的剑眉一动也不动。 长孙嫣然看不出他现下的情绪,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知晓他是个不爱搭话的男人,扬起粉唇,继续说下去,「山寨里的弟兄想要武装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身上刺上龙呀熊呀之类的图案,总会强押山下的扎工帮他们刺青,我爹身为山寨寨主,十分头疼,因为只抢钱财、不扰乡民是他的作风,为了帮爹解忧,所以我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想请远近驰名的傅扎工教我刺青,好让我回家后帮弟兄们武装自己。」 她谎话连篇,不过因为态度十分诚恳、谦恭,傅夏没有产生疑窦,就连小燕也差点被小姐骗得团团转。 「我现在才知道我师父的名气远播至桂林。」他扬起眉头,冷冷的说,心底却颇不以为然。抢人钱财不就是扰民吗?她爹的想法还真是奇特。 「是呀!傅扎工的名声十分响亮,我家老爷也时常提起他的手艺有多精湛,像老爷手臂上的猛虎就是出自傅扎工之手。」小燕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长孙嫣然当下吓出一身冷汗,狠狠的捏了下小燕的腰部,深怕眼前的冷淡男人会对她们俩的谎言产生疑惑。 小燕真是爱找麻烦,只瞧她说谎不过瘾,还得要自己说谎才开心吗?难道她不知道,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十个谎言去圆?她爹何时在手臂上刺了猛虎?又何时亲眼见过傅扎工? 出乎意料之外的,傅夏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加着墨在小燕口中那位老爷手上的刺青,像一尊雕像,黑眸直望着两人身后的柳树。 「那个……」长孙嫣然扬起甜美的微笑,望着傅夏,「傅扎工过世,我心底难过得紧,但是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希望空手而回,所以可否请你……」收我为徒? 第4章 「我拒绝。」傅夏不等她说完话,直接开口。 自小被父亲捧在手心上呵护,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人拒绝过她的任何请求,这下美丽的双瞳罩上一层不悦。 「我话都还没说完呢!」长孙嫣然噘起粉唇,努力压下满腔怨气,然后才又柔声说道:「我说了,我真的需要学习刺青的技巧,所以才来找傅扎工,请你帮帮忙好吗?教我刺青,你要收多少束修,我都愿意给。」 他蹙起眉头,嗓音低哑的说:「我不需要钱。」 「这位公子,你哪不需要钱?你瞧瞧,你家看起来有些……呃……简陋,需要钱好好的整修一下了。」小燕忍不住跳出来说话,但是为了不激怒眼前的男人,很努力的修饰用语。 「我不觉得。」他的响应依然是短短几个字。 长孙嫣然真想打开他的胸膛,看看他有没有心,她不只动之以情,告诉他,她是为了减轻父亲的烦恼,也用她所向无敌的甜美嗓音说了很多渴求的话语,但是怎么都无法让他点头,就连请她们进入屋里喝杯茶都没有。 「傅扎工的徒弟,不晓得你怎么称呼?」她觉得一直不喊他的名字也挺奇怪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的开口,「我姓傅,单名夏。」 「傅夏?」她疑惑的敛起眉头,「是夏天的夏吗?」 傅夏没有回话,但是那张俊脸摆明了写着:怎样?有意见吗? 她没把他冷到可以冰冻一口井的脸色看在眼底,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你说你叫傅夏?你这个人冷淡到极点,我看叫傅冬还差不多。」 「姑娘,你笑够了吗?如果没别的事,请你离开,我还有事要忙。」傅夏可不是闲着没事干,眼前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他。 长孙嫣然急忙止住笑声,一脸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傅夏冷冷的应了一声,表示不介意。 「事情再度回到原点。」她清了清喉咙,诚恳的说:「请你收我为徒弟好吗?只要三个月……不,两个月,或是一个月也可以,只要你肯教我,就算只有入门都成。」 待在傅扎工生前的房子里是长孙嫣然目前的目标,她相信自己一直想要找到的全盛图一定藏在傅夏身后的破烂房子里。 「拜托你,请你一定要教我。」她双手合十,努力想得到他的首肯。 「我说了,我拒绝。」傅夏不为所动,转过身子,走进屋里,顺手将门关上。 从窗户,他可以窥见她皱着眉头,怒气冲冲的模样,刚硬的薄唇竟然微微的勾了起来。 虽然他并不讨厌长孙嫣然,甚至觉得她长得不仅可爱,就连刁蛮的个性都有别于其它唯唯诺诺的女子,但是他绝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 傅夏小看了长孙嫣然,还以为像她如此娇贵的女子,一定无法在屋外干等三个时辰。 夕阳西下时,他到屋后的厨房弄些吃的,目光看向窗外,心想两位姑娘一定饥饿难耐,趁着天还未全黑,赶紧进城,找间舒适的客栈打牙祭。 事与愿违,她们两人不晓得从哪里弄来吃的东西,坐在他堆在庭院的木材上,一边用餐,一边有说有笑。 到了戌时,坐在屋内专心绘图的傅夏抬起头,想起必须时刻观察呆坐在屋外的两名妙龄女子是否还在,毕竟这里人烟稀少,让她们坐在外头实在危险,然后屋外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拧起眉头。 只见长孙嫣然与小燕紧紧的靠着彼此,屋外夜色沉重,露水浓重,她们这样娇弱的女孩怎么能抵挡? 向来冷淡的心渐渐升起一丝不舍,傅夏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怕她们因为被他挡在外头而受了风寒,她口中的绿林大盗父亲会带着大批人马捣毁他破烂的房屋,所以他心中异样的不舍是疼惜房子,而非睡得酣熟的长孙嫣然。 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画笔,将桌面收拾干净后,打开木门,无声的来到她们两人的面前。 「姑娘,睡在这里会染上风寒。」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晓得。 长孙嫣然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瞧见傅夏俊逸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不难发现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流露出担忧,随即扬起嘴角,露出一对小梨涡,「傅夏,你终于开门了,我还以为你的心是铁打的,任由我们在外头吹风。」 「我说你,好好的大小姐不当,何苦跑来这里吹夜风、学刺青?」望着她彷若孩童的天真笑靥,傅夏忍不住开口责怪。 她笑意不减,偏着头,故意撒娇的问:「可以让我们进屋里睡觉吗?」 傅夏拧着眉,没回话。 「我到现在都还没沐浴,身体觉得不舒坦。」她又噘起嘴巴。 「这……」 「若是我们睡在外头,明天早上一定会染上风寒。」她蹙起眉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第5章 叹了一口气,傅夏缓缓的开口,「进来吧!我烧热水让你们沐浴。」 第二章 傅夏忙进忙出,替长孙嫣然与小燕烧热水,还在她们俩沐浴时,贴心的走出屋外,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月色下,望着幽暗的大地,思绪沉浸在过往。 从小他就在这里生活,没有多余的情感、没有太多的表情是他的生活方式,虽然师父曾经告诉他,适时的将自己的情绪透露给旁人知道是必要的,但他就是做不到。 他永远无法忘记五岁那年母亲对他说的谎言,那时的母亲笑得彷若天仙,让他误以为她会实践承诺。 儿子乖,在这里吃饼,娘去前方取水给你喝,等会儿就来。 没有!傅夏无法忘怀,当他吃完手中那块生冷的饼后,夕阳西下,天黑了又亮了,之后阳光再度坠落又上升,他傻傻的站在原地等了五天,也饿了五天,但是倔强的泪水从来没有流下。 一直到傅扎工伸出温暖的手,带他回家,他才在温热的水里一边沐浴,一边掉泪。 长孙嫣然拉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近傅夏。 「洗好了?」他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直截了当的说。 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愿意收我为徒,从明天开始,我会认真的学……」 「我有说过要收你为徒吗?」他转过身子,望向长孙嫣然。 「咦?难道不是?」她睁大双眼,被热气熏红的脸庞粉嫩嫩的,像极了苹果。 虽然傅夏鲜少出门,也不是没瞧过绝色美人,眼前的长孙嫣然也不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但是心跳蓦地加快,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又不说话了?」长孙嫣然佯装不悦。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灌入耳里令她感到万分安心,而拥有这么好听的嗓音竟然不爱说话,真是可惜,如果他们两人能成为朋友,她一定要逼他天天同自己说上一千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收你为徒。」 「反正你已经让我进门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你答应收我为徒。」她双手叉腰,仰起头,很努力的做出气焰高张的模样。 无奈傅夏不仅身躯精壮,还十分高大,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胸膛,就算踮起脚尖,也无法在他面前展现气势。 知道自己输了,她瞪了他一眼,接着转身,朝屋子走去,在跨过门坎前转头,嘴角扬起高高的弧度,笑望着他。 「师父,已经很晚了,今晚我跟小燕要睡哪里?」 她甜腻的嗓音飘散在空气中,一时之间,一向被孤独笼罩的房子竟然散发出一丝丝温暖。 傅夏微拧着眉,迈开步伐,越过她,走入屋内,当他的手臂与她窄小的肩头轻轻摩擦时,她身上特有的花香味瞬间飘入他的鼻腔,久久不散。 「我已经整理好后头的房间。」压抑下异样的心悸,他冷冷的说,走向屋子后头。 很快的,他进入一间房间,点燃桌上的蜡烛,借着烛火,看得出这是一间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 「先住在这里吧!」他退出房间,站在门口。 「谢谢。」长孙嫣然率先走入屋里。 小燕紧跟在后头,打量着房间。 长孙嫣然深吸一口气,没有霉味,也闻不到灰尘的味道,接着看向足够容纳她与小燕的床铺,折迭好的棉被放在上面,两个枕头安放在床头,桌上还有一壶茶与两只杯子。 他一定不是个冷淡的人!她望向傅夏,蓦地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虽然外表冷漠,但一定心地善良、心细如发。 他深如子夜的黑眸对上她的,刹那,她感到胸口鼓鼓的,轻易的在他眼底瞧见她在其它男人身上从未发现的……寂寞? 「怎么了?」瞧她一直盯着自己,傅夏不禁扬起眉头。 「没什么。」长孙嫣然回过神来,随即露出微笑,「师父,谢谢你准备了这间房间给我们。」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师……」 她打断他不耐烦的话语,「师父,我们累了,明天早上见。」她才不会让他轻易的拒绝她呢! 傅夏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吐出来,「早点睡吧!」他体贴的替她们关上房门,缓缓的离开。 「小姐,傅公子答应收你为徒啦?」小燕开心的问。 「怎么可能?」长孙嫣然噘着嘴巴,坐在床沿,「不过我会努力的留在这里。」 小燕也在床沿坐下,小声的说:「这是一定要的,在找到全盛图之前,咱们不能离开这里,对吧?」 「小燕,你真聪明。」长孙嫣然捏了捏她的鼻子,「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睡,明天才能早点起床。」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会在天亮前起床,准备早膳。我跟厨房的王大妈学了好几道菜,明日就让我用食物打动傅公子的心吧!」小燕卷起袖子,彷佛现在就要准备做饭。 第6章 「那就看你的了。」长孙嫣然脱下身上的衣物,仅着单衣,躺在内侧,面向墙壁。 小燕吹熄蜡烛,贴心的替小姐盖上棉被,接着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向来好眠的长孙嫣然竟然失眠了! 当她闭上眼睛时,一双深邃的眼瞳倏地跃上脑海,久久不散。 她知道那是属于傅夏的眼睛,因为只有他才会流露出染着寂寥的眸光,深深刺痛她的心。 她不晓得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竟然会将一个男人的眼眸映入心版…… 天亮了,阳光普照,稻穗迎风摇曳,散发出阵阵稻香,鸟儿啁啾,属于农村特有的舒爽早晨让人心旷神怡。 长孙嫣然睁开双眼,坐起身,伸个懒腰,接着左看右看,这时才想起昨天瞒着爹,与小燕偷偷溜到城外。 「时候不早了吧!」 看见外头阳光灿烂,她赶紧穿上衣服,走到屋外,毕竟她现下身为徒弟,总不能让师父准备好餐点,等她这个徒弟起床享用吧! 长孙嫣然走出大厅,望了望庭院,那里没有人影,唯有木材躺在地上,于是转身走向厨房,随即闻到饭菜的香味,还听见铲子翻炒锅中食物的声音。 「小姐,你起床啦!」小燕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握住锅子的把手,白嫩的小脸被高温熏红。 「嗯。」长孙嫣然有些羞愧,吐了吐舌头,「小燕,对不住,我昨天还撂下大话,说我一定会努力的留在这里,结果第一天就破功,竟然睡到这么晚才起床。」 「小姐,你别这么说。」小燕将炒熟的空心菜装盛在盘子上,「你为了完成大小姐的遗愿,放弃将军府的荣华富贵,跑来这里吃苦,而小燕什么都不会,既不能替你学习刺青,暗中打听全盛图的消息,也不会苦苦哀求傅公子收你为徒,所以只能做我会做的事,那就是准备吃的食物和打扫环境。」 「小燕,谢谢你。」长孙嫣然与小燕情同姐妹,这样的情谊让她万分感动。 「小姐,你去看看傅公子是否准备吃早膳了,好吗?」小燕将鸡蛋打散,准备炒葱蛋。 「好呀!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起床时,看见傅公子在庭院里练武功,而方才我又瞧见他盘腿坐在柳树下。」 「练武功?」长孙嫣然感到诧异。 「是呀!傅公子的每套动作都做得好扎实,每一个挥拳或踢腿都会发出呼呼的风声。」小燕露出崇拜的神情。 「你说的是虎虎生风吧!」 「嗯,小姐,你也知道我书读得不多。」小燕吐了吐舌头,「小姐,我在将军府里待这么久,也看过不少武将练武功,不过我觉得傅公子的套路是我看过最厉害的。」 「是吗?」长孙嫣然略感意外。 虽然昨日瞧见他精壮的身形,今日再知晓他懂武功,她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小燕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孩,他的拳脚功夫竟然会受到她大力称赞,表示他的确是个狠角色,害她好想亲眼瞧瞧。 「我去外头找师父了。」 长孙嫣然走出四合院,果然看见傅夏盘腿坐在柳树下,双眼微闭,严峻的五官隐含着不容小觑的霸气。 她莲步轻移,缓缓走近穿着黑色便袍的他,双眼无法从他俊逸的脸庞移开,一颗心逐渐加快跳动的速度。 她不晓得自己是发什么傻,活了十八个年头,从未有过如此异样的感受。 当长孙嫣然距离他两步远时,傅夏睁开眼睛,望向她,嗓音低哑的开口,「什么事?」 「我……」她的心脏蓦地漏跳一拍,急忙的说:「小燕已经准备好早膳,就等你来。」 「谢谢。」他站起身,高过她两个头的庞然身躯替她挡住阳光。 「我们去吃饭吧!对了,我听小燕说,师父早上不仅会练武功,还会打坐。」她跟在他的身后,疑惑的问。 「是强身,不是练武功。」他依旧惜字如金。 「那打坐呢?是修练的一种吗?」长孙嫣然真的不懂,做刺青工作的扎工与打坐有何关联? 「你什么时候离开?」傅夏转移话题,赶人的语气既坚定又绝情。 「离开?」她偏着头,装傻的反问:「我离开,要去哪里?」 他轻轻的叹口气,继续往前走,走进屋里,瞧见大厅的木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与冒着热气的米饭。 「傅公子、小姐,快来吃饭。」小燕一边摆碗筷,一边招呼。 「小燕姑娘,谢谢你。」傅夏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燕?」她记得自己不曾做过自我介绍。 「我听到你家小姐这般呼唤你。」他冷冷的解释。 「师父,你知道徒弟的名字吗?」长孙嫣然这才发现自己尚未自我介绍。 第7章 傅夏转身,低头望了她一眼,「首先,我并不知姑娘的闺名。第二,我不是你的师父。」 很好,他还是不肯收自己为徒弟。 长孙嫣然噘起嘴巴,睨着他,「师父,第一,你唤我嫣然即可。第二,我既然决心当你的徒弟,就一定说到做到,因为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特长,不过麻烦别人、死缠烂打倒是一把罩。」 为了谨慎起见,她刻意不说出自己的姓氏,毕竟许多人识得长孙将军,若是贸然说出真实的姓名,她深怕他有一天会得知她其实说谎欺骗他。 「领教了。」看着她娇俏的小脸,那刁蛮又活泼的个性让傅夏的嘴角微微放松。 「师父,徒弟的肚子饿了。」她的确是饿了,不过之所以赶紧开口,原因无他,只因为不敢也害怕被他用那双犀利的眼眸盯着,每每他这般看着自己时,她都会感觉到双颊如火般烧烫,心跳有如擂鼓。 她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傅夏不明白她的心思,也懒得再纠正她对他的称谓,在自己坐惯的木桌右边坐下,拿起空碗,准备盛饭。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长孙嫣然为了讨好他,赶紧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瓷碗,开心的替他装盛香喷喷的米饭。 傅夏冷眼望着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她,今日的她在他的眼底依旧清新绝色,莫名的让他心跳加快。 「师父,请用。」她笑得灿烂,将米饭装得高如一座小山的碗递至他的面前,等着他接手。 「小姐,你装太多了吧!」小燕差点昏厥。 「是吗?我想说师父如此高大,饭量一定不小。」长孙嫣然拧起眉头。 「小姐,你是傻子呀!傅公子吃完一碗,还可以再装,又没有限定一人只能吃一碗。」 她恍然大悟,「对耶!那我把饭弄少一些。」 「不必了。」傅夏接过瓷碗,巧妙的不碰触她柔嫩雪白的手指,因为眼尖的发现,刚煮熟的饭冒着热气,让她的小手泛着点点红痕,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长孙嫣然当然不明白他这样的举动是贴心的表现,开心的坐在面对大门的主位,得意的笑说:「坐在这里,感觉我好像是主人。」 她是家中年纪最小的一员,不论是平时的用膳时间,抑或所有家族成员的大团聚,总是坐在下位,离好吃的菜肴有段距离,所以今日能坐在主位,就算只是小小的木桌上头摆着简单的食物,都让她心情愉悦。 「小姐,你真是的。」小燕睨了小姐一眼,笑着夹起炒葱蛋,就要放在傅夏的碗里,「傅公子,你尝尝我的得意之作。」 「小燕,你做什么?」长孙嫣然马上阻止。 「当然是夹菜给傅公子呀!」小燕噘着嘴巴,理所当然的说,「小姐,你放心,这双筷子还没用过,所以我夹菜给傅公子并不失礼。」 「我指的不是这个。」长孙嫣然赶紧也夹起盘子里最大块的炒葱蛋,扬起讨好的微笑,「师父,你吃吃看这个。」 傅夏没有说话,看着她将蛋放在高得差点就要崩塌的米饭山上。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徒弟替师父夹菜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她睨了小燕一眼,用眼神暗示,讨好傅夏的是她的工作,不需要小燕插手。 小燕接收到了,当下明了小姐的意思。 他先确定手中的小山安全无虞,然后抬起头,坚定的望向长孙嫣然,「谢谢你,不过我说过了,并不想收你为……」 「师父,你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如果你总是要拒绝我的好学与孝心,那么我绝对会用最大的耐心与你抗衡,没有学会刺青的技巧,就不离开这里。」长孙嫣然仰起俏脸,神情无比的坚定。 傅夏无言以对。 「吃饭吧!徒弟的肚子好饿。」她当作他默认了。 三个人低下头,开始享用早膳,期间不时响起长孙嫣然与小燕的对话,虽然她们偶尔也会问问傅夏的意见,但惜字如金的他总是冷冷的回了个「嗯」或「喔」,而这样的互动方式让他的心情异常的愉悦。 愉悦? 是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平平淡淡的度过每一天,早晨天未亮就起床,然后工作,再来就休息,用膳之后便躺在床上入眠,一日复一日,生活比日出日落还要规律。 虽然住在附近的农人会来找他说说话,一个月总也来个一、两趟的商人同他取货时顺道与他说几句话,但是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安静的。 偌大的空间一片静谧,好看的薄唇紧抿着,就连他的心也都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涟漪。 傅夏十分满意这样的生活,毕竟像他这般出身、这般工作的男人,就该要独自一人隐居于此,不过从哪时开始他竟然会享受吵闹? 第8章 也许是从昨日长孙嫣然走入他的生命的那一刻开始,他居然懂得愉悦,虽然只有一丝丝的愉快,却让他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期待。 用过早膳,长孙嫣然好奇的跟在傅夏的身后打转,看着他先回到房里,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又踏出房门,接着边走路边用麻绳堕思的绑起黑发,来到屋外。 他终于转身,望着她,「为何一直跟着我?」 「徒弟想知道师父是以什么为生。」她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是实话,虽然傅夏是傅扎工的徒弟,理当继承衣钵,以刺青为生,但是她怎么瞧都不明白,既然是以刺青为生的扎工,一直待在城外,会有生意上门吗? 要不,身为扎工,他也该到城外去摆摊做生意,但是都将届辰时,他依然没有出门的打算,让她对他越来越好奇。 傅夏没有回话,迳自转身,旁若无人的脱下上身的衣物,展现肌理分明的胸部线条。 「怎么又突然脱衣服?」长孙嫣然尖声的喊叫,还不忘遮住骨碌碌的大眼。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走?」 如果每当他脱下衣服开始工作,身旁的女孩就会惊声尖叫,那他可是受不住,纵使他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略感愉悦。 「我说了,我是不会走的。」她扬起小脸,想要展现气魄,但是当放下遮住视线的双手时,眼前所见到的情景让她早已羞红的脸庞更加火烫。 她瞧见他古铜色的精壮背部,上面布满深浅、长度、大小不一的伤疤,因为弯身与施力更加肌理分明,任她产生想要伸手轻抚的念头。 摇摇头,她赶紧将怪异的冲动抛诸脑后,打算无视他的逐客令,来到他的面前,与他隔着三大步的距离。 「这要做什么?」她不懂,他在屋外堆了一大堆木材,究竟要做些什么? 傅夏望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着几乎与他同高的木材,好半晌才轻轻的开口,「工作。」 「工作?」长孙嫣然又不明白了,他不是扎工吗?刺青与木头有何关联? 他没有再回话,将不远处的凳子拉过来,双脚弯曲的坐在木头前方,然后又将一个早已磨损不堪的牛皮袋拉到身旁,解开绳结,敞开袋口,里头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雕刻刀。 他锐利的眼睛仔细的看着木头的纹路,接着拿出一把最大的雕刻刀,在深色的木头上划下第一刀,之后手不曾停过,除了拿帕子擦汗,以及眯着眼观察渐渐成形的木头。 她坐在其他木头上,一手撑着纸伞遮阳,另一手放在膝盖上,双眼直盯着他。 在她的眼底,他黝黑的肌肤彷若罩上一层微光,总是淡然的黑眸闪烁着吸引她的光芒。 第三章 长孙嫣然来到傅夏的家中已经是第五天了,她不仅没有在他少得可怜的话里听出全盛图的端倪,也还搞不清楚他的钱究竟打哪来。 他每日天未亮就起床,先是趁着阳光尚未露脸时练武功,他称之为锻练身体,然后坐在柳树下盘腿打坐一个时辰,这是他所谓的平静心灵,用过早膳后就坐在庭院里雕着她依旧瞧不出轮廓的木头。 长孙嫣然拉了张藤椅坐在屋檐下,由傅夏的侧边望着他不停雕刻的手。 她自己也感到奇异万分,为何总是看不腻他的一举一动?一连五日,她都坐在他身旁瞧着他。 而他也不觉得扭捏,自顾自的做着他口中的工作。 午后微风由种满金黄稻米的梯田吹拂而来,不只带来了沁凉,也带来芬芳的稻香,她的眼皮变得沉重。 「王老板,你来了。」傅夏低哑的嗓音响起,放下雕刻刀,站起身。 长孙嫣然睁开双眼,看见一名年约五十岁的肥胖男子用手巾擦汗,面带笑容的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六名身强体壮的男人与两辆板车。 「师父,你好,不晓得我上个月订的货做好了吗?」男子的态度恭敬有礼。 「是的,请你跟我到后头拿取。」傅夏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王老板带来的那群搬货工人身旁,竟然还高出半个头,且比那些男子显得壮硕。 「我就知道师父向来不食言。」王老板边说边伸手要六名搬运工人跟在他们两人的后头,「师父,你的手艺好,每位到店里的客人都说除了你的雕刻,其他的一概不要。」 「过奖了。」傅夏轻浅的勾起嘴角,领着王老板等人走出四合院的简陋木门,绕过用篱笆围起的房屋,来到后门。 长孙嫣然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窥探他的机会,跟在一群人的后头。 「咦?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王老板转头望向她,不禁发出疑问,其实他今日一来就瞧见她,虽然穿着简朴,却美得惊人。 「我不……」听到有人将他与她误认为夫妇,向来大刺刺的她既害臊又紧张,小脸泛起淡淡红晕,急忙摇手。 第9章 「怎么可能?」傅夏冷淡又漠然的嗓音打断她的话,转头看见她彷若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表情,嘴角微扬。 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怪癖,每每瞧她噘着小嘴,一脸不甘的模样,他总是感到愉悦。 「师父如此俊俏又体贴,还幽默风趣,这般的好男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丑丫头呢?」长孙嫣然的语气酸溜溜的,水亮的眼眸微眯,直瞅着傅夏。 「与师父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原来是位幽默风趣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姑娘怎么会丑?难不成姑娘没钱买铜镜照照自己的俏模样?」王老板笑说,仔细的欣赏着长孙嫣然。 她一双美眸直瞪着傅夏,完全没有注意到王老板火热的眼神。 站在王老板身旁的傅夏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愠怒,再也无法忍受。 虽然她与他根本勾不上边,但是他受不了有任何男人用眼神探索她,就算只有一眼也不准。 「王老板,这边请。」他提高音量,低哑的嗓音里隐藏着任谁都能轻易察觉的怒火。 王老板与傅夏有五、六年的交情,知道他虽然称不上好脾气,但说话总是冷冷淡淡的,今日这样陡然提高音量还是第一次。 这下王老板心知肚明,眼前这位姑娘虽然不是傅夏的妻子,但并不表示将来不会是。 收回热烈的视线,他笑望着傅夏、讨好的说:「师父,请快点带我们去取货吧!我得赶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傅夏轻扯嘴角,带领众人来到一间用木头搭建、约莫半层楼高的小屋,从腰际掏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门上的铁锁,双手负在身后的走进屋里。 长孙嫣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串钥匙上,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其中一把会是锁着全盛图的钥匙吗? 她跟着一群人走入略显昏暗的木屋,瞬间感觉凉爽宜人。 屋子中央有一张小小的圆桌,上头则摆着插了十来支烧得长短不一的香的金炉,在袅袅清烟中,折射着屋外射入的少许光线,让这里彷若被人遗忘的神秘所在。 她睁大眼仔细一瞧,屋里有大大小小的雕刻作品,全是佛像,除了观世音菩萨,还有弥勒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瑶池金母等,每一尊都栩栩如生,特别的是眉宇间全流露出关怀、慈爱的气息。 这是傅夏雕刻的? 长孙嫣然充满疑惑与诧异,转头看向一脸淡漠的傅夏,实在难以相信如此冷然的男人竟然会雕出一尊尊慈祥又关爱众生的神像。 莫非他的心底藏着无比的暖意?要不,他怎么能雕刻出让人一望便注入满满温暖的神像? 是的,一定是的! 否则他怎么会在她与小燕初来乍到的那日,开门让她们入住?又怎么会在被冷风吹得发寒的那天,细心的替她们烧热水,让她们沐浴祛寒? 望着他宽厚的背部,不知为何一股暖流流过长孙嫣然的心底,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王老板,这十尊神像就是你订的。」傅夏站在屋内一隅,开口说话。 「我瞧瞧。」王老板兴奋的走上前,仔细的观察大小不一的神像,有时蹲下看着只至膝盖的小尊神像,有时又站起身仰望比人还高的大尊神像,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真不愧是师父,手艺总是如此精湛。」 傅夏但笑不语,双手依然负在身后。 「这十尊神像我现下就带走了,钱在这里。」王老板心甘情愿的从腰际取出钱袋,放在圆桌上头,「师父,你要不要数数有无短少?」 「不必了。」 「师父果然就是师父,没有一次怀疑过别人的诚信。」王老板十分喜爱小他二十岁的傅夏。 「谬赞了。」傅夏依旧扯动嘴角,惜字如金。 「那我就将这些神像带走了,对了,下个月中旬可以再请你雕出这张清单上的神像吗?」王老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各路神明的宣纸。 傅夏伸手接过纸张,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一个月出十二尊神像,实在有些困难。」 「那月底呢?」 「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完工。」傅夏估算时间。 「师父,难道不能赶一赶?」王老板可是开店做生意的,店里得要有物品才能贩卖,因此很着急。 「我有我的坚持。」傅夏语气坚定,眼神中没有半点市侩。 看了他一眼,王老板叹口气,只能妥协,「那就请你两个月后交货,不过我下个月月中会再来一趟,先带走你雕好的神像。」 傅夏一语不发,轻轻颔首。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老板随即做个手势。 搬运工人们立刻上前,用厚重的棉被包住神像,小心的将神像扛到外头的板车上。 第10章 长孙嫣然站在傅夏的身旁,仰望着他的侧脸,小声的问:「这就是你的工作?」 「嗯。」 这是工作吗?他也不是很确定。 「那帮人刺青的事就没在做了?」她再问。 「有。」 为何听见她提及担任扎工的事情,他会有股淡淡的无奈,一颗心微微的抽痛? 当扎工不是什么坏事,他却做着其他扎工不愿意做的事情,从前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卑微,但是当她用那清亮甜腻的嗓音开口问他,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是身份低下的无用男子。 长孙嫣然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瞧见最后一尊神像被搬到房子外头,她跟了上去。 「王老板,请留步。」 王老板暂停指挥的动作,转过身子,看着她缓缓的走下楼梯,「姑娘,请问有何指教?」 「王老板,我很好奇一件事,明知道这件事不该由我来开口询问,但是好奇心的驱使下,让我不得不开口。」她轻咬着下唇,略有迟疑。 「怎么了吗?」瞧着眼前的绝色女子,王老板就算脾气再暴烈,也勉强按捺住性子,好声好气的问。 「我想知道,你这回给了我师父多少银子?」她唯唯诺诺的开口,毕竟背着当事者问钱财的事情,是不道德的。 「这……」王老板犹豫了一会儿,「敢问姑娘你问这做什么?」 「因为我瞧师父的雕工十分了得,每尊神像不只肃穆庄严,更难得的是眉宇间流露出慈悲,这般伟大的作品应该值千金,但是我瞧师父的生活环境、衣着打扮与吃食都十分寒酸,不禁怀疑你给的钱是否太少。」长孙嫣然说得义正词严,怎么也无法放任王老板穿金戴银,给傅夏的银子却是少得可怜。 她有眼睛,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日坐在烈阳下挥汗工作,一个人一刀又一刀的雕着一块又一块的木头,这样的他理当要有更好的待遇,一定是他不懂得争取,既然如此,就让她来开口吧! 「姑娘,你误会了。」王老板瞧她越说越生气,急忙解释,「我给师父的银子比一般的行情高出三倍,这几年来我同师父下的订单所给的银子,我想足以让他在京城龙门大街最好的地段买下十间铺子,而我真的不明白,师父将那些银子都花到哪去了?」 「什么?」她的下颚差点掉下来。 在龙门大街买下十间铺子的银子? 虽然她对房产没有什么概念,但是知道那一定是好多好多的银子,甚至超过爹十年的俸禄。 「对不起,王老板。」一道低哑的嗓音响起,傅夏冷着一张脸,站在她的身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口吻里隐含着些许歉疚,「姑娘不懂事,同你说了些不得体的话。」 长孙嫣然噘着嘴巴,转过身子,睨着他,「我什么时候又不懂事了?」 傅夏瞧她一眼,双手负在身后,越过她,走近王老板,「天色将暗,王老板,你赶紧入城吧!」 「说得也是。」王老板看了看天色,招呼搬运工人们加快动作,然后朝傅夏与长孙嫣然挥了挥手,急忙打道回府。 傅夏一直背对着长孙嫣然,看着那群人渐渐消失在远方,成为辽阔城外风景中的一点,而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轻浅的弧度。 他的脑海里萦绕着属于她的甜腻嗓音,每一句都在为他质疑王老板是否压榨他,虽然他向王老板道歉,但是心湖仿如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接着越扩越大。 他有多久的时间没有这样被人保护着?又有多长的岁月没有这样被人关怀着? 傅夏没有答案,也不想计算时间。 长孙嫣然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挺得直直的腰杆,双脚立于天地之间,虽然明白他与她仅仅是沧海中的一粟,但是怎么会让她觉得夕阳余晖全环绕在他的周遭,耀眼得无法移开眼睛? 「明日我要出门。」傅夏坐在餐桌旁,突然开口。 「你要去哪里?」长孙嫣然放下筷子与瓷碗,一脸不解。 她来这里已经是第五天了,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农家庄以外的人上门找他,其余时间,她从来没看见他离开过四合院半步。 傅夏低下头,继续吃饭,不打算回应。 她冷哼一声,故意提高音调,「明天我也要去。」 「不行。」他急切的说。 「行!」她露出得意的笑靥,睨着他,「脚长在我的身上,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他低沉的嗓音意外的流露出些许慌张。 「我爱上哪里就上哪里,没有一个地方是我不该去的。」她跟他杠上了,仰起小脸,甜腻的笑说:「师父,你一直不承认我是你的徒弟,所以现卞我也不当你是我的师父了,因此我不需要听一位不是我的师父或长辈的人说的话。」 第11章 「你?」傅夏没想到她看起来是个清纯的年轻女孩,耍起赖来却如此缠人。 现下他是进退两难,如果不当场收了她为徒弟,的确没有权利规定她不许跟在他的后头,毕竟路不是他出钱开辟,人人都有行走的自由。 若他现在收了她为徒弟,就得花时间教导她刺青,届时赶不赶得上王老板和其他商铺的交货时间,就很难拿捏了。 「怎么?你是承诺收我为徒弟好呢?还是开口拒绝我呢?」长孙嫣然扬起得意的笑容。 她向来不是爱为难别人的坏女孩,但是机会难得,若她不好好的把握这个能逼他收她为徒弟的时机,到时他又下令赶人,她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以这个尴尬的身份赖在这里,直到寻得全盛图为止。 傅夏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收你为徒弟便是。」 「真的?」她雀跃的睁大双眼,赶紧站起身,「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不需要这样。」他捧起饭碗,继续吃饭。 长孙嫣然看着他豪迈的大口扒饭,粉嫩的双唇忍不住轻轻勾起,神情是这般温柔、这般爱恋,她并不清楚也没发现,倒是一旁的小燕全都瞧个仔细。 饭后,长孙嫣然与小燕站在屋后的厨房里洗豌,这是她们这几天的习惯,小燕负责烹煮,长孙嫣然端上桌,吃完饭后,小燕将油腻的碗盘擦上泡沫,长孙嫣然则是负责洗净,两人分工合作,感情比之前更好。 「小姐,你明日真的不跟傅公子去吗?」 「怎么可能?」长孙嫣然露出奸诈的笑容,「我明天还是会跟着师父出门。」 她不想放过任何能更加了解他的机会,不晓得为什么,当她日日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额前冒出汗水,黝黑粗糙的双手一刀一刀的雕着木头时,眼睛无法从他壮硕的身形、修长的十指移开一分一毫。 她想要知道他总是冷然的眸子里藏着什么情绪,老是负在身后的手掌里握着什么过往,那种想要更加贴近他、更加了解他的欲望并不因为待在他身畔的日子变多而流逝、消弥,反倒是一天一点的沸腾。 「小姐,你真傻,明日傅公子不在家,我们就可以放肆的找寻全盛图,你不该在明日跟着他出门。」小燕一脸怨慰的望着小姐。 「说到这个,小燕,明日拜托你在屋子里找找有无蛛丝马迹。」长孙嫣然双手台十,眯着眼,渴求的说。 小燕佯装愠怒的噘着嘴巴,下一刻却笑了,「知道了啦!」 从小姐的言行举止,她早已明白,小姐那颗从未许人的心给了那男人。 若不是将心奉送给傅夏,小姐瞧他的神情怎么会如此爱恋? 若不是将心捧起给傅夏,小姐怎么可能日日顶着阳光,坐在他身旁陪着他? 这是爱! 小燕虽然不晓得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究竟如何,却可以清楚的明了小姐已经不同以往了,她与她的姐姐一样,将一颗心紧紧的系在一名男子的身上。 「谢谢你。」长孙嫣然开心的张开手臂?环住小燕的肩头。 「小姐,你快点洗碗吧!若明日你想要当跟屁虫,就得早些起床。」 「是,我可爱的小燕。」 星空下,两道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回绕在静谧的夜里。 傅夏双手负在身后,双眼深沉,眉头紧拢,有着一丝担忧和一点不解。 他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个懂得表达心思的人,也明白自己十分安逸于现在的生活。 平淡、无聊、冷清、孤独的日子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写照,尤其是师父过世后,好友娶妻搬到城里,他的日子就像一摊死水,连一点波纹都没有,他却是满足的、知足的。 此时,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由后头传来,瞬间吹皱一泓死水。 「站着一动都不动,会得风寒的。」长孙嫣然的手上拿着他仅有的被洗得褪色的深色披风,扬起温柔的浅笑。 「不会。」傅夏伸手接过披风,望着她在皎洁月光下显得纯白无瑕的肌肤。 「我方才将今日洗好的衣物摺叠好,放在你的房门口,发现披风就挂在门前,所以顺道拿来了。」 微弱的月光照着他总是深沉的双眼,她的心竟毫无预警的被吸引,深陷得无法自拔,心跳也跟着失序,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小脸渐渐火热,她知道自己一定得说什么话才行,要不然一直盯着他,简直无法想像接下来自己会变成什么奇怪的模样。 「你的披风有些旧了,是不是该换新的?」长孙嫣然顿了下,发现他没有接口的打算,才又说下去,「现在的天气,像这样已经磨薄的披风还可以抵挡夜风,但是到了冬天,可就挡不住了。」 「不需要。」傅夏轻扯嘴角。 眼尖的他这时才发现,当带着稻香的夜风袭来时,穿着单薄的她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第12章 摊开早已褪色的旧披风,他温柔的披在她瘦弱的身子上,覆盖在他一眼便瞧得出质料上好的单薄衣物上头。 「嫌旧吗?」她绽放笑容,摇了摇螓首,「不会。」 他轻挑眉头,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心底却不如外表这般平静,让他暂时沉沦吧!让他稍有失控吧! 当他粗糙的手掌不小心滑过她裸露的颈子肌肤时,从未激昂的血液竟然因此逆流,疯狂的沸腾。 傅夏清清楚楚的明白,眼前这女孩自称是强盗的女儿,但是从她的穿着打扮,以及随身跟着奴仆看来,她的家境一定堪称富裕,与一贫如洗的他彷若云泥,是绝对的不搭嘎。 加深嘴角的弧度,他低眸看着她细致的肌肤,心底藏着难以吞咽的苦涩。 第四章 天方亮,傅夏一如往常的起床,打完一套拳法,然后盘腿坐在柳树下,等时间差不多了,回到屋里,早已习惯木桌上摆满虽非珍监,却充满用心的早膳。 「师父,早安。」长孙嫣然绽放笑容,将装着荷包蛋的扭子放在桌上。 「嗯。」傅夏不自在的扯动嘴角。 她穿着上好的柔软布料裁制而成的粉色衣裙,衬得无瑕的肌肤更加雪白,让他忍不住想起昨夜双手环抱着她,替她披上破旧披风时,由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如今那股香味依旧回荡在胸臆间,久久不能散去。 这样的自己是他觉得陌生的,迅速转移视线,不敢再瞟向她。 「你快去沐浴吧!等小燕炒好青菜,就可以开饭了。」长孙嫣然看着他。 「嗯。」傅夏直视着通往房间的走廊,随即迈开步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眼底有一抹爱恋,不断想起他昨夜轻轻的将披风披在自己身上的情景,这是他与她第一次如此靠近,虽然两人没有任何肌肤接触,但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可以看见他刚毅的下颚与滚动的喉结,还有那清晰可辨的稳重心跳声。 她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晓得。 虽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房门后,但是长孙嫣然的眼睛依旧舍不得移开,呆呆的盯着有些昏暗的走廊。 「小姐,你怎么了?」小燕端着热腾腾的炒空心菜,站在她的身旁。 长孙嫣然蓦地回过神来,一脸歉疚,「啊,小燕,对不住,我竟然忘了去厨房端菜。」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煮好了。」小燕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木桌上,笑望着小姐,然后流露出暧昧的眼神,「小姐,你在瞧什么?那里不是傅公子的房间吗?」 长孙嫣然倒抽一口气,急忙摇头兼摇手,「我才没有瞧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小燕微眯双眼,继续调侃、戏弄小姐。 「只是……哎呀!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长孙嫣然想不到什么借口,只能装傻,「哇,今天的早膳看起来真可口。」 她拿起筷子,夹了青菜,放入嘴里,佯装沉醉的咀嚼着。 「真好吃,小燕,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笑望着小燕,她企图转移话题。 小燕噘着嘴巴,怨慰的嘟喽,「每天不都是吃这样?」 长孙嫣然一语不发,迳自陪笑。 这时,傅夏打开门,穿着黑色便袍,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走出来。 「师父,今日你不是要出门吗?」等他在自己的面前站定,长孙嫣然开口询问。 傅夏微微挑起眉头,代替回答。 「既然难得出门,就应该穿得体面些,怎么又穿这件?」她已经明白他素来寡言,而不是孤傲。 「是呀!傅公子,你今天身上的行头不就跟平时没有两样?」小燕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长孙嫣然噘着嘴巴,望着被磨得脱线的领口,还有她前天企图甩平这件衣服,现下却依然皱巴巴的模样、心里略有不满。 他明明长得这么俊,身形比长年在沙场上厮杀的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还挺拔,为什么不肯好好的利用这些优点,偏偏把自己弄得只比流浪汉干净? 「我出门并不是去玩乐,而是工作。」傅夏坐在椅子上,拿起碗筷,开始用餐。 「工作?」长孙嫣然瞠大眼眸,他不是以雕刻为生吗?怎么还有其他得出门才能赚钱的工作? 傅夏低着头,自顾自的吃着热腾腾的早膳。 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长孙嫣然赶紧坐下,拿起碗筷,开始填饱肚子。 这是第一次,两位向来叽叽喳喳的女孩在饭桌旁闭上嘴巴。 他明明已经习惯安静的生活方式,然而今天只有碗筷碰撞声,竟然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师父,你吃饱啦?」长孙嫣然看见他放下碗筷,急忙发问。 「嗯。」傅夏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回房。 第13章 「小姐,傅公子要出门了,而且是去工作,你还要跟去吗?」小燕等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才小声的开口。 「这是当然的。」长孙嫣然很努力的吃光碗里的白饭,接着从怀里取出丝帕,抹拭嘴巴。 小燕看着小姐如此不文雅的举止,不禁发出啧啧声,「好险老爷不在这里,要不他老人家一定会骂你。」 「现下管不了这些了。」长孙嫣然起身,拍顺身上的衣裙,然后站在大门口等待着。 不一会儿,傅夏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只黑色布包。 「师父,你准备出门啦?」长孙嫣然扬起暖昧的浅笑。 「嗯。」他没有探究她的笑容有何意义,越过她,走出屋子。 她赶紧抓起一直放在身旁的纸伞,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傅夏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听到小小的脚步声与浅浅的呼吸声,不禁转头,略带疑惑的望向她。 「怎么了?」她已经撑起纸伞,露出灿烂的笑容,偏头望着他。 「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一开始他还以为她只是送自己出门,所以才没有回头询问。 「当然是跟师父一起去工作呀!」她笑睨了他一眼、接着自动走到他的身前,然后回头,「师父,你不快点走吗?」 「你?」他眯起双眼。 「我是你的徒弟,师父出门工作,徒弟怎么可以待在家里乘凉,等师父回来呢?」长孙嫣然上前一步,让两人的脚尖只差十指宽就会碰触在一起。 傅夏低垂着头,瞟着她。 「别不说话嘛!」她微蹙眉头,「我想跟着你,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工作。」 她说的全是实话,想要了解他、想要贴近他的心情在她的体内沸腾,每一次的接近,她都万分珍惜,不晓得自己是被下了什么蛊,但是她现下的每份心思、每个举动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说了,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他隐忍着愠怒,淡淡的说。 是呀!像她这样白玉般的女子,怎么能进入如此肮脏、如此下流的万恶之地? 「我能不能去那个地方,由我自己决定。」长孙嫣然扬高小脸,倔强的说。 从小被父亲捧在掌心里疼宠,她向来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连离开家都只带着不会拳脚功夫的小燕,难不成还会害怕他口中「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傅夏这才赫然发现,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原以为她只是坚持了些、娇贵了些,没想到还藏着不轻易屈服、桀骛不驯的个性。 他仰头望着太阳,接着低头望入她坚毅的美眸,重重的叹了口气。 「走吧!」 迈开步伐,他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若是继续与她对峙,铁定会误了工作时间,也明白若是带她前往工作场所,她也许会对他产生负面想法,甚至他的工作还没结束,她就会带着小燕回家……不过,那又怎样? 他何必在乎她的去留?他为何担心她的想法? 她想留在这里,或是想回家,都不关他的事,因为他向来孓然一身,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长孙嫣然跟着傅夏进入京城后,一颗心狂烈的跳动。 踏上居住了十几年的京城,虽然她才离开不过十多天,却有着恍若隔世的遥远,尤其是人来人往的龙门大街上满是小贩的叫嚣声与办货的人群,她竟然感到陌生。 与城外的静谧与空旷相比,城里多了吵闹和推挤,她有些喘不过气,当她紧跟着他穿过龙门大街最热闹的中间地段时,汹涌的人群几乎将她淹没。 「呃……」长孙嫣然窄小的肩头冷不防的被对向走来的高大男子硬生生撞上,等她再抬起头时,傅夏修长的身影已越过重重人群,几乎要消失在她的眼底。 她慌张了,伸起柔嫩的小手,很努力的拨开源源不绝的人群,不停的张望。 不会吧?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直觉已经失去他的踪迹,思绪千回百转,赶紧命令自己静下心,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她是在京城里长大,但是被爹捧为明珠,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眼前的景象也感到十分陌生。 而她又不能回家去搬救兵,因为一旦踏入家门,就别想再回到傅夏的房子,因此,现在的她只能靠自己找到他,跟着他上工,再跟着他回家。 「对不住,请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很高大,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长孙嫣然拦下一名女子,开口询问。 女子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没打算帮助她。 接下来,她拦了十几名路人,每个人都冷淡的摇头,然后离开,害她慌得几乎要哭出来。 不行!她不能哭,因为哭没办法解决问题。 第14章 长孙嫣然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要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傅夏,吸了吸鼻子,再度拦下一名路人。 「对不住,请问你有没有看到……」 突然,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细嫩的手腕,火热的温度与微微的湿润让她不需要抬头便明白,这只手的主人方才一定也急着找她,找得掌心都渗出汗水了。 「我在这里。」 傅夏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在人来人往的嘈杂空间里,他的耳朵竟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到她狂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低哑的嗓音传人耳里,长孙嫣然抬起头,望着他深邃如大海的眼眸,发现一丝丝的担忧和一点点的慌张。 她知道他素来冷淡平静,但是今日他望着她的眼眸却藏不住对她的关怀,不晓得为什么,她的心跳更加狂烈,血液沸腾。 「走吧!」傅夏奋力撇开眼,牵着她穿过重重人群,往前走去。 从肌肤传来属于他的温度,虽然天气热得让人发慌,她却怎么也不想抽出自己的手,万分乐意的任由他握着。 龙门大街的起点是约莫十尺高的红色宫门,里头住着与百姓虽然相隔一道宫墙,却十分奢华、掌握权势的皇族。 当傅夏领着长孙嫣然来到红色宫门后,向左转,沿着宫墙往前走,一语不发的他不晓得是忘了放开她的手,还是舍不得放开,大掌依然紧紧扣住她细嫩的手腕。 「到了。」半晌,他总算开口。 她发现他们走到了宫墙的尽头,右边是一棵树都没有的偌大空地,左边则是一栋石头搭建、爬满青苔的房子,外头站了两排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是哪里?」 她从未见过这般戒备森严且肮脏不堪的地方,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腐臭夹杂汗水与血腥的味道,令她频频作呕。 「天牢入口。」傅夏放开她的手,手掌却依旧残留着她细致肌肤的触感,低头望着她,仔细的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他一直不肯带她出门工作,原因无他,因为他心底抗拒着,不想让如花般娇艳的她知晓他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为了糊口,也为了自己不着边际的梦想,就连这份工作也愿意接下。 「天牢?」长孙嫣然的双眸藏不住诧异,「来天牢做什么?」 「我是来工作的。」他的口吻平淡无奇,但是不可否认的,他的心因为她眼里的惊诧而微微抽痛。 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吗? 当他答应让她随行时,为的就是让她明白的知道他是做什么低下的工作,好让她看清他,进而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师父在这里工作?」她微蹙眉头,转头望着天牢入口。 从外头她无法看清楚里头究竟是什么景象,却十分明白,在阴暗、潮湿又发出恶臭的空间里,一定不是她能够忍受的。 「是。」傅夏的一边嘴角勾起微乎其微的弧度,刻意忽略因为她而隐隐抽痛的心,那抽痛会牵动五脏六腑,让他不得不将双手负在身后,再紧紧的握住拳头,才能抵挡。 「时候不早了,师父,是不是该入内工作?」长孙嫣然看着他的俊容,轻声询问。 「的确是。」傅夏颔首,毫不犹豫的走向天牢,随即察觉后头有人跟着,迅速回头,诧异的发现她亦步亦趋的走在自己身后,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了?」她偏着头,一脸疑惑。 「你……要进去?」他微挑眉头,不确定的问。 「当然。」她不解的噘起嘴巴,「师父不是要到里头工作吗?既然如此,哪有徒弟在外面等师父工作结束再一起回家的道理?」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蓦地,他彷若瞧见一道金光沿着她的轮廓镶上金边,耀眼得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师父?」长孙嫣然不明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傅夏回过神来,蠕动嘴唇,准备说些什么。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微胖的男子从天牢里走出来,边用袖子煽风边开口,「傅扎工,今日怎么迟了些?」 「王大人。」傅夏拱手行礼,口吻依旧平淡,「实在抱歉,草民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还请大人见谅。」 「没关系,傅扎工,不需要如此多礼,而且我说过,我只是小小的执行官,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王大人走近傅夏,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才发现站在他身边的长孙嫣然。 「大人,你好,我是傅扎工的徒弟。」她先发制人,微笑的说。 「徒弟?」王大人疑惑的看向傅夏,「傅扎工,你收了一名……徒弟?」 看着她白皙的肌肤配上精致的五官,虽然穿着简单朴实的素色衣裙,但是模样很不平凡,他还以为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 第15章 只是他不懂,像扎工这般只有男人会做的工作,为何眼前的柔弱小姑娘会自告奋勇的学习? 「王大人,时辰不早了,是否该让草民进入天牢工作?」傅夏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毕竟带着长孙嫣然出门,他还是有所顾忌。 虽然京城的治安良好,但是日落后再出城门,还得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回到家中,带着如长孙嫣然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夜归,拥有潜在的风险,因此他打算赶紧完成工作,不要太晚回家。 「当然。」王大人要身旁的士兵领着傅夏进入天牢,当他瞧见长孙嫣然竟然紧跟在后时,不禁诧异的问:「姑娘也要进到里头?」 她停下脚步,「难不成女子不许进入天牢?」 「当然可以,只是仅有少许的女子愿意进去,而且多半是打入天牢的罪人的家属。」王大人解释。 她放心了,露出笑靥,「师父进到里面工作,岂有徒弟在外头乘凉喝茶的道理?我当然要进去帮师父,王大人,我与师父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当然。」王大人点头,再度示意士兵带路。 长孙嫣然跟着傅夏走向阴暗又传来恶臭的天牢,一颗心怦怦狂跳,说不害怕其实是自欺欺人。 双手紧握,如此一来,她才能确保自己不会临阵脱逃,尤其是走进天牢里,鞋子踩在下楼的石阶上时,浓烈的潮湿、血腥及汗臭味扑鼻而来,她更加用力的收拢十指。 下了石阶,走过长廊,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石砌通道每隔十步便有一把火炬,火焰烧着木头发出滋滋声响,气氛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啊……」一阵尖锐的男子叫声划破寂静。 长孙嫣然从小便被父亲保护周延,从未遇上任何能伤害她的人事物,当下倒抽一口气,双脚不自觉的颤抖,无法再前进。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缓缓的包裹住她微微颤动的小手,她低下头,扬起淡淡的笑容。 是他! 他明明背对着她,却还能时时刻刻知晓她最真实的想法。 长孙嫣然望着他宽厚的背部,霎时感觉他的肩膀就是她心底无边无际的苍穹。 傅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再放开,彷若告诉她:别怕,这里有我。 她的嘴角更加上扬,一颗心因为他的关心而变得火热。 他蹙起剑眉,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他的动作为何总是快过思绪?每每还没有思考清楚,便做出保护她、关怀她的举止。 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接受爱情,也清楚的明白注定一辈子孤独,但他的想法为何总是因为她而消失无踪? 傅夏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但是当他握住她的手时,无论是在龙门大街抓住她颤抖的手,或是方才握住她因为惊吓而抖动的柔荑,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件无可撼动的事实—— 他的心早已为她而沉溺,他的坚持早已为她崩裂。 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他那颗伤痕累累、注定漂泊的心有了新主子。 第五章 建筑在地底下的天牢十分阴暗潮湿,只有供狱卒们休憩与拷问的空间有小小的窗户,恶臭冲天。 长期处在恶劣环境的狱卒们早已习惯,生平第一次踏入天牢的长孙嫣然却不断作呕,为了不让傅夏感到困扰,努力的隐忍,小手紧抓着衣摆,期盼自己争气些。 一名狱卒带着傅夏与长孙嫣然来到一个容得下二十几人的空间,「傅扎工,你先在这里准备工具,我去将犯人带来。」 「麻烦了。」傅夏点点头,接着打开布包,拿出牛皮制的刺青工具包,摊平在木桌上,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大小不一的雕刀。 「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她总算有机会与他独处。 「工作。」他低着头,简单的回答。 「我知道是来工作,但是你究竟在做什么工作?」她噘着嘴巴, 他微微扬起嘴角,不让她看见苦涩自嘲的笑容,「做磨灭一个人后半生幸福的工作。」 「什么意思?」长孙嫣然依旧不解。 这时,方才的狱卒带着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双手与双脚全被捆上生锈铁链的男子走过来,这彷若地狱爬出来的犯人肮脏污秽不堪。 她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 「坐下!」狱卒用力将犯人压在铁椅上,其他狱卒也眼着上来,合力把犯人的手脚固定在铁椅的把手与椅脚的铁环里。 「我是冤枉的,狱卒大人,请你帮我跟相国传话。」犯人不停的扭动,声音因为许久未曾喝水而沙哑。 「这我可不能做主,况且相国大人还向皇上禀报你的所有罪刑,被叛流放边疆已经是皇上给你的恩赐。」狱卒双手交抱胸前,悻悻然的说。 第16章 「真的不是我干的,请大人明察。」犯人不放弃,继续乞求。 傅夏停下准备工具的动作,转头看向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名狱卒,「他犯了什么罪?」 「他是个王爷,不过三个月前跑到城里奸杀了一名年约十四岁的孤女,由于百姓早已因为他仗势欺人的行径而苦不堪言,这件杀人事件发生后,迅速流传开来,相国知道了,立刻禀告皇上,最后皇上念在他是亲戚的关系,所以裁决流放。」狱卒忿忿不平的说,想起眼前的犯人所有的行径,忍不住紧握拳头。 「是吗?」傅夏狭长的双眸直盯着不断扭动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 「傅扎工,犯人已经捆住了,你可以开始工作。」站在犯人身旁的狱卒开口。 傅夏点了下头,俐落的选了几把雕刀与碳粉,递给长孙嫣然,然后拿条干净的麻布,塞在腰际。 她接过工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夏走到犯人的身前,转头望向她,轻轻开口,「过来这里帮忙。」 「帮忙?」她诧异的睁大双眼,下一瞬间想起自己可是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还振振有词的说身为徒弟理当帮忙师父,随即点点头,快步上前,不过因为害怕,躲在他的身后,离犯人有三步之遥。 他暗暗赞赏她的勇气,嘴角微扬,转头看向狱卒,「请问要在额头上刺什么字?」 「我看看。」狱卒急忙取出一本破烂的蓝色簿子,翻了几页,「上头写着,流放珠州的犯人,额头上刺‘犯’字,左边脸颊再刺‘珠’字。」 「我明白了。」傅夏点点头,从她的手里取过一把刀面较宽的雕刀,毫不犹豫的在犯人的额头划下一刀。 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个不停,流过犯人的双眼与鼻梁,犯人痛苦的大吼大叫。 长孙嫣然赶紧撇开眼,紧抿双唇,克制住想要大喊的冲动,但是不中用的双脚忍不住频频颤抖。 伴随着喊叫声,傅夏的手没停过,换了好几次大小不一的雕刀,最后取出塞在腰际的麻布,用力抹去犯人脸上的鲜血,然后将肮脏的麻布丢在地上,朝她伸出手。 「把碳粉给我。」 「碳粉?」长孙嫣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工具,急忙将一只木盒递上前,「是这个吗?」 「嗯。」傅夏接过木盒,轻应一声。 当他的视线转回到犯人的脸上时,发现面目狰狞的犯人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他不以为意,打开木盒,打算继续工作。 「你这低贱的扎工,竟敢如此粗鲁的对待本王。」犯人感觉到脸庞红肿刺痛,心生不满的怒骂。 扎工在这个国家是低下的工作,最大的收入来源是进入勾栏院里替妓女们刺上花花草草,好吸引男子的目光,也有一些金钱是来自帮绿林大盗或需要逞凶斗狠的暴民刺上张牙舞爪的龙凤,借以吓坏善良百姓。 然而最低贱、最被瞧不起、所有扎工最不愿做的就是帮犯人黥面,若是罪证确凿的犯人,被判刑后强迫黥面也就算了,毕竟那是罪有应得,在脸上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还有不少被诬陷的犯人,却因为黥面而无法重生,这样的罪过,官员当然必须负起最大的责任,为了赚钱而不得不为的扎工心底也不好受,因此,愿意帮犯人黥面的扎工少之又少。 傅夏抬起头,对于他的言论不予置评,薄唇微微勾起,「倘若我是低贱的扎工,那么仗恃着权势欺压百姓的王爷又算什么?」 他稍微施力,让犯人仰起头,随即将手上的碳粉覆盖在被刻了字体的皮肤上。 「痛……该死的扎工,不会轻一些吗?」犯人大喊。 「痛?」博夏加深嘴角的笑意,「如果这样就叫痛,那么当你一刀接一刀刺入女孩的身躯,她喊痛之时,敢问王爷可曾停下动作?当你一次又一次毁坏农民辛苦种植的作物时,可曾想过农民在下次收成之前,日子会过得多么苦?」 「我哪管这么多!你们全都是低下的奴仆,一出生就注定被我践踏在脚底下。」犯人高声大喊,打从心底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没有人愿意过苦日子,没有人一生下来就得任人践踏,没有人有权剥夺另外一个人的幸福,倘若王爷不懂,那么草民深深的期盼着,来世王爷能成为你口中低下的奴仆,任人搓圆捏扁。」傅夏刚好停下手边的工作,从长孙嫣然的手上取过一只毛刷,刷去犯人伤口处多余的碳粉。 「傅扎工,辛苦你了。」狱卒急忙上前,解开犯人手脚上的箝制。 「狱卒大哥们也辛苦了。」傅夏轻轻的回应。 长孙嫣然发现,傅夏接下来连续替十名罪犯黥面,男女老少都有,当他询问过该名罪犯犯了何罪之后,手劲会因为这名罪犯是否罪证确凿抑或被诬陷而有所不同,当然也会因为犯罪的情节是否重大而改变力道。 第17章 她还发觉,当他面对的是明显被误判或因为不得已情况而犯罪的犯人时,深邃的眼眸总会流露出悲悯的哀痛,这才真切的明白,在他冷淡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暖、热切的心。 热血沸腾着,她水灵的瞳眸完全无法由他冒出薄汗的俊颜移开,她知道自己的心因为他而快速跳动,情感因为他而充沛。 说不上为什么、不过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眼前的他会是令她愿意厮守一辈子的男人,她想,姐姐与姐夫相遇之际,姐姐也和她有一样的心思吧! 淡橘色的光芒消失在远方的山峦后头,一高一低的身影缓缓的走出城门。 「好险狱卒大哥为咱们说情,看守城门的士兵才肯打开城门让咱们出城,要不今晚就得要睡客栈了。」不晓得为什么,城外荒凉一片与冷冷清清竟然让长孙嫣然感到舒畅无比,比起城墙里的热闹非凡,她更爱城外的与世无争。 「嗯。」傅夏轻轻应了一声。 「对了,师父今天拿到酬劳,做徒弟的我理当敲师父竹杠,要师父在稻禾香席开一桌,让徒弟打打牙祭才是。」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再倒着走,灵秀的双眸对上精锐的眼眸,扬起灿烂笑容,「听说稻禾香的饭菜十分美味,还听说米饭不只有嚼劲,还弹牙,下回师父带我去尝尝,好吗?」 「嗯。」他扯动嘴角,望着她。 虽然夜幕低垂,他无法看清楚她的笑靥,但是她绝美的脸庞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坎深处,所以他能想像她望着他说话的神情,令他着迷不已。 「怎么只应了一声?」她抱怨。 「不然我该说些什么?」 「师父应该说……」长孙嫣然退回他的身旁,纤指放在唇上,想了一会儿才甜腻的说:「既然我可爱的徒弟想到稻禾香用餐,为师的当然要赶紧抽空带徒弟去太快朵颐一番,要不然明天中午可好?中午师父就带着徒弟与小燕一同进城……师父,你应该这么说才是。」 傅夏忍不住轻笑出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若还拒绝,就显得太过小气。」 「这么说,师父是答应了?」她开心的转头,望向他。 「嗯。」他颔首。 嗅闻着淡淡的稻香味,混杂着泥土与青草香气,长孙嫣然当不知道,目前暂居的家已经不远了。 是呀!她早已将傅夏那简陋的四合院当成她的家。 长孙将军府气派恢宏,里头一应俱全,奴仆成群,比起他家徒四壁,当然好过千百倍,但是她爱上了这里。 一个属于他活动的地方,有他过往回忆的地方,说到底,她爱上城外的荒凉辽阔,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里有她早已爱上的他。 「对了,既然你已经听说稻禾香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们采用的稻米有别于其他餐馆,那你可知稻禾香的米饭是从哪里来的吗?」傅夏难得先开口说话。 「不知道。」长孙嫣然摇摇头。 「就在那里。」他修长的食指比着前方。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随风摇摆的饱满稻穗上。 「这里?」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仰望傅夏,「稻禾香远近驰名的米就是从这里来的?」 「是,农家庄的主事者是稻禾香继承人的丈夫,他们夫妻俩一同经历许多困难,才能让稻禾香有今日的辉煌成就。」他低哑的嗓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让人看不穿他真实的想法。 「听起来真唯美。」长孙嫣然露出甜腻的笑容,虽然她并不认识他们,但是脑海里浮现一对俊男美女手牵手相互扶持的画面。 她长年居住在京城,被爹管得死死的,尽管听过稻禾香的名号,却不曾亲临,也不知道在街头巷尾流传的有关稻禾香继承人与农家庄主事者的故事。 傅夏特地配合她的步伐,慢慢的走回家,在夜风中,他可以清楚的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花香味,一颗心鼓胀着。 两人沉默不语,周遭除了稻穗发出的沙沙声响,还有蛙鸣声。 半晌,她率先开口,「可以问一件事吗?」 「请说。」 「今日第一位犯人说你是低贱的扎工,我真的不懂,做扎工这种工作真的让人瞧不起吗?」长孙嫣然的嗓音纯净,没有任何鄙视含意。 傅夏明白的知晓她真诚的心,总是穿着简单却质料上好的衣裙,如此高雅的她并无任何阶级之分,是真挚的接纳任何人。 「扎工向来是在社会底层挣扎,最大的金钱来源是替勾栏院的姑娘刺青,要不就是替盗匪们刺上耀武扬威的图样,接触到的总是不容于世俗的一群人,然而替罪犯刺青的扎工又是这些扎工中最低等的。」他口吻平淡的陈述事实。 「为什么?替罪犯刺青不就是领朝廷的俸禄?地位应当比较高才是。」长孙嫣然一脸不解。 第18章 傅夏沉默了一会儿,嘲讽的笑说:「你应该有听闻吧?朝廷派出的官员并非每位都明镜高悬,有些官员为了袒护富豪,不惜昧着良心欺压百姓,有口难言的百姓进了牢里,注定一辈子无法翻身,有些被诬陷者吃了几年牢饭或挨些皮肉痛就可以走出牢笼,但是更多的被诬陷百姓被判处流放或到边疆当苦力,这些人的脸上就得刺上罪犯的字眼,以及注明被流放的地点。 你知道吗?这些人就算多年后能够再度回到目己的家乡,脸上的刺青却无法磨灭,这诬陷的罪名会一直跟随着他们,怎么也摆脱不了,而且还有一项传说,脸上被刺上罪犯字眼的人,死后只能打入地狱,成为永生永世的奴仆,而肇因全都是脸上的刺青。」 「可是诬陷他们的并不是扎工,该要怪的应当是领朝廷俸禄却昏庸无能的官员。」她义愤填膺,极力想要替扎工们平反。 他总是平静的心湖掀起一圈圈涟漪,但还是想告诉给她一件再真实不过的事实。 「虽然无能的官员是罪魁祸首,但在其他人的眼中,替罪犯刺青,然后领银子的扎工也是帮凶。」他低哑的嗓音平淡无奇,顿了下,「事实是,平民百姓无法与官员对抗,明明知晓这名罪犯是受到冤狱,却依旧得听上头的话,将罪名烙印在他的身上永生永世无法磨灭,因为该死的无能无势让扎工只能听命行事,原因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为了生活。」 是呀!如果不是为了挣钱养活家人与自己,哪有人愿意替明知不是罪人的善良百姓刺上罪犯字眼。 对呀!倘若不是为了顾忌官员如天高的势力,哪有人会替明知是善良的百姓刺上毁了后半辈子幸福的印记。 「我明白了。」长孙嫣然抿着唇,点点头,「活在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与动物都是为了生活,有时候心底并不想这么做,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心中最重视的人,总得要昧着良心做自己不甘愿的事情。」 她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向来被当作珍宝一般捧在手心上,无忧无虑,但是当她走出父亲替她建筑的堡垒后,在家门以外看见了许多挥汗辛苦工作的人,也发现许多明明受伤还没好却得勉强搬重物的人,这让她明白,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都得要付出,只是付出多或少罢了。 「师父,你呢?你替罪犯刺青也是为了生活吗?」她对他充满好奇,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想一一了解。 这份心思是她从未有过的,一种想与另外一个人心贴心、深刻明了对方的全新感受。 傅夏的背部明显的僵了一下,好在天色早已昏暗,她无法看清楚他现下沉痛的表情。 「一半一半。」这是他仅有的回答,也是仅能的回答。 「一半一半?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奇怪的答案? 「我有一半是为了挣钱,毕竟替罪犯刺青可以领到的银子多过到勾栏院帮花娘刺青。」他闭上嘴巴,不打算说明另外一半理由。 「怎么话只说一半?」等不到他接续说下去,她开口询问。 他的双手在身后紧握,不想忆起当时无可奈何的情景,这段回忆是他这辈子的伤痛。 「师父?」她试探性的呼唤,虽然无法瞧清楚他现下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高大身躯的僵直。 「人总是有一、两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另一半原因就是无可奈何。」傅夏说得淡然,内心却因为她提起的话题而刺痛。 真可笑,他还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这件陈年往事,但是为何她轻缓的说出口时,他的心竟会波涛汹涌? 是她吧?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刻意隐藏最真实却又不想被人知道的残缺过往,也才会在乎自己在她心底的印象一定得力保完美无缺。 「是吗?」长孙嫣然不是傻子,知道他不想告诉她原一因,她没有追问下去,粉嫩的双唇依旧保持弧度,心底却隐隐作痛。 她心知肚明,这样的痛楚是因为他对她总有保留,但是下一刻她又惭愧的忆起,自己对他不也是谎话连篇? 她明明是长孙将军的女儿,却骗他出身于绿林大盗之家,她是为了寻找全盛图而来,却假装想拜他为师。 利用微弱的月色,她仰首望向他刚毅的侧脸,一颗心不断的鼓动,强而有力的心悸几乎要冲破肌肤,撼动她所有的理智! 蓦地,她停下脚步。 「师父……」 傅夏也跟着停下步伐,扬高一边眉头,不解的看着她。 他俊逸的脸庞仿佛雕刻而成,他深邃的双眸彷若有磁力,总是让她无法移开眼睛,身陷其中,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在看见他的瞬间便沦陷了。 但是那时的她还认不清自己的情绪波动全是肇因于他,于是对他扯了一个又一个不着边际的谎言。 如今她会因为他不同她说出埋藏在他心里的过往而伤痛,表示她不想让他对她有所保留,而她呢?一开始有所保留的不就是她吗? 第19章 「怎么?」瞧她迟迟不开口,傅夏忍不住发问。 他会生气吗?他会不理她吗? 长孙嫣然的心思千回百转,不断的假想当他知晓她是一名为了藏宝图而来的骗子时,究竟会怎样看待她? 「如果我说我骗了你许多,谎言戳破的那一刻,你会讨厌我吗?」她无法克制激动的情绪,嘴唇微微颤抖。 在他的眼里,她显得楚楚可怜,毫不犹豫的说:「不会。」 「真的?」她喜出望外。 「我不会讨厌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会讨厌你。」他不疾不徐的说。 是夜风吹得他身心舒爽吧!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时毫无保留的对她倾诉真实的爱意? 是因为他深切的爱着她吧!要不然向来是非黑白分明的他怎么会在得知上当受骗后还无法讨厌她? 是呀!他不会讨厌她。 他怎么会讨厌她?怎么能狠下心讨厌她? 「我绝对不会讨厌你,无论如何,我的心始终如一。」 下一瞬间,长孙嫣然踮起脚尖,粉嫩的唇办抵住他刚毅的薄唇,将令她沉醉的话语全数灌入胸腔中,久久无法散去。 第六章 娇嫩唇办碰触着他的薄唇的触感依旧清晰,傅夏无法忘怀今夜长孙嫣然主动亲吻他的震撼。 其实他早就明白她不比其他女子,带着小燕,不远千里来到陌生男子的家中,就已经勇气可嘉,除此之外,今早的她仅仅犹豫了一会儿,便跟着他走入连成年男子都会有芥蒂的天牢里,牢牢的捧着他交付给她的工具,一动也不动的站在他身旁,看他替犯人黥面,更显得与众不同。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衣袍,站在月色下,双手负在身后,看着摆在庭院里的木材,竟然深深的怀念起这几日她撑着纸伞,坐在木材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工作的模样。 嘴角轻轻扬起浅浅的弧度,仰望天上明月,他期待早晨快快到来,好让他能再度落入她的视线范围,任由她盯着他。 「师父。」一道软腻的嗓音响起。 傅夏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乱了原有的节拍,绫缓的转身。 「怎么还没睡?」 长孙嫣然穿着月牙色衣裙,才刚沐浴完,身上散发出清新的花香味。 她慢慢的走向他,在他挺拔的身躯旁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就要去睡了。」他吸了一口融合她身上芳香的空气,跟角余光瞄着身高不到他肩头的娇小女子。 沉默了一会儿,她柔声的开口,「今天的月亮真的好美。」 他稳重的气息借由空气对流至她的肌肤,她明显的感受到这是属于他的呼吸,闭上眼,用力的吸了一口空气,但是能在她胸臆中停留、回荡的仅有专属于他的味道。 今夜,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主动吻上了他,甜腻的感受令她久久无法自己,忘了移开双唇,直到腿酸了,才愕然发现自己的失态。 她不记得自己与他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记得一路上除了偶尔闲聊一、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其他时间都安静无声。 不知道他究竟把这个吻当作什么,她却十分明白自己不仅不后悔方才无法自持的冲动,还在沐浴时用手指抚摸曾经碰触到他的唇的唇办,更在躺在早已熟睡的小燕身旁时还久久无法入眠,因为她的心、她的思绪全都充满了他的味道,根本无法平静。 「嗯。」傅夏一如往常,轻轻的应了一声。 长孙嫣然知道他并不是冷漠,而是习惯动作,因为从今天他的表现看来,她知道他冷然的外表下有一颗热切的心,一颗关心别人、体贴他人的心。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你问。」 「你应该还没有娶妻子吧?」她面向他,借由昏暗的月色看着他俊逸的面孔。 「还没有。」 「你有想过要娶妻子吗?」 傅夏扬起一边眉头,望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要这么问?」 「如果……你不在乎家里多一张嘴,刚好也没有喜欢的女子,而且不排斥我,不晓得你是否愿意……」长孙嫣然双颊泛红,低垂着头,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震得她头昏脑胀,感觉下一刻有可能会昏厥。 他直盯着迟迟不肯抬起来的螓首,一颗心前所未有的狂烈悸动。 她的话没说完,让他着急万分,但是思索之后,他想,也许这小妮子的心思是同他一般。 「我想,如果你不介意,是否……」她鼓足勇气,抬起小脸,毫无畏惧的瞅着他,打算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下一刻,他低哑的嗓音打断她的话,「请你嫁给我。」 她的眼眸瞬间圆睁,直勾勾的望着他,粉嫩的双唇紧抿。 第20章 「我……」傅夏有些慌了。 是他自作多情吗? 一定是他自作多情吧! 玉人儿般的她怎么可能想嫁给一名靠着雕刻与刺青过活的扎工? 她早先同他说过,她的父亲是雄霸一方的绿林大盗,虽然她非富家千金,但也是家藏千两白银,而他,尽管不偷不抢,却是家徒四壁。 是呀!他怎么会自以为是到这般地步,仅仅是一个月下之吻罢了,居然傻到以为她会为了这个吻奉献一生。 对呀!他怎么会自作聪明到这种地步,仅仅是低头脸红而已,竟然笨到以为她这是害臊的表征。 「那个……我是否带给你困扰了?」傅夏勾起嘴角,尴尬的笑着。 长孙嫣然第一次发现,原来素来外表冷然的他也会有这番窘促的举动。 怎么办?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与支支吾吾的话语让她感觉他变得十分可爱,好想张开双臂,紧紧的拥住他健壮的腰部。 「你可否当作我没说过这句话?」瞧她一语不发,他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我不会当作你没说过这句话。」长孙嫣然仰起小脸,笑睨着他,「我会把你说的这句话牢牢的记在心上。」 傅夏真不懂女人,微蹙眉头,不解的看向她。 「我说,我会一辈子记得你曾经同我求亲,你知道吗?当你抢先开口说出这句话,让我更加深深的恋着你。」长孙嫣然扬起绝美的笑靥,炽热的心奔腾着爱意。 她爱他,彷若源源不绝的辽阔黄河,从心头一小处开始汇集,然后在流窜全身上下的途中加入更多、更深、更热切的爱意,最后当她发现的同时,才赫然明白,她对他的爱已经无法停止,早就融入血液、融入生活当中,成为她的一体。 「这就是你呀!你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以为你是难以接近的冷漠之人,但是我深刻的明白,在你心底有一股暖流,不论从你冷淡的眼底看到的世界是否温暖、可爱,当你转身之际,对人却有着无比的关怀与爱护。」她的双眸隐含着对他的无比激赏。 「我……」他不知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倘若你并非心口不一,那么今日在替一名年仅十四岁,却因为被父母抛弃,肚子饿得难受,不得已对陈员外的儿子行抢的小弟刺下罪犯字眼的时候,你的手劲就不会如此轻柔,你的眼睛就不会藏着深深的悲伤。 倘若你并非面恶心善,那么方才我慌张的红着一张脸,想开口同你求亲之时,你也不会冒着其实根本还不清楚我到底要说些什么的风险,抢先我一步向我求亲,为的就是体贴我身为女子,开口同男人求亲终究是不符合常理,倘若你并非这样的男子,我的心就不会在看见你的那一刻起为你火热,为你深深着迷。」长孙嫣然轻柔的说。 傅夏听得一清二楚,刻在心坎上,下一刻,热切的薄唇攫住她柔软的唇瓣,舌尖无法自持的探入其中,找到她生涩的粉舌,与她缱绻着、共舞着。 他不断加深这个吻,舌头狂扫她口里的每一处,彷若不将她完全占有绝不罢休。 她的体温越来越高,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腹部燃烧,不中用的双腿微微发软,只能借着拥住他的颈子才能站稳脚步。 她柔软的双峰贴着他刚健的胸膛,隔着布料轻轻摩擦,让人愉悦的战栗由感官传至两人的身躯,直冲脑袋。 当他体贴的发现她几乎用光肺部的所有气体时,才依依不舍的与她分开,火热的眼眸望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庞,拇指摩擦她微微肿胀的柔嫩丰唇,低哑的嗓音隐藏着深情,「嫣然。」 「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她笑睨着他,一颗心怦然。 傅夏微微一笑,再度吻她,蜻蜓点水般,随即离开。 长孙嫣然颇有微词,却不好发作,只好含蓄的噘起嘴巴。 「怎么?」他扬起一边眉头。 「没事。」她摇摇头,轻浅的笑说。 「我送你回房吧!时候不早了,是该要休息——」他担心她累了,毕竟她陪着他到城里工作了一天,纵使现在想要与她多相处一会儿,就算只是默默的并肩坐在月下也乐意,不过贴心的他不想让她太过劳累,因此主动结束今晚的不期而遇。 「嗯。」她点点头,一股失落却在心房深处慢慢的扩散开来,然而她知道他一定累了,贴心的让他送她回房。 俯夏浅笑的走在前头,长孙嫣然则跟在他的身后,当他跨过门槛,走入大厅,正准备往左转,前往她的房间之际,她拉住他的衣摆。 「怎么了?」他疑惑的转过身子,只见向来活泼好动的她竟然低垂着头,小平微微颤抖。 「我,」她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开口,「可否请你再……」 他听不清楚,扬起眉头,「什么?请你再说一次。」 第21章 「那个,」她抬起头,双颊火热,干涩的唇办抿了又抿,看着他俊逸的脸庞,承受他精锐的眼神,「我想与你多相处一会儿,一会儿就成。」 察觉到她眼里的渴望和哀求,傅夏并非铁石心肠,更无圣人的忍耐力,况且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在眼前娇美人儿的身上,又怎么能抗拒她的请求? 「当然。」下一瞬间,他的薄唇贴上她柔嫩的红唇, 第七章 第八章 清晨,长孙嫣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她这几日来与小燕一同居住的房间。 昨夜的旖旎情节在她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他用修长的手指玩弄她、用深邃的双眸紧盯着她,薄唇吐出一连串低哑的宠溺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她不禁羞红了脸。 怎么办?她不晓得等会儿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长孙嫣然伸出双手拍打光是想像便泛红的双颊,鼓动的心跳让她迟迟无法聚集勇气,起身走出房间。 半晌,小燕走进来,扶她下床,边帮她打理门面边问:「小姐,你今早睡得比较晚,是不是昨日太累了?」 「太累,我……」她圆睁双眼,好不容易恢复白皙的脸颊又变得火红。 哎呀!她想偏了。 长孙嫣然所有的思绪都停留在昨夜的风花雪月,却忘了小燕根本倒头就睡,完全不清楚他与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小姐,你怎么了?我只是问你昨日跟傅公子出门工作是不是很累,为何你满脸通红?」站在她身后的小燕探出头,疑惑的盯着小姐脸上莫名出现的红霞。 「喔,我没怎么了。」长孙嫣然傻笑的说,是呀!小燕怎么会知道昨夜的事情?「我昨天的确是有点累,所以今早才会睡过头。」 「小姐,你昨天累得都没能跟我说几句话,就连你跟傅公子到哪里工作也没说清楚。」小燕忍不住抱怨,走上前,帮小姐整理衣襟,「傅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到市集买些东西,傅公子不愧是男子,昨日一早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今日依旧早早起床,不像咱家小姐。」 「小燕,你就别笑我了。」长孙嫣然娇瞪了小燕一眼,知道自己向来娇生惯养,做不惯辛苦的工作。「对了,你说帅父出门了?」 「是呀!所以咱们先吃早膳吧!傅公子说他会在市集找简单的吃食,不需要小燕帮他准备。」小燕终于帮小姐整理好仪容,「小姐,吃饭吧!我好饿。」 「嗯。」长孙嫣然站起身,昨夜吃得不多,现下也饿了。 主仆两人来到大厅,坐下来享用早膳。 等她们吃完早膳,分工合作的收拾好碗筷时,身材高大的傅夏缓缓的走进屋里。 长孙嫣然抬起头,看见他背着光,俊逸的脸孔隐藏在阴影下,一贯的黑袍随着微风轻轻翻飞,目光无可自拔的锁定他,再也无法移开。 「起床了。」傅夏淡淡的开口。 「嗯。」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热,脑子乱哄哄的,理不出头绪,也无法从那双总是波澜不兴的黑瞳瞧出他是什么情绪。 她瞧他一如往常的沉默、冷淡,双手负在身后,反观她,真不晓得自己是失败还是太过在乎,竟然因为他的出现而局促不安,心跳加速…… 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有些酸酸的、痛痛的,让长孙嫣然讶异自己居然会有这般小心眼的比较心态。 「我和小燕到后头洗碗。」她不想当个只因为付出似乎多了些就斤斤计较的女子,于是赶紧拿起桌上的空碗,转身就要离开。 「嫣然。」傅夏突然喊住她,她而露疑惑,缓缓的回头。 他微微一笑,「等会儿忙完后,到屋外找我,我等你。」 「嗯。」长孙嫣然点了下头,抢先小燕一步,走向厨房。 瞧见向来冷然的他第一次在平常的对话中扬起微笑,她的心瞬间暖烘烘的,明了从昨日她吻了他以后,他有了改变。 爱情真是奇妙,当一个人在另一一个人的心上扎了根,总是能在这一刻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语而伤心欲绝,又能在下一刻因为对方的一个贴心举动而怦然心动。 「小姐,我觉得傅公子好像变了。」小燕走进厨房,将空碗放进盛满水的木桶,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看向小姐,「究竟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可是感觉他变了…+小姐,确;觉得傅公子有没有一点点不一样呢?」 长孙嫣然嘴角微扬,「嗯,我也觉得他变了。」 傅夏的确是变了。 当他看见长孙嫣然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灿灿阳光不时,立刻露出笑容,放下手上的雕刻工具,大步迎向她。 「忙完了?」 「嗯,找我有什么事?」她没勇气直视他,先望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小声的问。 第22章 「我找你,是因为想教你刺青。」 「刺青?」她一脸不解。 「你大老远跑来这里,不就是想学刺青吗?」瞧她的反应,他也觉得奇怪。她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学得刺青手艺?好帮她父亲的手下刺上龙凤之类的图案吗? 「对呀!我来这里的确是要学习刺青。」她的心乱了一拍。 是呀!她怎么笨得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谎言? 「师父终于要教我刺青啦!」她圆睁双眼,佯装雀跃,心底只希望自己拙劣的演技不要被看穿。 「嗯,我已经准备好属于你的所有工具,今日我就教你刺青。」傅夏压抑心底的疑惑,弯下身,拿起脚边矮桌上的刺青工具,递到她的面前,「这是今早我到城里的市集帮你买的。」 「你今日进城,就是为了帮我买这些?」看着反射阳光的崭新工具,长孙嫣然十分感动,却有更多的心虚。 「既然我已经收你为徒,就该尽师父的义务。」傅夏轻扯嘴角,毫不避讳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屋檐下的高台上,要她坐在自己的身畔,接着将工具与猪皮摆在她的面前。 「要做什么?」看着清洗过的猪皮,她还是有些害怕。 「看着。」傅夏拿起工具,向她示范刺青的步骤。「你先拿猪皮练习,等熟练之后,就可以挑些简单的图案来刺青。」 「喔。」她恍然大悟,点点头。 他先抓着她的手教她,然后放手让她自行练习。 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堆满木材的前院,她与他各自低头做事,完全没有察觉时间流逝。 「我可以问一下,你第一个想学的是什么图案吗?」在长孙嫣然破坏第五块猪皮时,傅夏开口询问。 「蝴蝶。」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蝴蝶?你喜欢蝴蝶?」 「嗯。」她点了点头,笑容灿烂的望着傅夏,「五彩缤纷的蝴蝶美极了,自由自在的穿梭在花丛间,让我十分向往,因为我和姐姐从小就被父亲管得死死的,虽然父亲替姐姐做主嫁给姐夫,而姐姐与姐夫——甚至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我一点也不羡慕,我想要的是像蝴蝶一般自在的在天地间翩然飞舞,自己寻找心爱的男人,再像蝴蝶一样停在心爱的男人的心口上,让那人为我痴迷,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妄想罢了。」 「怎么说是妄想?」像她这样的女子,一定能让男子为她疯狂的痴迷,就连他也不例外。 「当然是妄想,我以前觉得自己能像蝴蝶停在爱人的心上,让他为我痴迷,但是现在我发现,其实只要爱上一个人,我就会像飞蛾扑火,毫无顾虑的爱上那人,纵使他心中没有我,我也心甘情愿。」说话的同时,长孙嫣然始终看着他俊朗的面容。 「嫣然,我也……」 「好痛。」她痛得低下头。 她觉得自己好愚蠢,竟然贪看爱人,忘了手上还有一把刀,割破了白皙的左手食指,鲜血直流。 「我带你进去包扎。」傅夏着急不已,打横抱起她,冲向屋子。 他抱着她来到他的房间,将娇小的身躯轻轻的放在床沿,从衣柜里取出一盒药箱,半跪在她的脚边,替她上药。 当他用白布包扎好伤口后,心疼的抚着她白皙的小脸。 「疼吗?」 「不会了。」长孙嫣然的头靠在他的掌心上,微笑的说。 傅夏深邃的黑眸直盯着她,打从她受伤后便没有松开的眉头泄漏了他的慌张情绪。 「我都说不会疼了,怎么还这么担心?」她娇笑着,伸出右手,轻轻揉着他紧蹙的眉头,接着食指滑过他挺立的鼻梁,来到他的薄唇。 粉唇前倾,动作轻轻的,感情却是深深的,吻上他的唇,舌尖描绘着他的唇, 她一定不知道,她就像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早在他心头停驻许久,令他原本灰暗的世界瞬间大放光明。 是呀!她是他的蝴蝶,嫣然的绽放在他的心底,历久弥新。 第九章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又快又急促,她与他第一次相拥后,才不过七天,不速之客就突然来临。 「请问嫣然小姐在这里吗?」 午后,一名打扮不俗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看似家仆的人出现在傅夏的眼前,虽然用语有礼,却不难听出隐藏着冷淡。 男子捺着性子看向坐在圆凳上雕刻的傅夏,再次问道:「我说,请问嫣然小姐在这里吗?」 「请问你找嫣然做什么?」傅夏停下手边的工作,放下雕刻工具,站起身,刚好高过眼前男子半颗头。 他的表情冷淡,内心十分忐忑,因为这名看起来像是管理下人的男子开口闭口都是「嫣然小姐」,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谱。 第23章 是她在桂林横行的父亲派属下上门要人了吧! 「我找嫣然小姐,自然有我的事。」男子上下打量着傅夏,「嫣然小姐身分尊贵,公子的穿着打扮与住家有些穷酸、应当与我家小姐完全不搭嘎。」 穷酸? 傅夏自卑感作祟,微微揽起眉头,从这名男子一再尊称嫣然为小姐,他大概能瞧出她的家境肯定十分优渥,与他的出身是云泥之别。 但是心念一转,他知道钱财并不代表一切,而他也从她绝美的眼眸里瞧出对他的火热情感,所以万贯家财的她一定不会嫌弃穷困的他,他不想认输。 「我跟嫣然早已是……」 「罗管家,你怎么在这里?」长孙嫣然一脸诧异的大叫,打断他的话。 「罗管家,你怎么知道小姐在这里?」小燕也是一脸慌张。 「嫣然小姐,老奴总算是找到你了。」罗管家走到长孙嫣然的面前,露出放心的笑容,「你离开家后,老奴赶紧派人通知在边关的老爷,那时老爷刚好也才接获你写给他的信,不晓得为什么,老爷当下就写了封信,要老奴来这里带你回家……对了,你在这里的一个月都安好吗?毕竟老奴派去通知老爷的人马往返京城也需一个月的脚程,因此才晚了一个月来找你,还请你恕罪。」 「罗管家,我不懂,我派人送信给爹,上头告诉他不必为我担心呀!」长孙嫣然嘴巴这么说,某实心里明白,她送了一封信给父亲,要他别担心,他怎么可能就此放心? 「老爷将你当成宝贝般爱护,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一封信就放心呢?小姐,你又不是没瞧见老爷在嫈然小姐过世时悲痛的神情,如今你又趁着他到边疆视察时跑出家门,老爷内心难受,加上你让他担心,这样伤害老爷,我想小姐也不愿意吧!」罗管家企图动之以情,挑动她的良心。 「我……」想起自从姐姐过世后,父亲就没有笑过的面容,她的心一紧,双眸顿时罩上一层水雾。 「嫣然小姐,老爷在信中并没有对老奴特别提及你为何会到这里,只说你可能是为了一张图而来,他要老奴见到你时告诉你,图的事情待他回京师后会自己处理,你不需要多费心思。」罗管家一古脑的说出长孙将军交代的事情,却忽略了长孙嫣然白皙的小脸瞬间惨白。 图?什么图? 难道会是全盛图? 傅夏内心天摇地动,万箭穿心的滋味也不过这般罢了,深沉的黑眸却依旧波澜不兴,刚硬的嘴角没有任何上扬或下坠的弧度。 长孙嫣然怯怯的看向他的脸庞,灿烂刺眼的阳光照在他俊逸的面容上,她无法看得太过仔细,更无法探知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嫣然小姐,你还好吗?」罗管家眼尖的瞧见总是笑脸迎人的小姐如今面色惨白,仿佛受到很大的打击。 「我……」她眯起眼,很努力的想看清楚他现下的表情。 「嫣然小姐,你该不会将心思都放在傅公子的身上吧?」罗管家担忧的问。 长孙嫣然蓦地转头,望向罗管家,「我的确是……」 他打断她的话,「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子,不能因为傅公子而玷污你高贵的身份,在接到老爷要我带你回府的信件后,老奴匆匆赶来老爷信中提及的地点,因为迷了路,向在地人问路时,顺道问了这个地方住了什么样的人,才得知傅公子的过去,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吧!生下傅公子的女人抛弃了他,最后不只踏入烟花之地,还成了别人的小妾,而傅公子也不辱母亲天生低下的性格,在十五岁那年杀人坐牢。」他越说越激动,深怕小姐会遭到曾经坐过牢的男子的毒手。 长孙嫣然第一次听闻关于傅夏的过去,诧异的睁大双限,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当地人说了,傅公子会去替菲犯刺青,全是因为他师父在他被捕入狱,即将流放边疆,正准备被刺上罪犯字眼时,他师父苦苦哀求执行的监狱看守人,还以傅公子将来会接替他师父帮犯人刺青的工作求得打一百大板,换取自由。」罗管家看着小姐惨白的俏脸,口吻里多了哀求的意味,「小姐,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长孙将军的爱女?况且老爷也属意将你嫁给半年前来府里求亲的十八王爷,如此身份的你,决计不能与曾经犯罪的人扯上关系。」 傅夏一开始是一贯的冷淡面容,当罗管家在长孙嫣然的面前说着他最不堪的过去时,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但是当她的真实身份揭晓的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背脊发凉,双脚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长孙将军的爱女?十八王爷曾经前来求亲? 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明白什么。 在他面前自称「嫣然」的女孩竟然姓长孙?她不是桂林绿林大盗寨主的女儿吗?何时盗匪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将军的女儿? 在他面前尊称她为「小姐」的男子竟然是她家的管家?而且他还亲口说出半年前便有皇亲国戚想与她共结连理? 第24章 傅夏藏在背后的双手十分用力的握拳,颤抖的嘴角微微上扬,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长孙嫣然。 「傅公子,我家小姐身份尊贵,请你别毫无避讳的直视她。」罗管家瞧见他竟然毫无遮掩的盯着自家小姐,十分不快。 傅夏没有回话,就连叹息都没有。 「我家小姐会找上你也是情非得已,虽然我不知道她找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从老爷自边疆捎来的消息中不难发现,她似乎是为了已经过世的大小姐在死前哀求她寻找已经失踪一年有余的丈夫而前来找你,还是为了什么图画的,这我就不知道,不过请你别对我家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因为你根本配不上她。」罗管家希望打断傅夏对小姐的痴心妄想。 是了!罗管家口口声声说的图应当是全盛图没错,他想,长孙嫣然的姐夫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全盛图的事情,然后出门寻宝,一直未归,所以她才找上门来,想从他口中探知全盛图的消息吧! 闭上眼睛,再轻轻的张开,傅夏的目光越过罗管家,看向长孙嫣然惨白的小脸,嗓音低哑的开口,「罗管家说的是实情吗?」 他讥嘲自己真傻,瞧她愧疚的神情,便能了然于胸,何苦不死心的坚持追问到底? 「夏哥哥,我……」长孙嫣然蹙起双眉,眼里有着藏不住的内疚,粉唇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了。」傅夏的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依旧冷淡的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回到屋内,一直藏在身后的拳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缓缓的松开,彷佛原本紧握在手里的幸福也同时流失。 他没有关上家门,也没有走出去,独自坐在曾经与她相拥的床沿,嘲笑的嘴角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样的弧度。 日升月落,傅夏不晓得究竟过了多久,生活仍然是一成不变。 他每日依旧同一个时间起床,盘腿坐在井边的树下打坐,接着准备一人份的膳食,再端坐在屋外刻着即将交货的神像。 他佩服自己,那颗早已在母亲放开手那一刻便鲜血淋漓的心,竟然还能承受首次交心的女子这般深深的伤害,然后一如往常的吃饭、工作,甚至睡觉。 八月午后的太阳依旧酷热,他坐在前院的圆凳上,手不停歇的雕刻着菩萨像,没想到一个闪神,刀面没入左手拇指,顿时血流如注,滴落在泥地上,瞬间被大地吸收,仅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傅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竟然不觉得痛。 是呀!他的心早已不会痛了,泪水也早就流干了。 但是,为何当他不小心瞥向长孙嫣然时常曲膝而坐的屋檐下时,光与影的交会下,仿佛看见她一如以往的冲着他露出灿烂笑容的身影,赶紧闭上眼再张开,却发现屋檐下空无一人,他的视线竟然会逐渐迷蒙? 原来他还是有情绪,还是会心痛。 扬起一边嘴角,傅夏永远都无法忘怀那日从罗管家口中第一次听见她的全名时,才猛然惊觉自己的确是傻得可以。 相处月余,他只喊她「嫣然」,却一直都没有开口问她的姓氏,他真不懂自己,是刻意遗忘?还是真的忘怀? 一名在不久前才相拥过好几十回的女子,他竟然连开口问她的全名的勇气都没有,此时,他讥嘲的嘴角又加深了。 是呀!其实他是故意遗忘的。 能养成她落落大方、无畏无惧、天真烂漫的性情,除了素来生活无虞,被家人捧为珍宝的孩子才能拥有,她不矫揉造作的性格、浑然天成的优雅举止,和不畏人间险恶,带着仆人独自来到一名男子家中的举动,不就在在显示她的家人一定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让她生活在如梦似幻的环境里,才会不知世间人情与提防陌生人,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是盗匪的女儿? 其实他并不是猛然惊觉,而是刻意遗忘。 在他幽暗的心底,一直很努力的将她的谎言当成真的,尤其是在他与她到城里工作后回到家里,家中的摆设明显的有了些微的变化开始。 傅夏当时是故意忽略桌子的稍稍移动、衣柜的些许异样,甚至是摆放着雕像的木屋被人进入,不小心洒落一些香灰,又急忙清扫的痕迹。 是他刻意蒙蔽自己的双眼,故意欺骗自己的心,用一段又一段的谎言来说服自己,长孙嫣然同他说的话全是实话,她的出现并非别有意图,仅仅是为了替父亲的手下刺青而来。 然而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残酷,她的出现让他以为是天仙降临凡间,解救他早已荒芜一片的心,带他领略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与亲情,事实却是背道而驰。 傅夏不敢去想,她竟是披着仙子羽衣的骗子,想要从他口中打探出那张只有他与师父才知晓的全盛图,虽然他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全盛图的秘密,但是心早已破碎,无法再思索什么。 第25章 他的右手放在胸口上,轻拍着藏在怀中的全盛图,他知道这张图是师父由曾经称霸海洋,号称海上帝王的挚友全角背后割下来的藏宝图。 他永远记得,半年前傅扎工虚弱的躺在床上,将全盛图交给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对挚友的承诺。 徒弟,这幅图帮我好好的收着,如果能够,希望你一辈子都别让人发现它,也拜托你保存好这幅图,因为它可是我替好友刺的最后一个刺青。 傅夏当然记得,他接过这张图后曾经旁敲侧击,才得知手上这轻得可以的皮革里竟藏着全角年少时的鸿图霸业。 三十年前,现在被封为镇国将军的长孙将军还是个副将,在铲除皇帝的心头大患,号称海上帝王的全角一役中,他因为年轻气盛加上运气好,亲手逮捕全角。 在亲自押送全角回京受审途中,长孙将军单独监视全角,意外发现他的背部竟然刺着一幅异样图案,经过逼供,才知道海上帝王不是浪得虚名。 全角不仅藏了一堆宝藏,还打算将这些钱用来建造属于自己的帝国,然而建国资金的藏匿处就由好友傅扎工亲手将它刺在全角的背部。 当时长孙将军因为好奇心旺盛,设计全角喝下蒙汗药,趁他熟睡之际,画下被全角称为全盛图的藏宝图,这一切都被未被逮捕而前来营救挚友的傅扎工看在眼底。 傅夏还记得,傅扎工用哀感的声音说着当年发生的事?他趁长孙将军离开充当囚车的马车后,夜深人静,悄声来到全角的身旁,唤醒他,此时全角却要他将自己背部的图割下并藏匿好,别让任何人瞧见,傅扎工敌不过好友的声声恳求,不得已照做了,下一刻,全角选择刎颈自尽。 哈!当年海上帝王的鸿图霸业藏在他的怀里,但是傅夏一点也不想拥有全盛图,尤其在知晓她竟是因为全盛图而来之后,不禁怨恨这因它而起的缘分。 低头看着依旧不断泌出血滴的拇指,他的嘴角止不住的扬起。 「傅公子,你受伤了?」小燕的声音突然响起,慌张的放下手中的竹篮,跑到他的面前,拉起大掌,满脸忧心忡忡,「手受伤了,怎么不赶紧去包扎,还让血流个不停?」 「不会痛,请小燕姑娘不需要为在下担忧。」傅夏冷淡的缩回手,却不敢抬起眼睛。 说他是懦夫也好,说他没有胆量也罢,他其实是害怕的,不敢把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更不敢看向门口,害怕小燕的出现代表长孙嫣然也跟着来到这里,亲口向他要她这个月来心心念念的全盛图,这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仿佛他的存在仅仅是因为拥有全盛图。 但他更害怕的是,她根本没跟小燕来到这里,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我当然会担心傅公子,倘若小姐知道傅公子受了伤,一定会非常难受。」小燕从怀里取出丝帕,细心的替他简单包扎伤口。 小燕的话间接证明了长孙嫣然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出,明明是炎热的午后,他却感觉到一阵冷意,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 「小姐……好吗?」他的嗓音低哑,这是他自以为与长孙嫣然心心相印之后,第一次喊她小姐。 小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口,「嗯,小姐非常好。」 非常好?那就表示只有他一人过得浑浑噩噩? 傅夏勾起嘴角,这样也好,一个人伤感大大胜过两个人伤心难过,心痛如绞的滋味就由他独自承担。 「小姐好就好了。」他轻声回话。 「小燕,你好了吗?我想你只要快点把东西交给傅公子,就可以走了。」 一道男声自不远处传了过来。 不需要抬起头,傅夏便能万分确定这冷然的声音是属于罗管家的。 小燕急忙转头,笑说:「管家,请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好。」 「可以请你快一点?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罗管家催促道。 「知道了。」小燕拔高音调回话,但在转头面向傅夏时,佯装的微笑瞬间垮下,小声的嘀咕,「真烦。」 「他说小姐有东西要交给我?」傅夏感觉自己的心口窝囊的窜出一阵喜悦。 「是。」小燕故意放大声量说话,「这是小姐要我交给你的束修,小姐说这些银子应该够清偿我们主仆俩在傅公子家叨扰一个月的食宿费,以及你替小姐购买的雕刻工具和教她刺青的束修了吧!」 束修?食宿费? 傅夏不由自主的拧起眉头。 「傅公子,你收下吧!」小燕伸出右手,探入左手的袖子里,取出一只银袋,接着将银袋放在掌心上,左手轻轻的拉起右手的袖口,十分自然的将银子呈现在他的面前。 一只歪七扭八又粗糙,甚至还只有一只翅膀的蝴蝶轮廓刺青蓦地显现在小燕白皙的手腕上,映入他的眼帘。 第26章 他的心仿佛被投下一颗巨石,平静已久的心湖掀起波涛巨浪,震得他的脑子乱哄哄的,无法言语。 「傅公子,我手上的刺青是我拜托小姐帮我刺上去的。」小燕轻声的说。 「是小姐自己选的图样?」傅夏哑声询问。 「是,小姐说我手上的刺青一定要给傅公子瞧,毕竟这算是小姐交给你的作业。」 他低眸望着小燕的手腕上那不成样的蝴蝶图案,轻轻掀起薄唇,「请小燕姑娘转告小姐,她的刺青技巧实在拙劣,不过里头却有满满的心意,希望小姐能更加努力,有朝一日傅某能有幸让小姐亲手将一只蝴蝶刺在傅某的胸膛上,不!应当是说,傅某绝对会再出现在小姐的面前,请小姐将刺青刺在傅某的胸膛上。」 「我会将傅公子说的话全数转达。」小燕笑说,将手腕藏进袖子中,转身朝罗管家走去。 等华贵的马车消失在他的眼底时,傅夏才站起身,朝屋子走去。 他知晓了永远都不能忘记,那日她说她想成为停在他心口上的蝴蝶;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他也说她早已幻化成一只彩蝶,停驻在他的心口上。 纵使小燕手腕上的蝴蝶是如此的粗糙、如此的歪七扭八,在他的眼中,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刺青,心意满溢的刺青呀! 他在小燕手上瞧见的是长孙嫣然传达的讯息,一只只有独边翅膀的蝴蝶告诉他,现在她受困在家中,无法飞奔至他身旁;一只只有轮廓的蝴蝶更向他诉说,现在的她内心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心思。 傅夏决定了,他不再逃避! 当年娘亲抛弃他,又在他最苦痛的时候舍弃他,而这回他要替自己的未来画上鲜艳色彩,也要替早已停留在他心口上的蝴蝶找到属于他们两人的幸福。 「小燕,你总算回来了。」长孙嫣然从小燕出门之后,就一直站在房门口殷殷期盼,好不容易看见小燕回来。 「是呀!我回来了。」小燕一脸雀跃的说。 自从长孙嫣然被罗管家半请半拖的带回家后,他说老爷在信里交代,不准她再踏出家门半步,采取紧迫盯人的方式,让她丝毫没有喘息的空间,因此才一直没能与傅夏取得联络。 就在回到家的十五天后,她与小燕总算是想了个将束修交给傅夏才不会愧疚叨扰多日的理由准备出城,却在踏出房门的第十步——被罗管家拦了下来,他笑着要她在房里好好的休息,缴交束修的事就交给他和小燕去办即可。 但罗管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带着小燕出家门后,就要小燕将银袋交出来让他检查,瞧瞧里头是否藏有纸条或信物,好在长孙嫣然早已有了防范,她给小燕的银袋里只有满满的银子,至于她要说的话,全都刺在小燕的手上。 「夏哥哥说了什么?小燕,你快告诉我。」长孙嫣然内心满满的只有傅夏,忘了小燕才刚踏入房门,还来不及喝口水。 她害怕傅夏不懂小燕手上刺青的意义,也畏惧傅夏懂了却因为她的谎言而决心疏离她。 「傅公子说了,你的刺青技巧很拙劣,但是他能在其中感受到满满的心意,还要小姐好好的练习,总有一天他绝对会再出现在小姐的面前,让小姐在他的胸膛刺上蝴蝶。」小燕如实的传话。 长孙嫣然勾起浅浅的笑意,虽然这是漫漫无期限的约定,但是她的心依旧像盛着融化的糖水,每一次的心房跳动都充满了甜腻,因为她知道,他明白她的心了,并没有生她的气。 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喜悦的泪水滑落绝美的脸庞。 这几日她总是在泪水中醒来,梦里傅夏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控诉她为何要骗人,但事实是相反的。 她的他是如此大气、如此心胸宽广,又是如此的爱着她。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解释,他就能明白她的心;不需要任何花言巧语,他就能了解她的想法,这就是她的夏哥哥呀! 第十章 一年后。 对一般人而言,时光荏苒,仿佛在行走间就能悄悄流逝,但是对长孙嫣然来说,却是片刻难熬。 自从傅夏借由小燕捎来消息后,她就再也得不到他的任何讯息,这段时间,她不仅失去自由,就连原先说要替她解决全盛图这件事的父亲从边关回府后,也是一拖再拖,虽然她知道父亲是担心皇帝若知道他知情不报会受到追究,才迟迟不敢派人寻找,但她还是充满了想念他、想得知他的消息的思绪。 她也曾请小燕找将军府外的朋友替她走一趟城外,传递讯息的人回城后却说,傅夏的家已经人去楼空,就连附近的住户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尽管如此,她依然相信傅夏与她的盟约,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位顶天立地、一诺千金的男子汉, 今日,长孙嫣然坐在房内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却是遥望房外的假山流水,心思不晓得飘到哪里。 第27章 「小姐,你快来大厅呀!」小燕从外头跑进来,大声嚷嚷。 长孙嫣然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双颊泛红的小燕。 「小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眼看小姐不为所动,小燕急得上前,顾不得礼节,抓着她的手,就想将她拉出房间。 「小燕,你怎么了?大厅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长孙嫣然瞧小燕如此慌忙,于是顺势站起身,跟着她走向大厅。 「是你心心念念的人来了。」小燕微笑,得意洋洋的宣布。 长孙嫣然诧异的停下步伐,双眸圆睁,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小燕,你说什么?你说夏哥哥来家里了?」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她日夜的期盼总算成真了? 「是呀!小姐,你没听错,是傅公子来找小姐了,傅公子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依约来找小姐了。」小燕泪眼迷蒙,小姐怎样的爱着傅夏,她最清楚了。 自从小姐被迫回家后,小燕看得出来,虽然她总是笑脸迎人,但是心缺了一大角,遗落在简陋却温暖的城外傅家,而这一年来,突然失去爱人的消息,小姐日日生活在忧心忡忡中,夜夜期盼的就是他的出现。 而今,傅夏真的依约前来,怎么能不教小姐欣喜若狂呢? 「我要去见他!」长孙嫣然拔腿狂奔。 她穿过重重回廊,越过池塘上的拱桥,当绣鞋踩在进入大厅的第一个石阶上时,早已迷蒙的双眼映入一抹身着黑色长袍的高大昂然身影。 是她的夏哥哥呀! 一样的简单黑袍,一样的随兴扎起长发,一样的将粗糙的大掌摆在后腰上,不需要上前确认,她便心知肚明,背对着她的男人就是心中思念的男子。 长孙嫣然的双脚不住的轻颤,那是属于相思多时再度相见的万分雀跃下,隐隐传来的慌张与紧张。 美丽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距离自己不过二十步之遥的傅夏,她感觉两人上一次分手似乎才是昨天的事情,却又如上辈子般遥远的过去,就在她百感交集之际,看见父亲用手指着门外,而傅夏缓缓的转身。 那属于傅夏如刀刻的明显五官依旧,在他深邃的眼眸看见不远处的白皙俏颜时,薄唇轻轻的扬起,是专属他的温柔浅笑。 「嫣然。」他的嗓音低哑,音量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她的耳里。 就像紧绷许久的弦猛然崩断,长孙嫣然蓄积多时的思念、累积满溢的怀念,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一滴滴烫热的泪珠,以及奔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他的激动行径。 「夏哥哥,我总算是把你盼到了。」她的小脸埋在他宽阔的胸怀,抽抽噎噎的说。 「对不住,是我让你久等了。」傅夏顾不得大厅里还坐着另外三名男子与长孙将军,还有几名奴仆,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言语之间尽是柔情蜜意。 「我说,你们两个可以等等再叙旧吗?现下把我们晾在这里,实在尴尬。」坐在上位的金浚忍不住开口,身为登基不久的皇帝唯一的亲叔叔,他的身份地位极为崇高,因此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晾在旁边当家具。 「真对不住。」从狂烈的激情中清醒,傅夏一脸尴尬的放开长孙嫣然,不过大掌依旧牢牢的抓着她的白皙手腕。 「情人许久不见,激狂是一定的,皇爷,您就别不解风情的打扰人家。」 坐在一旁的宰相上官胤也开口说话。 「是呀!您真是杀风景。」城里数一数二的稻禾香餐馆老板梁尚维也出声。 「怎么大家都不支持我?那你们继续,我们在旁边观赏,其实也不错。」 金浚做个请的姿势,打算继续看好戏。 傅夏瞧长孙嫣然的脸红得像苹果,赶紧不好意思的说:「皇爷,您别嘲笑我们。」 「好了,我想还是先办正事,接下来才有时间让他们俩好好的聚聚。」上官胤站起身,来到傅夏的身旁,随即看向长孙将军,拱手说道:「长孙将军,今日上官胤是以傅夏好友的身份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替好友当媒人。」 「宰相言重了。」瞧自己的上司朝他拱手,长孙将军急忙站起身,客气的说。 「将军,今日我也是来替好友傅夏提亲,另外,梁公子此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金浚勾起嘴角,轻声开口。 「这……」长孙将军攒起眉头,老脸满是不知所措。 「倘若将军是因为十八王爷曾到府上求亲,而担心您迟迟未回覆王爷就将小姐嫁于他人一事,那么请您放心。」上官胤接着说下去,「我想您也明白,皇爷的身份地位比十八王爷崇高,只要皇爷替令嫒做主,相信他不敢多说什么,况且,将千金嫁给傅夏才是您最好的选择呀!」 「请将军答应将小姐下嫁于我。」傅夏拱手,朝长孙将军深深一鞠躬,然后直起身子,「虽然傅某生长在穷困家庭,母亲曾两次抛弃傅某,也曾让傅某深陷囹圄,但是傅某爱小姐的心日月可鉴,虽然傅某目前只是小小的提刑官,无法给小姐过万贯家财的生活,但是绝对有能力让小姐衣食无缺。」 第2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提刑官?」长孙嫣然诧异不已,仰首望向他,「夏哥哥,你何时成了提刑官?」 她记得提刑官是负责刑狱与诉讼的官职,除了监察地方官吏之外,还得督察和审核所管辖的州县官府审理、上报的案件,并负责审问州县官府的囚犯,而且还有权限接受人民的陈情、调查是否有冤狱事件的发生。 「关于这一点,我等会儿再告诉你。」傅夏朝她微微一笑,再目光如炬的望向长孙将军,「将军,因为傅某长年在监狱里工作,看过许多深受冤狱所苦的犯人,于是决心要替这些人平反,找到正义,虽然这份工作并非位高权重,但是傅某觉得意义不凡,也知道小姐的身份崇高,一定能匹配更好的夫婿,不过傅某深爱小姐,而且傅某有无比的抱负,期望将军能将小姐嫁于我。」 「我向来欣赏有抱负的年轻人。」长孙将军一脸严厉,双眼绽放出欣赏的光芒,「钱财与权力不是一切,繁华到头总是空,唯有有意义的生活与无止尽的爱才能让人到老不会后悔走这一遭。」 「是呀!将军,我也十分赞同你说的话,傅夏从前差点被流放边疆,受过的苦痛让他能了解遭到冤狱迫害的犯人心情,这工作对他来说意义深长,像他这种不靠家人的帮助,也不受祖先的庇荫,独自走到现在的男人,我相信绝对是保护令嫒的最佳人选。」金浚站起身,来到傅夏的身旁,嘴角的笑意说明了他对他有多么佩服。 长孙将军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傅夏目光炯炯有神,没有因为一年前他派人从他的住处强迫带走女儿而心生怨恨,再看看他身旁的好友们,不只是位高权重的皇爷,还有权倾一时的宰相,和城里数一数二的餐馆主事者,他想,傅夏一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得到这帮人的友情,于是作下决定。 他伸出手,拍了拍傅夏的肩头,「我明白了,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谢谢将军,傅某一定会爱护小姐,直到死去。」傅夏刻意压抑激昂的情绪,只有嘴角微微扬起。 「我相信你会的。」长孙将军微笑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女儿一年前被迫带回家后便郁郁寡欢,之后才从小燕的口中得知女儿有了爱人,一直到今天,他终于知道女儿的眼光果然好,爱上了这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对了,这是已经过世的大小姐一直想要找的东西,如今我将它交给长孙将军。」傅夏从怀里取出一张深土色的皮革。 「这是?」长孙将军接过皮革,一脸疑惑的摊开,用深绿色线条描绘的地图出现在眼前。 「全盛图。」 「全盛图?可是我见过全盛图,不是刻在三十年前轰动一时的海盗全角的背部吗?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看着明显是皮革制成的藏宝图,长孙将军完全无法与当年有幸在全角背部看见的刺青联想在一起。 「当年我师父傅扎工将全角背部的图割下来,藏在怀里,辗转来到城外定居,然后将皮泡在药水里,便成了这样。」傅夏解释。 长孙将军低头看着手上的藏宝图,心小千回百转。 「请将军放心,您未上报全盛图这件事,皇上也已知晓,皇上明白将军为国效力总是不留余力,而且您也只是因为一时好奇了,擅自抄下图样,并无采取寻宝行动,再因护送全角途中,他自刎身亡,当时已经受到责罚,因而只要您派人前去找寻宝藏,然后带回京师充实国库,便得以换取赦免机会,过几日皇上就会下诏书给您,所以您可以放下多年来心底的担忧。」傅夏正色的说。 「将军,从这点看来,我可以保证傅夏绝对会是个好女婿。」金浚出声插话,「其实傅夏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呈报皇上有关全盛图一事,因为他担任提刑官短短三个月,便替百姓解决四百五十一件冤狱诉讼,如此卓越的功绩获得皇上召见,皇上想赏赐宝物给他时,他却说出际隐匿全盛图三十年一事,并乞求将赏赐换成赦免你的罪,我想,这样的女婿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是吗?好女婿,真的谢谢你替我着想。」长孙将军的内心满是悸动。 总算是结束担忧了!听见傅夏说皇上肯让他将功抵罪、他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对于准女婿的贴心,也让他放心女儿的将来一定会圆满幸福。 三十年来他从未将手抄图交给其他人看过,毕竟知晓全盛图的人,除了已死去的全角与失踪的傅扎工外,剩下的就是他自己了,虽然三年前他再度寻得居住在城外的傅扎工,但是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也不想再旧事重提,因此没有前去要傅扎工噤口。 知情不报是欺君大罪,偷绘图样的罪责也是不轻,因此这个秘密一藏就是三十年,直到那夜。 当时他一时疏忽,在酒酣耳热之际,夸耀似的将手抄图拿出来,给小女儿和大女儿夫妇观赏,还大声说着全盛图的由来,以及傅扎工的近况,没想到几日后手抄图不翼而飞,留下的是女婿一张写满对寻宝跃跃欲试的信件,还说他会尽快回家共享天伦。 第2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然而身子骨原本就不好的大女儿嫈然因为思念丈夫,更显消瘦,就在丈夫离家的一年后,终于撒手人寰。 在女婿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长孙将军接受过篓然不下千百次的请托,要他派人寻找丈夫的下落,但唯一的手抄图被女婿拿走,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找寻女婿,而大女儿也曾请他到城外找傅扎工要图,但心思缜密的他深怕原本平静的日子会因采访傅扎工而再起风波,为了家人的平安度日,他自私的决定舍弃女婿,只求保全家人。 就在派出的手下多方探寻未果,大女儿等不到丈夫归来便抑郁而亡,小女儿想替姐姐完成遗愿,带着小燕留下一封书信离开家,这一切仿佛才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所有的曲折都是由这张图引起的,所有的怀念、贪念、愤恨也是因此而起,这时,长孙将军感觉汨眼迷蒙,源源不绝的悔恨溢满心胸。 若是当年他没有好奇的偷偷抄下图样,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双柔白的小手轻轻的放在全盛图上,长孙将军抬起头,只见女儿流露出坚定无比的眼神。 「请爹将图交给我,我要亲自帮姐姐完成遗愿。」 「这……」 「爹,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姐夫带回来的。」长孙嫣然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父亲是害怕剩下的女儿也会和大女婿一样一去不回。 「请将军放心,傅某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小姐,就算丧失性命,也会让小姐平安归来。」傅夏的手放在长孙嫣然柔白的手背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拜托了……」长孙将军眼前所及,是小女儿的坚持面容与准女婿的坚定眼神,内心澎湃汹涌,「当年嫈然苦苦哀求我去找傅扎工,请他将全盛图交给我,让我好去找寻女婿的下落,但自私如我,害怕当年偷抄全描图的罪责会被发现,因此一直不敢去找寻傅扎工,还以为嫈然久了就会忘怀丈夫的失踪,最后再爱上别的男子,但……」 「爹,您别自责,您害怕之前的过错会被拿来多加着墨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家,姐姐一定懂的。」长孙嫣然轻轻的笑了,眼泪却滑落脸颊。 是呀!姐姐会懂的,父亲终究是父亲呀! 她明白父亲是为了保护这个家,选择逃避女婿偷了手抄图的事实,让姐姐误会他为了躲避罪责而迟迟不敢去找寻傅扎工,但父亲绝对料想不到,姐姐最后竟会等不到丈夫归来,才让她惊觉姐姐的爱是如此深长,也有了勇气留下书信,到城外找寻傅扎工。 女儿贴心的安慰,总是让长孙将军扬起微笑,放下心中愧疚的大石。 今夜,梁尚维在稻禾香设宴,不只恭贺傅夏当上提邢官,也预先祝贺傅夏与长孙嫣然有情人终成眷属。 宴会结束,在长孙将军的坚持下,傅夏再度回到将军府,陪他把酒言欢。 「嫣然,睡了吗?」刻意压低的噪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 坐在窗边的长孙嫣然听到属于他的声音,顾不得自己穿戴是否整齐,急忙起身,打开房门。 「夏哥哥,你怎么来了?我爹不是拉着你谈天吗?」瞧见他略显凌乱的黑发与衣襟透露出危险气息,她不禁羞红了脸。 一年不见,她对他的思念日日夜夜盘踞心头,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而今他就站在眼前,怎么不令她心跳加速,双颊殷红? 「将军睡了,而我明日要工作,也该睡了,却又睡不着。」傅夏轻抚着她粉嫩的小脸,看着她将一头乌黑长发披泄在身后的慵懒模样,心旌动摇,下腹传来一阵火热。 「夏哥哥,你怎么睡不着?」长孙嫣然的脸颊贴上他的大掌,感受他粗糙的掌心刮着细嫩的肌肤。 「因为想你。」他猛地搜住粉嫩唇花瓣,吮吻着她。 等到嘴巴恢复自由,她仰望着他,绽放甜腻的笑容,「我也想你,想得每夜都会哭着醒来,夏哥哥,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请小燕托人传口信给你,那人回报说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我既震惊又错愕,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嫣然,我一直是要你的。」傅夏勾起一边嘴角,轻声的说:「你也一定不知道,当管家将你带走时,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但是当小燕露出手腕上的蝴蝶刺青时,我欣喜若狂,差点流下眼泪。」 「我没有不要夏哥哥,因为当时管家在那里揭穿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的实话,我看你的眼神是如此漠然,不禁感到害怕,恍惚中,我竟然毫无主见的跟着管家离去,为此,我总是自责不已。」长孙嫣然想起那日,眼眶不自觉的泛红。 她不该离开他,当时只要静下心想一想、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中无比的沉痛与悲伤。 「嫣然,别自责,那时我也应该勇敢的拉住你的手,要你为我留下来,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说好,谁也不准再提、好吗?」傅夏不忍看她为他流泪。 第3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嗯。」她用力的点头,接着扬起笑靥,「夏哥哥,你可以告诉我,为何会当上提刑官吗?」 今日在大厅上人多口杂,他与她都还没有找到机会好好的聊一聊,急坏了向来心急的长孙嫣然。 「那要从我以前讲起,可能得花些时间,我可以入内吗?」 「当然,夏哥哥,请进。」 傅夏带着她走入房内,他在靠近窗边的藤椅上坐下,并将娇小的她放置在自己的双腿中间,下颚靠着她的头顶,恣意的吸取她身上芬芳的气息。 「我从小没有爹,娘在我五岁时抛下我,是我师父傅扎工收留了我,那时我的年纪还小,虽然对母亲的做法十分不谅解,但还是希冀哪日能重回母亲的怀抱,我十五岁那年,时常跟着师父到牢里替罪犯刺青,当时我是师父的助手。一天,我在城里遇见了我娘,尽管她满脸淤青,目光涣散,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在我开口要喊她时,人群中冲出一名拿着刀的男子,他要抓我娘,我一时冲动,上前抢下男子手上的刀,一转身,却将刀刺入男子的腹中……」 傅夏永远都无法忘怀,当刀子刺入人体时,那柔嫩的触感令他隐隐作呕,而当时才十五岁的他看着成年男子捂着不断渗出血液的肚子,跪倒在地上,慌张得不知所措,一双求救的眼眸不断的张望,但是看见的都是冷淡且置身事外的眼眸,这包括了他的母亲。 当时他喊了声娘,还跪爬着朝她前进,但是他娘将他当成虫子般猛力挥开,高声大喊杀人的凶手就是他,还要其他人快快救救她的爱人。 接下来的牢狱生活,傅夏不想回想,仅上过一次衙门,高高在上的县老爷不听他的解释,而他娘也指证历历,说他是杀人凶手,就算爱人没有大碍,她也不想轻易的放过他这个儿子。 最后是傅扎工全力奔走,靠着长年替罪犯刺青的好交情,才换得傅夏免于流放边疆,却要以打一百大板与替监狱工作十年交换。 「夏哥哥。」长孙嫣然哽咽,心痛得无法遏止。 「哭什么?」傅夏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珠,撇了撇嘴角,「你离开我之后,我仔细的想了很久,从前我看了太多明明清白却被迫背上罪刑的人,当时的我只能以不断的雕刻佛像与打坐来替那些人祈福,不过实在太消极了,于是我搬到多年好友上官胤的家中潜心学习,最终拿下能入朝为官的资格,并自荐成为提刑官,为的就是不要再有人像我当年一样!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便被冠上罪名。」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她这才明了,原来他日日打坐与雕刻佛像,都是为了祈福。 她的男人就是这般顶天立地,他的辛苦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苦难的人们。 长孙嫣然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小脸贴上刚硬的胸膛,柔声的说:「夏哥哥,虽然你已经不在意过往,但我的心还是好疼,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用我最大的力量让你幸福。」 「有你在我身旁,我就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傅夏低下头,吻着她的头顶,恣意的吸取属于她的芬芳,「我的好嫣然,你会不会萌生想要安慰我的冲动?」 「当然会。」她抬起头,深情的望着他。 傅夏一定不知道,听他说完他的遭遇后,她心痛得无法自持,好想替他做什么,借以抚慰自己的心灵。 「那,」他的大掌顺着她的背部缓缓向下移功,嘴巴贴近她的耳旁,嗳昧的说:「我现在心里好难受,想起没人疼爱的过去,忍不住就会潸然泪下,极需嫣然妹妹的深情相拥。」 灼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朵,长孙嫣然害臊的双颊通红,咬着下唇, 【尾声】 站在云端上头的感觉竟是如此畅快,长孙嫣然低头,看见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朦胧白雾稍微遮住她的视线,让她无法揭开眼前辽阔山谷的神秘面纱。 「这里真的好美。」她红着双颊,笑望着傅夏。 「嗯。」他朝爱妻扬起嘴角,想起两个月前简单却庄严的婚礼,他的心充满了喜悦。 「对了,夏哥哥,你确定全角把宝藏藏在这里?」长孙嫣然攒起眉头,左看右看,都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藏金银财宝。 「图上的确是画这里。」傅夏拿出全盛图,仔细的研究,然后似乎想到什么,从肩上的包袱里取出一条长绳。 「这是要做什么?」她不解。 「我想宝藏就藏在这里头。」他将绳子一头绑妥在离崖边不远的树干上,一头则是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腰上。 「里头?」这里哪里有里头? 「我说的里头,是指我们站的这片土地下的里面。」他确定身上的绳子已经绑妥,走到崖边,笑望着她,「我下去探探,等会儿就上来。」 「太危险了,夏哥哥,你别去。」长孙嫣然急得都快流泪了。 第3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虽然她在姐姐的牌位前发誓,一定要找到姐夫,但是要心爱的丈夫冒险,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傅夏安抚道,双脚缓缓的向下移动,顺着山壁行走,最后消失在她的眼前。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他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手中多了一块染土的玉佩。 「你对这块玉佩有印象吗?」 「这……」长孙嫣然瞠大双眼,看着他掌心上的玉佩,不自觉的蹙起柳眉,「这是姐姐与姐夫的定情物。」 她无法忘怀,姐姐非常爱姐夫,到死前都紧紧握着与姐夫成对的玉佩,就连死后还带着信物入殓。 「所以这是姐夫的东西?」 「嗯。」她用力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谱,看来姐夫尚在人间的机会是微乎其微。 「沿着山壁向下不到一尺,有一个小平台,山壁上有一道用铁门封住的山洞,而我就是在平台上的一堆白骨里取出这块玉佩,我想姐夫也绑了绳索到平台上,但绳子断裂了,姐夫进退维谷,直到死去。」 长孙嫣然接过玉佩,情绪太过激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去请仆人和皇上派来押送宝藏的士兵过来,帮忙把姐夫的骨骸带回家。」傅夏轻轻抚摸爱妻的头顶,贴心的让她独自一人整理情绪。 站在悬崖边,冷得仿佛会渗入骨髓的强风拍打着她,一望无际的绵延山峰仿佛回荡着姐姐轻声的道谢。 她终于完成姐姐的遗愿了。 长孙嫣然面容惨淡,看着待在不远处的五名家仆与傅夏合力将姐夫的骨骸运上来,而皇家士兵们则企图撬开铁门,心底不禁千回百转。 傅夏穿着一贯的黑色简便长袍,轻手轻脚的将白骨放进布包里,连士兵们成功的撬开铁门,走进山洞,将一箱又一箱装有金银财宝的老旧木箱运上来时,他连看一眼都没有,目光里只有姐夫早巳散开的骨骸,深怕自己会不小心遗漏,让她看了感到无比骄傲。 他们成婚的隔日,她才从梁尚维的口中得知,傅夏每雕刻一尊神像,所赚得的银子买下一栋位在龙门大街的宅邸都绰绰有余,但他依旧家徒四壁,是因为他总是留下能生活的最低限度金额后,将所有的钱拿去帮助因为牢狱而让家庭陷入困境的人们。 反观姐夫,拿到全盛图的手抄图,不顾姐姐的苦心劝告,坚持出门寻宝,最终落得这般下场,令她不胜唏嘘。 「怎么了?」傅夏拍了拍手上的泥上,站在她的身旁,轻声询问。 「没什么。」长孙嫣然摇摇头,接着踮起脚尖,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轻轻的在他的脸颊印下一吻,「夏哥哥,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丈夫,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 她甜腻的嗓音回荡在山谷间,而他知道这些话将会永远的回荡在他的心头。 被爱人需要着,让爱人骄傲,这样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从前被母亲抛弃的傅夏,一颗心纠结着、激昂着,感觉喉头卡着一股灼热的气流,想要紧紧的拥住她,仿佛不将她纳入怀中与他成为一体绝不罢休,却云淡风清的微微一笑,弯身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我也爱你,我亲爱的嫣然。」 是呀!他明白自己的力量不够改变什么,但是只要有长孙嫣然的陪伴,他曾经经历的沧桑过往、未来的曲折,都不足以摧毁他,因为有她,他的人生早已圆满,心头住着的那位被母亲抛弃在街头的小男孩早已远去,留在心底的是有她爱着的傅夏。 大手一挥,他将手中的全盛图手抄图丢进山谷里,薄唇贴上她的红唇,恣意的吸取她身上所有的芳香。 衣袂翻飞着,他的衣襟凌乱,却在此刻露出胸膛,上面有一个手法拙劣的蝴蝶刺青,那是嫣然停留在他心口上的一抹爱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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