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娇娘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今儿冀州府的大堂着实热闹,涂杨两家早就到了,本来涂家憋着闹事呢,却不想被按察司许大人跟小侯爷的名头给惊着了,尤其涂从范,平常自以为功名在身,眼睛恨不能长脑瓜顶儿上,见了周县令都是带搭不理的,可这两位一位封疆大吏一位顶级勋贵,哪敢怠慢啊,不等几人落座,便上赶着过来见礼:「学生涂从犯见过小侯爷,许大人。」 按察司许大人看了他一眼问秦卜易:「这是何人?」 秦卜易目光一闪:「回大人,这位便是我们冀州府有名的才子,上届乡试的头名涂解元。」 涂解元?许大人皱了皱眉:「姓涂,莫非跟涂杨这桩案子有关?」 秦卜易忙道:「回大人,那被杨万松杀死的涂氏,正是在下的宗妹,我那宗妹自嫁入杨家之后更是勤俭持家,孝顺公婆,劝导丈夫求学上进,实是难得的贤良女子,却却被杨万松无故杀害,还把尸首埋在了城外的河滩上,若不是老天有眼,隔年被雨水冲出来,我这宗妹的冤枉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伸呢,当年此案审清之后,我那宗妹方下葬,也算入土为安,却不想这杨家又翻出此案来,非说杨万松冤枉,竟还把我那冤死的宗妹从坟地里刨出来开棺验尸,这还罢了,昨晚上我那宗妹的棺椁停在城外的河神庙里,这杨家却又起了歹心,竟故意纵火把我宗妹的尸首烧成了飞灰,实是欺人太甚,还望大人为我那可怜的宗妹做主,严惩这纵火烧石的凶犯。」 涂从范话音刚落,小侯爷咳嗽了一声道:「你这宗兄倒是当得好,为了个宗妹如此上心,由涂解元想到了本世子自己,想我那几个嫡亲的妹子,都未曾理会过一二,实在惭愧惭愧。」 涂解元一惊忙道:「学生并无此意,只是我那宗妹虽跟学生并不是近亲,却自小在一处,情份堪比亲兄妹。」 小侯爷点点头:「虽说如此,到底并非近亲,你们年龄相近青梅竹马的,倒很是般配,若是成就姻缘,岂不是一段佳话,怎么由着她嫁了旁人。」 涂从范忙道:「小侯爷取笑了,涂氏乃从范的宗妹,我朝自来同宗同姓不能通婚,如何能成姻缘。」 小侯爷笑了两声:「是啦,倒是忘了这茬儿,若不同宗同姓这世上不定又多了一对恩爱夫妻,想来你那妹子也不会遭此横祸了,可惜可惜。」 按察司的许大人跟秦卜易两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心说小侯爷这说的什么,今儿可是人命案,怎么到他嘴里倒成了一桩相爱不能相守的故事,怪不得外头都说这位小侯爷荒唐呢,如今一见还真是名副其实。 许大人生怕这不靠谱的小侯爷又开始编戏文忙道:「秦大人,既然两边的苦主都到齐了,就别耽搁了。」 秦卜易忙躬身:「小侯爷许大人请上座。」 小侯爷看了眼上头摇摇头:「本世子就是闲来无事来凑个热闹的,随便寻个地儿坐就成了,嗯,这边儿视野好,能瞧的清楚明白,本世子就坐这儿好了。」瑞儿忙去搬了把椅子过来,小侯爷一屁股坐在了上头。 许大人也道:「这是你冀州府大堂,这案子该着你这个冀州知府做主,本官是来听审的,不可做你的正堂。」说着也在旁边坐了。 秦卜易却并未立刻升堂,深知这一升堂审案,有些话就不好说了,略一斟酌方开口:「小侯爷刚说在城外的河神庙里救了个死人,想来这死人如何救得,莫不是小侯爷说笑呢。」 小侯爷摇了摇手里的白纸扇:「说起这个话却有些长,还得从本世子的爱好的说起,想来这大魏的人都知道本世子平生无大志,最爱去花楼里搂着姑娘听小曲儿,那软腻的声腔春柳一般的身段,着实销魂销魂啊。」说着仿佛还颇回味的砸了咂嘴。 这一番话说得大堂上的人都有些尴尬,尤其秦卜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自为难呢,好在许大人接了过去:「小侯爷,今儿审的是涂杨两家的人命案,小侯爷去花楼的事儿跟这案子并无干系,在这大堂上说起似有不妥。」 小侯爷却不乐意:「怎么不妥了,秦知府不是问我怎么救的死人吗,自然要从头说方能明白,半截话如何说的清楚。」 许大人深觉无奈,咳嗽了一声:「那小侯爷继续说吧。」 小侯爷方才满意的点点头:「说到哪儿了,哎,我就说这说话呢不能断,这一断瞧瞧就忘了说到哪儿了。」 旁边的瑞儿低声道:「爷,您刚说到喜欢去花楼听姑娘唱曲儿。」 小侯爷敲了敲扇子:「是了,花楼的姑娘那小曲儿唱的实在销魂,前儿我在东安县莺燕楼里头听姑娘唱曲儿,那姑娘曲儿唱的好,故事说的更好,跟本世子说那冀州城外一桩仙子仙灵的事儿,说这冀州城外那条河,通着天庭,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有天子下来河里沐浴,说有好些人都见过,就在河神庙附近,本世子就好这一口,听了这个那可是抓心挠肺的,势必要来瞧瞧这仙子生的如何冰肌玉骨,故此昨儿天一擦黑就奔着城外去了,想到这仙子若是见了本世子,一吓飞天了,岂不白来了一趟,便躲在那河神庙里的神龛下头,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出去。」 第2章 那涂从范道:「那莺燕楼的花娘不知听谁胡说的,如何做的准,小侯爷可是要白等了。」 小侯爷摇摇头:「涂解元真是个明白人,本世子还真是叫那花娘哄了,等了半宿也没等来什么仙子,却等来了两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还蒙着脸,贼呼呼的进了河神庙,本世子深觉晦气便想出去,却听见两人商量着要放火烧那停在河神庙里的棺椁,本世子虽爱逛花楼,心却善,想着那棺椁里头虽是死人,这火一烧也成了把灰,岂不造孽,横竖也不过伸把手的事,便叫人把那棺椁里的尸首移到了别处放着,又想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放火的呢,有些好奇,便顺道见识了见识。」 说着摇摇头,啧啧的道:「见识过后本世子很有心得,原来这放火是个力气活儿,得先往房顶子上浇桐油,浇上几桶,才能点火,如此方能烧个透彻,火起来的才有气势,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这当口竟落了一场大雨,把火浇灭了,只烧了半边河神庙,实在可惜可惜啊。」 许大人眉头紧皱:「这起火时落雨正好救火,是老天开眼的好事儿,可惜什么。」 小侯爷摇摇头:「本世子在那河神庙蹲了半宿,实觉有些冷飕飕,那火起来正好暖和暖和,落了雨却又浇了本世子个透心凉,故此本世子便有些不爽快。」 大堂上的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心说,这什么人啊,难道依着他把冀州城烧了才爽快。不过那吴有运跟梅仵作的脸色却越发难看,昨儿那纵火之事本是为了毁尸灭迹之后,借以脱身,只要那尸体不在,便死无对证,到时候他们就咬死了一问三不知,便翻了案追击罪责也干他们的事。 却怎么也未想到,堂堂的小侯爷半夜不睡觉却跑去城外的河神庙里头蹲着,他说的什么相看仙女洗澡,吴有运一个字都不信,自己在冀州府当差二十多年,也没听什么仙女洗澡啊,根本就是托词。 若是托词就更麻烦了,本来秦卜易把潘家父子弄来就是为了找个替罪羊好脱身,不管这案子重审之后谁家赢了,都能推到潘家父子头上,可这小侯爷跟按察司的许大人却插了进来,明摆着就是来撑腰的。 至于给谁撑腰,吴有运这会儿真糊涂了,秦卜易虽是冀州知府,若有如此背景,也不会让自己牵着鼻子走了,况且这案子本就是按察司发还重审的,若是为了秦卜易,这案子只怕也不会发还了,直接按下,纵然杨万松的老婆跟裴府沾亲,那裴府也不会因个远房亲戚与按察司为难。 若不是为了秦卜易还能为谁,难道单纯就是想管档子闲事儿?却也知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今儿这两尊大佛往堂上一坐,这案子审起来断不能含糊,更何况涂氏的尸首仍在,只一开棺,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跟梅仵作。 如今也只能指望涂家闹上一场,若能拦住开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这案子审下来,便自己跟梅仵作罪责难逃,涂从范也甭想摘出去。 想到此,暗暗对涂从范使了眼色。 涂从范可也不傻,这案子当日怎么审的他心里门清,那棺椁里装的是不是涂氏,更是一清二楚,若开棺验尸,追究起来,自己也难开脱。 虽瞧见了吴有运眼色,却并不是为了吴有运,况,本来就打算着大闹一场,把这重审搅合了,侧头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示意见机行事。 许大人实怕让小侯爷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今儿就甭审案子了,开口道:「既如此,不知小侯爷可抓了那纵火之人?」 小侯爷笑了:「本世子瞧着那俩人纵火的手段着实利落,想来略调教调教便是一把杀人越货的好手,虽说如今本世子用不着,却也难保那天有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本世子,到时候派了这俩人去,岂不省事,似这样的人才,本世子怎能放过,自是要弄到身边儿,等那天无聊了,让他们给本世子放把火来瞧瞧也是个乐子不是。」 说着冲潘清眨眨眼:「潘兄说本世子这乐子寻得好不好,若潘兄有兴致,回头邀了潘兄过来,筛上一壶好酒,咱们便瞧乐子便吃酒,也算一大乐事。」 潘清从心里佩服这位,尤其他这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人能说成活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无敌。 咳嗽了一声:「在下并无此嗜好,小侯爷还是自己欣赏吧。」 小侯爷很是遗憾的道:「本还以为潘兄是个同好呢,可惜可惜了,不过本世子救个死人本就费了些力气,却还搭上了一具上好的棺木,实在是亏了。」 潘清道:「以涂解元对自己宗妹之心,想必如今心里甚为感激小侯爷伸出援手,至于这装了涂氏尸首的上好棺木,想必也是很愿意出这笔银子的。」 小侯爷却看向涂从范:「涂解元果真愿意出银子?」 涂从范一愣,有些不明白,这怎么转到银子上去了,却也忙道:「亏得小侯爷帮忙,学生宗妹才得以保住了全尸,学生这个宗妹实在的命苦,若是死后连个全尸都保不住,叫学生情何以堪,便日后命归九泉见了我那妹子,也是无法交代。」说着,挤了两行眼泪出来,用袖子抹了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儿。 第3章 小侯爷点点头:「你这当兄长的倒是实心实意,既如此本世子就放心了,本来救了个死人,想着随便个席子裹了算了,横竖不知有没有主儿,万一是个孤魂野鬼,那买棺材的银子不是打了水漂吗,本世子虽说有个爵位能袭上一袭,可我们家老爷子那身子甚是健朗,本世子这爵位虽眼望着却不知哪辈子才能到手,这没承爵呢,自然拿不着那承爵的俸禄,偏偏本世子花销有些大,花楼里头吃顿花酒没个上百的银子,可吃不痛快。 故此,这些年倒拉了不少饥荒,手里实没什么闲银子,可我这小厮却说,人死为大,况人都死了还被人惦记着要毁尸灭迹,可见这人冤的紧,若不弄一副好寿材,回头找上本世子可不晦气,正为难呢,一低头瞧见本世子腰上的一块玉佩,是前年进宫的时候,万岁爷赏的,说是什么千年血玉,最是难得,虽说万岁爷赏下的物件儿,需格外珍重,可事急从权,也是无法,便叫瑞儿典当了,换了副棺木,收殓了你那宗妹,瑞儿,外头那副棺材使了多少银子,本世子近日酒吃的有些多,这记性有些不大好。」 瑞儿大声道:「回世子爷,棺材店的老板说,那棺材是一种番邦来的稀有木头,具体什么也说不上来,便比不上金丝楠木也差不多少,本是别人订下的,后来不知怎么反悔了,才让咱们落了便宜,只给一千两银子就成。」 一千两银子?别说涂从范,这大堂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这个数惊住了,虽知道这小侯爷前头费了那么大篇子的话,明摆着就是想借机讹涂家一道,却也没想到就凭外头那口破烂棺材,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好木料,竟要一千两银子,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嘴。 可即便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可他小侯爷的身份摆在那儿呢,又说典当了万岁爷赏的玉佩换的棺材,别说他要一千两,就是要一万两,涂家也得认头吃这个哑巴亏。 涂从范脸色变了变,到底不甘心这么倒霉一千两银子,便道:「那个,小侯爷说笑了,万岁爷赏的玉佩怎可典当。」 小侯爷刚才还嘻嘻笑着的一张脸,听了这话陡然一沉:「怎么,涂解元是觉本世子讹你不成?」声音冷厉非常,涂从范忍不住打了激灵忙道:「学,学生并无此意。」 小侯爷哼了一声:「并无此意就好,本世子万年不遇的管了档子闲事儿,却还搭了万岁爷赏赐的玉佩进去,若如此你还不领情,纵本世子大人大量也免不得要与你掰扯掰扯这个理儿了,既你无此意,那就给银子吧,我也好让瑞儿去当铺赎当,免得那当铺的掌柜见钱眼开,把我的玉佩卖了,回头万岁爷怪罪下来,本世子也无法担待。」 他这左一句本世子右一句万岁爷,一个比一个脑袋大,生生压在涂从范头上,涂从范哪敢再说什么,只得道:「这银子自是不能让小侯爷破费,只是在下今日来的匆忙,却并未带这么多银子出来,这就叫人家去取来,劳烦小侯爷稍待一时。」 小侯爷却挥挥手:「你叫人去取,一来一去怎么也得两个时辰,本世子等得我那玉佩等不得,不如这么着,你写个字据,我让人骑着快马走一趟,岂不省事儿。」 瑞儿立马去那边儿跟案桌后一脸呆傻的文书道:「喂,别愣神了,接你的纸笔一用。」 那文书忙奉上纸笔。瑞儿拿过去递给涂从范:「快写,清楚些,有句话先跟你说明白,我们爷身边那些侍卫可都是爷,若是让他们白跑了一趟,拿不着银子,到时候有个什么得罪之处,您可得体谅了。」 涂从范脸色难看的不行,恼怒自是不敢,不恼又实在憋屈,那胖墩墩满是肥肉的脸抽了几下,终是提笔写了张字据交给瑞儿。 许大人可知道这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若由着他这么搅合下去,今儿这案子能不能审都得两说,那自己大老远不是白跑了吗。 便道:「秦知府,时辰可不早了,这案子也该审了吧。」 秦卜易正了正衣冠升坐正堂,看向潘清:「潘捕头可否开棺?」语气很是客气。 潘清暗暗叹息,她记得前儿秦知府还阴一句阳一句的和稀泥呢,恨不能两边都不得罪,只能压自己这个小小的捕头,现在如此客气,想来是见刚小侯爷跟自己说了两句话,或许心里仍不知自己跟小侯爷究竟有何干系,却也明白小侯爷跟按察司的许大人既在堂上听审,这案子今儿必要审清的,若要审清这个案子还得靠自己这个外来的和尚,估摸他自己都闹不清,冀州府里这些捕快衙差仵作到底有多少拿了涂家的好处。 虽潘清已在心里大致还原出了这个案子的过程,却也要开棺验尸印证一下自己推测,而且这验尸的记录是案子重审的重要证据,必须清楚明白,才好一一追究罪责。。 自己不怕得罪人,像吴有运梅仵作这样的人,若留着他们只会给这清明世界再添无数的冤鬼孤魂。 想到此点点头:「自当开棺。」 秦卜易:「即刻开棺请潘仵作验查。」 第4章 潘永山早已准备妥当,躬身应了一声出了大堂。 秦卜易见小侯爷站了起来,那意思要跟出去,忙道:「这涂氏的尸首当年便是雨水冲出来的,如今又已下葬两年,尸体早已腐臭不堪,只怕小侯爷见了会不适应 小侯爷:「有什么不能适应的,那潘仵作不是很适应吗,况且这死人还是本世子救回来的,昨儿若不是那场大雨,本世子还真想瞅瞅,这死了好几年还让人惦记着想毁尸灭迹的,倒是怎么个倒霉鬼。撂下话一摇三晃的出去了。 大堂里的涂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脸上没有一个好看的,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心里还是很清楚,这位小侯爷绝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潘清本来还担心吴有运只怕不会如此顺当的就让爹验尸,他虽只是冀州府的捕头,却颇有势力,这势力几乎架空了秦卜易这个正八经的知府大人,吴有运敢如此做,想来还是上头那位留任京中的侍郎大人给他当了靠山,人虽走了,却仍能把控中冀州府的风吹草动,这位侍郎大人的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所以秦卜易才借着这个案子,说是不想得罪人,其实是想借此机会除了吴有运这个眼中钉,只有吴有运倒了,他这个冀州知府才能当得名副其实。 吴有运自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即便看出如今大势已去,却仍会垂死挣扎一下,反正下头那些蠢蛋不用白不用,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管底下的衙差做什么,所以外头那些不知底细的衙差必会想方设法的阻拦开棺。 如今见小侯爷跟了出去,才放了心,虽说小侯爷这人说话着三不着两的满嘴跑火车,可潘清还是看得出来,这人并不坏,或许胡说八道就是他的处事风格也未可知,毕竟公然嫌弃自己亲爹身子骨太过健朗,以至于挡了他袭爵的,目前为止就遇上这么一位极品。 潘清很确定,小侯爷出去绝不会是去看那涂氏的尸首,而是看着卫九的面子,出去帮自己爹扫清障碍去了。 说到这个,潘清就忍不住看了卫九一眼,心下琢磨,怎么瞧着这二乎乎的小侯爷像是卫九的手下呢,简直指哪儿打哪儿。 卫九微微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清弟这么瞧着为兄做什么?莫不是好奇为兄的身份了?」 潘清回过头来:「我只是好奇你这脸怎又大了一圈。」 卫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轻笑。 两人这一番来一点不落的进了旁边的许大人眼中,许大人暗道莫非小侯爷为什么大老远请自己过来冀州府听审,是因未这小子,刚听秦知府称呼她潘捕头,却如何跟九王殿下跑到一块儿去了,而且九王殿下这身上怎么也穿了一身捕快的衣裳? 想着便跟略倾身:「秦知府,这位是你们府衙的捕头?」 秦卜易:「这位潘捕头却不是冀州府的,是下官从东安县借调过来帮着查涂杨两家这桩旧案的。」 许大人皱了皱眉:「你府衙这么多捕快,难道还用得着大老远从下头县衙里借调,且看这位年纪不大,查过几个案子,把这样人命关天的案子交与她实在不妥。」 秦卜易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您别瞧潘捕头年纪轻,却是个极有本事的,在东安县屡破奇案,故此得了个神捕的名头。」 许大人愣了愣,神捕?姓潘,暗道莫非这小子就是最近外头说的那个潘神捕? 府衙外的空地上早已搭建了验尸的席棚,潘永山得了话出来等衙差开棺。 这几个衙差是府衙的老人,府衙里混了十来年,奸懒馋滑吃拿卡要,都占了个齐全,有好处的才干,没好处天王老子也不甩,俗话说的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知府是谁跟他们这些人没太大干系,只要把捕头吴有运打点好了,这差事就黄不了。 因此对吴有运言听计从,吴有运自是不会跟他们交底,只说涂家哪边儿许了多多的银子,只要今儿把这开棺的一关拦下,那就足够哥几个吃上几年的。 黑眼珠看进了白银子,哪还顾得上,却慢吞吞的半天才磨磨蹭蹭的到了棺材边儿上,却不动手。 潘永山手里拿着家伙什正等着呢,见衙差不动不免着急,催了一句:「快些。」 那衙差不乐意了:「快些,您这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说的倒轻巧,恒是不是你出力气,你既是仵作,也该知道这行的规矩,这开棺可是个晦气活儿,这一没喜钱儿,二不见和尚念经压阵,回头被这冤鬼上了身怎么办。」 潘永山愣了愣:「什么喜钱儿,这验尸自当是我们仵作的活儿,跟和尚有什么干系?」 那衙差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土包子,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想跑到我们冀州府来冲大尾巴鹰了。」旁边几个衙差也跟着嘻嘻哈哈的笑:「既然杨家不懂规矩,就别怪我们兄弟撂挑子了。」 潘永山气的不行:「你们是府衙的差人竟公然要好处,难道不知王法吗?」 第5章 那领头的差人依在席棚边儿上剔了剔牙:「我说你别张口闭口王法王法的,王法再大,我们兄弟也得吃饭不是,差人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就指望着那几个钱儿,饱肚子都混不上,你们东安县什么规矩老子不知道,冀州府衙就是这规矩,不给喜钱儿甭想开棺。」 「就说出来有热闹瞧,果然让本世子赶上这拨儿了,这日头正好,不像里头阴森森的,又有热闹看,实在合本世子的意,瑞儿去,里头堂上搬把椅子过来,本世子在这儿晒晒日头顺便瞧瞧热闹。」 小侯爷笑眯眯的吩咐了一句,瑞儿应一声跑了进去,不大会儿功夫搬了把官帽椅出来放到席棚子边儿上。小侯爷一屁股坐在了上头,摇了摇扇子:「我说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赶紧着啊,把棺材打开,本世子瞧瞧涂解元心心念念的这位宗妹倒是位怎样的绝色美人儿。」 几个衙差看向他,打头的打量他两眼:「你,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冀州府衙审案开棺的席棚,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瑞儿不干了,冷喝了一声:「说谁闲杂人等,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靖远侯府的小侯爷,来冀州府衙就是来听审你们这个人命案子的,里头棺材里的死人还是昨儿夜里我们家小侯爷救的呢,不然一把火烧成灰儿了,你们今儿还想开棺验尸,做梦去吧。」 几个衙差听了脸色大变,扑通跪在地上:「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小侯爷驾到,言语冒犯,请小侯爷降罪。」 小侯爷挥挥手:「本世子大人大量,言语冒犯倒是可以不跟你们计较,不过呢本世子这会儿看验尸的兴致正高,若是被你们败了兴致,心里便不大爽快了,本世子这心里一不爽快,气量想大也大不起来,你们说是不是?」 说着见几人仍是不动,脸色一沉:「怎么着,想让本世子亲自动手不成。」 几个衙差吓得一哆嗦,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府大人,这小侯爷那就是天上的人物,别说见了,想想都不敢,小侯爷发话了,他们有几条命敢违抗。 忙七手八脚的去开棺,可这棺材没打开,却听那边儿一声喊:「不能开棺。」接着就见几个媳妇儿婆子扶着个老太太急匆匆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儿不管不顾的就扑到了那口棺材上大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孩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被那贼子杨万松伤了性命不说还丢在河滩子上,让那河水日夜泡着,这是有多狠的心啊,我那可怜的孩儿,姑母知道你冤的慌,寻了和尚给你念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往生经,盼着你早早投胎转世,那想这些狠心的贼让你死了还不得安生,下了葬还要倒腾出来,破腹开膛不得个全尸,老天爷啊,你可睁睁眼吧……」 这老妇人趴在棺材上一通哭天抢地的嚎,死活不让那些衙差开棺。根本不管什么小侯爷不小侯爷,一心撒泼耍赖阻拦开棺。 瑞儿低声道:「小侯爷,这可不好,您身份尊贵若跟个老太太计较,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 小侯爷:「本世子今儿还真开眼了,这么重审的一桩陈年旧案,都如此困难,真不知这冀州府的地面上还有多少冤鬼呢,本世子这脾气倒是想看看,冀州的知府大人,怎么收拾这场闹剧,去把秦卜易叫出来,让他瞧瞧,他这冀州府衙从上到下都是些什么混账王八蛋。」 瑞儿心知小侯爷这次是动了真气,不禁看了这些人一眼,能把他们一贯不爱管事儿的世子爷给惹毛,着实是帮人才,今儿这案子想审不明白都不成了。 转身进去找人,秦卜易得了信儿,急忙跑了出来,知府大人不在堂上,旁人自然也的跟出来,乌泱泱站了一地人,外头那些看热闹的冀州百姓,一个劲儿往前凑,恨不能寻个视野好的地方看个明白,这种状况府衙的差人本该维持秩序,把百姓隔在外头,以免生乱。 却不想吴有运见有机可乘,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捕快衙也深知此案若翻过来,到时候追究罪责,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若是闹起来,案子审不下去,或许还有活路。 狗急跳墙,人急了豁出去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小命都快没了,谁还管什么知府小侯爷的,明着是维持秩序,暗着却蹿火裹乱,不知谁冒出一嗓子:「杨家依仗裴府找了这些大官当靠山,明摆着就是想仗势欺人……」 老百姓大都盲目,且对仗势欺人下意识抵触,这一嗓子喊出来,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杨家仗势欺人,把这个什么小侯爷都请来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就算是小侯爷也得讲理,不能冤枉了好人,对,不能冤枉了好人,若是知府大人偏袒杨家,我们冀州的老百姓联名去京城告御状,就不信这天下没有公理了……对,去告御状……」 一时群情激愤,本来之前一面倒的是认为杨家冤枉,如今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支持涂家,还嚷嚷着联名去京城告御状, 吴有运阴测测的想着,以为搬来了按察司的跟这小侯爷自己就得坐以待毙吗,就是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第6章 许大人脸色极难看:「秦知府,你这知府当得好啊,一个重审的旧案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是引发民乱,朝廷追究下来,不止你秦卜易,就是你秦家的九族都会诛杀殆尽。」 秦卜易脸色煞白,自是知道吴有运暗中捣鬼,这府衙的差人捕快也只有吴有运能支使的动,心里一急只能对着周围的老百姓斥道:「大胆,咆哮公堂,聚众闹事,敢是忘了死吗。」 「你拿了杨家的好处,你秦卜易就是不仁不义的贪官污吏……」 秦卜易这一来,更引发了众怒。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许大人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一时也有些没主意,却听旁边一人道:「许大人,这会儿只有您出马能平息此事。」 许大人侧头微有些讶异:「潘捕头说的轻松,这种境况如何平息。」 潘清:「只要大人言明今日之事除了主谋其余人等概不追究,并把老百姓中间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抓出来严惩,老百姓自然会明白是受了奸人挑唆。」 见许大人仍有些踌躇,潘清道:「这冀州府已从根儿上烂了,若想还个清明府衙,非今日一时之功,大人只要先办了首恶,让这些人知道罪不至死,自会安份。」 许大人自是知道这民乱的可怕,这些老百姓平常老实巴交安守本份,却大多愚昧,加之心善,被有心人利用,挑拨几句,就信了实,尤其前头有带头闹得,便也跟着闹,其实若问她们闹的什么,十个有八个不明白,可这一闹起来就是大祸。 故此对潘清的话深信不疑,也知这会儿事态紧急,必须尽快控制住场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大步往前一站开口道:「本官乃今日来冀州府听审便是为了辨清这桩旧案,为冤者平冤,听到如今方知此案虽牵连府衙众多差人,本当严惩,但念在或许只是听命与人,受了蒙蔽,虽有罪责,却罪不至死,只要把首恶绳之以法,其余人等从轻发落。」 许大人此话一出,那些冀州府的捕快差人,本来是狗急跳墙,横竖没活路了拼一把兴许有转机,如今既然按察司的许大人都发话了,从轻发落,自是不用丢命了,只要有命谁不惜命啊。 眼见有了活路,谁还找死呢,顿时振奋精神,又都是老油条,自是知道这事儿是有人带头裹乱,想浑水摸鱼,他们可是看的明明白白,不管那是不想管,既然管了,一抓一个准儿。 不一会儿就把那两个带头裹乱的从人群里揪了出来,五花大绑的押到中间:「许大人,就是这俩小子带头嚷嚷的,刚小的看的一清二楚。」 潘清看了那两个人一眼,不禁道:「我说刚瞅着你俩人这么眼熟呢,这会儿方想起来,你们是涂家的下人,那日涂解元去我家拜访我爹,你们俩就在门外候着,今儿跑来这冀州府衙是看热闹还是给你们家老爷站脚助威来了。」 小侯爷接过去道:「这还用说,肯定是站脚助威来了,刚我可听见就是这小子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进京告御状,嗓门可真不小,刚本世子还纳闷呢,心说这小子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差,还知道进京告御状,需知道,寻常人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如今知道你是涂家的下人,本世子对涂解元真是由衷钦佩,一个小厮都能调教的如此有见识,真不愧是冀州府声名在外的才子,回头本世子得跟涂解元好好请教请教,这驭下之术,涂解元可不要藏私哦。」 小侯爷跟潘清一搭一唱说的清楚明白,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到这会儿自然明白过来是被涂家利用当了枪使,立马同仇敌忾调转枪口对准了涂家:我跟你说,这涂家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竟使这样的阴招儿,昨儿晚上河神庙那场大火,十有八九是这涂家放的,就为了毁尸灭迹,一看没得逞有剜着心眼子来阻拦开棺,这棺材里肯定有猫腻…… 就是说,当年这尸首被雨冲出来的时候,俺可是瞅了两眼,烂的都不成人样儿了,哪就认得出是谁来,怎么就认定是涂氏…… 对了,俺听说那涂氏可不是个安份的,在娘家的时候就跟她的一个什么同宗的兄弟有奸情,被她爹娘堵在了被窝里,这才忙着嫁了出去,以遮掩丑事…… 俺就是涂家庄的,这事儿俺们庄子上的人没有不知道,那涂氏就算嫁了人,也没消停,时不常就跑回娘家跟他那奸夫鬼混,明铺暗盖的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这杨家还真是倒霉,娶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进门,还把自己儿子的一条命搭了进去,想来那杨家也是冤枉的狠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昨儿那河神庙一起火就下了一场大雨,可真是苍天有眼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的别提多热闹了,把涂氏跟涂从范的丑事一并揭了出来,连菩萨都出来了,潘清听着这些话,心道,冀州府的老百姓还不算太傻,这个案子以潘清看来,只要不是睁眼瞎都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明摆着就是上下串通坑了杨家做了桩冤案,如今重审才会用尽心机手段阻拦破坏。 第7章 许大人冷冷扫过涂从范落在秦卜易身上:「秦知府,既然大家伙都想知道这案子到底是不是冤案,不如秦知府就在此处升堂审案吧。」 秦卜易愣了愣,左右看看为难的道:此处幕天席地的如何能充做审案大堂。」 潘清开口道:「秦大人,这里上有青天,下有厚土,周围是冀州府的父老乡亲做见证,哪还有比此处更庄严的大堂。」 秦卜易虽不认同,但也不能反驳,心知今儿这场乱子自己罪责难逃,以许广丰的为人,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十有八九保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道:「那就审吧,只是这案子当初既交给了潘捕头,还是接着劳烦潘捕头审吧,本官在旁边听审。」 许大人面沉似水,冷哼了一声:「秦大人这知府做的当真省心省力。」说着看向潘清:「潘捕头,你只管审来,万事皆有本官为你做主。」这话不吝于给了潘清一张通关金牌,也就是说,只要干系此案的人,潘清都有权利传讯审问。 潘清微微躬身:「潘清定不辜负许大人厚望。」 转回身来,看了那边儿棺木上,有些发愣的涂府老太太,脸色一沉:「阻拦开棺视同咆哮公堂,把这些人拖下去没人打十板子,让她们长长记性。」 那老太太旁边的婆子听了,忙道:「你,你敢,我们家老夫人年老体弱,你敢打板子,若是出了人命,你一个小小捕快如何担待?」 潘清冷笑了一声:「给我拖下去狠狠的打,出了人命,潘清一人担着,与行刑的衙差毫无干系。」潘清早就问了小张大夫,这涂家老夫人除了腰腿疼的老毛病,身子骨健朗的很,而且说是老夫人,也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别说十板子就是二十板子也挨的住。 这涂家老夫人怎么上位的潘清不知道,但从她坐地炮耍无赖的这个熟练劲儿,绝不可能是什么有教养的小姐出身,完全就是一街头的泼妇。这样的人不让她知道了疼,是绝不会长教训的。 如今这些衙差也算看出来了,今儿在这儿,若说按察司的许大人是老大,这个东安县来的小捕头就是老二,边儿上那位摇着白纸扇的小侯爷真是来看热闹的顺便时不时敲个边鼓什么的,他们冀州名正言顺的知府秦大人,那就是个二姨夫甩货,连当摆设都嫌碍眼。 反正他们是底下当差的,谁脑袋大就听谁的呗,既然有人兜着,那就打吧,二话不说把涂老夫人拖下来按在板凳上,噼里啪啦板子就落下来,打的老刁婆子子哇乱叫。 本来许大人一见潘清把涂家的老夫人拖下来打板子,还觉她莽撞,这有了年纪的人,哪禁得住板子啊,真出了人命,可是麻烦事。却见十板子打完这婆子还叫个不停,底气十足的,才放了心。 潘清本来就是拿涂家这刁婆子立威,虽说许大人给了自己一块通关金牌,这杀威棒若是不亮出来,只怕这些涂从范还得出幺蛾子,毕竟这家伙卑鄙无耻已经到了没底线的程度,就会把他涂家的妇孺推到前头来,他自己猫在后头出阴招儿。 如今见效果达到,很是满意,喝令一声:「开棺。」 随着棺盖打开,一股腐臭之气蔓延开来,众人纷纷掩鼻。 小侯爷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哎呦这股子味儿还真是够冲的。」 瑞儿小声嘟囔了一句:「爷这离着还远呢,昨儿夜里可是奴才亲手把这尸首移出来的,那个臭味差点儿把奴才熏死。」 小侯爷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那个,瑞儿,一会儿回去好好洗洗澡,最好用柚子叶多洗上几遍,再用艾草熏熏,这尸体死了些年了,晦气的很,沾上一点儿都够你受的。」 瑞儿哪会不知世子爷这是嫌弃自己,却不敢说什么,只噘着嘴应了。 小侯爷看向那边儿,见潘青的爹半点犹豫也没有的走了过去,翻看尸首,并从那堆烂乎乎的尸首里找出骨头来,仔细对比,那个认真劲儿,好像拿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老古董,正研究是什么年份的呢,不仅如此还把潘清叫过去,两人一边儿比对一边说着什么。 若不是鼻端还飘着熏人的臭味,小侯爷真不以为那父子俩是验尸呢,想着不禁道:「瑞儿,你说潘清这小子是不是个怪胎,生了那么个清俊漂亮的模样儿,又是个读书人,若是考个功名,就凭着皮光肉滑的小模样儿,混个大宅门里的乘龙快婿也不难啊,可这小子倒好,非当捕快,干抓贼破案的营生,如今拿着块死人骨头还研究的有来道去的,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啊。」 瑞儿道:「爷,有道是人各有志,这哪儿算有毛病啊,奴才倒是很佩服潘捕头,明明能靠模样儿混的很好,却要靠本事,想来天下间的捕快若都跟潘捕头一般,咱们大魏也就再没有冤案了,清明世界皇天后土,才是老百姓的好日子呢。」 小侯爷微愣了楞:「瑞儿,爷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见识,过去怨爷小看你了,要不然也把你弄去当个捕快,说不准你也成了什么神捕呢。」 第8章 瑞儿小脸红了红:「世子爷您就别拿奴才取笑了,这捕快虽不是多了不得差事,却是要看真本事的,奴才可干不了这行,还是好好伺候世子爷吧。」 小侯爷笑了:「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说别的就是这一手验尸的本事,就不是谁都能干的,如今我倒很佩服九爷的眼力,这小子还真是天生就是当官,当捕快屈才了。」 瑞儿不明白的道:「世子爷这话奴才不明白,怎么屈才了,潘捕头既会断案又能验尸,这样的人不正该当捕快吗,若说当官儿又能当个什么官儿呢?」 小侯爷:「这就不懂了,若是只会断案验尸,自然只能当捕快,可这小子的本事大着呢,不说别的就刚才那阵儿乱起来,你家世子爷我这心里都扑腾,这民乱可了不得,就算许广丰这老狐狸刚都脸色发青,可见事态严重,倒是潘清这小子一点儿都没见慌乱,沉稳的很,还在最快时间内想出了应对之策,这份机变,你以为谁都能有吗?」 瑞儿挠挠头:「世子爷的意思莫非要举闲。」 小侯爷:「我倒是不想管这档子闲事儿呢,可你觉得咱们那位九殿下能答应吗。」 瑞儿看了眼那边儿站在潘捕头身后跟个小跟班儿似的九殿下,深知九殿下想做什么,出头的必然是他们家世子爷,摇摇头:「不会。」 小侯爷摊摊手:「所以说了,只是还不知咱们这位九殿下怎么个打算,过了今儿得好好问问,别回头本世子一番好心办了坏事,可不白费力气了,对了,瑞儿你来猜猜这棺材里头的尸体是不是涂氏?」 瑞儿愣了愣:「虽说这案子瞧着不对劲儿,可这人命关天的,总不至于连苦主的尸首也弄错吧,这也太荒唐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边儿潘清走了过来,到了许大人跟前道:「回大人,潘清已跟潘仵作验明棺木中的尸首,仔细比对了尸骨,认定棺木中的尸首应是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所余指骨关节粗大,应是常年劳作之人,于涂氏极为不服,故此在下断定这具尸体并非涂氏。」 男子?许广丰愣了愣,虽知这案子十有八九是桩冤案,却也未想到如此离谱,竟然苦主尸首的性别都能弄错,一拍桌子:「当年验这涂氏尸首的仵作何在?」 梅仵作吓得的一哆嗦跪在地上,心知此事瞒不住,却也不想就此认罪,只能硬着头皮推脱道:「回按察使大人,小人实不知为何这棺木中的尸首会变成男人,当年小的验看尸首的时候,分明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虽当时尸首已腐烂难辨,小的却也是比对了尸骨之后认定就是涂氏,而且,除了小的,府衙的刘仵作也验看过,断不会出差错。」 许广丰:「刘仵作何在?」 衙差上来道:「回大人话,这刘仵作上个月病死了。」 死了?许广丰:「梅仵作你以为抬出个死人来,就可以免了你的罪责不成,这尸首在此,岂容你抵赖,看起来不动大刑你是不招了,来呀给我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这屁股疼了许脑子就清楚了,没准就想起来了。」 差人上来拖到一边儿腿了裤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打的梅仵作直翻白眼,嘴里都叫差了音儿,板子打完,许广丰走了过来,微微弯腰:「梅仵作,怎么样,可想起来了。」 梅仵作哼哼了两下,却仍咬了咬牙:「小的实是不知。」 许广丰冷笑了起来:「好,这骨头还够硬。」 小侯爷走了过来,看了看打的血乎流烂的屁股,啧啧两声:「瞧瞧,这都打烂了,梅仵作本世子劝你就老实招了吧,你是冀州府的仵作,想来未听过许大人的名头,许大人之前可有个贼响亮的名号,叫活阎王,知道啥叫活阎王不,那就是最不怕骨头硬,不管你多硬气的汉子,到了许大人跟前儿也甭想抵赖,况且,尸体在哪儿摆着,是不是涂氏明明白白,岂是你抵赖就能混过去的,倒不如说了实话,也免得皮肉受苦。」 吴有运这会儿也假惺惺的道:「梅仵作,想来当初你是老眼昏花,才验错了,既错了你认了吧,只是你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一家老小可怎么过活啊,好在许大人跟小侯爷都是善心人,你若认了错,怜你老母幼子的许会从轻发。」 梅仵作听了直咬牙,心说吴有运啊吴有运,你他娘真不是个东西,这是想把罪让自己一人扛下,你老小子想脱身站在旁边儿看哈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就算老子倒了霉,你也甭想扇晾扇儿。 想到此,开口道:「大人,我招我全招,当日小的验尸之时,发现是个中年男尸,怎会是涂氏,正要上报,却给吴有运拦下,吴有运跟小的说,尸首涂家已认领过,断不会有错,说人涂家是苦主还能认错自家人不成,塞了小的五十两银子,小的贪财,一念之差以至铸成大错,小的罪该万死,可小的并非主谋,这拦着不叫小的上报的却是吴有运,他跟涂家勾连一气,欺上瞒下,做下了这桩冤案,缺德缺大了。」 第9章 「你,血口喷人。」吴有运气的直哆嗦,指着梅仵作:「分明是你拿了涂家的好处,瞒报了实情,那验尸记录可是你亲笔写的,眼瞅兜不住了,就来胡乱攀扯,梅仵作你他娘就是条疯狗。」 「我若是疯狗你就是豺狼,吴有运你也不抬头看看,青天在上,这些年你干了多少缺德事儿,你比谁都清楚,现在事到临头了想抵赖,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个不可开交,把两人之前干的那些缺德事儿都抖搂了出来,连带秦卜易跟西城袜子胡同的小寡妇偷情的事儿都翻了出来。 秦卜易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心知在让这俩狗咬狗下去,不定说出什么来呢,忙喝了一声:「让你们交代涂杨两家的案子,扯这些没用的是想趁机拖延不成。」 别说秦卜易这一嗓子还真有用,真把两人给喝清醒了,两人这一吵抖搂出这些旧事,罪名不是更大了吗。 吴有运忙磕磕巴巴的补救:「许大人,许大人,姓梅的分明没安好心,想攀扯我这个好人借以脱罪,小人在冀州府当了二十多年捕头,莫不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虽知捕头算不得多体面的差事,却始终存着一颗公正之心,这些年为了冀州百姓破了上百起案子,不像这姓梅的阴险狡诈,专门干缺德事。」 许广丰看了他半晌:「吴有运,你实是本官为官至今所见最无耻之人,你竟然还敢说自己勤勤恳恳的当差,有一颗公正之心,吴有运你说这话的时候心亏不亏,你二人的话刚才不止本官一人听见,在场的冀州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到了如今你还想抵赖吗,当本官这个按察使由着你糊弄不成,来人把吴有运困了,押到一边儿,容后再审,本官这会儿倒万分好奇,涂家这尸首怎么认回去的,涂解元你来与本官解惑如何?」 到了这会儿涂从范深知回天无力,为今之计得把自己从这案子里头摘出去,要不然追究起来,别说自己的前程,就是小命都悬。 想到此,来了个一推二五六,开口道:「回大人话,当日闻说我那宗妹的尸首寻着了,学生念及兄妹情份,悲痛万分,实不忍去认尸首,生怕触景伤情,便让我那宗妹的亲兄弟去了。」说着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涂江当日让你去认领尸首,怎么认了个男人,快来跟许大人说个清楚。」 旁边的涂江正是涂氏的亲哥,听了这话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却见涂从范的眼色,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让自己出头顶罪。 心里琢磨着,自己一家子虽跟涂从范同宗,却实算不得什么亲戚,自家虽有些薄产,却无法跟涂府相比,爹娘一死日子更是艰难,只因自己的妹子,才时不时的从涂从范哪儿得些银子花用,深知若涂从范倒到了霉,自己也好不了,反之若是自己认了,至多不过一个错认尸首,算不得什么大罪,就算进了大牢,只要涂从范没事儿,涂府有的是银子门路,上下活动活动,这事儿也就了了,且涂府欠了自己这个人情,日后怎么不得给自己些好处。 想着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涂江咬咬牙,上前跪在地上:「回大人话儿,当日来认领尸首的时候的确是小的,只是那尸首在河堤上埋了一年有余,被大雨冲出又在河里头浸泡了几日,早已不成个样儿,小的没敢仔细看,只瞧了个大概,想我那妹子每每回娘家,必从那河边经过,那尸首既是在城外的河边上发现的,不必是我那苦命的妹子无疑了,想着人都死了就该早早入土为安,这才忙着认了家去。」 潘清在旁边听了大半天,前头吴有运跟梅仵作狗咬狗咬出许多龌龊来,便不用审也罪责难逃,倒是这涂从范着实狡猾,竟把涂氏的哥哥推出来顶罪,这招儿弃车保帅用的实在好。 卫九看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想什么呢,这个神情?」 潘清略侧头,对上卫九那张笑嘻嘻的脸,觉着这家伙离自己太近,有些别扭,略往旁边挪了挪:「我在想涂解元不愧是冀州府首屈一指的才子,才思敏捷又善机变,这样的人想必在官场能混的风生水起。」 卫九脸色沉了沉:「若当官的都是这样卑鄙奸诈之人,我大魏还有何指望。」 潘清看了他一眼:「之前潘清倒未瞧出卫兄竟如此忧国忧民。」 卫九知她又想起之前自己在东安县当贼的事,忍不住道:「这件事儿确是为兄做错了,可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清弟屡次提及可有些小肚鸡肠了。」 潘清:「听人说这偷东西容易成瘾,我时不时提醒你一句,以免你偷窃成瘾,这是在东安县,你的运气好,若是遇上许大人这样公正廉明之人,把你捉了去,想必卫兄脸上也不好看吧。」 卫九听了低笑了一声:「清弟倒是会看人,这不过才见一面就知许大人是个清廉的官儿。」 潘清:「想来小侯爷大老远把人请过来,若是个秦知府那样的儿,只怕是白费力气。」 卫九:「你怎知是阿康请来的人?」 第10章 潘清:「卫兄当潘清是傻的吗,除了小侯爷,潘清还想不出谁有这么大面子,能把按察使这样的三品封疆大吏请到冀州府来。」说着看了他一眼:「或者是卫兄授意也未可知。」 卫九挑了挑眉:「清弟若是傻的,想来这世上就没聪明人了。」 潘清:「多谢卫兄看得起潘清,殊不知聪明人最容易自误,倒不如做个愚拙之人,来的快活,你看这涂从范聪不聪明,眼望着好前程,可惜却自误了。」 卫九看向涂从范:「若涂江甘心顶了涂从范的罪责,只怕这涂从范还真能摘出去。」 潘清哼了一声:「想得美,这起人命案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一切因由自他而起,自然也该他承了这果。」 说着上前一步道:「涂江你果真当日并未瞧清楚只是一心想涂氏入土为安方才认了回去。」 涂江:「是。」 潘清:「也就是说,虽未瞧清,但当时你是认定那尸首就是涂氏的。」 涂江:「若不是认定尸首就是那苦命的妹子,如何会认回去风光大葬,还请和尚念了七七四十九日往生经。」 潘清点了点头,看向梅仵作:「梅仵作刚才说吴捕头收了涂家给的好处银子打点了你,让你指鹿为马的篡改了验尸记录,明明是男尸却说与涂氏相符。」 到了这会儿梅仵作也知道抵赖无用,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潘清回身看向涂江:「刚你说当时却并不知错认了尸首,才风光大葬,既不知认错为何要贿赂府衙的仵作跟掌管此案的捕头?涂江你可知帮人顶罪等于同犯,这可是杀人的官司,你是抵命还是想蹲一辈子大牢。」 涂江脸色白了白:「我不过就是错认了我妹子的尸首,何曾送过什么银子,我不知不知……」 潘清:「这可蹊跷了,银子是从你涂家送出来的,你若不知那就只能再问问梅仵作跟吴捕头了?两位既拿了银子,想必知道是何人所送吧。」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想来还存着一丝侥幸,有些犹豫。 涂从范却开口道:「大人,潘捕头如此审问可是有诱供之嫌。」说着哼了一声:「倒不知涂某哪里得罪了潘捕头,竟一心要往涂某身上栽赃,涂某本不过念及兄妹之情,方伸手帮了一帮,以免我那宗妹含冤九泉,纵死也不得安生,却此事与涂某有何干系?潘捕头如此循循善诱,莫非疑心涂某杀了我那宗妹不成,实在荒谬,想涂某苦读圣贤之书,习学圣人之理为的是科举出仕,上忠天子,下为百姓,虽如今尚是一介书生却心怀鸿鹄之志,岂容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如此污蔑。」 潘清着实想为他这一番话鼓掌,实在说的大义凛然精彩之至,立马竖起了他一介书生的孤高清傲的形象更衬托自己没事儿找事儿的小人行径。 这明明不占理却仍能如此义正言辞的说出如此一番慷慨激昂大大道理,实在是个人才。 可惜这人的聪明劲儿没用到正地儿,如今尸首摆在那儿,行贿的证据也做了个实,他这些话便说的再底气十足,也得有人信才行。 显然冀州的百姓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听了这番话,不知谁嚷嚷了一句,你算了吧,什么读书人,干的都是男盗女娼的事儿,便读再多圣贤书也是衣冠禽兽。 就是,就是,还一口一个兄妹兄妹的,哪家的兄妹能钻一个被窝里头去。七嘴八舌把涂从范跟涂氏的奸情都抖搂了出来。 涂江暗暗看了涂从范一眼,心说,这奸情的事儿,我可帮你顶不了。 小侯爷笑道:「真是精彩精彩啊,比本世子看的那些戏折子都精彩,我就说吗,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在身边儿,又没血缘干系,不上手还是男人吗,涂解元你说是不是?」 涂从范脸色变了几变,心知自己跟涂氏的事儿是遮不住了,既遮不住索性翻出来,反倒对自己有利,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此,咬了咬牙,开口道:「是涂某与兰儿自小一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情投意合,却碍于同宗同姓不能成婚,只能看着兰儿嫁了杨万松,当日涂某万念俱灰,大病了半月方好,过后却想通了,想着我爱兰儿也不过是想对她好罢了,若杨万松能如我一般待兰儿,涂某也便熄了心思,从此只当她是妹子,却不想杨万松得知兰儿跟我的事,生出误会,以为我跟兰儿仍有来往,一怒之下起了杀心,害了兰儿的性命。」 涂从范说的很是动情,临了还留了两行眼泪下来,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这句话诠释的声情并茂,说完举袖抹了抹眼泪:「想不到涂某一番痴心竟做了东流水,如今天人永隔,涂某夜夜对窗长叹,想起旧日之情,不觉潸然泪下,终能体会东波居士写那首江城子时,是何等心境了。」说着还动情的吟了两句,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潘清看着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涂解元是不是忘了,东坡居士这阙江城子悼念的是亡妻,涂解元惦记的可是别人的老婆,东坡居士写江城子是千古美谈,涂解元用这阙词来惦记旁人的妻却是玷污,你就不怕东坡居士地下有灵,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你吗。」 第11章 小侯爷忍不住嗤一声乐了,看向潘清,暗道,先头还说这小子事儿无趣的性子,如今这几句话倒大大改观了,这几句说的可是格外的毒。 涂从范脸色一变:「潘捕头这是什么意思?」 潘清摆摆手:「没什么意思,实话而已,只是觉得既读圣贤书若是礼义廉耻都不知道,那这圣贤书倒不如不念的好。」 许广丰眼里都带了一丝笑意,瞧了潘清一眼,虽说自己一向瞧不上走后门谋官位的,可若是这个潘清,或许可以破例一次,而这个涂从范……许广丰皱了皱眉,潘清说的不错,即便才高八斗若不知礼义廉耻也是衣冠禽兽。 想到此,看向涂从范的目光很是不耐:「涂解元,你公然说你与涂氏的奸情,实是不大妥当,且与这案情无干。」 涂从范道:「学生只是一时情不能自己,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莫怪,却学生提及此事并非与案情无干,正因杨万松误会了我与兰儿,方才起了杀心,杀人偿命,为兰儿抵命本就是应该之事,如今他兄弟却又上告翻案,实是无中生有。」 许广丰:「听你刚说与你那宗妹如何如何情热,杨万松疑心你与他妻有奸情,却并未误会,至于因此而起杀人之心……」说着看向潘清:「潘捕头有何见解?」 潘清:「回大人,涂解元口口声声说杨万松因嫉恨杀妻,想来是认定杨万松便是杀人凶手了?」 涂从范:「自然如此,随涂江认错了兰儿尸首,可杀妻之罪,杨万松是如何也推脱不得。」 潘清:「杨万松已含冤而死,自是不能推脱,不过涂从范你可听说一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是沉了多少年的冤案,终有一朝会洗雪,律法从来都是公正的,绝不会放过作恶之人,涂从范,你口口声声说杨万松杀妻,那我问你,你涂府后花园的书斋内所藏女子却是何人?」 涂从范一惊:「你,你胡说什么?我那书斋中哪儿藏了什么女子,不过是我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罢了,难道涂某身边儿连个侍奉的丫头都不能有。」 潘清:「当然能有,只要涂解元高兴,纵让一百个丫头伺候也没人管得着,只不过这个丫头若是旁人的妻,且还是亡妻便不大妥当了,你说是不是。」 潘清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齐齐看向她。 许广丰微颇有深意的提醒了一句:「潘捕头虽查案可推测嫌疑之人,有些话却也需慎重。」 潘清自是知道许广丰是好意,微微躬身表示谢过,却看向涂从范。 涂从范的脸色由震惊到恢复平常也不过刹那之间,这份祸到临头却仍能理智以对的心理素质,让潘清很是佩服,只不过他微微眯眼不自觉的握紧手中折扇的动作依然让潘清看出了他的紧张。 涂从范定了定神:「潘捕头可知毁谤污蔑解元是何罪吗?」 潘清点点头:「杖三十。」 涂从范:「那潘捕头可知知法犯法又当何罪?」 潘清:「罪加一等。」 涂从范阴测测的笑了,躬身揖手:「潘清肆意杜撰莫须有之事污蔑在下,请许大人为学生做主。」 许广丰:「潘捕头你刚的话何意?」 小侯爷插了进来:「潘兄不是想说涂从范书斋里藏得那个大丫头不是旁人,正是已死数年的涂氏吧,莫不是那涂氏在九泉之下有感于涂解元的一番深情,竟然活过来跟涂解元双宿双飞了,本世子记得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就是死而复生,还有回魂记,哎呦,本世子先头还说戏文里头都是胡编的,今儿才知道竟是真事儿,长见识了长见识了,涂解元一会儿可得领着本世子去瞅瞅这位死而复生的妹子,等回了京也好跟那些土包子们显摆显摆。」 许广丰皱了皱眉:「小侯爷,今儿可是审案。」 小侯爷倒很给面子,点点头:「知道,知道,本世子是一听说这蹊跷事儿,有些激动,你们继续继续啊。」 许广丰看向潘清:「潘捕头?」 潘清看向涂从范:「涂解元不止才高八斗还算无遗策,潘清着实佩服,想来涂解元生怕昨儿晚上河神庙那场大火没烧个精光,若遗下一两块尸骨露出端倪,到时候搜检涂府,你藏在书斋里的秘密便守不住了,故此昨儿一接着信儿就趁着夜色把你那大丫头送去了东安县西城根你亲娘舅家来,可巧你那亲娘舅隔壁便是我东安县的捕快张龙的大哥家,本来我让兄弟们盯着涂府,还怕他们辛苦,不想涂解元却如此善解人意,竟把人送到了兄弟们眼皮子底下,涂解元说这算不算缘分,宋大哥,张大哥,那大丫头可带来了?若带来了,让她过来让涂江认认可是她亲妹子吗?」 张龙宋蹲在人群里看半天热闹了,这会儿一听潘清招呼,立马应了一声:「是。」一左一右押着个年轻妇人走了过来,见了礼立在一旁。 周围瞧热闹的百姓不想竟有如此变故,这死了好几年的人却活生生站在眼前,这不活见鬼了吗,纷纷议论起来:这真是涂氏啊?不是鬼吧? 第12章 什么鬼,你瞅瞅地上那影子多清楚,鬼哪来的影子……这么说真是涂氏了,不是被他男人杀了吗,她男人还抵了命,她怎么又活过来了,别是长得相似,不是一个人吧。 不可能,那涂氏可是我们涂家庄的一朵花,生了个好看模样儿,那额头还长了个美人痣,招人的紧,你瞧瞧连这美人痣都有,哪会有错…… 老百姓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许广丰听在耳里,不觉略打量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妇人,虽脂粉未施,身上也是寻常衣裳,却仍难掩天生丽质,便跪在哪儿,也能瞧出袅娜的身段,微微低着头也能瞧见额头一颗朱砂色美人痣,本来这妇人便生的纤柔袅娜,额间这一颗美人痣更添了几分风流态度,尤其此时大约心中惧怕,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惹人怜爱,着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许广丰开口道:「你果真是涂氏?」 却说那涂氏本就是个没甚见识的妇人,没主意还喜欢占小便宜,因涂从范时常买些珠花首饰的赠她,一来二去便勾上了手,做了那夫妻之事,后被爹娘知晓,生怕丑事传出去面儿上难看,着紧着寻了媒人来,打点着嫁了杨万松。 那杨万松倒是个有些心胸之人,虽洞房之夜瞧出妻子早已失贞,却并未因此为难她,只想既娶了家来自是要做个长远夫妻,只以后她安分守己也便前事不咎,哪想这涂氏天生的水性,杨万松却是个正经人,只是一心过家下日子,不大爱那榻上之欢,加之嘴拙不会甜言蜜语。 涂氏便不免想起了涂从范的好处,涂从范虽有妻妾如何能跟风骚入骨的涂氏相比,姿色上亦逊了不少,心里便也有些放不下,赶上涂氏回娘家的时候,设法买通了涂氏的哥哥涂江,成就了两人的奸情。 奸情正热,涂氏哪里肯安心在杨家待着,三无不常便回娘家与涂从范鬼混,先开头还遮掩着些,后来便明铺暗盖了,涂家庄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传到了杨万松耳朵里,如何甘心当这个活王八,起了性子,按着涂氏狠揍了一顿。 这涂氏委屈之下,跑回了娘家,这一跑竟数日不见踪影,杨万松正想去丈人家寻人,不想涂江一状子告到了衙门,说他妹子拖了梦给他被杨万松害了性命,知府大人传了杨万松去过了三堂,因并未寻到涂氏尸首,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杨万松杀妻,此案便搁置了,隔年冀州府外的河提上被大雨冲出一具尸首,经仵作验尸,涂家认领,认定便是死了的涂氏。 且说在尸首的头颅上找到了两处致命伤,乃是钝物所击致死,衙差搜查杨府,在杨万松的床下起获了斧子一把,经比对与涂氏头上之伤吻合,因此判定杨万松杀妻抵命,虽断的有些马虎也算人证物证俱在。可如今这本该死了数年的涂氏忽然活蹦乱跳的跪在地上,简直是一出活生生的还魂记,这案子之前断的实在荒唐。 许广丰心中怒意滔天,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有如此荒谬的冤案,若不是那杨万柏一心为兄鸣冤,这杨万松还不知要冤多少年呢,而这涂氏与涂从范这对丧尽天良的奸夫淫妇做下这样的事儿,却躲在涂府郎情妾意你浓我浓的过上了小日子,最可恶这涂从范竟然还高中解元,此等混账若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当了官,必也是是鱼肉百姓的混账官。 心中怒极,见那涂氏不应,冷喝了一声:「本官问你呢,可是涂氏,怎不回答,要知道藐视公堂论罪当杖责二十。」 那涂氏慌的早没了主意,一听要杖责二十,吓得魂儿都没了,忙磕头道:「小妇人正是涂氏。」 许广丰点点头看向涂江:「涂江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妹子被杨万松杀害抛尸,还把那河提上的尸身认了回去下葬,请什么和尚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经超度你妹子的亡魂,如今你妹子好端端的活着呢,涂江,你可知诬告好人是何罪过吗?更何况被你诬告之人如今已抵了性命。」 涂江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谁能想到他妹子竟会被发现呢,他可不傻,先头错认尸首不过小罪,至多在大牢里头蹲个一两年就出来了,可这诬告杨万松杀妻,且杨万松已死,自己这条小命哪还保得住啊,命要是都没了,便涂从范给自己多少好处银子也用了。 瞥了涂从范一眼,心说,事到如今个人顾个人吧,这罪过能推则推,万一能保住一条命呢,想到此哪还顾的什么,忙道:「大人,小的实是受了涂从范指使才上府衙去告状的啊,这涂从范惦记上了我妹子,又觉我那妹夫实在碍眼,挡了他的好事儿,正赶上那日我妹子在杨家挨了打,哭哭啼啼的回娘家诉说委屈,涂从范便心生以一计,把我那妹子藏在他涂府花园里的书斋内,叫小的去府衙告杨万松杀妻,小的先是不应,哪有平白无故告人杀人的,后来却被涂从范威胁说,若不去就让衙门里把小的抓进去蹲大狱,涂从范可是解元老爷,衙门里头上至府衙大人下至捕头衙差个个相熟,小的胆小便只能依着他递了状子,大老爷明鉴,那状子还是涂从范写的,小人实是被他逼迫才坐下此等昧良心之事。」 第13章 说着还冲着涂从范骂了一句:「涂从范怪道老天爷让你涂家断子绝孙呢,你缺了大德了。」 涂从范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忽的白眼一翻往后倒了下去,蹬腿翻眼生生的气晕了。 许广丰叫人提了一桶水来,照着地上的涂从范泼了过去,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虽醒了可鼻子眼睛半天脸都歪了,嘴角咧着滴滴答答直往下流哈喇子,想来一急一气之下竟得了中风之痹。 案子至此也不用再审了,涂氏根本未死,涂江也已交代清楚,此案实是涂从范恋着奸情,趁涂氏回娘家,把涂氏藏匿起来,让涂江到府衙告杨万松杀妻,后怕事情败露终不是长久之计,正赶上冀州府外的河堤上冲出一具死尸,便使银子上下打点,做实了杨万松的杀妻之罪,进而抵了命,杨万松既死,跟涂氏便快活的过起了小日子,却不想杨万松的兄弟杨万柏为兄伸冤,告到了按察司,才令如此一桩陈年冤案得意大白于天下。 涂从范与涂江作为此案主犯,判了斩监侯,便不判涂从范如今嘴歪眼斜前程尽毁,想来活着也没甚意思了,涂家坐地炮的老婆子,一听儿子判了斩监侯,白眼一翻一命呜呼,至于涂氏待她产下腹中之子,再行论罪。 冀州府捕头吴有运仵作梅亮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做成人命冤案,实是可恶之极,府衙上奏刑部的批文不日下来,判了斩立决,而冀州知府秦卜易,被许大人亲自上书弹劾在其位不谋起政吗,并搜罗贪赃的罪证,摘了乌纱帽,押到京里大理寺候审论罪,涂杨两家的一桩陈年旧案子打掉了半个冀州府衙,一时在冀州府百姓间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潘清一进东安县后衙,就听周知明道:「潘捕头你闯大祸了,那涂杨两家的案子如今闹了个人尽皆知,冀州府的知府大人,捕头,仵作,死的死,获罪的获罪,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你一个小小的捕头竟一案扳倒了这么多官地方官吏,得罪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潘清:「大人,涂杨两家的案子本就是因冀州知府大人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漠视纵容手下捕头仵作贪赃枉法,做成的冤案,秦知府押进京候审是渎职,而吴有运跟梅亮判了斩立决更是罪有应得,当日他们昧着良心收涂家银子的时候,就该料到这个后果,潘清只是秉公正之心让此案真相大白,如此,难道错了吗。」 周知明摇头:「潘清,本官并不是说你有错,而是这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官场之中看似简单,实则盘根错节,有时候便需心里活络些,知道转圜机变,千万不能得罪那要紧之人,不然谁也保不住你,冀州府上任知府大人能留任京中任侍郎之职,你可知是为什么?」 潘清摇摇头:「潘清不知。」 周知明叹了口气:「这官场官场就是关系的场子,没有关系这官做了不不稳当,更遑论升迁了,这位侍郎大人得以留任是因族中出了位娘娘,凭此关系方才从知府拔任侍郎,不然咱们大魏的知府多得是,哪会轮的上他,当年这涂杨两家的案子就是他亲断的,如今在你手里翻了过来,这不等于明着打侍郎大人的脸吗,若他计较下来,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是本官也担待不起啊,所以此事实在叫本官为难,为难啊。」说着摇着头直叹气 潘清早已料到有今日,按察司的许广丰堂堂三品大员,也只追究到秦卜易,至于京中那位侍郎大人却只字未提,按说那位侍郎大人当初亲断的此案,若追究起来只怕难辞其咎,却装了个糊涂,可见是不想得罪那位。 许广丰尚且如此,更何况周知明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了,为了他脑袋上这顶乌纱帽,也不能让自己留在东安县衙,以免受了自己的牵累,什么官场有官场的规则,官场的规则就是官官相护,只要干系头上的乌纱帽,都变得胆小如鼠,生怕得罪了上头的官儿。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到了临头,潘清仍觉悲哀,在她的想法中,律法该是公正无私的,权力再大也不该凌驾于律法之上,这是国之根本,当然无论什么朝代,都免不了这样的事,但潘清还是希望能维系律法最基本的尊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案子破了自己这个捕头反而因得罪了上级官员而只能卸职回家。 潘清很清楚周知明跟自己说这么多就是想让自己主动请辞,毕竟这个案子如今闹得人尽皆知,自己的名声也更响亮了些,若此时周知明寻个由头发落了自己,只怕百姓会议论,与他的官声不利,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主动不干了,既保住了他的名声,又不会因自己而得罪那位侍郎大人。 想到此,潘清抬头看向他:「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周知明略沉吟道:「潘清啊,本官考虑了一下,觉着你一个读书人当个捕头实在有些屈才,作为读书人科举出仕才是我等该走的正途,捕快不过衙门小吏,便干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你母亲不让你去求取功名实是妇人之见,咱们读书人读圣贤书知圣人礼,为的是忠君报国为民请命,你回家好生跟你母亲讲明道理,想必不会再阻拦与你,不如你且回家温习功课,诵读诗书,以待来年本县童试开科,若能得中从科举出仕,岂不是能为你潘家光宗耀祖吗,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4章 潘清:「大人好意潘清心领,只是以潘清自知并无蟾宫折桂之才,所以还是莫要丢人现眼的好。」 周知明脸色微沉:「潘捕头这是何意?」 潘清:「潘清并无他意,只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大人不用担心,潘清虽愚钝也知道大人是一番好意,且大人之于潘清有栽培提拔之恩,潘清如何能牵连大人,况自当了这捕头,三天两日的不着家,让母亲甚为忧心,却不是为人子该尽的孝道,今日潘清来衙门就是要跟大人辞了这捕头的差事,家去陪伴母亲,伺汤奉药以尽人子之孝,还望大人成全。」 周知明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潘清硬挺着不辞差事,到时候那位侍郎大人怪罪下来,可没自己什么好儿。 却也假意道:「我大魏自开国便以孝治天下,尽孝道好,也省的你们父子都在衙门当差,你母亲终日忧心。」 提起自己的爹,潘清道:「我爹……」 周知明忙道:「你放心,潘仵作是东安县衙做了多年仵作,况潘仵作的本事谁人不知,以后断案查案的都需倚重潘仵作。」 潘清微微躬身一礼:「有劳周大人这一年来的照顾,潘清在此谢过了。」一礼之后转身去了。 看着潘清毫不留恋大步而去的身影周知明微微有些怔愣,旁边的师爷低声道:「大人,这潘清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啊,就是有些不是天高地厚,竟得罪了京里的侍郎大人,弄到连捕头的差事都保不住,实在是自作自受,还有那秦卜易当初下公文调了他们父子去府衙不就是为了寻个替罪羊吗,想来当日万万想不到,这杨万松杀妻的案子竟峰回路转,唱了一出还魂记,替罪羊没怎么着,秦卜易到枷锁上身,押去京城候审了,还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周知明忽想起一事道:「听说审案的当日是小侯爷把按察司的许大人请去的,听说这位小侯爷自来最不爱管闲事,如今却怎么伸了手,本官见他对潘清尤其青眼,莫不是为了给潘清。」 师爷摇摇头:「大人多想了吧,小侯爷身份尊贵,却是个玩乐性子,只怕是为了寻乐子,才把按察司的许大人叫了去,便不是也不是为了潘清而是那个卫九。」 「卫九?说到卫九,倒让本官越发猜不透身份,瞧他跟潘清颇为亲近,若是看不过去为潘清撑腰,又当如何?」 师爷摇摇头:「大人尽管放心,涂杨两家的案子已然结了案,一干人等也都发落获罪,若是那卫九有心给潘清撑腰,断不会到这会儿仍不出头,便猜不出他的身份,以他跟小侯爷的熟络程度,若是有心相助,也不过抬抬手的事儿,却一直装了糊涂,可见并不想掺和此事。」 周知明点点头:「这潘清虽有本事,却太过莽撞,虽说查案也该知道轻重,她一个捕头竟扳倒了四品知府,也不想想,熬到四品的谁没点儿关系门路,想收拾他个小捕头还不容易,好在她主动辞了差事,不然本官还真有些为难,只是潘清走了,咱们这县衙却少了捕头,却要何人补上。」 师爷:「这个还不容易吗,宋五便是最妥当的。」 周知明微微皱了皱眉:「宋五是个莽汉,当个捕快还成,捕头的话只怕不能胜任。」 师爷:「大人怎么糊涂了,宋五虽是个莽汉却颇得潘清看中,举凡查案大都会带着他,虽说不及潘清到底也长了不少见识,且,以他与潘清的交清,以后若遇上疑难案子求上门去,难道潘清还能把他拒之门外吗。」 周知明眼睛一亮:「的确好主意,本官这就让人把宋五叫来。」 师爷忙拦道:「大人,且稍待一日也不晚,想来今日潘清请辞,必要跟那些捕快告别,毕竟共事一年有余,怎么也有些情份。」 师爷说的不错,潘清从衙门来就叫了宋五过来问他,想请兄弟们吃酒,在何处妥当? 宋五一听就乐了:「是不是因为冀州府的那个案子头儿破的漂亮,周大人高兴赞了头儿的本事。」 潘清看了他一眼,以宋五这一根儿弦的脑袋,估摸想到明年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没得赞扬反而丢了差事,而以周知明的精明算计,想来自己走后,这东安县捕头十有八九会落在宋五头上。 想到此,笑了笑:「宋大哥潘清以前教你的那些查案法子可还记得。」 宋五一张黑脸顿时红了红:「那个,记得一些。」 潘清暗暗叹了口气,见他这样就知道,没记住什么,开口道:「回头我给你一一写下来,认识的字你就看看,不认识的问问旁人,若遇上实在想不明白的就去合庆村寻我。」 宋五挠了挠头:「干啥这么费劲啊,有头儿在呢,不用俺非着力气。」 潘清忍不住伸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宋五你可是糊涂了,我还能在东安县当一辈子捕头不成,莫忘了你是捕快,若是也想跟那些冀州府衙里混吃等死的衙差一样,就算了。」 第15章 宋五一想到府衙那帮混账衙差气就不大一出来,现在头儿把他跟那些混账比自是不舒坦:「宋五才不是那些混账王八蛋呢,宋五是为老百姓查案捉贼的捕快,不是那些酒囊饭袋。」 潘清点点头:「好,有志气,不过光嘴上说可不成,这抓贼我倒是不担心,可查案宋大哥还需好好钻研钻研,说到底这查案也没什么诀窍,就两个字,心细,只要你心够细,就会发现那些微小而不起眼的线索,顺藤摸瓜,便可还原案情,进而找到真凶,这个也不是用嘴能说明白的,得你自己用心体会,有案情的时候,仔细观察,小心推敲,积累到了足够的经验,你就是一个合格的捕快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你先说哪里吃酒好?」 一听吃酒宋五嘻嘻笑了起来:「头儿也是知道我们几个最是没出息,一见了酒连亲娘老子都不认识,谁还管去哪儿啊,只要有酒吃酒好,不过若是为了值夜的兄弟,倒不如就在咱们县衙的值房里,兄弟们也不挑,有酒有肉就成,若吃醉了,后头的大通铺上一趟也免得再折腾家去了,头儿觉着如何?」 潘清也觉这个主意好,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宋五手里:「我这会儿先家去一趟,你帮我置办些酒肉过来。」 宋五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足有半两,忙道:「不过一顿酒肉,哪用的了这许多银子,宋五手里有呢,用不着头掏腰包。」说着要还给潘清。 潘清摇摇头:「若是用的你钱,算你做东还是我做东,你那钱留着下回使,这次就别跟我争了。」 宋五也是个爽快人,听了这话便收了银子:「成,那下回宋五做东请兄弟们吃酒,不过头儿您也吃不得酒还非得做东,岂不亏了。」 潘清眨眨眼:「我吃不得酒,却能吃肉啊,我多吃几块肉不全回来了吗。」 宋五愕然半晌忍不住道:「就头儿您这小身板,那天我跟兄弟们还说头儿您这饭量,跟鸟儿差不多,这不吃饭哪能长力气呢。」 这一句话倒是把潘清的脾气给激了起来,伸手一拍宋五:「今儿晚上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吃饭跟力气大小并无干系。」撂下话走了。 宋五在原地愣了老半天,茫然的看向旁边过来的张龙:「我说,头儿这话你听见了不,啥意思啊?」 张龙:「啥意思,宋五你小子这张嘴怎么这么欠呢,头儿是脾气好,可不是没脾气,你说头儿跟鸟儿似的,头儿能高兴吗,头儿那话的意思就是,今儿晚上跟你比划比划,让你小子知道锅是铁打的。」 宋五这回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之后仰着脖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头儿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小力气,跟我比划拳脚,不是擎等着挨揍吗,咱们头儿那脑瓜儿好使,俺服气,可要说拳脚力气,不是俺宋五夸口,就俺这一个小指头瞧见没,都能把头揍趴下。」 张龙目光闪了闪,笑咪咪的道:「对,头儿是自不量力,找揍呢,今儿晚上兄弟们就等着你大发神威了啊。」 宋五拿着银子出了县衙,还忍不住往后看了看,怎么总觉着张龙这小子那笑不怀好意呢,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赶紧买酒去吧,头儿在冀州府破了大案,兄弟们今儿得好好庆祝庆祝。 潘清回家换了身衣裳,把换下来的捕快制服用烙铁熨平整了折好,伸手摸了摸,不觉想起当年领刑警制服的时候,心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里,也是像现在这样熨好了放到床头柜上,夜里睡不着时不时就起来摸一摸,看一看,一宿都没睡着。 自己在刑警队入职的那天,正赶上一位老刑警退休,老刑警很幽默,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女娃子来刑警队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上班有点儿下班没点儿,找对象可难了,不过倒是可以找个同行,咱们刑警队最不缺的就是光棍,一划拉一大把,好好挑挑。」说着摸了摸自己肩膀上肩章,才走了。 当时老刑警的目光异常复杂,有落寞有不甘也有希望,现在潘清了解了,或许更多的是不舍,对这身衣裳的不舍,对干了一辈子的刑警工作不舍。 自己虽然不是老刑警,而且在东安县满打满算也不过干了一年捕快,却一样难舍,只可惜再难舍也没用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像周知明说的官场有官场的规则,而官场规则在这里永远都凌驾于律法之上,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捕快,除了屈从于这样的规则毫无办法。 云娘走了进来,见女儿摸着捕快的制服发呆,不禁道:「自打你在县衙当了捕快,娘这个心就天天提着,每天早上你一走,娘就忍不住担心,怕你被有心人瞧出破绽,也怕你查案的时候遇上那些不要命的罪犯,跟你拼命,万一有个闪失,娘可怎么办,依着娘说,你辞了这差事倒好,还跟以前一样在家陪着娘,若是腻烦了,就去山上采采药,倒也自在,总比天天担惊受怕的好。」 潘清靠在她娘怀里点点头:「成,清儿都听娘的,以后天天在家陪着娘。」 第16章 云娘摸了摸女儿头发,忍不住心酸,像她家清儿这么大的姑娘,正是好年华,清儿又生的好,若是穿上那鲜亮的衫裙,梳一个漂亮的发髻,这鸦黑的鬓边上压上一朵开的正娇的芍药花,搭上清儿的眉眼儿,该是何等好看,如今却只能梳个男人的发髻,穿男人的衣裳,将这玲珑女儿身藏着,生怕别人瞧出破绽来,堂堂应家的千金小姐,却如此委屈的活着,是自己这个当娘的错了。 她错了,云娘如今后悔了,或许她当初就不该把为应家洗雪的事压到女儿头上,就让她快快活活的长大,寻一个疼她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应该比现在好的多。 想到此,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过了今年清儿就十七了,十七真不小了,也该定亲了,清儿,娘回头跟你爹商量商量,给你寻一门亲事定下好不好?」 潘清坐直了身子,愕然看着她娘,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来了,而且娘可是从自己出生就当成男孩子养的,这忽然说要给自己定亲,是娶媳妇儿呢还是嫁婆家,她娘不是糊涂了吧…… 云娘叹了口气:「这么瞧着娘做什么?」 潘清:「娘,您不想清儿为爹报仇了吗。」 云娘身子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潘清:「娘,您的心事藏了这许多年,清儿小时候不懂事儿或许不知,可如今清儿大了,娘的心事清儿便不知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来,娘莫非忘了,清儿可是捕头。」 云娘:「是了,我的清儿是捕头,那些复杂的案子都能查个水落石出,想来娘的心事也瞒不过清儿。」 潘清仰头看着她娘:「娘,清儿如今大了,您不用再藏着心事,跟清儿说说,有清儿跟娘一起担着,也免得您一个人发愁。」 云娘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女儿,虽说女儿聪明稳妥到底年纪小,若不防头露出去便是塌天大祸,顺了顺女儿的发鬓:「这些事以后娘再跟你说,你告诉娘,你不辞了差事吗,这是要做什么去?」 潘清:「既辞了差事这捕头的制服也要送回去,再有,清儿在县衙一年有余,多亏那些捕快兄弟们帮扶,如今走了,怎么也要请兄弟们吃顿酒,正经的辞一辞,也不枉清儿跟他们共事一场的情份。」 云娘:「你这一口一个兄弟们兄弟们,真当自己是男人了啊,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跟那些男人在一处的时候需格外小心,莫叫他们瞧出破绽去。」 潘清:「娘您就放心吧,清儿晓得轻重,更何况,清儿在衙门当了一年捕头,也没人把清儿认成女子啊。」 云娘:「说起来,你小时候的时候,身子弱巴巴,生的又好看,娘日日担心,怕旁人知道你是女孩儿,后来七八岁的时候病了一场,好了之后,身子便康健了起来,只不过听你爹说,你竟会些拳脚功夫,娘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潘清目光闪了闪,琢磨这个还真不大好解释,自己的拳脚功夫底子是当年在刑警学院打下来的,后来在刑警队又经了实战,如今她会的这些,虽不花俏却最实用,大都是一招制敌,毕竟刑警面对的大都是亡命徒,若不能在最快时间内解决,一旦歹徒逃逸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其实潘清在东安县当捕头出手的机会并不多,但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寥寥几次却都让张龙瞧了去,她还记得当时张龙那副活见鬼的样子,实在好笑。 不过现在她娘问起来可有些麻烦,眼珠转了转,倒是想起了个搪塞的借口,便道:「是跟小张大夫学了几招。」 云娘愣了愣:「小张大夫不是冀州府保善堂的郎中吗,怎么也会拳脚功夫。」 潘清:「娘,当大夫的先要自己身子康健才能给别人治病啊,听小张大夫说他们家祖传了一套拳,嫌我身子弱,教了我几招儿,让我每天练练强身健体。」 云娘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小张大夫倒是跟你很投缘,上回去冀州府保善堂,见你跟他说说笑笑的甚是熟络,娘还纳闷呢,都不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潘清:「我时常采药拿过去卖,我们年级相仿,话也投机,久了便熟了。」 云娘忽小声道:「娘瞧着清儿跟那小张大夫倒般配的很。」 潘清一惊:「娘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莫说我如今是男人身份,便是女的也没戏,我跟他只是谈得来的朋友,没有其他。」 「朋友?」云娘愣了愣:「清儿你是女儿家,那小张大夫却是男儿,这男女之间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有朋友之说,你莫不是害臊吧。」 潘清:「娘亲,清儿真不是害臊,我跟小张大夫就是朋友,或者可以说投契却无关风月。」 云娘摇摇头:「娘不懂。」 潘清:「娘您不懂没关系,只要知道清儿虽不是男人,可男人做的事清儿一样能做到,娘信清儿,况且有些事儿清儿也不能逃避,哪是清儿必须去做的,是清儿该担的。」 第17章 云娘想起老爷夫人想起应家的冤屈,自己到底是妇人见识了,看向女儿,那眉眼间的坚定自信,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老爷:「你这个性子倒是像极了……」说到半截却噎住了,别开头:「随你吧。」站起来:「这一年你在衙门里也没少得人家照顾,娘昨儿卤的猪耳朵,一会儿走的时候带过去,也好下酒。」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嘱咐:「记着别吃酒。」 潘清:「娘放心吧,清儿心里有数。」 打点好了便提着猪耳朵,往东安城去了,潘清到的时候,天刚擦黑,值房里却已热热闹闹,都到齐了齐全,两张桌案拼在了一起,潘清略扫了一眼,只见鸡鸭酱肉肘子,应有尽有,地上放着两坛子酒,便这些捕快再能喝,也足够了,不仅暗暗点头,果然事情交给宋五最妥帖。 潘清进来的时候,宋五正拉着卫九问冀州府涂杨两家的那桩案子,卫九不解的道:「审的时候你不也在吗,还问我做什么?」 宋五挠挠头:「俺这辈子哪见过那样的大场面啊,不瞒卫兄弟,俺当时净顾着激动了,耳朵里嗡嗡的响,啥都没听清。」 卫九忍不住好笑,便跟他说了说,卫九一说别人都凑了上来,潘清一见来就来瞧见这些人围着卫九,听的都入迷了,自己进来都不知道,不觉好笑。 到时卫九瞧见了她,笑道:「这不审案的正主来了,兄弟们若是还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正主。」 几人这才看见潘清,宋五窜了过去:「俺刚才还说兄弟们的酒虫子可勾起来了,头儿要是再不来,兄弟们非馋死不行,咦,头儿好端端的怎么换了身衣裳回来。」 潘清呵呵一笑:「刚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那衣裳沾了泥。」卫九目光一闪:我瞧着清弟穿这身衣裳倒更精神。」 宋五哈哈笑道:「精神是精神,不过,头儿您这走平地儿都摔跤,刚还说要跟俺比划拳脚,我看咱还是算了吧,头儿您脑瓜儿聪明,查案子俺宋五一百个服,可是比划拳脚,俺的力气大,拳头重,回头要是伤着头儿怎么办。」 潘清笑眯眯的道:「我一会儿多吃点儿,攒点力气,想必能扛得住你的拳头。」 张龙嘿嘿笑了两声:「吃酒,吃酒。吃了酒比划起来才带劲儿。」 潘清提起酒坛子,宋五要接,被潘清避开了:「今儿我来。」把桌上的酒碗都倒满了,自己跟前儿照旧倒了水,端起来:「这一年兄弟们跟着潘清查案巡街辛苦了,潘清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兄弟们包涵,莫跟潘清计较,这一碗酒,就当潘清给兄弟们陪不是,到不到的都在酒里了。」 说完仰脖干了碗中酒,大家伙也随着干了,宋五道:「头儿今儿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潘清笑了:「不过有感而发,借着今儿的机会说出来罢了。」 宋五却忽正色道:「俺宋五嘴拙不会说话,可心里明白,说实话,头儿之前,俺们就是混日子,虽不跟冀州府那些混账衙差一样,却也差不多少,吊儿郎当的混到月头拿几个工钱贴补家用,便是查案也不过跟着走走过场,自头儿来了,俺才知道捕快这身衣裳穿在身上,不是为了跟老百姓耍威风的,也不是混吃等死的,这身衣裳一上身,肩上就扛起了咱们东安县家家户户的安生,可不能胡来。」 张龙听了嗤的笑了一声:「你算了吧,我记得去年你还总嚷嚷不想干这倒霉差事了,想家去跟你那婆娘种葫芦卖去,这会儿倒大言不惭的说上嘴了。」 宋五瞪了他一眼:「那时候头儿不还没来咱们衙门吗,之前跟着李得成的时候干的那些事儿你忘了啊,走到街上,老百姓一瞧见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俺这张厚脸皮都有些扛不住,再瞧瞧如今,俺那婆娘都跟着俺沾光,出去遇上谁都跟她打招呼说话儿亲切着呢。」 宋五一提李德成给张龙吹了一下:「宋五你这张臭嘴就是没个把门的,莫忘了李得成如今可在府衙呢,是咱们东安县的上丰,他那气量可不宽,你就不怕你这话传到他耳朵里去,到时候寻你麻烦,看你怎么办。」 宋五:「俺行的端坐得正怕他做什么?俺要跟头儿学,你瞧那日在冀州府衙,上头坐着一位小侯爷,一位按察使,那可都是俺这辈子都没见着过得大官儿啊,那个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眼睛恨不能长在脑瓜顶儿上知府大人怎么着,一见那场面腿肚子都转筋,可是咱们头儿却,气什么闲什么来着,卫九兄弟你是读书人,快告诉宋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卫九看了潘清一眼:「气定神闲。」 「对,对,气定神闲,就是这个词儿,总之头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桩积了数年的冤案给审清楚了,何曾怕过什么。」 张龙:「头儿是头儿,你是你,你有头儿聪明吗,就你这傻样儿让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呢,还是老实的吃你的酒吧。」 宋五不干了,一撸袖子:「张龙,俺哪傻了,你小子找揍是不是,来,来,敢不敢比划比划。」 第18章 张龙却道:「我看找揍的是你吧,你不是说要跟头比划拳脚吗怎么转我这儿来了。」 宋五颇犹豫的看向潘清:「那个,头儿还是算了吧,俺出手没个轻重,万一把头儿伤着了咋办。」 潘清给他激出了脾气,站了起来:「看来潘清今儿必须得领教领教宋大哥的本事了。」左右看看:「屋里地方窄,咱们院子里比划,别砸了这一桌子好酒菜。」说着迈脚出了值房。 宋五在后头还发愣呢,被张龙推了一把:「怎么着,不是事到临头怂了吧。」 宋五一拍大腿:「俺怂了,怎么可能,俺是怕拳头硬把头儿打坏了,既然头儿有兴致,那俺怎么也得陪头儿耍两招儿。」说着一头蹿了出去。 一看有热闹,屋里的人都跑了出去,绕着潘清跟宋五围成了圈,宋五瞧着对面瘦巴巴的潘清,嘿嘿笑道:「头儿,俺真不是开玩笑,俺这拳头打出去可收不回来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潘清笑了:「宋大哥要是怕了的话,算了也无妨。」 宋五一听脾气上来了:「俺怕了,俺是怕伤了头儿,既然头儿非要跟俺比划,俺可出手了。」 张龙在旁边急的直跺脚:「宋五你他娘费什么话啊,赶紧麻利儿的比划完了,哥几个还得吃酒呢。」 宋五:「放心误不了吃酒。」喝了一声一拳打了出去,这一拳留了情只用了五分力气,却仍是虎虎生风冲着潘清的脸上就打了过去,眼瞅就打上了,周围看热闹的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还有一个挨过宋五拳头的,知道这一拳挨上的滋味,下意识想闭眼,却又不舍得错过热闹,纠结的不行。 不过并没纠结太久,因为宋五这一拳眼瞅打上的时候,却见宋五整个人就摔了出去,直摔出有一米远,众人愕然,揉了揉眼,琢磨刚就瞧见头儿弯了一下腰,怎么宋五就摔出去了呢。 宋五比他们还纳闷呢,这一下摔的坐实,却摔出了好胜心,从地上爬起来道:「原来头儿是深藏不漏啊,是俺眼拙了,俺刚那一拳可没尽全力,不算,这回俺把真本事拿出来,跟头儿好好比划比划,头儿接俺这一拳。」说着一拳又打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拳同样没打着,仍是摔了出去,且比刚才摔的更远,身子摔在地上哐一声,听着都疼,张龙低着头嚷嚷:「头儿揍这小子,让他平常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今儿碰上头儿这个硬茬子就尿了吧,宋五你那牛皮可都吹出去了,这会儿要是爬不起来认了怂,往后可甭想在兄弟们跟前儿说嘴了。」 宋五却不傻,从地上爬起来,瞪了他们一眼:「认怂怎么了,俺宋五就服气有真本事的。」说着走过来躬身:「头儿,过去是俺宋五有眼不识泰山,以为头儿跟那些读书人一样弱巴巴的呢,今儿才知道头儿是深藏不漏的高人,俺宋五心服口服。」 然后转向张龙,挥了挥拳头:「张龙你小子少嚷嚷,俺是服了头儿,可没服你小子,你要是肉皮子松了,下来俺给你紧紧。」 张龙嘿嘿一乐:「瞧把你能的,软欺硬怕算什么英雄。」 卫九笑道:「这比划也比划完了,是不是该吃酒了,刚才吃了一碗倒勾起了我这肚子里的酒虫子来,这会儿馋的紧。」 众人哈哈一笑簇拥着潘清进屋吃酒去了。 宋五干了一碗酒不免遗憾道:「可惜头儿不能吃酒,不然今儿非吃个痛快不可。」 潘清道:「兄弟们吃痛快了,潘清就痛快了,来,吃酒,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来,来吃酒。」潘清一句话,众人纷纷端起酒碗,你来我往气氛热闹非常。 这一场酒直吃到月上中天,桌上的人已醉的七扭八歪,宋五跟张龙出溜到了桌子底下,呼呼大睡了起来。 唯一清醒的潘清,不,应该说还有唯二,潘清看向卫九笑道:「卫兄好酒量。」 卫九:「人言酒逢知己千杯少,卫九酒量寻常,今儿却仿佛千杯不醉,看起来清弟便是知己了。」 潘清嗤一声笑了:「卫兄倒是会说话儿。」微侧头见窗外明月高悬,不禁道:「今晚的月色倒好。」忽听卫九道:「不若为兄与清弟一同去院子里赏月如何?」说着迈脚出了屋子。潘清微愣了愣,也跟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不禁道:「可惜这东安县的县衙有些小不如冀州府衙的院子阔朗,视线差了些。」 卫九轻笑一声:「这有何难,咱们上去赏月便是。」 「上去?上哪儿……呃……」潘清话未说完,就觉腰上拦过一只臂膀,紧接着身子一轻,再反应过来已站在了房上。 被卫九揽在怀里,潘清能清楚感觉腰上有力的臂膀以及身后坚实的胸膛,还有他鼻息间淡淡的酒气,感觉距离太过暧昧,潘清刚想推开他,卫九却先一步放开了她,一屁股坐在屋脊上,伸手指了指前头:「坐在这里,东安城的月色便可一览无余。」 第19章 潘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夜色已深,万籁俱寂,空中一轮皎月洒落一城清辉,白日里热闹的东安城此时已沉在月色,伴着远处偶尔传来更鼓声,这样的夜安静而祥和。 潘清坐了下来,忽听卫九道:「这样的月色若能吟一首应景的诗方好,自古而今那么多写月色的诗,清弟觉着哪首最应今夜的景儿?」 潘清略想了想道:「这个你却问错了人,潘清虽念过几日私塾,肚子里却着实没多少文墨可以卖弄,至于写月色的诗,潘清只记得一首写中秋的,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卫九看了她一会儿:「清弟可后悔了吗?」 潘清愣了愣:「什么?」 卫九:「若不是冀州府涂杨两家的那桩案子,清弟也不用辞了捕头的差事。」 潘清:「如果连最基本的原则都舍弃了,便保住了差事也不过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回家种地。」 回家种地?卫九:「清弟家里有多少田地?」 潘清:「我若说家无恒产,唯草屋一间略蔽风雨,是不是有些酸。」 卫九嗤一声乐了:「是有些酸。」 潘清:「既然酸,那就说实话吧,虽家无恒产,却有个当仵作的爹,能干贤惠的娘,想来便潘清没了差事,指望着爹娘养活一辈子也不是难事。」 卫九:「这般说倒有些没出息了。」 潘清仰着头看了看夜空,几点繁星被月色映的很是黯淡,不仔细瞧都瞧不清楚,抬手指了指:「你瞧,今儿不光有月亮还有那么多星星,可人们只会记得今晚的月色极好,而不会觉得这一城银辉其实有一半是星星的功劳。」 卫九:「你这个倒是头一次听说。」 潘清翻了白眼:「那是你孤陋寡闻。」 卫九:「我得说这个也是头一次听说。」 潘清忍不住道:「卫九你脸皮有些厚,这个总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吧。」 卫九笑了:「这个倒是第二回。」 潘清看了他一会儿:「你什么时候走?」 卫九目光闪了闪:「怎么,清弟如此不待见为兄吗?」 潘清:「我待不待见有什么打紧,只是觉着东安县的庙太小,怕容不下卫兄这尊大佛,当然若卫兄执意在东安县也没人管得着。」 潘清也只是有感而发,大约因今晚的月色勾动了离愁,让她莫名有些伤感。 卫九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清弟说的不错,这东安城到底有些小,容不得大佛,就如清弟,凭清弟之才应有更广阔的天地。」 潘清嗤一声乐了:「你倒看的起我,不说这些了,有些事儿需劳烦卫兄一下。」 卫九:「这倒新鲜,清弟请说。」 潘清:「您跟小侯爷颇有交情,可否劳烦小侯爷垫句话儿,略照顾一下宋大哥。」 卫九挑眉:「说起来清弟跟宋五满打满算也不过共事一年,之前也没什么交情,以你的性子应不喜求人,如今却为了他特意托付于我,清弟虽仗义,可曾想过宋五的性子或许不大适合当这东安县的捕头。」 潘清侧头看了他一会儿:「若是跟冀州府衙的吴有运相比呢?」 卫九:「这如何能相比?」 潘清:「东安县不过冀州府下辖一个小县,人口不多,治安也还算好,发生重大案子的几率并不高,大多是偷盗纠纷打架的小案,以宋大哥的经验足能应付,我爹曾跟我说过,做捕快仵作这一行最要紧是心正,若心不正的捕头能力越强,岂不越坏,就如冀州府涂杨两家的冤案,若不是杨万柏执意上告,他哥冤情还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洗雪,所以说心正比能力更要紧。」 卫九语塞,半晌方道:「为兄倒不知清弟如此会说道理,竟让为兄无言以对。」 潘清:「周知明虽不能算个糊涂的县令,却心心念念钻营升迁,以小侯爷的身份地位,略提一句,虽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惠及这东安县一县的百姓,何乐而不为,况,如此,也算小侯爷积了德行。」 卫九笑了起来:「清弟倒是打算的周全,如此,回头我就跟阿康提一提,只不过这人情可不能记在宋五头上。」 潘清:「自然算潘清的,只不过潘清之前也不过一个小吏,如今还辞了差事,便有心欠卫兄这个人情,却也不知如何还?」 卫九:「清弟只记得欠为兄一个人情便好,至于如何还就不劳清弟操心了,却到时为兄来寻清弟帮忙的时候,清弟不可推辞便是。」 潘清眨着眼,笑了:「好,若潘清有能帮上忙的,卫兄尽管开口,潘清绝不推脱。」 卫九:「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说着抬头望了望:「刚清弟的那首东坡居士的阳关曲虽好却有些伤感,为兄倒喜欢辛稼轩的,若得长圆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别,清弟以为如何?」 第20章 潘清摇头失笑,想来即便同处一片天空下,头上是同一轮皎月,这赏月的心情也不同,自己辞了差事,跟这些捕快兄弟们离别在即,自然会生出些许不舍来,而卫九不过才来了东安县几日,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是陌生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离情,这就如一千个人心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今日一别之后欂栌自己跟他也没见面的机会了,何必跟他罗嗦这么多有的没的,便敷衍的点点头:「是比我刚念的喜庆些。」 晓月沉繁星稀,夜色渐渐褪去,缕缕晨曦透云而出,不一时便给整个东安城蒙上了一层亮白的纱,由朦胧到清晰也不过刹那功夫,东安城便醒了过来,街上渐渐能瞧见赶早的行人。 潘清活动了活动手脚,侧头看了卫九一眼,当初见他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跟他在县衙的屋顶上看一晚上月亮,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缘分吧,不过在屋顶也能睡着,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潘清决定不叫醒他,两人本也没什么交情,今日一别以后也不会碰面,何必非要特意告别一番倒多此一举,想到此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看见从肩上滑落的外衣愣了愣,是卫九的衣裳,竟不知何时披在自己身上的。 这人虽是身份高心地却不坏,捡起来搭在他身上,顺着旁边的槐树下去了,值房里的几个捕快还在呼呼大睡,她一贯不大喜欢离别,就这么悄悄的走更好,潘清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方才迈步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屋顶上始终有双眼睛跟着她,看着她踏着晨曦出了东安县衙,毫不犹豫的大步而去的身影,卫九笑了,这样的人才,回家种地岂不是朝廷的损失吗,自己这个九王虽说不理政事,举荐个把贤才也算分内之事,毕竟自己是大魏的皇子,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更何况跟这小子在一起可比跟阿康四处瞎溜达有意思多了,或许自己可以考虑在这冀州府再待上些日子,反正自己也闲的很,这事儿还得交给阿康去办更为妥当。 想到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今年京城的春景清弟是赶不上了,还是等她去京城的时候,自己这个地主好好领她逛逛吧。 却说潘清,在衙门熬了一宿,到了家一头扎在床上就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天擦黑,还没起来,就听见外头宋五的声儿:「婶子,俺找头儿真的有急事儿,您就让俺进去跟头儿说句话成不?」 云娘哪肯让宋五一个大老爷们进女儿的房间,尤其女儿这会儿还正睡着呢,摇摇头:「你也别哄婶子了,清儿如今已辞了东安县的差事,便有急事也没她的事了,况且清儿这会儿还睡着,你进去不妥当。」 宋五挠挠头:「有啥不妥当的,都是大老爷们,头儿睡觉的样子,俺也不是没见过。」 潘清急忙下地咳嗽了一声:「可是宋五大哥来了?」这宋五说话不防头,自己再不出声,不定说出什么来呢,她娘本来就忧心自己露了行迹,听了宋五的胡说八道以后不定更担心了。 宋五忙道:「头儿,是俺宋五,头儿早上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害的宋五好找,后来周县令寻了俺去,说让俺当捕头,俺跟周大人说了俺干不了,东安县的捕头只能头儿来干,可周县令说是头儿自己要辞差事的,俺来是想劝头儿回去的,俺们几个早打好主意要跟头儿在东安县干他个十七八年的捕快,好好干点儿事儿,头儿走了,俺们可咋办啊?」 潘清从屋里一出来宋五便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俺还以为昨儿晚上头儿请俺们吃酒是因冀州府的案子呢,俺瞎高兴了半天,原来是散伙饭。」 潘清用了个巧劲儿甩开宋五,这家伙力气奇大,给他抓住胳膊山下摇晃了几下半边膀子都发麻,宋五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忙道:「对,对不住头儿,俺一时着急忘了你礼数。」 礼数?这两个字从宋五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可笑,潘清忍不住笑了一声,侧头看了眼外头:「宋大哥既来了,今儿就在家里用饭吧,也尝尝潘清的手艺,说着按着他坐在桌子边儿上,倒了碗凉茶:「宋大哥且吃碗茶解解渴,潘清去做饭。」撂下话不等宋五反应过来,已经出去了。 宋五端着茶碗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婶,婶子,头儿还会做饭啊?」 云娘见他那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清儿是个孝顺孩子,见不得我这个当娘的辛苦,常帮着我做饭,日子久了便会了。」 宋五仍是不信,放下茶碗:「俺瞧瞧去。」随后跟了出去。 宋五来过家里几次,云娘知道这是个实诚人,没坏心眼子,况且既然找到家来,必是有要紧的话说,便由着他去了。 宋五站在灶房门外,张着的大嘴就没合上过,目瞪口呆的看着在他心中英明神武的头儿围着锅台转的不亦乐乎,手法熟练的跟自己家里的婆娘有得一拼。 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道:「俺娘说男人要是围着锅台转一辈子没出息,这做饭是娘们的本分,不是咱老爷们该干的事儿。」 第21章 潘清把抄的鸡蛋铲在碗里,瞥了他一眼:「你娘是心疼儿子罢了,这做饭还分老爷们跟老娘们不成,再说做饭怎么没就没出息了,从古至今那些远近驰名的厨子可大都是男人,皇宫里的御厨也都是男的,照你说他们也没出息喽。」 宋五挠挠头:「可,可这天下能有几个当御厨的,家下做饭的还不都是婆娘,没听说谁家是男人做饭的。」 潘清:「谁说没有,我大师兄的厨艺给我娘都好,我倒觉得男人若是善厨艺才更有魅力。」 宋五:「啥,啥叫魅什么来着?」 潘清失笑:「就是男人擅厨艺会更招女人喜欢,饭好了,劳烦宋大哥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来吧,院子里凉快些。」 宋五应着去了。 潘清做的是面条,简单清爽,打个鸡蛋卤,后院她娘种的一架豆角,刚结了第一茬儿,掐了切成细丝用水焯了拌面最好。 潘清知道宋五食量大,寻了个陶盆来给他装了大半盆面条,浇上卤子,放了半碗豆角丝,又塞给他一头蒜方道:「家常饭,宋大哥别嫌弃。」 宋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西里呼噜的吃面了,不一会儿半盆面条就下了肚,抹了抹嘴:「那个,头儿您这灶台上的手艺比俺家里那个拙婆娘都强。」 潘清笑眯眯的问他:「吃饱了不?」 宋五忙点头:「饱了,饱了。」 潘清:「吃饱了,就家去吧,天黑了嫂子不定怎么惦记呢,走,我送你。」 潘清把宋五送到胡同口站下,宋五很有些踌躇:「头儿,俺是真干不了捕头。」 潘清:「宋大哥觉着之前的李捕头如何?」 宋五啐了一口:「李得成最不是个东西,在东安县当捕头的时候,可没敢过什么好事儿,还总克扣兄弟们的辛苦钱,三天两头儿的找兄弟们借钱,若不借他过后一准儿倒霉,借了就甭想要回来,这老家伙属母狗的只进不出。」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些粗鲁,忙道:「那个,头儿,宋五说话不防头,您就当没听见成不。」 潘清:「宋大哥,潘清如今已不是东安县的捕头了,宋大哥也不用再称呼我头儿,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潘兄弟好了。」 宋五忙喊了一声:「潘兄弟。」 潘清应了一声:「能跟兄弟们在东安县待这一年,也是潘清的造化,虽说潘清辞了差事,却仍在东安县住,若你们闲的时候,还可一起吃酒,吃醉了比划比划拳脚,还是好兄弟,以后宋大哥碰上什么为难事儿,若不嫌潘清孤陋的话,只潘清能帮上忙,必不会推脱。」 潘清这句话正说到宋五心里,宋五虽憨厚却并不傻,心知头既辞了差事,便没有再回衙门的道理,再有周县令也说了头儿是要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到底这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道儿,所以他寻了这个借口来潘家,就是想往后遇上疑难案子能得头儿帮着自己些。 只是他笨嘴拙舌面子还矮,说了半天说不到正题上,还是潘清主动提了出来,才算放了心,却又觉着自己貌似有些不厚道,挠挠头:「那个,头儿怎么知道俺来干啥的?」 潘清笑了:「宋大哥不知道吗,你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了,我自然一看就知道的。」 宋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都写在脸上了?」 潘清催他:「趁着天还有些亮,宋大哥快家去吧,一会儿天黑透了,瞧不见道儿,掉到沟里就麻烦了。」宋五这才去了。 潘清在槐树下的大青石上坐了下来,望着宋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宋五或许不是当捕头的料,但他有一颗正心,从冀州府回来之后,潘清越发觉得做一个捕快能力或许是次要的,最要紧的还是一颗为老百姓平冤的公正之心,能力可以锻炼可以学习,经验到了,自然能力也就提升了,可若是失了公正之心,就从根儿上烂了,越有能力越会为祸一方,那些罗织的冤案,就是这么来的。 潘清正在出神,忽听马蹄声传来,回神看过去,就见两匹高头大马由远及近,踏破了夜色,转瞬便到了跟前,待看清马上人之后,潘清眼睛一亮,惊喜的冲了过去:「大师兄怎么来了?」 潘少杰翻身下马,笑看着她:「我三催三请的让你去京城,你信里头应的倒痛快,却只不见你的人,我这一心急就自己跑来接你了,这次看你还寻什么借口。」 潘清笑了起来:「我正想着去京城寻师兄见识见识呢,师兄就来了,一会儿家去跟爹娘禀过,明儿一早就动身,走,先家去再说,爹娘可是天天念叨,见了师兄不定多欢喜呢。」 潘永山叫云娘置办了酒菜,自己拉着少杰问他在刑部的差事,知道并未把仵作的手艺丢下,心里格外欢喜,潘清出来帮忙,云娘往屋里瞥了一眼道:「瞧你爹高兴的,自打进了门瞧见少杰,那张嘴都没合上过。」 第22章 潘清:「爹就大师兄一个徒弟,自是惦记,娘不也常念叨大师兄吗。」 云娘:「少杰这孩子那么个出身,却在咱家给你爹当了一年小徒弟,家里的活儿也是紧着干,娘就没见他皱过一下眉头,灶房的事儿都学会了,比你都强,娘能不想着吗。」 潘清笑了起来:「娘这话清儿算是听出来了,闹半天是嫌我疲懒不干活儿啊。」 云娘白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打岔儿,娘何时嫌你了,娘是说你师兄呢。」 娘俩正说着就见少杰走了进来:「师娘,我来吧。」说着从云娘手里接过了家伙什利落了做起菜来。 云娘知道他们师兄弟情份最好,指定是有话说,也不虚客套,把灶房交给两人回屋去了。 基本上只要师兄掌灶,潘清就只有打下手的份儿,什么添个柴,递个碗的都是潘清的活儿,切菜炒菜都是大师兄来。 潘清添了两根柴火在灶膛里便站在旁边瞧着他师兄利落的挥舞着锅铲,之前在家穿的是寻常的布衣还不显,如今一身青缎袍子,却拿着锅铲,实在有些滑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杰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潘清指着他:「师兄这样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手里该拿着扇子书卷才对,如今却挥着锅铲炒菜,着实有些好笑。」 少杰顺着她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摇摇头:「师弟这是笑话师兄吗?」 潘清忙摆手:「我可是惦记师兄的厨艺好些日子了,如今师兄来了,正可解馋,哪敢笑话师兄。」 少杰把菜盛出来:「原来清弟只是惦记我的厨艺啊。」 潘清:「那个,也惦记师兄的,毕竟师兄对我那么好。」 少杰:「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既然惦记师兄怎么不去京城,若师兄不回来瞧你,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潘清:「师兄也知道,衙门里事儿忙,前些日子实在抽不出空来,不过,以后就好了,我已辞了差事。」 少杰愣了楞:「辞了差事?上回的信里怎么没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少杰是了解潘清的,她对这个差事从心里喜欢在意,就像自己喜欢当个仵作一样,清弟的理想就是当个捕快,虽自己每封信里都催她去京城找自己,却也知道清弟大约不会去,这只是因为自己想他而起的奢求。 所以一听她辞了差事,少杰很是惊讶。 潘清不大想跟师兄说起冀州府的事儿,涂杨两家的案子如今已结案,因这个案子,知府大人获罪,涂解元押入死囚牢,只待秋后问斩,仵作,捕头,半个府衙的衙差都受了牵连,这件事儿总要有个交代,从上到下自己这个捕头脑袋最小,自然就是自己,辞了差事都是便宜自己了。 这件事儿已经了解何必再提,况且,以大师兄的性子,若知道只怕又生出许多事儿来,岂不麻烦。 潘清笑道:「大师兄不是一直邀我去瞧瞧京城的好景致吗,不辞了差事怎么去?」 少杰知她的性子,若不想说再问也没用,点点头:「辞了也好,捕快成日在外头跑,累的很,你瞧这才几个月,清弟都瘦一圈了。」 潘清:「师兄,我瘦了可不是在外头跑的,是因太想念师兄的厨艺,馋的吃不下饭,自然瘦了。」 少杰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回头去了京城,师兄天天下厨,清弟想吃什么师兄就做什么,如此可好?」 潘清异常满意的点点头:那我可有口福了,冲着师兄的好手艺,也得多在京里住些日子,到时候师兄可不许烦我。」 少杰把菜递给她:「师兄巴不得清弟一辈子在京城不走才好呢。」 潘清:「大师兄这话自是心实之言,就怕将来娶了嫂子家来,瞧见我这么个白吃白住的穷小子,要不依的。」 少杰:「哪来的什么嫂子,胡说八道。」 潘清:「这会儿便没有,早晚也是要有的,难道大师兄你这辈子都不娶妻吗,即便大师兄想得开,你家里的人也不依的。」 少杰看了她半晌:「莫不是清弟心里有了喜欢的姑娘,惦记娶媳妇儿了吧。」 潘清:「说着师兄呢,怎么引我身上来了,师兄不也知道吗,潘清命中不可早娶。」 少杰点点头:「清弟年纪还小呢,婚事倒不用太着急,况且这东安县到底小了些,回头师兄在京城给清弟访访,给清弟寻个才貌双全的方配的上清弟。」 潘清:「师兄既有心当红娘,倒不如先给潘清娶个嫂子回来。」 少杰:「刚不还担心我娶妻呢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潘清:「刚跟师兄说笑话儿呢,人都说嫂子最疼小叔子,潘清也未生个讨嫌的样儿,想来嫂子也会跟师兄一样对我好的。」 两人说着回了堂屋,酒菜摆好了,还想以前一样,潘清坐在一边儿,看着师兄跟爹一边儿吃酒一边儿聊天,时不时的插进去接一句,云娘在里屋灯下做针线。 第23章 少杰的小厮来福知道只要一进潘家,少爷就不是少爷了,所以很懂事的端着饭回屋躲着去了,有时候来福真觉,少爷是把潘家当家了吧,在府里可都不见少爷如此放松欢喜,尤其跟潘清真比对亲兄弟亲,当然,少爷也没亲兄弟,就这么一个独根苗儿,却至今也不娶亲,老爷夫人哪儿急的什么似的。 前些日子夫人还特意请了太医来给少爷瞧脉,生怕少爷有那方面的毛病,不好意思说,才不想娶媳妇儿的,客可自己这么瞧着,若是少爷把对潘清这个师兄弟的温柔体贴劲儿用在女人身上,估摸着如今他们府的孙少爷都能打酱油了,可惜啊,他们少爷这温柔劲儿用错了地儿。 师兄回来,爹一欢喜酒便吃的多了,没一会儿就醉的东倒西歪,潘清跟师兄两人扶着他进屋躺下,云娘服侍着丈夫脱了鞋盖上被子,跟两人道:「时候不早,明儿一早不是还要赶路吗,你们也快回去睡吧。」 潘清愣了愣:「娘答应我去京城了?我以为娘会不放心呢。」 云娘:「有少杰在,娘有什么不放心的,去吧。」 转天一早,来福便去东安县雇了马车过来,潘永山夫妻送到村口,瞧着马车渐行渐远,潘永山不禁道:「往日清儿回来的晚些你都坐立不安,这次怎么应了她去京城。」 云娘:「他当捕快不是抓贼就是查案,我自是不放心,如今去京城,有少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总说该让清儿多出去走走吗。」 潘永山点点头:「这倒是,少杰性子稳妥,又是京城人氏,必出不了什么差错,冀州府那个案子,清儿辞了差事,心里不定多憋屈呢,出去散散也好,免得闷在心里成了症候。」 云娘:「你们爷俩一瞧见了案子,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这陈年的冤案虽洗雪了,却也得罪了人,这当官的莫不是官官相护,你们爷俩一个仵作一个捕快都是衙门里最不起眼的小吏,不拿你们开刀拿谁开刀啊。」 潘永山:「你这个当娘的难道还不知儿子的性子,审这案子之前清儿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云娘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主意就正,认定了一条道跑到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应她当这个捕快。」 潘永山摇摇头:「云娘,清儿不是姑娘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在娘身边像什么话,将来养妻活儿总要有个营生干才成的。」 云娘没吭声,清儿本来就是女子,要什么养妻活儿的营生啊,作为女子该相夫教子才是,只是这孩子命太苦,生下来就扛着应家满门的冤仇,这仇能不能报自己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云娘就怕末了应家的仇没报,反倒搭上了女儿一辈子,让自己这个当娘的怎么过的去。 少杰这孩子的品性自己很是清楚,又对清儿很好,云娘不敢往后想,可总是个机会,若少杰瞧出清儿是个女子,或许…… 少杰见潘清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从上车就出神,叫你都听不见。」 潘清摇摇头:「没,没想什么?师兄叫我做什么?」其实,潘清正在想她娘这么痛快答应让自己跟师兄去京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十有八九是瞧上大师兄了,想把自己推销出去,她娘还真是病急乱投医。 少杰:「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跟清弟说说话儿,对了,我托小张大夫给你做的东西可那去拿了。「 说起这个,潘清摸了摸腰上的荷包笑道:「拿了,谢谢师兄。」 少杰有些不高兴:「以后若再如此客气,师兄可要生气了。」 潘清点头:「好,以后不跟师兄客气,缺什么清儿就找师兄要,只不过师兄在刑部刚谋的差事,想必俸禄不多吧。」 少杰:「放心吧,虽不多养我家清弟也够了。」 潘清眨眨眼:「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等到了京城非要把京里的好馆子都吃一个过子才行,对了,还有师兄说的那个御河堤边柳,曲江池中鸭,朱雀桥头的斜阳,潘清这次可要好好赏赏这京都城的好景致,也不算白来一趟。」 少杰看着她笑:「好……」 潘清这还是头一回进京,自打进了城门便忍不住撩开窗帘往外瞧,街巷闹热商家众多府,房屋街道整齐闹热,来去行人多见穿着绸缎衣裳,与东安城尽是麻衣布裳不同,到底是天子脚下帝王之都,不是底下州府县城能比的。 少杰瞧着她好笑的道:「外头有什么好看的,瞧了这么半天都不腻。」 潘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师兄是久在芝兰之室不闻其香,潘清却是活脱脱一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自是瞧什么都新鲜的。」 「刘姥姥是谁,大观园又在何处?怎我从未听过?」 潘清这才想起自己一时说顺了嘴,把红楼里的故事搬了出来,师兄自然不曾听过,眨眨眼:「是我瞧的戏文,说一个村妇偶然进了世家大族的宅子,因没见识,故此闹了许多笑话。」 第24章 少杰:「原来是戏文,那些戏文不过是胡编的,哪当的真,清弟岂是那等无知村妇可比。」 潘清知道大师兄是个较真儿的性子,笑了笑:「师兄说的是,不过还有多远,自打进了城门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吧。」 少杰笑道:「京城到底比东安城大些的,清弟莫急,过了前头那个牌楼便到了。」说着指了指前头。 潘清探头看过去,只见前头一个老高的牌楼,上头镌刻着永安街三个大字。记得师兄说过若自己来京,让自己到城东永安街裴府寻他,想来这裴府便是师兄的家了。 想着马车已到跟前儿,少杰指着外头:「清弟这里便是裴府正门。」潘清目光在那棋牌的门楼子上瞧了一会儿,不禁暗暗点头,就光看这气派大门也知裴家有多显赫,忍不住道:「裴府?」 少杰颇有些愧疚:「先时着急拜师,却听说潘家的规矩不收外姓之人,方才借了潘家子弟的名,一直未跟清弟说明缘由,是师兄的不是。」 潘清嗤的笑了:「师兄还真以为爹不知道吗,潘家的旁支子弟虽多,除非不干仵作这一行,只入了这行的,爹哪有不知道的,爹一直对潘家这条家规耿耿于怀,觉得正是因为潘家这条家规,才使得这门祖上传下的手艺不能得意发扬光大,师兄,我爹虽是潘家人,却跟旁人不同,爹从未想过守着自己的手艺,他恨不能桃李满天下呢,只是仵作虽不是什么出人头地的行当,却需极好的天分才行,再有要从心里喜欢这行,爹又挑剔,故此一直未收徒弟,直到大师兄来了,爹见你是个有天分的,便顺水推舟的收了,至于你是不是潘家人,爹娘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想点破罢了。」 说着看了看外头的深宅大院,忍不住道:「不过,估摸爹娘也想不到,师兄的出身会如此显赫。」 少杰笑了:「刚瞧个大门就知道师兄出身显赫了?」 潘清:「师兄也太小瞧潘清了,便再无知也知你家门口那两个石狮子不是一般人家能摆的,想来敢在门上镶这么多门钉的不是当朝大员便是六部公卿,师兄又姓裴,令尊莫非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裴尚书?」 少杰:「果然是做捕快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潘清挑眉:「听说裴尚书之女已选进宫当了皇妃,如此说来师兄岂不是国舅大人,潘清之前可失礼了。」 少杰摇摇头:「家姐虽入宫也不过封了个嫔位,这国舅说的可是皇后娘娘的兄弟,师兄可够不上呢,更何况那宫中寂寞的很,规矩又多,虽享皇妃尊荣却不得自在,倒还不如寻常人家呢。」 潘清暗暗点头,虽自己并未见过真正的宫廷,却拜现代那些电视剧所赐,多少了解了一些,那禁宫之中的女子,看似尊荣,实则苦逼非常,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有的甚至到死都未见过皇上一面,有的虽一时得宠,最后也是个凄惨的结果,那道宫门对女人是诅咒,只进去了这一辈子就别想幸福了,能安生的活着都是运气。 更何况,大师兄的姐姐进宫的年头不长,想来正是青春年少,可皇上却已是老头子了,估摸比大师兄的爹年纪都大,若不是无可奈何哪个青春少女会愿意嫁个老头子。 尤其大师兄的爹那位裴尚书可是传奇人物,从大字不识几个的捕快混到如今六部大员,这钻营的手段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过,如此一个爹能生出大师兄这样的儿子,还真是奇迹。 少杰伸手敲了她一下:「这么盯着师兄做什么,不认识了?」 潘清点点头:「是有些不认识了,若知师兄是尚书府的少爷,潘清哪敢让师兄当伙夫啊。」 少杰:「这么说,以后大师兄就不用给清弟做吃食了。」 潘清摇头:「这可不行,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师弟,不然吃食是必要做的。」 少杰笑了:「就知道清弟得这般说,好了,进去吧。」 潘清跟着少杰从侧门进了裴府,这裴府倒很出潘清的意料之外,想来以裴家的出身,虽如今显赫,毕竟是草根儿上起来的家族,这位裴尚书肚子里除了钻营估摸没什么大学问,可这府邸却收拾的极雅,随便一个亭子一个楼阁上所题的名字非常有情趣。 这宅子若是个翰林大学士住的,潘清一点儿不觉得奇怪,可裴尚书实在有些不搭,忽想起大师兄可是出口成章有学问的人,莫非这些名字是匾额是大师兄题的。 想到此,不禁笑着指了指那边儿的折柳亭道:「那亭子的名字可是师兄起的。」 谁知师兄摇了摇头:「这处宅邸是之前一位侍郎大人的府邸,后那位侍郎大人获罪抄家斩首,这宅子便罚没入公,后皇上伺候给了家父,因家父跟那位侍郎大人有些交情,又爱那位侍郎大人之才,便只叫人稍稍修葺,这宅子中的亭台阁榭都是原封未动,名儿自然是那位侍郎大人题写得。」 第25章 潘清又瞧了瞧那折柳亭,那亭子旁边种着一棵歪脖子老柳树,树干疙疙瘩瘩歪歪扭扭,长的并不齐整,却因这个折柳亭,使的这可歪脖子柳树也顺眼了起来,那垂挂而落的柳条在风中涤荡摇曳,摇荡出一番别致的风情。 潘清住的客院离着折柳亭不远,大师兄本来安排潘清跟他住在一起,被潘清推辞了,毕竟不是潘家,潘家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了,大师兄又是爹唯一的徒弟,相处起来跟一家人没区别,这里却是尚书府,高门大户,公卿之族,又是皇亲国戚,可着大晋能与裴家比肩的家族也屈指可数了。 自己跟师兄再亲也是外人,大师兄不把自己当外人无妨,自己却不能不识趣,毕竟自己跟裴府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能住进这里也是因大师兄的缘故,不然估摸连大门都不能靠近。 本来昨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师兄说今儿带自己去御河边儿逛逛,瞧瞧那传说中的御河长堤,跟那堤畔的垂杨柳,还有那个斜阳笼着的朱雀桥。 谁知转过天自己刚起来,来福就跑了来说刑部衙门里出了点儿急事,一大早就把大师兄叫了去,让潘清先在裴府花园里逛逛,等大师兄回来再领她出去。 潘清自是理解,大师兄如今在刑部当差,有差事在身上,便不得自在了,更何况还是刑部这样大的衙门,都不知天天有多少事儿呢,想自己在东安城当个小小的捕头,还整日的忙呢,更何况大师兄了。 至于大师兄说让自己去裴府花园逛逛,潘清深觉不妥,那花园多有内眷出入,自己如今的身份可是个大男人,若遇上内眷,一时躲避不及岂不麻烦,可让她在屋子里闷着也有些不甘,毕竟大老远来了京城一趟,就在屋里干坐着岂不可惜。 忽想起昨儿的那个折柳亭,琢磨着虽不能瞧御河堤边儿的柳树,去看看尚书府那颗歪脖子的也聊以慰藉了,便收拾了收拾,往要往折柳亭去。 大师兄不放心她,特意把来福遣了过来,一听潘清要去折柳亭,来福忙道:「清少爷怎么想起去哪儿了?」 潘清挑挑眉:「怎么那折柳亭去不得吗?」 来福欲言又止,半晌方小声道:「不瞒清少爷,那折柳亭不是个吉利地儿,听说当年侍郎大人获罪,侍郎夫人便是在那颗柳树上吊死的,放下来的时候,舌头有这么老长,吓死个人呢。」 潘清:「既如此,怎未把那亭子拆了,昨儿瞧那亭子像是刚粉刷过的,可见还修葺了一番。」 来福摇摇头:「这个我们家老爷哪是干大事儿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哪是小的能知道的,反正,府里的人大都绕着哪儿走的,清少爷若是喜欢瞧景儿,我们府后头的花园子是前年才阔出去修建的,景儿可好着呢,有从南边儿运过来的湖石,还有许多各处的奇花异草,保准清少爷没见过。」 潘清暗暗点头,想来那个新扩建的后花园才是这位裴尚书的心头好,而这个看起来颇雅的府邸估摸是尚书府用来给外人看的,潘清并不是对这位捕快出身的尚书大人心存偏见,而是这位裴尚书的名声并不是那么清正廉明,至少自己所知冀州府涂杨两家那桩旧案,裴家便是杨家的后台,另外还有一些传闻,说这位尚书大人好女色,府中储了不少美人,说起来,师兄跟这位尚书大人还真不像父子。 潘清让来福沏了一壶茶在折柳亭坐了,一边儿喝茶一边儿瞧亭子外那棵歪脖子柳树,树干粗糙疙疙瘩瘩的,应有些年头了,刚来福说前头那位侍郎大人是十六年前获罪抄的家,这么看来这棵柳树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树龄。 虽树干长歪了,枝条倒很是茂盛,斜斜垂挂下去,在暮春的和风之中丝绦轻荡翠色依依,想来那位侍郎大人当日之所以盖这个折柳亭是取了折柳相赠的典故,正临着客院,倒很应景。 至于那位吊死在此处的侍郎夫人,斯人已去,早归尘土,哪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之说,自己干的是刑警,讲究的是证据,从不信这些风水神鬼之道。 不过,从这雅致的府邸便可看出那位获罪的侍郎大人,应是一位有生活情趣品味高远之人,是那种真正的文人,文人风骨从这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能瞧出来,只是这样的人却因何获罪? 想着,不禁问了一句:「来福,你可知那位侍郎大人之事?」 潘清一提,来福脸色变了变,忙道:「清少爷快别提这个,府里不能提这位侍郎大人的事儿。」 潘清挑了挑眉:「这是为何?」 来福左右瞧了瞧,小声道:「听府里的老人们说,先头我们家老爷跟这位侍郎大人颇有交情来往,还曾受过这位侍郎大人的恩德,一直记着呢想回报来着,后来侍郎大人获罪,我们家老爷本要上殿求情,却被夫人死死拽住,言道若侍郎大人是寻常罪责,这情自是要求得,可侍郎大人却是谋逆之罪,老爷便念着昔年的情份,豁出这条命去,却让这一大家子人也跟着去死不成,终是拦下了老爷,因此事,老爷一直心存愧疚,夫人便下了严令不许提及此事。」 第2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潘清侧头看了看亭外的柳树,琢磨大师兄这个爹还真是虚伪的可以,真要是想求情莫说他夫人,就算这府里所有人都拉也拉不住,这明显就是做戏。 潘清始终觉得,看事情不要看经过得看结果,这件事儿的结果是侍郎大人抄家问斩,一家死了个精光,而这位据说跟侍郎大人颇有交情的裴大人却在十几年之内一再高升,如今已成了当朝大员,他一无背景二无靠山,能坐到六部公卿这心机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或许这位侍郎大人便是他的一块踏脚石。 想到此,看了来福一眼:「你们家老爷倒真是仗义,这谋逆之罪旁人躲还躲不过来呢,你们家老爷还要上殿求情,这份情谊实在叫人感动,当时你们家老爷任何官职,你可知道?」 来福:「这个小的倒是知道,当年我们老爷正在那位侍郎大人下头任主事,也是那年侍郎大人获罪之后,我们老爷升了侍郎的官职。」 潘清暗暗点头,果然叫自己猜着了,虽不知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可这结果是侍郎大人家破人亡,裴家却扶摇直上,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尚书大人,这件事儿着实耐人寻味,而且,这位尚书大人得了如此好处还想要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这世上的便宜事儿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未免贪得无厌了些。 潘清正想着这位裴尚书传奇的发家史,忽见那边儿大师兄匆匆而回,身后还跟着一位,瞧着年纪应该跟师兄相仿,其实这人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本来很显年轻,却因鼻下留了两青郁郁的小胡子跟身上酱色的袍子而有些不伦不类。 两人进了折柳亭,潘清站起来道:「不是说衙门里有事吗,怎这么快回来了?」 少杰:「不是刑部的事儿,是玉堂兄有事寻我走了一趟,清弟,这是玉堂兄,这便是我的小师弟……」 少杰话未说完却被那个玉堂兄打断道:「这位莫非就是少杰常挂在嘴边上,断案如神的清弟?」 潘清看了大师兄一眼,摇摇头:「什么断案如神,大师兄说笑呢,潘清先时不过当了一年县衙的捕快,成日干的都是巡街的差事,哪来的什么断案如神。」 少杰:「我可未说笑,清弟的神捕之名在冀州府可是赫赫有名。」 潘清:「大师兄您再这么夸我,您纵不怕旁人笑话,潘清可该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少杰笑道:「玉堂兄不是外人,怕什么,况且今儿正好有事儿让你帮忙呢?」 潘清:「师兄越发说笑,这里是京城,师兄可是地头蛇,我一个外乡人,两眼一抹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能帮师兄什么忙。」 少杰:「旁的忙清弟是帮不上,不过若是查案破案,清弟岂不是内行吗。」 潘清愣了愣:「什么查案破案?」 少杰笑着指了指娃娃脸:「清弟,玉堂兄是……」少杰话说完便给娃娃脸打断:「常听少杰兄说你这个师弟如何如何厉害,只瞧人的衣着言谈便能知道是做什么的,在下一直有些不信,不若今儿就让小师弟猜猜在下如何?」 少杰:「你别不信,我说的可是真的,清弟你就来猜上一猜,免得玉堂兄总不信师兄的话。」 娃娃脸:「是啊,小师弟便来猜上一猜,瞧瞧我是做什么的?」 潘清道:「那在下就胡乱猜一猜,若猜错了,玉堂兄可不能笑话潘清。」 娃娃脸点头:「猜错了也无妨。」 潘清上下打量他一遭道:「若潘清未猜错的话,玉堂兄该是在这京城顺天府任职。」 娃娃脸愕然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莫不是少杰跟你说过?」 少杰忙道:「我可不曾跟清弟提过玉堂兄,今儿是头一回。」 娃娃脸看了潘清半晌:「既少杰不曾提过,你是如何猜到的?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潘清:「我也不是神仙,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是胡乱猜的,侥幸猜中,是潘清的运气。」 娃娃脸一脸不信,目光闪了闪道:「小师弟,我跟你师兄既是莫逆之交又有同窗之谊,小师弟就不要见外了,快快与我解惑。」 潘清暗道这人果真是当官的,先把跟师兄的交情摆出来,自己便不好推拒了。笑了笑:「玉堂兄年纪不大,却蓄了胡须又穿了这么一件既显稳重的衣裳,大约是不想旁人因年纪而轻视能力,而官场最讲究资格年纪,如此推断,玉堂兄必有官职在身。」 娃娃脸:「即便如此,这京里的衙门多有牛毛,你又怎会猜到顺天府。」 潘清:「刚师兄一回来就说要寻我帮忙查案,不是顺天府衙还能是何处?」 娃娃脸却摇头:「这可不一定,这京城掌管刑狱诉讼的衙门可多着呢?」 潘清失笑:「衙门虽多,可能让潘清帮忙的案子,想来不会是什么惊天大案,寻常民间的小案子也不会惊动那些大衙门,顺天府衙查清问明也就是了,故此,潘清猜着玉堂兄是在府衙任职,而府衙内掌管诉讼的官职是通叛,潘清大胆臆测,玉堂兄莫不是顺天府的通叛大人。」 第27章 娃娃脸忽的笑了起来,拱拱手:「佩服,佩服,小师弟果然厉害,只一眼便猜出了底细。」 少杰:「这回玉堂兄信了吧,我清弟这神捕之名可不是平白得的,你手上那件案子我清弟可能帮忙吗。」 娃娃脸忙道:「能,能,怎么不能。」说着正色对着潘清拱手一翼:「是玉堂眼拙,见小师弟年纪小便轻看了本事,还请小师弟莫放在心上」 潘清忙还礼:「玉堂兄客气了,潘清实没什么大本事,只是当过一年捕快,略有些经验罢了,若能帮上玉堂兄的忙,自是再好不过,若帮不上也请玉堂兄莫怪罪。」 娃娃脸:「小师弟就别自谦了,今儿这一手,玉堂可是心服口服,不过说起这个案子还真让人发愁。」 少杰:「自你任了通叛之职,倒还未曾见你如此,刚匆忙间也未及细问,到是什么案子,让玉堂兄如何愁眉紧锁。」 娃娃脸叹了口气:「岂止愁眉紧锁简直寝食难安啊,你当往我的通叛衙门递状子的是何人?便是你家对门的陈府?」 少杰一愣:「这位阁老大人虽已致休赋闲在家,却德高望重,可着咱们大魏谁还敢得得罪陈府,能有什么冤屈,竟把状子递到你的通叛衙门里去,是阁老大人亲自去的?」 娃娃脸摇摇头:「是陈府的大管家递的状子,说阁老大人如今被人所害病卧在床,起不来也动不了,所以让他递了状子?」 潘清听着奇怪:「那这陈阁老的状子上告的何人?」 娃娃脸:「告的是太医院的张文清张太医,说张太医要毒杀陈阁老。」 潘清:「这位张太医在太医院是何品阶?」 少杰:「据我所知这位张太医刚入太医院尚未满一年,资历尚浅,若论品阶该是从七品。」 潘清:「若依着大师兄的话,陈阁老德高望重,若老大人便疾,想必请太医的院正大人前来诊治也不在话下,何故却寻了个刚入太医院的从七品的医官,岂非不合常理。」 娃娃脸:「小师弟不知,这张文清虽资历尚浅,医术却高,前几个月家父染疾,先后请了十几位太医诊治,药吃了不知多少,却只不见好,后闻得张文清之名,请了他来,两服药下去便大好了,故此,朝中大臣若染疾,多喜请张太医诊治。」 潘清:「以陈阁老的声望,想攀附上陈府的不知多少,绞尽脑汁的寻门路还怕来不及呢,这位张太医若医治好陈阁老的病症,与他只有好处,照常理该尽心尽力诊治,怎会下毒?可有证据?豆,豆,网。」 娃娃脸:「正是没有证据,这案子才难断啊,若人证物证俱全,哪还会如此作难?」 潘清挑眉:「既无证据岂不是凭空诬告,陈阁老曾官至一品,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少杰:「陈阁老哪会不知这些,只是他要递状子到通叛衙门,玉堂兄也不能不接着。」 潘清暗道,这位陈阁老明知张文清曾医治好娃娃脸亲爹的症候,却还偏把状子递到了娃娃脸这儿,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若娃娃脸敢偏袒张文清,陈阁老一个折子奏上去,一个贪赃枉法的罪名扣在头上,想来不止娃娃脸,就连他背后的家族都会受牵连。 这位陈阁老还真是只老狐狸啊,知道这案子递到谁手里也没有递到通叛府对陈府有利,潘清估摸这里还牵扯大臣派系,朝堂争斗,虽说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希望自己手下大臣不群不党,可哪朝没有派系,只要有人就有争斗,有争斗便有派系,尤其政治斗争,最是残酷复杂,官场就是一个最大的染缸,好人进去都清白不了,毕竟人都有贪欲,有贪欲之人一旦权力在手,怎可能清白。 当然,这些不是潘清该管的,她也管不了,冀州府一桩旧案,自己东安县捕头的差事都丢了,更别说这里是京城,莫说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是冀州知府在这里也是芝麻绿豆的小官,这京城别的没有就是当官的多,脑袋一个比一个大,谁都不能得罪。 这案子虽不大却牵扯一位阁老,想必娃娃脸并不是顾及张文清治好他父亲的情分,而是不敢开罪这位陈阁老,却又不想昧着良心判张文清之罪,所以才左右为难。 潘清却没他这么多顾虑,她只关心案子,便道:「既无凭据,何以陈府便认定是张太医下毒?」 娃娃脸:「这事儿还得从阁老大人的头风病说起,陈阁老致休之后,不知怎么得了头风病,起初隔几日发作一次,后来愈发严重,每日都会发作,太医院,民间,寻得郎中不知有多少,却始终不见好,后听了张文清之名,请进陈府,先时听说好了许多,后不知怎么又坏了,陈阁老大怒,便说是张文清居心不良,下毒害人,一纸诉状告到了通叛府。」 潘清摇头:「这简直荒唐,无凭无据怎就认定是张文清下毒?」 娃娃脸:「正是如此,无凭无据本官也不能只凭阁老大人的一纸诉状便拘捕张文清,那边儿阁老府却不依不饶催着让我拿人,这两日,我真是寝食难安,无奈之下才来寻少杰兄帮忙,正巧小师弟这样的能人在,可是在下的造化了,以小师弟看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 第28章 潘清笑了:「玉堂兄真瞧得起潘清,潘清不过当过几天捕快,便查过几个案子也都是仔细勘察寻找线索之后方才有了头绪,如今只玉堂兄这般一提,既不知起因,也无线索可,怎会知案情底细?」 娃娃脸忙道:「倒是在下疏忽了,小师弟若要瞧陈府递送上来的诉状,我这就叫人去衙门抄录一份拿过来。」 潘清:「玉堂兄不用麻烦,这诉状大同小异,想来不会有线索?」 娃娃脸愣了愣:「不瞧诉状,那小师弟想从何处入手?」 潘清:「此案既是从阁老大人的头风而起,自是要从陈府入手。」 娃娃脸一惊:「小师弟是想去陈府查案,这如何使的?以陈阁老的脾气,莫说小师弟一个白身,便是我这个通叛想进陈府也难得很呢。」 潘清不解:「这诉状既递送到了衙门,捕快上门查案也是应该的,不然这案子如何审清楚?」 大师兄道:「这还不明白吗,阁老大人根本就没想过衙门会查,是想这诉状往衙门一送,玉堂兄拿了张文清问罪。」 潘清皱眉:「哪有平白无故就拿人的,这明摆着是以势压人。」说着看向娃娃脸:「玉堂兄是何打算?」 潘清得问清楚了,这案子虽还未查清,但只从逻辑上推理,这阁老大人十有八九是诬告,只是潘清想不明白,张文清入府是给他治病的,依照常理,不说远接高迎,也不会如此诬告,除非张文清有什么得罪之处,可即便有不妥,以阁老大人的德高望重的地位,也不该跟个后辈的小太医计较吧,更何况,这岂是计较,分明是要置张文清于死地,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如此不择手段? 而此案牵扯阁老府,这案子若是查清了弄不好就得得罪陈阁老,自己倒没什么,不过顺手帮忙,娃娃脸却还得在顺天府任职,得罪了阁老府,他这通叛只怕当不顺当。 却不想,娃娃脸皱了皱眉:「什么打算,既阁老府递了诉状,自是要查清此案,小师弟这话问的奇怪。」 大师兄拍了拍潘清的肩:「清弟不知玉堂兄弟的性子,玉堂兄这通叛才当了两年,便得了绰号叫白脸判官,就是说玉堂兄断起案子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潘清整了整衣裳,正儿八经的一揖:「玉堂兄官品着实让人敬佩,失敬了。」 娃娃脸笑了:「白脸判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我听着远不如你的神捕拉风。」说着叹了口气:「我其实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公正的断了几个案子,就得了这么个判官的名声,是褒亦是贬,可想而知在老百姓心里当官的都是什么德行。」 大师兄:「是啊,当官的莫不是官官相护,以致冤案频出,老百姓便有冤屈也申诉无门,有时候想想,我倒宁愿做个仵作,日日与尸体打交道也好过如今。」 潘清眨眨眼,看起来大师兄这刑部的差事当的并不顺心,大师兄的性子的确不大适合官场,想来若大师兄能得他爹裴尚书一分圆滑,在刑部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可惜虽是父子性子却南辕北辙。 不过,大师兄这想法也太过消极了些,正想着如何劝劝大师兄,却听娃娃脸道:「少杰此言大谬,正是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当官,不是为了头上这顶乌纱帽,而是为了这人世间的公正清白,尽一份绵薄之力,或许并不能改变太多,但至少经我手的案子不会有一起冤案。」 潘清不禁肃然起敬,本来经过冀州府的事儿,自己有些心灰意冷,可听了娃娃脸一番话,不觉惭愧,自己有什么资格心灰意冷,天下这么多冤案,这么多申诉无门含冤受屈的百姓,若人人都心灰意冷,世上哪还有公正清明。 潘清:「若这天下官员都如玉堂兄一般,老百姓还何愁一个清明世界。」 娃娃脸叹了口气:「小师弟快别说了,在下虽有公正之心,可有时却又倍感无奈,就如这个案子,一牵扯阁老府,既不让查夜不能问,着实为难。」 潘清:「玉堂兄何必为难,不能名正言顺的进阁老府查案也无妨,不如另辟蹊径,待查清案子拿到证据,便是阁老府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陈府又何能例外。」 大师兄却道:「清弟说的轻松,却如何另辟蹊径?」 潘清素来知道自己大师兄是个不知变通的性子,眨眨眼:「这个还不容易,这陈府即便门户再严谨,阁老大人总要吃喝拉撒,咱们就从这吃喝拉撒上做文章不就好了。」 娃娃脸眼睛一亮:「小师弟是说扮成送东西的杂役进去,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潘清:「这是下头捕快查案常用的法子,玉堂兄是通叛大人,这查案是下头捕快的事儿,不该大人负责。」 娃娃脸:「话虽如此,却那些捕快一个比一个滑头,哪敢得罪阁老府,一个个寻借口推托,便是去也不过在陈府门口打个晃应付差事,不过倒是有一个新来的小捕快,年纪虽不大却与旁的捕快不同,办差事认真,因此案连着去了数次陈府,即便陈府看门的不让进,也在陈府附近守了这几日,应对陈府的情况熟悉一些。」 第29章 潘清忙道:「若有个熟悉陈府境况的人就太好了,此人现在何处?」 娃娃脸:「小师弟若问这张孝华,如今在陈府外守着呢。」 张小花?潘清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叫张小花?」 娃娃脸:「是张孝华,孝顺的孝,华茂的华。」 潘清点点头:「我还说呢,一个捕快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儿,如此先寻他来问问清楚再说。」 潘清在通叛衙门见着了这位张小花,是个浓眉大眼的壮实少年,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生了一副极魁梧的身板,一张脸黢黑黢黑的,牙齿却白,一张嘴说话便露出两排大白牙,即便他一张黑脸格外正经也带着莫名喜感。 可这样瞧着憨实的少年,心却极细致,几句话问过来,潘清暗暗点头,胆大心细,观察入微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小子天生就是当捕快的料。 不过,张小花对忽然冒出来的潘清却有些轻视,也难怪,潘清本来就比他小,加上又是女的,个头骨架自然不比男人,瞧着比真实年纪还要小一些,在张小花眼里潘清跟他们胡同里调皮的大孩子一般无二,却正儿八经的给通判大人请来查案,不是笑话吗,虽有问必答,态度上却有些不顺当,说完陈府的境况,忍不住道:「那陈府不让进,若想进去查案绝无可能?」 潘清看着他笑了:「你这捕快当多久了?」 张小花下意识答道:「一个月,怎么了?」 潘清点点头:「一个月到底短了些,我虽年纪比你小,资格却比你老,勉强也算个前辈吧。」 张小花撇撇嘴:「算了吧你,你才多大年纪,就比我资格老了,怎么可能,除非你从娘胎里就当捕快。」 潘清:「我今年十七,十六当的捕快,半年变成了我们东安县的捕头,认真算起来,当了六个月捕快,八个月捕头,共一年两个月,论起查案的经验,跟那些老前辈自是不能比,但跟你这个刚入职的捕快相比,应强那么一些。」 张小花明显不信,上下打量潘清两眼:「我不信,哪有十六就当捕头的?」 这小子虎头虎脑的憨劲儿瞧着甚为可爱,让潘清忍不住逗了他几句,见他那一脸狐疑不信的样儿,更觉好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十六当捕头有什么新鲜的,咱们大魏朝不还有一位捕快出身的尚书大人吗?」说着往大师兄哪儿瞟了瞟。 谁知张小花却道:「我爹说与其当那样的捕快还不如回老家种地抱孩子呢。」 潘清愣了愣,指了指那边儿的大师兄:「你可知道那位公子是谁?」 张小花摇摇头:「是我们通叛冯大人的好友,常来我们通叛衙门走动,却不知是做什么的?不过瞧他衣着打扮,该是世家子弟。」 潘清不禁好笑,也不知该说这小子聪明还是糊涂,想来觉得大师兄跟他的差事无干,也就不大上心了,不过,这样也好,能专注在案子上,才是一个称职的好捕快。 想着,开口道:「你在陈府外头守了几日?」 张小花:「三日。」然后顺道说了句:「若你要问可发现了什么线索,就不必问了,若有线索这案子也不会拖到这会儿了?」 潘清眨眨眼:「这可不一定,或许在你瞧来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却是破案的线索,你可进过陈府?」 张小花点头:「前儿我扮成送菜的伙计,倒是进去了一趟。」 娃娃脸听了不禁道:「你进过陈府,怎未跟本官提起?」 张小花:「因未寻到什么线索,便未禀告大人。」 潘清:「那位张太医呢?」 娃娃脸道:「张太医知道此事,一急之下病了,如今卧病在家,太医院那边儿都告了假,此事我也曾问过他,张太医说他那药开的甚为对症,明明前一个月都见了大好,却不知怎么又坏了,还诬陷他下毒,实在冤枉。」 潘清:「如此说来,此事还真蹊跷,可寻了旁的太医给阁老大人瞧病?」 娃娃脸:「寻是寻了,诊了脉都说阁老这症候奇怪,像是中毒又不大像,总之说了一大篇子绕圈子的话,最终也没个定论,阁老大人却只一口咬定是张文清下毒加害,让我拘捕张文清,这并无确切凭据如何能拿人?」 潘清暗暗沉吟,这张文清不过才进太医院一年,便混的风生水起,大臣们有什么疑难症候都去寻他来治,岂不是显得旁的太医太过无能了吗,有句话叫同行是冤家,都是太医,张文清成了香饽饽,别人就成了隔夜菜,心里没个不恨的,赶上这个机会心里能不乐吗,之所以不敢笃定说是下毒,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阁老大人并非中毒,要不然,铁证如山,张文清这会儿早下了大牢,哪还会容他在家里养病,那些太医虽然迫不及待想借着陈阁老之手除去张文清这个对头,却又胆小的不敢担责,才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第30章 听娃娃脸的意思,陈阁老跟张文清之前并无过节,何以堂堂阁老大人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置张文清于死地呢,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无论如何自己得亲自去陈府走一趟了,至于怎么进去,潘清觉得跟张小花一样扮成卖菜的是个不错的主意,便不能进去内宅,外头的下人可不少。 像陈府这样的深宅大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主子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潘清只是想知道的张文清进府给陈阁老看病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何以陈阁老会恨上给自己治病的郎中。 潘清跟娃娃脸说了一声,便跟张小花扮成送菜的进了陈府。 陈府的厨房是个老大的院子,光杂役小厮就有十几个,管事的是个脑满肥肠的胖子,肚子里油水存得多,肚子圆滚滚跟扣了口锅似的,走起来那身肥肉一颤一颤的动感十足,听张小花说这管事是陈阁老第十一房小妾的娘家哥哥,凭着这层关系才谋了厨房管事这个肥差,这管事最是好色,平常得了空便往花楼里头钻,跟那些花楼的姑娘打的火热,还跟府里的丫头不大干净,总之是个色中恶鬼。 潘清倒是觉得这陈阁老的德高望重有些讽刺,这都致休回家养老了,还弄十一房小妾,真难为他偌大的年纪还有这份花花心肠,回头那天玩过头,把老命玩丢了,可真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既这管事好色,潘清便投其所好,叫张小花去淘换了一册春宫来,为此这一路上张小花都用一种极端不屑的看色鬼的目光盯着自己,弄得潘清很是无语,这春宫图可不是自己要看的好不好,是有大用的,不过,潘清也着实有些好奇,这春宫图上到底画的什么,只不过碍于张小花虎视眈眈的目光,潘清还是拉不下这张脸皮来。 这时候,潘清就十分想念宋五,宋五跟这张小花可不一样,那是个真憨实的汉子,而且,该有眼色的时候也是很有眼色的,不似这张小花,连眼色都不会瞧,这样的捕快也就遇上了娃娃脸这样上司,若是换个人,三天就回家种地去了。 肥猪管事不禁好色还是个爱贪小便宜的,送了菜,去账房结了菜钱,一出来就见肥猪管事在院外手里拿着根儿草棍儿正靠着墙剔牙呢。 瞧见两人出来,手里的草棍一丢,便走了过来,冲两人一伸手,张小花把一早预备好的钱塞在他手里,肥猪掂了掂收在怀里,才道:「还算懂事儿,不过这菜不大新鲜,只怕回头主子吩咐下来这往后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还想要点儿好处,潘清如何不明白,遂猫着腰凑上前,神秘兮兮的道:「大管事,我们就是穷卖菜的,着实没什么好物件儿孝敬您,不过小的有个表兄弟在书局里头看夜儿打杂,昨儿从我兄弟哪儿借了本画册子,哎呦,上头画的那些女的,一个个光溜溜的一个布丝儿都没有,瞧得我这小心肝扑通扑通的,那叫一个过瘾……」 潘清一边儿说一边儿还做出一副猥琐的形容来,直把一个怀春想干坏事的小子演的惟妙惟肖,那春宫图册在手里翻来掉去在肥猪眼前晃,馋的这肥猪管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伸手就要来夺,却给潘清一转,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肥猪管事急道:「只你把这好东西给我,以后这陈府送菜的差事都归你俩了。」 潘清却道:「那我们就谢大管事照顾了。」说着把春宫图册递了过来,却在他要拿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大管事有句话得先跟您说明白了,这可是好东西,听我那表兄弟说,好些人使银子托人情的淘换呢,小的就是个卖菜的哪有闲钱买这个啊,就是趁着我表兄弟在书局打杂的便利,偷着借出来过过干瘾,所以说,这图册实在不能给您,您想瞧自是没问题,只不过等您瞧完了,我还得换回去,不然,我表兄的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肥猪管事给潘清勾的上不来下不去的,今儿要是看不着这图册,晚上回去觉都睡不踏实,哪有不答应的,点点头:「行,行,我瞧了还给你就是,快着拿过来。」 潘清这才给了他,肥猪管事接了宝贝似的,翻开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大了一圈,正想细细的瞧,却发现潘清跟张小花两人瞪着大眼看着自己,实在叫人倒胃口,便想了个招儿,咳嗽了一声跟潘清道:「你今儿是头一回来我们阁老府吧。」 潘清点点头:「是呢,小的今儿可算开了眼,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大的宅院呢,比我们老家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还上好些呢。」 肥猪管事颇为不屑的道:「你们祖宗的祠堂能跟阁老府比吗,这么着,我叫人领着你们四处走,也别白来一趟。」 肥猪管事觉着这样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这俩土包子必会巴不得的,哪想这小子听了之后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若是惊扰到女眷,小的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肥猪管事翻了白眼:「你想的倒美,女眷都在内府哪是你能瞧见的,就我们阁老府外头这几个院子也够你们俩土包子开眼的了。」 第31章 潘清嘿嘿笑道:「那小的这儿先谢过大管事了。」 肥猪管事着急看春宫,哪有功夫跟她废话,叫了个小子过来吩咐了两句,便带着潘清张小花去了。 潘清哪是为了逛院子啊,就是为了从陈府下人嘴里套些线索出来,故此一边走一边跟那引路的小子闲聊,那小子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半大孩子,几句奉承话过来,那小子就跟潘清掏心掏肺的说起陈府的事来。 听潘清问起阁老大人的病症,那小子低声道:「说起来也怪,那张太医住进府来给我们老爷医病可是上心的很,三日一换药,六天一换方子的折腾了足有一个月,我们老爷的头风病真就见好了,不跟之前似的总在床上躺着,每日都会下床走动走动,腻烦了便会去后花园里走走,偶尔还会登上望月阁瞧瞧外头的街景儿,眼瞧着一日好似一日,不料,这张太医却下了毒,我们阁老大人旧疾未愈,又中了新毒,如今病的卧床不起,这才一怒之下叫管家去通叛衙门递了诉状,这张太医好端端的给阁老下什么毒啊,你们说奇不奇怪?」 潘清:「是挺奇怪的,若张太医有心下毒何必非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你们阁老的病都见大好了才动手,刚去的时候直接下毒,不是更快吗,而且正赶上你们阁老发头风病,谁分得清是中毒还是头风病发作,这么着神不知鬼不觉都就办了,做什么非要等一个月后。」说着凑过去道:「是不是那张太医哪里得罪了你们阁老大人,才招来如此祸事?」 那小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跟这俩外人说的有些多,忙摇头:「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你还是别问了。」说着指了指前头:「那个院子是专给我们阁老大人预备的小厨房,只负责阁老大人的日常饮食,这会儿没什么人,过去瞧瞧不妨事。」带着两人进了小院。 小院收拾的极干净,虽没刚他们送菜的那个院子大,却处处透着精致,张小花瞧了一圈,不见了潘清,抬头找了找,发现她正站在那边儿的鸡笼旁边,弯着腰不知瞧什么呢?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道:「你不会连鹌鹑都没见过吧?」 潘清道:「这鹌鹑瞧着不大一样?」 那个带他们来的小子道:「你倒是有些见识,跟你说吧,我们阁老自来有个癖好,最爱吃鹌鹑,还必须要吃野鹌鹑,这些都是特意从南边抓了送过来养着的野鹌鹑,阁老大人吃的时候,宰了过油炸了,沾着麻椒盐吃,我们阁老大人一顿能吃五只鹌鹑。」 潘清心说,胃口倒是不错,又能吃又能纳小妾,这位阁老大人还真是老当益壮。 从肥猪管事手里要了春宫图册回来,两人便出了陈府。 一出来,张小花便道:「你实在不该当捕快,该去戏园子唱大戏去。」 潘清知道这小子是讽刺自己刚才演色狼演的的像,不禁失笑:「唱戏可是童子功,在下如今年纪大了,做不了那样高难度的事儿,凑合查查案子就成了。」 张小花:「我看你就是用查案子当幌子,借机会看那些东西。」 潘清逗他:「那些东西?哦,你说的是这个春宫图册?小花捕快是不是忘了,这图册还是你从书局淘换来的呢?从书局到这儿可有段距离,要是一边一边翻的话,估摸能翻两遍……」 潘清话刚说完,张小花那张黑黢黢的脸已经泛起了暗红,瞪着她:「我,我没翻。」 潘清见他气的那样儿,也不好再逗他:「好,好,你没翻,其实,小花捕快何必如此认真,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你一个大男人,翻翻这些也没什么的,权当给将来娶媳妇做准备了。」 张小花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再说一遍,我没翻。」撂下话快步往前冲去。 潘清忙道:「喂,小花捕快你走慢些,我可不知道张太医家在哪儿?」 张文清住在外城的一个大杂院里,七八家挤在一个院里,屋子朝向不好,有些暗暗的,他们来的时候,屋里就张文清一个,靠在炕上,微微歪着身子,借着窗外的亮光看书呢,时不时便咳嗽了几声,回过头来,是个极清秀白净的书生模样,只是一脸病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便能在太医院崭露头角,可见医术之高。 只是虽资历浅,好歹也是太医,品阶不高,也有官职在身,便不似阁老府那样的深宅大院,也不该是这样的简陋之地,不过屋里收拾的倒是极干净,像是刚熏过艾草,有股未散尽的艾草香。 张文清放下手里的书,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的道:「张捕快来了,快请坐。」 张小花倒是个自来熟,把墙角的板凳挪过来,也不管潘清,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上面,跟张文清聊起天来:「嫂子怎么不在?」 张文清:「她去药铺子抓药去了,估摸着时候也快回来了。」说着看向潘清:「这位是?」 张小花看了潘清一眼:「这是我们冯大人请来的帮手,听说是冀州府有名的神捕,能耐大的紧,特意请来帮着查案的。」 第32章 冀州府?张文清有了些精神:「既是冀州府人氏,可知保善堂?」 潘清愣了愣继而笑道:「冀州府的人哪有不知保善堂的老张神医,不瞒张太医,在下与那保善堂的小张大夫颇有些交情。」说着试着问了句:「你们都姓张,又都是大夫,莫非有什么干系?」 张文清点点头:「你与鸿臣相熟便也不是外人了,虽我比鸿臣大不了几所,可论起辈分来,鸿臣却是我堂叔伯的侄子,得唤我一声叔呢。」 潘清倒未想到还真是亲戚,笑道:「这还真是一家子。」 张文清略问了保善堂的事儿,潘清把自己知道的说与他听,这一说彼此亲近了不少。潘清也顺着问起了案子:「张太医想必知道在下跟小花捕快来是为了阁老中毒的案子,在下刚从陈府过来,有些事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张大人帮在下解惑?听陈府的下人说,陈阁老那个头风之疾先时甚为严重,这才请了张太医过府医治,治了一个月,疾病渐愈,眼瞅就好了,却忽的中了毒,如今连床榻都下不来,岂不蹊跷?」 张文清苦笑了一声:「此事我也想不明白,进府之初,陈府对我很是礼遇,后阁老的头痛之疾见了大好,不日便能痊愈,谁想却忽卧床不起,指认我毒害阁老,一纸诉状告到了通叛衙门,若非冯大人顶着,在下如今只怕已身陷囹圄,不瞒你,便这会儿我也是云里雾里的糊涂着呢,不知怎么就遭此横祸。」 潘清略沉吟道:「张太医可否告知在下,阁老是何症候?怎先头那么多太医都未医好?」 张文清:「说起阁老这病却并非什么头风之疾,乃是中了半子之毒?」 潘清愣了愣:「半子是什么?」 张文清:「这半子便是半夏。」 张小花道:「这半夏我知道是治病的药材,当年我爹病的时候,郎中开的药里便有这么一味,因名儿听着怪,我便记住了。」 张文清点头:「这半夏若入药可燥湿化痰,降逆止呕,生着用更有消疖肿之效,却也有毒,需炮制后方可入药,故此当郎中的每用此要都需仔细斟酌,不可轻用,陈阁老也是误食,方积存了半夏之毒在身子里,这头疼的表症实非什么头风而是中毒所致,先头那些太医,并未看出病因,当成风疾医治下药,药不对症如何能好,其实阁老之症,不需什么复杂之方,我只用生姜干草,绿豆熬汤为他解毒,便好转了。」 张小花道:「这就更奇怪了,既知这半夏有毒,何人如此大胆敢给阁老下毒?」 潘清:「这毒不是旁人下的,是陈阁老自己吃出来的,有句话叫病从口入,陈阁老还真是现成的例子。」 「自己吃出来的?怎么可能?我瞧他惜命的紧,哪会明知有毒还吃?」张小花一脸不信。 潘清从自己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来,放在炕桌上:「张太医,这可就是你说的半夏?」 张文清点头:「看来潘捕头也知道原因了?」 张小花探过脑袋,仔细端详了端详炕桌上那粒圆滚滚有些像莲子又不大一样的东西:「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成不成,把话说明白,就算这是你们说的那个有毒的半夏,可阁老大人怎会明知有毒还吃,这不合常理啊。」 潘清忍不住伸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查案的时候需胆大心细,你这胆子倒是够大了,却还不够心细,你想想刚咱们在陈府那个专门给阁老做饭的小厨房里瞧见了什么?」 张小花挠挠脑袋自己想了想:「就是那小厮说陈阁老喜吃鹌鹑,那小厨房的墙边儿上养着几笼野鹌鹑,除此并无什么特别的。」 潘清:「说你不细致还不承认,你只瞧见了圈养的野鹌鹑,却怎没注意那鹌鹑是用什么投喂的?」 张小花指了指炕桌上的半夏:「你是说,陈府用这半夏喂鹌鹑,难道他们不知这东西有毒?」 张文清道:「我是南边人,这野鹌鹑正是我们家乡的野味,这半夏草到处可见,这野鹌鹑便以半夏为食,正因食了半夏,肉质鲜美,并非其他野味可比,只是偶尔食用并不要紧,陈阁老却酷爱,每日必要吃四五只炸鹌鹑,时日久了,便蓄积中毒,生了头疾,潘捕快说的是,陈阁老这病症正是从吃上而得。」 张小花道:「既张太医对症入药治好了阁老的头疾,怎陈府却反过来告张太医下毒的?」 张文清咳嗽了几声,摇头:「正是不知这横祸从何而来?如今才卧病在床,只我妻大老远来京里探我,本还说她大老远的来一趟,领着她逛逛这京城的街景儿,不想倒牵累的她跟我受了这般委屈。」 张文清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夫君怎又说起这些话了?」声音温柔,吴侬软语,甚是好听,潘清不禁侧头看过去,见门帘打起,进来一个年轻妇人。 瞧见这妇人潘清微愣了楞,暗道美人之所以称为美人,真跟穿什么戴什么并无太大干系,这妇人只是荆钗布裙却仍难掩天生丽色,眉眼间却也蕴着水样温柔,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跟这张文清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第33章 那妇人大约未想到屋里竟有这许多人,脸颊微红,颔首低眉,却更添几分风韵,潘清心道这张文清倒是个有福的,竟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 张文清道:「你回来了,快来见过潘捕头,他是冀州府来的鸿臣的朋友。」 那妇人蹲身福了福:「原来是鸿臣的朋友,小妇人这厢有礼了。」 潘清忙站起来还礼:「张太医是鸿臣的叔叔,若论辈分在下需得称呼一声婶子,哪里能受长辈的礼。」 张文清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欢喜:「既如此,便不是外人了,晌午就留在家里用饭吧。」说着便叫妻子去收拾饭菜。 潘清倒也未推辞:「那我今儿可有口福了。」在张文清家里吃了晌午饭,两人方告辞出来。 出了胡同口,潘清站住脚:「小花捕快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张小花:「我是看你这脸皮有多厚,头一次来人家张太医家就蹭了顿晌午饭,真难为你怎么吃得下去。」 潘清翻了白眼:「小花捕快,容我提醒你一句,刚你可也没少吃。」 张小花:「那个,你非要在张太医家蹭饭,我就是顺便吃点儿。」 潘清点点头:「你这顺便吃的胃口还真好,我没记错的话,你吃了足足两碗饭。」 张小花咳嗽了一声:「我,我给饭钱,回头叫我娘给张太医家送几只鸡崽子过来,不过这张太医还真有福,娶了这么个勤快能干的媳妇儿。」 潘清听着张小花语气里颇有些羡慕,不禁道:「不止勤快能干,模样儿还好看是不是?要是我们小花捕快也能娶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就好了哦。」 张小花一张黑脸都红了:「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可不跟你似的喜欢看那些不知羞的图册。」 潘清:「什么不知羞,我就不信你这辈子不娶媳妇儿。」 张小花:「你这人好没正经,咱们查案子呢,说这些做什么,你今儿陈府也去了,张太医家也饭也蹭了,可寻到了线索?你瞧人家张太医的娘子如此周到的照看你,若你不能帮到张太医,岂不辜负了人家这顿饭的情份。」 潘清忍不住好笑,可见这男人都是喜欢美女的,就算张小花这样看上去老实本分的也一样,记得现代时看过一篇网上的帖子说美女的美并不属于她自己,也不属于某个人,而是公共资源,就如路边的花一样,公园的树,所有人都能欣赏。 当然,你若有钱有势也可以买回家,关起门来独自欣赏,有钱有势,独自欣赏……潘清脑子里灵光一闪,跟张小花道:「走,再去陈府看看。」说着快步往陈府方向去了。 张小花愣了愣,嘟囔了一句:「怎么说风就是雨的,我说咱们不刚去过了吗,怎么还去?这送菜的由头只能上午,这会儿可进不去的,你等等我……」 张小花蹲在陈府墙根的阴凉处眼瞅着围着陈府围墙来回转悠的潘清,真不知这位心里想的什么,来了陈府也不进去,却围着外墙转,时不时搭着凉棚往陈府望一望,也不知能望见什么? 正纳闷呢,潘清走了过来,蹲在他旁边,想了一会儿道:「小花捕快,我记得张文清说他媳妇儿近日才来京探他,如此说来,之前并不在京里住了。」 张小花:张太医才进太医院一年,资历尚浅,品阶也不高,俸禄微薄,哪里养得起家眷,妻儿自然留在原籍,夫妻若想见面,他若回不去媳妇儿就得来,来了没地儿住,才赁了如今那间大杂院里的屋子暂时落脚。」说着叹了口气:「张太医这官当得还不如街上做小买卖的呢,我爹说当贪官容易,想当清官难着呢,所以,举凡清官都值得佩服。」 潘清挑眉:「你爹倒是很有见地。」 张小花一挺胸膛:「那是,我爹可是顺天府的老捕快了,你说你当了一年捕快就牛气的不行了,我爹可是在顺天府衙门当了三十年的捕快呢。」 潘清:「你查案的本事是你爹教的?」 张小花点点头又摇摇头:「小时候就记得我爹忙得很,一查起案子来好些日子都不回家,看着别人家的爹都带着孩子出去玩,我心里很是羡慕,发誓以后绝不当捕快,后来爹病了,天天在家躺着,有精神的时候便跟我絮叨那些查案的故事,听着听着上心了,再后来,我爹没了临去前把我叫到跟前儿说,若不当捕快也就罢了,若当了捕快,就得记着这心必须摆正了,不要管别人如何,就看着自己无愧于心才对,若做不到就回老家种地去。」 潘清道:「你爹是个好捕快,他这一辈子都无愧于心,若所有的捕快都跟你爹一般就好了。」 张小花看了她一眼:「你真是捕头吗?」 潘清笑了:「怎么,不像?」 张小花点点头:「不像,哪有你这么年轻的捕头,我见过的捕头都是胡子一大把了,没有你这样的。」 第34章 潘清眨眨眼:「自古英雄出少年,虽说捕快这一行,干的年头越长经验越多,但也有天生就吃这行饭的,就像我。」 张小花嗤一声:「你算了吧,连这么个小案子都破不了,还吹什么牛啊。」 潘清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破不了,跟你说这陈阁老就是装病呢,为的就是把张文清弄大牢里去。」 张小花:这个还用你说,明摆着的事儿,就是不知道陈阁老为什么这么做才无法替张文清开脱,我们冯大人愁的不就是这个吗?」 潘清:「这事儿容易的很,既这位阁老大人想把张文清关进大牢,干脆就顺了他的意思不就好了。」 张小花蹭的站了起来,指着她:「亏你还好意思吃人张太医娘子做的饭,肯定是拿了陈府的好处银子对不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潘清摊摊手:「算上今儿我也不过才来了京城三天,前两天还都在我大师兄家,连陈府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往哪儿收陈府的好处去。」 张小花眨巴眨巴眼,觉着有些道理:「既,既没拿好处,为什么要关张太医,这案子明摆着就是陈府诬告。」 潘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小花,当捕快呢虽说得心正可脑瓜儿也得活络些,就跟走道似的,明知前头是死路你还非往前走不就撞墙上了吗,若是绕个弯子说不准就柳暗花明了。 「绕什么弯子,若是把张文清关进大牢,便坐实了他下毒之罪,论罪问刑,张太医这条命都保不住。」 潘清:「谁说关进大牢就坐实罪名了,张太医可是朝廷命官,哪能如此轻易论罪,不过是请他去吃两天不要钱的饭罢了。」 张小花愕然:「亏你说得出口,这牢饭是不要钱可要命。」 潘清:「放心,放心,莫忘了我跟张太医的堂叔伯的侄子可是莫逆之交,若论起来,我还得管张太医叫声叔呢,能害他不成。」 张小花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我爹说这越是嘴上能说的人心眼越坏。」 潘清嗤一声乐了:「小花,你爹这话可就有些武断了,况且,我也不是多能说吧。」 张小花很不给面子的摇摇头:「我瞧着你心眼子就不正,见了人家张太医的娘子,你就笑的色眯眯的。」 色眯眯,潘清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这张脸竟能被人说成色眯眯,还真是件新鲜事儿。估摸是自己忽悠那肥猪管事的戏演的太好,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成色狼了,这一趟京城本来是散心的,不想却葬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这要是让宋五几个知道,不得笑掉了大牙啊。 潘清没辙的道:「小花捕快,你觉着就我这模样儿用得着色眯眯的盯着人家媳妇儿吗。」 潘清这句话倒让张小花打量她一遭,琢磨,是啊,这小子生的唇红齿白可比大姑娘还漂亮呢,今儿自己跟了他半天,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只见了他莫不想偷看两眼,这小子若是有那个心思,上赶着招这小子当上门女婿的也得排长龙,哪用的着眼馋别人媳妇儿。 想到此,不禁道:「那,那你盯着人家张太医的娘子瞧。」 潘清翻了白眼:「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你不也看了吗。」 张小花脸一红:「我,没像你那么直眉瞪眼的。」 潘清凑近他小声道:「小花捕快可听过做贼心虚,这越是偷偷摸摸的越说明心里有鬼。」说着上下打量他一遭,摇摇头:「男大当婚,还是赶紧让你娘给你说个媳妇儿吧,走了,回衙门商量正事儿去。」撂下话扬长而去。 张小花愣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你,你胡说,我,我心里才没鬼呢……」急忙追了上去,这一路都在跟潘清解释对张太医娘子没有不轨之心。 进了通叛衙们潘清站住脚看了他一眼:「渴不渴?」 张小花愣了愣,给潘清一说还真觉着有些渴了便点点头。 潘清指了指那边儿捕快的值房:「渴了就去喝口水歇歇。」张小花嗯一声去了。 潘清不禁莞尔,这张小花还真是蛮有意思,抬脚进了里头来寻娃娃脸冯玉堂。 冯玉堂正跟大师兄等着潘清呢,一见她回来了,忙迎上前:「小师弟你这一去都快一整日了,也没个消息送回来,我还罢了,你大师兄可急坏了,不是我拦着非要去陈府寻你呢。」 潘清见大师兄果然面有急色,不禁道:「那陈府也不是龙潭虎穴,大师兄担心什么?」 少杰上下打量她一遭,见并无不妥,才放了心,似阁老府这些深宅大院,别瞧着门第高华,宅门里头什腌臜事儿没有,不说陈阁老的人品如何,就是他府里那些奴才依仗主子作威作福,什么坏事没干过,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真能往死里头整治你,且,眼珠子恨不能长在头顶上,莫说潘清跟张小花扮成送菜的,便是玉堂兄这个顺天府的通叛,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这些他不想让小师弟知道,摇摇头:「回来就好。」 第35章 冯玉堂挑眉看了他二人一眼道:「小师弟这出去了一天,可寻到了什么线索?」 潘清点点头:「这案子正如玉堂兄所料,是陈阁老想致张文清于死地,才诬告他下毒,这毒害致休阁老的罪名,便要不了张文清的小命想也是生不如死了,这件事儿阁老大人做的着实阴损到家了,亏得如今他致休在家,若仍立于朝堂之上,手握大权,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呢,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会混成了一品大员。」 冯玉堂看了她一眼道:「这位阁老大人是太后娘娘的表兄,万岁爷见了也得称呼一声表舅,以前虽品阶高却是个闲职,并无多少实权,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致休在家,便都尊称一声阁老大人,以示敬意。」 潘清:「怪不得人人挖空了心眼子想攀附皇家呢,这太后的表兄弟都能混成阁老大人,可见这真是条平步青云的捷径啊。」说完忽想起大师兄可是裴府的少爷,他爹这个尚书之位,正是挖空心思钻营门路得来的,至少外头的传言是如此,而就自己在裴府这两日的观察来看,外头那些传言便不是十成十的事实,也是十之八九。 偏偏师兄却是个孤高的性子,崇尚的是清白立世,或许这就是物极必反的规律,裴尚书这一辈子机关算尽,唯一的儿子却如此正直,这歹竹出了好笋,也不知裴尚书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不过,潘清知道师兄并不以出身尚书府而自豪,相反他最不愿替的便是他的出身,在她家住了一年,都未提过一个裴字,可见并不以此为荣。 潘清忍不住想起了卫九,卫九一开始也神神秘秘的,后来却屡屡舔着脸要告诉自己他的家世出身,自己就是不感兴趣,卫九跟大师兄不同,大师兄虽出身显赫却并不自在,而卫九却能无聊的跑去东安县当贼,差别实在太大,好端端想卫九做什么,潘清摇摇头,岔开话题说起自己今儿在陈府的发现…… 冯玉堂愕然看着她:「你是说陈阁老对张文清的娘子心怀不轨,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堂堂阁老,德高望重怎会如此龌龊。」 潘清:「德高望重并不代表品格高尚,不然衣冠禽兽是怎么来的,况且,这位阁老大人如今已近古稀,他那阁老府中却仍囤着十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妾,可见人老心不老,既有色心,见了美人岂会无动于衷,况他有权有势,这有权有势的男人都会理所当然觉得天下的美人都该是自己的,若不是便要想方设法的弄到手里,才能顺心如意。 冯玉堂:「小师弟这话未免有些武断,这有权有势的难道就没有人品高华的。」 潘清点点头:「自然有,人品高华之人,对于不属于自己的美人,或许会止于欣赏,莫非玉堂兄认为陈阁老人品高华?」 冯玉堂自然知道陈阁老的人品如何,毕竟自己是顺天府的通叛,这些府邸宅门里的龌龊事,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而陈阁老的好色之名的确声名远播,想到此,咳嗽了一声:「即便如此,陈府美妾如云,陈阁老又何必为了一个已婚妇人大费周章。」 潘清看了他两眼:「玉堂兄可见过张文清的娘子?」 冯玉堂摇摇头:「男女有别,况又是张太医内眷,如何能见?」 潘清:「玉堂兄,张太医这位娘子便称不上倾国倾城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便荆钗布裙仍难掩天生丽色。」 大师兄道:「就算张太医娘子生的美,可她是女眷,虽张太医在陈府治病,想来也不会带她前去,陈阁老如何能见着?」 潘清:「世上的祸福大都从一个巧字上来,要说张太医的娘子远在家乡,陈阁老在京城陈府致休养老,本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偏巧陈阁老就得了头疾,别的太医都治不好,只得请了张文清前来诊治,张文清是个执拗性子,不治好了断不会放手,竟在陈府一待就是一个月,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陈阁老疾病渐愈,有了精神,时常下榻散心,据府里的小厮说,陈阁老自打见了大好,每日都会去陈府花园的望月阁上望望街景儿。」 冯玉堂还是不明白:「病体见愈登高望景也是人之常情,这跟张太医的娘子有甚干系?」 潘清:「张太医说他娘子是近日才从老家来京探他的,当日寻到了陈府,我跟陈府守门的扫听过,张太医的娘子寻过来的时辰,正是每日了陈阁老在望月阁瞧街景的时辰,那望月阁对着的正是陈府侧门,之后,张太医夫妻团聚,本已见大好的陈阁老却忽又病卧在床,接着便一纸诉状告到了通叛衙们,玉堂兄不觉这一桩桩的事太过巧合了吗。」 冯玉堂皱了皱眉:「虽有些巧合,却也不能就此认定陈阁老因瞧上人家娘子而诬告张太医,便果真如此,无凭无据也无法论罪。」 潘清看了他半晌,意味深长的道:「玉堂兄莫非以为有凭据便能论罪吗。」 冯玉堂自然明白潘清话里的意思,陈阁老德高望重又是皇亲,便有证据难道自己一个小小的通叛能对这位阁老大人论罪吗,便自己有自己的坚持,可在这官场之上,有些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第36章 想到此不免有些黯然:「小师弟真是生了一颗玲珑心,你说的是,就算有凭据,玉堂官卑职小也动不了阁老大人这样的朝廷大员,不过,本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文清受此奇冤。」 潘清:「玉堂兄是想帮张太医开脱毒害阁老的罪名,如此倒容易的多,只要陈府撤了诉状,声明只是误会,此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吗。」 冯玉堂:「话虽如此,可陈阁老一心要致张文清于死地,如何肯撤回诉状。」 潘清:「像陈阁老这样的人,既想德高望重自然不想临老临落个臭名昭着的名声,故此,他对张文清娘子的龌龊之心若是被外人知道,以这位陈阁老的为人大约只会做两种选择,一种杀人灭口,第二种息事宁人,至于阁老会选择哪种,端看此事是被何人所知了,若是寻常百姓,杀之后快也没什么,若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想必陈阁老会选择息事宁人。」 大师兄道:「清弟如今说话倒喜绕弯子了,大师兄听了半天也未听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他在阁老府中装病不出,一口咬定张文清下毒,更何况,即便陈阁老有霸占人妻的龌龊之心,却又怎会让别人知道?」 潘清:「所以,我才来跟玉堂兄商量先把张文清拿到大牢里关押起来。」 大师兄吓了一跳:「既清弟知道张太医受了冤屈,怂恿玉堂兄拿他关押,岂不是助纣为虐。」 冯玉堂接过话头:「小师弟这是将计就计。」 潘清笑了起来:「玉堂兄当真聪明。」 冯玉堂:「在小师弟跟前儿,这聪明二字玉堂可当不起,如今玉堂方信了小师弟这神捕之名并非侥幸而得,乃是实打实用本事挣来的。」 潘清:「玉堂兄就别夸了,越夸我这儿越臊得慌,还神捕呢,就连东安县的差事都辞了,我都想好了,等从京城回去,就把我家房后那两亩地翻翻,种些草药,冀州府保善堂的坐堂大夫跟我是莫逆之交,问问他什么草药好卖就种什么,虽辛苦些,却比在衙门当差自在。」 冯玉堂摇头失笑:「小师弟此等才华却要去种地,实是浪费人才,小师弟若不嫌弃,我这通叛府倒正缺个捕头,不如小师弟就留在京里,先在我这儿当个捕头,以后若得机会推举出仕,也算有个前程,且,你们师兄弟还能时常相聚,岂不比回家种地强。」 少杰听了眼睛一亮,看向潘清:「玉堂兄所言极是,清弟不如就留在京中,你喜欢当捕头便当,若不喜欢,师兄也能帮你另寻个差事,如此,我们兄弟就如在合庆村一般日日在一处岂不好。」 潘清自是知道大师兄是诚心相留,只是她并不喜欢这京城,虽只来了短短两日,就让她对这京城的印象大打折扣,天子脚下,帝王之都,竟会有如此荒唐的诬告案,且这涉案之人还是堂堂阁老,这帝都的朝堂大员里,还不知有多少陈阁老这样的衣冠禽兽呢。 况且,大师兄虽对自己好却是尚书府的大少爷,自己可不想落个攀附裴府的名声,这里毕竟不是合庆村,大师兄也再不是那个在灶房里炒着锅铲给自己做菜的师兄了,时移世易,虽无奈却也要正视现实,这京城并不适宜久留,等张文清这件事有了结果,自己便家去吧。 想到此,开口道:「玉堂兄这通叛府的捕头,潘清可干不了,更何况,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二老在堂,为人子自当承欢膝下,况,家母身体一向不好,时常肯病,潘清也该伺汤奉药,以尽孝道,且不说这些,还是先把这案子了了才是。」 冯玉堂道:「小师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此事是跟张文清说明白还是瞒着他,若说明白,只怕走漏了风声功亏一篑,若瞒着他,他夫妻情深,眼看着丈夫关进大牢,若是想不开出了人命可怎么好,倒叫本官踌躇。」 潘清:「玉堂兄多虑了,张太医这位娘子虽瞧着是个柔弱美人,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且她夫妻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在家乡,上头公婆年事已高,便夫妻情深也断不会自尽,只是要劳烦玉堂兄派人盯着。」 冯玉堂点头:「这个小师弟尽管放心,让张捕快盯着断不会有差错,只阁老府一有动静便来回报,就怕陈阁老按兵不动。」 潘清摇头:「这色欲熏心之人,哪还顾得按兵不动,本来就是为了霸占人妻,如今奸计得逞,自是要尽快出出手,料想张文清前脚进了您这通叛衙门的大牢,后脚儿陈府就得动手。」 商量好,冯玉堂便叫衙差去拘捕张文清,潘清并未回裴府,而是在张文清两口子赁居的那个胡同口的茶棚子里吃茶。 不大会儿功夫,就见张文清被衙差压了过来,冯玉堂这戏做的还真是全套,连枷锁都上了,那两个衙差也是凶神恶煞,半点人情不讲,对追在后头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没有丝毫怜悯之意,推搡着张文清往前走,那张文清的娘子,一双小脚踉踉跄跄在后头追着,一直追到了胡同口,被守在哪儿小花瞧见,看不过眼,过去跟两个衙差道:「就让人两口子说句话怎么了?」 第37章 那两个衙差,哪会把张小花这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捕快放在眼里,皮笑肉不笑的道:「张小花,刚当了几天差,就想在我们跟前儿冲大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趁早哪凉快哪待着去。」 张小花气的一张黑脸都成茄子皮色了,白等还是旁边好心的邻居大娘瞧不过去,把张文清的娘子拽到一边儿小声道:「张家娘子,这些衙差只认银子,不若你拿几个钱出来打点打点,一个能跟你夫君说两句话,再一个进了牢里,也好照应一二,免得受皮肉之苦。」 张家娘子抿了抿嘴,抬手把头上的银簪摘了下来,递到那大娘手里:「我这来京探亲,并未带多少盘缠,我家夫君俸禄微薄,又摊上这场祸事,手上的银子早使空了,也就这只簪子能换几个钱,小妇人不会说话儿,劳烦大娘帮个忙,待来日我夫君出来,必有厚报。」 那大娘叹了口气,心知她这夫君进了大牢,想出来就难了,却也是心中不忍,过去跟衙差打点了打点。 那衙差掂了掂手里银簪子哼了一声:「张文清可是要犯,若是耽搁了,谁也吃罪不起,不过呢瞧着你们夫妻也怪可怜的,行了,就容你们说两句话吧,快着说,别磨蹭。」 其实,张家娘子也不知该跟丈夫说什么,只知道扶着丈夫的手,一串串的掉眼泪儿,张文清也是眼眶通红,看着妻子道:「都是为夫连累你了,你别哭了,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也别在京里了,收拾收拾回乡去吧,把咱们的一双儿女抚养成人,帮我孝敬二老双亲,若有来世,咱们再做夫妻。」说的他娘子更是哭的不行。瞧得旁边的人都跟着抹泪。 那衙差见两人蘑菇个没完,不由分说,连拖带拽的把张文清带走了,留下张家娘子在胡同口哭的泪人一般,邻居大娘劝了半日方劝了回去。 人刚散了,张小花便几步冲到了茶棚子里,一屁股坐下灌了一碗茶,两只眼睛瞪着潘清:「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怎么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潘清忍不住翻了白眼,这小花还真是不讲道理,若是旁人如此质问自己还有些道理,他可是知道这件事儿底细的,明知道是将计就计演的一出戏,却还来跟自己发脾气,真不知怎么想的。 不过这小子明知是宴席却仍眼睛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儿,实在好笑摇摇头:「小花,你不觉得今儿他们夫妻越难过,日后重聚才会越发欢喜吗,这先悲后喜才能让他们彼此更加珍惜这份患难与共的夫妻之情,人生总要有些起伏吗,平平淡淡的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小花愕然看着她:「你,你这都是歪理,我才不听呢,对了,冯大人不说让我盯着吗,你在这儿做什么?」 潘清眨眨眼:「我口渴了,惦记这茶棚子的大碗茶,你管我呢。」 小花又灌了半碗茶下去才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阁老大人真是看上了张家娘子才干出这样不是人的事儿……」见潘清看那边儿煮水的老婆婆心道,得亏这茶棚子里卖茶的婆子是个聋子,不然,张小花这个大嗓门,还不都听了去。 而且,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觉得陈阁老是好人,那老头子着实是个老色狼,如今既能惦记张文清的老婆,估摸这些年没少祸害良家妇女,任由这样的人窃居高位,也不知金銮殿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上是怎么想的。 正说着,潘清放了茶碗往外头瞟了瞟:「这阁老大人是不是人,很快就知道了,小花捕快你瞧那边儿那个肥墩墩的是不是有些眼熟。」 张小花扭头看过去,愣了愣:那不是昨儿那个肥猪管事吗,你还给他看了那些不知羞的画册,他不是厨房管采买的吗,跑这儿来做什么?」 潘清:「我记得这肥猪管事不是阁老大人第十一房小妾的娘家亲戚吗,这给主子拉皮条的差事都能揽到色身上,可见混的风生水起。」 张小花:「这张太医可才带走,陈府就来抢人了,也太缺德了,不行,这家里就剩下张家娘子一个人,这肥猪可不是好人,万一心怀不轨岂不糟糕,我得去。」说着站了起来,潘清伸手拉住他:「你去做什么,莫忘了那肥猪管事可是见过你的,你一去,事情败露岂不前功尽弃。」 张小花:「那,那就眼看着张家娘子吃亏不成。」 潘清:「放心吧,就算陈阁老在官场这么多年,早混成了老狐狸,便色心再大,也断不会青天白日就做出强抢民妇的勾当,你没见那肥猪管事后头的两个小厮抬着个箱子吗,想必里头装的必是金银头面,绫罗绸缎。」 张小花:「你是说,陈府想用这些收买张太医的娘子。」 潘清:「总得先礼后兵吗,想来阁老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若财帛能动了张太医娘子的心,岂不比硬抢简单的多,便将来翻出来,也不会落人口实,毕竟堂堂啊阁老德高望重,这名声多少还要顾念些。」 张小花哼了一声:「若顾念名声怎会生出如此龌龊之心。」说着担忧的往胡同里望了望:「那个,你说,张太医的娘子不会被那些金银绸缎动心吧。」 第38章 潘清:「张太医娘子这般姿色,若是区区金银便能动其心,也不会嫁张文清了。」 张小花挠挠头:「也是,张太医品阶不高,在太医院混的也不是太好,到如今连个正经的窝都没有,还得赁房安置娘子,你瞧他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朝向还不好,亏得他娘子一点儿怨言便住下了。」 潘清:「这夫妻只要心在一处,便住在破瓦寒窑也塞过皇上的金銮殿。」 张小花:「就跟你去过皇上的金銮殿一般,说的跟真的似的。」 潘清笑了:「说不准我还真去过。」 张小花:「是做梦去过吧。」 潘清想了想,上一辈子的事儿应该跟做梦差不多,现代的时候极少有歇班的时候,假期攒了不知多少,却仍会无限期的攒下去,刑警队太忙,尤其她们重案组,拨到她们组的都是重案要案,别说假期了,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时候都有的是,仅有的那么一次还是单位组织的集体活动,故宫一日游,所以皇帝老的金銮殿自己是去过的,不仅去过,还近距离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把龙椅,从人体力学的角度上看,那把龙椅除了看上去拉风一些,坐在上面一定很不舒服。 因就一次,所以记忆格外深刻,跟上辈子比起来,这辈子过得实在悠闲的很。 正想着,就听张小花兴奋的道:「看,那肥猪管事被张家娘子赶出来了。」 潘清回神,果见刚进去的肥猪管事跟两个抬箱子的家丁,被张家娘子拿着扫帚赶了出来,别看张家娘子生的娇弱温婉,手里的扫帚挥起来也是呼呼生风,照着肥猪管事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那肥猪管事知道阁老大人正惦记这小娘子呢,不敢还手,结结试试的挨了几扫帚,不禁有些恼上来,指着张家娘子:「你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还惦记你那男人趁早歇了心思,你那男人毒害阁老大人,论罪得砍脑袋,这辈子也指望能回来了,我家老爷见你可怜,想抬你进府当个小夫人,可是一片菩萨心肠,你别不识好歹。」 潘清暗暗点头,这肥猪还有点脑子,还知道不把阁老府直接抖搂出来,只说他们老爷,他们老爷还能是谁,不就是陈阁老那老色狼吗,不过,自己知道没用,得让街坊四邻都知道他们家老爷是谁才行。 想到此,在张小花耳朵边儿上嘀咕了几句,张小花出了茶棚子去了,到跟前儿的时候,肥猪管事见大杂院的邻居都出来了,怕露出底细来,正想溜着呢,却给张小花一把抓住:「哎哟,这不是阁老府的周管事吗,您怎么贵人踏贱地,跑这儿来了?」 肥猪管事一惊,没想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大杂院里还有认识自己的,自己今儿可是来提亲的,阁老大人瞧上的可不是没嫁人的黄花闺女,这是张文清的娘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若是传出去,名声上可不好听,更何况阁老大人告张文清下毒的诉状还在通叛府呢,张文清虽拿进了大牢,这案子到底没了结呢,若是此时露出阁老府来麻烦可就大了。 故此,来了个装糊涂,一把甩开张小花:「什,什么阁老府,周管事,你认错人了。」说着就要跑,张小花哪能让他溜了,比他更利落的拦住路:「周管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儿小的跟我那兄弟给阁老府送菜,周管事还叫人领着我们兄弟在阁老府逛了了逛,可长见识了,我那兄弟家去跟我娘说了半宿阁老府,您别逗小的了,您这左边儿脸上的这颗痦子,小的都记的真真,哪会认错,对了,周管事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小花话音一落,周围的街坊四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我还说是谁呢,这张太医前脚刚被衙门带走后脚儿就上门说媒,原来是阁老府啊,怪不得,要告人家张太医呢,这明摆着是惦记上人家娘子了,太不要脸了,还阁老的,这样的混账事儿都干的出来,简直是老不羞,对,老不羞,不要脸,仗着自己是阁老就想欺男霸女,还有王法吗…… 众人你七嘴八舌,义愤填膺,把陈阁老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肥猪管事一看势头不好,哪还敢再留,瞪了张小花一眼,带着两个家丁跑了。 张小花这才折回来:「你说这么着,那老不羞就能收手了?我可跟你说这位陈阁老可是什么缺德事都干过。」 潘清:「他若就此收手,事儿还不好办了,况且,这肥猪管事的差事办砸了,必不敢照实回报,故此陈阁老不会知道已给人知道他的龌龊心思,加之惦记了这么久,色心正炽,哪会轻易放手,今儿派了肥猪管事过来也不过打个头阵,真正的重头戏在后头呢。」 张小花:「你是说,那老不羞还会派人过来,张家娘子不是把阁老府的人赶出来吗,再来有什么用?」 潘清:「说媒既没用强抢就是了。」 张小花愕然:「这可是强抢民女,他们怎么敢?」 潘清:「有什么不敢的,你刚不还说陈阁老什么缺德事儿都干过吗,这强抢个民女又算什么?」 第39章 张小花:「难道就没了王法。」 潘清见他一脸颓丧,叹了口气:「有王法,只是这王法管的是老百姓,到了当官的头上,有时候王法就是摆设甚至是个笑话。」 莫说陈阁老这样的一品大员,就是冀州府那些衙差,捕头,仵作,在他们眼里王法也是个摆设,为一己私利,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却忽听张小花道:「我不信没有王法,爹说过这世上虽有坏人但还是好人多,虽有贪官污吏却也有公平公正的青天大老爷,来管这世间的不平事,为老百姓平冤,哪怕是一品官,上头还有皇上呢,皇上是不知道,若知道肯定会把这老不羞杀头抄家。」 潘清看了张小花一会儿,忽觉自己真不如张小花,这小子有一颗乐观向上的心,这样的心如一盏指路明灯,能冲破世间所有黑暗,或许该谢张小花的爹,那位干了一辈子的老捕快,即便一辈子只是个小小的捕快,却至死都在坚守,坚守着心中的原则,这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前辈,也是让自己自惭形秽的前辈。 因为小小的挫折就自暴自弃想回家种地的自己,把公正挂在嘴边儿却选择逃避的自己,什么脸说自己当过捕快,她还不如张小花,小花至少有他的坚持,自己却只会逃避,还逃到了京城来,看来自己该回去了,回去收拾自己撂下的烂摊子,即使不能再当捕头,至少能帮着宋五,这才是自己该做的事。 想到此,顿觉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启程回冀州。 张小花见她发愣,挠了挠头:「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潘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小花你是一个好捕快。」 张小花听了,一挺胸脯:「那是,我是我爹的儿子吗。」 潘清笑了:「以后若有机会去冀州,我请你吃酒,我们东安城有个老杜家酒坊,他家那三十年的老陈酿,在我们冀州府可是大大的有名,不比你们京城的酒差。」 张小花:「我听说冯大人要留你在我们通叛衙门当捕头呢,我爹熬了一辈子都没当上捕头,有这样的好机会,还回冀州做什么?」 潘清:「我家在冀州,爹娘,朋友还有那些衙门里的兄弟都在冀州,好了,不说了,先说眼前吧,你在这儿守着,我回去寻你们冯大人,今儿晚上就来个瓮中捉鳖。」 冯玉堂叫几个捕快在张文清家的大杂院附近蹲守,只要陈府来抢人,就直接动手把人拿了,只要拿住陈府中人,就有了把柄在手,陈府这诉状便不得不撤,毕竟陈阁老总还要顾惜些名声。陈府的诉状一撤,张文清的罪名便开脱了,到时夫妻重聚,和美的过他的小日子就是。 这后头就不用自己掺和了,管了这么档子闲事,却阴错阳差的帮了鸿臣的叔叔,也是不算闲事儿了,等回去非让小张大夫好好请自己一顿不可,去哪儿呢,那小子家有恒产比自己可富多了,所以得选个贵的地儿,不能太便宜他。 潘清一边儿想一边收拾包袱,来的时候也没想过会待很久,也没带什么行李,就这么个小包袱里头装了两件换洗衣裳,如今要走倒简单的多。 收拾好了放在一边儿,便琢磨着怎么跟大师兄辞行,自从今儿自己说不想留在京城,大师兄就闹起别扭了,潘清知道大师兄是为自己好,想让自己留在京里有个好前程,可自己一个女子,在这个古代社会里,能有什么好前程啊,能在衙门里当个捕快就知足了。 正想着,就见大师兄走了进来,潘清急忙站起来:「大师兄坐,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少杰目光扫过一边的包袱,脸色暗了暗:「清弟这是要走?」 潘清点点头:「来几日了,想必爹娘惦记的很,也该回去了。」 少杰沉默半晌方道:「清弟你是不是恼我骗你,我并不是故意而为,我爹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过一些,为人子不能指摘父母的不是,我却不想别人知道我是裴府的少爷,所以才瞒着清弟。」 潘清:「大师兄你误会了,我并未恼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在灶房里给我做菜的大师兄,也是最疼我,对我最好的大师兄。」 少杰:「算你还有些良心,既如此,为什么非要走?就算你不想当捕头,也不用这么快就走吧,师兄还未带你去瞧那御河柳朱雀桥呢?」 潘清眨眨眼:「我觉着前头那棵歪脖子柳树便很有意境了,何必还跑去御河边儿上,至于那朱雀桥,潘清也不是这次走了就不来了,等以后得了空还是要来叨扰大师兄的,到时候大师兄可不许烦。」 少杰忍不住笑了:「师兄巴不得你留在京里呢,哪会烦。」 正说着,就听外头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冯玉堂冲进了屋:「小师弟,坏事了,张文清的娘子给陈府抢走了」 潘清一惊:「玉堂兄不会是说,陈府的人没抓到吧。」 冯玉堂很是惭愧:「都怪我疏忽了,却也未想到我这通叛衙门里的捕快竟如此胆大妄为,竟跟陈府里应外合把人放走了。」 第40章 潘清猛然想起冀州府涂杨两家那桩旧案,哪怕按察使许大人跟小侯爷就做在堂上,下头那些衙差捕快依然设置障碍阻拦开棺,就是因拿了涂家的好处,涂从范不过一个州府解元,便能如此。 而张文清这件事儿可是阁老府做的,有陈阁老这棵大树在后头撑着,哪会把冯玉堂这个通叛放在眼里,更何况,也不用担什么风险,只要牵制住张小花,装没看见阁老府抢人,就算冯玉堂怪罪至多也就是打几板子,绝不会丢了差事,再说,若能因此攀上阁老府,就算丢了差事也不怕。正因如此,这些捕快才敢如此阳奉阴违。 有冀州府的先例,自己竟忘了提醒冯玉堂防备,也是大意了。 大师兄道:「这陈阁老也太混账了,竟然做出强抢良家妇女之事,莫非他眼里就没了王法不成。」 潘清:「大师兄,他眼里若有王法,也不会恩将仇报诬告张文清了,这位阁老大人,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冯玉堂急道:「少杰,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咱们先前定好的诱敌之计,是想趁阁老府抢人的时候拿住把柄,以此让陈府撤下诉状,如今张文清娘子被抢了,咱们却未拿到人,陈阁老可是老狐狸,若无把柄,断不会认了此事,弄不好还会反咬一口,说我诬陷朝廷命官,若是以此为名上一道奏折,我这个顺天府的通叛只怕也的削官罢职。」 潘清:「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张太医的娘子,才能揭开这老色鬼的真面目。」 冯玉堂:「如今张太医的娘子被抢了进去,这陈府必然门禁森严,似你跟张捕快之前那么混进去,只怕不易,更何况,既抢了人必然关在内宅之中,便侥幸混进去,进不了内宅也是枉然,且此事万不能耽搁,张太医夫妻情深,他娘子如何肯屈从,若是被逼极了,只怕会自裁以保清白。」 潘清点头:「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张太医的娘子,对了昨儿我去阁老府的时候,见阁老府的处处挂着红绸,像是有什么大喜事,玉堂兄可知道?」 冯玉堂:「这事儿京里无人不知,明日是陈阁老六十六大寿的正日子。」 潘清眼睛一亮:「如此就好办多了,既是大寿必要宴请那些贺寿的宾客,只要先混进陈府,在相机行事,或许能有机会进入内宅。」 冯玉堂:「这个法子虽好,只是这进陈府的人选却麻烦,我手下那些捕快能靠得住的也就一个张小花。」 潘清:「我跟小花捕快进过陈府,也算轻车熟路,还是我跟小花捕快去吧。」 大师兄道:「那你可要小心些,那阁老府里养着不少家丁打手,若是露了马脚可就糟糕了。」 潘清:「大师兄放心,我会格外谨慎,好在明儿是陈阁老寿辰,宾客盈门,这人来人往的,便露了马脚混过去也不难。」 三人商量好,转天一早潘清就跟张小花去了陈府送菜,那肥猪管事还在恼恨被张小花认出之事,正想找张小花算账呢,听说他们又来送菜,气冲冲就跑了过来,见了两人,刚要骂,不想张小花却先一步开口道:「管事来了,昨儿在外头遇上大管事,小的还想着请大管事吃酒呢,谁知不等小的说话,您就走了。」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遗憾,语气还有些小埋怨的意思。 潘清在旁边暗笑,这张小花倒是挺有演戏的天分,那张黑脸做起无辜的表情来,叫人想不信都难。 肥猪管事没好气的道:「你那眼珠子长腚眼子上了,没瞧见我给你使眼色吗。」 张小花挠挠头:「什么眼色?」把肥猪管事气的一张脸成了猪肝色,指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潘清适时的上前道:「大管事,我这哥哥是老实人,最不会瞧眼色,您大人大量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您看今儿我们这菜……」 潘清话未说完,就给肥猪管事打断:「昨儿那件事儿差点儿连我的差事都搭进去,你们还想送菜得便宜,做梦呢,赶紧滚,以后别叫老子看见你们,不然没你们的好果子吃。」说着挥挥手:「赶紧着,把他们赶走。」 上来两个家丁就要推搡两人,潘清忙道:「大管事,小的这儿有好东西孝敬呢。」 听了这句话,肥猪管事想起上回的春宫图,不免勾起了心思,停住脚,走过来,低声道:「什么好东西?」 潘清神神秘秘的从袖子里扥出画册的一角来,在肥猪管事眼前一晃又塞了回去,小声道:「这次我那表兄弟说了,是新到的货,听说是寻了好画师比照着内宫弄出来的孤本春宫画的,甭提多刺激了,而且小的知道管事喜欢,特意来孝敬您,叫我那表兄弟弄了两本出来。」 说的肥猪管事哈喇子都流了二尺,一伸手:「快给我瞧瞧。」 潘清嘿嘿一笑:「那我们兄弟这菜……」 肥猪管事点了点他:「你这小子是比你哥哥机灵,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跟你们哥俩计较了,把菜送过去吧,这么着,你那好东西能给我了吧。」 第41章 潘清从袖子里扥出来,肥猪管事忙伸手要拿,却给潘清缩了回去:「大管事,这东西是我那表兄弟偷着弄出来的,一会儿走的时候还得拿回去,您可得紧着些看。」 肥猪管事一把抢了过去:「行了,知道了,你们俩送了菜,先别急着走,今儿算你们造化,赶上我们阁老大人过寿,请了戏班子过来,戏台就搭在后头的花园子里,一会儿我叫人带你们俩过去开开眼,不过得记着别往席上去,我们阁老大人过寿,来的可都是了不得大人物,若是扰了,你们可吃罪不起。」 潘清正想寻机会呢,不想机会就来了,忙道:「大管事放心,小的能远远的瞧上一眼,就是造化了,哪敢惊扰席上的贵人啊。」 肥猪管事点点头:「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行了去吧。」 还是上回那小子,领着两人绕到陈府后头的花园,这一进花园潘清心道,这老不羞倒是会享受,这陈府可是比裴府大多了,不说这些亭台阁榭,就是这个偌大的人工湖,也不是裴府能比的,要知道此处可是京城,能在此处修建这么一座奢华的宅邸养老,这位阁老大人在任上的时候可真是没少搂银子,潘清就不信,就算他官至一品,凭着朝廷的俸禄,能盖这样一座顶级豪宅,况且还养着十一房小妾。 引路的小子把他们带到一个一处廊子上道:「这边儿没什么人过来,你们俩就在这儿待着吧。」 张小花不禁道:「不说让我们开开眼吗,这儿什么都瞧不见,开什么眼啊。」 那小子指了指对面:「怎么瞧不见,对面不就是戏台吗,远远的瞧瞧热闹就成了,难道你们还想到席上去见识不成,别说你们就是我们管事也够不上前儿呢。」 潘清道:「是,是,小哥哥说的是,那我们兄弟就在这儿待着好了,小哥哥也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们了,去忙您的去吧。」 今儿府里有大热闹,贺寿的贵客多,阁老大人特意挑了十几个丫头在席上伺候,那可是一个比一个齐整,就是摸不着瞅瞅也是好的啊,哪有心思在这儿陪着俩送菜的蘑菇啊。 见潘清如此说,正合了心思:「那你们俩可别乱走,我去去就回。」 潘清:「放心放心,我们兄弟不敢乱走,就在这儿等着小哥哥。」那小子这才去了。 嘴里虽应着,等那小子前脚一走,两人后脚就跟了出去,潘清让张小花在花园子里找,自己奔着内宅去了,自然不敢走垂花门,而是借着靠墙的一株花树,从墙头翻了过去。 潘清翻过去的地儿是个院子角,这院子很是荒僻,瞧着不像有人住的样儿,花木杂乱,青草丛生,想是个闲院子,正要走过去瞧瞧屋里有什么,却忽听墙外好像有声响,像是有人要进来,潘清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见角落有一丛竹子长得甚为茂盛,倒可藏身,忙躲了过去。 刚藏好,就见刚才自己跳进来的墙头跳下个圆滚滚的人来,待看清楚那人,潘清不禁愕然,竟是肥猪管事,虽说长了个肥胖的身子,可翻起墙来却格外利落,这只能说明肥猪管事经常翻墙,才能如此轻车熟路。 不过,这肥猪不趁机研究自己给他的春宫图册,跑内宅来做什么?疑惑间,就见肥猪管事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然后一头钻进了院门边儿的小屋里。 那小屋估摸是先前给值夜看门的婆子预备的,这肥猪钻进去做什么,正纳闷呢,忽听院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小桃,我逛的乏了,进这院子里歇会儿,你在此候着。」小丫头答应了一声:「是。」接着院门推开,走进来一个女人,那腰扭得恨不能跟水蛇一般,异常妖娆,眉眼间透着一股子风尘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进来并未往里走,而是直接进了旁边的小屋。潘清藏的那从竹子正在小屋的窗子旁边,故此屋里的动静听的异常清楚。 那妖娆女子一进屋,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裳的声儿,紧接着就是肥猪管事福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扮成女子呜呜咽咽的声儿,饶是潘清都忍不住脸一红,自己还真是当头鸿运,竟撞上了这么一对热情似火的野鸳鸯。 刚从那女子的打扮上瞧着不像下人,且外头还有丫头候着自然是主子了,那一身的风尘气想来不是什么正经夫人,十有八九就是陈阁老那老不羞的小妾,记得这肥猪管事,是靠着表姐成了阁老府十一房小妾,才谋了个管事的差事,莫非这女的就是老不羞的第十一房小妾,若自己所料不错,这肥猪跟他表姐还真是够亲的,这都亲到炕上去了。 怪不得肥猪管事能在陈府混的风生水起呢,把自己的相好安置在了阁老枕头边儿上,能混不好吗。正想着,忽听里头那女子道:「你如今倒是越发不要脸了,这是什么怪姿势,跟狗似的,我才不干呢……」 那肥猪嘿嘿笑道:「你可不是就是爷的小母狗吗,快着,不听话大爷可不客气了……」接着便是女子的声儿:「大爷饶了奴家这次,奴家听大爷的话……」接着便是一阵浪荡的笑声。 第42章 潘清听的脸红耳赤,心道,这两人还真是玩的挺开心,连角色扮演都用上了,怪不得肥猪喜欢看春宫呢,这看完了能直接实践,就听两人这意思,都不知道明铺暗盖多久了,陈阁老那老不羞这顶绿头巾戴的实在坐实,他惦记人家张文清的娘子,他的小妾却跟管事私通,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现世报。 听见里头两人淫声浪语越来越过分,潘清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刚要溜出去找人,却听里头那女子道:「你是不是也跟那老家伙一样,瞧上后头石洞子里藏的那贱人了,听说那贱人天生一副勾男人的狐狸精样儿,男人见了,恨魂都能没了。」 石洞子里的贱人,潘清愣了愣,莫非说的是张文清的娘子? 想到此,略贴近窗子听了听。 只听肥猪管事嘿嘿笑道:「表姐就是狐狸精,我一见表姐别说魂儿了,裤子都提不上,张文清那娘子那比得上表姐啊,表姐,心肝儿肉,让兄弟好好亲亲这张小嘴……」接着便是啧啧亲嘴的声儿…… 过了一会儿,两人消停了些,那女子哼了一声:「你别在我这儿花言巧语,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那老东西还是个阁老呢不一样缺德事儿都没少干吗,那张太医也是倒霉,娶了那么个丧门星,偏让老东西瞧在眼里,不弄上手觉都睡不踏实,估摸着过两日就纳进来了。」 肥猪管事道:「这张太医的老婆是个烈性儿,自打昨儿弄进来就要死要活的,老东西干看着着急,吃不到嘴也是白搭。」 女子:「没成事呢?不能吧,老东西可是惦记好些日子了。」 肥猪管事道:要是成事儿了,还用得着关在那石头洞子里吗。」 女子:「这么说大夫人还不知道?」 肥猪管事:「那石头洞子在园子里呢,大夫人如何能知道?」 花园的山石洞子?潘清暗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多亏了这对野鸳鸯,听见里头有悉悉索索的折腾起来,既知道了藏人的地方,潘清也不想再听两人的壁角,蹑手蹑脚的从墙头翻了出去,内外皆有花树遮挡,既隐蔽又能借着翻墙,实在妙的很,且这院子虽属于内宅,一边儿墙头却通着外头的花园,正因如此才成了肥猪管事跟他表姐通奸的安乐窝。 潘清从墙上翻下来,左右看了看,奔着有假山的地方寻了过去,这阁老府堆石造景的假山虽不少,可有山石洞子的倒没见着,绕了一圈,人没找着,自己倒走迷了,也不知这是哪儿,远远听见好似有唱戏的锣鼓声隐约传来,正想顺着声儿寻过去,忽见那边儿过来两个提着食盒的婆子,潘清急忙身子一缩躲到旁边的湖石后头,等这俩婆子过去再说。 谁想那俩婆子到了跟前却不走了,一人一边坐在廊柱子上,把手里的食盒往廊凳上一搁,打开食盒,你一口我一口的偷吃起来。 一边儿吃还一边儿道:「咱们阁老对那小娘子还真上心,生怕小娘子饿着,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这么些山珍海味,可这小娘子一口不沾,怎么送进去怎么拿出来,从昨儿晚上到今儿,连口水都没喝,就在哪儿呆呆的坐着,你说这小娘子会不会想不开吧。」 另一个婆子道:「要我说这小娘子就是犯傻,要是从了咱们阁老,以后吃香喝辣的还愁什么,不比跟着那穷太医强。」 这边儿的摇摇头:「我看是你傻,你也不想想咱们阁老多大年纪了,满打满算还有多少年的活头儿,这小娘子青春年少的,能心甘情愿的跟个老头子吗,况那张太医虽说不如咱们阁老官位高,好歹也是太医,模样儿生的俊,又年轻,要是你能舍得下吗。」 对面的婆子吃吃笑了起来:「我说前头张太医在府里住的时候,你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饭的那个殷勤,原是瞧上人家张太医了,你这老不要脸的莫不是还想着跟张太医干一回事儿吧,你也不怕把这身老骨头折腾散了,还是家去寻你家老头子折腾去吧。」 这婆子呸了一声:「我家老头子年轻那会儿还成,如今一上了年纪,瘾头倒是大,可一上了炕就不中用了。」 潘清听的嘴角直抽,琢磨自己这是交了什么狗屎运,刚撞上一对热情似火的野鸳鸯,这又听两个饥渴的婆子讨论她们的房事兼意淫张文清,看起来这阁老府还真是从上到下一个正经人都没有。 不过倒是听出来这俩婆子是给张文清娘子送饭的,自己只要跟着她们不就能找着人了吗,想到此,便忍着又听这两个婆子数了一会儿荤段子,等这俩婆子偷吃的差不多了,提着食盒走了,潘清瞄着两人的方向,在后头远远的跟着。 从廊子上过去,穿过一个月洞门就见前头一个老大的石头假山,中间有个石洞,两个婆子提着食盒进了石洞,潘清隐在角落里等了一会儿,瞧见那两个婆子出来走远了,才迈脚进去。 这从外头瞧还真瞧不出里头竟还有这么大,拐了个弯就瞧见了石洞,说是石洞倒收拾的很是干净,床几案凳一应俱全,侧面还有个透气取光的小窗,外头的光亮透进来,虽仍有些暗,却也能瞧见,只是外头按了栅栏,不然倒也是个幽静之所。 第4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大约听见动静,张太医娘子并未回头,只是冷冰冰说了句:「你们走,我什么都不吃。」 潘清小声叫了声婶子:「婶子是我,潘清,在您家吃过饭的那个,婶子可还记得?」 张太医的娘子这才回过头来,认出潘清几步走了过来:「还真是潘捕头,我,我家夫君如今可好?」 潘清心里叹了口气,还真是夫妻情深,这张家娘子如今自身都难保了,却还惦记着张文清好不好。 潘清:「婶子放心,叔叔好着呢就是有些担心婶子。」 张家娘子苦笑了一声:「他还担心我做什么,昨儿我才知道,夫君这场祸事竟是因我而起,这陈阁老身居高位不想却是如此衣冠禽兽,竟做出如此强抢民妇霸占人妻之事,若不是我来寻夫君被他瞧见,夫君也不会有此大祸,这叫我如何对得住张家的祖宗,如何对得住公婆二老,事到如今唯有一死至少能保个清白的身子,不被这衣冠禽兽玷污,潘捕头劳你给我夫君带个话儿,就说婉儿此生愧对于他,来世再与他对恩爱夫妻,婉儿去了。」说着竟一头往石壁上撞去。 潘清吓了一跳忙道:「婶子且慢,我是来救你的……」且伸出手去抓她,却只抓住了一角衣裳,张家娘子已经撞到了石壁上继而软软倒下,血顺着石壁流下来,触目惊心。 潘清悲愤难当,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张家娘子在自己眼前撞墙自尽,如此坚贞的女子,若是香消玉殒,自己怎么跟张文清交代。 这堂堂的阁老府竟是如此藏污纳垢之地,王法何在,正义何求,这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可自己能做什么,从没有一刻让潘清觉得自己如此没用,她干了十年刑警,破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案子,总觉得自己用能维护公理正义,可如今她连一条人命都救不了。 不,她能救,她必须救,她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 想到此,潘清找到了栅栏上的铜锁,抬手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摘了下来,在铜锁上拨弄了一会儿,咔哒铜锁开了,潘清摸了摸额头的汗,这还是当初跟个老刑警学的,老刑警年轻那会儿在盗窃集团做过卧底,学了这么样本事,还打趣说,等以后退休了要是无聊,可以给人开锁,跟潘清很投脾气,便教了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用上。 潘清,打开栅栏,进去探了探张家娘子的鼻息,又看了看她额头的伤,虽血流的不少,却不至于丢命,想来只是晕了,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怎么把张文清的娘子从阁老府救出去却是个难题,总不能自己堂而皇之的把人抱出去,先不说能不能出去,就算能出去,自己如今可是男人身份,抱了人家媳妇儿却不妥,尤其这张家娘子是个贞烈性子,把清白看的比性命都重,回头人救出去了,却因自己想不开岂不麻烦。 正为难呢,忽听外头有说话的声儿:「小侯爷,您怎么转这儿来了,让小的好找。」 接着便听见个熟悉的声音:「早听说你们阁老府这园子盖得好,一直想来瞧瞧,可不得机会,今儿我刚从冀州府回来就听说阁老过寿,这不连侯府都没回就兴匆匆来了,就是想见识见识你们这园子的好风景,刚偷个懒来溜达溜达,你怎么就找来了?」 刚那个声儿道:「我们阁老说,怎么小侯爷去了这么大半天不见回去,怕小侯爷不认路走迷了,这才遣了小的出来寻小侯爷。」 潘清在假山洞子里听见声儿顿时大喜,这才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当口小侯爷竟来了阁老府,有小侯爷此事便有了转机。 想到此,扯着脖子喊了一句小侯爷。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可把管家吓坏了,心说这石洞子里关的可是张文清的媳妇儿,昨儿晚上刚抢回来的,死活不从,这才关在此处,一个是避开内宅的大夫人,二一个此处僻静,也能避人耳目,谁想八百年也不登回门的小侯爷竟跑来贺寿,阁老自然不敢怠慢,可这位小侯爷寿酒刚吃了一轮就推说内急,出来更衣,半天不见回去,却不想竟跑到这儿来了。 管家哪敢让小侯爷多留,忙着请他回去,免得发现石洞子里藏得人,这位虽不是爱管闲事的,却也难保多事儿,且如今张文清的案子还未结呢,若是给人知道阁老把人媳妇儿抢回来可不妙。 想到此,忙道:「小侯爷请,阁老在席上候着您呢。」 小侯爷手里的扇柄指了指旁边的假山:「我说你没听见刚有人喊本世子吗?」 管家瞪着眼装糊涂:「没啊,想来小侯爷刚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意,听差了也是有的。」 管家话音刚落就又是一声小侯爷传了出来。 小侯爷乐了:「看起来这吃醉酒的不是本世子,是大管家了,听着这声儿可有些熟,莫非是本世子的故友,也来你们这阁老府贺寿,在这儿遇上倒是巧的很 想着不理管家,进了石洞里,大管家急的冷汗都下来了,忙叫了个小子来让他赶紧去搬救兵,自己跟了进去。 这一进石洞子,瞧见眼前的情景,愣了愣,指着潘清:「你是什么人?怎会在这儿?」 第44章 看见小侯爷潘清心中大定,虽说这小侯爷一肚子花花肠子,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尤其见识了陈阁老的无耻卑劣,再回头看这个瞧上去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小侯爷,忽觉颇为可爱。 小侯爷目光闪了闪:「这不是潘兄吗。」 陈府的管家一惊:「小侯爷认识这小子?」 小侯爷笑道:「岂止认识,本世子跟潘兄的交情可深着呢,是不是潘兄?」 潘清脸抽了抽:「蒙小侯爷下爱了。」 小侯爷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妇人:「这美人是谁?不会是潘兄的相好吧?」 潘清:「这是在下是堂婶儿,昨儿夜里在家里被歹人掳了去,找了一宿,有人瞧见那些人进了阁老府,这才寻了来。」 堂婶?小侯爷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我记着潘兄的堂叔不是在京里的太医吗,你还跟我说过,说你堂叔的医术好,若本世子有个病什么的只管找他,对了,叫什么名儿来着,张什么清?」 潘清略愣了愣,虽想不明白,小侯爷为什么如此帮自己,但机会在前岂会放过,忙道:「张文清,我堂叔叫张文清,这便是我堂婶。」 潘清话音刚落,陈阁老便匆匆来了,一进石洞子便沉下了老脸:「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儿?」 管家这会儿也是云里雾里糊涂着呢,本来阁老就是惦记上张文清的媳妇儿,想在手里,这才诬告张文清,本来这事儿挺简单,只要把张文清收拾了,剩下一个妇道人家不就随阁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可谁想冯玉堂硬是一心要跟阁老作对,这也逼着阁老半夜把人抢了过来。 不想这张文清的媳妇儿是个极贞烈的性子,竟宁死不屈,又赶上阁老大寿,宾客临门,这才暂时关到了这儿,等过了今儿,吃食里下点儿药,饶是再节烈的女子,也得乖乖听话。 谁知这又出了岔子,竟让小侯爷给撞见了,而且,这个姓潘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管家可是到这会儿都没明白,自己还糊涂着呢,怎么回主子啊,吱吱呜呜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到底还是小侯爷接了过去:「我说陈阁老您来就好,本世子正想问问您老,我这潘兄弟的堂婶子怎么跑贵府来了,还关在这石头洞子里?」 潘兄弟?堂婶儿?小侯爷说的是? 小侯爷一指潘清跟地上的张家娘子:「这是本世子的潘兄弟,地上这个晕过去的美人就是潘兄弟的堂婶儿,说昨晚上在家好好的被歹人掳了去,我这儿才出去没多少日子,竟不知京里如今乱成这样了,半夜公然掳掠良家妇人,还有王法吗?掳了人还敢跑到阁老府来藏匿着,简直是胆大包天,就算本世子这个一贯不喜管闲事儿的,都抑不住这满腔怒火,今儿非把这人揪出来送到衙门里治罪,也免得坏了阁老的好名声,阁老大人您说本世子这话可在理儿不?」 陈阁老一张老脸变了几变,瞪向管家:「管家,这倒是怎么回事儿,若还想要你的狗命,速速说明白。」 管家扑通跪在地上:「阁老饶命啊,小的就是出来寻小侯爷的,至于这二人是怎么回事儿,小的实在不知啊。」 陈阁老咳嗽了一声:「小侯爷,你瞧管家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想来是误会。」 潘清:「误会?陈阁老说的倒是轻松,这误会能误会到半夜强抢良家妇人藏匿府中,这误会是不是荒唐了些。」 陈阁老老脸一沉看向潘清:「你是何人?因何在我府中?」 小侯爷插过来:「陈阁老您老还真是上了年纪,这记性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耳朵也有些背,虽说您那几房小夫人招人疼,也得悠着些,毕竟年纪不饶人,刚您是没听见我的话,这是潘兄跟本世子交情莫逆,来阁老府是寻堂婶子的,就是地上这位。」 陈阁老自是不想得罪小侯爷,却也不能这么认了,只得虚张声势的哼了一声:「就算是小侯爷的朋友,也不能如此信口雌黄。」 这边儿正说着,张小花跑了过来,一听见这话,顿时义愤填膺:「明明就是你陈阁老瞧上人家张太医的娘子,诬告了张太医,半夜把人家娘子抢来府中意图不轨,如今这人都找着了,却仍要抵赖,我大魏王法条条,便你是阁老也是罪责难逃。」 陈阁老脸色难看之极,指着张小花:「我堂堂阁老岂容你如此构陷,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拿了,送到顺天府严刑审问。」 张小花却道:「我就是顺天府的捕快,你们阁老府带着人进张家抢人的时候,我就在院外,若不是被其他捕快拦住,早就当场拿了人,哪还用得着扮成送菜的进阁老府探查。」 陈阁老:「你,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诬陷本阁老,莫非是冯玉堂,本阁老明白了,听说张文清曾医治了冯大人的旧疾,想必是念着这些情份,想为张文清开脱了下毒之罪,才如此无中生有,给本阁老按了个强抢民妇的罪名,这可真是笑话,你也不看看本阁老是何等人,我府中美人如云,要什么样儿的没有,用得着强抢民妇吗?」 第45章 潘清皱了皱眉,这老家伙还真是只老狐狸,这是想往冯玉堂身上扯,想把冯家牵进来,如此以来,这案子冯玉堂便好再查再审,若是换个人,张文清的冤枉只怕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若让这老家伙得逞,可就麻烦了。 张小花愣了愣:「跟冯大人有何干系,明明是你……」 张小花话未说完已被小侯爷打断:「我说你这黑脸的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陈阁老是何等德高望重,就算偏爱美人,什么样儿的没有,若是知道伺候阁老,哪个不是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往前凑,用得着抢别人的媳妇儿吗。」 张小花指着地上的张家娘子:「可,这人明明在这儿呢?」 小侯爷:「什么这人那人的,就算人在这儿躺着,也绝不可能是阁老大人抢的人,想这阁老府上上下下多少人,便阁老生出三头六臂来也管不过来啊,这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阁老规矩再大也难免有狗仗人势胡作非为的,想是见我这潘兄弟的堂婶子年轻貌美,起了色心,趁夜抢了,又怕被官府找到,便弄到了阁老府来藏匿,阁老大人岂会做出如此无耻卑劣的禽兽之行,自是阁老府的下人背着主子做的好事,阁老大人,您说本世子这话有没有几分道理。」 张小花却是个执拗性子,摇摇头:「若是下人做的,白日里怎会派了管事去张家说媒,左邻右舍的邻居都知道此事,便未说明是阁老府,可那管事我却认得,正是阁老府厨房的管事,就是他。」说着一指刚跑来的肥猪管事。 这肥猪管事虽色心大却也颇为谨慎,掂量着今日府中开了寿宴,贺寿的宾客来的不少,人来人往的,保不齐有不长眼的撞到这儿来,若是两人的奸情败露,那在陈府的舒坦日子可就到头了。 因此折腾了一会儿,便哄着表姐回去了,自己套了衣裳,翻墙头到了外院来,正要去寻潘清跟张小花,毕竟这俩外人总在府里走动不妥,万一惹出什么祸事,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得尽早让两人出去。 找了一圈没找见人,倒是寻到了自己派去引路的小子,正猫在戏台下的廊柱子后头,一脸色眯眯的盯着寿宴上伺候的丫头,哈喇子都流了二尺长。 肥猪管事没好气的给了这小子一巴掌:「你在这儿做什么,那俩送菜的小子呢?」这儿正说着就听见石头洞子那边儿出了事,阁老大人跟小侯爷都过去了。 肥猪管事心里一跳,琢磨别是那俩不长眼的小子胡走乱撞的跑到石洞子那边儿去了,这可坏了,忙着跑了过去瞧。 谁想这一露面就给张小花指认出是那日去张家说媒的。 肥猪管事吓得险些没晕过去,却仍道:「你,你胡说,什么张家,我不知道,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潘清嗤一声笑了,指了指他鼓囊囊的怀道:「管事就别装糊涂了,若不是你怀里那两册春宫图,你又怎会让我跟小花进阁老府,说起来还要感谢管事帮忙,若不是你,我这堂婶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呢,你可是立了大功。」 把阁老给气的瞪着肥猪管事,一张老脸都扭曲了,管事吓得两腿一软堆乎在地上,嘴里颠三倒四的解释:「不,不是我,阁老大人,不是小的帮忙,小的只当这两人是送菜的杂役,小的去张家没露出阁老……」 肥猪管事话未说完,陈阁老上前一脚就揣在他的胸口上,可见恨极,这一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听肥猪管事惨叫一声,整个身子飞了出去,撞到旁边的石壁上晕了。 接着一挥手:「把这胡说八道的混账捆了关起来,等得了空再仔细审他,倒是受了何人指使,如此污蔑本阁老。」 管家忙招呼人上来抬人,潘清忙给小侯爷使了眼色,小侯爷会意一伸手:「且慢,阁老大人这小子虽是您的家奴,却牵扯强抢民妇之事,理应送通叛府审理,您老就别费心了啊,瑞儿把这小子抬去通叛衙门交给冯大人,就说本世子难得管一回闲事,这强抢民妇的案子,让他审明白了,若敢偏私,让本世子知道,仔细他头上的乌纱帽。」 瑞儿应一声,招呼张小花:「我说你不是捕快吗,还愣着做什么,这小子肥的紧,我自己可弄不动,过来帮把手,把这小子抬出去。」 张小花看了瑞儿一眼,心说这小子说话真不客气,不过能把肥猪管事拘拿回去审问,陈阁老干的缺德事便有了凭据,到时候看这老不羞还怎么抵赖。 想着立马听话的过来帮瑞儿,却让陈府的大管家上前拦了,小侯爷挑挑眉:「陈阁老您这是做什么?莫非还要护着这为非作歹的奴才。」 陈阁老呵呵笑了两声:「小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小侯爷挑了挑眉:「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吗,陈阁老请。」 两人出了山石洞子,去外头说话了。 张小花不禁道:「这人还抬不抬?」 瑞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没见我们小侯爷跟阁老商量去了吗,这人还抬什么,歇着你的去吧。」 第46章 张小花气愤填膺:「此事明摆着是陈阁老授意,还说什么?」 瑞儿上下打量他两眼:「你真傻还是假傻,就算是明摆着的事儿,你一个小小的捕快就想把致休的一品大员拿下不成,别说你,就是你们冯大人也不敢这么干,真干了那就不是傻了,是找死,拿着鸡蛋硬往石头上碰,能好的了吗,再说你既是捕快自是清楚我朝律法,有八议的制度,一议亲,二议故,三议贤,四议能,五议功,六议贵,七议勤,八议宾,懂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即便阁老罪责难逃,也轮不上通叛衙们拘拿审问,得上报朝廷,群臣审议之后再报请万岁爷圣裁,这就是老百姓说的刑不上大夫。」 张小花愕然半晌:「不是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吗?」 瑞儿翻了白眼:「这是老百姓心里想出来的,大臣有罪得归大理寺,王子犯了罪得交宗人府,你当这些衙门都是摆设啊,那是各有各管的事儿,怎可能一样论罪,还捕快呢,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先把我大魏的王法律条弄清楚再说吧。」 潘清看了他一眼:「怪不的人都说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呢,这才几天儿不见瑞管事都能断案了。」 瑞儿忙嘿嘿一笑:「清公子,您可别笑话小的,在您跟前儿,小的这就是班门弄斧呢。」 潘清自是知道这八议的律法,说白了,这八议入律就是给特权阶级量身打造的豁免权,就想瑞儿说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虽传播甚广,却只是老百姓的奢望罢了,都说律法该公平公正,可真正做到却难上加难,莫说大魏就是高度文明的现代,也很难达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张小花看了看瑞儿又看了看潘清:「你,你们认识?」 瑞儿深觉这小子迟钝的很,合着前头他们小侯爷说的话这小子一个字都没听见,这都什么耳朵啊,难道跟陈阁老一样耳背了。 不过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虽说这会儿还是通叛衙门里不起眼的捕快,可跟清公子套上了交情,往后也不愁没个前程。 毕竟清公子可是九爷心心念念非要提拔的人,这在官场上混,一要看运气,二要看后台,三才看能力,而清公子运气自是开天辟地的好,要不然也不回让九爷瞧上,有了九爷这个后台可就直接通了天,至于能力,这位在冀州府可是赫赫有名的神捕,不说东安县破的那些案子,就冀州府涂杨两家那桩旧案,也足以说明这位的才能了。这三样儿都齐全了,想不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都难。 要不然,小侯爷大老远跑回京城来做什么,不就是来把这位找回去的吗,若不是怕九爷出面太招眼儿,今儿来这阁老府的就是九爷了。若是九爷来了,这事儿可就闹大发了。 再说陈阁老跟小侯爷走出来便直接道:「小侯爷此来莫不是为了张文清的事儿?」 小侯爷笑了:「既然阁老大人把话挑明了,那咱也就甭绕弯子了,本世子真是来给您老贺寿的,至于张文清的事只是顺道儿。」 陈阁老:「小侯爷倒是对张文清格外青眼啊。」 小侯爷:「不满您说,这张文清真有两下子,先前给我家老头子配过一贴膏药,治我们老爷子的腰腿疼,竟见了奇效,本来我这儿在冀州府正乐呢,却让我们家老头子给叫了回来,说腰腿疼的毛病犯了,四处寻不见张文清,还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连个太医都找不见,是盼着老爷子疼死呢,这来给您老贺寿,才知让您老给弄进通叛衙门去了,您说我这冤不冤。」 陈阁老:「老夫怎么没听说老侯爷有腰腿疼的毛病?」 小侯爷:「我们老头子那脾气谁不知道,自来好强,哪会让人知道这个,故此,除了家里人,外人都不知的。」 陈阁老:「张文清下毒谋害老夫,论罪当杀,通叛衙门拘拿他也是应该。」 小侯爷呵呵笑了两声:「阁老大人,以张文清的医术若是想给阁老大人下毒,想来您老这会儿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了,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您瞧张文清的娘子本是被歹人抢了,却在您这阁老府发现,不也是误会吗,既是误会,解开不就得了,免得伤了和气。」 陈阁老:「小侯爷是让老夫撤了告张文清的诉状?」 小侯爷:「您老在官场多年,自是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有时候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若此事闹出来,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大好听。」 陈阁老脸色变了变:「罢了,既小侯爷亲自登门说情,老夫也不好再追究,便大人大量不跟张文清计较了,一回儿便叫管家去通叛衙门撤回诉状,如此,小侯爷总该满意了吧。」 小侯爷:「满意,满意,既如此,里头那几位本世子就带走了,免得他们搅了您老过寿的好日子。」说着转身进了山石洞子,看了潘清一眼:「事儿了了,走吧。」 潘清却道:「你能不能叫个壮些的婆子进来把张家娘子抱出去。」 第47章 小侯爷:「何必如此麻烦,你抱不动,本世子来。」说着就要伸手却给潘清一把推开:「还是找个婆子来吧。」 小侯爷眨眨眼小声道:「潘兄莫不是怕本世子见了美人起歪心吧。」 潘清瞥了他一眼:「以小侯爷红颜知己遍天下的光辉历史看,不得不防。」 小侯爷愕然:「你还真把本世子当贼防着啊,就算本世子饥不择食也干不出对有夫之妇下手的下流勾当。」话说完想起陈阁老还在跟前儿。 小侯爷咳嗽了一声:「要不还是请阁老帮忙寻个婆子过来吧,潘兄说的是,这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张文清的媳妇儿还是有夫之妇,自当避嫌,免得被人说成衣冠禽兽。」 陈阁老瞪了管家一眼:「还不去交个婆子过。」 那管家颠颠的跑了不一会儿带来个壮实的婆子,抱着张文清的媳妇儿跟潘清等人出了阁老府,出了府门,小侯爷回身:「叨扰阁老大人一场,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头本世子在艳春楼摆酒请阁老大人好好乐一日,也当还了您老这个人情。」 陈阁老哼了一声:「老夫上了年纪,这眼花耳背的,不知什时候就见先帝去了,有心也无力,哪还乐的起来,小侯爷就不用破费了。」 小侯爷嘿嘿笑了两声:「有心无力也无妨,回头我寻张文强要一个补益的方子,您老照着吃几副,管保雄风大振不减当年。」 陈阁老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咬着牙道:「小侯爷倒是真替老夫着想。」 小侯爷:「哪是,满京城都算过来,就数咱们爷俩投脾气了。」说着凑近耳边小声道:「其实这事儿真不能怪您,这张文清的娘子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本世子刚随便瞄了一眼,小心肝这会儿还扑腾呢,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见了美人不动心思的那还是男人吗,得了,宴席上还有不少宾客候着给您老敬酒呢,就别送了,告辞告辞。」转过身慢悠悠上车走了。 大管家觑着阁老一张扭曲的脸,半天才略往前凑了凑道:「这小侯爷自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怎么今儿今儿却改了性子。」 阁老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儿,恨恨的道:「那头吃里扒外的肥猪呢,把他给我捆了扔在地窖里,等席散了,老夫再仔细审他。」 大管家早看那肥猪不顺眼了,仗着是十一夫人的表兄弟,在府里作威作福,一个灶房里当差的成日舔着脸在主子跟前儿卖好,当自己不知道他惦记什么呢,只是碍于十一夫人正得宠,只能忍着,如今赶上这个机会,看收拾不死他。 光收拾这肥猪还不行,得把这肥猪的靠山十一夫人一块收拾了才行,要不然,别看阁老大人这会儿气的恨不能掐死那头肥猪,过后儿给十一夫人伺候舒坦了,枕边风一吹,弄不好这肥猪又出头了,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只不过怎么收拾十一夫人却是个难题,虽隐约听见说十一夫人跟她这个表兄弟不干净,到底没拿住把柄,俗话说的好,拿贼拿赃,捉奸捉双,想收拾了这俩得拿住了证据才行,有了,不如自己偷个信儿给十一夫人,两人如今奸情正热,断舍不下,只要舍不下必会来救她这表兄弟,到时候自己一举拿下,送到阁老跟前儿发落,看看这对狗男女还怎么蹦跶。 且不管陈府这内里的乌糟事儿,回头说潘清这边儿,把张家娘子一直送回了家,寻了郎中来包扎了头上的伤,又灌了半碗药下去,终是悠悠醒转。 睁开眼瞧见潘清愣了一会儿:「你是潘捕头,这是何处?难道不是阴曹地府吗?」 潘清:「婶子这是您家并不是什么阴曹地府。」 张家娘子颓然道:「莫非连寻死都这么难。」 潘清:「婶子,潘清得劝您一句,这到了什么时候命都是最要紧的,这命要是没了就真是什么都没了,有句话婶子想必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才有希望。」 张家娘子苦笑了一声:「夫君因我遭此横祸,我死了倒干净,也免得牵连夫君。」 旁边的小侯爷听了着急,不禁道:「你夫君好的很,估摸着这就家来了。」 张家娘子这才看见小侯爷,不免惊怕:「你,你是什么人?」 小侯爷不满的道:「我说你能别一副见鬼的样儿吗,我可是你们夫妻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本世子出马管了你们这档子闲事儿,你跟你那夫君这辈子的缘分就算尽了,你应该对本世子感恩戴德,而不是一脸见鬼的神情。」 见张家娘子仍有惧意,看向潘清:「我说潘兄你别在一边儿看笑话啊,快着跟你这堂婶子说说。」 潘清:「说什么?」 小侯爷:「说本世子是好人,不是陈阁老哪个老不要脸的色狼。」 潘清好笑的看着他:「小侯爷,这好人可不是你自己说的。」 小侯爷愣了愣:「你什么意思,是说我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48章 潘清跟张家娘子道:「这位是靖远侯府的小侯爷,最是急人之难的大善人,日后若有麻烦可去靖远侯府寻他。」 张家娘子这才信了,忙挣扎着下了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妇人先前鲁莽不知是救命恩人到了,失礼之处还请恩人莫跟小妇计较,小妇人给恩人磕头了。」说着磕了下去。 小侯爷伸手想扶她,却忽意识到不妥,忙又缩了回来,只得挥挥手:「不过举手之劳,用不着行此大礼,快起来,起来。」语气很有些无措。 潘清在一边儿差点儿笑出来,她还以为这位小侯爷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呢,今儿才知道原来禁不得别人谢,张家娘子这一磕头道谢,这位连手脚都快没地儿放了。 正暗笑,忽的门咣当从外头推开了,张文清蹬蹬的跑了进来,伸手扶起妻子仔仔细细端详了半晌,一把抱进怀里,喃喃的道:「婉娘,你受苦了,受苦了……」 潘清见小侯爷眼珠子都看直了,一伸手拽了他出去。 到了院外小侯爷还不乐意呢:「你拽我出来做什么?我还想跟张文清说两句话呢。」 潘清翻了白眼,上下扫了他一遭:「恕在下直言,与其四处淘换补益的方子,倒不如清心寡欲,或许更有用些。」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我还当你超脱到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也知道这些,既如此回头本世子给你寻几个漂亮可心的姑娘开开荤,我跟你说这美人光看没用,得抱在怀里头才跟你心贴心。」 潘清看了他一会儿:「那小侯爷这心上贴的美人可够多的,小侯爷还是悠着点儿免得累着。」撂下话往前走了。 小侯爷忙追了上去:「潘兄你这嘴可够毒的,你说你一个男人连美人都不喜欢,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潘清:「你怎知没意思,我倒觉得若人这一辈子只喜欢美人,才没意思,红粉骷髅终归尘土,人应该追寻可以永恒的东西。」 小侯爷笑了:「这世上瞬息万变,无论人或事都不可能永恒,美人是红粉骷髅终归尘土,那些叱咤风云的明君将相,末了不一样是一堆枯骨,哪有什么是永恒的东西。」 潘清站住脚看向他:「有,人的信仰可以永恒。」 「信仰是什么?」小侯爷疑惑的望着她。 潘清:「信仰就是对某种主张的信奉,并把这种主张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哪怕再困难也会一直会坚持下去的东西。」 小侯爷略沉吟片刻道:「那么潘兄弟的信仰是什么?」 潘清:「我的信仰是公平,是正义,是这个世上再无冤案。」 小侯爷看了她半晌:「在冀州府你明知查明涂杨那桩冤案之后自己会丢了捕头的差事,却依然查了个水落石出,就因你这个可以永恒的信仰,你不觉着你这个什么信仰或许永远不可能实现,人有千种,有善的就有恶的,有好得也有坏的,有你这样心存公平正义的捕快,却也有冀州府那些为一己私利,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衙差,只要人有贪欲,有私心,这个世上就永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也不可能没有冤案。」 潘清点点头:「或许你说的对,但这并不妨碍我有自己的信仰。」 潘清忽的笑了出来,自己今儿是怎么了,竟跟一个顶级权贵里的纨绔子弟讨论起了公平正义,岂不可笑,像他跟卫九那样的人,从生下来到死都可以活的为所欲为,哪会有什么信仰,他们的信仰就是寻些新鲜的乐子,来打发漫长而无聊的人生,跟这样的人不适宜讨论这样的话题,就如夏虫不能与冰语。这并不是她傲慢而是事实。 想到此,干脆岔开话题:「今日多谢小侯爷解围,若不是小侯爷帮忙,张文清夫妻只怕真如小侯爷说的一般此生缘尽了。」 小侯爷:「能得潘兄一个谢字着实不易,其实我倒觉得张文清这娘子若跟了陈阁老或许更好,如此一个美人跟着张文清荆钗布裙的过清寒日子实在有些可惜。」 潘清:「小侯爷此话实在荒谬,陈阁老这样的衣冠禽兽竟窃居高位,实在荒唐的很,这样卑劣下作之人如何能跟品行高华的张文清相提并论,你觉得荆钗布裙柴米油盐是糟蹋了美人,怎知美人不是甘之如饴,况用金银地位换来的美人便成了有价之物,跟铺子里摆在架子上售卖的货物一般,又有何稀罕。」 小侯爷:「依着潘兄美人只有过三餐不继的苦日子才稀罕。」潘清摇头失笑。 小侯爷:「你笑什么?」 潘清:「我是笑抬这样的杠毫无意义。」 小侯爷也笑了起来:「是没什么意思,不过,今儿却是头一回潘兄跟本世子说这么多话。」 潘清:「小侯爷怎知我在阁老府?」 小侯爷:「说起这个,潘兄还真是不够朋友,招呼不打一个就跑了,连影儿都不见,本世子也就罢了,总归跟潘兄没多少交情,可卫九呢,你们可是在东安县共过事的。」 第49章 潘清侧头看着他:「小侯爷,事到如今咱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是靖远侯府世子,卫九的身份还用说吗,以卫九的身份有必要跑去东安县当捕快吗。」 小侯爷:「你还真是奇怪,别人都巴不得能攀附权贵,削尖了脑袋寻门路,你倒好,我们都送上门来了,你都不待见。」说着笑了一声:「可这人就是怪,那些越是攀附钻营的,本世子越是瞧不上,越是像潘兄这样带搭不理的,本世子还就非的结交一番不可。」 潘清心道,这不是怪这是贱骨头,眼前的小侯爷如此,那个卫九也如此。 正想着,忽听小侯爷笑了一声:「得了,本世子的差事算干完了,剩下的让卫九跟你说吧,哎呦,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得去艳春楼乐一乐才能缓过来。」撂下话跳上停在胡同口的马车走了。 潘清抬头看了看,不知不觉已是暮云飘散皓月初圆,银辉倾泻穿房越脊而落,黏在胡同口的男人身上,在他周身镀了一层浅淡的光晕,越发显得倚在茶棚子边儿上的那人,长身玉立,风姿不凡。 茶棚子里卖茶的哑巴婆婆早收了摊子,整条小街都是寂静的没有一个行人,这样的月色这样的人,恍惚回到了东安城离别的那一夜,她以为那一夜过去,自己跟卫九便桥归桥路归路了,哪想到会在京城重遇,不,应该说,是他特意来寻自己的。 那么,他寻自己做什么?潘清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还想在东安县当捕快,也跟自己没干系了,何必大老远跑来找自己,还让小侯爷帮了这么大的忙。 潘清很清楚人,即便今日在阁老府里,自己找到了婉娘,若不是小侯爷跟陈阁老虚与委蛇,软硬兼施,只怕不仅救不了张文清夫妻,自己跟张小花的小命都得搭进去。 陈阁老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以他的心机手段,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自己跟张小花灭了口,如今想想,自己今日的行动莽撞了些。 即便如此,他也不该是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脸吧,潘清仔细回忆了回忆,貌似自己并未得罪他。 略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拱拱手:「卫兄缘何在此?」 这句话让卫九更为郁闷,虽早知在潘清心里并未把自己看成兄弟,至少也该是朋友,可这句生份的话岂是朋友能说出来的。 心中郁闷难遣,脸色自然好不起来,微哼了一声:「我是闲来无事从这边儿路过,不想却碰上了你这个熟人。」 潘清自然知道这话不是真的:「卫兄说笑了。」 卫九上前几步走了过来:「既知我是说笑,那我倒要问你一句,为何不辞而别。」 这男人气势汹汹,让潘清愣了楞:「什么不辞而别。」 这句话险些把卫九气吐血:「潘清在你心里卫九是不是还不如宋五。」 潘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卫兄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你是你,宋大哥是宋大哥,你们俩如何能相提并论。」 卫九看了她良久,忽发现就算自己今儿气死当场,没准潘清还莫名其妙不知自己生的什么气呢,其实他气的只是他跟自己见外,对于为什么如此生气,卫九根本就没想。 而且,自己跟潘清生气也气不久,知道她不辞而别的时候,气的脸色都变了,这会儿见她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忽觉气消了些。 想起今日的惊险,卫九不禁道:「你怎如此大胆,竟敢私入阁老府寻人,你可知今日若不是阿康去的及时,你这条小命说不准就丢在阁老府了。」 潘清:「你既如此说,想必知道这位陈阁老干过多少坏事,为什么眼看着不理会。」 卫九:「京中派系众多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人是动不得的,至少目前还动不得。」 潘清:「朋党之争小则毁政,大则灭国,难道皇上就眼看着不成。」 卫九挑了挑眉:「清弟真是一语道破朋党之弊,虽则知道朋党之争灭国毁政的祸事,可自古而今历朝历代,哪一朝的明君当政也未断绝朋党之争,何也?皆因成了朋党能共进退,互援引,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虽对朝政国家并是祸,却能使彼此获得最大的好处,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荣华富贵名利地位在前头摆着,谁还理会国家如何,朝政如何?便皇上明知底下大臣结党营私,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有时也只能装糊涂。」 潘清:「看起来九五之尊的万岁爷这日子过得也不是很舒心。」 卫九:「本来就是,谁说当皇上舒心了,当皇上是天底下最累的差事,还不如当个小捕快轻松呢。」 潘清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不定笑死了,不过倒是句实话,捕快虽小,担的责任也小,不过这位陈阁老如此卑劣的人品却窃居高位,这坏人若当了官就得祸害好人了。」 卫九:「清弟既知这个道理,自然也明白,这当官的好人越多越好,好官多了老百姓的日子才能太平。」 第50章 潘清:「卫兄不是又劝潘清当官吧。」 卫九:「清弟不想从科考出仕,如何当官,况,卫九深知清弟心思,此次来寻你,却也不是来劝清弟走仕途的而是有件事儿想请清弟帮忙。」 潘清笑了:「卫兄都能使唤小侯爷跑腿儿,还有何事料理不清,需潘清帮忙。」 卫九:「清弟莫打趣,是真有事儿,冀州府城外的林家庄前几日出了一桩人命案,死的村头一个叫林进的妻子,这林进发现妻子被害,拿住了杀人的凶犯送到了府衙鸣冤。」 潘清:「既拿住了凶犯,按律论罪便是,还有什么可帮忙的。」 卫九:「你当那林进拿住的凶手是何人?」 潘清:「便是天王老子,杀了人也是罪责难逃。」 卫九:「这位可比天王老子更麻烦,是道慧禅师?」 潘清愕然:「你说的莫不是京城宝相寺那位得道高僧?这位大师既是在宝相寺修行,如何会去冀州府?」潘清听大师兄提过这位得到高僧,多少达官贵人想得这位大师点化一两句指点迷津皆不可得,这位大师从不为金银地位所动,是位真正的得道高僧,这样的高僧怎会跑到冀州府去,还卷进了一场人命案中,实在叫人想不通。 卫九:「正是道慧大师,应了冀州府隆兴寺主持之邀,去隆兴寺讲经论法,不想却成了杀人的凶犯,那林进一口咬定,道慧大师便是杀他妻的凶手,道慧大师乃得道高僧,岂会与他一个村汉辩驳计较,偏偏那林进之妻的尸首发现时跟道慧大师在一处,故,此案棘手的紧。」 想来这位得道高僧把这件事儿当成修行了,就算砍了他的脑袋,说不准还觉的圆满了呢,自然不会辩驳,只是他不辩驳,不是给新来的冀州知府出难题吗,冀州知府哪敢把这么一位得道高僧论罪啊,若自己所料不错,这会儿这位顶着杀人犯名头的道慧大师在冀州府衙,肯定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有这样的好机会,估摸比供祖宗还虔诚呢。 潘清:「卫兄,这件事便潘清有心帮忙也是无力,卫兄莫非忘了,潘清已辞了差事。」 卫九笑了,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递到他手里:「这是冀州知府大人亲自发下的调令,清弟,为兄这里先祝贺你高升之喜,从今日起你便是冀州府衙的捕头了。」 潘清拿着那张公文愣了许久,虽是夜里,月光却亮堂的很,能清楚瞧见手里这张调令上用的是冀州府衙的官印。 潘清喃喃的道:「卫兄还真是神通广大。」嘴里虽如此说,却仔细把调令收了起来。 卫九挑了挑眉:「我以为清弟会推托呢。」 潘清:「之前潘清不过东安县的捕头,如今一跃成了冀州府的捕头,当日李得成为了谋府衙的差事,又拖人情又使银子,折腾了大半年才谋到了个捕快,我这一下就成了捕头,可是连升了数级,这样的好事儿,为何推托。」 卫九:「这么说,你答应了。」 潘清点头:「明日一早我便回去。」说着看向卫九,本来想问他是不是一路回去,却忽想到卫九本就住在京城,何来回去之说。 正想着,忽见那边儿裴府的马车行了过来,到了跟前停下,大师兄从车上跳下来,拉着潘清打量一遭,见她无事才放了心:「这么久不见清弟回去,让师兄好不担心。」 潘清这才想起,师兄还等着自己的消息呢,这一折腾倒忘了个死死,不禁愧疚道:「对不住,让师兄担心了。」 少杰:「无事便好。」见她头发有些乱,伸手帮她拢了拢,潘清这才想起,在阁老府时拔了头上的簪子拨开铜锁才救出了婉娘,之后匆忙间好只好歹束了起来,自是不齐整的,抬手摸了摸笑道:「反正天黑了,别人也瞧不见。」 少杰摇头失笑,点了点她:「你呀,若让师母知道这般不修边幅,又要念叨你了。」 潘清嘿嘿一笑:「我娘这会儿更远了,瞧不见的。」 两人正说笑,忽听旁边卫九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清弟的大师兄了?卫九有礼了。」 刚少杰匆匆赶来生怕潘清有什么闪失,倒未注意旁边之人,这会儿才转身看向卫九,不禁愣了愣,暗道师弟何时认识这样的人,卫九,这个名儿怎自己连听都未听过。疑惑的道:「这位是?」 潘清这才想起自己未跟大师兄提过卫九,渴这会儿遇上了,也得不能装傻,只得道:「大师兄,这位是卫兄,是……」说到一半,潘清有些为难,本来想说是县衙的捕快,可卫九这个捕快,根本就是找乐子玩的,哪能当真,而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自己并不知道,自然也无从介绍了,故此有些为难。 谁知卫九却接了话头过去:「卫九是东安县的捕快,此次来京探亲,不想在此处巧遇清弟,说起话来便忘了时辰。」 少杰虽心里仍有疑惑,觉得眼前这个卫九怎么看都不像捕快,且,东安县衙的宋五几个,自己也都是相熟的,并不知还有一个叫卫九的。 第51章 虽有疑惑却并不失礼拱手:「原来是卫捕快,幸会幸会。」 潘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幸会什么啊,连人都不认识,不过潘清总觉着让卫九跟大师兄认识不大妥当,卫九心眼子太多,大师兄却太过单纯,两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最好还是别忘一处凑的好,卫九这家伙喜怒无常,身上总有那么股子亦正亦邪的味道,万一哪天看大师兄不顺眼了,使个绊子,大师兄不擎等着吃亏呢吗。 想到此,忙道:「时候不早,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回去吧。」说着冲卫九拱拱手:「今儿的事多谢卫兄,告辞。」撂下话拉着大师兄上车走了。 把卫九这就这么撂在了胡同口,卫九阴沉沉的望着去远的马车,咬着牙道:「阿康,你这热闹瞧得过瘾啊是不是?」 卫九话音一落,就听嗤一声乐了,接着小侯爷从旁边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刚瞧见裴府的马车往这边儿走,本世子就知道有热闹,特意从那边儿饶了个弯子过来,瞧瞧,果真让本世子猜着了,不过潘清这小子还真是个怪胎,放着他师兄这么个通天的门路不使唤,却跑去东安县衙当什么捕头,也不知这小子实在怎么想的,不过,你这次的眼光真没错,这小子是个人才。」 卫九瞥了他一眼:「你这般正儿八经的赞一人倒是难得。」 小侯爷摇了摇扇子:「虽说本世子是个废柴,可眼光还是有的,更何况,刚从张家出来的时候,跟潘清这小子略聊了聊,发现这小子还真是不凡,也难怪能入你的眼了,不过,先头倒不知道她竟跟裴家有牵连,这位裴尚书跟陈府那老不要脸的一样可都不是什么好鸟,你既一心要提拔这小子,将来势必要入官场,若是让裴府那老家伙拉拢了过去,岂不又添了个祸害。」 卫九脸色更是阴沉:「你觉得她是祸害。」 小侯爷可不傻,一听这话头就不对,这一说起来就忘了如今潘清那小子可是眼前这位爷的清弟,虽总觉着这位对潘清那小子有些过于上心,却也深知这位护犊子的性子,自己说潘清是祸害,这位能乐意听吗。 想到此,咳嗽了一声:「那个,我只是假设,假设她跟裴府牵连在一起,可是大麻烦。」 卫九斩钉截铁的道:「她不会。」 小侯爷摸了摸鼻子,虽从心里觉得以潘清的性子,应该不会成了贪官污吏,可那些贪官污吏也不是一开始就贪就污的,名利富贵加持了头上的乌纱帽,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摧毁一个人心里坚守的东西,就如潘清说的那个信仰,如今是她心中坚守的,官高爵显之后是否还能做到不忘初心,谁也没把握。 而,以九爷对潘清的青眼,这小子想不平步青云都难,这不,还哪儿没到哪儿呢,自己一个靖远侯世子都成了给她跑腿儿的,不止自己,还有眼前这位,估摸潘清没离开冀州府之前,自己哪儿也甭想去了,就得在冀州府蹲点了。 想到此,不禁道:「我说你既然想提拔他,干嘛这么费劲巴拉的,当什么捕头啊,直接弄京城来,六部衙门里随便按个名头,待个半年一年的,再外放个有名头的小县,好歹混一任,再提上来不就得了,岂不比当捕头快。」 卫九:「你不知她的性子,她不是嘴上说说,是真不像当官,她想的不是飞黄腾达,是一桩一件的去查案子,若照你说的必然行不通,她不是喜欢查案子吗,先在冀州府当个捕头也好,至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小侯爷点点头:「这倒是,咱们大魏也不是没有先例,她那个师兄的亲爹,可就是捕快起家,如今不一样成了六部公卿,风光无俩,我瞧这小子天生官运亨通,说不准将来咱们大魏就能再出一位捕快出身的一品大员,对了,道慧大师这个案子,若是她能查清楚真凶,换了大师清白,到时候求慧大师给她批批八字,本世子还真是好奇这小子是个什么命数,也省的她娘总听那些游方和尚胡说八道,耽误了这小子的大好前程。」 卫九:「道慧大师乃得道高僧,你以为是庙门口那些批八字糊弄人的假半仙吗。」 小侯爷嘿嘿笑道:「正是因为道慧大师是得道高僧,给这小子批的八字才灵验啊,虽说道慧大师性子古怪,也难保对潘清这小子青眼有加,就跟你似的,一打眼就看着这小子好,怎么瞧怎么都顺眼,连想提拔这小子都得拐弯抹角费尽心机,偏偏这小子还不领情,要不是本世子亲眼看见了,打死都不信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 卫九:「清弟这是有个性,岂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能比的。」 小侯爷:「是,是,这小子有个性,有信仰,有坚持,长的还漂亮,除了不是个姑娘,哪儿哪儿都如您的意。」 卫九:「胡说八道,这跟姑娘有什么干系,清弟怎会是个姑娘。」 小侯爷点点头:「你知道她不是姑娘就好,我就是怕这小子生的太齐整,哪天你一糊涂认错了,好上龙阳,可没法跟我那仙逝的姑姑交代啊。」 第52章 卫九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连男女都分不清吗。」 小侯爷:「平常时候自是分得清,我这不是怕你犯糊涂吗。」 卫九没好气的道:「再糊涂,也分的清男女,收拾收拾明儿去冀州府。」 小侯爷:「我说能不能缓一天,我可还去艳春楼瞧我那红颜知己呢,她们不定怎么惦记我呢。」 卫九:「去看冀州府的红颜知己不就得了。」 小侯爷不满的道:「这能一样吗?」 卫九看了他一眼,忽道:「你要是不想去冀州府也好,听说你们家老爷子一直都想抱孙子,年纪大了,有个念想不易,咱们当晚辈的得顺着,我倒是知道几个性子稳妥模样周正的闺秀,要不在老爷子跟前提提,给你做个大媒,好歹兄弟一场,这么多年,也不能眼见着你做个不孝之子。」 小侯爷看了他一会儿:「我说,咱俩好歹一块儿长起来的,你堂堂的九皇子,总这么欺负人合适吗?」 卫九吐出两个字:「合适。」气的小侯爷险些吐血:「行,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当还债来了,不过你也别气我,谁让我命不济,非是我姑姑的亲侄儿呢,我欠你的还一辈子我认了,可我瞧着你上辈子弄不好欠了潘清小子的,往后有你还的。」 卫九挑了挑眉,阿康虽爱胡说八道,不过这句话细想想还真有些道理,这要是欠了别人,没准他不乐意,可若是清弟,欠了又何妨,正说明两人有缘呢,卫九忽觉若能得清弟这样一个知己,也不错,当然他这个知己跟阿康的那些红颜知己可不是一码字事儿。 不说卫九心里的打算,且说潘清跟师兄回了裴府,进了客居少杰才道:「那个卫九是东安县的捕快,瞧着不大像,以前也不曾见过。」 潘清心道,卫九跟捕快八竿子也打不着,自然不像,不过碍于卫九的身份,也不想多提,毕竟大师兄是裴尚书公子,从刚才卫九不着痕迹的几句话便能听出,对这位钻营起家的裴尚书极不屑,虽不知卫九具体的身份如何,可参照小侯爷也能大约猜到,这朝堂的党派之争复杂非常,谁知道他们谁跟谁是利益相关的一党,所以还是尽量不要掺和为好。 而且,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头,跟这些权势滔天的权贵也没干系,还是尽快回冀州的好,也该家去了。 少杰拍了拍她:「我问你话呢,那个卫九之前怎么没见过?」 潘清:「大师兄回京之后,他才来县衙当差的,自是没见过的,不相干的人,提他做什么?」 少杰:「当看你们站在一处里说话,还以为清弟跟他颇有交情呢。」 潘清:「不过就是在衙门里共事了几日,并不什么交情。」 少杰:「还有一件事儿奇怪,靖远侯府这位小侯爷,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就喜欢在青楼妓馆中厮混,且侯府跟阁老府并无人情来往,怎会忽然就跑去阁老府贺寿了,还顺道管了张太医这件事儿,若不是他伸手帮忙,你跟小花捕快今日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小侯爷自来不是喜欢管这些事儿的,清弟说奇不奇怪?」 潘清目光闪了闪:「这在青楼妓馆厮混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大师兄看那个陈阁老一副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样儿,却是为了强占人妻诬陷好人的衣冠禽兽,或许小侯爷就是随便伸手帮了忙罢了。」 少杰:「听闻老侯爷家教极严,想来小侯爷虽有些荒唐,到底不是陈阁老之流,遇上这样的事儿,看不过去,帮个忙也在情理之中。」 潘清忙点头:「就是说吗,能遇上了小侯爷百年难遇的管了回闲事,也是张文清夫妻好人好报。」 少杰:「对了,张太医夫妻如何了?」 潘清:「劫后重逢自是万分欢喜。」 少杰:「那就好,此事能圆满解决,玉堂兄也算还了张文清的人情。」 潘清心道,这哪里算圆满,虽张文清夫妻团圆,可真正的始作俑者依然逍遥法外,小日子过得分外滋润,这会儿说不准还在阁老府中吃寿酒呢,便律法之中有八议免罪,做下这样卑劣无耻之事的陈阁老也是罪责难逃,可如今却还要小侯爷出面,软硬兼施才勉强平息了此事,想想都叫人憋屈。 潘清还记得当年有一位老教授给她们上法学课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一个国家的权势凌驾于法律之上,这个国家就没有公平而言,也是国家的悲哀,老百姓的悲哀。 本来潘清还觉冀州府那些衙差捕快可恨之极,如今看来,或许还比这位阁老大人强些,至少他们不曾欺男霸女,做尽坏事,至少他们受了惩罚,可这位阁老大人却仍高居阁老府中,拿着一品大员的俸禄,享着德高望重的尊崇,却做着禽兽之行,这如何能称之为圆满。 不过,潘清并不像上次在冀州那样灰心,因为有陈阁老这样窃居高位的衣冠禽兽,却也有像小花斧子那样,虽身处微寒却仍在坚守信仰的捕快,虽小花捕快的坚守只是萤火之光,却让潘清看到了哪怕再黑暗的道路之上也会有的光明,而这样的光明就在前方,只要自己跟他们一样坚守,就有希望。 第53章 一想到小花父子,潘清心中便充满了希望,自己此次回冀州府当捕头,责任更为重大,她绝不会让冀州府再有涂杨两家那样的冤案,就是不知如今这位新任的冀州知府是什么人,若是跟前任一样是个胆小怕事的,自己这个捕头只怕不大好当。若是跟按察司那位许广丰许大人一般公正廉明就是冀州百姓之福了。 正想着,忽听咕噜一声,潘清摸了摸肚子,这一忙倒忘了吃饭的事儿,这会儿自然饿了,大师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师兄给你下碗鸡汤面好不好。」 潘清馋的吧嗒吧嗒小嘴:「那大师兄快些,师兄不说还好,这一说鸡丝面,我这肚子叫唤的更欢了。」 少杰:「就来。」转身出去了。 果然很快,不大会儿功夫就端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鸡丝面进来,放在潘清面前,把筷子递在她手里:「吃吧。」 潘清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先是吸了鼻子:「真香。」然后喝了一口汤,眼睛一亮,接着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少杰见她那样儿,忍不住道:「刚做好的,烫呢,吃慢些,若不够锅里还有呢。」 潘清点着脑袋:「嗯嗯的答应着。」吃的频率却一点儿也没见慢下来,不一会儿一大碗鸡丝面就吃了个精光,把最后一口汤咽下去,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满足的道:「大师兄你不该当仵作,该当个厨子。」说完又想起这里并不是现代,厨子算贱役,自己让大师兄当厨子虽是玩笑话却也有些不妥。 忙又道:「大师兄我并无旁的意思,只是随口说说的。」 少杰笑了一声:「你我又不是外人,怎会在意这些,师兄不当厨子也能给清弟做饭。」 潘清点点头:「嗯,大师兄的手艺最好,今晚上这碗鸡丝面做的尤其好。」 少杰:「清弟是饿了。」说着站了起来:「夜了,清弟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潘清点头起身送了大师兄出去,回来四下瞧了瞧,包袱行李昨夜里就收拾好了,若不知出了岔子,赶着走,这会儿都走一半了路了。 略洗漱了合衣躺在炕上,明明累的很却了无睡意,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推开窗子,一轮皎月挂在半空,照的半个院子都是亮晃晃的,院墙一头圈了个花圃种了几颗金银花,枝枝蔓蔓的爬过了墙头伸到墙那边儿去了,枝叶间开了满藤的金银花,月光打在上面,一闪一闪的不知是夜露还是花。 这裴府的客院让潘清想起了小张大大夫住的小院,貌似也有这么一架金银花,小张大夫说这东西浑身是宝,能入药,夏夜里还能驱蚊,把花晒干了还能泡茶,夏天喝了清热解毒消暑除烦,游说自己也在家里种上几颗。 潘清一直觉得小张大夫有些罗嗦,不过却是个极会生活的人,总能把寻寻常常的日子过得津津有味,这大约就是生活情趣,有时候潘清甚至觉得比起大咧咧的自己小张大夫才应该是个姑娘,如果自己是个男的,娘也不用如此纠结了。 潘清不禁摇摇头,看来真是想家了,怎么想起这些来了,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自己就当这大魏的一个女捕头,也算开天辟地的一场奇遇,以后若能穿回去,可以不用当刑警直接改行去写穿越了。想着想着有些困起来,打了哈气,关上窗子睡了。 转天一早,潘清收拾好,一开门就瞧见站在廊下的大师兄,晨光微微,大师兄身上一件青绸直裰,站在安二颀长挺秀,如松如竹。 少杰转身过来瞧着她:「清弟这么瞧着我做什么?难道不认识师兄了?」 潘清:「大师兄这么一打扮,有些像戏文里风流书生。豆,豆,网。」 少杰愣了愣,摇摇头:「师兄记得昨夜里师兄还是厨子呢,这才一晚上,师兄怎么又成戏文里的风流书生了。」 潘清笑了起来:「这多好,一会儿换一个样儿。」 少杰伸手把她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走吧,赶早出了城还凉快些,晌午头正好能在官道上的茶棚子歇会儿凉儿,等日头落了再走,也免得热着赶路,着了暑气。」 出了裴府在侧门上了马车,车把式是裴府的,一直送到了城门外,潘清才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都出了城了,大师兄回去吧,今儿不是还得去衙门当差吗,别耽搁了。」 少杰跳下车,嘱咐了车把式几句,潘清从车窗探出脑袋来笑道:「大师兄回吧,不定哪会儿我得了空又来叨扰师兄了,到时候再好好见识见识京城的好景致。」说着挥挥手,跟车把式道:「走吧。」 车把式应一声,一鞭子抽下去,马车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官道上。来福见马车都没影了少爷仍站在原地不动,不禁道:「少爷,清少爷的马车去远了,咱还是回吧,您还得去刑部呢。」 少杰却未动只是低声道:「来福你喜欢合庆村吗。」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来福挠挠头:「合庆村跟奴才老家村子差不多,奴才说不上喜不喜欢,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村子。」 少杰愣了愣:「可你家少爷我做梦都想回合庆村住着,白天跟着师傅去衙门验看尸体,落晚家来,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在桌上吃晚上饭,夜里跟师弟坐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赏月,以月为题行诗令,你大约想不到,每次我都会输给清弟。」 来福:「奴才知道是少爷让着清少爷的对不对?」 少杰摇摇头:「没让,清弟很是聪明,念过许多诗,有些诗句新奇非常,我都不曾读过,问她是谁写得,却又说不出,清弟说只管读不求甚解,你说好不好笑。」 来福:「少爷,奴才知道您舍不得跟清少爷分开,这也不难,等寻了机会把清少爷跟少爷的师傅师娘都接过来,就在京城住下,不就好了。」 少杰接了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侧头往官道上望了一眼:「我倒是想只怕清弟不答应,他不喜欢京城。」 这没上路还罢了,一往家走便觉归心似箭,恨不能一脚就迈进家门,连这一路上的风景都没心思瞧,到了合庆村口潘清打发了裴府的车夫,自己进了村,走到胡同口的槐树下,抬头看了看,走的时候还挂了一串串的槐花,如今只剩下满枝的绿叶,倒越发显得茂密葱茏,一阵风过刷刷的声音像是叶与叶的小声私语。 潘清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才迈步往自家的院子走,院门关着,从旁边的篱笆墙望去,墙边儿阴凉里的小竹椅空着,她娘的针线笸箩搁在上头,笸箩里有做了一般的鞋子,潘清正疑惑她娘去哪儿了,却瞧见灶房上头炊烟袅袅,一阵香味传来,潘清用力吸了吸鼻子,是粽子,光闻味都叫人流口水。 瞧见门上插着艾草,潘清笑了,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推门进了院,云娘听见动静,从灶房出来,瞧见潘清,脸上一喜:「怎么这么几日就回来了。」 潘清不满的道:「娘亲这话听着倒不想我回来似的。」 云娘噗嗤笑了:「娘是怕你头一回进京,看花了眼,不舍得回来了。」 潘清放下包袱,搂着她娘的胳膊:「我瞧着京城的景也就那么回事儿,跟咱们东安城差不离。」 云娘:「这话若是让外人听见还不知怎么笑话你呢。」 潘清切一声:「谁乐意笑话就笑话呗,反正我就是觉着咱们东安城好。」 云娘拍了拍她:「竟说胡话,大热的天,赶紧把包袱放下,去屋里洗个澡,等你收拾利落,粽子也就熟了,正好吃。」 潘清往灶房扒了扒头:「还没熟呢,刚在院外我就闻见香味了,还以为进家就能吃到嘴了呢,在京里我就惦记娘包的粽子了,馋的夜里都睡不踏实。」 云娘白了她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让粽子馋的就睡不着觉了,刚上锅还得一会儿呢,这赶了一路也得换换衣裳,去吧。」说着催着潘清洗澡。 其实潘清也是要洗澡的,她没有洁癖但基本的卫生习惯还是有的,只是这里洗澡远不如现代方便,再有自己女子的身份是要藏着的,就更麻烦了,这次去京城,在裴府客居住在,虽有下人伺候,她也没敢洗澡,怕露出破绽来,这一晃都好几天了,这天又热,这一路回来都觉浑身难受。 既然粽子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吃,倒正好洗个澡,进屋放下包袱,去院子里日头下的大水缸里打水,说起这个大水缸,潘清真是很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这么早就能利用太阳能了,在冀州府的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会有几口这样的大水缸,正安置在日头能晒着的地方,缸里注满水,晒半天,里头的水便热了,正好用来洗澡,既节约柴火也省了功夫,方便非常。 洗澡换了衣裳,潘清觉得浑身清爽,把脏衣服拿到井台上洗干净,晾在日头下,收拾好,锅里的粽子也熟了,把立在墙根儿的小桌放下,挪了个小板凳出来,伸手就要拿桌上的粽子,被她娘一巴掌拍开了:「刚出锅的烫呢,那就至于馋的这样了,凉凉再吃能等多大功夫。」 潘清嘻嘻笑道:「还不是娘包的粽子太好吃了,要不然清儿能这么馋吗。」 云娘:「拍马屁也没用。」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湿着呢,怎么就梳起来了,回头把湿气闷在头皮里可怎么办。」 潘清:「不妨事,一会儿就干了。」 云娘摇摇头:「你年纪还小不知厉害,这女……」说着,忽觉不妥,忙停住话头,去屋里寻了快干布巾,抽出潘清头上发簪子,散开来,一点点的擦干,又用竹篦梳通,不禁道:「清儿这头发真好,乌亮乌亮的,像绸缎铺子里最好的黑缎子,若是,若是……」说着不禁叹了口气:「是娘对不住你。」 潘清回身,见她娘一脸的愧疚,眼里泪光涌动,一眨眼落下两行泪来,忙抬起袖子给她娘擦了擦:「娘这是怎么了,大节下的苦什么,娘,您没有对不住我,真的,清儿很谢谢娘,把清儿当男孩子养大,能让清儿有机会跟男人一样,上私塾念书,还能去衙门里当捕头,若是女子,这些永远也不可能的,所以娘,您不用愧疚,清儿愿意做男人,因为做男人可以走出去,可以做很多事。」 第55章 云娘愣愣看着她:「可,可是你终究是女儿家,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你都十七了,咱们村你这么大的丫头,孩子都会跑了,你,你如今这样,怎么嫁人生子。」 潘清:「娘,清儿从未想过嫁人生子,清儿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而这些事情在清儿心里远比嫁人生子更有意义。」 云娘:「难道你要一辈子不嫁。」 潘清:「一辈子太长,许多事清儿无法知道,不过,娘,俗话说姻缘天定,若该着是清儿的姻缘,早早晚晚也跑不掉。」这些完全是潘清寻借口说服她娘的。 她娘是个小女人,自来多愁善感,时不时就会担心这个担心哪个,这几年随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娘最发愁的就是自己嫁人的事。 潘清前头的话是真心话,她从未想过嫁人生子,作为一个现代忙的昏天黑地的女刑警,结婚生子连想都不用想,更何况,她也从不认为女人必须嫁人,她认为用嫁人生子来达到人生圆满的女人,其实有些可悲。 但这些想法如果说出来,潘清怀疑她古板的娘亲会吓晕过去,所以还是要适当的迂回一下,虽说有些欺骗的成分,但谎言有时候也可以是善意的吗对不对,毕竟她不想她娘吓个好歹的,就只能推说姻缘天定,这里的人不都对此深信不疑吗,拿来当借口最合适。 果然,云娘听了,叹了口气:「是姻缘天定,可天下这么多人呢,娘是怕老天爷一忙就把清儿忘了。」 潘清实在佩服她娘,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只得道:「娘放心吧,老天爷忘不了的。」 却听她娘道:「不对,娘弄错了,管姻缘的不是老太爷,是月老,听邻居你李家婶子说冀州府有个月老祠,最是灵验,她家几个姑娘的姻缘就是她去月老祠求来的,娘这就去问问你李婶子,那月老祠在哪儿,明儿一早娘就去。」撂下话便兴匆匆的走了。 潘清愕然,琢磨自己就随便说了个姻缘天定吧,她娘怎么就自发联想的转到月老祠哪儿去了,随她娘折腾吧,去冀州府走走也好,就当散心了。 潘清把自己的头发梳好,刚拿起粽子来要开吃,就听外头拍门上,接着宋五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头儿,您真回来了,这是粽子。」 潘清侧头瞅了瞅篱笆墙外宋五那个大脑袋,大嘴叉子,那双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粽子盆,潘清飞快的拿了一个剥开咬了一口,才站起来去开了院门把宋五这吃货放了进来。 果然,宋五一进来就奔着桌子去了,嘿嘿笑着:「我还真有口福。」说着拿起来既吃上了。潘清现在万分后悔,跟这些家伙混的太熟,以至于都不见外了。 潘清才把手里的粽子吃下去,宋五大嘴一抹搭,不会儿功夫一盆粽子就下去了半盆,抹抹嘴:「还是头儿家的粽子好吃。」 潘清怕他噎着,给他倒了一碗茶推过去:「你这消息倒是灵,我刚进家你就跑来了。」 宋五嘿嘿一乐:「不是我消息灵,是我昨儿正巧碰上了那位小侯爷,小侯爷说头儿今儿能家里,我估摸着这个时候该到了,就来了。」 小侯爷?潘清挑了挑眉:「你在哪儿碰上的他?」 宋五:「就在衙门口,昨儿晚上我下了差一出衙门就碰上了。」 潘清点点头:「你这运气还真好,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宋五忙道:「头儿就别瞒我了,我知道头儿要去冀州府当捕头去了。」 潘清:「谁告诉你的?」 宋五:「周大人跟我说的,他说府衙的调令直接下到了东安县,调头儿去府衙当捕头,头儿您是没瞧见周大人说这话时候那神情,要多后悔有多后悔,拐弯抹角跟我扫听头儿走了什么门路,或是后头有什么硬气的后台,怎么一转眼就成府衙的捕头了。」 潘清:「你怎么说的?」 宋五:「实话实说呗,我就说头儿没门路也没啥后台,就是有真本事,想来上头那些当官的也不都是走门路的,说不定这位新任的冀州知府听说了头儿的名声,就调去府衙当捕头了。」 潘清忍不住笑了,宋五这家伙还真是个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而且有些傻实在,真就相信自己没门路就能嗖一下一跃成为府衙的捕头,自己前头在东安县可是连差事都丢了的,若不是卫九跟小侯爷,估摸自己在东安县当一辈子捕头也升不上去。 也难怪周知明要拐弯抹角的扫听了,周知明这人做梦都想升官,而且潘清料定,周知明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能去冀州府当捕头,是小侯爷出的力,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跟小侯爷到底是什么关系,想弄弄清楚,借此看看能否对他的仕途有帮助。 周知明虽想钻营,却还有些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这种人的心态很好理解,就是觉得自己有治国安邦的大才,却怀才不遇,盼着有人能主动赏识提拔,然后就可以步步高升了。 第56章 以潘清所知的历史,这种人往往会一辈子怀才不遇,最后郁郁而终。 宋五来是跟自己请教的,自己走的这些天,有个小案子,他拿不准来问自己,再有就是自己留给他的那个案情记录,他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 潘清惊喜的发现,先头认字并不多的宋五,这次进步了不少,不禁有些好奇问了他一句。 宋五挠挠头:「我家旁边住了个老童生,年纪一大把了,天天闲的没事儿,我便送了他一挂下水,一坛子浑酒,让他每日得了闲就教我认字,我是想着认得字多了,头儿给我写的那些我自己就能看,不用四处找人问了。」 潘清点点头:「嗯,等你认得字多了,可以去翻看衙门里那些过往的案卷,看的多了,以后再遇上疑难案件,自然便知道从何处入手了。」 宋五:「头儿,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个事儿。」 潘清见他有些扭捏起来,不禁笑了:「难为宋大哥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说吧,什么事儿?」 宋五:「就是,就是,头儿能不能把我带去冀州府。」 潘清愣了愣:「你如今已经是东安县的捕头了,去冀州府做什么?」 宋五:「上回跟在头儿身边亲眼瞧着头儿审那个涂杨两家的冤案,回去我兴奋的一宿都没睡好,我那婆娘都说我疯了,我就是想跟着头儿,跟着头儿比我在东安县当捕头舒坦快活,可我知道冀州府的差事是香饽饽,当初李得成又是送礼又是寻门路的折腾了好些年才谋成了,我那婆娘说我是做梦说胡话呢,可我就是想跟在头儿身边,哪怕让我给头儿端尿盆,我都乐意真的。」 潘清哭笑不得:「我可用不着你端尿盆。」不过想了想,把宋五弄到冀州府去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有个自己能使顺手的捕快,冀州府衙的那些捕快什么德行自己可是一清二楚,不能说是那些捕快有多坏,应该说,跟之前的捕头吴有运有很大关系,有句话叫什么将带什么兵,吴有运就是个钻到钱眼里,为了银子能昧良心的捕头,能指望他手下的捕快有多高尚的情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张小花,而张小花也是因为他有个心正身更正的爹,言传身教,才有如今可爱的小花捕快。 就算潘清会尽力去改变但也需要时间,当初在东安县的时候,也是好几个月宋五几个的毛病才板过来,之前也是懒散的很,能偷懒就偷懒,尤其自己这一上任就有一桩人命案要查,且这桩案子还牵连着那位道慧大师,有宋五在会更顺手一些。 想到此,开口道:「宋大哥若舍得如今这捕头的差事,回头我便试着跟知府大人商量商量。」 宋五忙点头:「舍得,舍得,只要能跟着头儿,怎么都行。」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瞧着天色不早,宋五才依依不舍的去了,临走还一再提醒潘清明儿去了府衙别忘了跟知府大人商量自己的事儿,等着潘清答应了才走。 一时潘永山家来,一家三口吃晚上发你的时候,潘清方说起要去冀州府当捕头的事,潘永山听了分外欢喜,去院子里开了一坛子存了多年的好酒,吃了个酩酊大醉,扶着去屋里躺下,嘴里还嘟囔着要吃酒,云娘摇摇头:「都醉成这样的还吃呢,真是的。」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方睡稳妥了。 伺候好丈夫,云娘出来见女儿坐在院子里,见自己出来,急忙站起来看着自己,低低喊了一声:「娘。」脸上尽是愧疚之色。 云娘自是知道这丫头之所以挑丈夫家来的时候才说去冀州府当捕头的事,就是怕自己拦着她,自己又何尝想拦她,若她是个小子,想去当捕头就去好了,可她一个姑娘家,成日历跟那些男人在一处共事,终究不妥当。 可见女儿这个样子,云娘的心忽悠一下就软了,是自己从女儿生下来就把她当成男孩子养大的,如今怎么能怪女儿自作主张。 想到此,微微叹了口气:「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在院子里做什么,明儿一早不还得去冀州府吗?」 潘清听了眼睛都亮了:「这么说,娘是答应了。」 云娘没好气的道:「你都先斩后奏了,娘若不答应还能怎么着?」 潘清高兴的过来给了她娘一个大大的拥抱:「娘,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那清儿先去睡了。」转身进屋去了。 云娘被女儿这个拥抱惊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女儿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喜怒哀乐,当娘的最清楚,刚那一刻,玉娘能清楚感觉到女儿的欢喜,这丫头还真是从心里想当个捕快呢,只要女儿能快活捕快就捕快吧,至于姻缘,看老天的缘份吧,急不得。 说服了娘潘清算卸下了最后的包袱,惦记着道慧大师的案子,转天起了大早往冀州府去了,刚一到府衙门口,却碰上了个熟人李得成,正在衙门口东张西望瞧着像是等人的样子。 潘清还琢磨他等的不是自己吧,李得成已瞧见了她,紧着小跑了几步过来:「哎呦,贤侄儿可是到了,李叔还说,这冀州府毕竟远些,贤侄儿就算脚程快也得等会儿呢。」 第57章 潘清:「李叔在这儿是等我呢?」 李得成道:「可是,李叔这一接着信儿欢喜的什么似的,昨儿夜里就想往合庆村去恭贺贤侄儿高升,却被你婶子给拦了,说大晚上的,贤侄儿刚从京里回来,一路风尘,指定累的很,我若去了,倒搅的贤侄儿不安宁,你婶子可是把李叔骂了一顿,说李叔不知道疼人,可李叔在家也睡不踏实,琢磨着贤侄儿虽在冀州府办过案子,到底没待几日,这府衙上下生疏的很,李叔这才赶早在这儿等着贤侄儿,能跟贤侄儿领领路也是好的,怎么说李叔也不是外人,总比别人强。」 说着微微凑近潘清小声道:「贤侄儿可别以为那吴有运倒霉了,这冀州府就安生了,贤侄儿不知道,这冀州府衙里水深着呢,贤侄儿少年得意更需防着些,免得给那起子小人使了绊子去。」 潘清目光闪了闪,心道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她可还记得上回自己来冀州府查案时候,这位李叔的嘴脸,还有他使的那一套借刀杀人的阴招儿,若不是按察司的许广丰是个清正廉明的按察使,若不是小侯爷跟卫九帮忙,她们父子就给李得成当枪使了,就算翻了案子也没她们父子的半点好处。 跟秦卜易里应外合想把她们父子装进去,可惜却忘了天理昭昭,吴有运倒霉了,秦卜易这个知府也没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这李得成机关算尽最后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本来在在冀州府衙就混的不如意,如今只怕得加个更字。 李得成这人野心大,什么时候都得攀个靠山,秦卜易倒了,柳府不过是为了人情伸了把手,以柳府的地位怎会瞧得上李得成,更何况,柳府那位在宫里当差的二老爷精明非常,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因此,柳府这么多年一直相当低调,也就因三少的人命案,稍稍高调了那么一回,就算柳府二老爷不在家,柳府那位大管家可不是吃素的,岂会让李得成这个小人贴上。 而且,潘清完全能想想李得成知道自己要来冀州府当捕头的消息之后,心里有多不忿,他一定觉得论资历他在东安县衙当了十几年的捕头,论钻营的手腕儿能谋到冀州府差事的只怕也没几个,论门路前头贴上了柳府后来贴上了秦卜易,怎么也算万无一失吧,可就没成想,柳府靠不住,秦卜易又获罪,心里正恨运道不济,偏他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当的冀州府捕头却落到了自己头上,这李得成心里能平衡才奇怪。 潘清知道不管自己破了多少案子,在李得成眼里自己仍是个毛头小子,潘清估计这会儿李得成不定多后悔当初在周知明跟前儿大力举荐自己入职当捕快呢。 这会儿拉下脸来跟自己示好也是出于无奈,并非本心,想来李得成攀附的也并非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小侯爷跟卫九,就算他弄不清卫九的来历,可小侯爷的身份却在哪儿摆着,这总是错不了的,若是能借着自己攀上小侯爷这颗大树,李得成便能顺着这颗大树青云直上。 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跟自己一个小辈儿做小伏低又算什么,潘清一眼就看清了李得成心里的打算,嘴上却并不挑明,毕竟多少算个长辈,给长辈难看,不是她潘家的家教。 潘清微微躬身:「多谢李叔提醒。」 李得成见潘清并未给自己难看,暗暗松了口气:「贤侄儿小心些便好,好在还有李叔在,往后多少能帮贤侄儿瞧着些,那些剜着心眼子使坏的,回头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这身边儿总的有自己人才妥当。」 潘清不想听李得成拐着弯的夸他自己,开口打断他:「李叔可见了新任的知府大人?」 李得成摇摇头:「秦卜易之后,咱们冀州知府的任上就一直空着,府衙大小事务暂由下头的几位主事代为料理。」 潘清愣了愣,没到任?怎么可能,自己怀里揣着的调令上,明明白白用的可是知府大人官印,难道是由几位主事签发用印,绝无可能,冀州是大洲,所辖大小县城有数十个至多,虽捕头只是小吏却不可忽视,之前的吴有运一个捕头能勾连上下能把堂堂知府架空,虽看似荒唐,却也足以证明捕头的位置有多要紧,故此,一般捕头都是知府大人亲自指认,免得出现吴有运那样的荒唐事,若新任知府未到,自己手里这调令是怎么来的。 李得成自是明白这些道理,还当潘清是不想跟自己透底,装蒜呢,不禁道:「贤侄儿还拿李叔当外人不成,新任的知府大人什么底细,贤侄儿还能不知道吗?」 潘清看了他一眼:「李叔,潘清并未打谎,我也是接了调令方来冀州府入职,至于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却从未见过,刚别说什么底细了。」 李得成仔细的端详她的神色,见不像装的,也不进暗暗纳罕,便道:「贤侄儿别过意,李叔没旁的意思,只是奇怪贤侄儿既当了冀州府的捕头,怎么新任知府都未见过,李叔也是刚听见衙差说的,昨儿夜里新任的知府大人才到,吩咐下不叫惊动下头,一切等天亮了再说。」 夜里到的?这更蹊跷了,冀州城门可是天黑就关的,半夜里他是怎么进来的,只可能是早就来了,先在别处落脚,夜里才挪到府衙来。 第58章 李得成小声道:「刚李叔扫听清楚了,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年纪不大,也并不家眷随身,身边就带了个小厮跟几个护卫,估摸着是京里有根儿有叶儿的,来走过场的,在咱们冀州府混一任就走了,贤侄儿一会儿进去恭敬些,虽说贤侄儿跟小侯爷有些交情,到底县官不如现管,往后贤侄儿还得在知府大人手下当差,这知府大人可不能得罪。 潘清:「多谢李叔提点。潘清有调令在身,不好耽搁,先进去了。」 李得成脸色一滞继而讪讪道:「瞧李叔一罗嗦就忘了正事,贤侄儿快去吧。」 潘清这才迈步走了进去,李得成看着潘清的背影,脸上堆的笑腿了下去,暗暗咬了咬牙,心道,瞧把你小子能的,不就运气好点儿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人都有三衰六旺,他还就不信,这小子的运气能一直好下去,甩手往值房走去。 再说潘清摆脱了李得成进来,衙差迎上来说知府大人请她去后衙见面。 潘清微有些意外,这入职前拜见上司也是衙门的规矩,按理说应该在前头见面才是,怎么却请自己去后衙呢,后衙就算知府大人的私宅了,若是有私交的倒还说的过去,可自己跟这位知府大人并不相识,何来私交。 更何况,这衙差领着自己七拐八绕的竟是进了后衙的花园,别说这冀州府衙的后衙潘清还真是头一回来,虽不及阁老府奢华,裴府的景致,却也是亭台轩馆,假山石桥,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秀美。 潘清正想着,那衙差却停下脚躬身道:「知府大人就在前头的观荷亭中,潘捕头请。」 潘清抬头看过去,果然瞧见前头的莲池边儿上盖了一座临水的八角小凉亭,隐约瞧见凉亭之中有个人影背身而立,亭柱子遮挡着瞧不大清楚。 潘清心道,这位知府大人还真应了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也不知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潘清迈步往前走,走到亭子外头瞧见了立在一边儿的明路不禁愕然:「明路,你在这儿做什么?」 明路心道他们主子在这儿,自己自然也在这儿,这有什么奇怪的,躬身:明路给清少爷见礼,九爷等清少爷多时了。」 九爷?你是说卫九? 潘清话音未落,那亭中之人转过身来笑望着她:「清弟,别来无恙。」 潘清愕然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卫九尚未搭话,后头小侯爷一脚迈了过来:「这还用说吗,卫兄不想干腻了捕快的营生,就想弄个冀州知府当当,正好冀州知府出缺,便暂代几日,」 潘清看看小侯爷又看看卫九半天才道:「四品知府朝廷命官,你们竟如此儿戏。」 小侯爷坐在鹅颈椅上,翘起二郎腿:「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吗,卫兄当这个知府有什么不好,至少比前头那个混账的秦卜易好吧,况且,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卫兄当这个冀州知府,你的调令从何而来?」 卫九见她皱眉开口道:「莫非清弟担心为兄不能胜任这冀州知府?」 潘清:「这不是你能不能胜任的问题,而是此等掌一府百姓生计的要职,选任官员应格外谨慎,怎么能随便弄个阿猫阿狗的来掌管偌大一个州府呢。」 阿猫阿狗?小侯爷愕然一瞬,看了看卫九,实在忍不住,扶着柱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心道自己这么多年都被在这家伙使唤欺负,如今算是找回来,阿猫阿狗,可笑死人了。 卫九瞥了他一眼,没辙的道:「原来,在清弟眼中,为兄就是阿猫阿狗吗?」 潘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惊愕之下,说顺了嘴,虽说这事儿实在荒唐,可把卫九比成阿猫阿狗也有些过分,小侯爷有句话说的对,再怎么着卫九当这个知府总比秦卜易好,还有前头那位罗织冤案的知府,还不如秦卜易呢,况且,自己跟卫九毕竟共过事,扪心自问他对自己实在不差,不管怎样,这么说也有些不厚道。 想到此,潘清忙道:「我,我并无恶意,卫兄莫在意。」 卫九摇摇头:「因吏部尚未择定合适人选接任,偏偏出了道慧大师这桩案子,轻忽不得,为兄才暂代知府之职,清弟放心,为兄虽无大才,代几日知府应不会出什么岔子,更何况,不还有清弟吗,有清弟在,为兄还能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不成。」 卫九这般一说潘清更不知怎么往下接了,只得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妥,小侯爷见两人的意思,笑了一声:「刚听下头的人说这花园子是朱明正在冀州任知府的时候修的,后入京升了侍郎,倒让秦卜易占了个大便宜,可惜秦卜易无福消受,任期未满就进了大理寺,这一审就审出诸多贪赃枉法的大罪来,坏事着实没少干啊,估摸着这老家伙往后得在大牢里养老了,晚节不保还牵连一家老小,图什么啊,不过,这园子修的实在不错,颇具江南之风,我记得咱们这位朱侍郎是南边人,看起来他很是怀念家乡啊。」 第59章 说着四处望了望忽叹了口气:「先头总听人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本世子还不信呢,别说知府,就是本世子爵位在身,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一到了年关还难过呢,如今瞧见这园子,本世子还真是有些信了,更何况,朱明正明知道自己在这冀州至多当两任,也不能长久留在冀州,这园子修的再好也带不走,若不是银子多的使不完,哪会这么浪费,看起来这朱侍郎可是个财主,回头本世子手头紧的时候,多往侍郎府走动走动,打些秋风,也免的年关难过。」 卫九瞥了他一眼:「朱明正的秋风你也敢打,不怕那银子脏了你的手啊。」 小侯爷:「我这不就随便一说吗,去年我们家老爷子过寿,朱明正送来的寿礼老爷子都让退回去了,要知道我上门去打秋风,我们那老爷子非打断我的腿不行。」 卫九:「知道就好。」 潘清暗道,看来小侯爷跟卫九也是知道那个朱侍郎是贪官的,不过老侯爷倒是耿介的性子,却不知怎么生了如此油滑的儿子。 卫九:「清弟瞧这园子可能住人。」 这不废话吗,这园子若是还不能住人,自己那样的院子岂非连茅房都不如了:「卫大人说笑呢。」 卫九:「这里并非府衙公堂,私下里不用如此见外,清弟既如此说,就是答应在这儿住下了。」 潘清愕然指着自己:「我,在这儿住?」 小侯爷:「我说你们俩就别绕弯子了,直接说不就得了,潘兄你如今是在冀州府当差,冀州府可不是东安县,便快马加鞭这一来一回也得小半天呢,你今儿能这么早过来,想必天不亮就出来了吧,若是等下了差再回合庆村可赶不及,更何况捕头得查案,这冀州府地面大,案子也多重案要案,这一查起案子来,可就没黑天白日的了,哪有空回家,这知府的后衙大的很,卫兄跟本世子又没家眷,卫兄这人又无趣的紧,你若来一起住着,咱们仨在一处总归热闹些,你当差也方便,连衙门口都不用出就上差了。」 这些潘清早想过了,冀州府离着合庆村远自是不能天天回家,得在冀州府寻个住处,可这个住处却不能是府衙,自己一个捕头却住在府衙之中,传出去难免有攀附之嫌,自己既无攀附之心可不要担这个名声,更何况虽卫九跟小侯爷两人对自己很是青眼,可潘清也不想跟他们走的太近,这交友跟成亲一样讲究门当户对,说白了就是什么人找什么人,不是一路的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与其住在府衙之中惹人非议,她倒宁愿先在小张大夫哪儿叨扰些日子,等这边衙门的事儿捋顺了再赁个近处的屋子落脚,而且保善堂离府衙也不远,不过隔了两条街便是,极方便。 想到此开口道:「多谢小侯爷体恤,不过潘清已寻到住处,离此不远,上差也极方便。」 小侯爷以为她寻借口推辞呢:「我说你这个性子能不能别这么拧巴,就是个住处罢了,这府衙空屋子多的是,何必非要另寻住处,更何况,你一个东安县的捕头在这冀州府能寻什么住处,你……」 小侯爷还要再劝,潘清忙道:「潘清虽不济在冀州府寻个落脚之处却不难,小侯爷就别操心,咱们还是说说道慧大师的案子吧。」 小侯爷看了卫九一眼,见这位爷吭都不吭,心道,合着就自己多事儿,这两位谁也不领情,自己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不领情拉倒,自己还省心了呢。 卫九也不提此事,而是说起了案子:「这个案子还真是蹊跷,道慧大师本是应了隆兴寺住持之邀来讲经论法,按礼应隆兴寺住持应派僧人亲去迎接,可这位大师却是个真修行之人,从不讲什么排场,便去哪里讲经说法也是芒鞋破钵扮成个云游僧人前往。 如今来冀州亦是如此,那一日走到冀州府城外林家庄的时候天色已暗,抬头正瞧见村头的有户人家,新盖的青砖房,瞧着像个殷实之家,便前去叫门借宿,这户人家正是此案的苦主林进。 这林进父母早逝留了些田产,他又善经营攒了些本钱出外跑买卖,一来二去的便积下了些家私财物,前些年盖了这处新房,寻媒人说媒娶了个一房媳妇儿家来,想着延续林家香火,拜佛求菩萨的,折腾了几年,妻子一直不见有喜,这林进便恼起了和尚,哪里肯让和尚借宿,直接把道慧大师赶了出去。」 潘清道:「既赶了出去,如何又被那林进当成杀人犯送到衙门里来?」 卫九:「据这林进言道正是他拒了道慧大师借宿的要求,以至于大师心生歹意,夜里从墙头翻入林家,偷了财物,还杀害了林妻,逃跑的时候,掉到了村头的枯井之中,天亮之后林进发现妻子失踪且丢了许多财物,忙叫了邻居来帮忙寻找,在枯井之中寻到了林妻的尸首跟道慧大师,便捆了送到了府衙来。」 潘清:「此是林进一人之言,道慧大师可说了什么?」 小侯爷道:「若是道慧大师肯辩驳,这案子也不用如此为难了,大师常言一切苦乐皆是修行,在大师看来,如今的牢狱之灾也是一种修行,岂会辩驳?」 第60章 潘清挑了挑眉:「这么说,道慧大师如今在大牢里关着了。」 小侯爷耸了耸肩:「可不是吗,若不是本世子兴之所至要去隆兴寺去逛了逛,还不知道道慧大师丢了呢,差点儿把冀州府翻个过子,末了听说有个和尚关进了府衙大牢,本世子忙去了大牢一瞧,正是道慧大师,死活也不出来,非说是修行,又不能硬拖他出来,只能让他在牢里待着了,有时这些出家人实在麻烦的很。」 潘清道:「想来寻到杀害林妻的真凶,大师就出来了。」 卫九点了点头:「佛家讲因果,大师虽在林家借宿未果,却惹了一场人命官司在身,在大师看来许是前世之因,找到了杀害林妻的恶人,便是果报了。」 小侯爷:「可如今林进那边一口咬定是大师杀害了他妻子,且林妻的尸首跟道慧大师一起在枯井之中找到,这人证物证俱在,若大师执意不开口辩驳,纵是潘兄,这案子也难查,不若本世子再去找道慧老和尚论论佛法,没准老和尚一高兴就说了也未可知。」 潘清差点儿没笑出来,瞥了小侯爷一眼,心道这位还能谈论佛法,还是去花楼搂着姑娘吃花酒更适合他。 小侯爷见她的神情,忍不住道:「潘兄这是什么眼神,不是本世子吹牛,论起佛法来,本世子正能滔滔不绝,把道慧大师都能辩的无言答对,最后只能一个劲儿诵佛号,不信你可以问卫兄啊。」 潘清咳嗽了一声:「不用问我潘清也信,想必大师是被小侯爷对于佛法的独到见解震惊的无语了,才诵读佛号,借此让佛爷看看世间还有小侯爷这样一个有慧根的弟子,回头点拨了小侯爷出家修行,说不准能得大圆满。」 潘清一番话说得小侯爷嗤的乐了,指着她:「我还当你这小子总是一本正的呢,原来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如此厉害,什么大圆满,本世子就是个大大的俗人,最喜欢这十丈红尘的花花世界,出家是万万不干的,本侯爷还得搂着姑娘吃花酒呢,说到吃花酒,潘兄你赶紧想想怎么把道慧老和尚开脱出来吧,跟你说这老和尚扭的很,哪张嘴可是比蚌壳还紧,若你想从他嘴里听见什么线索,难着呢。」 潘清:「待我去林家看看再说。」 小侯爷愣了愣:「你是说不用问道慧老和尚了?」 潘清:「大师既不开口,还问什么?既见了卫大人,潘清先告退了。」微微一躬转身去了。 小侯爷:「你说这小子真能不用问道慧和尚就能把真凶找着。」 卫九:「既然好奇,跟去看看不就得了。」 小侯爷嘿嘿一笑:「你当怎么着,自打认识了这小子,本世子还真觉着这查案挺有意思,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比那戏文里的故事还精彩呢,本世子倒是要看看,道慧和尚不开口,这案子如何查?」撂下话迈步出了亭子,到了外头又探头进来道:「对了,有件事儿只怕潘清那小子不好意思跟你开口,我干脆做个好人替他说了,一会儿你发个调令,把那个宋五调过来,也是这小子的帮手,这冀州府的捕快什么德行,想你也知道,指望他们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卫九脸色微微一沉,让明路把下头的主事叫过来。 潘清在前头办了入职手续,领了捕头的衣裳换了,有些肥大,自己的身量到底跟男人不一样,腰上免进去一截儿,勉强也能穿,想要合身还得等家去让娘改改才行,不过这府衙倒是跟东安县不一样,连这捕头的制服都体面的的多。 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潘清走了出去,见外头李得成领头,府衙的十几个捕快都站在外头,见了她齐声道:「属下等给头儿见礼。」 潘清扫了一眼有几个眼熟的也有没见过的,或许是自己没记住,毕竟当初自己在这府衙查涂杨两家的案子也不过几日光景,且当时忙着翻看案卷,寻找线索,加之跟吴有运等人斗心眼子,实在没功夫关心这些捕快都长得什么样儿。 李得成笑眯眯的道:「贤侄儿今儿头一天上任是大大的喜事,兄弟们跟李叔商量着,在藏春楼摆了酒给贤侄儿接风。」 这李得成还真是积习难改,想必请上司吃花酒是这冀州府的规矩,这规矩想必是哪个吴有运定的,就如同东安县一般,自己刚去的时候,宋五几个已经便送来了银子说是规矩,每个月发了工钱,都要抽出一成来孝敬上司,这是李得成定的规矩。 不管是捕头还是捕快都是共事的兄弟,下了差一起吃吃酒沟通沟通感情是人之常情,送银子就不对了,自己费了些力气才把宋五几个的观念扭转过来,让他们相信,这世上不光有李得成这样的雁过拔毛的上司,也有自己这样什么都不要的,只要求他们当好差事就行。看起来,这冀州府远比东安县还麻烦。 潘清看了院子里的捕快一遭:「潘清初来冀州府,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需依仗众位兄弟多帮补提点着,潘清别无所求,只盼着咱们一起当好这捕快的差事,只要冀州的百姓能安安生生的过他们的小日子,咱们就对得住这身捕快的衣裳,对得住知府大人的信任,至于这接风酒就不必了,若蒙兄弟们不弃,等这桩人命案查清楚,潘清做东请兄弟们吃个痛快。」 第61章 说着看向李得成:「听主事大人言道,林家的案子是李捕快去林家勘察的,可有什么线索?」 李得成脸色变了几变,心说这小子还真在自己跟前儿拖起大来了,真当他这个捕头能当长久不成,冀州府这水深的很,就算拔了吴有运,上头还有位侍郎大人撑着呢,这些捕快里好几个都跟侍郎府有干系,寻常老百姓能谋到冀州府的差事吗。 潘清这小子一上来明摆着就不给这些人面子,以后还想指望着他们帮忙提点,做梦去吧,而且林家的案子有什么可查的,明摆着不就是那老和尚做的案吗,人证物证俱在,那老和尚杀人抵命不就完事了,还查个屁啊? 李得成心中不满,脸色便不大好看,潘清的话却不得不答,不怎么高兴的道:「老和尚是在林家庄村口的枯井中找到的,发现的时候老和尚旁边就是林妻的尸首,被人捅了几刀,血乎流烂,老和尚一手的血,旁边就是杀人的凶器,还找什么线索?」 潘清挑眉看着他:「依着李捕快,老和尚便是凶手了?」 李得成:「人证物证俱在,不是老和尚还能是谁?」 潘清点点头:「李捕快所说虽看似有些道理,实则疑点重重,敢问李捕快,这老和尚杀人的动机为何?难道平白无故就把林妻杀死不成,再有杀了人为什么不逃跑,却还跟林妻的尸首一起在枯井之中,案卷笔录之中,林进言道家里丢失了大批财物,若是老和尚杀人谋财,财物又在何处?只一把带血的凶器加上林妻的尸首便是人证物证俱在吗?这些疑点又该如何解释?」 潘清一番话虽语气并不严厉却没给李得成留面子,一句一句问的李得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旁边的捕快在旁边当笑话瞧,这李得成自从来了冀州府就想拔尖冒头,也不想想他算个什么东西,要能耐没能耐要后台没后台的,前头一来攀着秦卜易跟吴有运别苗头,折腾了半天吴有运是完了,秦卜易也没落上好儿,倒是这个东安县的潘清,一个小小的捕头把冀州府府衙折腾了个底儿朝天,前些日子听说丢了差事,可谁想这一转眼的功夫人家就成了冀州府的捕头。 这李得成得了信又蹦跶了起来,上蹿下跳的撺掇着在藏春楼摆酒给这位接风,刚还吹呢说跟潘家要结儿女亲家,把他闺女嫁给潘家,他当潘捕头现成的老丈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跟真事儿似的,大伙才信了他,这一瞅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啊,哪有这么给老丈人没脸的。 这不成耍猴了吗,李得成一张老脸更是下不来,有心顶撞几句,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方硬着头皮道:「老夫没潘捕头的能耐,这林家的案子在老夫看来就是老和尚做的案,至于线索也无从找起。」 这是倚老卖老了,潘清脸色沉了下来:「李捕快若自觉年纪大了,无法胜任捕快之职不若辞了差事家去歇着吧,这府衙并非养老之所,哪位兄弟跟潘清走一趟林家庄?」 众人一听忙抢着答应,潘清笑了:「我不过去走一趟探查探查,不用太多人跟着。」说着抬手指了指最边儿上一位捕快:「这位兄弟辛苦一趟吧。」 众人一见潘清指的人都愣了,潘清指的人也愣了,知道潘清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过去。 出了府衙就瞧见小侯爷笑眯眯在马车前头立着,手里的扇子一摇一摇的惬意非常,看见潘清笑道:「本世子就知道潘兄得出去,这儿把车都备好了,怎么样,有眼色吧。」 虽说他一口一个本世子本世子的,可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儿,真是很难把他当小侯爷对待,潘清都不知道自己跟这位什么时候如此熟络了,或者这家伙本来就是个自来熟。 有马车不坐白不坐,潘清:「那就谢了。」纵身跳上了马车。小侯爷也上了车,刚的捕快却没跟上来,潘清从窗户探出脑袋去:「上车。"那捕快才跳上车,并未进车里,而是坐在赶车的瑞儿旁边。 瑞儿瞥了他一眼:「会赶车吗?」 捕快点了点头:「会。」 瑞儿跟他换了位置:「那你赶,你认识道儿,免得走错了。」 车里小侯爷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小捕快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只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潘清:「小侯爷贵人多忘事,能瞧着眼熟就是他的运气了。」 小侯爷嗤一声:「你这是夸我还是讽刺我呢?」 潘清:「当然是夸小侯爷了,潘清有多大的胆子跟对小侯爷不敬。」 小侯爷:「你算了吧你,你小子那胆儿就是熊胆儿,连死人的尸首都能扒拉来扒拉去的,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事儿。」 潘清:「依着小侯爷仵作的胆子岂不是更大。」 小侯爷:「你爹不就是仵作吗,看起来你这胆大是家传。」 潘清都忍不住笑了:「小侯爷跟来是跟潘清逗乐子的吗?」 第62章 小侯爷一副交心的样子:「不瞒你说啊,最近本世子忽然对查案破案有了兴致,竟觉比逛花楼还带劲儿,潘兄本世子终于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逛花楼了,这查案子有时候可比吃花酒有意思。」 潘清咳嗽了两声:「小侯爷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是病了能说这样的胡话吗? 小侯爷白了她一眼:「谁病了,本世子好着呢。我说的是真的。」 潘清看了他一会儿:「小侯爷你一定相信潘清,吃花酒比查案子有意思多了。」 小侯爷却忽的凑了过来:「既潘兄也觉着吃花酒有意思,不若今儿晚上本世子做东咱们去藏春楼乐呵乐呵,藏春楼那个头牌唱的小曲儿那叫一个好听,那声儿直往你心里头钻,还有那身段软的啊,我跟你说……」 潘清生怕再说下去就成十八禁了,忙打断他:「小侯爷的好意潘清心领了,不过潘清那点儿月钱,只怕去不起藏春楼。」 小侯爷:「潘兄是不想去吧,不说本世子做东吗,万一潘兄要是相中了那个知情着意的姑娘,带回家去,端茶倒水暖被窝,也省的你自己一个人孤枕寒衾的。」 潘清:「小侯爷莫不是忘了,潘清尚未娶妻?」 小侯爷乐了:「我说你这脑子里都想的什么,谁让你娶妻了,是先找个伺候的丫,至于娶妻现在倒不用着急,反正你年纪也不大,以后再娶也不晚。」小侯爷深觉以九爷对这位的上心劲儿,估摸连这小子娶媳妇的事儿也得兜过去,自己可不能多事儿。 潘清正不知怎么摆脱一心想给她送女人的小侯爷,忽听外头的小捕快道:「前头就是陈家庄。」 潘清忙道:「那停车吧,先去村口看看。」 陈家庄是个有上百户的大庄子,人多打的井就多,村口的那口井不知什么年月打的了,想是日久年深水位改变成了枯井也就废弃了,井台上砖都不知被谁搬走了,周围的荒草长了有半腿高,先头应是遮住井口的,如今东倒西歪留了许多踩踏的痕迹,潘清弯腰拨开乱草看了看,虽有痕迹却太过杂乱,想是那日发现道慧大师跟林妻尸首的时候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以李得成的糊弄了事的态度,根本不会保护现场,潘清探头往井里看了看,井壁上有暗黑色的血痕,从痕迹来看应是把尸首弄上来时留下的。 小侯爷在她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潘清弯腰看井壁他也跟着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来,忍不住道:「我说你瞧什么呢?这不就是口枯井吗,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潘清并未理会他而是直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小侯爷,假如你是作案之人,杀人了人会尸首怎么处理?」 小侯爷眨眨眼:「自然是毁尸灭迹了,尤其林家还丢了财物,把尸首毁了,拿着财物一走了之,谁找得着。」 潘清点点头:「如此的确稳妥,不过若匆忙间没有机会毁尸灭迹又当如何?」 小侯爷:「没机会毁尸也得找个轻易不会被人找到地儿藏起来,便是有人发现,也不知多少日子了,这年头头多大的案子拖的日子长了也就不了了之了,更何况,也没人知道就是我做的案啊,我说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本世子哪会干这种杀人越货的缺德事。」 潘清:「只是想推测一下凶手当时的想法,借以还原他的杀人动机。」 小侯爷颇感兴趣:「如何推测?怎么还原?」 潘清指了指四周:「你看这里荒草丛中,可见人迹罕至,而这口枯井明显就是废了多年,井口边儿的荒草长得尤其茂盛,连井口都遮住了,常人根本无法发现这里有口枯井,故此,必是知根知底儿的才可能在此处弃尸,所以十之八九凶手便是这陈家庄的人。」 小侯爷:「那杀人的动机呢?」 潘清:「这杀人的动机吗,目前还未想到,不过有一点儿却可肯定,绝不是谋财害命。」 小侯爷:「何以见得?」 潘清:「若是歹人半夜入户窃取财物杀人,死的不该只是林妻。」 小侯爷手里的扇子刷一声合了起来:「是啊,这要是图财害命的,应该把林进两口子都宰了才对,没说还挑拣着就宰一个的。」 潘清:「仵作的验尸记录上,林妻身上除了两个致命的刀伤之外并无其他伤痕,可见死前并无扭打挣扎,眼睛睁大,成惊讶状,应是认识凶手,且极为相熟不信会被凶手杀害,才会觉得惊讶或者意外。」 小侯爷:「既是这陈家庄的人又与林妻相熟,这能是什么人?」 潘清:「是什么人虽不知,却跟林妻关系匪浅。」 小侯爷:「你是说林妻有奸夫,不对,不对,若是奸夫所为,怎会杀害林妻,且,若有奸夫林进如何不知?」 潘清指了指前头村头的的一户簇新的青砖院墙问小捕快:「那户人家可是林家?」 第63章 小捕快点点头:「正是林家,因这林进近年常出外做跑买卖,挣了些好钱,这院墙是去年才重新翻修的。」 潘清:「邻居都是什么人?」 小捕快:「邻居就是最寻常的村民,家里有地,春耕秋收的庄稼人,都是老实人家,要说个别些的倒是也有一个,林家左邻是个光棍汉叫林大宝,先头他爹娘活着的时候也算个殷实人家,后爹娘先后病死了,这份家业留给了林大宝,若林大宝守着家业老实巴交的过日子,也能过个长久,偏偏林大宝是个败家子,爹娘在时还有个管束,这一死,林大宝便成了山大王,又是嫖又是赌,可着劲的折腾,没几年便把家业倒腾了个空,连媳妇儿也娶不上,成日偷鸡摸狗走街串巷的混日子,不过,最近这一年不知从哪儿发了笔邪财,手头有了钱,经常跑去冀州府下馆子,属下就碰上过几回。」 潘清:「林进何时娶的妻?」 小捕快言道:「算着日子,林妻进门也不过一年。」 潘清点点头往林家走去,到了外头,叫小捕快上前抠门,半天院门开了半扇,出来个有些瘦小的男人,看见潘清几人,愣了愣:「捕快老爷怎么又来了,俺家的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继而想到什么,高兴的道:「可是贼和尚招了我家财物藏在何处,捕快老爷给俺送回来了。」 小捕快:「谁说你家的案子结了?我们府衙的潘捕头今儿来就是查这桩案子的。」 林进一听,收起了笑很有些不耐的道:「杀人的不就是那贼和尚吗,还有什么查的?俺媳妇儿给贼和尚杀了,和尚抵命就是,莫不是你们拿了那和尚的好处银子,故意不结案吧,你们别欺负俺老实,俺可认识按察司的人,你们要是贪赃枉法,俺去按察司告你们去。」撂下话,咣当把门关上了。 小捕快还要砸门,被潘清拦了:「由他去吧,刚刚丧妻言语过激些也在情理之中。」 小侯爷笑道:「没想到许大人还有给人当幌子的时候,这林进倒是聪明的紧,知道拉大旗扯虎皮,难怪道慧老和尚都让他赶出来了呢。」 正说着,旁边的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汉子,年纪瞧着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身材虽不算壮硕长得却很是清秀,只是眉眼间有些流里流气的,不怎么像正经人。 见了潘清几个忙道:「这林大哥怎么把官爷关在门外头了,真是的,几位官爷若不嫌弃,来俺家院子里坐坐吧,大热的天,喝口水解解渴。」极热情的把潘清几个让进了家。 林大宝家的院子倒大,只是有些破,屋檐上的瓦都缺了几块,堂屋的门开着,能大致瞧见里头的摆设,便不算家徒四壁也差不多少,要说这院子里唯一顺眼的便是院子里有颗大槐树,有了年头了,生的高大茂盛,枝枝桠桠的投下半院子阴凉,树下头靠着墙堆了几捆柴火…… 林大宝很是热情,从屋里提了个大茶壶出来忙着给他们倒茶,一边儿道:「林嫂子被贼和尚害了性命,林大哥心里头难过才会怠慢官爷,您几位别在意。」 潘清喝了一口茶:「听你这话,他们夫妻很是恩爱了。」 林大宝:「可不是吗,自打林嫂子过门,没见两口子红过脸,拌过嘴的。」 潘清:「听说林进常出去跑买卖,想必不总在家,把刚娶进门的娇妻搁在家里,这林进还真是放心啊。」 林大宝:「官爷说笑了,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有事儿,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谁还能不伸手帮一把。」 潘清点点头:「这倒是,远亲不如近邻,想必没少得你们照顾。」 林大宝笑了笑:「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官爷吃茶,吃茶。」让了茶,过了一会儿方道:「听人说那贼和尚已经关进了大牢,还以为这案子结了呢,怎么几位官爷还如此辛劳。」 潘清:「是结了,只是林进报官的时候言道他家丢失了诸多财物,如今尚无下落,故此来询问询问。」说着凑近林大宝低声道:「这衙门的案子都如此,怎么着也得走个过场,这杀人的凶手既然找着,这案子就算结了,至于那些财物能不能找着,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这林进着实有些不识时务,你们既有交情,回头劝劝他,金银不过身外之物,案子结了,大家都是省事,你说是不是。」 林大宝:「是,是,官爷说的是,这林大哥是有些不识时务,回头我就去劝劝他。」 潘清:「还是你明白。」 林大宝眉眼闪烁,半晌开口又问了一句:「这么说那贼和尚招了。」 潘清看向他:「人证物证俱在,他不招还能抵赖不成。」说着站了起来:「多谢你的茶,出来半日也该回衙门去了,对了,还得劳烦你劝劝林进,若他听劝,明儿去衙门把案子结了,领回他娘子的尸首,人都没了早早入土为安才是,也免得我们再跑了。」 林大宝满口应着,一直送他们到村子口,看着他们上了车,忙着就回去了,潘清撩开窗帘,眼看着他进了林进家,才跟小捕快道:「你可知林大宝常去何处赌钱?」 第64章 小捕快:「上次属下碰上他是在城根底下的刘三柜坊,这刘三是咱们冀州府有名的泼皮无赖,成日斗鸡走狗没个正经营生,后跟城根下开酒铺子的万寡妇勾搭在一处,呼喝了一帮子狐朋狗友赁了旁边临街的两间门面房,开了个柜坊,招人赌博谋取银钱,这林大宝前些年常去,后输光了家产,才去的少了,想必手里得了钱,最近才又去走动。」 潘清侧头看了小侯爷一眼:「这眼看也晌午了,也不能白坐了小侯爷的车,不如潘清就请小侯爷吃酒吧,虽不比不得藏春楼的花酒,想来也是有美人瞧的,小侯爷意下如何。」 小侯爷笑了:「那敢情好,有美人有酒,还是潘兄做东,本世子还求什么?只不过,潘兄确定那万寡妇是个美人吗?」 潘清:「美人与否,端看个人品味,在下瞧着是个美人,不一定小侯爷就喜欢。」 小侯爷瞥了她一眼:「本世子品味虽不高,可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都能入眼的,不过对潘兄的眼光倒很有信心,这么一说,本世子还真有些迫不及待。」说着吩咐一声:「瑞儿,去冀州城根儿的刘记柜坊。」 不一会儿到了城根儿地下,两人下车,小侯爷四下瞧了瞧,见一条街上竟有不少做买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不禁道:「倒不想这城根儿地下还有如此热闹的一条街市。」 小捕快道:「这儿近便,便许多城外的挑着担子来此做买卖,换些银子回去贴补家用,如今五月地里的活儿忙,这条街还算清净的,等一过了秋,地里的庄稼收了,这一整条街一直通到那头都是摆摊的,卖什么都有,城外的老百姓得了闲,也会来逛逛,那才热闹呢。」 小侯爷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小捕快低下头:「小的就住在这附近,自是知道的。前头那个挂着酒旗子的就是万寡妇开的酒铺,旁边便是刘记柜坊,那个,潘捕头,刘三认得属下,属下就不过去了。」 潘清点点头:那你去刚路过的茶摊子上吃茶吧。」 打发了小捕快,小侯爷见潘清没有往前走的意思,不禁道:「潘兄莫不是后悔不想请本世子吃酒了吧。」 潘清哪是后悔了,而是想起了自己穿着捕头的制服,像刘三这些泼皮无赖,别看对老百姓挺横的,看见官府当差的一样怕,心里一怕便会格外谨慎,能探听出什么线索。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今儿这身衣裳不大妥当。」 小侯爷这才明白过来:「这还不容易,瑞儿,把你的衣裳脱了。」 瑞儿下意识抱住自己:「爷,爷要做什么?」 小侯爷翻了白眼:「这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爷能对你做什么,再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这冀州府的美人爷还看不过来呢,还能惦记你这么个歪瓜裂的小子不成,赶紧着脱,若是耽误了爷看美人,可没你的好儿。」 瑞儿委委屈屈的跟潘清换了衣裳,小侯爷看了潘清一眼笑道:「要是瑞儿能长成潘兄这个模样儿,爷惦记惦记还说的过去。」 潘清懒得搭理他:「走吧,别耽误了小侯爷瞧美人。」 这万寡妇的酒铺跟旁边的刘记柜坊正在街当,位置极好,门前却并不见有挑担子摆摊的,倒是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子在门口充当伙计招呼来往客人。 见了潘清几个,先是上下打量一遭,目光落在小侯爷身上,眼睛都大了一圈,一看这位的打扮就在知道是位财神爷,立马眉开眼笑:「这位爷一看就是贵客,这晌午头上,您是吃酒还是耍两把,咱这儿都成,管饱您能满意。」 小侯爷摇了摇扇子:「你们这儿倒还挺全和。」 那伙计笑道:「那可是,不得让您乐呵了吗,要不然您听小的的,这会儿正晌午,您先尝尝我们家万奶奶亲手酿的好酒,等您吃饱喝足了,再去旁边的柜房耍两把尽尽兴。」 小侯爷笑道:「你倒是会给爷安排,成,就照你说的先去尝尝你们家的好酒,不过这万奶奶是何人?爷可是听说这万家酒铺的掌柜是个美人儿,方才慕名而来,怎么蹦出来个万奶奶?」 那伙计嘿嘿笑了两声:「万奶奶是小的们叫的,可不真是奶奶,您顺着我的手往里头瞧,那柜台上上算账的就是我们万奶奶。」 潘清也好奇的看过去,果然见那柜台后立着个妖娆妇人,柜台遮着,只瞧得见上身,穿了一件儿大红的对襟衣裳,领口开的极低,露出里头葱心绿的抹胸上一大片白花花的脖颈,胸前绣了一朵偌大的牡丹花,随着她拨算盘的动作颤颤巍巍动感十足,勾了不少酒客的目光在上头转悠。 要说这万寡妇生的也不过寻常,却占了一个肤白,俗话说一白遮千丑,这妇人一生的白净,便五官寻常了些也无妨,更何况这妇人又不是正经人,虽守了寡却仍穿红着绿,擦胭脂抹粉的,打扮的分外妖娆,鬓角还插了一支纱制的芍药花,趁的乌压压一头青丝下脸白唇红,分外诱人。 第65章 就看铺子里这些酒客恨不能哈喇子流三尺的样儿,就知道这位寡妇的人气有多高,当然,潘清是觉着这万寡妇很是俗艳,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大约男人都喜欢这样风骚的妇女,就连小侯爷这样见多识广的,都看了好几眼,可见这万寡妇的魅力。 伙计把两人一直引到里头,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这儿凉快,贵客就坐这儿吧。」不用招呼,柜台那位万寡妇,已经走了过来,潘清这才瞧见她下身穿的是一条绿纱裙,料子轻薄,走起路来扭腰摆臀,跟蛇一般,勾的那些酒客的目光跟着她脚步直勾勾的盯着。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吃酒的,心里想的什么,一目了然,不过也只是眼馋的看看,没人敢伸手,有忍不住的,只往柜台旁边望一眼,立马就老实了。 柜台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个三十多的汉子,生的头圆项短,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条腿翘在板凳上一边儿剔牙一边儿斜着眼往这边儿瞟,估摸瞧着小侯爷是只肥羊,冲这边儿使了眼色,其实不用他使眼色,万寡妇这会儿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屁股坐在小侯爷旁边,身子直接靠了过去:「哎呦,今儿可是那阵儿香风,吹来您这么一位俊公子。」嘴里说着,手伸了过去在小侯爷脸上摸了一把。 饶是小侯爷也有些扛不住,略往旁边挪了挪:「这位大嫂,你这儿有什么好酒?」 大嫂?万寡妇一愣,继而不甘心的道:「奴家瞧着这么老吗,怎么叫上大嫂了。」 小侯爷微微咳嗽了一声:「瞧年纪您跟我家里的大嫂差不多少。」 万寡妇噗嗤笑了:「那敢情好,公子可成奴家的叔叔了,叔叔想吃什么酒,叔叔别瞧奴家这店面小,酒却好,都是奴家亲手酿的,不是奴家自夸,便是皇城里万岁爷吃的御酒,也不一定比得上呢。」 小侯爷微微避开玩寡妇的吃豆腐的手:「那先来一壶尝尝,另再上两个清爽的下酒菜。」说完又看了潘清一眼:「再给我这小厮下一碗清汤面端上来。」 万寡妇这时才看向潘清,估计刚才只顾着勾搭小侯爷了,一看潘清穿着小厮的衣裳,瞧都没瞧,这会儿一看,不禁道:「哎呦,这还藏着位更俊的小哥呢,瞧这小模样长得,比奴家还齐整呢,亏得是个小哥,要是姑娘,不定多少人家上门求呢,清汤面没滋没味儿的有什么好吃的,姐姐给你下碗肉汤面,大棒骨熬的浓浓,最是补身子。」说着站起来往潘清身上凑了过去。 潘清异常迅速的往旁边一挪顺带把脚下的板凳往前踢了踢,正好把万寡妇搁在板凳外头:「小的虚不受补,清汤面正好。」 万寡妇见这主仆二人虽生的俊,可对自己没那意思,只得吩咐伙计拿酒端菜,自己悻悻然回到了柜台里头接着算她的账去了,不过一双眼还不住的往这儿瞄。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小侯爷示意潘清坐在旁边儿,凑到他耳边道:「这美人儿,本世子可消受不得。」 潘清忍不住好笑:「听说小侯爷吃花酒的时候,七八个姑娘围着敬酒,小侯爷都能吟诗作对,倜傥风流,这就一个寡妇就消受不得了。」 小侯爷:「你快算了吧,这娘们一看就是个风骚货,跟那些花楼的姑娘能一样吗,我说你倒是来这儿做什么?这美人看过是不是该撤了。」 潘清:「撤了怎么问林大宝的底细。」 小侯爷见她望着自己,忙道:「你,你可别指望我啊,这娘们如狼似虎,本世子可搞不定。」 潘清:「这么说小侯爷是让我来了。」 小侯爷看了一会儿,真心有点儿不忍,就潘清这点儿道行,估摸长这么大除了她亲娘连女人的手都摸过,把他丢给这风骚娘们,还不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再说,这小子也应付不来啊,别到时候林大宝的底细没扫听出来,倒让那风骚娘们吃了这小子的嫩豆腐,回去跟九爷没法交代。 想到此,哼了一声:「本世子今儿算是上贼船了。」侧头招呼了一声:「大嫂,能否过来一下。」 万寡妇忙走过来,手搭在小侯爷的肩膀上:「叔叔唤嫂子做什么,莫不是这酒菜不合公子的口味?」 小侯爷笑道:「大嫂亲手酿的美酒,好菜,怎会不合口味。」 万寡妇听了一张脸笑成了花,一屁股坐在旁边,身子贴了过来:「哎呦,叔叔可真会说话,叔叔若是真喜欢,以后可得常来,奴家这儿好酒好菜多着呢,吃好喝好,旁边柜坊还能赢钱,叔叔一瞧就是手气好的,一准能赢他们,叔叔有没有兴致去耍耍。」 小侯爷叹了口气:「不瞒大嫂,我来您这酒铺子是要债的,林家村的林大宝上月里欠了我十两银子,说好十天换,这都一个月了也没见影儿,去他家里找,连个人影子都不见,听人说在大嫂这个酒铺子见过他,我今儿才来碰碰运气,大嫂可见过他?」 万寡妇一听笑了:「闹半天,叔叔是来要账的啊,我说叔叔这么齐整个人儿怎么上奴家这酒铺子来了,要说别人,奴家还真不知,若是这林大宝倒熟的很,之前可没少往三哥的柜坊里头钻,偏偏手气差,十赌九输,输了却还要来奴家这儿吃酒,吃个烂醉不说还不给银子,欠了许多酒钱,后还是奴家的三哥连吓带唬的,才要回来,不然奴家这本小利薄的,若多来这么几个酒客,还不赔掉了腚啊。」 第66章 三哥?潘清暗暗点头,看起来柜台边儿上那个一脸横肉的男人就是刘三了。 小侯爷:「大嫂这话是我这账要不回来了?」 万寡妇:「叔叔别急啊,您这么个富贵人儿,还缺这十两银子使啊。」 小侯爷低声道:「不瞒您说,您别看我这儿穿的还过得去,其实就这么一身体面衣裳,平常日子都收在箱子底儿,偶尔需要装门面的场合,才翻出来穿穿,家里头着实没几个钱,这十两银子若是要不回来,后半年过日子都得拉饥荒。」 潘清在旁边瞅着小侯爷演戏,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还真没去瞧出来,这位竟是个演技派,这要是在现代混娱乐圈当演员,一准儿是个影帝的料,瞧那神情,那眼神,那语气,若潘清不是知道底细,都得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更别提风骚的王寡妇了,本来长得俊就叫人喜欢,这又说的可怜巴巴的,更招人疼了,一颗心顿时偏了过来。 「欠债不还,这个林大宝真不是个东西,叔叔别着急,这林大宝之前手里是没银子,最近这大半年靠上了个有家底儿的相好的,不缺银子,这事儿我们三哥最知底细,是不是三哥,三哥要不你来帮帮奴家这叔叔吧……」说着往三哥儿哪飞了媚眼。 刘三吐了牙签,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淫笑了两声:「哪来的叔叔,爷看是你这娘们的骚劲儿上来了,等一会儿爷得了闲儿,好好收拾收拾你个骚娘们。」嘴里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巴掌拍在万寡妇的屁,股上,啪的一声脆响。 万寡妇却不在意,推开刘三儿浪笑了两声:「那奴家就等着三哥了,三哥可别光嘴上说,一到炕头上就怂了。」说着,拍了拍屁股,一扭一扭的回柜台算账去了。 两人这一来一去的荤话,都没离开那档子事儿,实在有些不堪入耳,可铺子里的酒客却跟着嘿嘿笑,均是一脸下流猥琐,可见是习以为常了。 潘清倒是很佩服这万寡妇,虽说这女人风骚,可风骚也不是罪过,谁规定女人就得都是贞洁烈女,更何这贞洁烈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并非有当贞洁烈女的决心就能当的,还得需要必要的条件。 这里是男权社会,作为一个死了男人颇有几分姿色的寡妇,就如同狼群里丢了块香喷喷的肥肉一般,潘清不否认世上还是好人多,可坏人也不少,尤其面对这样一个有姿色死了男人的寡妇,对男人来说是很大的诱惑,哪怕那个男人有一定的良善之心也一样,好色是男人的基本属性,尤其万寡妇还要在市井讨生活,若不寻个强些的男人依靠,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即便万寡妇跟刘三如此直白的把房事当个笑话说,潘清也不觉得她就比谁低贱多少,至于刘三潘清也不觉得有多坏,虽说开了柜坊,却没偷没抢,见识过吴有运等人的恶,刘三在潘清眼里只是泼皮无赖的小奸诈罢了,算不得大奸大恶。 刘三打发走了万寡妇,斜着瞟了小侯爷两眼:「想要账容易,找不到林大宝怕什么,只要有我刘三在,多少账都能要给你要回来,不过呢我刘三也不能白帮忙,这么着,咱们五五开你看怎么样?」 小侯爷给潘清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自己是尽力了,剩下的她自己来,这刘三儿谈起了要账的抽头儿,自己可拐不到林大宝哪儿去。 潘清开口道:「这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刘三哥了,小的常听人提起三哥,说三哥最是仗义。」 刘三打量潘清两眼:「你这小子倒是比你家主子有见识。」 潘清忙道:「我们家少爷是读书人,日日在家攻读诗书,不常出来,故此没听过三哥的威名,林大宝也是跟因跟我们家少爷沾了些远亲,上月里上门来借钱,我们少爷心软,又看在亲戚的面儿上,方借了,本来说好一个月还回来,也不耽误事儿,谁想林大宝竟想赖账。」 刘三:「既是亲戚,难道还不知林大宝什么德行,行了,也甭废话了,你们今儿来这儿不就是想要账吗,刚我说的五五开,答应了,明儿就把账给你要回来,若舍不得这五两银子,就赶紧滚你娘的蛋,别在爷这儿穷磨叽。」 潘清:「三哥的规矩,小的明白,若是这账能要回来给三哥些辛苦钱儿也应该,只不过小的听说这林大宝,在三哥的柜坊里头把家底儿都输了个精光,只怕三哥白跑这一趟。」 刘三笑了两声:「你们这亲戚一看就离着远不知底细。」说着压低声儿道:「跟你们透个底,这林大宝靠上个有家底儿的娘们儿,甭说十两银子,一百两也不再话下,那娘们儿恋着他这个小白脸,恨不能把她男人的家底儿都掏出来贴补林大宝呢。」 潘清目光闪了闪小声道:「三哥说的莫不是他家的邻居。」 刘三嘿嘿一笑:「你小子倒是消息灵通,这事儿林大宝先头瞒的紧,还是那天吃醉了说出来的,别看这小子干别的不行,哄女人是真两下子,他那相好的娘们给家他哄的非要撇了男人跟他私奔呢,所以说,你们这账想要就得紧着些,不然,等林大宝跟那娘们跑了,一个大子儿也甭想要回来。」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潘清点点头:「三哥知道的还真不少。」 刘三:「哪是,爷是谁啊,这冀州府访访,一提我刘三谁不知道是有名儿的万事通。」 潘清:「不过,最近那林家庄出了一桩杀人的案子,三哥可听说了?」 刘三愣了愣:「什么杀人的案子?」 潘清:「那林家庄村头一户人家叫林进的,他家娘子被人捅了两刀,尸首丢在了林家村外的枯井里,这林进正住在林大宝家旁边,三哥说这事儿巧不巧?」 刘三脸色一变:「你们是谁?」 小侯爷摇了摇扇子:「我是谁不打紧,要紧的是他是谁,三哥刚说你消息灵通,难道没听说冀州府衙新来了以为捕头的事儿?」 刘三:「这个谁不知道,冀州府都传遍了,就是东安县那位潘清,我们冀州府有名的神捕,前头刚办了涂杨两家那桩冤案,连我们冀州府的知府大人都因为这事儿丢了官,还有那个缺德冒烟的吴有运听说死在大牢里头了,还真是解气啊。」 小侯爷:「三哥既如此见多识广,想必见过这位潘神捕了?」 小侯爷一说,周围的酒客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道:「三哥,你真见过啊,听说这位潘神捕可厉害了,什么案子到了他手里都不是事儿?」 刘三自来是个爱逞能呢,哪能丢了面子,一拍胸膛:「那个,自然见过,这位潘神捕长得可威武了,身高有七尺吧,那腰跟磨盘差不多,眼睛像铜铃,一看就知道谁是杀人的凶手。」 小侯爷看了看潘清,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潘兄,我都不知你这么厉害呢。」 刘三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指着潘清:「你,你是谁?」 潘清:「在下不才正是三哥嘴里七尺高,腰如磨盘,眼像铜铃的潘清。」 刘三吓得噗通坐在地上:「你,你真是潘神捕?」 潘清:「是不是潘神捕不知道,在下的确是冀州府新来的捕头,之前在东安县当差的潘清,来此是听说三哥消息灵通,来此跟三哥扫听些消息,也好寻得破案的线索,刚三哥说的林大宝跟他林妻的事可是真的?」 刘三忙道:「当然是真的,林大宝那天吃醉了酒,还把他相好的肚兜从怀里掏了出来显摆,说他相好的在娘家的名字叫桂姐,那肚兜上绣的都是桂花儿,特意送了他当定情的信物,那娘们的男人成日在外头跑买卖,正好便宜了他,都不用出门,直接从墙头翻过去,什么事儿都干了。」 潘清:「如此,劳烦三哥跟在下去府衙一趟吧。」 刘三本能对衙门惧怕,一听吓的脸都白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就是神捕潘爷,小的知罪,这衙门还是别去了吧,不瞒潘爷,您别看小的生的五大三粗,却见不得衙门,一见衙门就腿软。」 潘清:「莫非你作奸犯科了?」 刘三忙摇头:「没,没,小的就开了柜坊混口饭吃,小的发誓,一件缺德事儿都没干过。」 潘清:「既如此,你怕什么进衙门,走吧。」 刘三死活不走:「潘爷,潘老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前两年那位吴捕头找了小的去问话,话还没问呢,就是一顿板子,把小的打的皮开肉绽,小的这两条腿差点儿废了。打哪儿起,小的就落下个毛病,一听衙门就害怕,就是见了衙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小的都能吓尿了裤子。」 潘清:「你放心,我不是吴有运,只要你不作奸犯科,就不会抓你,而且,若因你的证词找到了真凶,破了林家庄这起杀人案,我还会给你记上一功,过后我做东请你吃酒,如何?」 刘三半信半疑:「真的,你是捕头老爷,会请我一个混街面儿的泼皮吃酒。」 潘清点点头:「在场的众位都可做证。」 万寡妇走过来推了他一把:「我说你还真是狗肉上不得台面,官爷抬举你呢,你往后稍什么,平常日子咋咋呼呼牛皮吹得震天响,一到了正格的就怂了,还不如我一个娘们呢,捕头老爷,他不去奴家跟您去,奴家也知道林大宝跟他邻居的事儿,奴家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衙门呢,今儿也见见世面。」 听了万寡妇的话,刘三顿时站了起来:「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知道个屁,去去,这是我们老爷们的事儿,你个娘们少跟着掺和,再说,不就去衙门做个证吗,怕啥,去就去。」说着先一步出去了 潘清冲万寡妇点了点头,这万寡妇还真聪明,知道对付刘三这样的人,请将不如激将,要不是她那几句话,想说动刘三去衙门作证,只怕还得费些功夫。 潘清从荷包里拿出钱来放在桌上,方走出酒铺,万寡妇过来收了桌子上的钱,旁边的酒客好心的提醒她:「这位可是冀州府的捕头老爷,你怎么敢收他的酒钱。」 万寡妇瞟了那人一眼:「他既给了老娘为什么不收,老娘还就不信,这冀州府的捕头个个都是他吴有运那缺德带冒烟的。」 第68章 那酒客摇摇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还指望衙门里有善人不成。」 万寡妇往街上看了一眼:「老娘这回就信一回咋了。」万寡妇心道,不冲别的就冲这位潘捕头看自己的目光里没有轻贱,就值得自己信他一回。 潘清一回衙门就叫人去锁拿林大宝归案。 这林大宝本来已经放了心,哪想一转眼功夫衙差就到了,二话不说锁了他就拖到了府衙,心知杀人之事败露,却仍嘴咬牙硬的抵赖,口口声声大喊冤枉。 直到在他家的院墙底下起获林家所丢财物,又被刘三当面作证戳破他与林妻的奸情,方才认罪招了作案经过,原来这林大宝前头欠了一屁股两肋账,被逼债的上门讨要,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儿也还不清,情急之下便想出了条邪路。 旁边的林进出外跑买卖,常年不在家中,丢下新娶的妻子李桂花自己在家,这李桂花一个人在家寂寞难耐,便常倚在门前望外头大路,盼着丈夫能早早回来,若是赶上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便会叫住,逗弄调笑,正巧让林大宝看在眼里,。 林大宝料定这李桂花是个水性女子,便想法子借了几个钱,淘换了些胭脂水粉,绢花绣线的小玩意儿,时不常便送给李桂花讨她欢喜,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 这李桂花一个年轻妇人,本就不大稳妥,加上丈夫在外,孤枕独衾实在难熬,见这林大宝生的白净清秀,又会说话儿,一来二去便勾搭成奸,为避人耳目,一到了晚上林大宝就借着家里的槐树从院墙翻过去跟李桂花同宿同眠,俨然代替林进成了刘桂花的男人。 两人这儿奸情正热偏偏林进回来了,以前不说如今恋上林大宝,李桂花是瞧着丈夫哪儿哪儿都顺心,便跟林大宝商议让林大宝带着她私奔去别处过日子。 林大宝先头也就是想着勾上了林进的老婆,弄些银钱使唤,哪想这李桂花竟要跟自己私奔,若是林进告到衙门里,自己可要吃官司的,再说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往哪儿跑啊,更何况,没了林进跑买卖赚钱,指望自己养家活口不成。 奸懒馋滑的林大宝自然不会答应李桂花私奔的要求,便说祖坟在冀州府,不能去他处,对不住祖宗云云,打算推脱蒙混过去,不想李桂花却是个悍烈的性子,一听他不答应,竟寻了刀出来戳在心口,言道林大宝若不答应,就死在他面前。 林大宝吓的魂儿都没了,若是李桂花死在自己跟前儿,自己哪能脱得干系,只得点头应了,李桂花倒也有些心路,怕他又要后悔,便说裹挟些财物出去。 林大宝一听李桂花能卷出林家的财物,便动了心,买了蒙汗药下到茶里让林进喝了,趁着林进睡死,两人偷了财物出了林家,李桂花一心扑在奸夫身上,却没瞧出林大宝的狼子野心。 这林大宝本来就一百个不乐意,这时见李桂花偷出许多财物,便见财起意,心里琢磨既有了这些财物,自己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还可另外娶个媳妇儿,何必非要李桂花这不守妇道的女人,这会儿她能把林进的财物偷出来跟自己私奔,难保将来不会跟别人,这样的妇人可要不得。 歹心一起胆子就大了起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两刀把李桂花捅死,怕人发现,便把尸首丢尽了林家庄村头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中,而杀死林桂花的凶器正是李桂花用来威胁林大宝的刀,大约李桂花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对林大宝又贴银子又贴心的,怎么最后却死在了林大宝之手,如今若有灵不知可悔不悔。 林大宝把作案经过一一招供画押,羁押进大牢之中,待上报勾决问斩,在林大宝家所起获的财物,尽数归还林进。 真凶伏法,归还了财物,这桩林家庄的人命案就算结了。 卫九看向潘清:「到底是清弟,如此毫无头绪的案子,一日便水落石出,实在让为兄佩服。」 小侯爷:「我说你先别忙着佩服,我可是跟着潘兄跑了一天,腿儿都跑细了,到这会儿也没明白,你怎么就知道林大宝是凶手,还有那些财物林大宝会埋在他家墙根下的?」 潘清:「其实这案子并非毫无头绪,林大宝抛尸的那口枯井已废弃多年,外村之人断不会知道,故此从这抛尸的枯井便可断定凶手必是林家庄之人,而我们去林家之时,他并不配合,且一口咬定是道慧大师杀害他的妻子,可见并无跟同村人结怨,若有结怨的对象,即便在枯井中发现道慧大师,也会疑心,而林大宝却出来请我们去他院中吃茶,实是为了探听此案进展。」 小侯爷:「所以你才告诉他案子已结了,道慧和尚便是凶手,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可你怎么会知道他跟林妻勾搭成见奸的?」 潘清:「林大宝家院子里那棵槐树,正临靠着林进家的院墙,仔细看会发现那颗槐树上有经常攀爬的痕迹,且临进槐树那一段的墙头尤其光滑寸草不生,可见是有人借着槐树时常攀爬,才会如此,这林大宝一个没有媳妇儿男人,林进又常年在外,家中只林妻一人,两家只一墙之隔,若有心勾搭成奸岂不方便,更何况,林大宝家徒四壁,衣着打扮却并不寒酸,可见是有外财,加之墙头跟那颗槐树上的攀爬痕迹,十有八九跟林妻有了奸情。」 第69章 小侯爷:「你又怎么知道林大宝把财物埋在了院墙底下的?」 潘清:「这也不难,那院墙下对了几捆新砍的柴,若是新柴自是不能烧的,需再日头下晾晒干了方能使,按常理应放在向阳的地方,可那墙下却正好是背阴之地,且仔细瞧会发现,院墙下的土是新土,即便上头刻意撒了些树枝乱草,却仍能看出动过的痕迹,如此,那几捆柴便更有欲盖弥彰之嫌,若果真是林大宝作案,财物必埋在那院墙之下,故此,只需证实林大宝跟李桂花确有奸情,便能认定他是此案的真凶。」 小侯爷点点头:「我还当你在林大宝家瞎溜达呢,原来竟看出这么多门道来,不过,既凶手是林大宝,怎么道慧和尚会在那枯井之中。」 小侯爷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只是早或迟。」 随着佛号进来个老和尚,身上的僧袍脏污破烂,僧帽上还粘着几根稻草,手里托着个破钵,若是身上的僧袍活脱脱就是个要饭的,哪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样子。 潘清这会儿还真有些理解林进,求佛拜庙的也没得子嗣,本来就对和尚不满,忽然来这么乞丐一样的和尚借宿,自是不会招待的,赶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和尚虽穿的破烂倒是慈眉善目,出家人不讲外也是一种修行,潘清虽不信这些,却也双手合十行了礼,以示尊敬,毕竟是高僧吗。 显然小侯爷卫九都跟这位道慧大师极为相熟,彼此见了礼,小侯爷不禁道:「我说大师您可真坐得住,若不是潘兄找到了杀人的真凶,大师打算在牢里待一辈子不成。」 道慧大师:「一切苦乐皆为修行。」 小侯爷:「您倒是修行了,我们这新上任的卫知府可为难了,我这儿还有一件事得请大师解惑,大师是怎么跑到那枯井里头去的?」 道慧大师并未给他解惑,而是看向潘清:「这位施主好相貌,不知生与何时?」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我说你这老和尚今儿是怎么了,以往想寻你给人批个八字,难着呢,今儿怎么倒主动问起生辰来了,莫非想给潘兄算命。」 道慧大师:「难得见施主这般好面相,若施主告知贫僧生辰,倒可探一探天机。」 小侯爷:「潘兄你这面子大了去了,先头我还想着怎么说服大师帮你批批八字,免得让那些胡说八道的野和尚蒙了,却耽误了潘兄的大好前程。」 道慧大师:「小侯爷此话怎讲?」 小侯爷:「大师不知,潘兄本是读书人不能科考出仕,皆是因有个和尚曾给她批过八字,说终生不得进考场,不然恐有伤命之忧,他娘就信了,这才到衙门当了捕头,今儿大师正好给她瞧瞧吧。」 潘清却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潘清从不信这些八字命数,不去科考,一是自觉无高中之才,二一个也是免家母忧心,并无他意。」 道慧大师:「施主莫非不想知道自己命盘中所定富贵祸福吗?」 潘清:「潘清以为正是因为未知的命数,人生才有意思,若早早便知以后数十年的祸福吉凶,岂不无趣,正如大师所说一切苦乐皆为修行,潘清虽无慧根不懂高深佛法,却不信什么命数,潘清只信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潘清相信只要有心,既定的命数也能改变,而这些之于潘清也算一种修行,只不过潘清修的不是佛法,而是一颗公正之心,潘清愿这世间人人都能修得一颗正心,如此,这世上便再无冤案了。」 道慧大师:「阿弥陀佛,施主仁心,贫僧受教了。」 潘清忙道:「小子胡言了。」 道慧大师:「潘捕头既知林大宝是杀人凶手,可知贫僧为何会在那枯井之中?」 小侯爷:「我说道慧老和尚,你这也太不厚道了,这话可是大师该为我解惑的,怎么反倒问起潘兄了?潘兄当时也没在林家庄,如何知道这些?」 不想潘清却接过话头道:「据说小捕头说那晚落了雨,便林进不让大师借宿,大师也不可能再往别处,林进家院墙修的齐整,外头有遮雨檐,倒可暂避风雨,想必大师那晚上就在院墙外,因此半夜里正好瞧见林大宝与林妻出来,想必大师瞧出了林大宝起了杀心,方才跟了过去,想救林妻一命,却不想仍是晚了一步,至于大师为何会在枯井之中,从那井边儿所留的痕迹来推测,大师许是失足落入枯井之中。」 道慧大师:「阿弥陀佛,潘捕头果真不亏神捕之名,竟如亲眼所见一般,的确如此,当晚贫僧借宿不果,又赶上落雨,也不能再往别处,无奈之下便在林家院墙下暂避风雨,谁想半夜里却忽的出来一男一女,那女的正是那家的主妇,那男人身上背着老大个包袱,瞧着像是财物,正商量着往哪儿跑,贫僧正疑惑间,从两人对话间窥见了男人起了歹意,恐他害那妇人性命,这才追了过去,只是天太黑又下着雨,贫僧追到村头便不见了两人踪迹,只得回来想敲开门告知那家主人,不想却失足掉入枯井之中,第二日方被找到。」 第70章 小侯爷:「既如此,你直接把事儿说了不就结了,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道慧大师:「贫僧虽窥见那男人歹意,却并未瞧见他的脸,便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况那林施主如此不喜我佛门中人,若官府私纵了贫僧,只怕那位林施主会更厌恶僧人。」 小侯爷:「原来因为这个,本世子还真以为大师是想去牢里修行呢。」 道慧大师:「阿弥陀佛,也是修行。」 潘清差点儿没笑出来,心说,这道慧大师倒跟自己想象中的得道高僧不大一样,这位高僧身上有些烟火气,想来这也是修行了。 想来是怕再出什么差错,卫九让小侯爷亲自送了道慧大师去隆兴寺。 等人走了,潘清刚要告辞,却听卫九道:「为何不让道慧大师给你批八字?你可知大魏有多少高官显贵想求道慧批命?」 潘清:「那是他们有所求。」 卫九:「为兄倒不知清弟如此超脱,竟已到达无欲无求之境了吗?」 潘清侧头看了他一眼:「卫兄若是想跟潘清讨论老庄之道,可找错了人,潘清对此一窍不通,我只是对算命没兴趣罢了,既这案子结了,潘清可否提前下差。」 卫九挑眉:「你可是去保善堂?」 潘清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卫九:「这几日为兄总觉有些头晕,正寻个郎中瞧瞧,清弟既跟保善堂的小张大夫相熟,不如为兄同你一起过去,顺便让小张大夫给卫兄诊治诊治,这说着便觉有些晕乎乎的,清弟咱们快些去吧。」说着不由分说催着潘清出了府衙。 潘清郁闷之极,怎么也没想到会挂上卫九这么块狗皮膏药,她现在十分怀疑这家伙跑来冀州府当知府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继续黏着自己。 潘清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吸引他,让这家伙从东安县一直黏糊到冀州府,还顺带上小侯爷那一块。 想到此,忍不住道:「卫兄打算在冀州府待多久?」 卫九挑了挑眉:「怎么,这才来一天就腻烦为兄了?」 潘清:「我是觉得卫兄总在外头,你家里人难免惦记?」 卫九看了她一会儿笑了:「清弟是怕为兄冷落了我府里的姬妾吗?」 姬妾?听着就是个花花公子,潘清没好气的道:「算在下多事,卫兄随便吧。」撂下话忽瞧见前头街口躲躲藏藏的刘三,不禁招呼了一声:「三哥怎么还未回去?」 她不招呼还好,一招呼,那刘三儿跟兔子似的,撒腿就跑没影儿了,跟后头有鬼追他似的。 潘清愕然:「跑什么啊?」 后头的明路道:「这刘三是个泼皮无赖,最怕见官,您如今是冀州府的捕头老爷,他不跑才奇怪。」 这倒是,潘清还记得东安县那些在街面儿上混的人地痞,平常吆五喝六的,可只一瞧见巡街的捕快,扭头就跑,生怕把他们抓衙门里去。 这刘三先头可是一听衙门就怕,自己费了半天口舌都没用,最后还是万寡妇的激将法才答应,这个案子能如此利落的了结,还真亏了刘三的证词,潘清刚还想着谢他呢,谁知不见人了,衙差说刚还瞧见他缩在一边儿呢,这一回儿功夫就没了,原来跑外头来了。 想到此,摇摇头:「既然他走了,以后再谢他吧。」 卫九看了她一眼:「清弟对这泼皮无赖倒很是青眼,听说他是开柜坊的。」 潘清:「泼皮无赖又如何?开柜坊也是他的谋生之道,比起那些偷盗抢夺杀人越货的,刘三用自己的双手谋生,难道不值得被尊重,况且,他虽开柜坊,却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那些小奸小恶只是他们披在身上用以吓唬人的虎皮罢了,让他看起来很恶,其实心里有属于他们的善。」 侧头见卫九不解的神色,潘清:「你不觉得比起那些窃居高位的衣冠禽兽,这样披着虎皮吓唬人的泼皮可爱的多吗,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恶,道慧大师说善恶终有报,只是早或迟,但那些恶人的报应若来的太迟,就会祸害不知多少好人。」 卫九:「所以你不信因果,不信命数,你只信自己。」 潘清:「我信的是正心,即便有恶人却也有秉持正心的人,我信的是邪不胜正。」 卫九:「你可知有些事不是能用简单的正邪去分辨的,就像刚那个泼皮刘三,你觉得他那些小奸小恶只是谋生的手段,但那些被他欺负的人又该如何?」 潘清:「你这是跟我抬杠呢,刘三并不坏,我问过小捕快刘三跟万寡妇,在那条街上虽什么好名声,却也并没做什么恶事。」 卫九:「你可知今天跟你拿出去的那个小捕快是什么人?」 潘清:「他姓吴,又明显受旁的捕快排挤,想来跟前头的捕头吴有运有些干系?」 第71章 卫九:「他叫吴刚,是吴有运的侄子,当初重审涂杨两家案子的时候,许广丰说过不追究其余人的罪过,这些捕快才没丢了差事。「 潘清:「原来是吴有运的远房侄子,瞧着倒是跟他叔叔不一样。」 卫九:「虽如此,你也需小心些,人心难测,若他因吴有运之事记恨你,虽不一定能做什么,却也麻烦,不如寻了个借口调到别处,倒省事。」 潘清:「看看再说吧,他的性子倒很适合当捕快,至少比其他那些人强的多。」而且,若是因为自己,就把吴刚调到别处,传出去岂不落人口实,况,吴有运是吴有运,吴刚是吴刚,便是亲父子还不一样呢,更何况叔侄,还是远房侄子,潘清不觉得一个有吴刚那样坦荡目光的人,会跟吴有运一样。 两人说着到了保善堂,还没进去就撞上赶人出来方海,赶的人是个女子,瞧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生细眉大眼,颊边儿两个酒窝,颇为甜美,穿着青布衫裙,梳着一条麻花辫,辫捎儿系着一截红绸子头绳,是身上唯一的妆饰,极普通的穿着,性子却很泼辣,对着方海一叉腰:「小张大夫还没给我瞧脉呢,你怎么就赶我出来了。」 方海:「根本就没病瞧什么脉,赶紧卖你的豆腐去,别跟这儿添乱。」 那姑娘不干了:「你是大夫吗,你怎么知我没病。」 方海没辙的道:「你能有什么病,壮的跟牛似的,你家那豆腐桶一手就能提起来,比我力气都大。」 那姑娘:「力气大跟得病有什么干系。」 方海正跟她纠缠,瞥眼瞧见潘清,眼睛一亮,忙跟那姑娘道:「时候不早,我们保善堂也该关门了,姑娘若是哪儿不好,明儿来吧。」 那姑娘倒是也会看眼色,瞄了潘清卫九一眼,知道是来寻小张大夫的:「行,我明儿再来瞧病,这豆腐你拿着,给小张大夫补补身子。」说着把手里的陶盆往方海怀里一送,不等方海拒绝,扭身跑了,辫子稍的红绸随着她的脑袋一摆一摆的,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口。 潘清笑道:「看起来,你们少爷的桃花越发旺了,连豆腐都有人送了。」 方海:「清少爷快别提这丫头了,她是借口豆腐赵家的丫头,最近一段日子常帮着他爹娘看豆腐摊子,那天少爷去哪儿吃了碗豆腐脑,让这丫头见了,便有事没事儿就来瞧病,不是送豆腐就是送豆腐干,我们少爷的性子哪能白要她家的豆腐,少不得遣我送钱过去,这不都吃半个月豆腐了。」 潘清笑弯了腰:「我瞧这姑娘挺爽利的性子,长得也好看,你们家少爷就没动心。」 潘清话刚出口小张大夫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没好气的道:「你要是动心了,我给你做媒如何?」 潘清:「可惜人家姑娘瞧不上我。」 小张大夫:「干系姑娘名节,快别胡说八道了,我还当你得在京里待一阵子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潘清:「我这不是来投奔你了吗,以后我就在冀州府当差了,想先在你这儿借住几日,等寻到妥帖的房子再搬出去。」 小张大夫一听就乐了:「你来冀州府当差了,这可太好了,我正盼着有人跟我作伴呢,你来了正好,还找什么房子,就在我这儿住下,住多久都成,我那院子屋子多,就算你想娶媳妇儿都住的开,走,先进去再说,我还有事儿要谢你呢。」 说着兴匆匆进去了,潘清摆摆手:「卫兄请吧,进去再让鸿臣给你瞧病。」 卫九咳嗽了一声:「你这人缘倒是不差。」 潘清:「还行吧,至少不像某些人招嫌。」 卫九:「清弟是说为兄吗?」 潘清:「卫兄多心了,潘清并无此意。」迈脚进了保善堂。 卫九好笑的摇摇头,跟了进去。 小张大夫住在保善堂后头,一个单独的小院,因前头是保善堂,侧面临街开了个小门,方便出入,院子收拾的极为齐整,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子里的空地上晾着不少药材,侧面墙根底下种了金银花,枝枝蔓蔓爬了老高,都翻墙那边儿去了,或白或黄的开了半墙的花。 院子中间放了藤制的桌椅,落了日头,也不晒,三人便在院子里坐了,不一会儿方海拿了个老大的提梁壶出来,潘清接过来:「又不是外人,我来吧。」 方海把茶壶递给潘清:「那我做饭去。」 潘清忙道:「我可不是你们家少爷爱吃青菜豆腐。」 方海:「知道,清少爷得吃荤的,无肉不欢。」 小张大夫摇摇头:「多吃青菜豆腐才能保平安。」 潘清:「平安不平安的以后再说,先让我吃顿好的解解馋才好,要不然白瞎了方海的好厨艺。」 小张大夫:「方海的厨艺还能比得上你大师兄不成,你这刚从京里回来,你大师兄可疼你的紧,还能少了好吃的。」 第72章 潘清:「我师兄的厨艺是好,可也得有功夫才行啊,他衙门里差事忙,又赶上个案子让我帮忙,累了几日,哪有功夫理会吃什么。」 小张大夫:「你说的可是我堂叔的案子,我堂叔写了信家来,让我好好谢你呢,说多亏了你,才能洗清冤枉,还有我堂婶。」 潘清:「你我的交情,哪还用谢,不过你堂叔的性子还真不大适合当太医。」 小张大夫:「我堂叔信里说了,经此一事,准备辞了太医的官职,跟堂婶子回乡去开个药铺子,便没有大富贵至少能养家糊口。」 潘清点点头:「看来你堂叔真想明白了。」 小张大夫叹了口气:「我爷爷太医说着好听,却官卑职小,京里那么多达官贵人,一不小心得罪一个,丢官都是好的,弄不好命就没了,还不如当个寻常大夫稳妥呢。」 潘清:「老爷子通透清明,有大智慧。」 卫九咳嗽了一声:「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当官的也不都是坏人,也有不少好的,而且大多数人对太医都是敬重的,毕竟人都免不了三灾九病的,得指望着太医治病呢。」 他这一提潘清倒是想起来了,跟小张大夫道:「卫兄说身上不大好,想让你给他瞧瞧脉。」 小张大夫瞧了卫九的脸色:「看着倒不像有什么症候,我瞧瞧脉吧。」 卫九只得把手腕子递了过去,让他诊脉,小张大夫认真的诊了一会儿,疑惑的看向潘清。 潘清眨眨眼:「你不常跟我说春夏之交易生躁火,卫兄近日里事多赶了些,是不是上火了?我记得你们保善堂有种专门清火的药丸子,很是方便,不用煎药,用水化开服下就好,卫兄忙的很,估摸也没时间煎药,不如就吃那个好了。」 小张大夫会意:「哦,从脉象上看是有些火毒之症。」叫了伙计来取了一盒药丸子过来。 潘清格外殷勤,用水化了递给他:「卫兄快吃吧,吃了这碗药就好了。」 卫九见她眸光晶亮笑颜如花,一时有些慌神,下意识接了碗一仰脖喝了下去,顿时变了脸,那苦的连舌头都发麻,一连灌了三大碗茶下去,才略好了些,仍觉嗓子眼苦丝丝的难过。 抬头看向潘清,见她极力憋着笑,可那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眼里尽是藏不住的顽皮,不禁摇头,虽说性子稳重,到底年纪不大,骨子里还有些调皮。 方海的厨艺极好,虽做的菜不多,却个个都是色香味俱全,大约是跟潘清捉弄了卫九一通,心里有些过不去,小张大夫亲手从墙根儿下挖出一坛酒来招待卫九,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方散了。 卫九知道潘清是不会跟自己回府衙了,便起身告辞,反正自己这个知府得当一阵子,她是冀州府的捕头,自是能常见面。 送了卫九出去,小张大夫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辞了捕头的差事吗,心灰意冷才跑去京城散心的吗怎么又跑冀州府当捕头来了?」 潘清:「当日我是有些心灰意冷了,觉得官场太黑,我一个小小的捕快根本无能为力,就算我破再多的案子,也毫无用处,只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在京城遇上了个人,他也是捕快,他父亲当了一辈子捕快,一辈子不得志,但至死都不曾后悔,他并不是多聪明也不是很厉害,但他的心很强大,他那样的处境都从没想过退缩,我有什么资格心灰意冷,而且,我想通了,只要我当这个冀州府捕头,至少冀州府就不会再有涂杨那样的冤案。」 小张大夫点点头:「以后你当捕头,我当大夫,只要无愧于心,便不白来这世上一遭,可惜你不能吃酒,不然这种时候当大醉一番才痛快。」 潘清笑了:「我以茶代酒也一样。」 小张大夫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喝茶就没趣了,不过,刚听那个明路说他们回府衙,他们回府衙做什么?不是都下差了吗?」 潘清知道他误会了:「卫九可不是捕快,他是冀州府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小丈夫嘴巴张了老大,半天才合起来:「什,什么,他是新任知府大人?那,那你刚还给他吃那个黄连清火的药丸子,那药丸子可是能苦死人的,回头他若记恨,为难保善堂怎么办?」 潘清拍了拍他:「他一个知府大人怎会如此小心眼,再说他自己要是不想喝,谁还能硬逼着他不成。」 小张大夫:「刚才明明就是你逼着他喝的,不行,回头你得帮我解释解释。」 潘清:「都喝下去了,还怎么解释?」 小张大夫:「就说是你的主意,我看他对你蛮好的,若是你的主意想必便不会追究了。」 潘清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好,明儿我就跟他解释还不行吗,保证把你家保善堂瞥清干系,累了一天,我可困了,先睡去了。」打了哈气往方海收拾的厢房睡觉去了。 第73章 只不过刚洗漱完躺下,还没睡着呢就听见啪啪的拍门声:「小张大夫,小张大夫……」 潘清蹭的坐了起来,以为是有急症之人来寻小张大夫救人,或许自己能帮上些,忙下地出去了,方海已经把门打开,是个老汉,看见小张大夫,一把抓住他:「我,我家小翠可在这儿?」 小张大夫一愣,半天没想起小翠是谁,还是方海机灵:「老赵头,这深更半夜的,您闺女怎会在我们少爷这儿,您老是糊涂了不成,找闺女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那老汉一听身子一软,小张大夫忙伸手扶住他:「您老别太着急了,先进来慢慢说」说着跟潘清两人把他扶进了屋里坐下,让方海端了碗茶来,让老人喝了两口,情绪方略略稳了下来:「对不住,俺真不是要来打搅小张大夫,是俺家小翠不知去哪儿了,这会儿不见家去,想着小翠时常往保善堂跑,这才来碰碰运气。」 方海:「小翠今儿是来了,不过伙计关门那会儿就走了,还留了一盆豆腐,说明儿再来寻我们少爷瞧病。难道没家去吗?」 那老汉:「那会儿倒是见了,还帮着我们老两口收了豆腐摊子,回了家,听邻居说真武庙里头今儿有打醮做法事的,吹吹打打的有大热闹,这丫头最是爱热闹,一听哪里还拦得住,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因明儿一早还得赶早摆摊卖豆腐脑,我们两口子便留了门先睡去了,夜里我那婆娘起夜,往闺女那屋瞧了瞧,才知道竟未回来,忙着叫俺起来,先去了真武庙,看门的小道士说,法事早就散了,不曾见过什么姑娘,我们老两口又满街上找了半宿,不见人,想着小翠总来保善堂,才来这儿碰碰运气。」 小张大夫:「您老别急,这么着,我把伙计都叫起来,咱们一起找去,总比您老两口找快些。」 赵老汉:「这如何使得。」 潘清道:「您老就不客气了,找人要紧。」想了想跟小张大夫道:「你先让伙计出去找着,我去衙门一趟,把衙门里值班捕快衙差都叫起来,让他们帮忙找找。」 小张大夫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潘清匆匆往府衙去了,赶巧今儿正好是吴刚轮值,一听丢了人,带着几个衙差跟潘清出去了,这一宿几乎找遍了冀州城也没见着小翠的人影,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卫九一起来听说了此事,把明路好生训斥一顿:「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不回?」 明路委屈的不行:「爷您莫不是忘了,昨儿在保善堂吃多了酒,一回来就躺下睡了,奴才夜里是想回来了,可奴才叫了好几声,您都没醒。」 卫九:「叫了几声未醒你不会推我一把,你推我一把,我还能不醒吗。」 明路低头:「奴才知错了。」 卫九:「人呢?」 明路:「找了一晚上人,估摸这会儿在前头值房呢。」 卫九迈脚走了出去,进了值房的院子,迎头正撞上李得成。 李得成如今可是明白过来,潘清之所以能一步登天成了冀州府的捕头,跟她什么神捕的名头没半点干系,完全是因寻了卫九这个厉害的靠山。 当初秦卜易就说这卫九不寻常,不像个寻常的小捕快,拐弯抹角的扫听了半天,可这卫九油滑的很,竟是半点不露,也只能作罢,谁想这一转眼就从东安县的捕快成了冀州新任知府大人,这知府可不是捕快一样的小吏,谋就谋了,这可是四品朝廷命官,就算周知明科举出仕,熬了多少年,也才混了个七品县令,这卫九一眨眼的功夫就弄了四品官,这得是什么牛人啊,换句话说怎样显赫的出身才能随随便便就弄个知府当当,更何况,这卫九还跟靖远侯府的小侯爷交情莫逆,这身份弄不好就是什么皇亲国戚。 李得成越想越嫉妒潘清,怎么这小子的运道如此好,瞎猫碰死耗子都能碰上这么一位靠山,而且,昨儿那个老和尚,到最后李得成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道慧大师,那可是得道高僧,怎会是杀人的凶犯,前头自己一口咬定老和尚杀人,实在愚蠢,可潘清这小子明知底细却不提醒自己,这明摆着是看自己的笑话呢。 先头还想着摆摆长辈的架子,说两句软话儿,过去的事儿就翻篇了,如今看来,潘清这小子别瞧嘴上说的好,内里却阴险的很,根本就不会给自己留体面,如今看来,这冀州府只要有这小子一天,自己是混不出头的,还是及早做打算的好。 至于门路倒也是现成的,他婆娘家有个远房的表兄弟,小时候家里的穷的揭不开锅了,正赶着个过路的老道收徒弟,跟着老道走了,这一晃几十年过去,却混出了头,成了什么玉散真人,在京郊的真武庙当了主持,手下十几个弟子,听说跟京里不少达官显贵都有来往,自己不如托病请假去京城走动走动,若有机会谋个京里的差事,岂不比这冀州府强。 心里虽打定了主意,便想借着这个机会略提一提,哪想卫九跟没瞧见他一般,越过他就往值房走,李得成忙道:「知府大人请留步。」 第74章 卫九方站住,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李得成:「在下近日腰腿疼的老毛病犯了,只怕当不得差事,想请假回家歇息几日。」 卫九皱了皱眉:「捕快请病假这样的小事也归本官管吗?」 李得成脸色一滞:「是小的糊涂了。」 卫九哼了一声迈脚走了,直把李得成晾在了当场,见旁边的衙差一脸憋不住的笑,李得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咬了咬牙去寻主事请假去了,让他找潘清是拉不下这个脸的。 明路撇撇嘴,心说这老家伙不会瞧眼色,他们主子对清少爷那可是格外的青眼有加,这心心念念着提拔,这老家伙非要跟清少爷过不去,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不过,还算识趣儿,就算不请病假,他这差事也长远不了,还不如寻个机会自己先撤了呢,也省的到时候难看。 这冀州府衙自不是小小的东安县衙能比,条件好的多,作为捕头的潘清有自己专门的屋子,之前的吴有运颇重享受,即便衙门里办公的屋子也收拾的极舒适,里外两间,外头待客,若是乏了,里间的炕可以睡觉歇息。 整整一晚上没合眼,潘清已困的不行,如今合衣躺下却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小翠的身影儿,那么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刚潘清让巡街的捕快,留心小翠的踪迹,若有消息速来回报,虽如此安排了,可潘清心里知道,这一晚上没找着人,估计出事了。 这冀州府地面大,繁华,拐子也多,拐孩子拐姑娘,卖了赚钱,是没本万利的营生,利字当头良心就撇一边儿去了,哪还会管别人家丢了孩子女儿有多着急,眼里瞅着银子就什么都不顾了。 小翠生的颇有姿色,不定早就让人盯上了,趁着她去真武庙瞧热闹,正好下手,若是小翠这样有姿色的姑娘落到拐子手里,十有八九会卖到烟花柳巷,若陷在那种地方,小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不行,自己不能睡,得尽快找到小翠,可往哪儿找,总的有个头绪,若说这消息最灵通的,自然是那些街面儿上混的泼皮了。 想到此,到是想起一个人来,一咕噜爬起来,就往外走,脚步匆忙都没抬头,正跟进来的卫九撞了满怀,卫九拉住她:「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不是找了一晚上人吗,不困啊。」 潘清推开他:「想来这街面儿上的事儿,刘三最清楚,我去找他问问,或许能有消息。」 卫九皱了皱眉:「那城根儿可有段距离呢,你这么走着去,没一个时辰是到不了的,我跟你去吧。」 潘清有些踌躇:「你可是知府大人,不在府衙坐镇不合适吧。」 卫九:「你莫忘了,前头那么多日子都没知府,这冀州府衙不一样开着吗。」 潘清想想也是,府衙里上上下下几十个人,都是给当差的,若非重大的案子,根本用不着知府大人,亲自出马,下头直接料理了,这就是官吏,当官的就管当官,真正办事儿的是下头的吏。 本来潘清就困得很,车上一晃荡,不一会儿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卫九不禁摇摇头,吩咐明路慢些,省的走快了太颠簸。 车厢里太安静,卫九忍不住端详她,她的头靠在车壁上睡得颇为香甜,像是熬夜熬的,眼下有淡淡的黑青,不知是不是窗外的光线的缘故,卫九觉着这小子一张脸白皙的过分,隐在光线里,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透亮透亮的,简直比姑娘家的皮肤都细粉。 不止脸比姑娘细粉儿,眉眼也比姑娘长得不差,想着忍不住略往前探了探身子,靠近她,发现这小子的眼睫都是长而翘的,还有那挺俏的鼻子,红润的小嘴。 卫九的目光落在那张格外红润的小嘴上便移不开了,直勾勾的盯着,脑子里忽的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来,这两片红润的唇,若是亲上一口是个什么滋味儿。 脑子里想着,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眼看就快碰上了,忽的马车一阵颠簸,把潘清颠醒了,她陡然睁开眼,看见卫九放大的脸,唬了一跳:「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卫九也清醒过来,目光闪了闪:「为兄是想听听清弟说什么梦话呢?」 潘清愣了愣:「我说梦话了?说了什么?」 卫九做正身子摇摇头:「没听清,你就醒了。」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明路回禀:「爷,到了。」 潘清急忙跳下车,车里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看起来自己以后真的小心些,回头因说梦话泄了底岂不冤枉。 潘清知道刘三白天大都在万寡妇的酒铺子里待着,便直接奔着万寡妇哪儿去了,刚一进街口,酒铺外头的伙计就瞧见她了,眼睛一亮,扯着脖子往里头喊:「三哥您快出来,衙门的神捕老爷真来了。」 铺子里的刘三正跟几个酒客吹牛呢,说自己怎么帮着潘神捕破了林家庄的人命案,如何作证把林大宝逮起来的,比茶楼里说书的说的故事还起伏跌宕,周围的酒客听的津津有味。 第75章 刘三正说的尽兴,忽听外头的伙计嚷嚷了一句,还当是胡说呢,骂了一句:「滚你娘的蛋,凭你们几个想糊弄你三哥,早着呢。」 话音刚落,就见潘清一脚迈了进来:「三哥,潘清又来麻烦了。」 刘三张大嘴看着她,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还是万寡妇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我说你傻了啊,潘捕头来了,还不招呼着,傻站着做什么?刚你不还说帮着潘捕头破案立了大功吗,怎么潘捕头一来,就变成木头桩子了。」 刘三给这婆娘拧的疼了,方才回过神来,忙道:「潘爷,您这边儿坐,小的给您拿酒去端菜去。」 潘清:「酒菜就不用了,今儿潘清来寻三哥是有要紧事要求三哥帮忙,若三哥得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三忙道:「潘,潘爷,您,您二位里,里头请。」 让着两人进了后头,后头却是个小院,虽不大却收拾的极干净,院子里的树荫下放着桌椅板凳,潘清一坐下便跟刘三说了小翠不见的事儿:「我猜着是让拐子拐了,来寻三哥就是想问问,可有门路能扫听扫听吗,那赵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若有个闪失,岂不是坑了老两口吗。」 刘三听了,颇有些为难:「蒙潘爷瞧得起刘三,本不该推脱,可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小的虽在这儿街面儿混了些名声,跟那些人牙子却没什么交情来往,这件事儿只怕帮上不潘爷。」 刘三刚说完,万寡妇就进来了,没好气的道:「合着刚你在外头说的都是嘴把式,这一动真格的就怂了,潘爷也没让你去救人,不过扫听扫听怕什么,那焦老六干的不就是这缺德的营生吗,寻他问问不就得了,若是果真落到他手里,麻利的把人放了不就结了,也算给他老焦家的祖宗积了份阴德。」 潘清:「三哥若为难,可否告知在哪儿可寻到这焦老六?」 刘三:「要说这焦老六跟潘爷您还有些干系,他哥先头也是府衙的捕快,听说后来干了件错事丢了命,焦老六先头靠着他哥在牙行当伙计,他哥这一死,牙行的差事也丢了,好在这小子机灵,先头当伙计的时候,跟那些花街上的老鸨子混的极熟,牙行如今是正经买卖,怕惹麻烦,大都不敢做贩卖人口的买卖,那些老鸨子要买人,就来寻焦老六,他牵个线,从中间抽头,好歹是个营生,一来二去的,在这冀州府也有了名号。」 潘清愣了愣:「姓焦的捕快?刘三说的莫不是当初给自己下毒的那个,被自己戳破,吴有运怕事情败露,借着审问的由头灭了口,这焦老六若是那个焦捕快的兄弟,必然知道底细,虽那焦捕快是咎由自取,却也是因自己而起,他兄弟记恨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如何肯帮自己找人,不管怎么说总要去试试,而且越快越好。 想到此:「三哥可知焦老六家住哪里?」 万寡妇接过去道:「我知道他在哪儿,家里头寻不见他的,焦老六瞧上了藏春楼的莺儿,一直想给莺儿赎身子,可那老鸨子硬是不答应,若不是因这个,想来也不会干这个缺德的营生,说到底都是那老鸨子逼的,恨不能把手底下的姑娘最后的油水都榨干了,那莺儿在藏春楼七八年了,也给她赚了不少银子,又不是头牌姑娘,得几个钱放她一条生路,也没白当莺几年娘。」 潘清听见这个倒是有了主意:「多谢告知,叨扰了。」两人站起来要走,万寡妇叫住他们:「两位爷这可是要去藏春楼?」 潘清点点头:「既焦老六在哪儿,自是要去的。」 万寡妇:「那二位爷可得小心些,那藏春楼的姑娘若是见了这般俊俏的两位爷,还不知怎么争抢着伺候呢。」 刘三拽了她一把:「你这娘们胡说什么呢?」 万寡妇掩着嘴笑:「我可没胡说,我是给两位爷先垫句话儿呢,免得进了藏春楼给吓着。」 潘清忍不住笑了一声拱手:「多谢万嫂子提醒,潘清自会小心,另外,万嫂子这酒酿的香,以后只怕免不了前来叨扰,万嫂子就不用客套了,称呼在下一声潘捕头既可,若不嫌弃称呼潘兄弟也行。」 万寡妇:「既潘爷如此抬举奴家,那奴家可真不客套了,以后就叫一声潘兄弟了。」 潘清点头应了一声,这才跟卫九出了万家的酒铺,刘三送着两人上了车,进来凑到柜台边儿上小声道:「我说你这娘们还真是胆大,敢称呼捕头老爷兄弟,我看你这娘们是活腻歪了,你也不想想这些捕头老爷,都是什么人,能跟咱们这样的认称兄道弟吗。」 万寡妇白了他一眼:「瞧你那怂样儿,白生了个老爷们,就这点儿胆儿啊,称呼兄弟怎么了,你不是也听见了,是潘捕头让我这么叫的,早先听说这位潘神捕是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我还不信呢,如今可真见识了,瞧人家那文气劲儿,一看就有学问,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一点儿不摆捕头老爷的架子,以前府衙那些人,别说捕头老爷就是个看门的小衙差,眼睛都恨不能长头顶上。」 第76章 刘三:「你不是瞧上人家潘捕头了吧?」 万寡妇噗嗤一声乐了:「你还别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潘捕头这么俊的呢,人又斯文,那双眼瞅着我的时候,我这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 刘三不乐意了:「你这骚娘们还真瞧上人家了?那,那我怎么办?」 万寡妇伸手戳了他一下:「瞧你那傻样儿,就算我瞧上了人家潘捕头,人家能瞧的上我一个半大老婆子啊,这什么锅配什么盖,我这样的也就跟你这个泼皮凑合着过吧。」 刘三这才放了心:「泼皮怎么了,你看人潘捕头可一口一个三哥叫着呢。」 万寡妇:「是,三哥你如今出息了,奴家就盼着跟你过好日子呢,不过,那焦老六可油滑的紧,潘兄弟去藏寻他能有用吗。」 刘三:「你就放心吧,你是没瞧见潘捕头审林大宝,那小子先开始还不承认呢,潘捕头把他作案杀人的经过说出来,竟是一丝不差,那小子才不得不认罪,反正如今我可是从心里服气,这捕头老爷不都是吴有运那样儿就知道搂钱拿好处的,也有像潘神捕这样真干事儿的,不瞒你说,见了潘捕头查案审案,我都想当捕快去了。」说着偷眼瞄了万寡妇一眼。 万寡妇哪会不知他的小心思,瞥了他一眼:「有屁就放,不放就滚一边儿去,别耽误老娘算账。」 刘三期期艾艾的道:「我这不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吗,我这个柜坊虽能糊口,却总归不是个正经营生,若是能谋个差事,把这柜坊收了,你也不用酒铺子了,咱们也跟别人家的两口子一样,过过安生日子,我还盼着你给我刘家生个小子呢,等咱俩百年以后,坟上也有个烧香的,也免得身后荒凉。」 当初之所以跟了刘三,就是看中了虽是个泼皮心却好,先头也就想着靠上他过几年安生日子,倒没想多长远,可今儿刘三一番话,说的万寡妇心里滚烫滚烫的,这不是贪着自己的身子,打算跟自己做几年露水夫妻的男人,这是个想正经跟自己过日子的。 女人这一辈子求得不就是这么个跟自己过长远日子的人吗,这男人都替自己打算的这么远了,还求什么? 只不过这想头一旦成了真,万寡妇心里总有些不信自己的好运,一时分不清男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哄自己呢,索性一把拖着他进了里头:「刘三儿今儿话既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也别藏着掖着了,你给我撂句实话,刚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哄我高兴的。」 刘三愣了愣:「我虽是个街面儿上混的,却也是个说一是一的,况且,这么些年了,我啥时候哄过你,自然是真的。」 万寡妇听了,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半晌才道:「说了可不许你反悔。」 刘三有些不适应万寡妇如此,粗声粗气的道:「大清白日的,你这骚娘们扎我怀里做什么,不是又想挨收拾了吧。」 万寡妇听了吃吃笑了起来:「我倒是想,你也得行才成啊。」 男人哪禁得住这种话,刘三脾气上来:「你个骚娘们,看老子今儿收拾不死你。」一把抱起来,进屋去了。 外头的伙计一见两人这么半天不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嘿嘿偷笑着,打点铺子里的酒客。 两人折腾了一溜够方消停了,才又说起正事儿来,万寡妇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你是想谋个衙门里的差事干。」 刘三:「我可不是当衙差,我想当捕快。」 万寡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当捕快,可你也不想想,府衙的差事是那么好谋的不成,府衙那些捕快你扫听扫听那个是没根儿没叶儿的,寻常人能谋的进去吗,你有这个心我知道就好,你不想开柜坊了,咱就收了,一块儿经营这个酒铺子也能糊口,你若想我给你生儿子也容易,只是这儿子生下来总的有个名正言顺的爹,总不能也管你叫三哥吧。」 刘三:「你这娘们就是心眼子多,想我娶你就明说,拐弯子做什么。」 万寡妇推开他起来穿衣裳:「谁拐弯子了,你若不想娶,老娘还不乐意嫁呢。」 刘三笑一把抱住她:「娶,乐意娶,不过现在还不行,等我当上了捕快再正儿八经八抬大轿的把你抬进我刘家门当娘子。」 万寡妇:「这可没日子了呢,捕快是那么好当上的吗。」 刘三:「以前吴有运当捕头的时候,我是没戏,如今不一样了,潘神捕当了咱冀州府的捕头,今儿跟他来的那位你当是谁?」 万寡妇:「谁啊,刚我就纳闷呢,自打进门,你连看都不敢看那位,两只眼一个劲儿的飘,他一看你,你就打哆嗦。」 刘三:「他就是咱们冀州府新来的知府卫大人,你说我能不哆嗦吗。」 知府?万寡妇愣了愣:「怎么可能,就算潘兄弟再有能耐,这查案子也没说知府大人跟着一块儿来的。」 第77章 刘三:「这有什么新鲜,昨儿你一个劲儿叫叔叔的那位还是靖远侯府的小侯爷呢,你别看这两位官大,可在潘捕头跟前儿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瞧着反而像是听潘捕头的,潘捕头说什么是什么。」 万寡妇:「这可蹊跷,莫非潘兄弟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出身?」 刘三:「这个我倒是扫听过了,潘捕头出身寻常的很,他爹就是东安县的仵作,潘家辈辈儿都是干仵作的。」 万寡妇:「既然是祖传的手艺,怎么他没当仵作,反而成了捕快。」 刘三:「听说,潘捕头不是他爹亲生的,是他娘带过来的,虽姓潘却不是真正的潘家人,他爹倒是想把手艺传给他的,可潘家上头的老人不答应,所以这才当了捕快,谁想人家争气,这一当就当出了名堂,成了咱们冀州府远近闻名的神捕,就算比不得潘捕头的本事,好歹我也是个七尺的汉子,怎么就不能干点儿正经事儿了。」 万寡妇:「你是想走潘兄弟的门路?」 刘三摇摇头:「不用走门路,如今冀州府这些捕快你是知道的,有几个不是混日子的,以前在吴有运手下混日子就混了,如今潘捕头在,他们这日子还能混的下去吗,我可听说李得成已经请了病假,偷着去京城跑门路了,还有几个,估摸也得走,府衙里捕快出了缺自然要重新招募,只等告示一贴,我就去。」 万寡妇:「你想的美,这么好的事,不定多少人打破头呢,能挑上你?」 刘三嘿嘿一笑:「你别瞧不起我,我跟你说我爷爷以前也当过捕快的,只不过后来死的早些,我奶奶后来改了嫁,嫁了个不着调的男人,我才成了泼皮。」 万寡妇笑的不行:「你算了吧你,这都埋怨到你爷爷哪儿去了,你既有心走正路,我也不能拦着,你就去试试吧,若是能成最好,不成回来咱还经营咱的酒铺子,也不耽误什么。」 不说万寡妇跟刘三这儿怎么商量,再说潘清跟卫九从万家酒铺子出来,便直奔藏春楼来了,到了跟前儿下车,潘清抬头看了看,两层高的木质楼阁,门前垂着成串的红灯笼,当间最大的三个红灯笼上,便是藏春楼的招牌,写得铁画银钩颇为气派。 潘清不禁道:「这藏春楼三个字倒写得不俗。」 卫九笑道:「你可知这三个字是出自何人之手吗?」 潘清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卫九:「是秦卜易写的。」 潘清愕然:「他堂堂一位知府大人,给花楼题写招牌实在荒唐。」 后头的明路道:「清少爷不知底细,这个秦卜易最是爱财,来了冀州府任上,因吴有运从中作梗,没得油水可捞,便想出了个卖字的主意,放出话去,一百两银子一字,一时间求字的人差点儿把府衙的大门挤破了,都想借知府大人的名头沾沾光,清少爷瞧,这条街上的买卖家有一半的招牌都是这么来的,银子到手就好,还管什么荒唐不荒唐啊,只可惜白费了半天劲,如今人在大牢,银子都归了公,这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然有报。」 这明路说话一套套的有意思的紧,潘清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瞧明路倒是有慧根,当小厮可惜了,倒不如跟道慧大师修行去,说不定将来能修个正果。」 明路吓了一跳,他可知道爷对这位的话不说言听计从也差不多,要是当了真,把自己送庙里当和尚,岂不惨了。 越想越后怕忙道:「清少爷您别打趣奴才了,奴才跟清少爷您一样,就好吃肉,那些和尚天天菠菜豆腐的,奴才可扛不住,奴才还是尽心的服侍我们爷吧。」 两人正说着,从里头出来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瞧年纪有四十多了,一身的肥肉,却仍穿红戴绿,脸上的铅粉擦了厚厚一层,嘴上涂了鲜红的胭脂膏子,一张脸上红白两色异常夸张。 潘清琢磨要是夜里猛抬头见这老鸨子的一张脸,弄不好真以为见了活鬼,显然老鸨子觉着这样打扮非常的美,越发的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先是一甩帕子:「哎呦,怪道一早上起来,我就听见喜鹊喳喳的叫唤个没完呢,闹半天有贵客临门。」 潘清:「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贵客?」 那老鸨子吃吃笑了两声:「瞧您说的,老婆子家要是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哪儿还能在冀州府开藏春楼呢,您两位一瞧着通身的气派就是贵人,况且,还折办俊的模样儿啊,一会儿姑娘们瞧了不定争抢着伺候呢,二位公子请吧,不是老婆子夸口,我藏春楼的姑娘,在冀州府那可都是拔了尖儿的,模样好,性情还温顺,嗓子好身段也轻软,吹拉弹唱样样都拿得出手,说话也中听,保管您来了一回儿就想二回,来了两回您就不想走了。」 潘清忍不住笑了:「倒是没瞧见你们藏春楼的姑娘如何会说,你这位妈妈倒是能言善道的。」 那老鸨子:「这藏春楼的姑娘都是我老婆子的亲闺女,娘会说话,闺女自然也不差,一会儿老婆子给两位公子寻几个别样伶俐的,保管把您二位伺候舒坦了。」 第78章 潘清点点头:「那就有劳妈妈了。」跟卫九一前一后进了藏春楼。 以前在东安县的时候宋五几个倒是常去花楼吃酒,一开始也总撺掇自己一起去,后来见自己的确没兴趣才作罢,虽不撺掇了个善茬政务的还是会提一句,男人的逻辑有时潘清很不能理解,好像只有一起喝过花酒才算真正的兄弟,自己初到东安县衙的时候更宋五几个不大亲近,后来慢慢才熟络起来。 故此,今儿还真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跟她想的不大一样,比起俗气的老鸨子,这藏春楼的内里倒布置的颇为精致,姑娘也并不一味俗艳,乍一看便能瞧见几个格外打眼的,估摸白天客人少的缘故,一听见有客都跑出来倚这扶栏往下瞧,一边儿打量着抛媚眼,一边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性子急的手一扬帕子便丢了下来:「哎呦我的帕子落下去了。」 老鸨子一伸手接住:「平常日子来了客,非的妈妈三催四请的才出来,今儿倒利落,果真应了那句姐儿爱俏,瞧着两位公子生的俊,你们就坐不住了,不过你们着急也没用,总的两位公子瞧得上才行。」 说着笑眯眯的道:「两位公子是上楼还是在这下面。」 潘清有些不明白:「楼上楼下有什么区别吗?」 明路低声道:「清少爷,您不知这花楼的规矩,这种地方都是越往上越金贵,姑娘也不一样,这楼下都是些姿色寻常的,陪着吃吃酒说笑说笑就往屋里头快活去了,楼上的姑娘长得漂亮还会唱个曲儿什么的,席面也不一样。」 潘清道:「你的意思是说楼上的是头牌姑娘。」 明路没答话,老鸨子先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哎呦,这位公子可白生了这么个好模样儿,莫非竟没来过花楼,这可冤死了,跟公子说,我们这儿可是天底下最快活的所在,你们男人最喜欢,楼上的可不是头牌姑娘,我们藏春楼的头牌就一个春芝,冀州府谁人不知,怎公子竟不知。」 潘清咳嗽了一声:「在下是东安县人氏,初来冀州府的。」 老鸨子:「怨不得呢,原来是东安县的,你们东安城虽不大,近日却出了个厉害人物,你可知道?」 潘清:「妈妈说的是?」 老鸨子:「就是那个审涂杨两家冤案的潘神捕啊,不就是你们东安县衙的捕头老爷吗,你不会不知道吧。」 潘清:「呃,这个,倒是听说过一些。」 卫九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暗暗好笑,不禁道:「听妈妈的口气可是见过这位潘神捕?」 那老鸨子:「见是没见过,上回他来府衙审案子,老婆子倒是去凑了热闹,可那府衙外头都是人,老婆子去的晚了,没挤进去,瞧得都是人脑袋,就这儿这挤丢了我一只鞋呢,也不知给哪个挨千刀的汉子得了去,到如今都没找着。」 楼上的姑娘不乐意了,开口道:「妈妈这是要说书呢,您老说尽兴了,可把两位公子晾着不成,这大热的天,连口茶都没有,瞧着就叫人心疼,妈妈不如把两位公子先请上来,摆下一桌好酒席,一边儿吃酒一边儿听您说,岂不自在。」 老鸨子听了笑了:「这可是,老婆子一高兴倒怠慢了两位公子,您两位楼上请吧。」说着就往楼上让。 潘清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们今儿不是来吃酒的,是来找人的。」 那老鸨子一听找人,笑脸啪嗒就掉了下来:「找人?二位爷打趣老婆子呢,我这儿可是花楼,做的是皮肉营生,上我们这儿找的都是相好的姑娘,看的是真金白银,找人也成,先掏茶水钱来。」 潘清:「我们何曾吃了你的茶,这茶水钱从何而来?」 那老鸨子冷笑了一声:「您当我们这个门儿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只您踏进我们这个门,瞧了我们的姑娘,就得掏银子,我们这姑娘可不是给人白瞧的。」 潘清顿时哭笑不得:「你们这儿的姑娘还真是金贵,瞧一眼都的掏钱,你这茶水钱是多少?」 那老鸨子上下打量他们一遭,一摊手:「我们藏春楼最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一两银子的茶水钱,掏出来,再说别的。」 潘清:「一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 老鸨子:「嫌贵您来藏春楼做什么?」 潘清:「这么着,你先把人给我叫出来,我再给你银子如何?」 老鸨子听还真能讹出银子来,脸色好了些:「你们倒是找什么人啊?」 潘清:「我们找焦老六。」 不提焦老六还好,这一提老鸨子气更不打一出来:「原来找他的,怎么,你们是给他送银子来了不成,若是不用叫他了,直接给我就成了,他还欠着我藏春楼的账呢。」 潘清:「不是送银子,我有买卖寻他。」 老鸨子一听有买卖,琢磨有买卖就有银子,多少能还点儿账,便让龟奴:「去,把焦老六叫出来。」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龟奴去了,不一会儿从一楼角落的一间屋子里出来个男的,潘清还记得焦捕快长得五大三粗的,倒未想到这个焦老六却又瘦又矮,长得也是其貌不扬,可那双小眼睛里却透出几分精明来。 他一出来,老鸨子就一叉腰:「焦老六,你欠的账打算什么结?」 焦老六:「妈妈别着急,我这两天手头有些紧,过几日手头宽裕了就把账结了。」 手头宽裕?老鸨子哼了一声:「说的好听,自打你进了藏春楼,手头什么时候不紧过,焦老六,你不是想白睡我闺女吧,莺儿可不是你婆娘,你想睡就睡,莺儿,莺儿你给我出来,别在屋子里装听不见,今儿咱们把话说在明处,有银子你们俩好你们俩的,没银子,趁早给我滚蛋。」 老鸨子话音刚落,屋里出来个姑娘,姿色倒不是很出挑,却生的极白净,那张脸上也没擦脂粉,穿的也比别的姑娘素净些,这一瞧还真不以为是这藏春楼的姑娘。 老鸨子瞥了她一眼:「这是什么打扮,瞧着就晦气,赶紧进屋给我梳洗打扮起来,一会儿衙门的捕快老爷们来了,给我好生伺候着,若是得罪了那些大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莺儿脸色一白:「妈妈,不是说好莺儿不接客人了吗?」 老鸨子冷笑了一声:「跟谁说好了,你是我藏春楼的姑娘,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置办的,不接客,让我喝西北风啊。」 焦老六上前一步挡在莺儿身前:「不是说好我给莺儿赎身的吗,怎么妈妈又让她接客?」 老鸨子:「焦老六合着你就跟我这儿耍嘴把式,我这一根银子毛都没见着呢,你就想把我闺女娶走,天底下有这便宜事儿不。」 焦老六:「先头,我不是给了妈妈银子吗?」 老鸨子:「十两银子就想赎我藏春楼的姑娘,你做梦呢。」 焦老六还想说什么,却给莺儿拽着扑通跪在地上:「当初妈妈买我的时候也不过才一两银子,这些年莺儿也给妈妈挣了不少,妈妈就抬抬手,让莺儿跟了他去,我们夫妻这一辈子莺儿都记得妈妈的大恩大德,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妈妈。」 老鸨子一口唾沫啐到莺儿脸上:「我呸,你个不要脸的,有了男人就上赶着倒贴,要是我藏春楼的姑娘都跟你一样,我早赔掉腚了,你就知道你赚了银子,怎么不说你这些年吃的住的都是我的,别跟我论什么当初,只拿了一百两银子来,你要倒贴也随你,否则休想,还有,以后找你的穷酸别往我这藏春楼里头领,招晦气。」撂下话一把拽着莺儿拖屋里去了。 潘清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因昨儿出来匆忙,未来得及准备换洗衣裳,身上穿的仍是昨儿从家里出来那件半旧的布袍子,虽说瞧着像个读书人,却真有些寒酸。 再瞧卫九,虽说穿的是件绸袍,却是素青色,料子潘清不懂,应该不差,可瞧着也不像个富家公子,估摸,刚在外头老鸨子那么热情,是见后头跟着明路,既有小厮伺候,总有些家底儿,可没想到他们是来找人的,所以嘴上也不留德了,一句穷酸扣在了他们头上。 潘清倒无所谓,穷酸就穷酸,被骂两句也不会少块肉,更何况,跟一个老鸨子计较什么,开妓院的有几个不势力的,难道还指望老鸨子有多高的素质不成。 焦老六看向他们:「你们是来找我的?我不认识你们啊?」 潘清:「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咱们外头说吧。」 焦老六也知道老鸨子不待见他,跟着潘清两人出了藏春楼,到了外头,潘清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赵家老两口有了年纪,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这老两口的命都得搭进去。」 焦老六:「这种事儿该报官找衙门,找我做什么?」 潘清:「如今在冀州府的人牙子中间你焦老六也是名声在外,找你比找衙门有用。」 焦老六忽然的笑了起来:「能从潘捕头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焦老六还真是荣幸啊。」 潘清:「你果然认得我?」刚从他看自己的目光,潘清就猜着这小子只怕认识自己,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焦老六:「我大哥因给潘捕头下毒,怕连累家里,在大牢里一头撞死了,发还尸首那天,是我去收的,脑袋上是有伤,可不是撞的,是用棍子打的,直接打在脑袋上,就是想要我哥的命。」 潘清:「你哥当初给给下毒是真,至于后来如何,我却不知。」 焦老六:「是,我知道是吴有运是怕我哥咬他,才把我哥灭了口,虽不是你潘捕头打死的,却也脱不开干系,潘捕头来寻我焦六帮忙找人,岂不可笑。」 卫九脸色沉了沉:「焦六你可知朝廷已明令禁止不许贩卖人口?」 焦老六嗤一声笑了:「知道又如何?朝廷禁止的事儿多了去了,还不让当官的贪银子呢,可你们抬眼瞅瞅,远的不说就说冀州府前任的知府大人,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这条街上的招牌有多少都是出自知府大人的手笔,贩卖人口是有罪,那潘捕头把小的抓去衙门好了,至多就是打几板子罢了,要罚银我是没有的。」摆明了就是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潘清看了他半晌:「若我帮你把莺儿赎出来,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焦老六愣了愣:「你说的是真的?」 潘清点点头:「真的。」 焦老六:「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我帮忙是行,能不能找着,我可不打包票。」 潘清:「你尽力找,找不着也不怪你。」 焦老六颇奇怪的看着潘清:「这个小翠莫不是你家的亲戚吧。」 明路翻了白眼:「什么亲戚,就在保善堂外头打眼照了一面,话都没说过一句,清少爷是怕被卖到花楼里,这一辈子的可就毁了。」 焦老六:「那我这就去问问,只不过莺儿……」说着往后头的藏春楼看了一眼。 潘清:「我既应了你,必会做到,你只管去。」 焦老六虽疑心潘清会这么帮他,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指望,大哥一死自己丢了差事,虽干了抽头的营生,到底不是总有买卖,好容易攒下几个银子,到了藏春楼几天儿就使尽了,那老鸨子都是吃肉喝血的,哪会轻易就让姑娘赎身,自己跟莺儿这一世想做长远夫妻,纯属妄想。 如今潘清既答应帮自己,不管是不是真的,自己都得试试。想着,忙快步寻那几个拐子去了,若是他们拐的人就好办了,若不是怎么也能帮着扫听些消息。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俏娇娘》卷一 作者:芯蓉 02、《俏娇娘》卷二 作者:芯蓉 03、《俏娇娘》卷三 作者:芯蓉 04、《俏娇娘》卷四 作者:芯蓉 05、《俏娇娘》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