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娇娘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路记的掌柜是个肥墩墩的老头子,圆滚滚的身子,圆乎乎的脸,不知是不是职业病,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像庙里的弥勒佛格外亲切。 一听潘清就是衙门里的潘神捕异常兴奋,忙请去客室待茶,潘清推辞不过,吃了一口,顿觉满口生香,不禁道:「好茶。」 胖掌柜搓着手道:难得潘捕头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也没什么好的招待,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刚从南边儿捎来的观音茶,给潘捕头尝尝鲜儿。」 潘清:「多谢路掌柜盛情,今日潘清来此叨扰,是有件事想问清楚。」 路掌柜笑眯眯的道:「你是想问小杨秀才早上拿来的那个扇坠子吧。」 潘清点点头:「正是。」 路掌柜:「说起这个扇坠子,还得从姚小姐说起,不瞒您,姚府是我们路记的老主顾,府里的玉器大多出自小店,姚小姐闺中所用饰物钗环,也大都出自小店的老师傅之手,上月里姚小姐来小店定了一副玉兰花的耳坠子,来取的时候正碰上许家公子,两人不防头撞了满怀,许公子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姚小姐红着脸跑了,过后许公子呆呆的望了一会儿,跟伙计扫听是谁家小姐,伙计是说姚府小姐,又问来做什么,后来叫比着姚小姐的耳坠子在小店定了一个玉兰花的扇坠儿,不几日叫小厮取走了。」 潘清:「这姚小姐定玉兰花的耳坠子可有什么缘故?」 路掌柜道:「只因姚小姐闺名唤作玉兰,因此这位小姐最喜玉兰花,首饰也大都是玉兰花的式样。」 潘清点点头:「多谢路掌柜了。」 谢了路掌柜出来,小侯爷道:「是不是该回衙门了。」 潘清摇摇头:「还需去许府走一趟。」 小侯爷微微皱了皱眉:「我可跟你说,你别瞧许府在这冀州府不显山不漏水的,却不是好惹的,这许又安可是许广丰嫡亲的侄子,许广丰膝下无子,许家门上就这么个一根儿独苗,你若把他拿了问罪,许广丰岂能善罢甘休。」 潘清:「不说许大人是有名的铁面无私吗,莫非会徇私情。」 小侯爷:「许广丰是铁面无私,可自己的亲侄子问罪,也不会置之不理吧。」 潘清摇摇头:「若徇私情,妄称什么青天大老爷,岂非笑话。」 小侯爷:「你还真指望他六亲不认啊。」 潘清:「有那扇坠子在,此案无论如何跟许又安也脱不开干系,之所以未直接提审,一是证据不足,二我认为许又安并无作案动机,即便如此,却也要问问清楚,他的扇坠子如何会在杏儿身上,若不登门拜访,便只有提审了,小侯爷觉得哪个更妥帖些。」 小侯爷:「还是登门吧,只不过,本世子与许府并未往来,想必你也一样,如何登门拜访,难道硬闯。」 潘清把手里的扇子晃了晃:「有这扇子何愁进不得许府。」 小侯爷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小厮宽儿拿着扇子跑进了书斋:「少爷,外头有三位公子前来拜访少爷。」 许又安愣了愣:「三位公子,可是我过往的同窗?」 宽儿摇摇头:「不是,都是生脸儿的,宽儿一个都不认得?」 许又安:「既如此,寻个借口推脱了便是。」 宽儿:「可那位姓潘的公子说让奴才把这个扇子给少爷,少爷您瞧,这扇子不稀奇,可这扇坠子不正是您在路记定的那个玉兰花扇坠子吗?」 许又安接了扇子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扇坠儿我不是让给杏儿了吗,怎会在别人手里?你莫不是没交给杏儿吧」 宽儿:「是奴才亲手给的杏儿,杏儿答应了奴才会寻适当时机用这扇坠子探探小姐的意,奴才也不知为何到了他人手里,刚一见也吓了一跳,要不少爷还是出去看看吧。」 许又安把那扇子拿在手中站起来出了书斋,一路往前厅行来。 这许府倒是颇有待客之道,潘清跟小侯爷正坐着吃茶,等下人出去,明德小声道:「师傅刚那小厮一瞧见那扇坠子脸色都变了,必是见过。」 潘清:「路掌柜说是许家的小厮取走了扇坠,这扇坠既是许少爷的私物,取货的必是他的小厮,自是见过。」 小侯爷:「刚那小厮的脸色可不大对,莫非真是许又安起了歹心,半夜入姚府杀人,这说不通啊,若说图色,那个杏儿虽生的并不难看,要说姿色也着实算不的出挑,刚咱们一路过来,就这许府的丫头,比杏儿好看的比比皆是,许又安是许府少爷,若是想收个通房丫头还不容易,用得着大老远惦记姚府的丫头吗,若说图财就更不可能了,可若不是许又安杀人,刚那小厮的神情又怎么解释?」 正说着,就见许又安带着刚的小厮走了进来,潘清站了起来:「在下潘清冒昧登门拜访,还请许少爷见谅。」 潘清?许又安愣了愣,听着名儿怎么有些耳熟呢,打量了潘清一遭,见是一位斯文清俊的少年公子,更加疑惑起来:「不知兄台来寻又安,有何赐教?」 第2章 潘清:「赐教不敢当,只是想问问许少爷,这扇坠子可是少爷之物?」 许又安点点头:「正是。」 潘清:「既是许少爷之物,何以会在姚府丫头身上?还请少爷为潘清解惑?」 这扇坠子之所以会在杏儿身上,是自己让宽儿送与杏儿的,想以此为媒,成就自己与心仪佳人的姻缘。 此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却干系姚小姐清誉,若传出去只怕不妥,想到此,不免有些为难。 宽儿见少爷一脸为难,不禁道:「你们是什么人?问我家少爷这些做什么?」 明德:「你这么大声儿做什么?我师傅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 潘清瞪了明德一眼:「不满许少爷,姚府一个叫杏儿的丫头,昨夜被人勒死推入姚府的荷花池子里,今儿一早被下人发现,捞了上来,报到官府,仵作验尸之时,在杏儿身上发现了这个扇坠子,询了路记掌柜方知是少爷私物,故此潘清方才冒昧登门拜访,此干系人命,望少爷能据实以告,莫有丝毫隐瞒。」 潘清一番话,许又安主仆二人脸色大变,许又安:「你,你说什么,杏儿被人勒死了?怎么可能?你,你是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潘清:「在下是府衙的捕头,负责侦破此案寻找真凶?」 宽儿忍不住道:「你,你就是那个潘神捕?」 明德:「原来你知道我师傅的大名。」 许又安脸色发白,半晌才道:「我,我并不知杏儿之事,那日在路记见过姚小姐一面之后,便生了思慕之心,便让宽儿把这个扇坠子交给姚小姐的丫头杏儿,让她帮我探探姚小姐的意思,若有意,便禀明父母,请媒人上门提亲,实不知杏儿被人勒死之事?」 许又安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个颇严厉的声音:「畜生。」 随着这一声,进来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文生,一张脸气的通红,一进来不由分说,抬腿就是一脚,把许又安踹到在地,接着便左右看了看,正赶上一个丫头拿着鸡毛掸子进来,一把夺在手里,照着许又安没头没脸就是一顿暴打,许又安倒是硬气,直挺挺跪在地上,不闪不躲,任那鸡毛掸子打在身上。 潘清跟小侯爷何曾想到会碰上如此暴烈的场面,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拦住:「许老爷息怒。」 这许老爷倒是很给潘清面子,住了手,却仍气的不行,指着许又安大骂:「你这畜生不思念书进取,成日在这些邪门歪道上下功夫,如今惹了人命官司上身,我许家祖宗的脸面都让你这畜生丢尽了。」说着,忍不住抬脚又要踹过去。 小侯爷眼疾手快的拉了许又安一把,才免于又挨了一脚,心说,这么一比,自家老爷子的脾气可比这位许老爷温柔多了,这位简直就是粗暴,这哪是儿子啊,分明是冤家,那咬牙切齿的尽头,恨不能一脚踹死才解气呢。 心里对这许又安不觉多了几分怜悯,有这么个暴脾气的老子,能平安长到这么大,还没缺胳膊没短腿儿的着实不易。 潘清拉着许老爷坐在椅子上道:「许老爷息怒,此案还未查清,尚不知与许少爷有无干系?」 许老爷气的胸口起伏不定:「若不是这畜生心生邪念,哪会牵连到这样的人命案中。」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许老爷,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啊,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看您家少爷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您不就早给他娶个媳妇儿家来,还不让人家心里想想啊,您这也不讲理了些。」 许老爷瞪向小侯爷:「你是什么人?」 潘清生怕许老爷脾气上来,过去给小侯爷一脚,忙道:「这位是靖远侯府世子。」 许老爷脸色缓了缓:「不知小侯爷驾到,失礼了。」 小侯爷:「好说好说。」 许老爷却道:「只不过,许某教子乃是家事,即便小侯爷身份贵重,也管不到许某的家事吧。」 小侯爷摸了摸鼻子:「是本世子多事了。」心说着许广丰哥俩还真是一个德行,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儿。 许老爷显然对潘清印象颇好,对潘清说话的时候,脸色都格外和缓:「潘捕头不用顾忌我许家,若这畜生果真作奸犯科,只管带走按律处置,若杀了人便让他去抵命,我许某绝无二话。」 潘清倒未想到许家老爷是这样直接的性情,忙道:「许老爷莫急,此案尚未查清,目前只是有些事情想询问令郎。」 许老爷道:「潘捕头不用替这畜生说话,若他安生在家读书上进,他的扇坠子怎会跑到人家小姐的丫头身上,必是他起了邪念色心,想与人家小姐私会,方才把扇坠子给了人家,惹出这番祸事来了。」 潘清:「许老爷这话有些重了,少年男女,互相思慕也是人之长情,只发乎情止乎礼便吴大碍。」 第3章 许老爷看向潘清:「若这孽子知道分寸,就该知道男女之间不该私相授受,况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自己却街上寻的,传出去不是让别人戳我许家的脊梁骨吗。」 潘清算是知道了这许老爷就是榆木疙瘩脑袋,根本不开窍,不免很有些可怜许又安,有这么个古板的爹,还真是够倒霉的,估摸是被压抑坏了,以至于物极必反,想来个自由恋爱,可惜还没成呢,就摊上了人命官司,运气着实差了些。 潘清咳嗽了一声看向许又安的小厮:「你叫宽儿?」 那小厮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回,回颇捕头老爷话,奴,奴才正是宽儿。」 潘清:「你别怕,我就是随便问几句话,你照实回答就好。」 宽儿:「捕,捕头老,老爷请问?」 潘清:「你家公子何时让你送的这个扇坠子?」 宽儿:「我家公子那日一见姚家小姐,便心生爱慕,特意在路记定了这个玉兰花的扇坠子,叫奴才寻机会交给姚小姐跟前儿的丫头,奴才见少爷实在难过,茶饭不思,便想了一个法子,想到丫头婆子进出都是走角门,奴才便在姚府角门守着,果然见杏儿出来,奴才便一路跟着她,到了街上寻机会上去跟她搭话,本还怕她不搭理奴才,不想她倒记着奴才,一照面就问是不是那日在路记碰上的,还说她们小姐被我们少爷撞了的事儿,言语间听着像是姚小姐对我家少爷也颇有意思,奴才便大着胆子,把我们少爷的扇坠子给了她,托她去探探小姐的心意,说起来不过是前儿的事儿,不想就出了人命,奴才实不知啊。」 潘清:「你给杏儿扇坠子的时候在何处?周围可有旁人?此事事关重大,你需想仔细再答。」 宽儿仔细想了想:「这样的事儿自然不能在大街上说,奴才是跟着杏儿,见她进了李家的绣线铺子,才跟进去说的,当时除了卖绣线的李婆子,并无旁的主顾。」 李家的绣线铺子?潘清略想了想道:「你确定除了那李婆子并无旁人知道此事?」 宽儿:「奴才确定。」 许老爷喝骂一声:「我说这逆子怎么成日不学好,原来都是给你们这些奴才带坏了,来人把这带坏主子的混账奴才拖出去给我照死里打。」 宽儿吓的脸色都变了,忙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许老爷哪会听他求饶,挥手连声叫拖下去,许又安却够义气,一下子挡在了宽儿跟前儿:「不是宽儿带坏的我,都是我思慕姚家小姐,逼他去的,爹要打就打死我好了。」 许又安这一番话不吝于火上浇油,许老爷气的脸色铁青,指着他浑身直哆嗦:「你个畜生逆子,与其留着你这样的混账给我许家的祖宗丢人,还不如尽早打死的干净,把他拖下去狠狠地打。」 许又安却不怕,站了起来:「不用拖,我自己走。」竟真要出去挨打。 潘清皱了皱眉,本来这般暗里登门就是不想惊动许府,不想如今却越闹越大,瞧许老爷这咬牙切齿的劲儿头,说不准一气之下真能把亲儿子打死,就算打不死,落个残疾也是麻烦啊,尤其这事儿还是因自己登门而起的,这么个全须全影儿的大好青年,也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实在没必要如此。 想到此,忙叫明德拦住许又安,自己对许老爷躬身一礼:「许老爷可否听在下几句?」 许老爷还是颇给潘清面子的:「潘捕头请说。」 潘清:「此事虽令公子的做法有不妥当之处,却也并非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许老爷一气之下把令公子打个好歹,日后便他再苦读上进,只怕也不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了,不若许老爷看在潘清与小侯爷的面子上,且熄盛怒,对令郎小惩大诫,以观后效。」 许老爷看了她一会儿:「既潘捕头跟小侯爷出口讲情,老夫也不好驳,那么依潘捕头,该如何惩罚,这孽子才会知道上进?」 潘清愣了愣,许老爷是问自己怎么惩罚许又安,这爹教训儿子,自己说清是心有不忍,怎么这许老爷倒问起自己来了,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应对。 小侯爷瞥了她一眼,暗暗好笑,心道让你小子管闲事,管出事儿了吧,又有些不忍潘清为难,遂开口解围:「既然许老爷一直说许少爷不思读书上进,依着本世子不如就罚令郎闭门苦读岂不好。」 许老爷点点头:「如此,就听小侯爷的,逆子算你运气,还不过来谢过潘捕头跟小侯爷,若非他们二人替你讲情,今日便拼着我许家断子绝孙也绝不能让你给我许家丢人。」 许又安这次倒听话,过来谢了他们。 摊上这么个严父,潘清很是可怜他:「许公子不用客气,我等叨扰半日,也该告辞了。」撂下话忙不迭的走了。 出了许府,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明德心有戚戚焉的道:「这许老爷是亲爹吗,怎么跟阎王似的,刚他那样子恨不能把许少爷打死才痛快呢。」 第4章 小侯爷点点头:「之前我还觉得我家老头儿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数次怀疑,我不是老头儿亲生的,如今方能肯定,本世子真真儿是我家老爷子的亲生儿子,我家老爷子每次虽也喊打喊杀的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哪跟这许老头儿似的,这哪里是父子,活脱脱一个冤家对头啊。」 说完见潘清一副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道:「琢磨什么呢,不是给许老头吓着了吧。」 潘清摇摇头:「我在想,这许老爷刚才是不是就等着你我说情呢,若以常理来论,许又安不思读书上进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如果许老爷真舍得下狠手,这会儿许少爷哪还能如此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小侯爷:「你是说这许老头儿也跟我们家老爷子一样,雷声大雨点小。」 潘清想起刚才不禁笑了起来:「这许老爷还真是,差点儿把咱们都糊弄过去,若许老爷果真如此严厉,想必再给许又安几个胆子也不敢思慕人家小姐。」 小侯爷:「这话我可不信,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这么大的小子,若是心里不惦记姑娘,不是身子有毛病,就是有龙阳之癖。」说着似有所指的瞥了潘清一眼:「所以说,潘兄有时候还是不要太正经,若给别人误会有特殊癖好,可就不好了。」 潘清看了他一眼:「虽男女之间互相思慕是人之常情,可这思慕的人太多了,就不是常情而是滥情,尤其有的人还不是思慕,只不过是图一时之快,去寻乐子罢了,这样的人比滥情还滥情,小侯爷觉着潘清说的可有道理?」 小侯爷:「你不用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是说本世子呢,本世子这叫及时行乐,免得白来这世上一遭,你看这世上的美人就跟那花园子里的花一样,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各有各的美,本世子要是专注一个,其他的岂不可惜了,而且,本世子这叫多情,不叫滥情,你一个没开荤的童子鸡,说了也不明白。」说着左右看了看:「别蘑菇了走吧。」 明德愣了愣:「走去哪儿?」 小侯爷一扇子敲在他的额头上:「跟了你师傅一天了,怎么还这么不开窍,刚那个宽儿在哪儿把扇坠子交出去的忘了不成。」 明德挠挠头:「小侯爷是说,去李家的开的那个卖绣线的铺子。」 小侯爷:「还不算太笨,走了。」 三人从许府又去了李家铺子,李家的铺子不在闹市的正街上,在一条胡同里,扫听了几个人才找着地儿。 刚拐进胡同,老远就瞧见一个五十多的婆子正倚着门框纳鞋底子呢,一边儿纳一边儿往这边儿瞅,一瞧见来了人,把鞋底子往咯吱窝里一塞,就迎了过来:「您几位不是来买灯笼的吧。」 明德奇怪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买灯笼的?」 那婆子:「您瞧瞧这个胡同统共就两家,除了老婆子的杂货铺子,就是里头扎灯笼的刘瘸子,老婆子的杂货铺卖的都是针头线脑儿的小玩意儿,您几位哪会买这些东西,倒是刘瘸子扎的灯笼,还可能。」 小侯爷道:「针头线脑我们用不上,灯笼我们买来做什么?」 那婆子嗤的笑了:「这个您几位可瞒不过老婆子,这刘瘸子虽说腿瘸手却巧,扎的的灯笼新奇好看,尤其那个兔儿灯,两只眼睛还会动,活灵活现的,姑娘家见了最爱,前头可有几拨像您几位这样的书生来买灯,为的是哄心爱的姑娘欢喜,老婆子猜的可是?」 小侯爷:「还有这样的事儿,你说的刘瘸子就是前头哪个门吗?」 那婆子:是前头那个门,只不过您几位今儿来的不巧了,刘瘸子串亲戚去了,今儿一早就走了,说亲戚家远,得宿一宿,明儿晚上才能家来,您几位要是买灯后儿一早再来吧。」 小侯爷颇为遗憾:「可惜,可惜,不然倒是可以买几盏。」 潘清生怕他没完没了,开口道:「我们不是来买灯的,我们衙门的捕快,因姚家丫头杏儿昨儿在花园里被人勒死推到了荷花池子里,姚家报了案,听姚小姐说前日她曾来你铺子里买了绣线回去,故此来查问查问。」 潘清话音一落,那婆子腿一软险些栽倒,忙扶着墙站住:「天老爷怎么好端端的会出这样的事儿,那可是多好的姑娘啊,怎么有人忍心把那么个好姑娘勒死呢,真是作孽啊,干这样的缺德事儿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吗。」 潘清:「这么说前日杏儿的确来过你的铺子?」 那婆子:「老婆子可给吓着了,这会儿心直扑腾,您几位先进来坐坐,等老婆子喝口水再跟您细说。」说着把几人让到了铺子里。 李家是个独门独院,正因如此把临街的一边儿改成了门面开了间杂货铺子,卖的都是女孩儿家做针线用的东西。 明德:「这铺子就你一个人?」 那婆子灌了半碗水下去才道:「我家男人在外头寻了个拉脚的活儿,天一亮就走了,不到掌灯回不来,小子在外头跟人学铁匠,一年到头就过年家来。」 第5章 潘清打量一遭道:「你这铺子平常来的都是女子吗?」 那婆子:「您也瞧了,我这铺子卖的就是针线上用的东西,男人哪里会来。」 潘清:「刚你说的那些去刘家买灯的,难道不会顺便来你这铺子里逛逛吗?」 那婆子摇头:「瞧您说的,我这铺子也开了有些年头了,谁还不知是卖什么的,那些念书的秀才郎,可不会来我这儿费工夫。」 潘清点点头,伸手把柜台一头的折扇拿在手里,唰的打开看了看:「这扇子倒是别致。」 那婆子脸色微变了变:「这是我家男人家来的时候在道上捡的,让我好一顿数落,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捡了把扇子就当好的了,又不是捡了金元宝,便随手丢在了柜台上,想着等那些买灯的书生来了,问问是不是他们掉的。」 小侯爷拿过去看了看不禁笑道:「这扇子的主人必是个色鬼无疑。」 那婆子愣了愣:「老婆子不识字,见这上头写得密密麻麻像是诗文,才猜着是哪位书生的物件,怎么是色鬼。」 小侯爷:「的确是好诗文,垂绣幔,掩云屏,想盈盈。双枕珊瑚无限情,翠钗横。几见纤纤动处,时闻款款娇声。却出锦屏妆面了,理秦筝,当真好词,好词,只可惜潘兄怕不能领略其中妙处。」 潘清不理会他的调侃,这诗词一道自己虽不大精通,可这样露骨的艳词还是看的大致意思的,别说自己就是明德瞥了眼,一张俊脸都忍不住红了起来:「什么人竟把这样的词写在扇子上,实在有辱斯文。」 那婆子:「哎呦,老婆子可不识字,不知这上头写得什么,看我回来不骂我家那糊涂虫,什么不好捡,捡了这样的东西,我看还是烧了吧。」说着就来拿潘清手里的扇子。 潘清:「与其烧了,不如送我。」 那婆子讪讪的点头:「捕快老爷喜欢便拿去吧。」 潘清收了起来看向那婆子。 那婆子才后知后觉的道:「瞧老婆子这记性,一打岔倒忘了回捕快老爷话,前儿一早杏儿就来了,说要买几样鲜亮颜色的绣线回去打络子,在这儿挑了大半天。」 潘清:「就她一个人?」 那婆子:「哦,您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跟着杏儿后头来了个小子,瞧着十三四,可惜眉角上长了一颗黑痣,不然还真是个俊小子,跟杏儿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后来塞给杏儿个什么东西就走了。」 潘清:「可知他们说了什么?」 婆子摇摇头:「我瞧着两人那近乎劲儿,倒像是相好的,那好意思听他们说什么,加上他们声也不大,也听不清,不是那小子下的手吧。」 潘清:「目前尚且不知,既问清楚了,我们也不打扰你做生意了。」那婆子送着三人一直出了胡同口,方才回去。 从胡同出来,到了街上,小侯爷见潘清往对面走不禁道:「走错了,那边儿不是回去的路。」 潘清:「这都晌午了你们不饿吗,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小侯爷坐在板凳上,用筷子挑了挑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看了眼对面吃的正香的潘清,忍不住道:「我说你至于这么省吗,莫非是怕将来娶媳妇儿拿不出彩礼钱,所以从这会儿就开始攒银子呢。」 明德听了这话一口面差点儿喷出来,怕师傅面子上下不来,忙憋住把嘴里的面吞了下去。 潘清:「你不吃的话,给我。」说着就要去拿小侯爷跟前的那碗面。 小侯爷忙捂住:「你吃了,我不得饿着啊。」说着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吃完了,又喝了半碗面汤打了个饱嗝道:「就算吃面做什么非在这儿吃,保善堂旁边那家不是挺好吗。」说完见潘清根本没搭理自己的意思,而是脑袋看向对面,不免顺着看过去不禁道:「那不是刚那个李婆子吗,这大晌午头上不在家做饭,出来做什么?而且还贼眉鼠眼的,一副做贼的样儿。」 潘清站起来,把钱放在桌子上:「咱们远远的跟着,小心些,别让她发现。」 三人且走且停,跟着李婆子七拐八绕的到了一条胡同口,眼见李婆子进了最里头那个院子,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出来,急匆匆的往家去了。 等李婆子走了,潘清几人进了胡同,在最里头的那家院子门前站定,虽说也是小门小户,可明显这家日子富余的多,门都是新漆的,门前两个气派的石墩子,一个刻着连年有余,一边是鲤鱼望月,比之别家气派的多。 潘清正琢磨李婆子跑这儿来做什么?忽的门一响从里头开了,走出来一个婆子,跟潘清正打了个照面,那婆子一张脸变了变立马就恢复过来,笑道:「哎呦,这不是衙门的潘捕头吗,怎么今儿来了这边儿。」 潘清也是一愣:「孙大娘住在此处?」那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冀州府有名的孙媒婆,上回登门给潘清说亲的那个。 第6章 孙婆子:「可不是,老婆子自打出门子就住在这儿,这一晃都几十年了,潘捕头这是来查案子不成?」 潘清:「随便走走,大晌午的孙大娘这是要出去?」 孙婆子:「不,不出去,刚模糊听见像是有叫卖声儿,就出来瞧瞧,难得潘捕头来这边儿,若不嫌弃,进屋里坐坐吃口茶吧。」 潘清:「多谢孙大娘,只可惜衙门里还有事忙,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叨扰。」说完出胡同走了。 明德道:「师傅,您认得刚那婆子啊?」 潘清:「她是孙媒婆。」 明德:「师傅怎么会认得媒婆子?」 小侯爷笑道:「这婆子莫非就是上回登门给你说姚家小姐的孙媒婆吧。」 潘清点点头:「正是她。」 小侯爷:「这孙媒婆上门给你说的不正是姚家小姐吗,而死了的杏儿又是姚小姐跟前儿的丫头,许又安的扇坠子是宽儿在理婆子的杂货铺子里交给的杏儿,咱们刚前脚一走,后脚儿李婆子就跑到孙媒婆这儿来,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牵连?」 明德:「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哪能有什么牵连?」 潘清:「不然,这所有的人都跟姚小姐有关,许又安是因思慕姚小姐,进而让宽儿私下传递扇坠子作为定情物,正好在李婆子的铺子里,而李婆子跟苏媒婆必然有干系,孙媒婆又得了姚半城所托,为姚小姐寻亲事,这所有的事儿看似毫无干系,却又都能串到一起,这其中必然有个关键之人。」 小侯爷:「即便如此,又怎么找到杀死杏儿的真凶?」 潘清:「或许,这个关键之人便是杀害杏儿的真凶。」 小侯爷:「那如何找这个关键之人?」 潘清拿出那把扇子打开:「若我所料不错,线索应该就在这把扇子上:「若能知道这扇子上的诗词是何人所写,便能找到这把扇子的主人,也就是此案的关键之人。」 明德探头看了看:「可是这字一看便不是名家手笔,且题写了这样有辱斯文的诗词,只要还要些脸面的,必然不会落款,既非名家也没有落款,去何处寻这题写之人?」 潘清:「寻常读书人,手里的扇子即便粗劣,也会题一两句别致静雅的诗句,什么人会把这样的词句题在扇子上?」 小侯爷:「就是说,就算本世子都没见过把这些淫词艳曲往扇面子上写得,写了还拿在手里显摆,若真有这样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不识字,被人使坏算计了。」 明德:「我倒是想起来了,举凡卖扇子的地方,那些掌柜的异常精明,会寻人写画扇面子题写诗文什么的,有些手头紧的,就会做些这样的营生,所以那掌柜眼毒的很,一看字大约就能知道是何人所写?」 潘清点点头,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个,问问卖扇子的不就知道了,拍了拍明德:「你说的是,咱们这就去卖扇子的铺子问问。」 连着跑了三家都说不知道,到了第四家掌柜的一看那扇子就道:「这个是范秀才的字,他家就住在城根儿地下范家村,听说如今在小隆兴寺附近摆了摊儿,靠着代写书信状子糊口,他的字寻常,您几位要是想找好的代笔,我认识不少,甭管是丹青还是题字都比这范老头强得多,管保您拿出去有面子的很,您瞧我这儿有样子,这是谁谁画的,这是谁谁写得……」掌柜的异常热情,拦着他们死活推销他店里的扇子。 小侯爷把自己扇子递了过来:「掌柜的是行家,若有比我这把扇子顺眼的,买上几把也无妨。」 掌柜的一开始没当回事儿,一接过去顿时双眼发亮:「这可是把难得好物件,这扇骨蜡黄玉润、丝纹纤细、光洁明亮,这是真正的水磨玉骨啊,这上头镂空刻的是赤壁赋,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也只有金陵王记的老师傅能做的到了,还有这扇面子是花纹清晰的绵料宣纸,上胶矾裱制而成,厚薄均匀、平正牢韧、久用不裂,还有这上面的这幅水墨丹青这是,竟是真迹……」 他话未说完,小侯爷把扇子拿了过来:「怎么样,你这儿可有比我这把顺眼的?」 那掌柜的摇头:「莫说小店就是整个冀州城也寻不到比您这把更金贵的了。」 小侯爷笑了:「既如此,可不是我们不照顾你生意了,潘兄走了。」 从扇子铺出来,潘清忍不住拿了他的扇子过来仔细看了看:「你这把扇子我瞧着也不过寻常,怎么就把那掌柜的吓成那样儿了,真没见识。」 小侯爷翻了白眼:「是你没见识才是,那掌柜的倒是个识货的。」 潘清:「扇子能扇风就好了,弄这么复杂做什么,劳民伤财不说,实在多此一举。」 小侯爷:「亏了你还是个读书人呢,这是读书人的雅趣懂不懂。」 潘清:「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读书人,我只是个捕快。」 第7章 小侯爷略想了想还真是,这小子从未承认过自己是读书人,都是别人说的,可他长了这个品相,又念过书,肚子里的学问也不少,除了少了些雅趣之外,怎么不能算读书人了。 说话到了小隆兴寺,却没找到掌柜说的那个范秀才,问了旁边摆摊的才知道范秀才好几天不来摆摊了,听说好像病了。 三人又去了范家村,找到了范家,是个极破烂的院子,院子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也没有鸡鸭,根本不像过日子的,从破烂的篱笆墙进去,听见屋里一阵咳嗽,大约听见外头有动静,屋里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啊?」 明德:「我们是衙门里的捕快来查问些事情?」 屋里又是一阵咳嗽,接着悉悉索索像是下地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个满脸病容的花白胡子的老人,瞧着得有六七十岁了,穿着一身破烂的儒生服,拄着拐杖,一走三晃,仿佛时刻都要摔倒一般。 明德上前扶着他坐在靠墙的破椅子上:「您坐。」 范秀才看了眼他们几个:「不知差官此来查问何事?」 潘清把扇子打开:「想问问您老这扇子上的诗文可是您题写的?」 范秀才看见那扇子又咳嗽了几声:「我并未落款,你们是如何找到我这里的?」 潘清:「如此说来,是您题写了,那么这扇子是谁的,您老总该知道吧。」 范秀才摇摇头:「不认得,是个穿着儒生袍却一个大字不识的,跑来让我在他的扇子上题写一首诗文,我见他明明粗俗不堪却还要装成读书人,一时气愤便写了几句想让他出丑。」 潘清:「你可记得他长得何种样貌?」 范秀才:「个头不高,尖嘴猴腮,腮边儿上有一撮黑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潘清:「多谢了。」从范秀才家里出来,明德忍不住道:「这范家也太穷了,要不我去给他几个银钱让他瞧病去吧。」 潘清一把拉住他:「不可。」 明德疑惑的道:「为何?」 潘清:「若你是范秀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吗?」 明德顿时明白过来,摇摇头:「不会。」 潘清:「这就是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范秀才这样的人来说,骨气比命都要紧,别人施舍在他看来并非善心而是侮辱,你若真想帮他,可以换个方式。」 明德想了想:「师傅,我明白了。」 小侯爷却道:「你们别说这范老头了,这范老头嘴里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可还不知道呢,这线索到了如今可又断了?」 潘清:「我倒觉得这案子即将水落石出,范秀才所说之人,极有特点,只需问问刘三应该能知道是谁了?」 小侯爷:「对啊,刘三以前可是在街面儿上混的,什么人不认识啊,问他还不一问一个准儿。」说着看向潘清:「我说你还真会招人,先头我还觉着不大妥当,如今才知道有刘三这么个人在衙门当差,实还真有用。」 潘清:「捕快的差事琐碎,并不会天天查案,大多时候都是在街面儿上巡视,遇上一些打架口角的,出面调解震慑一下,刘三做这样的差事再适合不过,况且他身体素质也不错,适合当捕快。」 小侯爷:「你倒是人尽其用。」 潘清:「把合适的人放在适合的位置上,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这是用人之道。」 小侯爷略沉吟:「你这话倒很有道理,不是回衙门问刘三吗,你这是往哪儿走呢。」 潘清:「昨儿刚吃了人家的喜酒,今儿就不记得了吗?」 小侯爷这才想起来:「哦想起来了,刘三昨儿娶了万寡妇,不过人家新婚燕尔的,咱们今儿就登门打搅不妥吧。」嘴里这么说着,却已跟了过去。 来应门的是万寡妇,仍穿着一身大红,越发显得皮肤白皙,身段窈窕,看见潘清很是惊喜一边儿往里让一边儿招呼了一声:「三哥,潘捕头跟小侯爷来了,还有小杨秀才。」 万寡妇话音刚落,就见刘三光着个膀子跑了出来,这样的天热还满身的汗,万寡妇忙道:「怎么光着膀子就出来了,仔细着凉。」说着忙拿了衣裳给他披上,又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万寡妇做的极其自然可刘三却有些不自在,粗声粗气的道:「你这婆娘光忙乎我做什么,倒怠慢了贵客,快着去倒茶要紧。」说着推开了她,一张脸有些诡异的红。 明德好奇的道:「刘三哥你脸怎么红了。」 刘三给这小子戳破,很有些不自在:「谁,谁脸红了,你这小子眼花了。」 万寡妇轻笑了一声,去灶房泡茶去了。 刘三让着潘清进了堂屋落座:「头儿昨儿怎么走了?」 潘清笑眯眯的道:「昨儿是你两口子的好日子,我又不是宋五几个没眼色,自然要先走的。」 第8章 刘三:「我们两口子在一处都过了十几年了,昨儿也不过就是摆几桌酒让大家伙热闹热闹罢了,说什么大好日子。」 潘清:「就算你们过了七十年,没正经儿成亲也不算,你这昨儿刚新婚,今儿一大早忙活什么呢?」 刘三:「我这院子后头有老大一块空地,我那婆娘说明年开春种些瓜果菜蔬的,一个是自己家里吃着方便,再有也能省些家用,反正她在家巴巴的闲着,还得搭个鸡窝,这婆娘说要养鸡,再有今年晚了,明年开春还得挖个酒窖,虽不开酒馆了,也不能荒了她的好手艺,横竖咱们衙门里的兄弟多,往后吃酒便不用外头买去了,都来家里头搬就是。」 小侯爷:「这个倒是,你媳妇儿这酿酒的手艺可真不赖,回头也送我两坛子如何?」 刘三忙道:「别说两坛子二十坛子都成,回头我给小侯爷送过去。」 潘清:「你这脾气也该改改,如今不比之前了,开着铺子进项大,手大些也无妨,你媳妇儿还知道种些瓜果蔬菜省着家用呢,怎么到你这儿都扬出去了,纵你家财万贯也禁不住这么东送西送的,兄弟在一处当差的情份,虽不在这一坛子酒,却也不能白沾便宜,这酿酒不禁费工夫,还得有成本呢,谁来了你都白送,能送多少日子。」 小侯爷嘿嘿一笑:「我那二十坛子酒不用你送,回头我让人上门取,酒钱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若不收,可是瞧不起本世子呢。」 万寡妇端着茶进来听见这话,笑道:「那我可先在这儿谢谢小侯爷了。」 小侯爷挥挥手:「不谢,不谢,你酿的酒实在好,昨儿在潘兄哪儿吃了几杯,倒勾了起了本世子馋虫来。」 潘清接了茶:「三嫂以后还得管着三哥些,他这手大的毛病可得改了。」 万寡妇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不过啊,我说一百句也顶不上您说他一句,如今我可知道了,他就听您的话,如今您都说了,以后不用我说也改了。」 刘三:「你这婆娘就是话多。」 明德道:「刘三哥,嫂子的话说的是,你是最听我师傅的吗。」 刘三:「头儿说的有道理,我自然要听的,对了,不说姚家出了人命案子吗?头儿怎么有空来了这边儿?」 潘清:「正是有事来寻你?」接着把姚家的案子大略说了一遍,又把范秀才嘴里那个让他写扇面子人的特征说给了他:「你在街面上认识的人多,可见过这么个人?」 刘三还未开口,万寡妇先道:「这么听着倒像是孙媒婆家的小子,孙家这小子长得就尖嘴猴腮的,腮帮子边儿上还有一撮黑毛,起了个名叫孙正,却是个极其不正道的,尤其好色,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见了女的就走不动道儿,三天两头往花楼里头钻,上回去我那酒馆吃酒,对我动手动脚的不老实让三哥狠揍了一顿丢出去,才不敢来了。」 明德:「这孙正可曾念过书?」 刘三:「他念过屁,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却非要硬冲读书人,成天穿着一身儒生袍,手里摇着把折扇,在街上显摆,正事一样不干,专门干勾搭人家姑娘媳妇儿的勾当。」 小侯爷:「他干这种事儿,让人家知道岂能善罢甘休。」 万寡妇:「嗨,能让他勾上的也不是什么正道货,有的还巴不得呢,知道他娘有钱,成心勾他,弄出事儿来,直接找他娘要银子了事,孙媒婆就这么一个小子,看的眼珠子一样金贵,指望着将来给她养老送终呢,让孙媒婆纵的,这小子如今越发混账了,不过这小子胆子小的很,怎敢杀人?」 潘清:「如今这案子倒是明白了,今儿早上在姚府我还疑惑,若是凶手想杀人灭口,怎会把人推到姚府的荷花池子里,等天一亮不就被姚府人发现了吗,况且杏儿的衣裳有被撕破的痕迹,身上也有挣扎的淤青,却并未被奸污,可以想见凶手是有过奸淫的念头,却最终未遂,应是一时错手把人勒死了,慌乱之下把人推到了荷花池子里,狼狈逃窜。」 明德:「可是花园的院墙上并无攀爬的痕迹,他是如何跑的?」 潘清:「这就要问问姚府那个看门的婆子了,若不是她拿了孙正的好处,放了进出,便是有人趁机拿了看门婆子的钥匙,以我的推测应该是后者,今早灶房的孙婆子答话之时眉眼闪烁,颇有慌乱之态,或许正是因为心虚才如此。」 明德:「而且她也姓孙,跟孙媒婆是不是有什么干系?」 刘三:「孙家指望着孙媒婆都混了好差事,听说孙媒婆有个妹子在姚府当差,不知是不是头儿说的这个婆子?还有个干姐妹儿是在城北开杂货铺的,是孙正的干娘,孙媒婆时常拉些主顾过去照顾干姐妹儿的生意。」 小侯爷:「这可是,一个孙媒婆把这些人都串一块儿去了,看起来杀害杏儿的真凶十有八九就是这孙媒婆的儿子了,怪不得咱们前脚从那杂货铺走,后脚那李婆子就跑去找孙媒婆了,肯定是报信儿去了。」 第9章 明德:「坏了,那孙媒婆得了信儿必会让他儿子躲起来,咱们拿人可有些麻烦。」 潘清:「这倒无妨,明日你跟宋五去许府一趟,让许又安来衙门。」 明德一愣:「此案跟许少爷没干系啊,拿了人家来衙门不合适吧。」 潘清:「谁说让你去拿人了,是我请许少爷来衙门下棋。」 下棋?许又安愣了愣,以为自己听差了,又问了一遍:「你说潘捕头找我做什么?」 明德:「我师傅说久闻许少爷棋艺精湛,故此想请许少爷去衙门对弈一局。」 宽儿:「这事儿新鲜,我们家少爷棋艺精湛的事儿,我这跟前儿的伺候的怎么都不知道。」 宋五:「总之头儿让我们来请你去下棋的,许少爷跟我们走就是了。」 许又安没辙的道:「那就走吧。」说着让人备车。 宋五又道:「这边儿离着衙门不远,溜达着就到了,不用坐车。」 许又安只得跟着他们出了许府,其实从许家到府衙路还真不远,走着走两刻钟也差不多走到了,可宋五跟杨明德非要绕远,两刻钟的路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饶了有半个冀州城才进了府衙。 一进府衙宋五就没了,就明德领着他直接进了后衙的水榭,水榭里潘清跟小侯爷都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蓝衫公子,水榭中摆着棋桌,那蓝衫公子跟小侯爷正在对弈,潘清靠在旁边的鹅颈椅上,拿着一本卷宗正在翻看,水榭中安静非常,只偶尔有落子的声音。 明德:「师傅,许公子到了。」 潘清放下手里的案卷迎了出来:「潘清冒昧请许少爷前来,还请许少爷莫怪罪。」 许又安忙道:「潘捕头客气了,潘捕头盛情相邀,是又安的荣幸,只是又安在棋艺一道并不擅长,只怕会扫了潘捕头的兴致。」 潘清笑眯眯的道:「下棋不过图个乐子,又不比赛,怕什么。」 小侯爷忍不住道:「许少爷就放心吧,你再不擅长,也比这小子强,这小子可是有名儿的臭棋篓子,不信你问卫兄,卫兄,我没冤枉她吧。」 卫九看了潘清一眼轻笑了一声:「清弟是不想在这上头下功夫罢了,若肯下功夫,精进棋艺指日可待。」 小侯爷翻了白眼:「就知道从你嘴里听不见这小子一点儿不好。」 卫九落子下去:「这一局你又输了。」 小侯爷:「跟你下棋我赢过几次。」说着看向许又安目光闪了闪:「许少爷你我对弈下一局如何?」 卫九站起来走到潘清身边儿坐了,瑞儿把许又安请过来收拾棋子两人重新对弈。 明路端了茶进来,卫九吃了一口点点头:「这茶此时吃正好,清弟尝尝。」说着把自己手里的茶盏递在潘清手里。 潘清也未在意,接过来吃了一口。 卫九:「这茶如何?」 潘清:「极好。」 卫九:「你爱吃,回头我让明路给你拿过去一些。」说完不等她答应便岔开话题:「你今儿把许又安请到衙门不是真为了下棋吧。」 潘清:「若不请他来,孙媒婆那边儿怎么会放松警惕。」 卫九挑眉笑了:「你是让冀州府的人都以为凶手是许又安,听阿康说许老爷可是火爆脾气,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把这个逆子打死。」 潘清:「他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若真能下的去狠手,许又安还能长这么大吗。」 卫九:「可这名声传出去到底不大好听。」 潘清:「许又安做的事本来就欠妥当,思慕姚小姐可说人之常情,私下把扇坠子递给姚小姐的丫头,可是私相授受,你们这儿不是最讲男女大防吗,他如此行径,受些委屈也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三思而行。」 卫九:「他毕竟是许广丰的亲侄子,你还是多少要留些情面。」 潘清:「就凭杏儿身上的扇坠子,昨儿就能把他拿进衙门审问,正是因敬重许大人,加之证据不足,许又安并无作案动机,故此才亲自登门。」 许又安跟小侯爷下了一上午棋,连着输了三局,输的蔫头耷拉脑的回去了,小侯爷倒是高兴了,跟潘清道:「你别看这小子棋艺寻常,可比你还强些。」 潘清:「多谢小侯爷夸奖了。」 小侯爷笑道:「你看你看,本世子说的可是实话,你怎么就不爱听了。」 潘清:「谁说我不爱听,我是虚心接受,也因此看清了自己在棋艺一道上并无天赋,所以,以后两位下棋请找旁人,潘清就免了。」 小侯爷:「还不承认,明摆着就不高兴了,卫兄说的是,你是不肯下功夫,以你的聪明劲儿,若肯下功夫,将来成了我大魏的国手也可能。」 潘清:「蒙小侯爷的看得起,潘清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第10章 小侯爷:「你看夸你不爱听,批评又不接受,潘兄你可让本世子怎么着才好。」 潘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小侯爷闲来无事还是去花楼解闷吧,在这儿跟潘清逗闷子岂不是浪费了大好光阴?」 小侯爷站了起来:「可说是呢,我在这儿跟你逗什么闷子啊,自打回来,就跟你忙活姚家的案子,都忘了临走时答应藏春楼的姑娘们,一回来就去瞧她们的。」说着站起来走了。 明路把明路拖了出去,一时水榭中就剩下了潘清跟卫九。 卫九:「听阿康说姚小姐是位难得的佳人,清弟以为如何?」 潘清:「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罢了,根本未瞧见人,哪知道是不是佳人?不过,说话极有条理,性子也温婉。」 卫九挑了挑眉:「只说了几句话,清弟怎知姚小姐性子温婉?」 潘清:「感觉吧。」 卫九:「这么说,清弟对这位姚小姐印象颇好了。」 潘清:「是不错。」 卫九:「姚半城有意把他女儿许配清弟,倒也算一桩好姻缘,前头虽有误会,若清弟果真有意,为兄倒可出面说和。」说着一瞬不瞬看着潘清。 潘清嗤一声笑了:「不知卫兄还有做媒的癖好,可惜潘清命中不宜早娶,只能辜负卫兄的好意了,前头还有事儿,先走了。」说着站起来出水榭去了。 明路忍不住瞄了水榭中的主子一眼,琢磨主子对清少爷可是越来越不对劲儿了,不是真有那意思吧,想到此忙摇摇头,自己想哪儿去了,主子是一片爱才之心,想必是担心清少爷被姚小姐姿色所惑答应了姚府的亲事。 而姚府这位小姐再好,到底有前头跟人私奔到事儿,名声不妥,若是娶了这样的媳妇儿,如今当个捕快自然无妨,可以后腾达起来,有一位这样的夫人难免会遭人诟病。对,主子是担心这个,没有别的意思。 再说许又安,回了家还莫名其妙呢,不明白潘清好端端的请自己去衙门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输给小侯爷几局? 夜里睡觉的时候还在想这件蹊跷事儿呢,转过天一起来,就见宽儿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少爷,少爷,可不好了,刚奴才听见府里的人说,外头都在传少爷您是杀害杏儿的凶手,是您看上了姚小姐,起了色心,半夜偷跑去姚府,相对姚小姐行不轨之事,被杏儿发现,您恼羞成怒之下把杏儿勒死推到了荷花池子里。」 许又安一惊:「这,这是谁说的?」 宽儿:「外头都传遍了,有的还说因夜里天黑,您把杏儿当成了姚小姐,后来发现不是,才把杏儿勒死的。」 许又安:「胡说八道。」 宽儿:「少爷您先甭管胡说不胡说了,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只怕瞒不过老爷,老爷若知道,请了家法,可不是让你闭门读书这么简单了。」 宽儿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咳嗽,吓得宽儿腿都软了,忙扑通跪在地上:「老,老爷,这件事儿跟少爷真没干系,少爷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昨儿从衙门回来,今儿外头就传少爷是杀害杏儿的真凶。」 许老爷瞪了他一眼:「跟你无关你跪什么,起来。」 宽儿还不信老爷会如此轻易就饶了自己,直到许老爷哼了一声:「不起来是想讨打不成。」才忙着站了起来。 许老爷扫了儿子一眼,暗暗叹息,自己这个儿子是许家独子,本来指望他能苦读诗书跟自己兄弟一样光宗耀祖,奈何生性驽钝,就不是念书的料,人也不精明,被人算计了还迷糊着不知怎么回事儿呢。 想到此,不禁开口:「我不是交代你闭门读书吗,昨儿出去做什么?」 许又安:「昨日潘捕头来请,说听闻又安善棋艺,请又安去府衙对弈,又安今儿日还疑惑呢,又俺棋艺寻常,不知潘捕头听何人谬传,虽如此又安也不好推辞,便走了一趟,却并未跟潘捕头下棋,而是与小侯爷对弈三局,便回来了。」 许老爷:「怎么去的?」 许又安:「说到这个更是奇怪,说离着近不用坐车,却绕了老大个圈子,走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绕到了府衙。」说着瞄了他爹一眼低声道:「外头那些传言儿子不知怎么回事儿,但又安并未去姚府,也未害杏儿的性命。」 许老爷哼了一声:「晾你也没这样的胆子,想是那潘清使的手段,想借你引出杀人的真凶来。」 许又安:「爹是说她已知道谁是真凶了?算上今儿不过才两天而已。」 许老爷:「你以为她潘神捕这个名头是怎么来的,你叔父当日便对她颇多赞许,我还觉得广丰有些夸大,如今看来此人还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以后多跟他来往比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一处里厮混强的多。」 许又安:「叔父也识得她?」 许老爷:「岂止识得,你叔父极看重此人。」说着看向儿子:「又安,人生而有聪明驽钝之别,若不聪明就要尽量跟聪明人相交,如此方能变的聪明些,若跟驽钝之人为朋,只会越来越驽钝,这是你叔父的话,爹今日说给你,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撂下话走了。 第11章 许又安愣了一会儿:「宽儿你说爹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宽儿:「奴才听着老爷是想让少爷多跟潘捕头来往,奴才也觉着潘捕头实在聪明的紧,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许又安点点头:「我明白了,爹是想我变的跟潘捕头一样,只不过,你看潘捕头虽只是个捕头,却跟小侯爷相交莫逆,还有那个蓝衫公子,想必就是府衙的卫大人,他们跟潘捕头在一起,毫无上下尊卑之别,有那样的朋友,潘捕头又怎会跟我这样的人相交?」 宽儿:「这个少爷就想多了,潘捕头是跟小侯爷和卫大人交情好,可跟衙门里那些捕快也都兄弟相称,好的紧,奴才可听说潘捕头和气的很,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跟街上摆摊卖馄饨的都能聊半日闲话,是最可亲的,只要少爷诚心相交,他还能拒绝不成。」 许又安:「是这个理儿,那等这件事儿过了,我请他吃酒。」 宽儿:「奴才听说潘捕头不吃酒的,少爷可以请他吃茶。」 许又安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不说许又安这儿怎么想,再说孙媒婆,冀州府穿的沸沸扬扬都说许家少爷是杀人凶手,孙媒婆便信了实,忙着去城外的亲戚家把儿子接了回来。 娘俩刚进城门,就被捕快拿下了,押到衙门里,孙媒婆这一路都是捶胸顿足高喊冤枉,进了衙门一见潘清更是喊个没完:「捕头老爷,我家正儿冤枉啊,他自小就是个好孩子,心善的跟佛爷一般,走道连只蚂蚁都得让过去,哪有胆子杀人啊,冤枉啊……」 潘清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说你儿子杀人了?」 孙媒婆一愣,清醒过来:「对,对,我家正儿没杀人,没杀人,既如此,正儿跟娘家去吧。」说着拉着儿子就要走。 被宋五几个拦住了去路。 孙媒婆:「你,你们拦着我们娘俩做什么?就算是捕快老爷也得讲理,不能平白冤枉好人。」 宋五:「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可你要是作奸犯科了,也休想逃脱罪责。」 孙媒婆:「你,你胡说什么?什么作奸犯科?」 潘清:「你可知包庇凶犯该当何罪吗?」 孙媒婆目光闪了闪,看了儿子一眼咬了咬牙:「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潘清走过来,把扇子在孙正面前打开:「这扇子可是你的?」 孙正脸色变了几变:「不,不是我的。」 潘清:「果真不是?」 孙正:「这样的扇子市面上一两银子能买十几把,你,你怎么就认定是我的?」 潘清:「这扇子的确寻常,不过这上头的题写的诗文却不寻常?」 孙正看了看:「怎,怎么不寻常,不都是一样的吗?」 潘清:「扇子之于读书人是风雅之物,扇面上所绘丹青,所题诗文,彰显主人的品味雅趣,可是往扇子上题写艳词的都是不多。」 孙正:「艳词是什么?」 他这话一说小侯爷实在忍不住嗤一声乐了:「你还真是有意思,连艳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学人家在扇面上题什么诗。」 孙正:「那老秀才答应给我题写一首极风雅的,莫非他糊弄了我。」 潘清:「这么说来,这扇子果真是你的了。」 孙正知道自己疏忽之下说漏了嘴:「是,是我的又如何?」 潘清:「若你承认这扇子是你的,是不是把如何进到姚府?如何勒死杏儿,又是如何把杏儿推到荷花池子里去的交代清楚。」 孙正:「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潘清冷笑了一声:「你既然不说,我替你说,你娘孙快嘴得了姚老爷托付为姚小姐说亲事,你必然从你娘这儿知道了此事,或许一开始并未起什么心思,却因在你干娘处巧遇许府小厮宽儿替他家少爷传递扇坠子而生了歹心,你冒充许少爷传话给杏儿,定了在花园中私会,你以为姚小姐对许少爷有意,必会赴约,因此色心一起便大胆跑到姚府花园,却未想到来的只是杏儿,你奸淫杏儿未果,怕她挣扎喊叫,惊动姚府中人,情急之下用腰带勒住了杏儿的脖子,你本意是不想她叫喊,却不想失手把人勒死,发现杏儿没了呼吸,慌乱之下把人推到了荷花池子之中跑了,不敢回家,藏到了你家城外的亲戚家中听风声,我说的可有差错?」 潘清越说孙正脸色越难看,等潘清说完,孙正一张脸已经没了血色,腿一软堆乎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孙快嘴却知若这么认了,儿子的命就没了,忙道:「你,你胡说,这几日晚上我儿子一直在家,我眼巴巴看着他呢,怎会跑到姚家去杀人?而且,姚府什么人家,高门大院的,又是护院又是婆子,当差的下人有数十个,若是谁都能进去还了得。」 潘清:「姚府的确门禁森严,可架不住内贼引来外鬼,来人,把孙婆子李婆子带上来,让她们跟孙快嘴说说,孙正是怎么半夜跑到姚府里去的?」 第12章 潘清话音一落,压差就押着两个婆子进来跪在地上,孙快嘴指着她们:「你,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婆子道:「我早说让你管管正儿,别一味宠惯,你偏不听,如今惹出这样的人命来不说,还把我也牵连了进来,你说我冤不冤?」 潘清:「孙正你想进姚府行不轨之事,奈何姚府门禁森严,不能得手,便想起了你这在姚府当差的亲姨,先让她帮你冒充许少爷递了消息给杏儿,后又让她以吃酒赌钱为名,调走了看门的婆子,偷了钥匙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花园,而杏儿曾在路记与许少爷见过一面,对许少爷已是芳心暗许,因存了私心并未禀告小姐,自己前来赴约,却未想命丧黄泉,此事孙婆子已经全部招认画押,你还不招认莫非想尝尝府衙的大刑?」 孙正一哆嗦:「我,我招,我招,听我娘说姚府小姐生的好看的很,我便存了心思,却奈何苦无机会,不想皇天不负苦心人,竟在干娘处碰上许府小厮跟杏儿传递东西,便得了一个法子,冒充许少爷让我姨个杏儿递了信进去,邀姚小姐在花园中相会,我心里想着,姚小姐前头跟那个抄经的书生私奔,必是个水性女子,说不定就能得手,却未想到来的是杏儿,看清我并非许少爷,便要高声喊叫,我恐她惊动姚府中人,一是情急用裤腰带勒住了她的脖子,哪想竟勒死了,我心里害怕,忙把她推到了荷花池子里,想着那池子水深,她沉在水底,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给人知道,谁想转天就被姚府人发现报了案,事实经过就是如此,我不是有意勒死她的,我是不小心的,娘,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您快跟衙门老爷说……」 孙快嘴抱着他呜呜的哭,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她此时心里悔不悔,若不一味宠溺,好好教导,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孙正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不知轻重的孩子,他娘宠他等于间接害了他。 杏儿心怀私心背主私会,也是她自己的私心放惹来杀身之祸,虽有些冤枉,却也是因她自己而起。 潘清把案卷交给主事,案情真相大白,主犯从犯皆落网,这案子也该结了,自己也该家去看看爹娘了,比起这孙媒婆,爹娘对自己虽也爱重,却从不曾溺爱,哪怕不是自己的亲爹,却一直把自己视若己出一般的教导,这份养育教导之恩自己此一生也无以为报,唯有多回去看看他们,进进孝道,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 潘清倒是未想到比她更快是姚半城,这姚半城不知抽什么风自己前头已说的明明白白克妻克子不宜早娶,就因这个,自己去姚家查杏儿的案子,姚府上下可没给自己一个好脸儿,怎么如今这杏儿的案子刚查清,姚半城又动了招自己当女婿的心思。 潘清一进家,就见堂屋里堆了慢慢一桌子礼物,她爹娘一个高兴一个发愁的盯着那些礼,见潘清回来,潘永山忙道:「你回来就好,你若不回来,爹也得寻人叫你回来呢。」 潘清:「是有客来了吗,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潘永山:「不是客这些是冀州城姚府的大管家送过来的,说是你帮他家查案辛苦。」 潘清微微皱了皱眉:「爹,我是府衙的捕头,查案是我的职责。」 潘永山:「爹知道知道,这些礼不是爹收的。」 潘清愣了愣:「那这是……」 云娘:「还说呢,那姚府的大管家,说了几句话,不由分说叫人把东西搬进来就跑了,根本不容我推拒,还说什么不准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外道才是,听他的话音儿那姚老爷想把他家小姐许配于你,也不知是不是娘多想了,不能啊,那管家话虽没明说,可分明就是这个意思,清儿,你快跟娘说说,倒是怎么回事儿,那姚老爷怎么就想把闺女嫁给你了,你哪能娶他家小姐啊真是的。」 潘永山:「怎么不能娶了,咱家清儿如今可是府衙的捕头,有出息的很,模样还体面,又是读书人,往哪儿去找咱们清儿这样的体面的好女婿啊。」 云娘:「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我说不能娶就是不能娶。」见丈夫疑惑的看着自己,意识到有些不妥,咳嗽一声:「你忘了吗,清儿批过八字的,不宜早娶。」 潘永山:「那不是小时候的事儿吗,也不一定做的准,更何况,如今也不算早了,你瞧瞧村子里的小子们,不都是十五六就娶媳妇儿吗,清儿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 云娘:「这种事儿还是小心些的好,况且,那姚家可是咱们冀州府的首富,跟咱家门不当户不对的,硬要攀这样的亲事做什么?再有,那位姚小姐以前那档子事儿你又不是没听过,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儿,姚怎会上赶着跟咱家结亲啊。」 潘永山:「倒是忘了这茬儿了,说起来也奇怪,姚家这样的门第,千金小姐养在深闺,读书知礼的,怎会做出与人私奔的荒唐事,别是外人胡说的吧,其实根本没这档子事儿,清儿,你既去姚府查案,可见没见过这位姚小姐,可是外头传的那样的轻浮女子吗。」 第13章 潘清:「爹,我去姚府查案,哪能见人家小姐,于礼不合,不过倒是因案子隔着屏风说了两句话,从言谈上,性子温婉知书达礼。」 潘永山:「就是吗,这样人家的小姐怎会是轻浮性情,清儿你若喜欢这位姚小姐,就应下这门亲事,求道慧大师算个好日子成婚,以后必能夫妻和美,我跟你娘也能早早抱上孙子。」 云娘:「你是想孙子想疯了不成,非要逼着清儿娶媳妇,就算那姚小姐是天仙,也得清儿愿意不是。」 潘永山听了忙拉着潘清道:「那你跟爹说愿不愿意娶姚小姐。」 潘清看了她娘一眼:「爹,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清儿如今一事无成,谈娶亲之事有些早了。」 潘永山:「你不是已经是府衙的捕头了吗,可是有出息的很,咱们潘家祖上虽世世代代都是仵作,可也不过是县衙的小仵作,没几个能去州府的当差的,你如今这般年纪就成了府衙的捕头,可是给你爹争光了,还要怎么立业,难不成你还相当县太爷不成,清儿啊,你要知道你可没有功名,那些当官的都得科举出仕才行。」 潘清:「爹忘了,咱们冀州府不就出了个捕头出身的大官吗。」 潘永山:「你这孩子,咱们大魏这么大,也不才出了这么一个吗,再说即便你有这样的志向也不耽误娶媳妇啊,况且这姚家都亲自上门提亲了,咱家要是不应,姚家老爷的脸面可怎么过得去呢,你以后还得在府衙当差,得罪了姚家只怕不妥。」 这也是云娘发愁的,看着女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一味发愁。 潘清看了眼桌上的礼:「爹娘不用发愁,此事我会料理妥当,时候不早,是不是该吃饭了,这些日子在冀州城我可一直惦记娘的手艺呢。」 云娘:「惦记还不回来,这一晃都一个月不进嫁了,你要再不回来,只怕连家门冲那边儿开都忘了?」 潘清嘿嘿一笑:「这不是衙门的事忙吗?」 云娘:「府衙里就你一个捕快不成,怎么就你忙,宋五都隔三差五的过来瞧瞧,你倒不见影儿。」 潘清:「宋五大哥有老婆有孩子的,自然不能总不回家,整个衙门里算起来就我没有家累,替他们轮值几日,让他们能多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也是应当的。」 云娘白了她一眼:「你是没家累,可有爹娘。」 潘清:「所以,清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这次特意告了假,在家能多待上几日,好好陪娘说说话儿。」 潘永山:「就知道陪你娘,爹就不理了?」 潘清笑了,出去把带回来的酒坛子搬了进来:「怎么能不理爹呢,清儿特意带了一坛子好酒回来,孝敬爹的。」 潘永山立马欢喜的接了过去,忙不迭的拍开封泥,顿时酒香扑鼻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嗯,光这股子香味就是难得陈酿,比老杜家的不差,云娘你快去置办两个小菜,好下酒。」 云娘摇摇头:「你倒是知道你爹,一见了酒什么都顾不得了。」娘俩去了灶房,潘清给她娘打下手。 云娘见她切菜的利落劲儿,不禁道:「娘还当你去府衙当了捕头,这些灶房的活儿就都丢下了呢,怎么倒越发熟络了,我记得上回去你哪儿,有个叫凌霄的小丫头给你做饭收拾屋子的。」 潘清:「凌霄可不是我的丫头,她是布坊的,闲了才过来帮我做做饭,收拾收拾。」 云娘:「即便如此,你也得跟人家说清楚,别回头人家多想。」 潘清:「娘是担心凌霄看上我,不会的。」 云娘:「你怎么知道不会,那个姚老爷不就是非要你当女婿吗,你如今是府衙的捕头,又未娶亲,那小姑娘日日跟你在一处,难免生出别的心思来,你莫忘了你在外头可是个男子。」 潘清:「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云娘叹了口气:「这么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你倒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想当一辈子捕快?」 潘清:「娘,您看布坊那些姑娘们,我把她们从真武庙就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想寻死,觉得在这世上没她们的活路了,如今您看她们活的比谁都好,也就明白了,不靠男人,不靠家人,只靠着自己的双手一样能养活自己,而且活的比谁都有底气,所以女人不一定非要嫁人不可的。」 云娘:「娘说不过你,可是咱们女子,这辈子图的不就是个嫁个能知冷着热的好人,彼此帮扶着过日子吗。」 潘清:「所以娘跟爹就好好的过日子吧,不要担心清儿了。」 云娘:「娘倒是不想担心,可姚府的事儿怎么办,那姚管家的意思,姚老爷可是铁了心要招你当女婿。」 潘清:「这件事儿的确有些麻烦,不过这婚姻事怎么也得你情我愿,只要我不答应,姚半城也不能强逼着我娶他闺女吧。」 第14章 云娘:「那你好好跟人家说,就说你八字硬,不能早娶。」 潘清点点头:「嗯,娘放心吧,我会处理。」娘俩正说着,就听屋里潘永山道:「清儿难得回来,怎么尽顾着跟你娘说梯己话,就不理爹了啊。」 云娘:「去吧,陪你爹说说话,他天天念叨你呢。」说着拿了潘清手里的菜刀,催着她回屋去了,做着菜,听着屋里爷俩一会儿一阵儿笑声,云娘也忍不住笑了,这样安稳的日子若能长长久久下去该多好,只是应家的冤屈该如何,老爷在天之灵能安生吗?想到此又不禁愁了上来。 潘清在家住了两日,第三日落晚方回了冀州城,刚进自己的小院,还没安稳呢,就被小侯爷硬是拖上了车。 潘清:「小侯爷这是做什么?」 小侯爷嘿嘿笑道:「今儿有个宴席,就想起了潘兄来,横竖潘兄也未用饭,就跟本世子去凑个热闹,也免的我一个人赴宴,怪孤单的。」 潘清挑了挑眉:「又不是去打狼,人越多越好,这赴宴一个人不是正好,况小侯爷也知潘清吃不得酒,寻潘清作伴岂非不妥。」 小侯爷:「你放心,不吃酒,你还吃你的茶,以咱们的矫情,这次就当陪陪本世子还不成吗。」 潘清见他说的可怜,心也不禁软了,点点头:「那就去吧。」 小侯爷眉开眼笑,神神秘秘的道:「你今儿去了,肯定有大好事儿。」 潘清忍不住翻了白眼懒得搭理他,对于他嘴里的大好事,就当没听见。潘清却未想到这多事儿的小侯爷,阴错阳差的把自己的老底儿给揭了。 车停下,潘清下来才发现是姚府,不禁皱了皱眉:「小侯爷要赴的宴席是姚府?」 小侯爷点点头:「正是,不瞒潘兄,姚老头想感谢你查清了杏儿的命案,还保住了他家小姐的清誉,深悔当日对你无礼,便请本世子做个中人,摆了宴席邀你过府,就当为那日的无礼赔不是了,就是怕你不来,刚才本世子才未明说。」 潘清:「小侯爷你忒多事了些。」 小侯爷:「算我多事还不成吗,不过来都来了,也不能回去吧,姚老头可亲自迎出来了。」 果然,姚半城走了过来:「小侯爷,潘捕头,老夫这厢有礼了。」 姚半城德高望重,年纪又大,潘清怎好受他的礼,忙躬身:「姚老爷客气了。」 姚半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是怎么看潘清怎么中意,前几日他来府中查案自己对他那般冷遇,他也并未因此恼恨,反而只用两日便把案子查清了,竟是孙媒婆的儿子起了色心,勾结灶房的孙婆子做下这样的事儿,过后想想还真有些后怕,若不是杏儿的命案牵出孙婆子这个内鬼,以后还不知出什么事儿呢,遂让大管家严查府中下人,若有当值吃酒聚赌的一概撵出去,方才踏实。 事情过了,越思量越觉得潘清是个难得的,便又起了招女婿的心思,一边儿叫管家去潘家送礼以表谢意,一边儿暗中求小侯爷牵线搭桥,成就这桩姻缘。 小侯爷先头觉得姚老头不厚道,非要把名声不好的闺女嫁给潘清,可那日隔着屏风见了姚小姐一面之后,便觉那样佳人实在可遇而不可求,错过太可惜了,更何况,潘清娶了姚小姐,对他以后的仕途百利而无一害。 基本上小侯爷的观点就是建立在姿色上,知道姚小姐是难得美人,配得上潘清,再加上之前跟潘清提过几次,潘清并未说什么,他就错以为,潘清对这姚小姐有意,只是碍于当初推脱了亲事,不好反悔,所以便乐的当了这个和事老。 所以说,经此事之后,潘清跟小侯爷说话都是异常直白,绝不含糊其辞,以免被这家伙歪曲,弄出什么大乌龙来,而且小侯爷这个和事老当得异常上心,简直可以媲美拉皮条了。 不禁把潘清拖了过来,还出了一个断了后路的损招儿,觉得以潘清的死咬牙硬的别扭性子,授意姚老爷不如造成既定事实之后,让她不得不娶。 小侯爷的本意是让姚老爷找机会安排姚小姐跟潘清见面,以小侯爷想,姚小姐如此佳人,只要一见了面,说不准就才子佳人两情相悦了,然后水到渠成的成其好事。 却未料姚老爷会错了意,直接来了个狠的,竟在茶里下了药,小侯爷眼瞅着潘清一盏茶下去,就伏在案上不省人事,吓了一跳:「姚老头儿你这是做什么?」 姚老爷:小侯爷放心,只是寻常的迷药,并不伤身。」 小侯爷:「你,你下迷药做什么?」 姚老爷:「不是小侯爷说既成事实的吗,不下药如何能成?」 小侯爷:「你,你不是想把这小子弄到你闺女闺房之中去吧。」 姚老爷点点头:「待小女大喜之日,必亲自谢小侯爷的大媒。」 不等小侯爷在说什么,叫人扶着潘清往后院去了,小侯爷虽觉这事儿办的有些不妥,可细想想若是能成就二人姻缘也是一桩好事,却顾虑潘清的性子,怕过后闹起来,遂不敢走留在了姚府听信儿,心里一时安稳一时忐忑,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第15章 姚老爷叫人把潘清扶到了女儿的房中,姚玉兰羞臊难抑:「阿爹怎可如此?」 姚老爷:「女儿啊,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潘清是难得的,若错过了,往后去何处再寻这样的如意郎君。」 姚玉兰红着脸:「那日虽隔着屏风只跟潘公子说了几句话,玉兰却知他是个磊落君子,玉兰不可做这样的事儿。」 姚老爷没了耐性撂下一句:「豆.豆.网。休要再说。」便叫人把门从外头上了锁,把两人单独锁在了房里,吩咐天不亮不许开门。 迷药下的不重,大约一个时辰潘清便醒了过来,睁开眼入目是鹅黄的纱帐,垂挂着玉色流苏,怎么像是女子的闺房,念头至此想起自己在姚府赴宴,暗道不好,猛地坐了起来,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完好,刚要松口气却看见窗下坐着一个女子不禁一惊:「你是何人?」 那女子:「潘捕头莫慌,奴家姚玉兰。」 「姚玉兰?你是姚小姐?」 姚玉兰点点头:「对不住,我阿爹自作主张想把我许配与你,怕你不应,才才……」说着这里,有些说不下去。 潘清自然就明白了,小侯爷跟姚老爷串通一气,设局让自己中招,目的是造成既定事实,自己便不得不娶这位姚小姐了。 暗骂多管闲事的小侯爷混账,姚老爷眼盲,竟非让自己当姚家的女婿,如今弄到这种境地,不是骑虎难下吗,若不答应,这姚小姐的名声怎么办,若答应,试问两个姑娘家如何成亲? 正皱眉想着,忽听姚小姐道:「潘公子不必为难,待天亮之后,玉兰自会跟爹爹说清楚,不会逼公子的?」 潘清看向她,这小姐实在善解人意,竟让她有些不忍:「怎么不点灯。」 姚小姐顿了顿:「屋中未留火折子。」 潘清:「我这儿有。」说着自怀中取出火折子,一晃把烛台上的蜡烛点着,顿时屋里亮了起来,潘清也看清了窗下的女子,不得不佩服小侯爷的本事,的确是一位难得的佳人,眉目如画,肤白如脂,坐在那儿的姿态都异常优美,更何况还如此善解人意。 大约不习惯跟男人同室,一张脸红红的在烛火下愈发明丽,潘清都有些移不开视线,大约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姚玉兰更为羞涩,一张脸滚烫滚烫的,忍不住道:「潘公子如此瞧着玉兰做什么?」 潘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实在无礼,且容易引人误会,忙收回来:「潘清失礼了。」 姚玉兰抿了抿唇半晌方道:「潘公子执意拒婚,是因之前玉兰与人私奔之事吗?」 潘清愣了愣倒未想到她会主动提及此事,古代的女子不都是视名节比天大吗,与人私奔在古代可是最大的丑事,可以想见,姚老爷对这个女儿还是很疼爱的,出了那样的事儿之后并未如何责怪,反而从女儿角度上出发,快刀斩乱麻,最快速度把事处理了。 若姚老爷把名声看的比女儿的幸福重要,绝不会如此处理。姚老爷是一片爱女之心,还可理解,这位姚小姐主动提起此事,实在勇气可嘉。 潘清摇摇头:「潘清虽非圣人,却并不是如此浅薄之人,虽今日才于小姐相识,但潘清相信小姐不是外传的那般,想必另有内情。」 姚玉兰:「并无内情,只是玉兰被那人哄骗,以为他真心待玉兰,一念之差以至做下错事,从家里出去之后,他却并不带我离去,反而四处宣扬我与他私奔之事,我便知自己错了,只是我明白的晚了,终是给阿爹给姚家丢脸了,潘公子听了玉兰此话,是不是也觉玉兰是个轻浮女子。」 潘清:「潘清佩服小姐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勇气,尤其在这里,即便小姐所托非人,这份勇气也值得敬佩。」 姚玉兰抬起头看着他:「当真吗?」 潘清点头:「当真。」 姚玉兰:「潘公子是第一个如此说的人,想必也是唯一一个了,既不在乎玉兰之前与人私奔之事,潘公子为何不愿娶玉兰?是玉兰姿色浅陋,配不上公子?还是玉兰性情刁蛮,不堪为妻?」 潘清未想她竟如此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姚小姐道:「看起来潘公子还是在意玉兰之前的事了。」 潘清忙道:「并非如此。」 姚玉兰:「哪是为何?」 潘清知道自己今日若不说出一个令她信服的理由,是绝难脱身的,而且,两人这么在房里独处一宿,若姚小姐以此为由,非要嫁给自己,如何推辞。 想必以姚玉兰的为人,便告诉了她实情,也不会揭破,想到此,开口道:「不是潘清执意拒婚,而是实在不能娶,若娶了小姐恐要耽误小姐一生。」 姚玉兰:「这不过托辞罢了,如何让人信服?」 潘清叹了口气:「我也是个姑娘。」 姚玉兰以为自己听差了:「你,你说什么?」 第16章 潘清站了起来走过去,在她身前慢慢解开外衫,中衣,然后是层层裹胸:「如此,小姐可信了?」 姚玉兰:「你,你竟真是个女的,你怎么能当府衙的捕头?」 潘清:「此事说来话长,小姐若不嫌腻烦,潘清倒可说与小姐。」 姚玉兰:「你说。」 潘清遂把自己从小被当成男儿养的事情合盘拖出。 姚玉兰:「你娘必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会如此?你可问过她吗?」 不用问潘清也大约猜着了,但此时不好跟姚玉兰说,便道:「问了引得我娘伤心难过,索性不如不问,而且,我喜欢做男人,做男人可以自由出入,不用顾忌规矩礼教,若不是男子,我如何能成为冀州府的捕头跟那些男人共事?」 姚玉兰:「虽如此,可你难道还能当一辈子捕快吗?女子终究要嫁人的。」 潘清:「谁规定女子必须嫁人?我就当一辈子捕快又如何?」 姚玉兰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潘清:「这些都是小事,如今你阿爹非要把你嫁给我,还把你我锁在房中,该怎么办?」 姚玉兰笑道:「若非如此,我还不知原来冀州府鼎鼎大名的潘神捕竟是个姑娘家呢。」 潘清:「亏你还笑得出来?」 姚玉兰:「你莫急,我阿爹最疼我,断不会把我嫁给个女子的。」 潘清:「你不是想跟令尊说吧。」 姚玉兰:「你怕什么?」 潘清:「我的身份是万万不能露出去的?」 姚玉兰:「我阿爹也不是外人,如今他把你我锁在房里,若不说出实情,必会逼你娶我。」 潘清:「你爹知道了传出去岂不麻烦?」 姚玉兰:「我跟爹说出实情,爹会体谅你的苦衷,不会传出去的。」 潘清:「但愿如此。」 两人说着说着不觉天色亮了起来,听见外头开锁的声音,接着姚老爷走了进来:「贤婿,快来给岳父见礼。」 潘清忍不住翻了白眼,这位姚老爷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这哪儿跟哪儿啊就贤婿了。 姚老爷一进来见两人站在一起,举手投足颇为亲密,更是欢喜,暗道,果然这一招灵验,一宿就招了个好女婿。 正要跟潘清商量娶亲之事,女儿却道:「阿爹,玉兰有事儿跟您说?」说着拉着他爹去外屋了。 不一会儿父女俩再进来,姚老爷的脸色已经变的很是奇怪,屏退左右盯着潘清看了一会儿:「你,真是女的?」 潘清蹲身一福:「小女子潘清给姚老爷见礼。」 姚老爷张了张嘴,颓然坐在椅子上:「怎么会是女的?」 潘清:「在下一直拒婚,就是不想耽误小姐?」 姚老爷:「如今这境况又该如何?」 潘清心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还不是你这老头儿干的好事儿。 正为难呢,忽听姚玉兰道:「不若潘清拜了阿爹做义父,如此一来,你就成了我姚家的少爷,玉兰的兄弟,不就都解决了吗。」 潘清:「这,如何使得?」 姚老爷:「怎么,当女婿不答应,当义子也不乐意吗?」 潘清忙道:「姚老爷误会了,潘清并无此意,只是潘清一介小吏,实有些高攀不上贵府。」 姚老爷:「我姚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做买卖的,算不得什么高门,况我姚半城收义子,想收什么样儿的,谁管得着,只你点头就成。」 潘清仍有些迟疑,姚老爷不免有些恼起来:「你若不答应,就莫怪老夫了把你女孩的身份揭破了,毕竟你与玉兰共处一室,为了玉兰的名声,也就顾不得了。」 潘清心说,这姚老爷也不知什么毛病,不是逼着人当他家的女婿就是逼着当义子,想了想,也的确没有别的法子,自己可不想揭破身份,这府衙的捕头自己还没当满一年呢,况且,自己是姑娘的事儿,连她爹都不知道,若被姚老爷揭出来,怎么跟爹交代。 想到此,只能点了点头。 姚玉兰眼睛一亮:「你点头就是答应了,阿爹清儿答应了,从今儿起他就是玉兰的妹子了。」 姚老爷咳嗽了一声:「什么妹子,是兄弟,这是我姚家的大喜事,不能光嘴上一说就算了,我要摆酒,让整个冀州府都知道,我姚半城收了义子。」 潘清愕然:「不,不用这么麻烦吧。」 姚老爷:「不麻烦,咱们姚家别的没有,银子有道是,摆几桌酒席算什么?况且这样的大喜事。」 姚玉兰拉着潘清:「你就让爹忙去吧,阿爹平常闲的很,有些事做也能解解闷,我看你也别住在外头了,怪不方便的,以后就住家里,免得就我一个人成日在府里待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17章 姚老爷:「玉兰说的是,你一个女孩子,便藏的再稳妥也难免漏出马脚起来,再说遮遮藏藏的也不方便。」说着出去高声叫管家:「去城外把少爷的东西搬回来,去东安县接潘家而来过来,叫人写帖子,把冀州府有头有脸的都给我请来,好好庆贺庆贺我姚府收义子的大喜事。」 管家虽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女婿就成义子了,不过既然老爷发话了,就听吩咐吧,别管是女婿还是少爷,总之从今往后这位潘捕头就是他们姚府的少主子了,但愿少爷不计较自己之前的怠慢,回头寻了机会,得好生赔个不是表表忠心。 小侯爷昨儿晚上不放心,索性歇在了姚府客房,即便姚府的客房之中高床暖枕,格外舒服,小侯爷这一宿也没睡着,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一直折腾到了天亮,忙着起来,叫了姚府的小厮来扫听消息。 那小厮满脸喜色道:「小侯爷还不知道呢,我们老爷收了潘捕头做义子,今儿就摆宴,已经写了请帖去请人了,还让大管家亲自去东安县接潘家二老过来,我们老爷可欢喜了,从今儿起,潘捕头就是我们姚府的少爷了。」 小侯爷一张嘴张的老大,心说,这不过才一宿,怎么女婿就变成义子了:「你小子不是跟本世子开玩笑的吧。」 那小厮:「奴才可不敢,是真的,我们老爷说这是姚府的大事,得好生庆贺庆贺,如今外头正布置宴席,比过年都热闹,不信小侯爷您出去瞧瞧。」 小侯爷走出了客居,一出去就见整个姚府张灯结彩,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呢,忍不住问旁边的瑞儿:「你说,这怎么才一宿那小子就变成姚老头的义子了?」 瑞儿挠挠头:「奴才也奇怪呢,昨儿姚老头那荤招儿使出来,按理说清少爷该是姚府的女婿啊,怎么成儿子了,真想不通,不过,总是件大喜事,姚老头可有的是钱,清少爷成了姚家少爷,以后再盖个庙捐个银子的就不用九爷跟在主子您出面了,一句话直接就办了,也是冀州百姓之福。」 小侯爷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狗奴才如今也有长进,知道忧国忧民了。」 瑞儿嘿嘿一笑:「这不是跟着主子您学的吗,您长进了,奴才自然就长进了。」 小侯爷:「滚你娘的,少贫嘴,潘清那小子呢,他这义子可是本世子帮忙才弄到手的,怎么不得谢谢本世子啊。」 说着往前头来,正碰上姚老爷来请,小侯爷拱手:「给姚老爷道喜了。」 姚老爷笑眯眯的道:「这还多亏了小侯爷。」 小侯爷:「客气了,是你们有父子的缘份,潘兄呢,我这正要亲自跟他道喜,怎么不见人。」 姚老爷:「昨夜没睡好,清儿正在房中歇息。 小侯爷挑挑眉,心说,又不是女婿,这都义子了,指定昨儿夜里跟姚小姐没成事儿,既没成事儿有什么睡不好的,而且这姚老爷变得够快的,昨儿还是潘捕头呢,今儿就成清儿了,这是多缺儿子啊,潘清这可是一脑袋扎金库里来了,不行自己得去跟她讨功。 想到此开口道:「大白天的歇息什么,我去寻她,你带我去潘兄的屋子。」那小厮看了老爷一眼不敢应声。 姚老爷:「小侯爷若无急事还是稍待片刻,清儿如今正睡着,小侯爷去有些不妥。」 小侯爷:「我说姚老头,你可别忘了,你这义子是今儿才收的,我跟潘兄那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同食同寝都不稀奇,有什么不妥的。」 姚老爷:「据老夫所知,小侯爷来冀州府也不过一年,这多少年的交情有些夸大吧。」 小侯爷:「虽相识一年,可本世子跟潘兄比多年的好友还相投。」 姚老爷:「还是请小侯爷稍待片刻,老夫遣人去叫清儿过来的妥当。」说着叫来个婆子:「去请少爷出来见客。」那婆子应着去了。 虽熬了一宿,天亮略打了盹就起来了,在这院子里看了看,像个书斋,到顶的书架子,满满当当的,潘清略看了看,婆子进来上茶,见潘清看书架子上的书,不禁道:「这书斋自打我们夫人有了身孕,老爷便布置下了,盼着夫人给姚家生个小子,后来落生是我们小姐,这书斋便空了这些年,只我们老爷时常来坐坐,如今有了少爷,老爷甭提多欢喜了。」 潘清:「怎么不见义母?」 那婆子:「夫人生下小姐不久便去了。」 潘清暗暗点头,怪不得姚老爷如此疼爱女儿。 那婆子暗里瞄了潘清几眼,心道她们老爷可真有眼光,少爷生的真俊,这么瞧着比小姐都不差呢,还有本事,是冀州府鼎鼎大名的潘神捕,杏儿那个命案,自己可是在旁边儿瞧着呢,没两天就把凶手查出来了,这活生生就是戏文里的包青天啊。 正想着,就见外院的婆子进来见礼道:「小侯爷在前厅候着少爷,老爷让奴婢来请少爷过去。」 第18章 潘清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书,迈脚要走,刚那婆子忙道:「少爷就打算这么去?」 潘清愣了愣:「不然呢?」 那婆子笑道:「少爷身上这衣裳怎么也得换换,今日老爷大宴宾客,一会儿客人上门,少爷是要跟着老爷在门口迎客的,您穿着这身只怕不妥。」 潘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是捕头的衣裳,这么迎客是不大妥当,自己本以为姚老爷收自己当义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看来,姚老爷竟是要真把自己当儿子了,莫非他老人家也糊涂了,忘了自己是女的。 那婆子上来要伺候她更衣,却见姚玉兰一脚迈了进来:「妈妈你去吧,我来。」说着接了妈妈手里的衣裳,拉着潘清进了里屋更衣。 帮潘清换好,顺了顺腰上的丝绦,又正了正头上的帽子,上下端详了端详笑道:「还真是个俊书生,怪道把外头的人都糊弄了呢,谁能想到这么英气勃勃的书生竟是一位美娇娘呢。」 潘清脸一红:「小姐取笑了。」 姚玉兰不乐意了:「怎么还叫小姐,我比你长一岁,叫姐。」 潘清:「姐。」 姚玉兰脆生生答应了一声:「哎,这才是我的兄弟呢。」 旁边的丫头桃儿掩着嘴道:「什么兄弟,是妹子还差不多。」 姚玉兰白了她一眼:「你给我记着,这件事儿万不可漏出去。」 桃儿忙道:「奴婢省的,小姐放心吧,奴婢以后只当小姐多了位兄弟,咱们府里多了位少爷。」 姚玉兰:「知道就好。」帮潘清整整衣摆:「这衣裳是爹叫绣房赶出来的,你今儿先凑合着穿,回头姐亲自给你做。」 潘清:「这就很好了,做针线伤眼睛。」 姚玉兰笑道:「我成日无事,给自己兄弟做两件衣裳正好解闷儿,还能累着不成,你甭管了,以后你这穿戴姐都给你操持妥当,这里头还有个缘故,你毕竟是女子,就算再小心这身上的穿戴若让旁人预备,也怕露出马脚来,就说你这鞋吧,一瞧就不跟脚儿。」 潘清:「捕快的靴子,没有正合适的,便塞了些棉花在里头。」 姚玉兰:「这样哪能舒坦,交给我,过不两天姐就给你做一双。」 潘清还是头一次发现有个姐姐这么好,心里着实感动:「姐,你真好。」 姚玉兰:「其实那日隔着屏风一瞧你,我就觉着格外亲,可见你我有缘,你瞧阴错阳差的就成了一家子,我这前头十几年都孤孤清清的,如今有了你,心里甭提多欢喜了。」 桃儿道:「是啊,小姐兴奋的觉都睡不着,一起身就忙忙的跑了来。」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头的婆子低低催了一声,潘清道:「就好了。」迈脚往外走,却给姚玉兰拉住:「你跟那个小侯爷在一处注意些,他毕竟是男的,回头给他瞧出破绽可麻烦。」 潘清:「姐放心吧,他眼里都是藏春楼的姑娘,哪有心思瞧旁人。」 姚玉兰噗嗤笑了出来:「还真是个没眼光的,这么个大美人在跟前都瞧不出来。」 桃儿:「若不是少爷昨晚上被逼无奈自己说破,小姐可也没瞧出来呢。」 姚玉兰:「这倒是,清弟这扮的太像了,快去吧,小侯爷身份尊贵,慢待了不好。」 潘清这才去了,到了前厅,小侯爷一见他不觉眼前一亮:「潘兄平日不是穿捕头的衣裳就是那些寻常布衣,今儿这么一打扮,活脱脱就是一浊世佳公子,若是往街上一走,不定招多少姑娘芳心乱撞呢。」 潘清没好气的道:「潘清可没有小侯爷的嗜好。」 小侯爷愣了愣,听着话头不对劲儿啊,不禁仔细端详了端详她的脸色:「你该不是恼本世子了吧。」 潘清咬着牙低声道:「潘清不知小侯爷还管拉皮条的买卖。」 小侯爷:「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是怕你一时糊涂错过了佳人,日后后悔,所以才管了这档子闲事,本意是让你成了姚老头的女婿,既得了佳人,对你日后的前程也有助益,岂不是一举两得美事吗,不想你却成了姚老头的义子,虽没落着佳人,多个爹也不错,尤其这个爹可是冀州首富,往后你小子吃香喝辣,八辈儿都不愁了。」 潘清白了他一眼:「如此,潘清得多谢小侯爷了。」 小侯爷:「不用客气了,咱们谁跟谁啊。」 潘清:「我看小侯爷你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撂下话跟姚老爷去府外迎客去了。 小侯爷愣了半晌:「瑞儿我怎么听着这小子不像感激我的样儿呢。」 瑞儿:「奴才瞧着也不像,刚清少爷那神情好像恨不能一口咬死主子,咬牙切齿的。」 小侯爷:「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不成里外不是人了吗,你说本世子费这么大劲图什么啊,是不是这小子没得上佳人,却成了人家儿子,心里不爽,邪火发本世子头上来了。」 第19章 瑞儿:「奴才瞧着清少爷对女色并不上心,想来不会因为这个恼怒。」 小侯爷:「哪是为什么?这么大一个金元宝砸她脑袋上了,还不满意啊,也不想想,以后顶着姚府少爷的名头,这冀州府谁还敢小看她。」 瑞儿咳嗽了一声:「奴才觉着清少爷对于旁人怎么看也不大在意。」 小侯爷:「我知道,这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跟许广丰那老头一个德行,算了,本世子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本世子吃席去。」 再说潘清跟在姚老爷后头迎客,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反正就是见礼呗,也难不倒她,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大管家才把潘家二老接了来。 潘永山夫妻都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一大早上起来,姚府的管家就到了,张口就叫老爷夫人,说姚老爷认了潘清当义子,在府里摆了筵席,特意遣他来接二老,不由分说把两人扶上车就来了冀州城。 两口子这一路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尤其云娘,心里更为忐忑,本来清儿当了捕头自己就不知以后该怎么办,如今怎么又成姚府的义子了。 要知道这姚家可是她们冀州府的首富,这姚老爷家业虽大,却膝下无子,认了清儿难道是让她承继姚家香火,这不笑话吗,清儿可是姑娘,怎么能承继香火? 两口子一路忐忑的进了姚府,见了潘清,云娘忙拉着她到一边儿小声问:「这倒是怎么回事儿?娘不是让你好好料理吗?怎么成了人家的义子?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潘清:「娘别担心,义父已知底细,正是因此才收清儿当了义子的。」接着小声把昨儿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云娘:「如此,娘就放心了。」说着看了眼那边儿正跟姚老爷说话的丈夫不禁道:「你爹……」 潘清:「娘放心,义父知道的。」云娘方松了口气。 正说着,姚老爷叫人唤了玉兰出来见了潘家二老。 姚玉兰对云娘格外亲热,也跟着潘清叫阿娘,叫的云娘心里热乎乎的,拉着玉兰的手上看下看的稀罕不够,被玉兰请到后头闺房中娘俩说话儿去了。 潘清父子跟着姚老爷刚要入席,外头管家道:「卫大人来了。」 潘清愣了愣:「倒是忘了卫九。」 姚老爷看了潘清一眼:「清儿去迎卫大人吧。」 潘清只得出来,卫九一见她上下打量一遭笑道:「清弟还真是让为兄刮目相看,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姚家的少爷了。」 潘清:这要问小侯爷了。」 卫九听着声气不对,知道他是真恼了,不免替小侯爷说了一句:「阿康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想必也是为了清弟着想。」 潘清:「那我可得多谢他了,一会儿当多敬他几盏酒。」 卫九咳嗽了一声,心说阿康这次到底做了什么,把清弟得罪成这样。 潘清跟着姚老爷挨桌敬酒,好在他吃不得酒的名声早就人尽皆知,所以也无人为难她,潘清以茶代酒,敬了三轮,到了小侯爷这桌站住,看了看下人手里的酒壶,不满意:「去拿坛子来,我要好好敬敬小侯爷,多谢他帮忙。」 这一桌坐的都是年轻人,除了小侯爷跟卫九还有小张大夫跟许又安,还有几个别府的少爷,潘清不大熟,但年纪都不大,少年心性,最爱热闹,一看有热闹,都来神儿了,许又安跟小张大夫带着头附和:「对,换大坛子,还有这酒盏也换大的来。」 姚府的下人自然是听潘清的,少爷一吩咐立马就去拿了酒坛子还有两只黄杨木的大海,潘清颇为满意,提起酒坛子倒满一海,自己那一海小厮已经颇有眼力劲儿的满上了茶水。 潘清端起来:「小侯爷,潘清敬你。」 小侯爷倒是不惧,嘻嘻笑道:「潘兄敬的酒,吃多少都无妨。」说着一仰脖咕咚咕咚,一海酒灌了下去,照了照底儿:「潘兄,本世子够意思吧。」 他一这么着潘清倒不好再计较了,吩咐人给他那醒酒汤来,这坛子酒可是老杜家的三十年陈酿,是好酒没错,酒性也烈,他一气儿吃下这么一大海,只怕降不住。 等醒酒汤端来,却不见了人,潘清愣了愣,卫九小声道:「阿康说出去溜达溜达,估计是撑不住,寻僻静处吐去了。」 潘清:「我去看看。」 从席上下来,找了一圈,才在荷花池子边儿上找着人,他正扶着塘边儿的一棵大柳树吐呢。瞧他那难受劲儿潘清颇为后悔,其实她知道小侯爷是好心,只不过他这好心办了坏事。 潘清叫下人拿了茶过来,走了过去,把手里的茶递了过去:「你还好吧。」 小侯爷接过漱了漱口,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什么啊,那么一大海酒灌下去,我这肠肚子都快吐出来了,你小子这下解恨了吧。」 第20章 潘清:「对不住。」 小侯爷抬眼瞥了她一眼:「我说你倒是恼什么呢,我这左思右想的都没想明白,是不是你读书人的臭骨气又犯了,觉得给人当义子矮了一头,我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矫情,总想着当圣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可你想想,这世道可是人情社会,光靠骨气能混的开吗,潘清你别说你想一辈子当个捕快,堂堂男儿要是连点儿志向都没有,还谈什么骨气,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想着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才对,当捕头不成,捕头就是个衙门的小吏,没出息,你得当官,当官知不知道,可要当官儿,你小子又不乐意考科举,那咱们就得走别的道儿,你小子要是骨头软点儿,别说卫九,就是本世子一句话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也不叫事儿,可偏偏你小子骨头硬,不想靠着我们,想靠你自己,那就得有点儿根底儿,你别看姚老头儿就是个生意人,在朝堂的门路广着呢,有这么个人帮你,你小子以后必定能事半功倍前程似锦,你说,我是不是一片好心。」 潘清微微叹了口气:「是,你是一片好心,只是我不能当官的,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小侯爷:「为什么不能当官,以本世子看你比那些什么状元榜眼的强多了,你知道老百姓的疾苦,你知道世道的艰难,你憎恨贪官污吏,你对朝廷弊政深恶痛绝,既如此,为何不当官,只有你这样的人当了官,才会有更多的老百姓过上安稳和乐的日子,你的官职越大,帮的人就越多,比你开一百个一千个布坊有用的多,你一个布坊不过帮几个人,若治理好一个州府,能帮千千万万人。」 潘清看了小侯爷许久方道:「小侯爷太看得起潘清了,潘清只是有些破案的本事,当个捕头还可,并无治国之才。」 小侯爷:「潘清你怕什么?」 潘清一愣:「小侯爷何意?」 小侯爷:「我总觉得你小子心里藏着许多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本世子嘴最严谨,不如你告诉本世子,本世子绝不会说出去?」 潘清:「小侯爷吃醉了?」 小侯爷摇摇头:「我是酒醉心醒,潘清你可知道从在东安县咱们一遇上,有些事儿便身不由己了,什么是命,这就是命,有时候想想,我们若是不去东安县,如今这时候应该在南边儿逍遥呢。」 潘清:「是觉得遗憾吗?」 小侯爷:「不,本世子觉得庆幸,认识了我才发现本世子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能做些事儿,比起寻乐子,看你查案貌似更有趣一些,我们家老爷子说,人这一辈子遇不上几个能交可交的朋友,卫九算一个,你潘清算一个。」 潘清:「小侯爷今儿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小侯爷:「我是怕你不知道,你一口一个小侯爷叫着,我总觉着你不把我当朋友,可在我心里,你潘清早已是自己人了。」说着竟靠在柳树上闭上了眼。 潘清见他半日不说话,不禁看过去,见他呼吸匀称竟睡着了,不觉好笑,叫了瑞儿过来:「把你家小侯爷扶客居去吧,估摸今儿他是走不了了。」 看着瑞儿扶着小侯爷去了,潘清并未回席,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着小侯爷的话,虽是醉话却也是真心话,人言酒后吐真言,看来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心里对自己颇多抱怨,抱怨自己不拿他当朋友看待。 可是自己一个小捕头,他却是身份尊贵的靖远侯世子,他们的身份天差地远,如何做朋友,想到此却又忍不住摇摇头,心里有个声音说,那卫九呢,是啊,卫九呢,卫九的身份比小侯爷只会更尊贵,自己虽嘴上说要跟他保持距离,事实上却跟卫九越走越近,甚至超过了自己跟鸿臣的交情。 自己这明显的差别对待,岂不是双重标准吗。 正想着,忽听卫九道:「一个人站在这儿琢磨什么呢,眼睛都直了,不是说出来寻阿康了吗,可找见了?」 潘清:「他吃醉了,我让瑞儿扶他回客居歇息去了。」 卫九点点头:「清弟若不想当姚家的义子,为兄可……」 他话未说完就被潘清打断:「卫兄误会了,义父视潘清如亲子,能认义父是潘清的造化。」 卫九:「既你愿意就罢了,若不愿有为兄在谁也不能勉强你。」 潘清侧头看向他:「多谢卫兄了。」 卫九:「咱们回去吧,外头席还未散呢。」 潘永山夫妻在姚府住了三日便家去了,玉兰很是不舍,拉着云娘一直送到了二门外,瞧着人走了才回转。 姚家大宴之后,冀州府很是热闹了一阵,都说姚府认潘神捕当义子的事,纳闷这看好的上门姑爷,怎么忽悠一下就成儿子了,饶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缘由来,说了一阵子也就渐渐淡了,知道潘神捕还是那个潘神捕,只不过姚家多了位少爷。 潘清从小隆兴寺搬到了姚府来住,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布坊,后来姚老爷特意去瞧了瞧,说布坊的布倒是大有市场,只不过花色单一了些,而且光靠着这么卖可不成,潘清就说焦老六媳妇儿跟小翠要开个铺子,只是一直未寻到合适的门面,姚老爷二话不说,叫管家把姚家空着的门面拿过来让潘清看哪个合适。 第21章 潘清这才知道怪不得外人都叫姚半城呢,铺面田地,真真儿半个冀州府都是姚家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如此,待要推辞,姚老爷却道:「这铺面可不是白给她们,租金我不要,就当入股,我要占她们不铺子的一成股份。」 潘清跟小翠焦老六媳妇儿一说,两人便应了,知道若不是潘清的面子,这样的好的铺面,可轮不到她们头上,啥叫贵人,潘捕头就是她们的贵人。 潘清其实不善这些买卖上的事,之前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没法子,见这些姑娘实在可怜,自己若不伸手帮她们一把,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能凭着自己那点儿听来的生意经,帮她们谋划谋划。 如今义父这行里人一点拨,自己才知道,自己原先那点儿主意,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真正做生意可没这么简单,也因此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自己是不适合做买卖的,她这辈子能干的就是破案查案。 既然不适合,如今义父有派人接手过去,她正好乐的轻松,每日里从衙门下了差就直接回姚府,隔三差五便会接云娘过来,娘仨在一处说说笑笑,很是欢乐。 姚府内宅之中都是姚老爷特意挑的稳妥心腹,绝不会把府里的事传出去,所以潘清一回来便格外放松,甚至比在家还要放松,在家还要瞒着爹,在姚府却更加自在,所以她越来越喜欢待在姚府。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是凌霄,潘清搬到姚府凌霄执意跟随,潘清怕她对自己生出什么心思来,又不好当面问,便让玉兰私下里探了探。 玉兰回来笑的不行,指着她道:「我竟不如那丫头,先前怎么也瞧不出你是姑娘,可凌霄那丫头却一早就看破了。」 潘清愣了愣:「你是说凌霄知道我是女的?」 玉兰点点头:「你呀,我就说你瞒不住,就算在外头装的像,可若是常日跟着你,早晚也会发现的,凌霄日日给你收拾屋子,哪里瞒得过她,我本来还说让桃儿去服侍你呢,如今有凌霄倒是正好,她平日服侍惯了,让她继续跟着你最为妥当。」 潘清道:「我说凌霄平日不许别人进我的屋子呢,原来如此。」 玉兰:「你呀瞧着心细,怎么这些事儿上却如此马虎,好在凌霄一心为你,不然若是传出去,给人知道你这个潘神捕是个姑娘家,咱们冀州府还不炸了营啊。」 潘清:「看起来,我以后还得更小心些才行。」 玉兰:「你呀还真打算当一辈子捕头不成,你可别忘了你终究是个姑娘家,那衙门里都是男人,你终日跟他们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潘清:「是不是娘让你来当说客了。」 玉兰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娘是为你好,心里头担心你呢,哪有姑娘家在外头当捕头的,也不知娘当初怎么想的,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当小子养了呢。」 潘清:「娘有苦衷的,我其实不是爹亲生的,是娘带到潘家来的,我的生父娘虽不说,我却能猜出一二,应该是有什么冤屈,娘盼着生个儿子来替我父亲伸冤,却不想生了我这么个丫头,娘便把当成男儿养,大了还送去私塾念书,后来是先生要推荐我去考童试,娘吓坏了,怕被人知道我是女的,便寻了个借口把我叫了家去。」 玉兰:「那你怎么成了神捕的?」 潘清:「柳府公子在槐荫村的林子里被人杀害,知县周大人迫于柳府势力,着急破案,李得成去家里寻我爹说了此事,我随口提了两句,正好破了案子,李得成谋了府衙的差事,便在周大人跟前儿举荐我当东安县的捕快,就这么着,阴错阳差的我成了捕快,然后又成了府衙的捕头。」 玉兰:「你倒是本事,可你想过没有,再这么下去,你可是骑虎难下了,听爹说小侯爷跟卫知府多次在按察使许大人跟前儿举荐你,若是许大人开口,真放了个一官半职,你怎么办?」 潘清:「不会的,许广丰那老头你没见过,是个耿介性子,六亲不认的,我与他虽见过面,却并不熟悉,他怎会举荐我,况且,就算我是冀州府的捕头,却是白身,并无功名,哪能当官,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儿别的。」 玉兰:「说什么?」 潘清想起一事凑过来道:「这些日子,许又安有事没事就去寻我,不是谈诗论词就是请我吃饭,我记得他并不是如此热络的性子,不知如今怎么了,姐可知道?」 玉兰:「我哪儿知道?」 潘清:「当真不知?」 玉兰白了她一眼:「当真不知。」 潘清:「之前杏儿那个案子,说起来不就是因为许又安在路记对姐姐一见钟情,让路记做了个跟姐姐耳坠子一样的扇坠,让他的小厮宽儿来寻杏儿想探听姐姐的意思,才引出那么一桩命案来。」 玉兰脸红了红:「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潘清:「虽许又安前头那些事有些莽撞,对姐姐的心倒实在,且我观他的性子也好,长得也不差,家世也不赖。」 第22章 玉兰脸色通红,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这丫头再胡说,看我撕你的嘴。」 潘清拿了她的手下去:「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人先要看人品,人品好再怎么怎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姐姐不跟我一样,义父可万分着急你的婚事,昨儿听管家说,要寻媒婆子给你说亲呢,若终究要嫁,与其嫁个不认识的,倒不如先挑个靠谱的。」 桃儿:「小姐,奴婢觉得少爷说的在理儿,那个许少爷奴婢见过,斯斯文文的,比上回媒婆子说的那个张家的少爷强多了,听说那张家少爷就是个色鬼,成日往花楼钻,还跟他娘屋里的丫头不干不净的,这事儿外头都知道,奴婢上次在街上碰上一回,那张脸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酒色过度,不知能活几年呢。」 玉兰:「你倒是说的轻巧,许少爷若如此好,怎会瞧上我这有污名之人?」 潘清:「什么污名,名声有那么要紧吗,咱们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说什么呢,若许又安在乎这些,他就配不上姐姐。」 玉兰摇摇头:「你自然这么觉得,可别人却不会。」 潘清正要说什么,外头婆子进来:「外头许少爷来了,说是来寻少爷下棋。」 潘清忍不住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可是知道我不善棋艺,却寻了这么个借口,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玉兰:「你还是小心吧,回头露出马脚来看你怎么办?」 潘清笑了笑:「放心吧,我这都当男人十几年了,谁能瞧出来?」 玉兰:「终究不是真的,难道你还能当一辈子男人不成。」 潘清:「当一辈子男人也不错。」说着凑到玉兰耳边道:「一会儿我让人把棋盘摆在花厅,姐姐若好奇,可站在围屏后相看相看,若心里中意,我去请小侯爷出面保这个大媒。」 玉兰一张粉面腾的红了:「就知道在这儿胡说八道,赶紧下你的棋去吧。」说着把她推了出去。 潘清出了门还回头道:「我可说真的,姐姐若不去,可白费我一番心意了。」 玉兰瞪了她一眼,回屋去了。 潘清笑眯眯的走了。 潘清前脚一走,桃儿低声道:「小姐,其实少爷说的在理儿,虽婚姻大事该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与其由着老爷挑个不知什么样儿的倒不如小姐自己瞧中意,反正那许公子也不会发现,小姐就去瞧上一眼也无妨啊。」 见小姐脸色瞧着有意,却又暗了下去,不禁道:「小姐莫非还在顾虑之前那件事儿,那件事儿本不怪小姐,谁能想到那么个读书人竟是斯文败类,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却是为了钱财,他也是太着急了些,若不然,咱姚家这么大家业,还能少了银子不成,却也亏了他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这点儿好处,要不然,小姐真跟他走了,往后还不知怎么着呢,好在他还有些自知之明,未动小姐。」 玉兰:「终是我轻信他人,方有此事,且旁人只知这是一桩丑事,哪会相信我仍是清白之身,那许家虽一向低调,却也咱们冀州的望族,许家二老爷如今正任按察使司,那可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封疆大吏,咱们姚家虽有些家产,却只是个买卖家,便没有之前那件事儿,也是高攀不上的,更何况,还有这么污名,如何能匹配许家。」 桃儿:「小姐,奴婢倒不这么认为,小姐也知道咱们家少爷是什么人,若不是极靠谱的亲事,少爷断不会如此游说小姐,必是觉着这是一门难得的好姻缘,方才如此,再说,即便不成,也不妨碍小姐去瞧上一眼啊。」 玉兰白了她一眼:「是你这丫头想去瞧吧,才如此撺掇我。」 桃儿笑道:「当日在路记是杏儿跟着小姐去的,奴婢那日正好病了没去成,回来可没少听见杏儿夸这位许少爷,说不愧是大家公子,温文尔雅谦和有礼。」见小姐脸色不好,想起杏儿已经死了,自己提她,难免勾起小姐的心思来,忙跪下道:「奴婢该死。」 玉兰扶她起来:「不必如此,杏儿与我主仆一场,最终却落了这么个结果,实在让人心伤,回头把她的灵牌拿到小隆兴寺供着吧,她今生死的冤枉,但愿她来生能修一个善果。」 桃儿:「小姐心善,杏儿地下有知必会感激小姐。」 玉兰:「别提她了,这屋里有些闷,咱们出去走走。」 桃儿愣了愣忙扶着小姐出了屋又过了院,瞧方向是往前头花厅走呢,桃儿便知小姐嘴上虽说不去,心里却想去瞧瞧许少爷呢。 知道小姐脸皮薄,也不说破,默默跟在后头,到了前头花厅,在屏风后站了,这是蜀锦的屏风,摆在花厅格外气派,更有个好处,因蜀锦密实不透影儿,因此主仆俩躲在屏风后头,外头的人极难发现。 不过潘清却瞧见了屏风边儿上露出的一角裙摆,正是玉兰今儿穿的浅藕织金的罗裙,日头从槛窗外透进来,正好打在那一圈织金纹上,折射出的光影一闪一闪的。 第23章 潘清暗暗好笑,抬头看了眼对面心不在焉的许又安,偷偷把他下到角落的一个棋子捏了起来,然后把子落在那空出的位置上嘴里说了声:「打吃。」 许又安一愣,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只能提子。 潘清的小动作许又安未瞧见,躲在屏风后的主仆却瞧了个真儿,桃儿小声道:「少爷怎么能这么耍赖呢,偷人许公子的棋子,便赢了也算不得君子。」 说完见小姐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自己说话一般,眼睛一直望着里头,桃儿顺着小姐的目光看过去,不禁道:「小姐瞧这许少爷是不是很斯文。」 一句话惊醒了玉兰,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也不理桃儿,转身走了,步子极快,转眼就进了后宅,桃儿暗暗好笑,探出脑袋去冲潘清比了个手势,才追小姐去了。 潘清接收到桃儿的讯息,知道玉兰对许又安是相中意了,其实潘清还真不是爱保媒拉纤,是怕自己那位义父乱点鸳鸯,义父是疼女儿,因为那件事儿,更想尽快给玉兰寻一门好姻缘,可这好姻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义父这样赶鸭子上架可不行。 且这婚姻大事跟做买卖不一样,需得你情我愿情投意合才行,毕竟这是古代,不能随便离婚,所以选择上就更要慎重,还是那几句话,首要选人品。 玉兰之前那档子事儿就是因为识人不清,被渣男诓了,而在潘清看来许又安跟玉兰是极般配的,许家处事低调,跟姚家门当户对,且自己这几次旁敲侧击探听来看,许老爷虽看似性子古板,其实是个颇通透的人,而且相当聪明,潘清甚至觉得,比之许广丰的锋芒,许家大老爷应算得上大智若愚。 因为通透必会看的清与姚家结成儿女亲家的好处,据潘清所知,许家虽有几处产业,却因不善经营,只能勉力维持,而许广丰虽然官做的大,却是远近闻名的清廉,这当贪官易,当清官可难,这清官可不是只嘴上说说,得需要一定的经济后盾,毕竟官越大应酬也多,有些应酬是绝推托不了的,应酬多了,银子就使的多,光靠俸禄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许家必须置办产业。 而从自己那日去许府来看,许府虽大,却处处透着简朴之风,下人也不是很多,有几处廊柱子上漆皮都掉了,却并未及时补修,那可是待客的前厅,是许家的门面,连门面都不大顾得上了,必是银子不宽裕。 既不富裕,在许又安娶亲这件事儿上便会多方衡量,姚家家大业大,旁的或许比不上许家,可要是论有钱,论经营做买卖,莫说冀州府,只怕可着整个大魏朝也找不出几个比义父还厉害的。 从义父三言两句就指点着小翠跟老六媳妇儿开了铺子,且买卖红火开始,潘清对义父的生意头脑心服口服,用现代的话说,义父就是天生的生意人,敏锐的头脑,精明的手段,不管什么朝代,义父都是商界大鳄。 有这么个亲家,许家往后还愁什么,况且,以潘清最近这些日子观察,许又安根本不想读书考科举,许老爷说他驽钝,潘清却觉得他是志不在此,一个人从心里不想做一件事儿的话,就算用刀子逼着也没用。 而许又安对做买卖却颇有兴趣,有事儿没事儿就问自己布坊跟铺子的事儿,虽没有义父那样天生的生意头脑,好在性子稳妥,况,姚家如今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只要他能跟着义父认真学习经营之道,至少能守住姚家,这也是义父的心愿。 如此互利互赢的前提下,若两人彼此中意,岂不是一桩最如意的姻缘吗,而且,潘清觉得玉兰跟许又安的性情也应该相投,玉兰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坚强,若是别的姑娘,遇上那样的事儿,十有八九会想不开的,就像布坊那几个,若不是自己帮她们寻了条生路,只怕如今早已是地下亡魂。许又安的性子比较随和,两人一硬一软,岂不正好互补吗。 潘清是怕错过许又安,玉兰再难寻这般何时的姻缘了,才这般用力撮合,成效倒是不错,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再用话提点提点,想必许家的媒婆不日便会登门了。 想到此开口道:「又安兄,最近倒是清闲的紧,不是听说令尊罚你闭门读书吗?」 许又安:「其实我爹就是嘴上说说罢了,我爹早把让我考科举的心思丢开了,反正我二叔争气,就靠着我二叔一个也能光宗耀祖了,我就算了吧。」 潘清忍不住嗤一声乐了:「又安兄都是想得开。」 许又安:「想不开又能怎么办,我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对了,这几日听说贵府很是热闹。」 潘清点点头:「这几日义父正忙着给我姐说亲呢,故此冀州府的媒婆子差不多都来了,能不热闹吗。」 许又安脸上顿时有些急色露了出来:「可成了?」 潘清:「听管家说,有几家靠谱的,底细却不知,义父最疼我姐,想必会挑个好的,断不会委屈我姐的。」说着瞟了他一眼,见许又安急的脸都有些红,暗暗好笑 第24章 许又安:做什么如此着急?」 潘清:「我姐都十八了,若再不嫁可成老姑娘了,怎能不急,听义父的意思,是想今年把亲事定下,明年开春出门子正好,反正嫁妆都是早就预备好的,只要定下良辰吉日,就能过门。」 「今,今年?这可都快腊月了。」 潘清点点头:「所以才着紧的办啊,挑好了就定下……」潘清话为说完许又安蹭的站了起来。 潘清抬头看着他:「又安兄这是?咱们这棋可还未下完呢。」 许又安拱了拱手:「潘兄见谅,又安刚想起来有件要紧事需家去跟我爹商议,这棋咱们改日再下,又安先告辞了。」说着转身就跑了,跑的太快,险些撞上来上茶的小厮。 亏得那小厮机灵眼疾手快的往旁边一闪,才没把茶盘子扣许又安身上,等他缓过神来认错哪还有人,潘清道:「不用找了,早走了。」 小厮看了看手里的茶:「那这茶?」 潘清笑道:「又安兄这会儿顾不上吃茶呢。」迈步往内宅玉兰的闺房去了。 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玉兰旁边:「姐瞧那许又安还合心意吧。」 玉兰脸一红:「胡说什么呢,我何时见过他?」 潘清笑了起来:「姐可糊弄不了我,我刚可是瞧见屏风边儿上的一角罗裙,正是姐姐今儿穿的这条。」 玉兰:「我,我是出去走走,随便走到哪儿的,想看看你怎么下棋的,就去瞧了一眼,不想正让我瞧见,你耍赖偷人家的棋子,你说你堂堂的潘神捕,下棋偷人家的棋子,传出去,我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潘清:「我本来就不喜欢下棋,不偷棋子如何能赢他。」 桃儿笑的不行:「耍赖还能耍的振振有辞,少爷的脸皮真厚。」 潘清:「这年头脸皮厚点儿才好,脸皮薄了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岂不亏死,话说回来,姐姐既瞧见了人,快跟我说说可中意。」 玉兰红着脸推了她一把:「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罗嗦,难不成不想当捕快了,打算去当媒婆子,我这会儿觉着有些乏,可不跟你蘑菇了,回屋躺一会儿去。」撂下话,丢开潘清进里屋去了。 潘清知道她是害臊,笑了两声,把桃儿叫过来:「怎么样?」 桃儿往里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小姐还是担心许家二老那边儿。」 潘清挑起帘子进了里屋,过去坐在玉兰半躺着的贵妃榻上:「姐不用担心许家,许家巴不得结这门亲呢?」 玉兰撩开脸上的帕子:「你少哄我,许家那样的门第,二老爷可是封疆大吏,许少爷又是独子,许家怎会让他娶我,我这样的媳妇儿。」 潘清:「姐怎么了,姐生的貌美如花,性情温婉可亲,他许又安能娶姐姐是他许家的造化,而且,姐怎么不想想,前头杏儿的案子出来,许又安在路记对姐姐一见钟情的事儿,冀州府谁还不知,许老爷更是清楚,若他不乐意结这门亲事,又怎会让许又安跟我来往,之前我可是听说许老爷责令许又安闭门读书呢,可你看这些日子,许又安不是总来找我吗,自是许老爷默许的。」 玉兰:「你说,许老爷不会反对?」 潘清:「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大力促成,姐不信就等着,明日许家遣的大媒必会上门求亲,只要义父点了头,许又安可就成我姐夫了。」 玉兰俏脸绯红,打了潘清一下:「什么姐夫,胡说八道。」 潘清:「玉兰姐,婚姻大事你们这里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这样的婚姻是很荒唐的,成亲的既不是双方父母也与媒人无干,真正要过日子的是你们,所以,你们彼此情投意合比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要紧。」 玉兰脸色暗了暗:「姐姐之前也这么想过,想寻一个自己瞧中的,情投意合的,可是却事与愿违,丢了姑娘家的名节还牵连了父亲,让父亲为这样的事操心奔波,玉兰着实不孝,所以,只要爹满意就好,如今玉兰想明白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姻缘好歹都是命。」 潘清拉了她的手:「玉兰姐,潘清从来不信命,即便真是命中注定,我们也可以在有限的条件下,做最好的选择,例如许又安。」 玉兰瞥了她一眼:「他倒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说他这么多好话。」 潘清摇摇头:「我不是替他说话,我是真觉他跟玉兰姐是天设缔造的姻缘,许广丰虽官位做的高,可许家在冀州府却一直很低调,这说明许家老爷相当聪明,许又安的性子也稳妥,最要紧他是真心喜欢玉兰姐,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一辈子有多长我们都不知道,但至少也要数十年,数十年光阴里与一个人朝夕相对,荣辱与共,若不喜欢岂不是度日如年,所以,与其找一个不知道什么性情的丈夫,不如考虑许又安,且许又安对做生意颇感兴趣,若能跟在义父身边儿学几年,便不能为姚家开疆扩土,守住家业应该不难,也免得义父成日忧心后继无人了。」 第25章 玉兰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潘清:「姐的姻缘你倒想的如此明白妥帖,你自己的呢,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姑娘,也要嫁人的,你莫不是想当一辈子捕头吧。」 潘清点头:「当一辈子捕头也不赖啊。」 玉兰嗤一声笑了:「你倒是想呢,我瞧你跟小侯爷平常说说笑笑很是投缘,虽说靖远侯府门第高,爹跟老侯爷却有交情,若你中意,此事也不是不可成……」 玉兰话未说完,潘清打了激灵:「玉兰姐你快饶了我吧,就他那个花心大萝卜,红颜知己遍天下他家的侯府都塞不下,更何况,潘清说的是真的,我真想当一辈子捕快,那个,玉兰姐,我想起来衙门里有些急事需处理,我先去衙门一趟,等回来再跟姐说话儿。」撂下话急匆匆跑了。 桃儿端了茶进来道:「奴婢去端茶的功夫,怎么少爷就走了。」 玉兰:「她是被吓跑的,生怕我给她寻姻缘。」 桃儿把茶盏递过来:「云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当成小子养了,要不然清少爷生的如此一副好模样,若是做了女儿打扮不定多好看呢……」见小姐脸色有些沉,忙住了嘴低下头。 玉兰:干娘有干娘的难处,你也不想想,但能有一点儿法子,哪个娘会如此。」 桃儿:「这倒是,奴婢瞧着云夫人可不像寻常村子里的人,倒像那些高门大户里头的,不知怎么会嫁了潘老爷。」 玉兰瞪了她一眼:「干爹正直忠厚有什么不好?」 桃儿:「奴婢就是觉得有些不配。」 玉兰:「这做夫妻就如穿鞋子一样,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外人如何得知,若能像干爹干娘如此恩爱,也不枉此生了。」 桃儿:「少爷眼光最好,既少爷都说许少爷好,这桩姻缘必不会错的,小姐还担心什么?」 玉兰欲言又止,自己的心事桃儿如何知道,虽清弟说许老爷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因前头自己做的那件错事,终有些忐忑,再有,许又安即便对自己有意,会真的不在乎之前的事吗,他会愿意娶自己这样一个名节有失的妻子吗,便自己是清白之身,却如何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便他如今嘴上说不在意,以后日子长了,夫妻难免有拌嘴的时候,若他把这事拿出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可即便不是许又安,别人难道会不在意? 想到此,眉头皱了皱,更添了重重心事,这一宿胡思乱想的,至天明才打了盹儿,起来便有些没精神,正想着吃了早饭再睡一会儿,潘清一脸笑的迈了进来,到了跟前儿拱手:「给姐姐道喜了。」 玉兰拉她坐在身边儿:「今儿怎么没去衙门,你不说衙门里有事情等你料理吗?」 潘清:「再有事也比不上我姐的终身大事要紧啊,是义父让管家把我叫回来的,说是许家来提亲了。」 玉兰:「父亲也真是的提亲便来提亲,做什么耽误你的差事。」 潘清:「我猜着必是许家来提亲的是个有大体面的,义父才会唤我回来。」 话正说到此,管家匆匆走了进来:「哎呦,我的少爷,一转眼的功夫您怎么就跑小姐这儿来了,可叫老奴好找,您快跟老奴走吧,前头厅中有要紧的贵客呢。」 玉兰:「什么要紧的贵客,非让清弟去陪不可。」 管家:「是许家的二老爷亲自登门提亲来了,老爷欢喜非常,让厨房备下酒席款待贵客,才遣了老奴去唤少爷回来作陪,少爷您快跟老奴去吧,可不能让许大人候着。」 潘清也是一愣,虽想到许家会托个体面的媒人上门,却也未想到竟是许广丰,也不敢怠慢,忙跟着管家去了。 玉兰愣了一会儿才道:「桃儿,刚管家说谁来提亲?」 桃儿欢喜的道:「小姐,是许家二老爷,那位按察使许大人亲自登门提亲,少爷可真是说着了,许家老爷还真是很中意这桩婚事呢。」 玉兰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端茶。」 桃儿嘻嘻笑道:「奴婢省的,这就去前头端茶去。」前头两个字说的尤其慢,说完转身跑了。 玉兰缓缓坐下,只觉这一切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可是清弟已经去前头陪客了,桃儿也去了,想必是真的了…… 潘清进了前厅姚老爷便道:「怎这么半天,倒怠慢了贵客,快来见过许大人。」 潘清整衣上前躬身:「潘清见过许大人。」 许广丰看了她一眼捋了捋自己额下的胡子:「这一晃有一年不见了吧,潘捕头越发出息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潘清:「大人谬赞,潘清实不敢当。」 许广丰摆摆手:「不用谦虚,我是不会说客套话的。」 潘清跟这位许大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位的性子,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垂手站在义父身旁,听许广丰与义父说起两家亲事。 第26章 许广丰道:「此次贸然登门,是为了我那侄子提亲,想聘贵府千金,不知姚老爷意下如何?」 姚老爷:「小女姿色浅陋,只怕高攀不上令侄。」 许广丰:「我许家也不过寻常人家,何谈高攀,莫不是姚老爷嫌弃又安并无功名在身。」 姚老爷:「我姚家也不过一介商户,岂敢嫌弃令侄。」说着顿了顿道:「只因小女之前被奸人所骗,做下过一桩糊涂事,这名声……」 许广丰:「外人知道什么,不过人云亦云罢了,谣言止于智者,许某岂会信外人所言。」 姚老爷这才松了口气:「既许大人如此下爱,老夫岂有不应之理。」 许广丰道:「姚老爷既然应下,这亲事就定了,许某回去便禀告兄长,挑选良辰吉日成就大礼。」 亲事说定,姚老爷道:「许大人亲自登门,我姚府蓬荜生辉,花厅已备下酒席,还望许大人赏光。」姚老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着实没底,只因这位许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不讲人情,想邀这位吃席可不易。 不想许广丰却开口道:「如此,许某叨扰了。」 姚老爷大喜过旺忙给潘清使了眼色,潘清会意,上前一步:「许大人请。」许广丰看了她一眼,随她往花厅入席。 潘清亲自执壶倒酒,许广丰道:「说起来,许某与潘捕头也算旧识,不用如此客套,坐吧。」 潘清:「许大人与义父是潘清的长辈,长辈跟前哪有晚辈的座位。」 许广丰:「既潘捕头如此说,许某便当一回长辈,问问你这个晚辈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潘清微微愣了愣:「潘清不懂许大人此言之意?」 许广丰:「男儿立于天地间自然要做一番大事才不枉此生。」 潘清目光闪了闪:「人贵自知潘清并无大才,只会些破案查案的本事,能当好冀州府的捕头便心满意足了。」 许广丰:「潘捕头莫要自谦。」 潘清:「潘清并非自谦,乃是肺腑之言。」 姚老爷刚还觉许广丰亲自登门提亲有些奇怪呢,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位说是为了侄子提亲,只怕心里是为了清儿来的,听这话头是想提拔清儿。 姚老爷心说,清儿要真是个男子多好,能得许广丰青眼提拔可是眼望的好前程啊,将来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绝不在话下,可惜清儿是个实实在在的姑娘家,道慧大师的卦果然准,说自己命中无子,果然无子,认个义子都是个姑娘。 若清儿真是男子,许广丰提拔是难得的机会,可如今却万万不可,在冀州府做捕头还罢了,若是入了官场被人识破了底细可是杀头的大祸。 想到此开口道:「老夫年纪大了,如今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多亏有清儿帮着,才勉强支应起这些家业,老夫也不盼着他有多大出息,就盼着他们姐俩将来能安安稳稳的给老夫养老送终,此生便无憾了。」 许广丰见这爷俩如此口径一致,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百年难遇的想提拔个人,着实不易,却不想人家还不领情,若不是爱才之心,自己岂会管这样的闲事。 从姚家出来,心里还纳闷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似潘清这样出身寒门的少年人,哪有不上进的,回到许家跟大哥说起此事,许家大老爷道:「潘捕头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禁聪明且有一颗怜贫扶弱的本善之心,若我大魏多几个潘捕头这样的官员,可是百姓之福啊。」 许广丰:「正因如此,我今日才特意去姚府走了一趟,不想他却胸无大志,着实可惜可惜了。」 许大老爷:「我倒觉得并非胸无大志,若真是胸无大志的庸碌之辈,怎会有今日的潘神捕之名,倒是听又安提过说潘捕头侍母甚孝,从母之言连功名都未考,想必是因这个才缘由。」 许广丰:「她娘怎如此糊涂。」 两人正说着,又安走了进来道:「其中缘由叔父不知,是因潘兄幼年时曾有僧人批命说此生不可进考场,不然便有性命之忧,潘家婶子才不许潘兄考取功名,至于潘兄不舍母亲担惊受怕便只在衙门里当了捕头。」 许广丰点点头:「原来如此,倒真是孝心可嘉。」 许又安想知道亲事如何,见叔父不提此事,不免有些着急,终是忍不住开口:「叔父此去姚府,姚家老爷可应了?」 许大老爷脸色一沉:「你叔父跟前儿,像什么话?」 许广丰:「大哥何必如此,又安大了,着急自己的亲事也是人之常情。」说着看向又安:「姚家应了亲事,只需择吉日过订即可成礼。」 许又安大喜:「又安谢叔父成全。」欢喜的嘴都合不上。 许大老爷哼了一声:「但能把这些心思放到读书上,也不至于一事无成。」 这话他爹几乎日日说,许又安耳朵都快听出糨子来了,平常日子也都当成耳旁风,过去就算,今儿却鬼使神差的想起潘清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爹道:「爹,又安不喜读书,便是再读一百年也考不取功名。」 第27章 许大老爷没想到儿子今日竟跟自己犟上了,不免怒了起来:「不喜读书不考功名,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许又安还是有些怕他老子的,却想起潘清的话,有些事是必须去面对的,逃避没用,忽的鼓起勇气:「我,我想做生意,我,我觉得做生意比读书有意思。」 许大老爷一拍桌子指着他:「咱们许家世代书香,你不思好好读书却想去做买卖,亏你怎么说得出口。」 许广丰:「大哥且莫着急,待我问问又安。」安抚了大哥看向侄子:「怎么想起说这些?」 许又安:「二叔,又安并非一时兴起,这件事儿又安已斟酌了好些日子,又安自知不是念书的料,便再念多少年也考不得功名。」 许广丰:「即便不考功名也不一定要做生意。」 许又安:「那以叔父看又安能做什么?」 许广丰:「这……」不想侄子如此直白,倒把许广丰问住了。 许又安:「其实父亲与叔父都知又安并非读书之才,只是觉得我许家世代书香,才逼又安苦读,可又安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又安虽不是读书之才,若能在做生意上有些建树,也不枉白来世上一遭,潘兄既能成为我冀州府远近闻名的潘神捕,又安难道不能做个成功的生意人吗。」 许大老爷看着眼前铿锵激昂的儿子忽觉有些陌生,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吗,这小子在自己跟前这般硬气的说话,除了上次为了姚家小姐就是这回了,他一直觉得儿子缺少男儿该有的阳刚之气,有些过于软弱,今日的又安站在那儿脊背挺直,目光坚定,便是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儿子今儿才算有了些样儿。」 只不过做生意,士农工商,商在末流,虽知儿子不是读书的材料,许老爷却仍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儿子跟广丰一样给许家光宗耀祖,但今日儿子一番话,许老爷那一丝儿侥幸也没了。 转念一想人间百业行行出状元,他既喜欢做生意试试也无妨,若说之前自己还有顾虑,如今跟姚家的亲事已然定下,右安便是姚家的女婿,姚半城膝下无子,姚家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人承继,虽收了潘清这个义子,而潘清既有才能又有小侯爷这样的门路,又得自己兄弟青眼,眼望的前程似锦,这个冀州府的捕头,只怕也当不了几日了,一入仕途,前途不可限量,故此姚家这些产业只会落在又安这个女婿身上,又安自己有兴趣,又有姚老爷教授点拨,或许就让他摸出些门道来。 想到此,心中的怒意倒消了不少,开口道:「你当真想做生意?」 许又安点头:「是。」 许老爷:「这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不可后悔。」 许又安:「不悔。」 许老爷叹了口气:「既不悔就去吧。」 许又安一愣,还有些不信自己的好运:「爹,爹是答应了?」 许老爷眼睛一瞪:「若在多言,就给我关在书房读书。」 许又安忙道:「又安告退。」转身一溜烟跑了。脚步欢快的像个孩子。 许广丰不禁道:「有些年没见又安这般欢喜了。」 许老爷:「都如了他的心自然欢喜。」说着不禁摇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安才跟潘清走动了没几日,别的本事没学会,这硬气的脾气倒是学会了。」 许广丰:「男儿立世硬气些才好。」 许老爷:「这么说你真要提拔潘小子了。」 许广丰:「贤才难得,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皇上举荐贤才是为官的本分,以潘清之能,做个捕头着实屈才。」 许老爷点头:「这倒是,这小子聪明机敏,更难得是身正心正,若为官乃百姓之福。」 许广丰:「如今说这个尚早,还需往后看。」 许老爷:「只是她并无功名,便有你举荐只怕吏部那边也会刁难。」 许广丰:「这个我自有计较,漳州龙溪县近日出了一桩奇案,刚到任的知县,在当地乡绅名士举办的接风宴上中毒而亡,此案查到今日也未破案,因这桩离奇的案子,龙溪县知县至今空缺,我举荐潘清任龙溪县知县,吏部断不会刁难。」 许老爷:「漳州是不是太远了些,且那漳州的风土人情与咱们冀州大异,潘清初上任便是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州县,还有这么个棘手的案子,若她不能破此案岂不麻烦。」 许广丰:「是麻烦也是机会,正因案子棘手才能显出这小子的本事,要不然她一个白身的捕头,怎能一跃就成了七品朝廷命官。」 许老爷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小侯爷哪儿只怕……」 许广丰哼了一声:「我许广丰举荐贤才,与他人何干?大哥就别管此事了,还是尽快挑了吉日去姚府过订吧。」 不说许府忙着选日子过订,却说姚府,许广丰前脚一走,姚老爷便道:「我听许广丰的话音儿是想提拔清儿,此事可大大的不妥,你在冀州府当个捕头也就罢了,回头寻个由头辞了差事也就脱身了,若是真成了朝廷命官可不是你说辞就能辞的。」 第28章 潘清:「刚才我已跟许大人说清楚了,平生并无大志,只想做个捕头,想来许大人也不会多事的。」 姚老爷摇头:「许广丰可是出了名的执拗性子,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言语间对你颇为赏识,只怕不会因你一句平生不大志便作罢的。」 潘清:「义父就别为此忧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如今义父还是赶紧操持玉兰姐的嫁妆吧,许家择日便会过订,成礼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给潘清一提醒,姚老爷这才想起来,忙招呼管家进来商量,潘清趁机告退出来,回了衙门,潘清是不愁的,即便许广丰是三品大员,想举荐一个白身的捕头当官也是难如登天,自己可不是大师兄的爹,人家是一直又追求,钻营着削尖了脑袋往仕途走,得了机会才一步步成了六部公卿,自己可没这么高的追求,在这冀州府当个小捕头已经非常满足了。 潘清却忘了,她是没这么高的追求,可别人偏偏就见不得她这样的大才被埋没,虽然潘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得才能,可在别人眼里就是治国的贤才,把举荐贤才当成自己的本分,且又赶上了个合适的机会,潘清这个胸无大志的小捕头,硬是成了漳州府龙溪县的七品县令。 吏部的任职文书只三日便到了冀州府,小侯爷在外头练了一圈器械,一进来就见卫九手里拿着吏部的文书,不禁笑道:「到底是许广丰办事利落,潘小子的任职文书这就到了,放到了何处的缺?」 见卫九脸色不大对,好奇的走过去探头瞧了瞧:「漳州龙溪县,这地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对了,想起来了,前几日听说漳州有个知县刚上任就被人毒死了,因牵扯众多,又实在蹊跷案子至今还没结呢?貌似就是这个龙溪县吧,如今京中私底下传的可邪乎,说龙溪县这个地儿晦气,谁去谁死,那些等着候补的,宁可继续做冷板凳,也不去碰这个晦气,听说可把吏部那些老头子给愁坏了,许广丰也太不给面子了,这哪是帮忙,分明是拆台吗,我这就去问他。」 卫九拦住他:「许广丰的性子,你去了又如何?,况且,若不是龙溪县出缺,便是许广丰亲自举荐,清弟一个白身也绝无可能直接放个七品县令。」 小侯爷:「这倒是,潘小子未从科举出仕,进身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我还琢磨也就放个县丞呢,不想这一下子就谋了个七品,只不过这龙溪县还真邪门的紧,那个县令就吃了一顿接风宴就见阎王去了,至今也也未查清楚缘由,且此案之所以如此棘手也因顾家,这顾乃漳州首屈一指的望族,世代经营,人才辈出,只可惜祖训不得出仕,故此只是经商,买卖做的比姚半城还大,不是有句话叫北姚南顾吗,这北姚说的是姚半城,南顾就是顾家,那个死了的知县,就是在顾家新买的花园子里吃席的时候死的,顾家如何能脱干系,要审清此案必会得罪顾家,若是得罪顾家,以后可没好果子吃,这么个烫手山芋落到潘小子头上,可是祸福难料。」 卫九:「我倒不担心顾家,前些年路过漳州曾与顾赦有过一面之缘,观他为人虽有些骄傲却是一位坦荡君子,且为人风雅,若清弟有机会相交,必然相投,且清弟聪明机敏,善断奇案,此去若能查清案情,也是还了顾家一个清白,顾赦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小侯爷摆摆手:「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卫九:「我是担心清弟。」 小侯爷:「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潘小子的爹娘不答应,你这可是多虑了,如今吏部的任职文书既下来了,这官印潘小子不接也得接。」 话音刚落潘清走了进来,小侯爷笑眯眯的拱手:「本世子这儿给潘兄道喜了。」 潘清还以为他说的玉兰姐跟许又安的婚事呢,开口道:「多谢小侯爷,待择定吉日,请小侯爷与卫兄来吃喜酒。」 小侯爷:「这喜酒自是要吃的,不过本世子说的可不是这桩喜事,是给潘兄高升道喜呢。」 潘清愣了愣,忽觉不好,不是真让义父说中了吧:「什么高升?」 小侯爷:「吏部的任职文书已经到了,潘兄以后可不是潘捕头了,而是潘大人,待潘兄去漳州上任,便是我大魏堂堂的七品朝廷命官,怎么样,激动不激动,欢喜不欢喜?」 潘清脸色一变,心说欢喜个屁啊,自己这个捕头不过一个地方小吏,做了就做了,这官儿哪是谁都能当的,尤其自己可是个女的,这古代女子当官若被人识破那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况,漳州是什么地儿,自己连听都没听过? 小侯爷见她脸色不似欢喜反而有些像大祸临头,不禁道:「你这是什么脸色?当官了还不高兴啊?」 潘清看向卫九,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文书上,半晌才道:「潘清只会查案当个捕快尚可,却并无治国安民之能,实在不能当此重任,还望卫兄周旋。」 卫九愣了愣,他是知道潘清性子的,虽出身寒门,却从不会自鄙,即便面对自己跟阿康也绝不会逢迎,而这几句话虽委婉却已透出几分恳求的意味,让卫九很是诧异,不禁道:「清弟之才为兄难道还不清楚吗,清弟又何必如此自谦,况,这吏部的任职文书既下,便是为兄也不能更改。」 第29章 小侯爷一把拿过任职文书往潘清怀里一塞:「这可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儿,怎么到你这儿还往外推呢,莫非嫌七品官职太低,这当官就跟吃饭一样,得一口一口的吃才有滋味儿,这当官也得一级一级往上升才有意思,凭你小子的聪明劲儿,将来一准儿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到时候你潘家的祖宗八代都跟着沾光,你爹娘不定多高兴呢。」 潘清心说她爹或许会高兴,娘绝不会,而潘清更明白,这任职文书既下了,就再无转圜的余地,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大意,本来想着以许广丰的性子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谁想偏就鸡婆了一回,如今这任职文书在手,自己已骑虎难下,此事还需回去跟义父商议对策。 想到此,转身要走,却被卫九拦住:「清弟这是要去何处?」 潘清:「呃,我是想起昨儿有个案卷瞧了一半。」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都这时候了还看什么案卷啊?得摆酒庆贺才是。」 潘清这会儿心里正乱,不想搭理他。 小侯爷:「你这是什么脸色,难道我说的不对。」 卫九:「庆不庆贺倒无妨,需听为兄给你说说漳州的事,这漳州龙溪县本是一方丰饶之地……」 潘清听卫九说完缘由,心里方才明白,怪不得这样想不到的大好事会落到自己一个小捕头身上,刚自己还奇怪呢,就算许广丰再厉害,给自己这样一个无功名的白身,一下就谋了个七品知县,也不合常理,小侯爷说的不错,知县虽是七品,却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更何况还是富足丰饶之地的父母官,若不是出了一桩蹊跷的命案,只怕是打破头都要争抢的肥缺。 潘清对于当官不感兴趣,但对于这个蹊跷的案子却很是好奇,就算顾家是当地望族,也不可能有胆子公然毒害新任知县,况知县虽是朝廷命官,顾家却是盘踞漳州数百年之久的地头蛇,若是真想毒害一个知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暗中动动手脚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这样的大事哪里藏得住,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冀州城,姚府的大管家听见信儿高兴的一拍大腿,莫转头就往里头跑,见了老爷忙着道喜:「奴才给老爷道喜了,咱姚府如今可是双喜临门啊。」 姚老爷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糊涂了不成,玉兰的婚事成了,也不过一喜哪里来的双喜临门。」 管家:「老爷奴才刚听见小消息,吏部的任职文书跟官印都到府衙了,咱清少爷别看没考科举,一样出息,这一上来就弄了七品官儿,等再过几年,不定当多大官呢,这可不是咱姚府的大喜吗。」 姚老爷蹭的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管家:「这会儿外头都传遍了,哪儿还有假。」说着见老爷脸色不想高兴的样儿,心里纳闷却也不敢问。 姚老爷微叹了口气:「到了让我说着了,吏部的文书既下了,此事便不可转圜,想必一会儿道喜的就上门了,你吩咐下去安置酒席待客。」 管家应着出去了,刚到院子里迎头正碰上潘清捧着文书官印回来,管家忙道:「奴才给少爷道喜,恭祝少爷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这一路上举凡遇上认识自己的,都上前来道喜,进了姚府更是从看门的小子到洒扫的婆子见了自己都上赶着来道喜,潘清暗暗苦笑,他们只当自己一步登天,哪想自己这一脚踩到了悬崖上,稍不留神小命就丢了,自己的命丢了也还罢了,弄不好还得牵连爹娘还有姚家,想起这些,便觉这捧在手里的官印烫手的紧,烫手偏还丢不开,实在难过。 潘清草草应付管家几句,进了里头,姚老爷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暗暗摇头,挥手屏退下人方道:「这个许广丰也是老糊涂了,如今这吏部的文书都到了,你这丫头如何脱身?」 潘清:「义父,这一路清儿已想明白了,既然木已成舟,也只有迎难而上。」 姚老爷深深看着她:「看起来你已经想好了。」 潘清点点头:「想好了,就是怕将来万一身份泄露会连累……」 潘清话未说完便被姚老爷打断:「清儿记着,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姚半城的义子,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潘清心里一热,跪在地上:「清儿谢义父体恤。」 姚老爷扶起她:「咱们父子之间哪用这样外道,你跟义父说说,外放到了何处?」 潘清:「漳州府龙溪县。」 姚老爷眉头一皱:「前些日子听说漳州出了一桩奇案,新上任的知县在接风宴上中毒身亡,此案惊动朝野,至今也未结案,莫非便是这个龙溪县?」 潘清:「正是。」 姚老爷:「此案蹊跷,且牵连漳州顾家,麻烦的紧,这个龙溪县知县落到谁头上,这桩案子都绕不过去,那边又远,义父便有心只怕也使不上力,帮不了你太多。」 第30章 潘清:「义父能理解清儿,清儿便已感激不尽,至于这案子义父莫担心,您忘了清儿可是神捕,别的本事没有,查案破案却不在话下。」 姚老爷给她几句话逗乐了,点了点她:「你这丫头,还真是投错了胎,真该是个小子,哪家姑娘有你这样的胆子。」 父子俩正说着,外头管家回道:「老爷少爷,道喜的客人来了。」 姚老爷:「走吧随为父迎客。」 来道喜的客人络绎不绝,一直到月上中天,才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潘清方得空到后头沐浴更衣,关了门斜靠榻上让凌霄帮她擦头发,擦了一会儿,潘清便道:「差不多就行了。」却听玉兰道:「不擦干了,湿气入内可了不得。」 潘清忙回头,却扯住了头发根儿疼的哎呦了一声。玉兰忙道:「别动,如今天冷,湿着头发可要病了。」说着接过凌霄手里新换的干帕子把她的头发搅干才放心的坐到一边儿。 潘清:「这么晚了玉兰姐怎么过来了?」 桃儿在边上笑道:「来瞧瞧新出炉的潘大人啊。」 潘清:「什么潘大人,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呢。」 桃儿:「奴婢看过的戏文里有女驸马说的是一个姑娘女扮男装考上了状元,被公主瞧上招了驸马,以清少爷的模样若是被公主瞧上,也招了驸马可怎么好。」 桃儿一句话说的凌霄跟玉兰抿着嘴笑。 潘清:「你这丫头是戏文看多了,你以为公主是衙门的捕快不成,成日满大街溜达着找驸马啊,况,我可不是状元郎,也不在京城,那漳州离着京城远着呢,公主想瞧上我可不易。」 玉兰道:「这么远的地儿,你还真去啊。」 潘清:「我倒是不想去,吏部的公文跟官印都接了,不去便是死罪。」 玉兰:「前些日子爹还说寻个机会让你辞了捕头的差事呢,如今倒更麻烦了,你这一去漳州千里之遥,那边儿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瞧出破绽来怎么办?」 潘清:「玉兰姐放心吧,若当日我不说,你与义父何曾瞧得出来?」 桃儿:「你要自己不说,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潘神捕会是个姑娘家呢,奴婢之前也就觉得这个潘神捕生的太漂亮了些,却从想过你是女的。」 潘清:「这不就结了,只我谨慎些,别人如何看破。」 玉兰:「百密一疏,便你再谨慎也怕有万一。」 潘清:「玉兰姐就别担心了,我会打起精神格外小心的,只不过这吏部公文既发下来,便不能耽搁,只怕赶不上玉兰姐出嫁的好日子。」 玉兰:「回头我跟爹说说把日子往后错一错,等你回来。」 潘清:「若是等我回来,玉兰姐不着急,我那姐夫该急死了。」 玉兰脸一红:「他,他急什么?」 潘清:「急着娶玉兰姐过门呗,老百姓家里有句俗话,叫娶个媳妇儿好过年,这一晃可就是年了。」 玉兰:「你一个姑娘家张嘴闭嘴的娶媳妇,也不嫌害臊,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发愁,娘哪儿你打算怎么办?你在冀州府当捕头,娘都日夜担忧,如今跑那么远去当知县,娘怎能放心。」 潘清:「这个玉兰姐不用担心,我已想好对策了。」 时间紧迫不能耽搁,转天一早潘清便回了合庆村,刚进家就被娘拖进了屋里:「娘问你外头都说你当了官是真的假的?」 潘清点点头:「真的。」 云娘:「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当个捕快也还罢了,横竖寻个借口便能辞了差事,脱身也容易,这朝廷命官哪是随便就当的,若是被人知道,可是杀头的大罪,你不要命了。」 潘清:「这事清儿事先也不知,是按察使许大人举荐,孩子知道的时候吏部的文书已到了冀州府。」 云娘:「这许大人怎如此糊涂,让你一个女子如何为官。」 潘清:「许大人并不知孩儿是女的。」 云娘:「那该如何是好?」 潘清:「娘别急,听孩儿慢慢跟您说,清儿先开始也觉不妥,后来想想忽觉或许这是上天给孩子的机会。」 云娘:「机会?」 潘清点点头:「为孩子生父平冤昭雪的机会?」 云娘一愣抬头看了女儿半晌:「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潘清:「娘,这么多年了,孩子再愚钝也能猜到娘的心事,以前娘送清儿去念书,也是这个原因对不对?却又怕孩子女扮男装被人看破,才唤了孩子回来,娘,清儿大了,有些事您不用闷在心里,也该告诉清儿才是。」 云娘:「是啊,清儿大了,娘也不该瞒着你了。」说着拉她坐在身边:「当年从侍郎府出来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这一晃都这般大了。」 第31章 潘清愣了愣:「侍郎府?」 云娘点点头:「对,侍郎府,若不是那场祸事,你该是侍郎府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当年……」 云娘把当年那场祸事与女儿娓娓道来:「老爷品德高洁,怎会做出理通叛贼之事,都是被奸人所害方蒙如此奇冤。」 潘清:「爹是被人所害,娘说的可是那个裴光,如今京中的裴尚书。」 云娘点点头:「什么裴尚书,当日他也不过一个捕快罢了,老爷念在一点旧日人情,方才举荐提拔做了户部主事,不想此人不思报老爷的恩情,反而心存歹意,害了应家满门。」 潘清:「娘如何知道是他害的?」 云娘:「老爷生前,与他以朋友相交,来往甚密,后来应家抄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裴光,应家满门被斩,他却步步高升,不是他怎还会有旁人?」 潘清忽想起上此去经常住在裴府客居之时,听来福说起裴府过去是侍郎府,因裴尚书与那位侍郎是故交,因此常去折柳亭中悼念故友,如此说来,这裴光也太虚伪了,若果真是裴光害的应家,大师兄是裴家独子,与自己岂不是有杀父之仇。 云娘:「清儿想什么呢?」 潘清回神:「没,没想什么?」 云娘:「你说的是,或许真是老爷在天之灵的指引,让你为应家平冤呢,只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万一被人瞧出破绽可怎么好?」 潘清:「娘,您看看这么多年,不是都没露吗,您放心,清儿小心些,不会有人发现的,况,如今木已成舟,孩子不去也是死罪。」 云娘叹了口气:「可知放到了何处?」 潘清:「漳州龙溪县。」 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样远?」 潘清:「这朝廷外放官员,自是哪空缺了去哪儿,漳州虽远却是个富足丰饶之地,总比那些苦寒偏远的地方强的多。」 云娘:「你这丫头倒真是胆大,这么大老远,你难道不怕?」 潘清:「娘,我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发配,怕什么?」 云娘:「可娘这心里还是不放心。」 潘清:「娘放心吧,清儿会勤捎信家来,朝廷规矩,一任三年,一晃就过去了,等孩儿回来再好好陪娘亲说话儿。」 云娘:「你这丫头就会拿好话哄娘,三年长着呢,哪有你说的这样快?」 潘清:「快呢,您就瞧着咱们胡同口那颗大槐树就成,只你吃上三次香喷喷的槐花饼,孩子就家来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潘永山的声音:「清儿快出来,周大人来了?」 潘清一愣心道,什么周大人?刚要出去,却被她娘拉住,:「刚还跟娘说小心呢,这就忘了不成。」说着帮她整理好衣裳帽子才放他出去。 潘清一出来才知是东安县知县周知明来了,忙道:「不知周大人驾到,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周知明看着潘清心里都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当初他来东安县衙门的时候,何曾想到有朝一日会与自己平起平坐,自己可是寒窗十年考了数次方才金榜题名,这么多年也才熬了个七品县令,这胡子都一大把了,可潘清才多大,还是个白身,当捕头都高抬了,哪想一转眼就跟自己一样了,想想都憋屈,可憋屈也没用,自己就没这小子的好运道,这小子靠上了小侯爷这座大山,别说七品,以后还不知多得意呢,所以自己这个东安县知县也得亲自登门道喜。 想到此,收起满心的憋闷,热络的道:「潘兄客气了,这样的大喜事,知明怎能不登门道喜。」 彼此寒暄几句让到了堂屋就坐,周知明道:「不知潘兄外放何处?」 潘清:「漳州龙溪县。」 周知明目光一闪,心道,怎么是漳州,那个知县中毒殒命的案子可还没查明白呢,这时候漳州可去不得,既有小侯爷这个靠山怎么会外放了这么个缺儿,这去了能有好吗?看起来,小侯爷跟潘清的交情远不如外传的好。 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了一些,却不提此事只道:「漳州可是个好地方,潘兄此去必能大显身手,步步高升。」 潘清哪会不知他这是场面话,估摸早知漳州龙溪县之事,心里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即便自己跟周知明并无厉害干系,他一样见不得自己好,这便是官场的尔虞我诈,虽心里明白面上却不露,客气的道:「借周大人吉言了。」 周知明心里冷笑,暗道你小子这会儿得意,等到了漳州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那个烂摊子看你小子如何收拾? 送走了周知明,乡亲们纷纷上门道贺,潘永山心中欢喜,便说摆酒席,左邻右舍听了都来帮忙,把自家的桌子板凳锅瓦瓢盆都拿了出来,就在胡同口搭了两个大灶,根本不用潘家人动手,大家伙卷起袖子杀猪宰鸡,忙的不亦乐乎,潘清本想帮忙,却被邻居婶子推了出来:「这可不是你干这些活,快去那边儿吃茶坐着去,看油烟熏了你。」 第32章 潘清:「婶子,我哪有这么金贵,反正我也没事干,帮帮忙无妨。」 邻居婶子:「你可是给咱们和亲村争光了,往后咱们出去腰杆子也硬了,别看咱村子小,风水可好,出了大官了。」 潘清:「婶子,潘清只不过是个七品县令,算不得大官。」 邻居婶子:「县令还不大啊,婶子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今儿早上,在你家门口瞧见的咱东安县的县太爷,还是远远的瞅了一眼,没瞧见模样人家就进轿子走了,就这儿那官威还把我吓得直哆嗦呢,俺那男人更不济,腿都软了,你以后上了任也得那样,当官就得有的架子有官威才成,天底下哪有当官的往灶房钻的,传出去可不像话,听婶子一句,去那边儿坐着吃茶去。」说着不由分说把潘清推到一边儿坐了,还去倒了一碗茶塞在她手里方才去了。 潘清哭笑不得,却也为这些乡亲们的朴实善良感动,正想着,就听小孩子喊了起来:「那边来了好些人。」 潘清一愣,看了过去,前头三辆马车,她是认识的,一辆是小侯爷的,一辆是姚家的,后头是保善堂的,再往后还有还三辆牛车,前头一辆牛车上是府衙的捕快兄弟们,后头两辆一辆是刘三赶车拉了一车酒坛子,最末一辆上是刘三媳妇儿小翠焦老六媳妇儿还有布坊的姑娘们来了个齐全。 潘清忙站起来迎了过去,车门一开,果然是小侯爷跟卫九,小侯爷四下看了看:「潘兄可知道本世子就爱凑热闹,你家这么热闹的席面不请本世子是不是太不够朋友了。」 潘清:「是怕乡野粗席入不得小侯爷的眼。」 小侯爷:「这话听着虚,只你潘兄在,在再粗的席,本世子也得来凑个热闹,卫兄说我这话可是?」 卫九点头:「乐康说的是。」 潘清不与他们打嘴仗:「既不嫌粗,那两位里头请。」 卫九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还要招待后头的人,便先去那边儿坐了。 安置好两人,潘清快步走向第二辆车,亲自去扶姚老爷:「义父怎么来了?」 姚老爷下了车:「不止义父来了,玉兰也来了。」姚老爷话音刚落,桃儿已扶着戴着帷帽的玉兰下了车,后头还跟着凌霄。 潘清忙叫凌霄伺候着玉兰家去坐着,自己又去招呼了兄弟们,宋五道头儿我们一个是讨头儿一碗喜酒粘粘喜气,再一个是来帮忙的,刘三嫂子拉了二十坛子好酒,今儿兄弟们不醉不归。」 刘三媳妇儿跳下车:「糙老爷们帮什么忙,一边儿等着吃去吧,这儿灶台上的活计男人可不成。」说着不用潘清指派带着车上的姐妹们,挽了袖子就干活去了。」 宋五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这些娘们都成精了。」 刘三瞥了他一眼:「你说我媳妇儿呢。」 宋五忙道:「三哥听差了,兄弟哪敢编排嫂子的不是。」开玩笑,这刘三媳妇儿可是万万得罪不得,得罪了,以后往哪儿讨好酒吃去。 院子里,胡同里甚至胡同外晒粮食的空场上都摆了桌,菜一盆一盆的往上端,酒香弥漫了整个合庆村,即便已是初冬,也没人觉着冷。 堂屋里小侯爷卫九姚老爷潘永山张鸿臣还有听见信儿又赶回来的周知明坐了一桌,周知明两眼冒光,一会儿敬卫九一会儿敬小侯爷一会儿敬姚老爷,竟是不够他忙活的。 里屋炕上玉兰陪着云娘坐在炕头上,听着外屋说话儿,桃儿小声道:「就听见这个周知明说了,不成想他倒是个话篓子。」 玉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仔细被人听见。」 桃儿:「听见也不怕,刚听说他都走了,一听说老爷小侯爷跟卫大人来了,才颠颠的跑了回来,心里惦记的什么,傻子都知道。」 玉兰:「你没事儿出去瞧瞧清儿去,别让她吃酒。」 桃儿:「小姐忘了,清少爷吃不得酒的,这事儿咱们冀州城可都知道。」 玉兰:「那也去瞧瞧。」 桃儿嘟嘟嘴:「奴婢知道,小姐嫌奴婢说话呢,想把奴婢支出去呢,去就去,外头才凉快呢。」说着扭身出去了。 云娘噗嗤笑了:「这丫头倒真机灵。」 玉兰:「娘还夸她,就是个嘴碎的,我倒希望她能跟凌霄一样就好了,落个清净。」 云娘:「凌霄是好,可跟着清儿去漳州……」 云娘话未说完,凌霄扑通跪在地上,咚咚的磕起头来,云娘忙伸手扶她:「你这丫头,我不过是心疼你,怕你大老远的跟清儿去受罪。」 凌霄噙着泪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头,那意思,自己要跟去。 云娘叹了口气:「我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得了,你既非要去便去吧,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些。」 玉兰:「娘莫担心,清弟聪明谨慎,不会出差错的。」 第33章 云娘点点头:「如今我也想通了,这都是她的命。」 潘清却不信命,虽先头没想过自己会当官,可事到临头也并不惧怕,她只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爹娘,舍不得义父舍不得玉兰姐,舍不得小侯爷跟卫九,舍不得合庆村这些热情善良的乡亲们,舍不得衙门里这些兄弟们,也舍不得鸿臣,小翠,老六媳妇儿,刘三嫂子,还有这些布坊的姑娘们。 她自认不是个多情之人,可此时心中却充满了离愁别绪,短短十几年,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如今一说离开就有故土难离之感。 不知不觉明月当空,乡亲们已然散去,该回的也都回去了饿,热闹的合庆村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小侯爷跟卫九留了下来,小侯爷说未吃尽兴,死活不走,卫九虽不吭声却也没走的意思。 潘清只能留两人在潘家,自己亲自收拾了几个菜,在自己屋里招待这两个黏糊鬼。 见凌霄热了酒端上来,小侯爷道:「凌霄潘兄去漳州上任,你不会也跟去吧?」 凌霄点点头,斟满酒便去收拾东西去了。 小侯爷看向潘清:「前儿我记得你说没有把凌霄收房的想头,怎么改主意了?」 潘清:「什么收房?」 小侯爷:「你要是不打算收房,带凌霄去漳州做什么?」 潘清:「这丫头非要跟去。」 小侯爷:「这丫头是个实心眼儿,认准你了,你若顾虑前头那个赌约今儿咱们就作罢,正好卫兄也在。」 潘清:「不是因为赌约,是凌霄应该寻一个她真心喜欢也喜欢她的人,我并不合适。」 小侯爷:「你这就矫情了,又不是让你娶她,收了房怕什么,也给人家一个交代。」 潘清瞥了他一眼:「收房算什么交代?」 小侯爷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凌霄的出身经历,能被你收房难道不是好结果?」 潘清知道像小侯爷跟卫九这种出身的,从生下来就觉得三妻四妾是应该的,根本不会理解两心如一,在他们的眼里女人大概就是个玩意儿,不会把尊重这个字放在女人身上,所以,小侯爷认为凌霄做自己的小妾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她们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想法,就如同自己也不会认同他们对女人的观点一样,这是观念上的差别,是永远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也没必要跟他辩驳什么? 想到此,微微摇了摇头拿起杯:「这么久以来蒙二位青眼抬举,多方照顾,潘清无以为报这里以茶代酒敬两位,多谢了。」 小侯爷:「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从你嘴里得个谢字,着实不易啊。」说着仰脖干了杯中酒。 潘清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为意,而是看向卫九,卫九手里的酒杯端了起来却未吃。 卫九:「清弟这话像是要经久不见一般。」 潘清心话此去漳州千里之遥,自己一走,不管这两位是留在冀州府还是回京,都不会见面了,就算自己以后真能升迁,至少也得三年,三年可不是三天,自己与他们认识也就一年,论交情也不算多深,虽潘清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如此看得起自己,却明白一件事,自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是权贵自己是平民百姓,这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下有天地云泥之别。 如今大概觉得的新鲜,没见过自己这样小人物的人生,所以掺和进来,玩的不亦乐乎,等自己走了,久不见面,也就淡了,或许过个几年,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毕竟贵人多忘事吗。 只是这些没必要说出来,想到此开口道:「潘清并无此意,只是想略表心意罢了。」 卫九:「若是清弟的心意,为兄自是要领的。」说着仰脖干了杯中酒。 小侯爷瞧着两人:「你们这一来一去的怎么比人家两口子吃交杯酒还磨叽。」说完看着潘清笑道:「我说你吃的又不是酒,怎么脸红了。」 潘清咳嗽了一声:「是这屋里有些热。」说着弯腰把地上炭盆子里的火掩了掩。 小侯爷:「原来热的啊,我说怎么脸红了呢,不过,你这吃不得酒可是麻烦,在冀州当捕头也就罢了,以后到了漳州,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七品官,若不吃酒这官场上如何应酬?」 潘清:「我以为当官是为了老百姓,莫非我想错了,原来是吃酒应酬的差事吗。」 小侯爷指着她:「你这是跟我抬杠呢,谁说当官是吃酒应酬的差事了,只不过官场哪有不应酬的,就算许广丰这个出了名的硬骨头,也是要应酬场面的,这是官场的规矩,任谁也绕不过去。」 潘清:「官场的规矩是何人多订,若不吃酒应酬会如何?」 小侯爷:「不应酬的话,只怕这官儿当不长久。」 潘清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侯爷:「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第34章 潘清:「知道就是知道了。」 小侯爷给她一句话噎住,竟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才道:「先不说应酬,龙溪县那个案子就是个大麻烦,你若想在漳州站稳脚,顾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也就是说,你到了漳州,头一件儿事就是把顾家从这个案子里摘出去。」 潘清:「若下毒的凶手是顾家呢?如何开脱?」 小侯爷:「这个,不会是顾家吧。」 卫九:「据我了解,此案应与顾家无干,顾家乃漳州望族,数代经营,深谙自保之道,与多位朝廷大员都有私交,且这一代家主顾赦精明强干,有手段有谋略,却不会做下毒的勾当。」 小侯爷:「本世子能服气的人屈指可数,这漳州的顾赦算一个。」 潘清点点头:「潘清倒有些迫不及待想领略这位顾家家主的风采了。」 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已夜深,好在潘家人口少屋子多,倒不在乎多留两个人,况,这两人根本没打算走,尤其小侯爷已吃的大醉,躺在炕上睡死了,叫都叫不醒。 潘清索性把屋子让给他们,自己出来去对面大师兄的屋里睡,洗漱了躺在炕上却无睡意,索性坐起来推开窗子,虽是初冬,却也不觉得多冷,抬头见天上一轮明月,清辉洒落,整个小院都亮堂堂的。 忽对面窗子推开,是卫九:「清弟想什么呢?」 潘清:「我再想漳州的月亮是不是跟冀州一样?」 卫九:「清弟若是不想去漳州,为兄可从中周旋?」 潘清沉默半晌:「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卫九:「或许为兄与清弟前世缘分未了,今生才能如此投缘。」 「前世的缘分?」潘清忍不住失笑。 卫九:「怎么?清弟不信?」 潘清:「以卫兄想我与你前世是什么缘分?」 卫九:「兄弟,知己……」说到此心里忽冒出了一个词儿,夫妻 想到此忍不住看向她,忽觉夫妻这两个字虽有些荒唐却甚合心意。或许他们前世真是一对恩爱夫妻也说不定。 潘清也有些出神,虽自己不信轮回,可人与人的缘分的确奇妙,要不然自己与卫九,身份天差地远,如今怎会隔窗而坐,共赏这一轮明月。 她微仰着头,清辉下她的脸笼罩在朦胧的光晕,如梦似幻,卫九不免有些恍惚,只觉过往所见美人竟无一人能与清弟相较,若清弟是女子该是何等风华? 潘清见他半晌不出声,以为他困倦了,便道:「夜深风寒,卫兄早些安歇吧。」说着合上了窗子。 卫九虽有些不舍,也只能关窗睡觉。 次日一早送走卫九跟小侯爷,潘清便收拾了行装上路了,爹娘很是不舍,潘永山道:「做什么如此着急?」 潘清:「不赶着些等河一封冻就只能走陆路了,漳州远,陆路不知多早晚才到,只怕耽搁的正事。」 潘永山:「那也不用这般赶啊,姚家那边儿,府衙,还有你那些朋友们,怎么也得正儿八经说一声辞个行才是。」 潘清:「昨儿就算辞过了,而且,清儿也不是这一走就不回来了,爹娘在冀州,清儿的家便在冀州,早晚得回来。」 云娘:「你就别罗嗦了,早走晚走都是走,赶早些走水路顺当,去吧路上小心记得捎信家来。」潘清点点头。 潘永山去雇了辆马车,把收拾好的行李箱笼都搬到车上,本来要送到码头,被潘清拦下了:「爹在家陪娘吧,这边离码头不远,清儿自己过去便好。」说着跟凌霄上车去了。 潘家爹娘一直送到村口瞧着车没影儿了,潘永山才道:「天冷风凉,你身子骨弱,别在这吹冷风了,家去吧。」 云娘抹了抹眼角点点头:「儿大不由娘,孩子大了想圈在身边儿是不能了。」 潘永山:「男儿志在四方,多出去走走才能长见识,更何况,清儿是去做官的,这可是大出息,你也不用忧心,咱清儿是个有大本事的,你想想从东安县到冀州府,如今谁不知咱清儿的名声,当捕头能当神捕,当官也能当个青天大老爷。」 云娘:「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以为看戏文呢。」 潘永山笑道:「有时候想想,清儿这一步一步的可不跟戏文里一样吗,昨儿还是个小捕快呢,转眼就当上大官了,等过几年娶个儿媳妇儿家来,生个大胖孙子给咱们抱,会说话了叫一声阿爷阿奶,想想都美。」 云娘暗暗叹息,哪有大胖孙子,自己如今想都不敢想,就盼着能把应家的血海奇冤平了以慰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之后好好做个女儿家,寻一个知冷着热的男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这样对每个姑娘来说最寻常的事,在清儿身上却难上加难。 想着不禁愁锁眉头,却也无可奈何,从侍郎府逃出来那晚,她们娘来的命就不由自己了,但愿老爷夫人在天之灵庇佑清儿,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第35章 一月后,龙溪县顾府,顾家的大管家顾顺拿着书信忙着往里走,穿过竹林小径,便是书斋,进了院,脚步缓了下来,轻手轻脚到了廊下:「少爷,京中来信了。」 半晌听见少爷一声:「进来。」方躬身走了进去,把书信呈了上去。 顾赦接了信展开瞧了一遍:「潘清,可知此人来历?」 顾顺:「回少爷,京里倒是传了话回来,此人并非科举出仕,先头在冀州府当捕头。」 冀州府的捕头?顾赦挑了挑眉:「这倒新鲜,莫非大魏又要出第二个裴光。」 顾顺:「据奴才看这位可比裴尚书厉害,裴尚书从捕头熬出头的时候可都三十多了,这位潘大人,过了年才十八,十八就谋了个七品,这在大魏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份,奴才就纳闷,这小子也没个功名在身,据说,出身寒门,这一无门路二无靠山,怎么就一步登天了。」 顾赦摇摇头:「既不是从科举出仕,想入官场必然有人举荐方可能,这举荐之人想必就是他的靠山,你在叫人仔细扫听他的底细,既是来咱们龙溪县当知县,底细总要摸清。」 顾顺:「要奴才说,不管他是什么底细,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只来漳州便绕不过咱们顾家,况,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还敢跟咱们顾家作对不成。」 顾赦:「县官不如现管,他品阶虽不高,却是龙溪县的父母官,我顾家怎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才是,况,他此来必要调查宋之谦的命案,那宋之谦的的确确是死在二叔的花园子里,这件案子我顾家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若他果真有本事破案留在龙溪县也好,若是个来混日子捞银子的,早些料理了也省的麻烦。」 顾顺:「奴才这边吩咐下去,对了,当铺里的高掌柜叫人送了信来,说今日铺子里收了几套古籍善本,一会儿亲自送到府里来。」 顾赦:「高掌柜有了年纪,腿脚不利落,你叫人去铺子里递话儿,就说不必跑了,明儿一早我亲自过去一趟。」 顾顺应着去了不提,且说潘清,一进这龙溪县城还真被这繁华热闹劲儿给唬了一跳,她可是从漳州城过来的,漳州城的繁华已让她大开眼界,这龙溪县虽只是漳州府所辖下县,却比漳州城也不差多少。 有句话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当真有道理的很,这龙溪县虽只是个下县,却因有了大名鼎鼎的顾家而格外富庶繁华,潘清现代的时候曾去福州破过一个大案,逗留了有一个月左右,故此对于福州地区的民风民俗知道一些。 这漳州跟福州大致相同,所以,倒不觉很新奇,凌霄就不行了,简直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两只眼都不够使的,一会儿拉潘清看这个,一会儿拽潘清看哪个,瞧什么都新鲜,亏得这丫头是个哑巴,不然这会儿不定多吵呢。 正想着,便被凌霄拉住胳膊急切的摇了摇,一边指着那边儿,潘清看过见那边儿围着一圈人,不知瞧什么热闹呢。 自己是不喜欢看热闹的,可见凌霄一副想去的脸色,又有些不忍拒绝,这丫头在冀州府的时候极少出去,如今来了漳州,性子倒开朗了不少,也是一桩好事,既她想去就去瞧瞧吧,便依着凌霄走了过去…… 到了那边儿一瞧是两个汉子吵架,都说对方是贼,这边儿的男子道:「分明是你偷了人家的钱袋,被我瞧见,追了过来,你怕送到衙门里挨板子,反而诬陷是我偷得,各位父老乡亲看看,我这样壮实有手有脚,怎会去干偷窃的营生,倒是他瘦小枯干,一看就不像好人,偷了东西还要诬陷好人,你就不怕天大雷劈吗。」 周围的百姓打量两人一遭纷纷窃窃私语:「是啊,这个汉子五大三粗不像小偷,那个瞧着贼眉鼠眼的的确不像好人,贼喊捉贼真是可恶……就是真可恶……」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那个瘦子一张脸通红,指着刚那汉子:「你,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偷了钱袋被我发现追了过来。」 那汉子:「你少胡说,就是你偷的。」 「是你,是你」「是你……」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这会儿功夫从后头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小子,到了跟前儿弯下腰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说了句:「抓,抓贼。」 潘清暗道看来这小子是失主了。 众人道:「既是你丢的钱袋可知是谁偷的?」 那小子摇摇头:「我哪儿知道,听见喊捉贼,我低头一瞧才发现钱袋丢了,就瞧见两个人撒丫子往前跑,肯定是贼了,这才追了过来,谁知这俩贼跑的这么快,我可是足足追了三条街才追上。」说着一叉腰:「好你们俩个小贼,竟敢偷到小爷头上来了,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啊,就敢下手。」 周围的百姓:「你是谁?」 那小子刚要开口自报家门,却听一声咳嗽:「长喜。」那小子立马规矩的站好躬身:「少爷。」 第36章 潘清看过去,见从人群中施施然走出一位公子,看年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袭天青色绸袍,头上一顶万子巾帽,手中捏着一把折扇,修眉凤目,面如冠玉,斯文俊秀的一位书生郎,令人一见忍不住生出几分好感。 潘清暗道果真这龙溪县得天独厚,不止气候宜人,连人都生的格外俊秀,这么瞧着跟卫九与小侯爷也不相上下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少爷?这个小子想来是他的随从了? 那公子:「钱袋子可寻到了?」 那小子:「回少爷话儿,寻是寻到了,可不知是谁偷的?这两个人都不承认,非说对方是贼,奴才刚也没瞧清楚小偷的样子,倒不好分辨。」 那公子这才看向那两人,那个壮实汉子忙道:「这位少爷想必就是失主了,在下亲眼瞧见这厮偷这位小哥的钱袋,便追了过来,好容易追到这贼,他却反而诬陷是我偷的,实在不是个东西。」 那个瘦子:「分明就是你偷的,我来追你,怎么变成我偷的了,你们不要相信他,他真是贼,真是……」瘦子说到后来急的脸红脖子粗。 众人却仍一面倒的疑心他是贼,那公子看看两人,也觉为难。 潘清见那瘦子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有些不忍,开口道:「我知道谁是贼?」 众人齐齐看向她,那个叫长喜的小厮上下打量她一遭,有些不信:「你真知道?」 潘清点点头:「只需做一件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众人忍不住道:「什么事?」 潘清看了两个汉子一眼,指了指前头不远的钟楼,你们可敢绕着钟楼跑二十圈?」 两人看了看钟楼,同时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潘清:「那你们俩跑吧,跑完了就能知道谁是偷东西的贼了。」 瘦子听了,先一步过去绕着钟楼跑了起来,看热闹的老百姓顷刻间便把钟楼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怕两人会趁机脱逃。 潘清坐在钟楼旁边的茶摊子上要了一壶茶,一边儿喝茶一边儿等着两人跑圈,那位公子主仆坐在潘清旁边一桌,那个叫长喜的小声道:「少爷,您说这小子真知道谁是贼啊。」 那位少爷:「这会儿不知,等那两人跑完了二十圈大约就知道了。」 长喜挠挠头:「这是什么道理?」 潘清听了这话抬头看向旁边,心道看来这位公子已经知道了,那公子也正看向她,潘清冲他拱拱手,那公子也拱手回了个礼。 那个瘦子脚下飞快不一会儿便跑了二十圈,且连喘都不喘,那个看上去十分壮实的汉子只跑了十圈就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钟楼下头,气喘如牛。 长喜道:「他们俩跑完了,你快说谁是贼吧。」 潘清笑了:「偷钱袋的在前头跑,捉贼的在后头追,若是偷钱的跑到快,如何能追的上?」 潘清一句话中人恍然,指着那个壮实汉子:「原来是你贼喊捉贼,还诬陷好人,太缺德了……」 那壮实汉子一看不好,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就跑,大家都围在钟楼一圈看热闹,这边儿街口便空了出来,倒让那贼逮着机会跑了出去。 长喜一见贼跑了一跳三尺高:「哎呦这贼跑了跑了,要是跑出这条街外头就是城门,一旦出了城可往哪儿找去。」 长喜话音未落就听嗖啪哎呦,那贼刚跑到街当就惨叫一声栽到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众人一拥而上,三两下便把他捆了个结实,送衙门里去了。 长喜看向潘清手里的东西好奇的道:「刚你是用这个弹弓打的那贼对不对,你好厉害,简直百发百中。」 潘清把弹弓装回腰间的袋子里,冲那公子拱拱手:「告辞。」转身出了茶棚走了。 长喜:「少爷您说这人是不是傻,还没等奴才谢她呢就走了,想必不知少爷的身份,若知道,只怕打死都不走的,不过这人口音听着像是外省人,他那个丫头连一句话都没说,总之瞧着怪里怪气的。」 那公子:「时候不早,走吧。」说着站起来走出茶棚,忍不住潘清主仆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暗道那边儿是去县衙的方向,这两人莫非跟新任的潘知县有什么渊源?说起来那个潘知县这一两日也该到任了,若刚这位果真是跟潘知县来上任的,能与这样聪明的人为伍,这个潘清也该不是俗人。 潘清抬头看了看县衙气派的门楼子暗道,这龙溪县还真是一方富庶之地,若非前任蹊跷的中毒致死,这龙溪县知县恐怕是打破头都争抢不来的肥差,毕竟这里有盘踞漳州数百年之久的顾家,都说南顾北姚,可义父说过,姚家从义父这一代才发起来,顾家却世代经商,加之南边又是水米之乡富庶之地,大魏也只有顾家算得上富可敌国,非姚家能比。 如今看来义父并未夸大其词,因有顾家这龙溪县的富庶昌盛堪比漳州府,连这小小的县衙都格外气派,潘清不禁想起了东安县县衙,跟这龙溪县一比简直成了破瓦寒窑一般的所在。 第37章 潘清正感叹衙门口守门的衙差瞧见她跟凌霄,喝了一声:「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赶紧走,听见了吗,聋了啊,再不走拿进衙门里一顿板子,你小子后悔都来不及。」 潘清知道这些衙差都是一个德行,见了老百姓都跟凶神恶煞一般,拱拱手:「差爷,在下这包袱里有个稀奇物件,知道衙门里的差爷见识多,想请两位差爷给掌掌眼,瞧瞧是什么?」 两个衙差皱了皱眉:「瞧你像个读书人不想却是个半傻,财不露白不知道啊,既有宝物就该好好藏着,似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宣扬若引来盗贼抢夺了去,岂不冤枉,况我们这里是衙门,不是买卖家,管不着你这事儿,你若是想换银子从这儿往东走,过了街口往西边一拐把角便是顾家当铺,买卖公道童叟无欺,管保给你个好价钱。」 潘清暗暗点头,就这衙差不贪财的品质比冀州府强远了,虽一样的凶神恶煞,可话语间却透着十足的人情味儿,这龙溪县着实是一方宝地。 那衙差见她不动,皱了皱眉:「你真是聋子不成,不对啊,刚你说话挺利落的啊。」 潘清却走了过来,从自己包袱里拿出官印,不由分说塞到那衙差手里:「当铺太远,差爷给瞧瞧便好。」 那衙差有些恼,待要把东西丢回去,却摸着方方正正,硬邦邦沉甸甸,下意识低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扑通跪在地上:「属下不知是知县大老爷到了,刚言语冒犯,请大人责罚。」 潘清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叫什么?」 那两个衙差道:「小的顾,顾明,小,小的顾,顾盛。」 潘清点点头:「你们都姓顾?」 顾明道:「回大老爷,咱们龙溪县都姓顾,论起来家家都沾亲带故,要是论辈分,顾盛得管属下叫声叔叔呢,如今一处在衙门当差也就不讲究这些了。」 说着话里头得了信呼啦啦来了一堆人,有差人有捕快有文书主事等等,头先是个戴着九品官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生,见了潘清躬身:「属下龙溪县县丞苏群,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潘清:「苏大人客气了,船行顺畅,比预先的早到了两日,便自己溜达着过来了,也顺道领略领略这漳州的风土人情。」 苏群:「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乏累的狠了,后衙已收拾停当,请大人后衙暂且歇息。」 潘清:「做了一道船,并不觉乏累,我去书房坐坐,你把宋知县的案卷送过来我瞧。」 苏群愣了愣:「大人是说现在?」 潘清点点头:「就是现在。」说着迈脚往里走,过了门槛想起什么道:「本官的行李在码头呢,劳烦苏大人叫人搬过来。」撂下话走了进去。 旁边的捕头顾巡小声道:「这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真的啊,才来就看案卷,这案子都耽搁小半年了,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吧,还有,这么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什么能耐,别是哪个贵人的相好吧,听说京里好些贵人都好龙阳,把相好的弄到咱龙溪县来当官过瘾来了。」 苏群瞪了他一眼:「少说这些没用的,出了前头那档子事儿,你以为这龙溪县县令还是抢不上的香饽饽啊,谁来的也得先把宋知县的案子破了,这可是块烫手山芋,躲还躲不及呢,谁还上赶着往前扑,要不然能这么久新知县才到任啊,甭废话了,赶紧叫人把潘大人的行李搬过来,这新来的大人都得立威,你再胡说八道,有你的好果汁吃。」 顾巡:「我这就带人去搬行李。」忙着走了。 说实话苏群也没想到回来这么个毛头小子,这比自己儿子还小呢,瞧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儿,就算英雄出少年,这位也年少了些,年纪这么小能有什么阅历啊,宋知县的案子可蹊跷的很,来了多少人都没查出端倪来,这么个娃娃能破案?估摸连案子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 可人家拿着官印跟吏部的任职文书来的,就是堂堂正正的知县大老爷,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还是尽量配合吧,免得这位睡不着觉赖枕头,到时候不能破案,寻借口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想到此,叫人把宋知县这桩案子的案卷都拿了出来,自己亲自送去了西花厅。 潘清很喜欢这里的格局,县衙的书房跟待客的西花厅连着,旁边就是办公的签押房,后头上房是后衙寝居,刚去溜达了一圈,虽不算很大却很是精致,还有个小花园,里头亭台楼阁颇有格调,估计之前的知县都是携家带口的,如今自己一个人住偌大的后衙,真有些空旷。 书房里的摆设简单却不失雅致,到顶的书柜上满满的书籍,也不知是前任知县留下的还是苏县丞特意置办的,经史子集一应俱全。 潘清正看着,苏群捧着案卷进来:「大人,这便是宋知县中毒案案卷,都在这儿了。」 潘清点点头:「劳烦苏大人了。」说着坐下来拿起翻看,却发现苏群没走,不禁抬起头来:「苏大人还有事儿?」 第38章 苏群:「不知大人家眷何时到龙溪县,属下好派人去迎接?」 潘清摇摇头:「只我一个人,并无家眷。」 苏群愣了愣,琢磨这位还真新鲜,就算没成婚也得有爹娘亲戚吧,没见过一个人来上任的,尤其漳州可是富庶之地,谁谋了漳州的肥缺儿,不是三姑六舅拖家带口的来捞油水啊。」 婉转的道:「若大人有亲眷前来,便知会属下,属下也好派人去迎候。」 潘清:「劳烦苏大人了,本官并无亲眷前来。」 苏群在这龙溪县做了十几年县丞,一任三年算上这位见过五位知县大人,从没一个像这位一般独自一人来上任的,而且以后也并无亲眷前来,也就是说若这位能坐满一任的话,三年都得自己住在后里,这偌大的后衙岂不空旷。 继而又一想,宋知县的案子蹊跷的很,又牵扯顾家的二老爷,这顾家可是漳州首屈一指的望族,南顾北姚说的就是大魏南北两大豪富之家,而且比起来,漳州顾家可比冀州的姚家兴旺的多,听说姚家虽家资巨富却无人承继,比不得顾家人丁兴旺,这一代家主顾赦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有这么一位英明家主,顾家日后只会更兴旺。 也正因如此,此案牵扯顾家二老爷,谁也不敢盘问顾家,触这个霉头,别说龙溪县知县只是个七品,就是漳州知府不是也装了糊涂,此案才耽搁到今日还未丝毫进展。 这个潘大人年纪轻轻又初来乍到,就接了这么快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拿着又烫手,头上这顶乌纱帽还不知稳不稳当呢,或许这位自己也明白,所以光杆一个人来上任,来的轻便,走的时候也利落。 正想着,忽听潘清开口问:「这案卷只有宋知县之前在何处就职,何日到的漳州府,以前曾得过何种要紧的症候等等,这哪是案卷,分明是宋知县的履历加病历,问询查证的笔录在何处?捕快查案的经过记录在哪里,既是中毒而亡,仵作的验尸笔录又在何处?」 潘清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语气也格外严厉,跟刚才的随和温润判若两人,不过她这般一问,倒让苏群有了底,别看这位年纪不大,却真不是来混日子的,这几句都问到了点子上,忽想起这位是捕头出身,查案破案的本行,问到点儿上也不奇怪。 这案子延宕许久,也不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只需实话实说便了,想到此便道:「大人有所不知,宋知县来龙溪县到任之日,顾家的二老爷便在凝萃园中摆了酒宴,并邀了龙溪县乡绅名士作陪为宋知县接风洗尘,谁知刚开宴,宋知县只饮了一盏酒便说头昏继而呕出一口血来,二老爷忙命人寻大夫前来,不等大夫到,宋知县便一命呜呼,宋知县到任前,前任知县大人便已卸职离去,顾家报了官府,下官不敢怠慢忙上报府衙,知府大人来瞧过,说此案蹊跷朝廷宋大人乃朝廷命官,非是寻常命案,便身为知府大人也不好妄断,需上报朝廷定夺,一来二去便耽搁到了今日,这案卷是知府大人询问宋知县随从而知,文书因此记录在案卷之中。」 潘清哭笑不得,这位知府大人明摆着故意推脱,宋之谦既是在顾家二老爷家的园子中毒身亡,整个顾家都是嫌疑人,尤其那位二老爷,虽说这么直白的给朝廷命官下毒有些愚蠢,可事实摆在眼前,顾二老爷是必须要查问清楚的,岂能如此含糊带过。 最可笑不问询顾家二老爷,却去问宋之谦的随从,他家老爷以前的得过什么要紧的症候,明明白白是为顾家脱干系呢, 依着知府大人这宋之谦还能是旧疾复发而死不成,实在荒唐。也充分说明顾家在漳州的势力的确庞大,就算漳州的知府大人也不敢得罪。 这样前怕狼后怕虎,案子能查清楚才怪,想到此脸色一肃:「立刻叫捕头去顾家传顾二老爷到堂审问。」 潘清话音一落苏群脸色都变了,还以为自己听差了忙问:「大人要传何人到堂?」 潘清:「宋知县实在顾家二老爷的花园里中毒身亡,再未查清楚之前,顾家二老爷是最大的嫌疑人,自然要传他到堂审问,不止他当时宴席之上的人都要传到堂上,挨个查问。」 苏群这回听清楚了,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潘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潘清:「苏大人请讲。」 苏群:「这顾家的二老爷可传不得,顾家乃漳州首屈一指的望族,就算咱们整个大魏,顾家也是头一份的豪富之家,虽不为官,可跟不少朝廷大员都有交情来往,说白了吧,只要顾家一句话,大人您这龙溪县知县的宝座还能不能坐得住都两说,要不然,这案子怎会耽搁到今日还悬着呢。」 潘清:「若不传顾家二老爷,再过一百年,这案子也不会有丝毫进展,俗话说积善之家方有余庆,这顾家既是漳州望族,富甲一方,也该是积善德的人家,这点儿心胸若都没有,算什么望族,更何况,这案子若悬而不决一日,顾家二老爷下毒杀人的嫌疑就会背一日,即便别人畏顾家势力,不敢公然说什么,私底下也必会议论,只有找到宋大人中毒身死的真正原因,顾老爷才能重获清白,所以,传顾老爷到堂,并非本官故意要与顾家为难,而是为了顾家的声誉。」 第39章 苏群一开始真觉潘清一来就拿顾家二老爷开刀,这是找死呢,可是听完这番话,怎么想怎么有道理,这案子若不是涉及顾二老爷,换第二个人,早拿到衙门审问了。 知府大人活了半天稀泥,面儿上看是给顾老爷开脱,可这么一来,更让人觉得是顾老爷下毒谋害宋知县,龙溪县的百姓私底下可没少谈论此事,甚至后来还传出说是宋知县饮宴之时见顾家倒酒的丫头生的齐整,动了色心,搂在怀里要亲热,不想这丫头是二老爷的房里人,二老爷一是嫉火攻心,下毒弄死了宋知县,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若不是自己知道底细,说不定真信了。 总之,从漳州知府到底下的百姓,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十有八九是二老爷下毒,当自己却不认同,就算顾家势力大也不敢如此公然谋害朝廷命官,更何况顾家二老爷是有名的善人,这些年修桥铺路做了不少善事,怎会平白无故下毒。 但案子未明之前,二老爷这下毒的名声是洗不清的,如此说,这位潘大人传二老爷到堂还真是为了顾家着想,若是自己亲自登门说清缘由,二老爷是明理之人,想来不会着恼。 想明白了开口道:「还是下官亲自去一趟妥当。」 潘清也觉苏群走一趟更好,顾家虽没有当官的,门槛只怕比漳州知府的府衙还要高,小小县衙的捕快去了恐怕连大门都进不去,若苏群亲自登门,顾家二老爷多少得给些面子。 想到此,点了点头:「那就劳烦苏大人走一遭了。」 等苏群出去了,潘清扣了扣桌子,看起来义父说的是真的,这顾家在漳州的势力的确庞大,并非姚家能比,也难怪这案子拖延到今日,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自然不敢得罪顾家,却不知越是如此,顾家越脱不开嫌疑。 顾家若是聪明,就该配合官府尽快把案子查清,才是对顾家有利之举,对了,卫九跟小侯爷都说顾家这一代家主顾赦是个人物,应该明白这其中道理。 潘清想的不错,顾赦此时正在二老爷府中,从铺子出来正路过二叔的府邸,想起昨儿听顾顺说二叔身上不大爽利,索性进来探视。 见了面问过安,方道:「昨儿听顾顺说二叔身上不好,可请了郎中来,是什么症候?可要紧?」 二老爷:「只是着了风寒勾起了咳嗽的旧疾,不是什么大事,养上几日就好了。」 顾赦点点头:「二叔这个咳疾可有年头了,总不能除根儿也是麻烦,去年侄儿去京中也是染了风寒,也是咳嗽,寻了多少郎中来瞧也不见效用,末了京中友人帮忙请了一位太医院的太医,年纪不大,医术却高,只开了一副药吃下便好了,待侄儿再去京城,把这位太医请到咱们漳州来,给二叔好好瞧瞧,把这积年的症候去了根儿岂不好。」 二老爷:「二叔这症候是从娘胎里头带来的,这么些年了都如此,各路的什么神医太医的没少来瞧,都没见有用,可见不能除根的了,横竖这些年我也习惯了,还折腾什么。」 二老爷话音刚落旁边的夫人道:「老爷您就别跟阿赦犟了,这也是他的一片孝心不是,要我说你就是心思重,想不开,但能把心放宽些,何至于犯旧疾。」 二老爷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宽心,可是宋之谦的案子悬在这儿,终究是块心病,刘璞这个糊涂虫就知道和稀泥,上回来,我一个劲儿催他查案,他嘴上答应的倒痛快,可就是不办正事儿,还来个一推二五六,把这案子推到上头去了,如今外头的老百姓嘴上不敢说,心里指不定以为就是我下毒谋害的宋之谦,这个污名扣在我这脑袋上,想摘都摘不去,我倒还罢了,就怕牵累了咱们顾家的清誉,顾家是家大业大,可这越是家大业大越需谨慎,不可授人以柄,若因这桩案子顾家落个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名声,我岂不成了顾家的罪人。」 顾赦:「二叔想多了,有道是清者自清,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是非曲直总会大白天下。」 正说着,就见管家匆匆进来:「回老爷,县衙的苏县丞就来了,说是有要事与老爷商谈。」 二老爷如今最烦这些衙门里的人,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挥挥手:「能有什么要事,不见。」 管家刚要出去回话,顾赦却道:「且慢,这苏群为人谨慎,若无要事绝不会亲自前来?刚码头那边儿传来消息,说瞧见县衙的差人去码头搬新任知县大人的行李,如此说来,这位潘大人已经到任了,这当口苏群登门,十有八九与宋之谦的案子有关。」 二老爷:「你是说苏群是来查案的,查案就查案呗,做什么还打出有事商谈的幌子?既如此,咱们就去会会他吧。」 顾赦随着二叔到了前头花厅,苏群未想到顾赦竟然也在,愣了愣忙见礼。 顾赦:「苏大人客气了,请坐。」 三人分宾主落座,下人上茶,苏群吃了一口,心里琢磨怎么开口妥当,他这一迟疑,二老爷倒忍不住了,索性直接开口:「苏大人来我这儿不是吃茶的吧。」 第40章 这句话说得苏群一阵尴尬:「那个,二老爷取笑了,不瞒二老爷大公子,下官其实是奉命前来,潘大人今儿刚到任就让下官调出宋知县的案卷来瞧,瞧过之后问下官何以这案卷之中无有相关人的问讯笔录,也不见仵作的验尸记录,说如此查案再过一百年也查不清,便遣了下官来请二老爷到衙门走一趟,当然,若二老爷不方便,改日也无妨。」 二老爷:「听着这个新来的知县倒是个明白的,人是在我府中花园死的,自然要问我才对,还改什么日子,这就去,只要能尽快破案还老夫一个清白,一天跑一趟衙门老夫都认了。」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顾赦摇头失笑,他二叔这个数年如一日的急脾气,能忍到今儿实在不易,而自己也想瞧瞧这位雷厉风行的潘大人,是真又本事还是做样子的。 叔侄俩跟着苏群回了县衙,潘清正支着额头琢磨宋之谦这个案子该从何处着手,二老爷要问的,筵席中的一众人也需挨个问,还有许验看宋之谦的尸首。 想到此,让凌霄叫进来个当差的小厮:「你去把仵作给本官叫过来。」却见那小厮一脸为难,不禁道:「怎么,难道这龙溪县竟没有仵作?」 小厮道:「回大人话儿,之前是有个薛仵作,可一出了宋大人的案子,薛仵作便寻借口辞了差事,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了。」 潘清:「他老家是何处的?」 小厮:「听说是河南安阳县的,而咱们县衙就这么一个仵作。」 潘清:「既然仵作出缺就该尽快上报填补。」 小厮:「本来是该填上的,可因宋大人的案子,谁也不愿意来,才空了这些日子。」 潘清:「宋大人的尸首现在何处?」 潘清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个声音道:「在我顾府的冰窖之中。」 潘清抬头不禁一愣,苏群引着一老一少两人进来,老的应是顾家二老爷,少的却正是白日里那个被偷了钱袋子的俊秀公子,他怎么会来衙门,难道他也是顾家人?观其年纪风度,莫非他便是卫九跟小侯爷倍加推崇的顾家家主顾赦。 顾赦也是一愣,长喜已经惊呼起来:「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顾赦脸色微沉:「放肆,退下。」长喜忙低头退后。 顾赦拱手:「下人无理,不识大人真容,还请潘大人莫怪。」 潘清:「有道是不知不罪,本官也未想到这么快便又与公子见面了。」 二老爷看了看两人:「阿赦你见过潘大人?」 顾赦:「两个时辰前在鼓楼下,长喜的钱袋子被人偷盗,亏得潘大人出手才抓住了小贼,当时只道是位聪慧绝伦的公子,不想却是咱们龙溪县到任的知县大人。」 潘清:「公子谬赞了,聪慧绝伦实不敢当,只是本官捕快出身,若是连小贼都分辨不出,岂不荒唐。」 顾赦挑挑眉,对这位新来的潘大人好感又升了几分,就算裴光如今官至尚书,对于捕头的出身也是忌讳,若是谁敢当面提出身,过后必遭裴光的报复,可见其心胸狭隘,而这位潘大人,不禁不忌讳,听她语气,仿佛也还带着几分自豪,如此坦荡,怎会是心胸狭隘之人。 潘清虽已才道顾赦身份,却仍象征性的问了一句:「这位是?」 苏群忙道:「这位是顾府的大少爷也是顾家的家主。」 潘清:「原来是顾少爷,失敬失敬。」 顾赦:「潘大人客气了,顾某不过一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罢了。」 潘清:「只要生而为人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餐风饮露的哪是神仙,红尘万丈,何人不是满身铜臭,且顾家长积善德,怜弱济贫,若我大魏的生意人都如顾家一般,何愁不海清河晏。」 顾赦:「听君一席话,真令顾某相见恨晚,今日匆忙,改日顾某在家中设宴请潘大人务必赏光。」 潘清笑道:「顾少爷乃漳州人杰,便不请本官也要登门拜访,只是需得先把宋知县的案子查问清楚,这案子耽搁了许久再不能拖了。」说着看向二老爷:「二老爷刚说宋知县的尸首在您府上?」 二老爷:「漳州本就天气和暖,宋知县死的时候更是在盛夏之时,若不善加保存尸首,不出几日便会腐烂,当时龙溪县的仵作请辞回乡去了,府衙的仵作托病不出,无人验看尸首,偏偏宋大人又是在我的花园子里中毒身亡,若尸首腐烂无法辨认,此案查问不清,这谋害朝廷命官的名头,岂不要落在我头上,在下也是无计可施才禀明知府大人,把宋知县的尸首暂放在我府中的冰窖之中。」 潘清暗暗点头,这位顾老爷别看是个急性子办事倒稳妥周密,且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案子越早查清对顾家越有利,那些含糊其辞和稀泥的,是打着为顾家开脱的旗号,实际上是想借着这个名目好向顾家要好处银子。 第41章 想到此,潘清道:「既在贵府冰窖之中,本官即刻前去验看。」 潘清话音刚落,苏群忙道:「大人,咱们县衙的仵作出缺呢,无人验看尸首。」 潘清看了他一眼:「既然仵作出缺本官亲去验看便了。」 苏群愕然心说这位是疯了不成,这验看尸首哪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哪可是的把死人开膛破肚,待要再说什么,潘清已经跟着顾家叔侄出去了,苏群忙跟了过去。 二老爷也觉稀奇,到了府中冰窖门口,还有些不信的问了句:「潘大人当真要进去?」不是他罗嗦而是这验看死人真需要胆量,更何况这位还不是只瞅瞅,话说要验尸,可就不光是胆量的问题了。 潘清:「自然要进去。」 二老爷命人打开冰窖大门:「潘大人请。」 潘青点点头,回头跟凌霜道:「你受不得寒,在外头候着吧。」说着伸手把她手里的提盒拿过来,进了冰窖。 顾赦忍不住看了凌霜一眼,心道,果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这丫头生的如此貌美,也难怪了,想着迈脚也往里走,长喜忙拦住:「少爷,这宋知县的尸首在冰窖里头快半年了,不定早变成了冤鬼,少爷千万不能去。」 二老爷道:「长喜说的是,阿赦你就别进去了。」 顾赦:「也不是我顾家害的宋知县,便真变成冤鬼,本公子何惧。」说着推开长喜走了进去。 长喜也只得应着头皮跟了进去,潘清都进去了苏群自是不能退缩,也硬着头皮进了冰窖,二老爷恨不能早一日查清案子还自己清白,也跟了进去。 只不过几个人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恶心了出来,只留下顾赦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看着潘清用手里的刀割开尸首的肚子翻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终是跑出冰窖,跟前头几位一样,扶着外头的树大吐特吐。 等潘清出来,发现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瞥见那边儿顾赦还一个劲儿的干呕,才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禁暗笑。 二老爷见她满手的血,直犯恶心,忙叫下人领她去洗了手,请到花厅之中,顾赦白着一张脸道:「潘大人还真是深藏不漏,顾某今日领教了。」 潘清:「不瞒顾公子,本官虽是捕快,我爹却是仵作,从小耳濡目染,便学了些验尸的本事。」 顾赦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潘大人的手法如此熟练。」 二老爷忍不住道:「潘大人可验出什么线索?」 潘清:「刚验看宋知县的尸首发现,血管之中血液呈斑块状,七窍之中皆有少量凝固的血块痕迹,说明死者死前七窍有出血,内脏也有多处出血痕迹。」 二老爷道:「对,对,当日宋知县吃了酒之后便说头晕,恶心,没多久便死了,收尸的时候发现耳朵嘴眼睛鼻子都有血丝渗出,正因如此才判定是中毒而亡,只是那酒是老夫藏了多年的陈酿,为了给宋大人接风洗尘,特意拿出来,且席中并非宋大人一人吃了这酒,怎其余人无事,只有宋大人中毒,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且,我曾问过不少大夫,宋大人的死状是中了什么毒,却都说不知,潘大人可知?」 潘清:「从体内体外多处出血来看,像是蛇毒。」 「蛇毒?」二老爷愣了愣:「潘大人的意思,并非是酒中有毒,而是被毒蛇咬了?」 潘清摇摇头:「我仔细检查过宋知县全身,并未发现伤口,可见并非咬伤。」 二老爷不明白了:「既无蛇咬的伤口,怎会是蛇毒?」 潘清:「此事我也想不通。」 二老爷颓然道:「潘大人是说宋知县的案子查不清了。」 潘清:「我是说暂时想不通,还需仔细寻找线索查证宋大人死因,对了,可否去当日摆宴的花园看看?」 二老爷点点头:「豆.豆.网。潘大人随老夫来。」亲自引着潘清往后头行去。 顾府的花园却并非在顾府之中,而是在顾府后身,与顾府隔了一条后街,不过两边垒了山墙,把两边连在一起,中间两道门,出了顾府的后门,还需进一道门才是花园。 这种格局有些奇怪,不像一个府倒像两处合起来的,不过这顾府的花园却不小,且草木繁盛,古木众多,墙上攀附的藤蔓,枝枝蔓蔓爬了墙,远远看去像是铺了一块绿色的毡毯,不知多少年才能长的这般粗壮,亭台阁谢错落在古藤草木之间,虽如今有些萧条从布局与廊间的木雕彩画仍能看出当日的精美与厚重,忍不住道:「好一座古园,当初修建此园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顾赦:「潘大人好眼力,其实二叔府上另有个花园,只是没这个大,这座园子是做古园,听老人们手,先头的主家跟我顾家论起来也是亲戚,家里只得一位小姐,嫁了外省,老两口百年之后,这园子就荒了下来,一荒就是几十年,我小时候还曾爬到里头玩耍,二叔买下前头的宅子之时,本想寻主家买过来,跟前头的宅子合在一处,扫听了没扫听到这家小姐的消息,只能作罢,去年年上,这家小姐回来上坟,方知是遭了灾,去了别处,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留着园子也没用,便卖给了二叔,二叔让人修整了大半年,成了府里的花园,常在此待客。」 第42章 二老爷叹了口气:「宋知县中毒身亡之后,我便叫人锁了这园子,到今日已有半年光景了。」 潘清点点头,这漳州气候温暖湿润,便冬底下也常落雨,故此这园中草木即便无人打理也能长得如此葱茏。 二老爷指了指前头道:「哪里便是当日饮宴之处。」 潘清看过去不禁暗道这位二老爷虽性子有些急,却着实是个有品位有格调的人,这待客饮宴之处选的格外别致,并非寻常水榭汀阁,而是依着墙探出一截子廊架,廊架格外宽敞,两侧摆着藤制的桌椅,沿着墙而出的古藤爬满了廊架,密密实实,遮住了阳光,一阵风过,两侧垂挂的枝蔓摇摇荡荡,颇有意境,只不过也格外阴寒。 潘清:「这里有些冷。」 二老爷道:「因宋知县到任之时正值盛夏,暑热难耐,此处开阔且有这些古藤,格外凉爽,才在此处设宴,却不知竟出了中毒之事。」 潘清在廊间来回走了几遭,廊架旁边是一座假山,有不少藤蔓从廊架爬到了假山上,假山都变得绿油油的,可见这些藤蔓的生命力,无人打理更加野蛮生长。 潘清道:「买下此园时这里可曾修整?」 二老爷摇摇头:「我见这些藤蔓茂盛,正好遮在廊架之上,置身其间格外凉爽,便想做个避暑纳凉之地,只让人略粉刷了一遍廊架,其余皆未动。」 潘清从廊子迈过去,往那假山走去,围着假山转了一圈,发现这假山竟有一处石洞,只是被藤蔓遮住,很难发现。潘清伸手拨开藤蔓,顿时一股阴寒腥臭之气扑鼻而出。 众人见潘清围着假山东走西看的都不明白她这是做什么,却又不敢打扰,刚才见识过潘清验尸的手段之后,谁还敢小瞧这位新来的潘大人,别管知县大人做的如何,这查案破案却是行家。 见潘清走了回来,苏群见她脸色轻松淡然,忍不住道:「大人可是有了发现?」苏群本是随口一提,不想潘清却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座被藤蔓遮蔽的假山:「把此假山凿开,此案便清楚了。」 众人愕然,二老爷苦笑一声:「潘大人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潘清:「此案干系重大,本官岂会玩笑。」 苏群:「可是这假山与宋大人中毒有何干系?」 苏群话音未落,就听顾赦道:「潘大人既如此说必有道理,况这园子已锁了大半年,便凿了这座假山又如何?若是能查明宋知县中毒的原因,还二叔一个清白,莫说这一座假山,便是把这园子都拆了也值的。」 二老爷点点头:「是这个理,来人,把这座假山给我凿了。」 二老爷一声令下,顾府管家带着一众下人蜂拥而上,把假山上的藤蔓剪的剪,扯的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论起大锤就砸了下去,不大会儿功夫就把假山凿了两半,露出假山中的石洞,忽听管家惊呼一声:「哎呦,怎么有这么多蛇。」 众人听了急忙过去观看,见那石洞里,密密麻麻盘着有数十条蛇之多,有好几条格外粗长,青黑色,有白色窄横纹;腹面污白色。头背黑褐,枕背具浅色倒"v"形斑。背脊不隆起,尾末端较尖。蛇头呈椭圆形,潘清现代时有个同事家里是养蛇的,靠着养蛇发家致富,盖了村子里头一座小洋楼,同事不想继承家业,上了警校跑来了刑警队,有一次去同事家乡附近办案,便跟着同事回了一趟家,看了他家养的蛇,就是这种银环蛇,浑身都是宝,肉质极其鲜美,蛇体浸洒干制、蛇胆均可入药,孵出7到30天的幼蛇盘卷干制后称"金钱白花蛇。」是传统名贵中药。并招待刑警队的同事们吃了一顿美味的全蛇宴,想起来都让潘清回味无穷。只不过蛇肉美味却也有剧毒,烹调时需格外小心。 顾赦道:「这银环蛇的确有剧毒,可宋知县身上并无伤口,怎么会中了蛇毒?」 潘清指了指廊架上的藤蔓:此处潮湿阴寒故此藤蔓才生的如此茂盛,又依靠假山石洞,是蛇最喜欢做窝之地,它们以蚊虫为食,若我所料不错,二老爷宴请宋知县之时并非白日吧。」 二老爷点点头:「因有事耽搁,宋知县到了府中已是掌灯时分。」 潘清:「盛夏之时,一入夜,酒席宴间灯光亮处自然招惹蚊蝇,这些毒蛇趁机在这廊架的藤萝之间游走觅食,若唾液滴下来落在酒盏之中,正巧被宋知县吃将下去,岂能幸免。」 二老爷看了看石洞里大大小小的毒蛇:「原来是这些毒蛇惹的祸。」 潘清:「应该说是这座古园,这园子年代久远,又多年无人居住,引来毒虫做窝也不稀奇,只是巧在毒液正好滴在宋知县的酒盏之中才酿出这样一桩蹊跷的命案,若二老爷还想再此宴客,最好把这院子彻底清理一番,用墙边儿石洞这样的地方,用硫磺艾草熏上一遍,祛除园中做窝的毒虫,也免得日后再出人命。」 二老爷点了点头一边儿吩咐管家去药铺里买硫磺艾草回来熏园子,一边儿叫府中摆宴,款待潘清以表谢意。 第43章 潘清:「二老爷盛情本不该辞,只是潘清初到任,衙门里积了半年的公务需尽快料理,实在不能耽搁。」 二老爷皱了皱眉:「潘大人帮了老夫这么大忙,老夫只是想略表谢意,潘大人也要推辞吗。」 潘清知道这位二老爷大约会错意,以为自己不赏脸,这语气明显是觉自己不识好歹呢。自己这刚上任就把顾家二老爷得罪了,以后这个龙溪县的知县可当不顺当。 从跟着叔侄俩今日的短暂接触来看,顾家并非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之族,可顾家的势力却不容小觑,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得罪人。 想到此开口道:「不是潘清推辞,而是衙署之中的确有要事待潘清回去料理,再有潘清有个胎里带的症候,不能沾酒,否则有性命之忧,也怕扫了二老爷跟大公子的兴致,况,宋知县之案延宕许久,如今好容易真相大白,该尽快结案,也好让宋知县入土为安,至于饮宴不急,待料理清楚此案,二老爷大公子若不嫌潘清扫兴,只叫下人往衙署递个话儿,潘清必到。」 潘清提起宋知县,二老爷脸色和缓,点了点头:「倒是忘了宋知县,如此却不好耽搁潘大人办正事了,只是潘大人连口茶都没吃便走,顾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潘清目光落在那个石洞上,忽想起什么道:「若二老爷过意不去,潘清倒想跟二老爷讨要些东西?」 二老爷目光一闪,心说还以为这位潘大人是个正义清廉的官儿呢,莫非是自己看差了,这位也跟别的官一样想讨要好处,看来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己前头是高看这位了。 心里虽有了轻蔑,脸上却并未带出而是道:「潘大人请说,只要我顾府有的任大人取用。」 潘清指了指石洞:「可否把这些蛇送与在下。」 二老爷还以为他要讨要银子呢,哪想竟是这些毒虫,忍不住道:「潘大人要这些毒虫做什么?」 潘清:「不瞒二老爷,在下有一位好友是大夫,以前常跟自己说这些毒虫能入药,若二老爷无用,在下叫人送回冀州,权做一份心意。」 二老爷摇头失笑:「大人这心意竟是要送数十条毒虫,岂不古怪。」 潘清:「送这个才合他的心意呢。」 二老爷:「如此也还罢了,只不过漳州跟冀州府远隔千里,这毒虫如何送回去。」 潘清:「如今正是蛇的冬眠之期,只需把它们装到竹篓子里运回去即可,倒是省事的多。」 顾赦道:「如此也不用潘大人特意找人送了,我顾家的每月都有去往京城的船只车队,大人只把贵友的住处写下来叫人送过来,不出一月便能送到,岂不省时省力,大人若有家书,也可一并送去。」 潘清正愁怎么给家里捎信儿呢,自己之所以这么敢的来漳州就是因赶船期,怕封了河,走陆路就麻烦了,可到了漳州总的给家里捎信儿回去保平安,也免得爹娘担心,本来打算的是把信儿送到苏州,那边儿有姚记的分号,再捎回冀州,有些周折到底不如走顾家的商道方便。 既人家主动要帮忙,自己就领这个情吧,想到此拱拱手:「如此就劳烦大公子了,回头把信送到府上。」 顾赦:「不过举手之劳,潘大人无需客气。」 顾家叔侄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潘清跟苏群上了轿子走了,方才回转,二老爷道:「阿赦,你说这个潘知县是真清廉还是做样子的,之前可不是没有过,记得前些年那个姓钱的,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儿,送礼的一律拒之门外,却叫小厮悄悄开了后门,那些送礼的从前门饶了一圈,都进了衙门的后门,这位潘知县莫非也是这个路子。」 顾赦摇摇头:「姓钱的一看就是贪婪之辈,而潘大人却是风雅内蕴的坦荡君子,怎可相提并论。」 二老爷看了侄子一眼忍不住道:「只不过一面罢了,你就知道他是坦荡君子了,这些当官的最会做样子,算了,往后瞧吧,若果真如你所说,却是咱们龙溪县百姓之福了,对了东儿呢,这几日怎么也不来瞧我这叔爷了。」 顾赦:「前几日淘气,趁着丫头睡着,把人家的头发剪了,闹得那丫头想不开,上了吊,亏得被人发现救了下来,不然命就没了,我罚他不许出门,每日在祠堂罚跪。」 二老爷:「东儿不过才八岁,淘气些也是有的,只要知道错了,以后改了就好了,他小孩子家身子弱,这么冷的天你让他天天在祠堂里跪着,若是病了可了不得,说到底是东儿娘去的早,你又忙没空管教,倒不如早日续一个进门,一个你身边有个知冷着热的,也能照顾东儿。」 顾赦:「再说吧。」从二叔府中出来回了顾家老宅,奔着后头的祠堂来,到了祠堂外,隐约听见里头东儿的声儿,不禁自己听了听,是东儿跟伺候他的奶娘说话呢:「奶娘,怎么别人都有娘亲,就我没有,连玲珑那个小丫头都有娘,花园里管花草的吴婆子就是玲珑的娘对不对,重阳节的时候我见过吴婆子给玲珑送过菊花糕,还送了个香包。」 第44章 奶娘:「你就因为这个才剪了玲珑的头发?」 东儿点点头:「谁让她一见了吴婆子笑得那么开心,我剪了她的头发是想让她难过,没想到她就上吊了。」 奶娘轻声道:「小少爷是不是想要个娘。」 东儿低下头,半晌才道:「要是有娘,就能陪我说话了,也能给我做菊花糕吃了。」 这话传到顾赦耳朵里,忍不住心里发酸,转身走了出去,管家忙跟了上来:「少爷不进去瞧瞧小少爷吗?」 顾赦摇摇头:「你去告诉奶娘,明儿起免了小少爷的罚,再有你得空去媒婆子哪儿跑一趟,跟她说不拘容貌家世,只要性情好,温婉贤良的,喜欢小孩子的,画了像拿过来。」 管家一愣,心里琢磨平常媒婆子登门,少爷可是连见都不见,今儿怎么主动去找媒婆了,莫非是因为小少爷刚那几句话。 管家应着,刚要去,又给少爷叫了回来,管家忙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顾赦:「你跟媒婆子说,最好会做菊花糕。」 管家:「奴才知道了。」心道,果然是因为小少爷。 管家出去了,长喜忍不住道:「少爷要续少奶奶可是顾家的大事,凭少爷的人才,怎么也得挑个才貌双全的才配得上。」 顾赦:「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能照顾好小少爷,比才貌双全有用的多。」说着迈脚进了书房。 长喜心道,就算是为了小少爷也不能太随便了啊,这可是顾家的当家奶奶,怎么也得差不多了才妥当吧。不过,少爷既然发话了,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别说自己是个下人,就是二老爷只怕也没用。 说到二老爷想起今儿那位潘知县,还真是没想到,瞧年纪就是个毛小子,不想却有那样的本事,宋知县这个大半年都没查明白的案子,到了潘大人手上,不过半天时间就水落石出了,这可不是嘴上说的,是真真儿的实在本事。 长喜端了茶进去放到桌子上忍不住道:「少爷,您说这个潘大人倒是什么来路,怎么这么厉害呢,而且年纪也不大?」 顾赦放下手里的账本吃了口茶:「自古英雄出少年,潘大人正应了这句话。」 长喜:「可即便有真本事,这么个年纪就外放到咱龙溪县当知县的,也绝无仅有,少爷说,这个潘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后台啊?」 顾赦看了他一眼:「以往不见你对谁如此关切,今儿是怎么了?」 长喜:「那个,虽说奴才不能跟潘大人相比,可年纪差不多,咋人家这么有本事呢?」 顾赦:「天生我材必有用,你虽不能跟潘大人相比,但性子稳妥周到,有时候我忘了的事,你却记得,可见差事当得好。」 长喜顿时欢喜起来:「少爷,您这是夸奴才呢。」 顾赦:「回头去账房领赏去吧。」 长喜跪下磕了头:「奴才谢少爷赏。」美滋滋的出去了。 顾赦摇头失笑,却想起今日两次遇到潘清,第一次只觉这位潘大人,聪明机敏,第二次便心服口服了,这位可不是只靠着聪明,长喜说的是,人家是有真本事,而且千里迢迢还惦记着朋友喜好,对朋友如此,是可交之人。 想到此,叫了长喜进来:「吩咐下去,明日午后在品梅阁设宴,我要款待贵客。」 长喜心道,这贵客不用说,肯定是那位新来的潘知县了。却不敢怠慢,忙去吩咐。 再说潘清,回了衙署,把宋知县的案子交给苏群,至于后头,如何结案上报就是苏群的事儿了,想起什么,特意交代了一声:「让宋家的人来领宋知县的尸首,也好入土为安。」 不想苏群却道:「大人,宋家没人来了。」 潘清一愣:「怎会没人?」 苏群:「下官听说苏大人是变卖了家里的田产房屋,凑了银子上下打点,才谋到了龙溪县来当县令,来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小妾,一个随从还有两个服侍小妾的老妈子,宋知县一出事儿,两个小妾便卷着金银细软跑了,老妈子也跟着去了,既剩下一个随从,如今还在衙门里候着,是衙差们时常打点些衣食,这才撑了下来。」 潘清:「倒是个忠心的,我倒想见见他。」 苏群遣人叫了那随从过来,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家人,头发都花白了,进来跪在地上磕头:「奴才宋阿大给大老爷磕头。」 潘清摆摆手:「这里不是大堂,不用多礼。」叫人扶起他,看了座,宋阿大却不敢坐,仍躬身站着。 潘清没辙只得由他:「宋阿大,你家老爷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按理说结了案就能领回去入土为安,可苏大人刚才说,宋家没人来领尸首,本官不得不叫了你来问问,你们宋家可还有什么人?」 宋阿大:「回老爷话,家里还有老夫人跟少爷,只是远在忻州,先头家里有些家业,也算殷实,后来老爷想谋官职,变卖了家产,进京走门路去了,只剩下忻州老宅跟宋家祖坟周围的十几亩地,老夫人跟少爷勉强维持生计,老奴这次从老家来寻老爷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去寻老爷,被老爷带到了此处上任。」 第45章 潘清点点头:「忻州距此远隔千里,若是让你带着你家老爷的尸首回去,只怕不成,若是葬在漳州,又不能落叶归根,本官倒是有个主意,却要询你的意思,就是把你家老爷的尸首烧了,用坛子装了你家老爷的骨灰带回家乡,葬入祖坟,也免得落在他乡。」 宋阿大:「老奴替我家老爷谢大老爷恩典,老奴临出来的时候,我们家老夫人就交代了,若是劝不回老爷,就让老奴跟着老爷,等老爷百年之后,便化成了灰,也要把老爷带回家去。」 潘清:「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说着让凌霜拿了些银钱递给他:「这些权做本官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路上当个盘缠,跟你家夫人说,好好教你家少爷,当官不能忘本,富贵不能忘家。」 宋阿大跪下磕了三个头,起来去了。 潘清方站起来,往后衙的上房去了,这一路奔波,到了地儿紧接着就是宋之谦的案子,澡没洗,衣裳也没换,实在邋遢的够了。 好在有个体贴的凌霜,早已叫人把水备好,潘清进了耳房,脱了衣裳,就泡进了浴桶,顿时通体舒泰。 泡了个热水澡出来,见凌霜手里拿着个帖子,潘清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不禁笑道:「这位顾少爷还真是风雅之人,邀我明日去他府中赏梅,凌霜你说这位股少爷的眼光是不是有些差,竟然特意下帖子邀我这样的大俗人过府赏梅。」 凌霜拿了帕子给她搅头发,听了这话抿着嘴笑。 潘清有些发愁:「人家顾少爷诚心相邀,若是不去只怕不妥,若是去的话,空着手也说不过去,总得带些伴手礼过去才像话,可送什么伴手礼呢,贵的人家股少爷不稀罕,咱也送不起,便宜的又太寒酸。」 凌霜却指了指桌上的扇子,潘清眼睛一亮:「对啊,就送扇子呗,这些读书人最喜欢扇子,无冬历夏手里都得举着,好像不拿扇子就不是读书人似的,简直成了标配。」 凌霜已经习惯了主子时不时就蹦出一两句自己听不懂的话,反正不管听不听得懂,只要是主子的话就是对的。 潘清伸手拿起桌上的扇子,展开看了看:「这把怎么之前没见过。」 凌霜往屋子角的大箱子指了指,又比了个兰花指,潘清就明白了,自己带的行李本来不多,想着轻车简从来上任就好,可到了码头却见姚家的大管家等着呢,捎了玉兰姐的话,少爷既不喜欢人送,便不来了,但这些箱子得带着,不由分说就把两个大箱子抬到了船上,随着自己一路来了漳州,自己还真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莫非是扇子?凌霜又指了指那边儿的长案,潘清才发现长案上堆得满满当当都是盒子,潘清过去翻了翻,都是自己日常用的东西,或许应该说玉兰姐以为自己日常用的东西,扇子,玉佩,荷包,还有衣裳,都是成套成套配好的。 只不过玉兰姐忘了,自己来漳州不是走秀的而是当官的,天天都得穿官服,穿便服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且,说实话若是穿便服,自己更喜欢布坊姑娘们手工织出来的棉布,虽说不如丝绸华丽,可舒服啊,夏天吸汗,冬天保暖,还经济实惠,比丝绸好多了。可惜自打自己成了姚府的义子,想穿棉布衣裳就成奢望,玉兰姐很热衷于装扮自己这个假兄弟,在冀州的时候就如此,跟桃儿凌霜天天研究着给自己做衣裳,如今来了漳州,竟然还不死心。 或许等玉兰姐成了亲,估摸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身上了,想必许又安很喜欢接受,自己还是算了吧,不过,有这些扇子,倒不愁伴手礼了。 想到此,从里头拿了一把扇子打开看了看,扇面子上画的是梅花,而顾赦请自己过府赏梅,这伴手礼送的岂不正应景,满意的点点头,就是它了。 挑完了伴手礼,凌霜端了饭菜进来,除了在姚府潘清吃饭一向简单,而且自打住进姚府,凌霜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听小桃说这丫头没事儿就往厨房跑啊,自己一度还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立志要当个厨子了,后来发现并无此意向才放了心。 以前潘清最习惯有人伺候,可这丫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有一手好厨艺,把自己的衣食住行打理的妥妥帖帖,以至于如今自己都有些离不开这丫头了。 今儿的两菜一汤好吃的潘清足足吃了两碗饭,放下筷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道:「凌霜你再做这么好吃的饭,就把我喂成大胖子了。」 凌霜指了指潘清的脸摇摇头,那意思不胖。 潘清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不胖呢,都圆了。」 凌霜笑了,潘清叹了口气:「胖就胖吧,反正也是我自己看,只要不旁的走不动道就好。」说着打了哈欠,吃饱了食困说的就是自己。 漱了口,便打着哈欠爬上床榻,拥着香软的被子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香甜,醒过来天已大亮,去院子里跑了几圈,琢磨自己在这儿少说得住三年,这县衙收拾的虽精致却不实用,回头找人比着冀州府衙的器械在这院子里安一套,自己就不用天天跑圈了。 第46章 回去洗漱,去前头轮番见了衙门里的人,走个过场就算正式上任了,这当县令远比当捕头轻松,基本上若无大事,几乎用不着惊动知县大人,下头解决不了就上报给苏群这个县丞,只要不是人命大案,一般到不了自己这儿,这官当得还真轻松。 当然,也是因为这里是漳州龙溪县,有顾家坐镇,龙溪县是漳州最太平的地方,若不是出了宋之谦的命案,龙溪县县令也是最有油水的肥缺儿。 说到宋之谦,潘清觉得虽可怜却也可恨,若不是抛弃妻子一心谋富贵,也不会死于非命,这宋之谦的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根本不管家乡的妻儿,带着两个小妾来上任,遭此横祸也是罪有应得,倒是他家的那个老仆人,忠心不二,比主子有情义的多。 既然衙门里无事自己就去顾家赏梅吧,说起来,这样风雅的事自己还真没干过,倒是卫九跟小侯爷两人时不时的吟风弄月,酸上一回,自己却避之不及,实在不是那路人,硬往那路上装也是四不像,有这功夫还不如翻翻旧年的案例呢。 而如今自己竟然主动来赴什么赏梅宴,可见有多闲,果然自己是闲不住的,潘清觉得这个知县当得远不如捕头好。 潘清觉得女孩子肯定喜欢花,就把凌霜也带了过来,以至于顾赦迎出来看见潘清身后的凌霜,颇有些意外,就算再宠爱的丫头,在内宅之中也就罢了,却没有带出来赴宴的,因一般宴席之上,都会找院里的姑娘过来凑趣,有个丫头在身边不妥。 可人家就是带了过来,也不能说什么,却忍不住看了那丫头一眼,潘清道:「我这丫头最爱梅花,在下就带她一起过来了。」说着从凌霜手里拿了扇子递了过去:「在下来的匆忙也未备什么厚礼,这扇子权做一点儿心意,大公子莫嫌粗陋才是。」 这里是顾家的老宅,从大门一直往里走,所到之处莫不透着一股精致的厚重,而这个家族让潘清觉得并不陈腐,反而有种欣欣的气象,或许是因为和睦,不管是一个国还是一个家,和睦是昌盛的基础,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吗。 潘清以为除了自己还会有别的客呢,却不想就自己一个,着实有些意外,顾赦见她神色开口道:「今儿是顾某要谢潘大人,故此并未请旁人陪席。」 潘清:「若是因宋知县的案子,乃本官的职责,何必言谢。」 顾赦:「大人不用推辞,若非大人前来龙溪县,这案子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想必大人也奇怪,这案子虽有些蹊跷,若衙门认真查问,也不该查不出丝毫线索,为何拖到现在?」 潘清:「的确奇怪,即便之前龙溪县的仵作辞了差事,府衙的仵作也该下来验尸,怎么推脱,若验了尸首,便能知道宋知县是中蛇毒而亡,便不能破案,也该详细记录在案卷之中,以备查案所需,却案卷上并无与案情相关的记录,反倒是把宋知县以往的旧疾记的详之又详,岂有如此查案的。」 顾赦苦笑一声:「如此是因官府根本不想查清此案。」 潘清挑了挑眉:「这是为何?」 顾赦:「我顾家在漳州经营数代,与冀州府的姚家并称北姚南顾,树大招风即便顾家上下打点,依然让人眼热,恨不能寻个机会,从我顾家得些好处,因此才有了如此荒唐之事。」 潘清恍然大悟,可不嘛,就算再混账的官员,至少也该做做样子,而漳州知府连样子都做,直接来了装糊涂,面上瞧着是给顾家做了人情,包庇了二老爷,实际上是想趁机从顾家得好处呢,这案子拖的时间越长,顾家免不得要打点,从下到上,一层层的衙门,都打的这个主意,所以最后报到了刑部,而自己一上任就把案子结了,等于给顾家解了套,顾赦这才一口一个谢,他是替顾家谢自己呢,同时也是想间接的提醒自己,结了宋之谦的案子,等于坏了人的财路,得罪了漳州上下乃至京城的官员,这些人必会寻机报复。 潘清:「大公子想必知道潘清捕快出身,不瞒大公子这个龙溪县知县,潘清是因吏部的任职公文下到冀州府,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其实,潘清只想做一个捕快的。」 顾赦愣了愣,倒是未想到潘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潘大人说笑了,大人如此人才,怎可屈就。」 潘清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在别人眼里捕快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而对自己而言却是想用一生认真去做的事业,至少比这个闲的蛋疼的县令更适合自己。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这位顾家大公子知道,想到此,指了指阁外的梅花道:「贵府这梅花倒是颇具风骨,于这品梅阁相当益彰,曾听人说大公子是难得风雅之人,果真名不虚传。」 顾赦:「大人是听何人提起顾某,竟得如此赞誉,实有些不敢受。」 潘清自是不能把小侯爷跟卫九说出来,笑道:「记得听人提过,是谁却不记得了。」 顾赦:"如此,倒可惜了。」说着请潘清入席。潘清坐下,见凌霜两只眼盯着外头的梅花,不禁暗笑,果然女孩子都爱花,有心让她出去看花,又碍于这里是顾宅,不好开口。 第47章 正想怎么寻个妥当的借口让这丫头出去走走,不想顾赦倒善解人意开口道:「若这位姑娘不怕冷,可去外头梅林里头走走。」 凌霜眼睛一亮看向潘清,潘清点点头:「去吧。」凌霜蹲了蹲身子,又给顾赦行了个礼,方才出去。 等她出去顾赦方道:「潘大人这丫头……」想说是不是哑巴,又不好开口。 潘清:「凌霜虽不能说话,却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顾赦听着有些别扭,心说,哪有主子这么说自己丫头的,不过原来这丫头叫凌霜,忍不住阁外看过去,那丫头穿着一件红衣裳,站在一株梅树下,微微仰头望着枝头的梅花,眉眼如画,仿佛梅花化成的仙子,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惜这丫头只停留里的片刻便进了梅林之中,让顾赦不免生出几分遗憾之情。想起这丫头的身份,顾赦忙收回目光,还下意识看了潘清一眼,见潘清并未发现,才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潘清早发现了,毕竟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这位盯着凌霜半天都没错开眼神,自己又不瞎,能看不见吗,只不过为免尴尬,才装作不知道罢了。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没有特殊癖好,是男人没有不喜欢美人的,而且还是凌霜这么个大美人,尤其此情此境,正是顾赦这一类人最喜欢的调调儿,潘清可记得小侯爷惦记凌霜不是一两天了,要不是以为凌霜是自己的人,估摸早忍不住动手了。 相比之下,顾赦比小侯爷要好的多,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还得观察观察,这古代的男人都把三妻四妾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以凌霜以前的遭遇,更应该找一个真心爱她疼的男人,而不是只看中外表,不过,门第也是一件麻烦事。 不对啊,自己这瞎想什么呢,顾赦不过多看了凌霜一眼,自己就开始乱点鸳鸯谱了,这不成糊涂的乔太守了吗,也需人家顾赦就是纯欣赏美人,根本没别的意思。 想到此不禁失笑,见顾赦疑惑的看着自己,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过去。 顾赦挥挥手,进来两个漂亮丫头执壶倒酒,潘清忙道:「大公子盛情,潘清领了,只是在下实不能沾酒,还是以茶代酒吧。」 顾赦昨儿是听她说过此事,却以为是推托之词,莫非竟是真的,不禁道:「潘大人可不要客气。」 潘清:「并非客气,潘清自小如此,是胎里带的毛病,若是沾了酒便有性命之忧。」潘清如此说,顾赦自是不能再劝,叫人撤了酒下去,换了茶上来。 潘清疑惑的道:「大公子怎么也吃茶?」 顾赦:「阁外梅花正好,酒气只怕掩了花香,倒不如吃茶更别有一番风味。」 这位顾家大公子的确名不虚传,亲和儒雅,虽是漳州首富顾家家主却不见一丝市侩,也难怪小侯爷跟卫九赞他了。 正想着,忽见那个叫长喜的小厮进来回说:「二老爷遣了人把东西送了过来。」 顾赦笑道:「抬进来吧,正好潘大人在,让潘大人过过眼。」潘清正纳闷什么东西让自己过目,长喜已引着十个人进来,两人一抬,抬了五个大箱子,放在外头空地上。 顾赦让着潘清出阁去瞧,打开箱子一股腥气,正是昨儿潘清向二老爷讨要的毒蛇,却看了看这五个大箱子不禁道:「怎这么多?」 顾赦:「大人不知,昨儿二叔叫人仔细清理的那园子,把那些爬满古藤的墙扒了,那墙里还藏着数个蛇窝,想是那园子年头长了,又久无人居,方招了蛇虫聚集在此,做窝繁衍,才有如此之多。」 潘清:「可是这么多蛇,怎么运回去?」潘清先头想的就是那几十条冬眠的蛇,弄个大些的篓子装了送回去给鸿臣入药,也是自己的一点心意,如今这五个大箱子,岂不麻烦,就算在现代,托运这么大件儿的东西,运费也少不了,更何况这里可是古代,远没有现代交通便利。 顾赦倒善解人意:「不过才几个箱子罢了,顺带脚就捎过去了。」 潘清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这么五个大箱子,哪能顺带脚?」 长喜忍不住道:「大人刚来龙溪县,想必不知我们顾记,我们顾记北上的货船多着呢,都停在码头的时候从江边儿望过去,乌压压望不到边儿,大魏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个州府都有顾记的分号,顾记的货船从龙溪县出去,再通过各分号发到各处,京里那些达官贵人嘴里吃的,身上穿的,脚下菜的,府里用的,甚至送的年礼,上下打点的好处,哪一样也不少不了我们顾记,大人您这五个箱子能算得什么啊。」 顾赦:「就你话多,还不退下。」长喜忙低头退了下去。 虽知顾家家大业大,却也未想到会这么厉害,难怪义父总说姚家远远不能跟陪你顾家相比,这么看来,的确如此,也难怪都眼红呢,尤其那个漳州知府,绞尽脑汁的想把顾家套进去,这就好比一只饿狼眼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肥肉挂在嘴边上,吞不下去也得咬上一口才甘心。 第48章 顾赦见她神色,以为恼长喜忙道:「下人无礼,大人莫怪。」 潘清摇摇头:「大公子能经营如此庞大的事业,着实让在下这个井底之蛙开了眼界。」 顾赦:「士农工商,我顾家便富甲天下,也不过末流商贾,算不得什么大事业。」 潘清:「大公子谦虚了,能挑起如此大的家业,肩负着数万人生计,岂是常人能为,况大公子如此年轻,怎不让人敬佩。」 顾赦:「若论年轻,在下可比潘大人差远了,潘大人才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潘清忽然的笑了起来:「这听着倒想你我互相吹捧。」 顾赦愣了一下也不禁失笑,这一笑倒冲淡了彼此的陌生,渐渐熟络了起来,后来潘清想想人的缘分着实奇妙,若不是许广丰多事,推荐自己来漳州当县令,自己也不会跟顾赦相识,若果真如此,倒是去何处给凌霜寻这么一位如意郎君呢。 只是此时潘清并不知后事,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还不错,谦和文雅且不做作,相处起来很舒服,就连潘清这样最不喜应酬之人,也不觉这宴席的时间又多难过,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该告辞的时候才想起这么半天凌霜都没回来,别是迷路了吧,毕竟这顾家的老宅可不小,尤其这片梅林,从阁中看过去瞧不见边儿,也不知有多少株梅树。 见潘清不时往阁外看,顾赦以为她是再瞧阁外的梅花,遂道:「若大人有兴致,不若在下陪潘大人出去走走。」 这可是正中潘清下怀,站起来:「那就有劳大公子了。」两人从阁中出来步入梅林,潘清才发现这梅林简直跟迷宫差不多,这些梅树也不知栽了多少年,长的极为旺盛,密密匝匝的望不到头,林中虽有蜿蜒小径,也是四通八达,走了一会儿,眼里尽是梅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潘清这会儿十分确定凌霄迷路了,要不是身边有领路的顾赦,这迷宫一样的梅林,自己都不知怎么走出去。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头儿,一出梅林眼前豁然开朗,梅花尽头竟是一个院落,从外头能瞧见院内的苍松翠柏,极为精致,潘清正琢磨这是不是书房,就听顾赦道:「这是小儿的院子。」 潘清点点头,人家小少爷的院子,自己一个外人自不好进去的,刚要走,却忽听院子里传出个稚嫩的声音:「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半天又道:「你叫凌霜,这个名儿真好听,比我的好听多了,你爹娘对你真好,给你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比我的好听多了,二爷爷说我是顾家东字辈儿最初的一个男丁,所以大名叫顾东初,小名儿叫东儿,对了,你的小名儿叫什么,是不是叫霜儿?」 顾赦微微皱了皱眉,迈脚进了院子,潘清也只能跟了进去,毕竟听话音儿凌霜在里头呢,潘清一进院子,就见凌霜跟个七八岁的小子正坐在院子里的松树下说话呢,应该说,那小子说,凌霜手里拿着一截树枝在地上写,跟个孩子都能玩这么半天的也就只有凌霜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这一生不能有孩子,凌霜格外喜欢小孩子,在布坊的时候,只要一有空就会帮着那些姐姐们带孩子,后来跟自己进了姚府,也总会做些小衣裳小鞋子送过去,每每见到她望着孩子的目光,潘清心里都忍不住难过,若不是因为那些阴损的老道,凌霜这样的年纪或许已经嫁人生子,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如今却成了永远的奢望。 看见潘清进来,凌霜急忙站了起来,低头走到潘清身后,小家伙看了看潘清:「你就是阿爹今天请的那位贵客吗?」 顾赦哼了一声:「不许无礼,还不给潘大人见礼。」 小家伙躬身施礼:「东儿见过潘大人。」年纪虽不大,礼倒是行的周正,且小家伙生的粉妆玉琢,可爱非常,便潘清都想伸手捏捏他那红扑扑的小脸:「小少爷客气了。」说着看了凌霄一眼:「我这丫头可是扰了小少爷?」 小家伙显然极喜欢凌霜,生怕凌霜挨罚,忙摆手:「没扰,没扰,是我瞧见她在外头的梅林子里,叫她来陪我说话儿的。」 潘清:「未打扰小少爷便好,瞧着天色不早,恐衙门里有公务,这就告辞了。」 顾赦也不很留:「既如此,也好耽误大人公务,大人请。」一直送到府门外,看着潘清上了轿子方回转,一进大门,就见影壁儿后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顾赦摇摇头:「东儿你不回房读书,在这儿做什么?」小家伙磨磨蹭蹭走了出来:「阿爹把凌霜要到咱们府上来好不好?」 顾赦脸色一沉:「胡说什么,那位姑娘是潘大人跟前儿伺候的,岂是说要就能要的,你如今越发胡闹了。」 小家伙被一顿训斥顿时小脾气上来,一梗脖子:「东儿胡闹,阿爹就罚东儿接着跪祠堂好了。」管家一听这话可不好,爷俩这是要顶上,忙道:「外头怪冷的,小少爷身子若,别冻着了,奶娘,还不伺候小少爷回屋暖和暖和。」 第49章 奶娘也怕小少爷再挨罚,忙拉着东儿走了。 顾赦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叹了口气:「画像可送来了?」管家知道少爷是问续新奶奶的事儿呢,忙道:「说明儿一早送过来。」 顾赦点点头:「明儿直接送到东儿的岁寒居去,让他瞧瞧。」 管家:「少爷您不过目了?」 顾赦:「东儿瞧着喜欢就好。」管家虽觉不妥,却不敢说什么,只得应了。 想起什么道:「对了,冀州府那边儿传了信儿过来,说扫听清楚了,刚潘大人在,奴才没得机会回大公子,这位潘大人在冀州府可是大大的有名。」 顾赦进了书房坐下:「哦,说来听听。」 管家:「这位人称潘神捕,整个冀州府上到老翁下到幼童,没有不知道的,潘大人的父亲是冀州府东安县的仵作,祖上也都是干这行的,不过,潘大人却并非潘仵作亲子,听说是其母带到潘家来的继子,先头也只是东安县的捕快,后来破了一桩大案才成了冀州府捕头。」 顾赦:「你是说潘家是寻常人家。」 管家点点头:「潘家就在东安县的合庆村。」 顾赦拿起桌上的扇子打开:历代丹青大家之中,王元章以画梅着称的,因此也号称梅花屋主,尤善墨梅,其画作传世不多,极为珍贵,这扇面正是王元章所绘墨梅图真迹,可算的千金难求,潘大人却随手送出,如今你说潘家是寻常人家,岂不奇怪。」 管家:「大公子有所不知,潘家的确是寻常人家,潘大人却也是冀州姚半城的义子。」 顾赦点点头:「若以姚家的财力,倒不奇怪了。」 管家:「不过这位倒是会装,就带了个丫头,连个小厮随从都未见,一副寒酸样儿,闹半天是姚家的义子,姚半城膝下无子,将来偌大的家业还不都便宜了潘大人这个义子啊。怪不得不像以前那些官儿,一门心思搂钱,人家根本不稀罕啊,想来是姚半城寻门路为义子谋了个官职。」 顾赦:「这也有些说不通,既是姚家义子,以姚半城的门路,谋个官职倒也不难,却怎么会来龙溪县,还是这当口,且京里的消息是许广丰亲自举荐,这许广丰可是朝野上下有名的铁面无私,从不讲人情,却,只他举荐之人,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也的确如此。」 管家:「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不过,奴才倒是觉得,这么些年来咱们龙溪县当知县的,这位潘大人瞧着最靠谱,而且,性情好,跟奴才这些下人说话,也温和亲切,人也长得俊俏,刚潘大人一路过来,府里的丫头一个个偷着瞄呢。」 顾赦不免失笑,潘大人那张脸的确漂亮,不过若说美还得那个叫凌霜的丫头,想着眼前不觉划过那丫头的脸,便不施脂粉也是朱唇轻点,眉目如画,站在属下就像枝头欺雪压霜凌寒独开的梅花,美的如梦似幻,让人一见难忘,且性情温柔,能得如此佳人相伴,潘大人倒真好福气。 好福气的潘清回去的一路时不时就盯着凌霜看,看的凌霜心里发毛,进了后衙上房便比划开了,潘清从笔架上摘下一支笔来递给她,指了指桌上的水丞,凌霜蘸水在书案上写了出来:「少爷看凌霜做甚?」 娟秀的字体在桌上若隐若现,潘清不禁暗暗惭愧,凌霜的字是自己教的,因她不能说话,认了字也容易沟通,得了闲就教几个,这丫头倒聪明,很快便能读写,自己便丢了帖子让她临帖,如今这字可是比自己这个老师都强多了,可见字果然是要练的。 潘清见她疑惑的望着自己,想起顾赦看这丫头的目光,笑道:「我是看我家凌霜长得好看。」 凌霜小脸一红,在桌上写:「少爷又打趣奴婢。」 潘清不在逗她:「凌霜,若有一天你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告诉我。」 凌霜愣了愣忙摇头,神色有些慌乱,潘清拉住她的手拍了拍:「你别慌,我说这话不是不要你,是想着若遇上一个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可以试试,虽然我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希望你能幸福。」 凌霜摇摇头在桌上写:「凌霜这一辈子都跟着少爷。」 潘清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一根儿筋儿,自己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还是自己帮她瞧着吧,有合适的绝不能放过,顾赦就不错,对凌霜也有意,只是顾家这样家族,能不能接受凌霜是个问题,还有顾赦虽听说死了老婆,难保有三妻四妾,若是小老婆一大堆的也不成,而且,今儿才见面,具体这两人有没有戏,还得往后看。 总的来说潘清这个龙溪县知县当得异常清闲,闲的她让人把龙溪县历年案卷翻出来瞧,翻翻案卷一晃眼儿几天就过去了。 这日一早潘清起来收拾停当,便到了前头书房来,打算把昨儿瞧了一半的案子看完,刚拿起来,苏群便走了进来,潘清知道若无大事苏群是不会来的,便放下案卷:「可是有事?」 第50章 苏群:「大人不知,宫里的王美人获圣恩回乡省亲,明日便到漳州府,府衙那边儿传了话过来,明儿一早得去码头接驾。」 潘清挑了挑眉:「王美人?」 苏群小声道:「大人刚来漳州大约不知这位王美人的来历,这位王美人本是咱们漳州知府王大人的一位远房表妹,后送进京参选,去年封了美人,颇得圣宠恩准回乡探亲。」 潘清:「你是说这位王美人是王大人的表妹。」 苏群点点头看了潘清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潘清:「苏大人有话尽管直言。」 苏群:「下官是想提醒大人小心些,大人一来就结了宋知县的案子,只怕王大人会……」说到半截顿了顿 潘清会意:「多谢苏大人提醒,潘清会谨慎些。」 苏群暗暗叹息,只怕再小心谨慎也无济于事,王大人在漳州数年,好容易寻到了个搂大银子的机会,却让潘清坏了好事,怎会甘心,王连升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必会千方百计把这位赶出漳州,若是丢官罢职还好,就怕命都难保。 虽潘清来的日子不多,但苏群也能瞧出这位跟之前那些不同,这位不是来搂钱的是来做正事儿的,有这样的父母官是漳州百姓之福,所以苏群从心里希望,这位能在龙溪县站住脚,却真有些难。 忽想起这位从个捕头一下谋了个七品知县,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必然有朝廷大员举荐才有可能,如此说来这位必是有后台的。 想到此开口道:「大人若能寻个妥帖的人出来垫句话,想必王知府便不会太为难大人了。」 潘清:「我知苏大人是好意,只是潘清以为若事事寻人出来垫话儿,这个知县不当也罢,况,宋知县的案子已经结案,这不该得罪的也都得罪完了,若他有心刁难,寻多少人出来也无用,再有,潘清以前就是个小小的捕头,虽得按察司许大人推举来漳州上任,却与许大人并无交情来往,且,以许大人的为人,也断不会出来垫话说合。」 苏群颇有些意外,怎么也未想到推荐这位的是那位有名的不讲人情的许大人,潘大人说的没错,让许广丰出来垫话儿,想都不用想。却见潘清神色轻松,忍不住道:「大人难道不怕?」 潘清笑了:「大不了接着回去当我的小捕快去,有何可惧?」在潘清看来,这七品的穿戴远不如捕快的制服清爽舒适。 潘清这种想法让苏群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位根本没有当官升迁的野心,所以才能如此轻松,这种无欲则刚的境界,自己此一生都达不到。 转天一早天未亮,凌霜便把潘清叫醒了,潘清睁开眼瞥了下窗外,不满的道:「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儿。」正要闭上眼接着睡,凌霜又推了她,点亮灯,指了指外头,在潘清手上写了苏大人。 潘清认命穿衣下地,收拾妥当,到了前头,果然苏群穿戴齐整的在书房等着自己呢,潘清忍不住打了哈气:「苏大人怎来的这般早?」 苏群:「早些总比晚了妥当,潘大人既收拾停当,这就走吧。」 被苏群三催死催的出了县衙,一路奔着码头去了,这漳州府最大的码头在龙溪县,听苏群说先头的码头并不在这儿,而是在漳州城附近,大公子当了顾家家主之后,在龙溪县修建了漳州府最大的码头,以备顾家商船停靠,实在非常有眼光。 潘清不懂经商却知道交通便利货物才能通达,而古代最快的便是水路了,顾家控制了水路便占据了最大的资源,只要没有大变故,以后的顾家会越来越兴旺,这位大公子还真是一位经商的奇才。 潘清跟苏群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如今已是腊月,这南边儿冬天湿冷湿冷的,尤其这里又是江边儿,一阵风打在身上,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不一会儿就把人冻了个透心凉。 潘清左右看了看,有几个是前儿自己去府衙参拜上司时见过的,是漳州府下辖的几个县的县令,跟自己一个级别,还有一些武职,加上漳州的士绅名流已经乌压压站了上百人之多,却不见王知府,那位王知府油滑非常只怕不会这么早跑来吹冷风。 潘清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寻个背风的地儿待会儿,不然,等王美人的船来了,自己也差不多冻成冰棍了,亏得今儿凌霜还给自己里头加了件玉兰姐亲手做的毛背心,狐狸毛的挡风又暖和,就这儿也冻得她唧唧索索的。 可这里是码头一眼望去除了靠在岸边儿船就是供挑工歇脚的棚子,那棚子只一个顶子用来遮阳遮雨,却不能挡风。 正后悔来的早了,忽见长喜走了过来行礼:「奴才见过潘大人,我家公子请潘大人过去吃茶。」 一听吃茶潘清立马精神一振,本想叫着苏群一起过去,苏群死活不去,潘清只能自己跟着长喜走了,没出码头,而是上了靠在码头的一艘小船,踏进船舱,扑面一阵暖意夹着阵阵茶香,潘清忍不住赞了声:「好茶。」 第51章 顾赦笑道:「潘大人请坐。」潘清谢了坐下,不禁打量了一遭,空间不大布置的也简单,舱内只放了一张茶桌两把矮凳,桌上红泥小炉烧的正旺,另一侧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暖炉,两个炭火炉子,烘烤的舱内温暖非常。 潘清:「大公子当真是个雅人。」 顾赦摇摇头:「什么雅人,是没法子,顾家虽不为官,却要应酬,举凡有官员路过漳州,势必要迎候,便在此放了一艘一舟,权当茶棚子了。」 潘清:「这样的茶棚子,只怕也只有大公子搭的出了。」说着吃了口茶顿觉暖入肺腑,方道:「大公子有话只管明言。」 顾赦:「既大人如此痛快,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大人一来龙溪县便了结了宋知县的命案,王知府必然记恨在心,如今王美人得了圣宠,回乡省亲,只怕会趁机大做文章。」 潘清:「大公子是怕牵连顾家?」 顾赦:「不是牵连,是必会对付顾家。」 潘清目光闪了闪:「大公子可有对策?」 顾赦摇摇头:「尚不知他会使出何种手段,哪有对策可言。」 潘清:「既然如此,也只能见机行事,以潘清看大公子不用太过焦虑,即便王大人是漳州知府,也不能任意妄为。」 顾赦点点头:「不过,王知府心机深沉,颇有手段,潘大人小心了。」 潘清从小舟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了老高,风也小了许多,虽然仍不算多暖和,至少不那么冷的刺骨了,漳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已到齐,苏群一见她忙道:「大人怎这么晚才回来,王知府已到了,刚问了下官,下官随便寻了您身子不适的借口支应了过去,可王大人脸色却不好看。」 潘清:「便是本官从昨儿夜里就在这儿站着,王大人的脸色也不会好看多少,既然早晚都不好看,索性晚些也免得站在这儿挨冻。」说着往前去躬身:「下官参见知府大人。」 王知府沉着脸看了他一眼:「潘大人倒悠闲,再晚些娘娘的船都到了,是你迎驾还是,娘娘候着你呢。」 潘清:「下官不敢,是昨儿晚上吃的不对付,夜里跑了七八趟茅厕,一早挣扎着起来,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便觉腹中阵阵肠鸣,若不去茅厕只怕会拉在裤子里,下官倒不怕,只怕娘娘到了,怪罪下来,会连累众位同僚。」 王知府哼了一声:「这么说来潘大人是替我等着想,我等该谢潘大人了。」 潘清笑呵呵的拱拱手:「同在漳州为官,彼此帮扶是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都觉这位脸实在太大了,还真以为知府大人要谢他不成,且这位来了漳州连府衙的大门都没进,直接去了龙溪县,上任当日便了结了宋之谦的命案,既坏了知府大人的财路,又打了上司的脸,如今还满嘴胡说八道,整个就一个不懂规矩的愣头青,听说是捕快出身,十有八九是上头弄来顶缸的,如今案子了了,知府大人岂会容她留在漳州,这小子还乐,过两天想哭都来不及了。 潘清看了周围一圈,自是知道这些人都想些什么,必是想看自己的下场,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些人如意。 王知府:「既然潘大人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歇息。」 潘清摆摆手:「下官能坚持。」 这边儿正说着,顾赦上前:「顾赦见过知府大人。」 王知府眼里冷光一闪,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闻听大公子忙碌非常,本官还当大公子不会来了。」 顾赦:「娘娘回乡省亲乃我漳州的大喜事,顾某岂能不来。」 王知府:「刚本官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怕有不妥当之处,娘娘怪罪,如今大公子在本官这心才算放下了。」 顾赦:「大人言重了,顾赦不过一介商贾,实当不得大人如此看重。」 王知府:「大公子就别客气了,北姚南顾,谁不知我漳州的顾家乃大魏首富,娘娘见了大公子,必然也是万分欢喜的。」 潘清心说顾赦又不是娘娘的相好,有什么可欢喜的,这王知府摆明了要使阴招儿,可这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公然陷害顾家不成。 天将晌午,方远远瞧见一艘楼船出现在江面上,潘清暗道,这位王美人也太低调了吧,自己可是记得红楼梦元春省亲的排场,光随行太监宫女都不知有多少。 王知府大约也未想到会是如此境况,微微皱了皱眉也只能先迎驾,楼船靠岸,搭上舢板,先是出来四个太监,然后是四个宫女,最后两个嬷嬷扶着正主出来,潘清站了远,又不能抬头,只能用余光大约瞧见,是一位穿着粉色宫装的美人,五官如何瞧不清楚,却从身段来看应该是位绝色美人,想也是在后宫能出头的岂会平庸,不止姿色还需心机。 其实也不过走个过场罢了,这位王美人也不会在意漳州有多少官员迎候,只是应付着说两句场面话也就过去了,潘清都没注意听前头说什么,一心想着这边儿完了事儿回去补眠呢。 第52章 却听苏群道:「大人,娘娘恐要在顾府下榻了。」 潘清一激灵清醒过来,正听见:「王知府夸赞顾府的景致多好。」 那位美人娘娘只应付了一句,王知府立马便道:「不如娘娘此次就在顾府下榻,也是娘娘的恩典,大公子,本官说的可是?」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赦只能跪下:「若能迎娘娘玉驾,顾家蓬荜生辉。」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顾家上下连夜搬去别院腾出祖宅成了王美人的省亲的行苑,这明摆着就是王知府给顾家穿小鞋呢。先不说漳州有供皇家驻跸的行驿,就算没有,也该住在漳州府衙,更何况这位王美人还是王知府的远房表妹,且,王美人在漳州只是路过,实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摆明了要给顾家难看 回了县衙,苏群叹道:「知府大人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潘清心说,若王知府只想羞辱顾家还是好的,只怕还有更阴损的招数在后头等着呢,潘清想起之前冀州那几位知府的德行跟这位王知府简直是一丘之貉,这些官员是国家的蛀虫,百姓的灾难,全部坑杀都不冤。 只是潘清也很想知道,王知府还有什么阴招儿,很快便有了答案,转天一早,潘清刚起来,苏群气急败坏的跑了来,一见潘清就道:「大人不好了,刚娘娘跟前儿的太监来报案说顾府昨儿夜里招了贼,娘娘的一支翠玉八宝金凤钗不见了。」 潘清点点头,王知府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实在精妙,把王美人弄到顾府下榻,而顾府正在龙溪县内,如今失了盗,自己这个龙溪县知县,罪责难逃,顾家也难脱干系,若自己所料不错,很快王知府便会登门问罪。 正想着,外头差人来报:「知府大人到了县衙外。」 苏群脸都白了:「大人,王知府此时登门必是为了顾府失盗之事,该如何应对。」 潘清:「苏大人莫急,本官自有应对之策。」 潘清迎到县衙外刚躬身行礼,王知府便一通发作:「潘大人你倒是自在啊,娘娘在你的龙溪县内下榻,是本官信任于你,可结果呢,这才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傲慢自大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连娘娘的安危也不放在眼里,本官就不能包庇下属了,潘清你可知罪吗?」 王知府不由分说,就把枉顾娘娘安危的大帽子口扣了下来,潘清又不傻自然不能接着,眨眨眼:「知府大人一早来龙溪县张口便要问罪,潘清实在迷糊的紧,不知罪在何处,还望知府大人提点一二。」 王知府怒发冲冠:「你还问本官罪在何处,你可知在你所辖的龙溪县内,出了盗贼,昨夜潜入娘娘下榻的顾府,盗走了娘娘的翠玉八宝金凤钗,这支金凤钗乃万岁爷所赐,娘娘平日里从不许人动,只在宫宴上才拿出来配戴,如今在你这龙溪县内被盗,万岁爷怪罪下来,只怕你这头上的乌纱帽难保。」 潘清:「原来知府大人是为了此事发怒,请恕潘清大胆辩驳一句,世上何曾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州县,若因有所辖县内盗贼犯案就要治罪县令,想来我大魏已无县令一职。」 王知府:「潘大人这是说本官冤枉你了?」 潘清:「下官不敢,只不过潘清虽任龙溪县知县,只这龙溪县城内便有数千户人,潘清身县令能做的是治理好龙溪县,公正的裁决县内所出要案,绝不徇私情,若有歹徒盗贼犯案,尽快绳之以法,让百姓安居乐业。」 王知府冷笑了一声:「潘大人说的好听,本官只问你,万岁爷所赐的碧玉八宝金凤钗在你的龙溪县内盗走,该当如何?」 潘清:「既是盗贼犯案,自然要查清案情,追回娘娘的金凤钗,把盗贼绳之以法。」 王知府:「潘大人说的虽有理,却娘娘还要回乡省亲,在我漳州只是路过,至多住上三日,昨儿已算一日,后日一早便要启程,若因此案耽搁了回宫之期,潘大人,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也就是说潘大人只有两日,若到时不能破案,就莫怪本官不念情面了。」撂下话拂袖而去。 苏群:「大人,这件事甚为棘手啊,今日娘娘跟前儿的内官来报官之时,下官略问了问,那位内官一问三不知,娘娘玉体尊贵,又不好问询,这案子如何查问?莫说两日,便是二十日只怕也无济于事。」 潘清:「那金凤钗若是万岁爷所赐,如今遗失,娘娘该比谁都着急才对,我这就去顾府。」 苏群待要说什么潘清已去远了,苏群叹了口气:「看来潘大人这个县令快当到头儿了,美人娘娘是王知府的表妹,只会刁难怎会配合,更何况,这案子明摆着就是王知府设的套儿,潘大人再有能耐,也架不住里应外合故意陷害啊。」 潘清倒不觉得是里应外合,首先若里应外合丢的不该是御赐之物,王美人便有意帮她表兄,也不会把自己豁出去。 最有可能的是王美人身边的人,潘清人未到顾府,路过茶楼的时候被长喜儿请到了楼上,顾赦拱手:「潘大人。」 第53章 潘清笑道:「大公子倒有兴致。」 顾赦:「潘大人就别取笑在下了,在下是特意在此候着大人。」 潘清:「大公子是为了金凤钗的案子而来。」 顾赦点点头:「不瞒潘大人,自打娘娘在顾府下榻,顾赦事事小心提防,万不会出差错,却未想到娘娘会遗失御赐的金凤钗,此案事关重大,若金凤钗寻不到,皇上怪罪下来,我顾家数代的基业只怕顷刻间便毁于一旦,顾赦作为顾家家主,万不能让顾家落到如此境地,还望潘大人救我顾家一救。」说着站起来纳头便拜。 潘清急忙扶住他:「大公子这是做什么,潘清岂可受公子如此大礼。」 顾赦:「如今顾赦走投无路,只能求潘大人了。」 潘清:「大公子不必如此,潘清保证两日内必会寻到娘娘遗失的金凤钗。」 顾赦大喜:「如此,潘大人便是我顾家的再生父母。」 潘清:「大公子言重了,说起来大公子也是受在下牵累,况,大公子忘了,本官本就是捕快出身,查案子是老本行,现在你把这件案子自己与我说来。」 顾赦点点头:「这案子说来也蹊跷,娘娘爱我府中那片梅林,便在品梅阁中下榻,那品梅阁潘大人是去过的,在我顾府的花园之内,虽与内宅相邻,却独立成院,因娘娘下榻,在下亲自盯着收拾布置,把府中上下连同我父子都搬出了顾府住到了别院之中,留在品梅阁的下人也都是稳妥机灵之人,外院的护院分成三班轮流值守,顾赦今日一早仔细问过他们,并无盗贼闯入,其实,便真有盗贼闯进外院,若无人引路,只怕也寻不到品梅阁,更别说盗走御赐的金凤钗了,且,此乃御赐之物,便是是娘娘,恐也不敢打谎,故此,这金凤钗确确实实是丢了,只是顾赦实想不通。」 潘清:「若确定并无盗贼闯入,便只有二个可能,一是娘娘身边之人监守自盗,把金凤钗藏匿起来,想借机陷害,二是白日里见过娘娘之人,且跟娘娘关系亲近,才可能拿走金凤钗,即便如此也需娘娘身边儿人帮忙才可能。」 顾赦略沉吟道:「大人是说,不管哪一种可能,娘娘身边儿的人都脱不开干系。」 潘清:「金凤钗既是御赐之物绝无可能随处放置,便会仔细珍藏,旁人莫说拿到,想看一眼只怕都难,若如内官报案所说是盗贼犯案着实可笑,盗贼偷盗必是图财,既潜入顾府,随便搬一两样出来变卖了,便足够他吃香喝辣过上几年逍遥日子,何必非去品梅阁偷什么金凤钗,所以,绝非盗贼所为,大公子可知,昨日娘娘下榻顾府之后,曾见过什么人?」 顾赦:「娘娘舟车劳顿,进了顾府之后,便说身子乏了,不见外客,只是王知府来过一趟,说是夫人做了几样娘娘爱吃的点心,让王知府送了过来,也只待了片刻便告退了,莫非是王知府拿走的?」 潘清:「娘娘下榻在顾府,顾府又在本官的龙溪县,而龙溪县却是漳州府治下,御赐的金凤钗遗失,本官与你顾家若因此获罪,他作为漳州知府难道就能脱开干系不成,这个把柄被人拿住,他的官位也难保,王知府为官多年,这个道理怎会不知。」 顾赦:「在下也顾虑在此,便他对我顾家再不满也不会拿前程做赌。」 潘清:「或许他只是想杀鸡儆猴,本官是他想杀的鸡。」 顾赦:「顾家便是那猴。」 潘清点点头:「御赐的金凤钗被盗,王知府给我两日捉拿盗贼追回金凤钗,若两日内找不回金凤钗,王知府便能以办案不利之罪,弹劾本官。」 顾赦:「继而王知府把案子接过去,寻一个替死鬼扣个盗贼的罪名,拿出金凤钗既除了潘大人这个眼中钉,又可在娘娘跟前儿邀功。」 潘清:「更可借机敲诈顾家一笔大的。」 两人说完对看了一眼笑了,顾赦:「看来在下与潘大人英雄所见略同,只是王知府这个人为人谨慎,所以断不会自己出手,而除了他,昨日娘娘并未召见他人。」 潘清:「所以,金凤钗应该还在品梅阁。」 顾赦一愣:「潘大人是说……」 潘清:「若娘娘跟前儿的人与王知府里外勾结,把金凤钗偷偷藏匿起来,谎称失了盗,娘娘情急之下报了官府,本官顺着这条线索去追拿盗贼,岂不正好中计。」 顾赦略沉吟道:「据在下所知,这次随娘娘回乡省亲的嬷嬷太监,都是进宫之后才有的,只有身边儿两个大宫女,春月,秋菊,是当初进宫时便跟着伺候的丫头,可算是娘娘的心腹,而美人娘娘进宫之前,家境贫寒,王知府见她姿色过人,方才托门路送进宫。」 潘清:「如此说来,这俩大宫女极有可能跟旧主里应外合,藏匿金凤钗。」 顾赦点点头:「只是,便知道是她们所为,如今她们是娘娘跟前儿的大宫女,如何查问,便能查问,她们咬死不说,又该如何?」 第54章 潘清:「故此,需禀明娘娘。」说着站起来:「大公子不必忧心,顾家修桥铺路,赈灾赊粥,乃我大魏积善之家,若顾家这样厚道的商家,却要遭人陷害,世上哪还有公理,旁的不敢说,只我潘清在龙溪县一日,便会保顾家平安一日,告辞。」转身去了。 长喜忍不住道:「大公子,这位潘大人还真个难得的好官呢,要是咱们大魏的朝廷里都是潘大人这样的官就好了。」 顾赦有些微出神,长喜的话虽糙,却道尽了自己的心声,自打接掌顾家以来,买卖再难也不觉着如何,只是打点官场上下,实在疲惫,有时候想想,若不是干系上万人生计,若不是怕死后无颜见顾家的列祖列宗,自己真想丢开手上这些纷杂之事,一叶扁舟五湖四海,寄情山水,岂不快哉。 可若官场都是潘大人这般磊落正气之人,或许自己不止能守住顾家,还会大有作为,开拓出不逊于顾家列祖列宗的商业疆土,可惜,官场中人大多贪婪成性,而顾家家业虽大,却无牢靠的根基支撑,树大招风,怀璧其罪,在当官的眼里,顾家就是一块硕大的肥肉,都想咬上一口,周旋于群狼之中,自己已疲于奔命,却忽然来了个潘清,莫非潘清是顾家的转机? 若潘清能步步高升就好了,官位越高,权力越大,若如他所言,顾家安矣,念头至此,顾赦忽的想明白了,自己以后要做的就是尽最大能力助潘清扶摇直上,而作为漳州首富的顾家,想助官员高升却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这件事儿还需仔细筹划。 潘清却不知自己随口一句话又给自己的官场之路添了一股强有力的帮手,她本来的计划是,在龙溪县混个几年,寻个借口回去继续当她的小捕快去呢。 谁知来了龙溪县这事儿一件挨着一件,而这个金凤钗的案子可比前头宋知县的命案棘手的多,主要涉及皇上的宠妃,审不得问不得,实在麻烦。 说起来皇上到底有多少老婆啊,做一个妃有一个嫔的不说,这还蹦出来个美人娘娘,这些女人不缺胳膊不断腿儿的,却成天围着个老男人你死我活的争来斗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实在理解不了。 潘清上次来顾府是顾赦亲自迎进去的,这回在大门外站了有半个时辰,才出来个老太监,仰着脑袋用两只硕大的鼻孔上下打量潘清一遭:「你就是这龙溪县的知县?」嗓音跟踩了鸭脖子似的难听。 潘清:「正是本官。」 那太监:「我们娘娘这会儿身子乏,交代下不见客。」说着手指头转了转。 潘清岂会不知他是寻托词,要好处银子呢,这些宫里的内官,可是比谁都贪,可潘清偏就不想如他意,再说自己也没那么多银子打点。 开口道:「闻听御赐的金凤钗失了盗,本官此来是查案的。」 那太监一听,给气乐了:「你来查案,怎么查,惊扰到娘娘,你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潘清点点头:「既公公如此说,本官自是不能跟自己脑袋过不去,可王知府责令本官两日内查清案子,追回金凤钗,公公连门都不让本官进,如何查案,却又干系御赐之物,事关重大,本官只能据实上奏,请万岁爷定夺。」说着转身要走。 太监不过是想借机要些好处罢了,若是因此闹到皇上跟前儿,到时候美人娘娘获罪,自己也落不上好儿,好容易谋到主子跟前儿当差,若是因贪小便宜丢了差事,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此,忙道:「潘大人留步。」 潘清停住脚转身:「公公还有吩咐?」 老太监:「潘大人随奴才进去吧。」 潘清挑了挑眉:「公公刚不说娘娘身子乏,不见外客吗,若扰了娘娘歇息,岂不罪过,还是罢了,本官还是回去写折子上奏吧。」 老太监忙拦住她,呵呵笑了两声:「刚奴才是跟潘大人说笑呢,说笑呢,潘大人是来办案的,奴才有几个胆子敢拦着潘大人,娘娘正在品梅阁候着大人呢,潘大人请。」 品梅阁内,隔着帘珠帐潘清跪下叩头:「下官参见娘娘。」帐内传出声音:「潘大人请起。」 声音软糯好听,是南方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潘清谢了恩微低着头立在一旁,感觉打量的目光透过帐子落在自己身上,半晌方道:「潘大人倒真是青年才俊,如此年纪便已是这龙溪县的知县了,实在让人佩服。」 潘清:「娘娘谬赞了,多亏许大人举荐提拔方有今日,之前潘清不过冀州府一名小小的捕头罢了。」 王美人:「许大人,冀州,听人说过冀州府有一位按察使许大人,最是铁面无私,潘大人所言可是这位?」 潘清:「正是。」 王美人暗暗点头,许广丰之名大魏何人不知,得他举荐必是奇才,对了,这个潘知县说他之前是冀州府的捕头,既是捕头自然善于查案了。 第55章 想到此,开口道:「这支碧玉八宝金凤钗是皇上所赐,我一直仔细珍藏,不敢有失,却不想在这龙溪县被盗,若寻不回这金凤钗,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潘大人可知其中厉害吗?」 潘清:「下官晓得,下官此来就是来查清此案,寻回金凤钗。」 王美人点点头:「只要潘大人能找回金凤钗,待回京之后必禀明皇上,为潘大人请功。」 潘清:「本就是下官职责,何谈请功。」 王美人觉着他这是场面话,也不在意,直接道:「大人从何查起?」 潘清:「下官可否去放置金凤钗的屋子看看?」 王美人:「春月,你带潘大人去各处瞧瞧。」 这品梅阁虽只是顾府赏梅之所,却并不小,中间穿堂两侧各有三间,分别是明间次间稍间,春月引着潘清进了西边的次间,次间内放了许多箱笼之物。 春月指着一个箱子道:「娘娘的收拾都在这个楠木箱子里,金凤钗是万岁爷赐下的,尤其要紧,娘娘吩咐仔细收着,我就把钗锁在了这个香檀的扁匣中,怕有闪失,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看一遍儿,今儿早上打开匣子就没不见了。」说着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个扁匣来,潘清在玉兰姐哪儿见过,这是专门装发钗步摇一类的匣子。 潘清拿起匣子假装仔细端详,余光却落在春月脸上,这丫头生的不是很出挑,眉眼间却带着股子风流婉转的味道,只不过年纪太小,历练不够,还做不到深藏不漏,一看见自己眸光闪烁便已露了底,这会儿的几句话更是漏洞百出。 只不过潘清暂时不准备揭穿她,却深觉王知府挑了这丫头实在失策,许是王知府对自己已是恨之入骨,急于搬开自己这个绊脚石,病急乱投医的出了这么个蠢招儿。 春月见潘清拿着盒子一个劲儿的看,不禁道:「失了盗不是该贴海捕文书抓贼吗,大人在这儿看什么呢?」 潘清:「姑娘可见了盗贼的样子?」 春月忙道:「谁,谁见了,我睡觉死,雷打不醒,想来那贼必是三更半夜才来,我早睡死了,哪里会瞧见样子。」 潘清点点头,出来见旁边儿有个小耳房,迈步便要进去,春月忙拦住:「这里是我跟秋菊住的屋子。」 潘清挑挑眉:「姑娘的屋子下官不能瞧吗。」 春月想起娘娘的吩咐只得道:「瞧就瞧,本姑娘又不是贼怕什么。」说着气哼哼的过去把门打开。 潘清进去看了一圈出来,就见春月旁边插着腰站了个宫女,想来是个叫秋菊的,瞪着潘清:「可找着贼赃了?」 潘清:「姑娘这话何意?」 秋菊哼了一声:「大人查案却查到了我们屋子里,不是明摆着疑心我们是贼吗,既进去搜了我们住的屋子,想必找着贼赃了。」 潘清却笑了:「不瞒姑娘,还真让下官找着了。」 潘清话音刚落,就见王美人走了出来:「当真找见了?」 潘清也知看了一眼,便低头躬身:「回娘娘,这金凤钗就在这品梅阁。」 春月:「你,你胡说,都失了盗,怎么可能会在这……」看见娘娘的脸色,忙住了嘴。 王美人:「若再放肆莫怪我不念主仆情份,大人是说这金凤钗并未被盗。」 潘清:「偷是被偷了,只不过并非外头进来的盗贼。」 王美人脸色一变,不禁扫了春月秋菊一眼,两人忙跪在地上:「娘娘莫听这狗官胡说,奴婢们从主子未进宫就在身边儿伺候,主子对奴婢们恩重如山,平日里吃喝穿戴何曾薄过奴婢,怎会偷御赐的金凤钗,奴婢们难道不要命了吗。」 王美人有些犹豫,潘清却笑了:「这人都难保一时糊涂,尤其女人,有时候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所惑,犯起糊涂来哪还想到会不会丢命,殊不知有些男人的话是万万信不得的,信了便万劫不复,春月姑娘觉着下官的话可有几分道理。」 春月脸色煞白:「你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金凤钗分明是盗贼所偷,你不去捉拿,却在这里胡说八道,回头知府大人来了,看你如何交代。」 潘清一听她把王知府搬了出来,不禁乐了:「姑娘不说下官都忘了,这金凤钗乃御赐之物,干系重大,不可轻忽,来人去府衙请王知府,就说金凤钗一案本官已查明,请王知府前来监审结案。」 王知府正琢磨把潘清这个眼中钉除了之后,怎么敲顾家一笔呢,忽的管家进来:「大人,龙溪县那边儿来了人,说潘知县把案子查明了,请您过去监审结案呢。」 王知府蹭的站了起来:「什么,查清了?怎么可能?备车,去龙溪县顾府。」 王知府一踏进品梅阁便知不好,不知自己,漳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乡绅名士跟昨儿在江边儿迎驾一样,到的格外齐全。把偌大的品梅阁都挤的满满当当。 第56章 廊上移了把玫瑰椅出来,娘娘正坐正中,看向自己目光复杂,春月跪在廊下的地上,身子已经哆嗦成了一个,看见王知府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膝行数步过来一把抱住王知府的大腿:「大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那金凤钗是……」春月话未说完,就被王知府一脚踹了出去。 王知府这一脚踹的极狠,春月的身子直直跌了出去,碰一声正撞在后头的廊柱子,滑落地上,直听见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 在场人未料王知府出手这样狠辣,一时愣在当场,潘清也未想到王知府如此狠毒,这分明是想一脚踹死春月,以免春月把他这个幕后黑手招出来。 潘清过去探了探春月的鼻息,略松了口气,尚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拔了瓶口的塞子在春月鼻下晃了晃,这是小张大夫给自己配的通窍醒脑。 果然,春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潘清,目光一缩,潘清:「春月姑娘醒了就好,若不醒,今儿这案子可审不下去了。」说着站了起来看向王知府:「闻听春月姑娘曾在知府大人府中当差,便春月姑娘行止失当,便念着旧日主仆之情,大人也该留些情面,何至于如此,您这一脚,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受住的。」 王知府刚是听春月要把自己供出来,一时恼恨,未及细想便踹了出去,这会儿却万分后悔,这丫头如今可不是自己府中的奴婢,是娘娘跟前儿的大宫女,哪是自己能教训,且,借着这个由头,潘清又提起她曾是自己府中奴婢,倒越发显得自己薄情寡义。 可是做都做了,再后悔也晚了,只能装傻:「本官一进来这丫头就扑了上来大哭大闹的,本官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婆子,方才下意识出手,并不知是春月姑娘。」 说着,迈步走了过去,微微弯腰柔声道:「春月姑娘,刚是本官的不是,踹疼了姑娘,我府中有治伤的良药,这就叫人取来,地上冷的紧,不可久坐,姑娘快起来吧。」说着伸手去扶春月。 春月愣愣看着他,这个温润如玉的大人,才是自己熟悉的大人,刚要伸手,却想到刚才,下意识缩了回去,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王知府脸上的笑未收,而是更温柔的道:「今儿见了春月姑娘,本官倒想起一桩事来,昨儿回府叫管家跟你你爹娘兄弟说了,放他们一日的假,趁着你在这儿,来瞧你,不知可见着了?」 春月脸色白了白,半天都未说出话来。 王知府:「怎么不说话,敢是刚被我踹疼了?」说着直起腰,,躬身:「娘娘,下官鲁莽伤了春月姑娘,只怕暂不能当差,正巧春月的爹娘在下官府中当差,下官想求娘娘一个恩典,准春月姑娘一日的假,让她与爹娘兄弟重聚,以全骨肉亲情。」 潘清在旁边看着王知府演的这出猫哭耗子的戏码,不禁暗暗感叹此人脸皮厚不要脸的程度刷新了自己以往的认知底线,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刚一脚恨不能把春月踹死,这会儿又假惺惺说什么骨肉亲情,说的他自己好像多慈悲多体恤下人一般,实际上是怕春月把他供出来,潘清敢打赌,只要春月落到王知府手上,必然有死无生。 而娘娘显然跟王知府关系匪浅,不然,给王知府八个胆子也不敢如此直接的要求娘娘给身边的宫女放假,莫非这位美人娘娘跟王知府曾有私情? 潘清打量两人一遭,暗暗点头,这王知府也就三十多岁,跟那些脑满肥肠的不一样,颇精瘦,且个子高挑,便五官算不得俊美,站在这儿勉强称得上玉树临风,这位王美人据说是他的远房表妹,不管是不是真表妹,进宫之前,必是住在他府上的,才子佳人朝夕相处,若不生出些事儿才奇怪,不然,何以美人娘娘的目光何以如此幽怨。 不过,这可不妙,女人多半喜欢为了男人犯傻,要是这美人娘娘犯起傻来,有心包庇王知府,这案子还审个屁啊。 果然,美人娘娘开口道:「春月在我身边伺候,与家人不得见面,难得王大人如此体恤下情,成全她们骨肉相聚,我这个做主子的岂有拦着理了,春月你这就随大人回去,瞧瞧你爹娘去吧。」 潘清一听话音暗道不好,果然让自己的乌鸦嘴猜中了,这美人娘娘是打定主意要包庇王知府了,如此一来自己今儿不是白费劲儿了吗。 想到此忙道:「且慢,这金凤钗的案子还未审呢。」 王美人:「潘大人刚不说找见了吗,既找见了就好,这案子就不用审了,我身子乏了,你们退下吧。」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屋里去。明摆着不想这案子审下去。 王知府:「潘大人,没听见娘娘说身子乏了,还不退下,若扰了娘娘歇息,你可担待的起。」 潘清看着王知府,这龌龊卑鄙的男人,对付女人倒颇有手段,这位美人娘娘白在宫里混了,连这样的猥琐男都护着,实在糊涂,这摆明了宁可找不见金凤钗,也得包庇王知府,而这满院子的漳州官员,根本不用想,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儿,且还会顺着王知府颠倒是非,当初宋知县的命案都能稀里糊涂的混过去,更何况今儿了。 第57章 这时候潘清不禁想起了以前在冀州的时候,几乎没到难关的时候,总会有人帮忙,不是卫九就是小侯爷,当时不觉如何,如今想来竟是他们一路护航,自己方才走到今日,若没他们,只怕也会跟现在一样,今天潘清终于领教到了官场能黑暗到什么程度。 正想着,忽听一个异常熟悉,且无比懒散的声音响起:「哎呦,可算赶上了,本世子在京里头就琢磨着这时候,漳州顾府的梅花该开了,前些年有幸来顾府看过一回梅花,倒让本世子魂牵梦萦日夜难眠啊,紧赶慢赶的跑来漳州,好在赶得及,对了,众位在这儿做什么呢,不是真跟本世子一样特意跑来顾府赏梅的吧。」 王知府微微皱了皱眉,心说这个混世魔王来漳州做什么,且还是这个当口,却不敢怠慢忙躬身:「下官参见小侯爷。」 小侯爷敲了敲手里的扇子:「瞅着倒有些面熟,可一时倒记不得了,你是……」 王知府脸色变了变:「下官漳州知府,前年小侯爷从漳州过,也是在这顾府的花园中赏梅,本官曾在席间给小侯爷敬酒。」 小侯爷:「喔,是了,你这一说,本世子倒想起来了,可不是王知府吗,本世子近日事忙,有些无关紧要的人,便记不得了,王大人莫怪啊。」 王知府忙道:「不敢,不敢。」心里却暗自琢磨这眼瞅就快过年了,这位不在京里待着,跑漳州来做甚? 小侯爷扫了周围一眼,目光落在王美人身上,躬身:「乐康不知娘娘在此,失礼了。」 王美人安敢受他的礼自己说是娘娘品阶却不高,这位可是靖远侯府世子,已故的皇后娘娘是这位的亲姑姑,微微欠身:「世子多礼了,如今已是年底,世子爷不在京中怎来了漳州。」 小侯爷:「劳娘娘动问,乐康是个闲人,府中有我家老爷子在,我在不在无妨,正百无聊赖,忽想起这顾府中的梅花开的好,便来瞧瞧,不想这顾府的赏花人却真不少,可见还是漳州风雅人多,不像京城一眼看去都是些脑满肥肠的酒肉好色之徒,实在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潘清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说,这京里的酒肉好色之徒他小侯爷便拔不得头筹也是头三名,亏他好意思说别人。不过,小侯爷既来了此事便有了转机,只是需有个出头的人才成。 正想着,便听顾赦道:「小侯爷误会了,漳州风雅之士虽不少,今儿在此却并不是来赏花的。」 小侯爷看向他:「这不是大公子吗,这一晃眼有两年不见了,大公子依然风采卓然,可见这漳州的水土养人啊。」 顾赦:「小侯爷谬赞了,近日因娘娘在我顾府下榻却遗失御赐的金凤钗一是,在下日夜难安,今日并非赏花,而是潘大人来此查案的。」 小侯爷挑了挑眉:「哦,原来是查案子的,这御赐之物非儿戏,想来这金凤钗也没长脚,不可能自己跑丢了,必是有贼人偷盗,可查清楚了?」 王知府暗叫不好,忙道:「小侯爷,娘娘劳累半日,身子想必乏了,我等不好搅扰娘娘歇息,小侯爷难得来漳州,下官这就吩咐在府中摆宴,请小侯爷赏光。」 小侯爷看了他一眼:「王知府你的酒宴又跑不了,早些晚些怕什么,放心,本世子既来了漳州少不得要叨扰王知府,只不过,还得稍待片刻,这御赐之物遗失之事,本世子未听说也便罢了,既知道了,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待来日回京,皇上问起,本世子可不好交代,至于娘娘,想必这金凤钗未找回之前,便再乏也没心思歇息吧。」 王美人看了王知府一眼:「世子说的是。」 小侯爷:「既如此,就甭废话了,接着来吧。」说着看向潘清:「想必这位便是龙溪县的潘知县了,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潘大人请吧,该审的审该查的查,本世子倒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敢偷盗御赐之物。」一边说还不忘眨了下眼。 潘清差点儿没笑出来,不过场合不对,忙忍住咳嗽了一声:「下官遵命,不过,这案子下官已经查清了,偷盗金凤钗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位春月姑娘。」 春月脸色煞白,求助的瞟向王知府,王知府:「潘大人可不能信口胡言,春月姑娘可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跟随娘娘多年,怎会偷盗,况,便真是见财起意,她在娘娘身边伺候多年,自是知道御赐之物不能典卖,便偷了不能换钱,又有何用?闻听潘大人是捕快出身,大人做捕快之时,也是这般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吗,如此,岂不冤枉了好人。」 王知府当着众人揭开潘清的出身,就是想羞辱于她,奈何潘清从不觉得捕快是什么低贱差事,反而以此为荣,甚至如果可能,她还想一辈子就做个捕快,好过跟这些龌龊之人勾心斗角。 因此,王知府的羞辱对潘清毫无用处,潘清看向他:「下官查案从不做毫无根据的猜测,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歹人,只若作奸犯科,落在潘清手里,不管他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潘清一样会将之绳之以法,下官说春月偷盗金凤钗,并非猜测,而是有十足的证据。」 第58章 王知府冷笑了一声:「任你舌翻莲花,如今怎么连金凤钗的影儿都没见。」王知府心里虽有些着急,却也只能赌上一赌。 潘清:「金凤钗如今就在这间屋子里,春月姑娘姑娘床榻之下,众位若不信,跟潘清进来一看便知。」 潘清让衙差移开春月的床榻,却并未发现金凤钗,王知府脸色一沉:「潘大人这是何意,你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也就罢了,需知这里还有娘娘,还有小侯爷,这般胡言乱语诬陷娘娘身边的宫女,可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潘清看了他一眼:「知府大人莫不是以为,偷了金凤钗会直接丢在床下不成。自然要藏匿起来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才对,各位来瞧,这床榻之下的青砖看似并无异样,若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中间的两块青砖之间的缝隙却大了一些,明显是被人动过,想是有人在窗下挖坑藏匿东西,再把砖放了回去以作掩饰。」 说着,弯腰伸手,去拿上面的两块青砖,果然早已松动,十分容易便拿了起来,接着小心拨开砖下的土,露出一抹白色,再拨是一方帕子裹住什么东西,埋在土里,潘清拿了出来,打开帕子,正是那支碧玉八宝金凤钗。 潘清呈上:「娘娘请看,遗失的可是这支金凤钗?」 太监接过呈给娘娘,王美人看了看手中的金凤钗,目光复杂难辨,半晌方开口道:「春月你可知罪?」 春月早吓得魂飞魄散,本想着自己藏的东西,十分牢靠,万不会被人找到,哪想却被这个潘大人识破,刚他进屋查看的时候,只是粗略瞧了瞧,怎就让他瞧出了破绽? 偷盗御赐之物可是死罪,都怪自己被男人一时的甜言蜜语迷了心窍,却未及深想,如今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死便死了,却万万不能连累父母兄弟,为今之计也只有一死,或许能保住爹娘兄弟。 想到此,惨笑一声,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一头往墙上撞了过去,咚一声,立时气绝,鲜血流了满脸,异常可怖。 县衙之中,小侯爷一进院子就见潘清正在打拳,他的拳法瞧来很有些古怪,不像自己所习拳脚那样好看,却招招凌厉,若是与人对战,只怕比自己所学拳脚有用的多,也难怪以宋五为首的那些捕快都对她心服口服,即便生了这么一副清俊漂亮的外貌,却并非绣花枕头,这小子是既中看又中用,就是这性子有时候太较真儿。 不用想也知道,她半夜里不睡觉,在这儿打拳,必是因为今日顾府之事,有时候想想,这小子虽是奇才这个性子却与官场有些不合,毕竟大魏也就出了一个许广丰,即便耿介如许广丰,也知道该装糊涂的时候得装糊涂,若事事较真儿,还不把自己累死啊。 潘清打了一趟拳,收势,接了凌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瞥了眼月洞门边儿上的人:「半夜三更,小侯爷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小侯爷笑了,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廊凳上:「半夜三更,潘兄不也没睡觉吗,本世子素来有个择席的毛病,刚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索性起来逛逛你这县衙的夜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潘兄这儿,既然潘兄也睡不着,不若你我二人就在这院中对月独酌,也不辜负这样的月色,如何?」 潘清:「小侯爷莫非忘了……」 潘清话未说完便被小侯爷截住:「知道你不能吃酒,老规矩我吃酒,你吃茶,瑞儿拿酒来。」瑞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捧了酒壶过来,刚要倒酒,小侯爷挥挥手:「我自己来。」瑞儿只得退到一边儿。 小侯爷提着酒壶,仰脖喝了一口,看向对面的潘清:「这万寡妇,哦,对了,如今是刘三媳妇儿了,这刘三媳妇儿酿酒的手艺着实不差,吃惯了,连我侯府里的酒都吃不下了。」 潘清:「这话潘清倒有些不信,刘三嫂子的手艺再好,又怎比得上侯府的好酒,小侯爷不过吃着新鲜罢了。」 小侯爷:「若单论酒的香醇,许我侯府的酒会略胜一筹,可侯府的酒再香醇,本世子吃着七爷差了些味道,卫兄说刘三媳妇儿这酒里有人情味儿,有了这股子人情味,便能赛过世上所有的玉液琼浆,这酒是本世子临来之时,刘三媳妇儿叫人送过来的,足足二十个大坛子,不知她从何处听到消息,本世子要来漳州,硬是要托本世子给你捎过来,说是让待客送人,这一路上可费了大力气,潘兄可该如何谢我?」 潘清瞥了他一眼:「想来这二十坛子酒已不够数了吧。」 小侯爷笑了起来:「是让本世子吃了两坛子,权当给你捎脚的路费了。」 潘清抬头看了看,快十五了,天上皎月如轮,月光倾泻而下落了一院子银白,映着院内的花树,随着夜风婆娑起舞,簌簌的声音像是远方传来的低语:「他们可还好?」 小侯爷:「若你问的是冀州府那些人,好的很,你那个布坊织出的细棉布,穿着舒坦,京里的达官贵人都争抢着买,姚家在京城的布坊,如今可是红火的紧,布坊那些姑娘们手里都得了不少银子,正预备着过年呢,府衙里刘三当了捕头,宋五当他的副手,把媳妇儿孩子接到了冀州府住到了你先头的那个院子,正跟布坊的姑娘们研究着开春在房后栽葫芦呢,姚家的大小姐跟许又安成了大礼,本世子因来漳州,却未讨得喜酒,你爹仍日日去县衙当差,姚府办喜事,你义父便让管家把你娘接了过去帮忙打点,这会儿估摸家去了,小翠又开了一家卖豆浆油饼的铺子,焦老六媳妇儿大了肚子,小张大夫瞧过说是男胎,如今被她男人拖回去养胎了。」 第59章 潘清听着这些,本来觉得有些冷的,却被这些消息慢慢温暖了起来,低声道:「她们都过得很好就好了。」 小侯爷看了她一会儿:「你可还有想问的?」 潘清想起了卫九,却又觉自己有些可笑,小侯爷既回了京,他自然也回去了,况如今年底,以他的身份又怎会待在冀州府,想到此摇了摇头。 小侯爷不乐意了:「我说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难道就不问问卫兄,为兄对你什么样儿,不用本世子说吧,你这走了这么久,怎连问都不问一句。」 潘清:「多久,不过月余光景,况何用问,眼瞅就过年了,卫兄必是回京去了,难道还能在冀州不成。」 小侯爷:「便如此,你好歹也得问一句才像话吧。」 潘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向他:「今日多谢小侯爷帮忙了。」 小侯爷转了转手里的酒壶:「你这谢本世子听着无甚诚意啊。」 潘清:「怎么才算有诚意。」 小侯爷靠在廊柱上,喝了一口酒:「这漳州呢也就潘兄你这么一个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你这个地主是不是得好好招待一番方不负本世子给你捎了这么多酒来。」 潘清:「小侯爷莫非忘了潘清也是初来乍到,实算不得什么地主,况,以小侯爷的身份,还愁无人招待,只要招呼一声,只怕筵席能从今儿一直排到年后,想怎么乐怎么乐。」 小侯爷:「这话就没意思了,本世子与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摆了筵席,本世子也没兴致,若是潘兄,如这般清茶伴酒,本世子也觉舒坦的紧。」 潘清:「莫非小侯爷在漳州期间要住在我这县衙之中?」 小侯爷:「怎么?潘兄不欢迎?」 潘清:「不敢,这县衙虽收拾的还算齐整,可潘清并未请厨灶杂役,日三餐都是凌霜煮的简单吃食,潘清是怕小侯爷不惯。」 小侯爷:「可巧了,本世子这些日子正惦记凌霜的厨艺呢,只她做的,什么都成,更何况简单吃食才好,每顿都是七碟八碗的,光看着就没胃口。」 潘清见这位是打定主意赖上自己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小侯爷不嫌弃便好。」 小侯爷见她仍有些闷闷不乐,不禁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有些事儿上爱较真儿,那个叫春月的死的其所,她一死至少不会牵连她爹娘兄弟和她主子,她自己想的明白着呢,你怎倒过不去了。」 潘清:「她是一时糊涂受了王知府蛊惑,方做下这些糊涂事,该死的不是她。」 小侯爷:「你莫不是想就凭这么个小宫女就能扳倒漳州知府吧。」 潘清:「我不是想扳倒谁,而是这案子本就是他一手策划意图陷害我跟顾家。」 小侯爷:「那又如何?顾家这块肥肉他天天看着却吃不着,好容易得了个机会能捞一笔,偏偏你跑来坏了他的财路,他不对付你对付谁?那王美人本就是他送进宫的,在宫中混出头不易,日后还需仰仗这个靠山,若死了一个丫头,能把个案子了了,她求之不得,王知府这个靠山倒了,对她没有半分好处,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如何不知,所以春月必须死,她死了,这事儿才能过去,你这么个聪明人,莫非连这些都想不明白。」 潘清如何不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越发难过,在这些眼里,一条人命低贱如斯轻如薄纸,为了一己之私可以任意践踏,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眼前活生生陨落,没有丝毫怜惜,冷漠的令人发指。 这些人顶着伪善的面孔一嘴的圣人之言,却做着最龌龊之事,这样的人却窃居高位,不知在他手上草菅了多少人命,想到这些潘清就觉愤怒,而愤怒之后又是无奈,自己除了愤怒无奈,什么也做不了。 小侯爷觑着她的脸色摇摇头:「在官场之中像这样的官多着呢,你若为这个生气,岂不要气死了。」 潘清瞥了他一眼:「小侯爷说的倒是轻松,以小侯爷的身份,这些贪官污吏自是不敢对你如何,可老百姓呢,顾家身为大魏首富,家资千万,却日日想着如何跟这些官员周旋,如何能在这群饿狼之中生存下来,更遑论老百姓了,在这些人眼里只怕尚不如蝼蚁。」 小侯爷:「所以,卫兄跟许大人才力保举荐潘兄,潘兄与其在这里担忧黎民百姓,倒不如快些升迁,只要潘兄的官位做高了,收拾这些贪官污吏还不手到擒来。」 潘清:「小侯爷当潘清傻的不成,这些贪官污吏哪个不是有根有叶上下牵连,就算我的官位再高,也无济于事。」 小侯爷:「话不是这么说,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只要想没有做不成的,就怕你连想都不敢想,卫兄曾说,若是我大魏多几个像潘兄这样忧国忧民的官儿,海清河晏亦不远矣。」 潘清:「卫兄倒是看得起潘清,只可惜潘清能力有限,只怕要辜负卫兄的期望了。」 第60章 小侯爷却不再说什么,反正自己跟九爷一样看好这小子,就凭这小子的一身正气,就能大有作为,再说,有九爷跟自己在,她这官想不升都难。 金凤钗的案子草草了结,王美人也离了漳州,小侯爷在顾府露了一面之后,却再不见踪影,王知府颇为懊恼,想不通这个混世魔王跑来漳州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看场热闹,顺便给自己填点儿堵,可自己与这位就见过一面,并不曾得罪过这位,何必来寻自己的晦气。 正百思不得其解,师爷道:「依着那日境况来看,这小侯爷倒像是来助那潘知县的。」 王知府一愣:「怎么可能,潘清不过一个捕头出身,机缘巧合才得了许广丰的举荐,谋了个县令之职,我已命人查过,潘家祖上八代都是仵作,根本没有一个当官的,也并无什么体面亲眷,如何有机会认识小侯爷,便侥幸见过,小侯爷何等身份怎会助她?」 师爷:「若如此说来,莫非小侯爷是为了顾家而来。」 王知府摇头:「不可能,小侯爷虽上回来漳州应了顾赦所邀,去顾府饮宴,也不过应付场面,听说老侯爷与冀州的姚半城有些交情,这姚家跟顾家并称北姚南顾,同是商贾巨富,便不是对头也不会和睦,这侯府既跟姚半城有交情,又怎会帮着顾家,侯府的楼船还舶在码头,小侯爷必然还在漳州,却怎么连影儿都不见。」 师爷:「此事倒是蹊跷,听说这位颇好风月,大人不如叫人去各花楼递话,只瞧见疑似小侯爷之人,便来回报,想必很快便有消息了。」 王知府:「这倒是个好主意,来人把管家叫来。」 不说王知府这儿在各大花楼埋伏便眼线,且说顾赦这边儿也纳闷呢,小侯爷那日在品梅阁露了一面就没了,实在奇怪,叫人去查了说了前儿自顾府出去,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便去了县衙,从角门进去之后,便一直未见出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正想着见长喜进来忙问:「可出来了?」 长喜摇摇头:「奴才依着少爷的吩咐,派了十二个伙计分成两组,三班倒的盯着衙门的正门和角门,除了那个叫凌霜的丫头每日出来去集上买些菜肉鸡蛋的,不曾见小侯爷跟潘大人出来,不过,奴才倒是偷着跟了那丫头一回,问了她买东西的铺子,说这两日比之前买的多了,奴才听说潘大人自上任也没请厨娘,饭菜都是那丫头做的,买的东西多了,想必是来了客,可这也说不通,小侯爷那样的人,山珍海味吃惯了,那哑巴丫头做的菜能入得了口吗。」 一听哑巴丫头,见大公子脸色沉了下来,忙低下头,心道大公子对那哑巴丫头尤其在意,莫不是瞧上那丫头了吧,先不说那丫头是个哑巴,就算是个全和人,也配不上他们大公子啊,更何况,那丫头还是潘知县的人,瞧那亲热劲儿弄不好早收了房,大公子惦记也是白惦记。 长喜琢磨着回头得跟管家说说这事儿,看看赶紧给他们大公子续进来一位奶奶,大公子也就不想那哑巴丫头了。 正想着,就见管家小跑着进来:「回大公子,刚县衙的凌霜姑娘来」送了张帖子来,说潘大人晚间请大公子过府吃酒。」 顾赦接了帖子:「凌霜姑娘呢。」 管家:「凌霜姑娘把帖子交给奴才就走了。」 顾赦点点头,拿着帖子瞧了瞧吩咐长喜:「把我去年埋在梅树下的酒掘出来一坛,晚上我带过去。」 长喜:「公子忘了,那位潘大人一早就说了吃不得酒,上回来咱们府上,也是以茶代酒的,而且,大公子只带这么一坛子酒当伴手礼是不是有些轻了。」 顾赦:「潘大人吃不得酒,小侯爷却是酒国豪客,这坛子酒正合适,更何况礼不在轻重,心意最要紧。」 管家:「厚礼于咱们顾家有什么稀罕,倒是这酒乃大公子亲手所酿,才最见心意,况潘大人清正廉明,若大公子真备了什么厚礼,只怕潘大人也不会收。」 长喜:「那奴才这就去掘出来。」 顾赦到县衙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差人引他进来便走了,言道潘大人不喜他们进后衙,请顾赦自己进去。 顾赦只得迈脚往院内行去,刚进院就瞧见门口站着的瑞儿,顾赦是认识他的,前年小侯爷从漳州路过,自己曾在品梅阁摆宴款待,当时就是这个瑞儿在身边伺候,前儿也是他跟着小侯爷,如今他既在此,可见小侯爷这几日果真是住在县衙里的。 虽在意料之中却仍惊讶不已,暗暗思量,以小侯爷的性子,若非十分亲近,断不会住在这县衙之内的,更何况小侯爷的风流天下何人不知,上次路过漳州可没少在花楼里消磨,如今却在这县衙之内闭门不出岂不奇怪,这潘清竟是何许人也,竟跟小侯爷如此相熟,是顾家消息错了,还是哪里有了疏漏。 瑞儿躬身:「大公子。」 顾赦忙道不敢,正要问小侯爷,就见潘清从屋里走了出来,后头跟的不是小侯爷是谁,潘清走了过来拱手:「不知大公子这么快便到了,未曾远迎,失礼了。」 第61章 顾赦:「潘大人客气了。」说着躬身:「顾赦见过小侯爷。」 小侯爷笑眯眯的看着他:「前年在你府上的品梅阁饮宴,因闲杂人等太多,扰了酒兴,今日本世子定要与大公子吃个不醉不归。」 顾赦:「承蒙小侯爷看得起,在下自不能推辞。」 小侯爷:「潘兄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吃酒,这两日都是本世子一个人吃酒,实在没意思紧,好容易来了个能吃酒的,就甭客气了,入席吧。」 说是酒席实际简单的很,这县衙虽不大,却亭台阁榭一样不缺,且因地方不大,反而更显精致,从上房出来,走不远便是后衙的花园,花园内有个亭子,亭外有一棵老梅,先头潘清以为是棵枯树,昨儿凌霜跑来告诉她,看似枯死的枝上簪了一溜花苞,潘清来瞧过,当即把这亭子起了名就叫赏梅亭。 被小侯爷吐槽说这个名太俗气,潘清才不搭理他呢,俗不俗的应景就好,顾赦那么个雅人,府里不一样有个品梅阁吗。 潘清其实不想请顾赦过来,可是小侯爷成天缠着自己陪他吃酒也是麻烦,就算自己以茶代酒也烦啊,潘清如今十分后悔答应让小侯爷住在这儿,这位简直就是粘糕啊。 潘清实在被他缠的不胜其烦,这才下帖子把顾赦请了来,今儿顾赦这一来,估摸明儿整个漳州府就都知道小侯爷的行踪了,那些钻营着想升迁走门路的,自然不会放走这个机会,得跟小侯爷示好,只怕日日都会有筵席,他想推也推不开。 可是请顾赦又费了一番心思,主要这请客总的差不多,也不能就跟对付小侯爷似的,随便弄两个菜就成了,怎么也得像那么回事,不能太寒酸,可凌霜也就做几个家常菜,宴席是不成的,况且,要是弄七碟八碗的,得要银子,就自己这点儿俸禄,还是算了吧,不省着,回头真的喝西北风。 因此潘清想了一天终于给她想出个主意,吃什锦火锅,这里叫暖锅,这时候天冷吃这个最好,而且简单,只要支上一盆炭火,上头置一砂锅,把底汤熬的浓些,不拘什么菜啊肉的放在里头,一边儿煮一边吃,既暖和又好吃,也不用担心菜冷了,最重要的是省钱。 三人进了赏梅亭落座,顾赦见桌上置于炭火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便盖着盖子依然香气扑鼻,勾人食欲,不禁道:「好香。」 潘清把盖子打开,香味更是浓郁,小侯爷深吸了一口气:「潘兄你说你这小脑袋瓜儿倒是怎么长得,怎么什么都能琢磨出来呢。」 潘清:「不过是因天气冷,若摆下酒菜,一会儿就冷了,这个暖和。」 小侯爷瞥了她一眼:「我看你是舍不得银子是真,大公子你是不知道,本世子在她这儿连吃两天素了,再这么下去,本世子干脆出家当和尚得了。」 潘清:「小侯爷这话可昧良心了,这两日哪顿饭没有肉。」 小侯爷:「那么几根儿肉丝也算肉啊,你说你如今好歹也是这龙溪县的七品县令,拿着朝廷的俸禄,置于这么抠门吗。」 潘清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道:「以小侯爷的品阶,还说年关难过,嚷嚷着要开源节流呢,潘清这么个七品的芝麻官的俸禄,不省着点儿,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小侯爷:「少来了,就算俸禄不多,姚老头的家财万贯还能少了你的钱使不成。」 潘清:「义父家财万贯是姚家与潘清何干,况潘清既为人子,不奉养义父已是不孝,若还指望义父贴补,岂非混账。」 小侯爷摸了摸鼻子:「我怎么觉着你这话有点儿指桑骂槐的味道呢,听着倒像说本世子呢。」 潘清咳嗽了一声:「小侯爷多心了,潘清并无此意。」 小侯爷却笑了:「便你是这个意思也无妨,本世子脸皮厚着呢,不怕。」 顾赦差点儿笑喷了,真是费了老大劲儿才忍住,这小侯爷的脸皮的确够厚了。 小侯爷瞥了他一眼:「大公子手里拿的可是酒?」 顾赦这才想起来忙把酒递了过去:「这酒是在下亲手所酿,今日拿过来权当伴手礼,手艺粗糙,潘大人小侯爷莫要嫌弃。」 小侯爷:「这个伴手礼送的好,只不过潘兄吃不得酒,这一坛子好酒却却要便宜本世子了。」 瑞儿拍开封泥,顿时满亭酒香,便是潘清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道:「真是好酒,只是这酒香中怎似有梅香是何缘故?」 顾赦:「实不相瞒,此酒是顾某前些年闲时收了梅花上的雪融水所酿,又埋于梅林中一年之久,今日方掘出。」 潘清点头:「这倒怪不得了,大公子当真是位雅人。」 顾赦:「不过闲时胡乱鼓捣消磨时光罢了,算不得雅,倒是潘大人这赏梅亭,别具一格,以在下来看,这亭外的含苞待放的一枝倒胜过开了满树的梅花,更得雅趣。」 第62章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大公子这话可是对牛弹琴呢,别看潘兄是个读书人,对于这些风花雪月之物,皆无兴趣,只案卷在握什么赏梅观雪都与她无关,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所惑。」说到此,见潘清瞪着他,笑了一声:「潘兄瞪本世子做什么,本世子说的可是大实话,莫非说错了?」 潘清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没错,我的确是个俗人。」 小侯爷摊了摊手:「你看吧,这可是她自己说的。」 顾赦忍不住笑了出来,瞧这情景,两人何止认识,根本就是交情莫逆,相处起来自然无伪,非挚友不可得,实在让人从心里羡慕,羡慕之余却也暗暗震惊。 这潘清倒是什么来头,不仅能得许广丰举荐,还与小侯爷如此亲近,可潘家的确是寻常人家,这个消息不会弄错,那么到底哪里不对了。 潘清却不管顾赦怎么想,请他过来就是想把这粘人的小侯爷给弄走,免得天天缠着自己,而且这位根本不拿他自己当外人,在这县衙之中,胡闯乱撞,自己的房间也随意进出,潘清是怕哪天不妨被他瞧出破绽就麻烦了。 看见眼前讨嫌不自知的小侯爷倒让潘清忍不住想起卫九来,说起来相比小侯爷自己跟卫九更熟络些,虽有时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却有分寸的多。 不过,今儿顾赦来过之后,想来明儿自己这县衙就该热闹起来了,想必自己跟小侯爷的关系也会引来众多猜测。 虽自己不想依仗权势,可是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的靠山也没必要往外推,毕竟她也不傻,以自己的能力想跟在漳州任知府多年的王郢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而目前的境况,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已经让王知府记恨上了,心心念念欲除自己这个眼中钉,有小侯爷在多少能让他忌讳一些,摸不到底细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吃酒一人吃茶倒也吃的颇为尽兴,直到月上中天方散了,小侯爷已有些醉,潘清却执意拖着他一起送顾赦出了县衙,夜色里隐约瞥见暗处有人影闪动,十有八九是王知府的眼线,想来王知府也疑心小侯爷就在自己这县衙之中,所以才派人过来盯梢。 顾赦自是也看见了,拱手告辞上了车,长喜小声道:「大公子,刚县衙外盯梢的,估摸是府衙派过来的,是不是提醒潘大人小心。」 顾赦:「你道潘大人为何拖着酒醉的小侯爷出来相送?」 长喜挠挠头:「大公子的意思是潘大人一早就知道外头有盯梢的,故意拖小侯爷出来就是给这些人看的,可奴才瞧着潘大人不是那种喜欢张扬的官儿,这是为何?」 顾赦:「不喜张扬也需自保,以潘大人的聪明又怎会瞧不清当前形势,有小侯爷这个靠山,她在漳州会安生的多。」 长喜:「说起来这位潘大人不是捕头出身吗,就算是冀州府的捕头,也跟小侯爷八竿子打不着啊,更何况还如此亲近,小侯爷来了漳州竟不住驿馆也不去花楼,径自跑到了这县衙里住着,奴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事儿,莫非是因为姚家,潘大人不是姚半城的义子吗。」 顾赦:「便老侯爷跟姚家老爷有些交情,以小侯爷的性子也不会跟姚家太过亲近,更何况如此亲近,非一朝一夕的交情,这就令人费解了。」 长喜:「好在这位潘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要不然,有小侯爷撑腰,还不知得干多少坏事呢,奴才那日听见二老爷说,潘大人若是在龙溪县待长了,咱顾家以后便不用愁了。」 顾赦暗暗摇头,二叔太过乐观了,虽说顾家在漳州经营数代,王郢这个知府却也连了两任,漳州富庶之地鱼米之乡,这漳州知府可是大大的肥缺,若朝堂无人,断不会谋到这个官职,还连了两任,整个漳州官场半数官员都跟王郢一样是搂钱的贪官,忽然来了个清廉的必然群起攻之,双拳难敌四手,潘大人便有小侯爷这样的靠山只怕在漳州也待不住,而且这些官员多与朝中世族重臣利益相关,这上下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皇上决心肃清吏治,严惩贪官,漳州方能安生些,可谁又能知晓圣意呢。 不过也难说,既然潘大人能来漳州,就说明皇上已然动意,且近两年,皇上对许广丰这样的耿直清正的官员,颇为倚重,可见是有意肃清吏治,若果真如此便是天下百姓的造化也是顾家的造化。 不说顾赦怎么想,且说潘清次日一早起来,刚出了内院,差人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大人,王知府一早就来了,如今苏大人正在捧着在前厅奉茶。」 潘清挑了挑眉心说果然来了开口道:「既是知府大人来了,怎么不来报我。」 差人:「苏大人本遣了小的来报的,可知府大人却拦了,说大人这几日断案辛苦,知府大人此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用特意打扰大人,待大人起身之后再见无妨。」 潘清目光闪了闪,看起来小侯爷这杆大旗真好用啊,刚拿出来晃一晃,就把王知府给唬住了,之前王知府可不会如此客气,来自己这县衙莫不是一脸阴沉,不是来问罪就是来找茬儿的,何时如此体贴了,就看在这份体贴的份上,自己也得让他如愿,想到此,停住脚步转身往客居行去。 第63章 差人一见潘大人不去前厅反而转身往回走,忙道:「大人,知府大人已然来半天了,大人若不快些前去,未免不妥。」 潘清:「知府大人来县衙并非来见本官,倒不如寻了正主过来方皆大欢喜。」说着已进了客院,刚进院便见小侯爷正在舞剑。 还是头一回见,潘清不免有些新奇,以往小侯爷给自己的印象就是风流玩世不恭的一个纨绔子弟,可手持三尺青峰的小侯爷,却仿佛变了个人,一把剑在他手上舞的寒光湛湛,当真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本事。 潘清忽想起老侯爷曾随先帝征战勇冠三军,靖远侯府如今的荣誉地位是用军功换来的,将门虎子身为世子的小侯爷又怎会是草包,只是如今大魏并无战事,小侯爷才如此玩乐,或许也是侯府的自保之道,毕竟功高震主,靖远候府既有军功,又是国戚,已置于风口浪尖,若不韬光隐晦,枪打出头鸟,早晚得倒霉,如此说来这位老侯爷虽是武将却颇有智慧啊。 一时想的过于出神,未发觉小侯爷已收了剑,见她出神起了恶作剧之心,一拳打了过来,潘清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勉强闪过,还未站定小侯爷的腿又踢了过来,潘清再次避开,小侯爷却仍不依不饶拳脚齐上,潘清仓促应战,不一会儿便过了数招儿,倒激起了潘清的好胜之心,正要全心对付他,苏群已匆匆而至。 两人方罢手,小侯爷尽兴笑道:「常听卫兄说潘兄的拳脚功夫颇为厉害,一直不得机会见识,今日方知卫兄所言不虚,潘兄虽生了一副柔弱清俊的书生样儿啊,骨子里却是真爷们,本世子领教了。」 虽说自己不在意这些,到底还是个女的,被人说是真爷们也有些哭笑不得,接了凌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看了小侯爷一眼:「承让了,小侯爷既如此有精力,在我这县衙中消磨时光未免无趣,王大人特意前来拜见小侯爷,王大人是这漳州知府,又是潘清的上司,小侯爷既来了漳州总不能失礼。」 小侯爷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得了吧你,本世子知道你这小子心眼子多,可本世子也不傻,若不是你昨儿把顾赦请来吃酒,想来这王知府今日也不会登门了,不就是嫌本世子缠着你陪我吃酒了吗,就想了这么个招儿把本世子往外推,不过,你我相识这么久,想必也知道本世子的脾气,什么礼不礼的在本世子这儿都是狗屁,别说一个小小的漳州知府,本世子若心情不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说这一翘腿坐在廊子上,接了瑞儿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一副打定主意谁也不见的样儿。 苏群暗暗着急,知府大人一大早跑来龙溪县,不就是为了这祖宗吗,苏群如今可是真对这位潘大人刮目相看了,来的时候低调非常,可转眼就连着查清了两个案子,先把本事晾了出来,紧接着小侯爷便来了,二话不说便住进了县衙,言谈相处熟络非常,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靠山,潘大人先头却只字未提,且对小侯爷也称不上恭敬,甚至苏群这几日看起来,还觉小侯爷有些上赶着潘大人,总之,若非亲眼所见,打死苏群也不会相信高高在上的靖远侯世子竟如此平和亲民甚至有些无赖,前年小侯爷路过漳州,自己有幸随当时的知县大人去顾府陪席,也曾见过这位,他记得小侯爷可不是这个样儿,可见跟潘大人绝非寻常交情。 即便如此,知府大人在前头候着呢,若这位执意不见岂不麻烦,忙求助的看向潘清,潘清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直接道:「小侯爷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吧,先说好,往潘清陪你吃酒是万万不能的,潘清尚有高堂二老,这条命得留着尽孝。」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放心,本世子再怎么着也不会要了你的小命,本世子不过是想起在冀州府的时候,你亲手做的菜,过几日便过年了,本世子也回不了京,只能在你这县衙过年了,若你这个主人真心款待本世子,不若亲自下厨做几个菜让本世子尝尝,本世子自然领了这份心意,如何?」 旁边的苏群听了不免有些愕然,心道圣人云君子远庖厨,这下厨做菜是妇人之事,哪有堂堂男子下厨的理,更何况潘大人哪会做菜啊,这不明摆着刁难吗,莫不是嫌这几日的饭菜简陋,也是潘大人未请厨子,三餐皆是凌霜那丫头做的,手艺自是跟厨子不能比,小侯爷山珍海味吃惯了,这天天豆腐白菜自然难以下咽,这才寻借口刁难潘大人。 苏群自以为想明白了,忙道:「潘大人初来上任,县衙内尚未请厨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小侯爷体谅,下官这就命人去请龙溪县最好的厨子,小侯爷以后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小侯爷白了他一眼:「本世子若是想吃山珍海味还用你请厨子不成,本世子是想吃潘兄亲手做的菜,这才能体现待客的诚意,潘兄,本世子这话可有些道理,更何况,潘兄虽你我是朋友,可这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要知道外头那些混账官儿应付起来可烦人的紧。」 潘清咬了咬牙,这家伙如今越发无赖了,竟然用这个借口要挟自己给他做菜,成,既然这家伙想吃,自己就成全他。 第64章 想到此开口道:「不就是做几个菜吗,算不得什么大事,待潘清好生斟酌思量,做几个拿手的招待小侯爷。」 小侯爷立马眉开眼笑:「如此,本世子就等着了,瑞儿更衣出去见客,人家大老远来了,咱们也不能太失礼不是。」进屋去换了衣裳,笑眯眯的跟着苏群走了。 凌霜伸手拽了拽潘清的衣角,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愧疚,潘清知道她会错意了,摇摇头:「不是凌霜的厨艺不好,是小侯爷故意找茬儿,对了,明儿你去市集上问问卖菜的有没有苦瓜,若有买些回来?」 自打这日前来邀请小侯爷的贴子如雪片一般飞到县衙,潘清直接交给瑞儿打理,大都是邀小侯爷赴宴的,什么赏花观月听雨临风总之名目繁多,归结起来就是请小侯爷吃喝寻乐,因小侯爷住在自己的县衙之内,外人不知底细一改往日不搭不理的态度,热络了许多,邀约的时候也会顺带的捎上自己,一是看小侯爷的面子二来也想探听自己跟小侯爷的关系。 潘清可不会凑这个瞎热闹,跟这些人在一起哪是吃饭,勾心斗角,实在的累,难得几日清静潘清可没这么想不开,有这功夫躲在书房里翻看案卷倒分外自在。 小侯爷每日不到三更半夜回不来的,还要让人留门,免得他半夜回来关在外头,其实潘清理解不了小侯爷的想法,相信那些人巴不得他在府中住下呢,还有美人侍奉枕席,温香暖玉一夜春宵,何必半夜还折腾回来。 只不过潘清的清净日子没过几日,漳州便出了大事,除夕这日,岁末相交,龙溪县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后衙之内虽只有潘清凌霜主仆两个,却也给凌霜收拾的颇有年味,凌霜手巧,买了红纸剪了许多窗花,有岁岁如意有马上封侯有年年有余还有喜鹊登枝等等,寓意好剪的也精巧帖子窗子上映着雪白的明纸异常好看。 这么一收拾倒真像过年的样儿了,看着凌霜忙碌的身影,潘清不禁想起了娘,她娘也是如此,从一进腊月就开始忙,每天都有要做的事,一直忙到大年三十,一家三口围在桌在上吃了团圆饭,这一年就算过去了。 正想着忽听小侯爷的声音传来:「看起来家里就得有个像凌霜这样的巧手丫头才行,瞧把这院子收拾的真真齐整。」 潘清颇有些意外的转身看了他一眼:「小侯爷今儿不出去赴宴?」 小侯爷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听你这话儿本世子很是伤心啊,虽说本世子住在你这县衙中,可是有几天没照面了吧,潘兄就不想本世子」 潘清知道这家伙没正经,也不接他的话只道:「小侯爷一大早起来不是来跟潘清说这些的吧。」 小侯爷:「我是来跟你说件事儿的,漳州府林山县出了恶鬼食人之事你可听说了?」 小侯爷一提这话潘清想起这几日是听件差人私下议论什么鬼吃人却未在意,这些县衙的差人闲来无事,打屁聊天天南海北神仙鬼怪什么都说,大都是不知从哪儿听来个影儿加上自己杜撰跟大伙儿说出来图个乐子罢了,当不得真,可今儿却从小侯爷嘴里说出此事,莫非是真的? 想到此潘清暗暗摇头,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来的恶鬼,更遑论恶鬼食人了? 小侯爷在廊子上坐了,觑着她的神色挑了挑眉:「本世子知道潘兄不信鬼神,可这件事儿的确是真的,昨儿王郢请本世子在百花楼吃酒,那个林山县知县竟跑了来,说林山县中有恶鬼食人,已有十四人被恶鬼咬死,那林山县知县说他曾亲眼所见,那些恶鬼青面獠牙,见人就咬,举凡被咬之人数日内便会毙命,他说到此事时吓得浑身发抖,言道宁死也不回林山县了。」 潘清皱了皱眉:「哪有如此混账之事,他既为邻山县知县便是百姓父母,莫说这世上并无恶鬼,便真有他也不该自己跑出来,他一个县令大人都跑了,让老百姓怎么想,或许不过一件以讹传讹的事,他这个县令一跑,老百姓更信了实,若引起骚乱便是大祸。」 小侯爷点点头:「潘兄说的是,这林山县的知县着实可恶,堂堂七尺汉子竟让鬼吓得屁滚尿流,不过,看他那样儿已有些疯癫,这件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潘清:「小侯爷一大早跟潘清提起此事,不是为了闲聊吧。」 小侯爷:「自然不是闲聊,本世子是来提醒你,林山县隶属漳州府,如今林山县知县已是半疯癫,以他如今的状态绝无可能回去继续任职,如此一来,这林山县知县便空缺了,而此事事发紧急,若等吏部派了新知县过来,至少要数月之久,以目前林山县的状况,莫说数月几天都等不得,此事便只能交给漳州知府决断,如今的林山县人心惶惶,这件事查清了是王郢这个漳州知府的功劳,若因此事引发民乱,可是杀头灭族的罪过,王郢必会推脱,所以这林山县如今就是块烫手山芋,人人避之不及,潘兄想想王郢会把个烫手山芋丢给何人?」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自己,自己一来漳州就坏了王知府的财路,又因那个碧玉金凤钗让他没落上半分好处,把他跟美人娘娘的情份都搭了进去,这王知府如今是恨得自己牙根痒痒,日里夜里都想着除了自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奈何没有借口,加之蹦出来个跟自己看似关系匪浅的小侯爷,让王知府更不敢轻举妄动。 第65章 如今这林山县的事出来,正好给了王知府机会,只要把自己派过去暂代林山县知县,若理不清恶鬼食人之事,到时候王知府一封奏上说自己玩忽职守引发百姓骚乱,莫说自己就是爹娘的命也难保。 潘清深知以王知府为人绝没有慈悲良善的品质,为了功名利禄人命在他眼里狗屁也不是,当日春月在他面前撞死的惨状,在场众人多少都有些不忍,唯有他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松了口气的神情,所以,逮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如何会放过。 小侯爷见她半日无语不禁道:「怎么不说话,你不用担心,若本世子出面,那王郢也不敢为难于你,漳州官员众多,你刚来龙溪县上任对漳州民风民情尚不熟悉,照着常理也不该落到你头上。」 潘清倒是有些许感动,这家伙平常嘴上没个正经儿,可到了关键时刻总是会伸手帮忙,想到此,不禁开口道:「潘清谢小侯爷了。」 小侯爷一愣:「你,你莫不是病了吧,怎么好端端的谢起本世子来了。」 潘清不觉失笑:「小侯爷来漳州给潘清当靠山,潘清谢小侯爷不是应当对吗?」 小侯爷:「要说是,本世子这么个大忙人,不远千里跑来漳州给你当靠山,你是该谢谢本世子,不过你这嘴上谢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潘清:「今晚潘清亲自下厨做菜款待小侯爷,如此可够诚意了。」 小侯爷呵呵一笑:「这还差不多,你先预备着多做几个菜,本世子先去府衙一趟,我这个靠山不能当摆设不是。」 潘清拦住他:「且慢,若潘清不去林山县,这件事会落到何人头上?」 小侯爷:「你管落到谁头上呢,只要不是你就好了。」 潘清:「小侯爷可曾想过若去了一个跟之前县令一样的会是什么结果?」 小侯爷:「若跟那个草包一样,只怕林山县真要乱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潘清:「我是想说若王知府安心想害我,这次便仗着小侯爷躲了过去,日后又当如何,小侯爷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漳州,等小侯爷回京,王知府一样会对付潘清。」 小侯爷:「所以,你不打算用本世子这个靠山了。」 潘清挑眉:「既有靠山为何不用,小侯爷在潘清查清林山县之事的功劳应该不会被他人窃夺,若果真潘清无能,查不清此事,上头怪责下来,小侯爷多少还能帮潘清保住这条小命。」 小侯爷给她的话说乐了:「这么说来,本世子这个靠山很有用喽。」 潘清点头:「非常有用。」 小侯爷:「既潘兄如此看得起本世子,那本世子这次就舍命陪君子,跟潘兄走一趟林山县,说起来本世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长得什么样儿呢,这次正可见识见识,不过这见识恶鬼之前,潘兄亲手做的佳肴,本世子得好好品尝一番。」 潘清目光一闪:「保证让小侯爷终生难忘。」 小侯爷笑了一声:「本世子很是期待。」 等菜上桌之后,小侯爷还颇为兴奋,瞧了一遭点点头:「做了这么多菜潘兄辛苦了,这道什么菜,怎么本世子从未见过?」 潘清见他指的那盘开口道:「苦尽甘来。」 凌霜在旁边抿着嘴笑,心说可不苦尽甘来吗,外皮是苦瓜内里放了一颗酿蜜枣,吃了苦的才是甜的,只不过这苦瓜实在苦的很,小侯爷只怕不喜欢。 正想着,就见小侯爷夹了一个苦瓜段放在嘴里,几乎立刻便吐了出来:「好苦好苦,这是什么菜啊,这么苦。」说着抓了茶灌了半盏才觉好些。 瞪着潘清:「潘兄,这就是你特意给本世子烹制的佳肴,还苦尽甘来,名儿倒是好听,可这味儿怎么跟药似的?」 潘清:「这是苦瓜最是清火解毒,小侯爷日日在外吃酒,必有内火积在心里,吃苦瓜最合适。」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你倒成大夫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自己吃个试试。」 潘清夹了一个吃了,小侯爷见她吃的香甜,忍不住又夹了一个塞到嘴里,尽量不吐出来,却发现苦过之后真是甜的,虽称不上美味却并不难吃不禁道:「这道苦尽甘来倒真如其名,这是什么菜……」两人一来一去,这顿年夜饭倒也算宾主尽欢。 次日是大年初一,衙门里除了值班轮守的都家去过年了,苏群却跑了来,潘清猜着他是为了林山县之事来的,果然苏群开口便直奔主题:「大人可听说了林山县恶鬼食人之事?」 潘清:「苏大人也听说了。」 苏群:「如今整个漳州府闹得沸沸扬扬,下官如何能不知,且不瞒大人,下官的内弟冯宣正是林山县的捕快,昨夜已把我那内地妹跟两个侄儿送到了我这儿来避祸,言道他曾亲眼看见恶鬼食人的情景,那些恶鬼昼伏夜出,见人便咬,可怖非常,下官这内弟是个实诚人,从不打谎,他既说亲眼见过必是真的,先头的知县已被吓的疯癫,知府大人必会让人过去暂代,这个暂代之人只怕会是大人。」 第66章 苏群话音刚落,外头差人来报说府衙来人传了知府大人的令,让潘清速去府衙议事。苏群脸色一变:「大人这林山县有恶鬼作乱万万去不得啊。」 潘清:「多谢苏大人相告,苏大人不用太过担心,潘清从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必是有人趁机作乱,便王大人不派潘清前往,潘清也要毛遂自荐却会一会这林山县的恶鬼。」说着站起来走了。 苏群愣了许久,忽觉得或许那林山县的恶鬼也惧怕潘大人这样一身正气之人。 潘清到府衙的时候,漳州各大小官员已然到齐,一个个笑着跟自己见礼,可那眼里分明是幸灾乐祸,看来自己还真是招恨,这才来了漳州几天就成了公敌。 上前躬身见礼:「下官参见知府大人。」 王知府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暗道,不是自己不仁,而是这个潘清一再坏自己的好事,偏偏还有小侯爷这个靠山,若不趁此机会除了这个祸害,待以后这小子在漳州站稳了脚,就更麻烦了,不过这事儿得做的天衣无缝,让小侯爷也挑不出错去,不然靖远侯府那位小爷谁也得罪不起。 想到此,异常和颜悦色的摆摆手:「潘大人不必多礼,前几日本官邀潘大人与小侯爷一起赴宴,奈何正赶上潘大人着了风寒,未能前来倒可惜了,如今瞧潘大人神清气爽,想必是好了。」 潘清:「劳大人动问,不过小恙,歇了两日便无妨了。」 王知府:「如此便好。」 说着咳嗽了一声,看向众人:「今儿是大年初一,本不该打扰众位同僚过年,却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耽搁不得,才叫了众位过来,林山县出了一桩恶鬼食人的案子,现如今张县令已吓的疯癫,不能回去任职,虽已上报吏部,若等新任知县到来,少说也需两月,而林山县恶鬼不停作乱吃人,若等两个月,不知还要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受害,故此吏部下了文书让本官推举一位暂代林山县知县之职,本官思来想去,不知何人有此本事,各位同僚可有什么人选?」说着若有若无瞟了潘清一眼,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王知府话音一落众人便纷纷开口举荐潘清,这个说之前宋之谦的案子,拖了大半年也未查清,潘大人一来便水落石出,这查案的本事自不用说,那个说是啊,闻听潘大人以前做过捕头,这查案可是老本行,潘大人去林山县最为妥当…… 你一言我一语把潘清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王知府却还假模假式的道:「看起来潘大人是众望所归啊,只不过潘大人刚来漳州不久,对我漳州的风土民情还未熟悉,那林山县又与别县不同,潘大人去只怕不妥。」 下头一位官员道:「这林山县恶鬼食人的案子甚蹊跷,除了潘大人旁人去了怕也是无济于事,虽潘大人来漳州时日不久,却也只能潘大人能担此重任了,若能捉住恶鬼救林山县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是一桩大功德,就算我等脸上也有光啊,潘大人说本官这话可是。」 潘清心说这漳州的官不能说没一个好人,也差不多,一个个为了自保,根本不顾旁人死活,心里都知如今这林山县好比龙潭虎穴,去了一准儿没好儿,推给自己也就罢了,还口口声声说是一桩大功德。 潘清琢磨着是不是吓他们一吓,省的得了便宜卖乖,想到此抓住刚那个官员道:「大人说的是,这么一个大功德,落在潘清自己身上可不妥,既大人如此说,不若大人跟潘清一同去林山县查明此案,救百姓于水火,得了功德你我一人一半将来惠及子孙后代岂不比留下家资更有意义。」 那人脸色一变:「你,本官不需这样的功德,潘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着退后一步再不敢开口,生怕潘清拖了自己去林山县,前头那位知县的下场他们可是亲眼见了,这时候去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潘清扫了周围一圈笑眯眯的道:「各位大人若还有羡慕潘清这桩功德的,尽管开口随潘清一起前往林山县,想来知府大人必然会成全。」 众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再无一人敢吭声,潘清暗暗点头,终于清净了,虽说自己本来就想去林山县,可也不会由着人欺负。 王知府却抓住潘清的话头:「潘大人这是答应去林山县了。」 潘清抬头:「潘清自然不能辜负各位同僚的大力举荐。」 王知府大喜:「好,到底是当过捕头的,艺高人胆大,这份胆识令人钦佩,既如此,潘大人立刻启程吧,也好及早破案稳住民心以免引发骚乱,龙溪县衙事务由县丞暂代,本官在府衙候着潘大人的好消息了。」 待潘清走了,王知府脸色阴了下来,暗道,就算这小子靠山再硬,运气再好,这一回碰上恶鬼也让这小子有去无回。 潘清跟小侯爷到林山县时已是掌灯十分,从进了林山县这一路道上都少有行人,即便这县城之内也是冷冷清清,商家百姓皆关门闭户,从城门到县衙一个人都没瞧见,到了县衙门口更是连值守的衙差都不见。 第67章 小侯爷左右看了看:「这林山县的人不会都被恶鬼吃了吧,这么大个衙门口怎么连个看门都没有。」 正说着就见那边儿过来三个人均穿着捕快的衣裳,头先的一个有四十上下,生的颇文气,站在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颇有几分鹤立鸡群之感。 小侯爷:「我还当这县衙里的人都给恶鬼吃了呢,闹半天还剩下仨。」 那几人看到潘清身上的官服忙躬身:「属下等参见大人。」 想是不知来接任的是谁故此只能称大人,潘清道:「本官是龙溪县知县潘清,此来林山县是为了查清恶鬼食人的案子,你们是林山县的捕快?怎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几人又重新见礼毕,那个文气男道:「在下冯宣,他是王大,这位是赵虎,我等都是这林山县的捕快,自打发生恶鬼食人之事,知县大人跑了,其他兄弟心中惧怕哪里还顾得当差,有的家去躲了起来,有的携家带口跑去外地避祸,如今这县衙之中就只剩下我们哥仨了。」 潘清:「你们难道不怕。」 冯宣:「亲眼见过那些恶鬼吃人的样子哪有不怕的,可我们是衙门的捕快,要是连我们都跑了,这林山县的老百姓岂不更慌乱,因此我们哥仨一商量,把家里的媳妇儿孩子送到了亲戚家,我们几个就在这儿守着,想等潘大人前来再做计较。」 潘清点了点头,幸亏还有三个尽忠职守的,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案子如何查:「既你们在,就跟本官说说这恶鬼食人的始末吧。」 冯宣:「先头只城外靠山村里发现了死人,报了官府,大人命我等跟仵作前去查验,却见那人死状极其可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致死,浑身不见一块好肉,仵作查验之后也说是撕咬的伤口。」 小侯爷:「这村子既叫靠山村想必是在山脚下,莫非是山中的猛兽闯进村里伤人性命。」 冯宣:「先头我等也是这般猜测,可仵作却说看伤口的样子并非猛兽咬伤,却又说不出是被什么咬的,在附近山里寻了一遍不果,回来报了知县大人,知县大人言道必是猛兽所伤,便以此结了案子,谁知未过两日又发现了死人,小的去瞧过,样子与前头死的那个村民一般无二,从哪儿以后接二连三的死人,几日内便死了十二个村民,死状皆如此,知县大人怕上头怪罪下来,亲去靠山村探查,夜里大人在靠山村张大户家留宿,不想却亲眼看见恶鬼闯入张家,见人就咬,青面獠牙形如恶鬼,我等与张家的家丁被吓住,谁也不敢上前,后不知何处敲了几声响锣,那些恶鬼方退散而去,知县大人吓得连夜跑了,大人一走,百姓更慌乱起来,如今家家闭户,谁也不敢在外走动,生怕被恶鬼吃了。」 潘清:「你可是亲眼见过那恶鬼?」 冯宣:「不止我,赵虎王大都看见了。」 那两人忙点头:「那鬼的样子可怕的很,见了人张开嘴就咬,咬的血乎流烂,吓死人了。」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可见心里十分害怕。 潘清:「那些恶鬼穿的什么衣裳可曾看清了?」 冯宣:「要说衣裳瞧着就是寻常村民的穿着,只是有些破烂。」 潘清点点头:「那些被恶鬼咬死的尸首现在何处?带本官去查看。」 冯宣为难的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林山县多有外族遗民,虽如今已是数代,却仍保留了许多本族习俗,举凡死人都是火葬,整个林山县尤以靠山村的外族遗民最多,死的这些人都是外族遗民,尸首已然烧成了灰。」 潘清皱了皱眉,这倒真有些棘手,只是听这几人说恶鬼食人,却不见死人的尸首,无法验看伤口,如何知道是被什么咬的。 而且,这几个人绝不会说谎,既说见了必是真看见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恶鬼不成,潘清摇摇头,绝无可能,多少蹊跷灵异的案子,查清楚之后都是人为,有些人为了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或者有利可图别说装神弄鬼,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桩恶鬼食人案背后必然隐藏着阴谋,若是人为,闹得如此人心惶惶,是什么目的呢,那些恶鬼又是从何而来?若照冯宣几个说的样子,见人就咬倒不像是装的,人再装也有人性,不会疯狂的见人就咬。 可无论自己猜的对是不对,都需从被咬死的尸首上寻找线索,如今这尸首都烧成了灰,线索也就断了,自己得去靠山村看看。 想到此开口:「辛苦几位兄弟一趟,带本官去靠山村走一趟。」 冯宣愣了愣,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大人那靠山村虽不远却也需一个时辰才能到,如今天色已晚,大人又一路赶来,想必已然疲累,不若先回衙门歇息一晚,明儿一早再去。」 潘清:「若今晚那些恶鬼再出现呢,不知还要伤多少无辜的百姓,且本官并不觉疲累。」 小侯爷道:「只一看见案子潘兄便精神百倍,哪会疲累,不把这案子查清楚了,他是睡不着的,走吧。」 第68章 到了靠山村头天已黑透,好在月亮够大,就算没有灯光照明,也能大略看清四周的样子,这靠山村村如其名,靠着山坐落在山脚下的一个村子,村子很大,站在村头望过去,能瞧见星星点点的灯火,怎么也有几十户人家。 却听旁边的冯宣道:「自打出了恶鬼食人的事情,这靠山村的人家都有一半跑去了外地避祸,之前这靠山村可是我们临安县最大的村子,足足有上百户人家,如今少了一半还多,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这靠山村迟早会荒败。」 潘清见前头隐在月色中的一栋青堂瓦舍的宅子,瞧着像个大户人家,抬手指了指:「前头哪出宅子是谁家?」 冯宣:「就是小的说过的张大户,上回知县大人便是在他家留宿,方亲眼看见恶鬼吃人。」 潘清:「这宅子盖得如此体面,想必家资丰厚。」 冯宣点点头:「若说漳州最富的人家自是顾家无疑,可若是在我们林山县,张家称得上是这林山县首富,张家老爷做得药材生意,长生堂便是张家的字号,不止我们林山县漳州府以及各县都有分号,进账颇丰,故此方能盖了这般体面的宅子。」 潘清:「张家都有些什么人?」 冯宣虽不知潘大人问张家做什么却不敢怠慢:「说起来这张家买卖虽好,人丁却有些单薄,虽说妻妾不少,膝下只得一位少爷,却还体弱多病,自打落生便没断过药,身子骨实在太弱,听说不能人道,因此如今都二十多了仍未娶,张大户愁的什么似的,四处求医问药,可没少折腾,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潘清:「随便问问,看起来今儿晚上咱们要在张家叨扰了。」 冯宣:「这倒没什么,张家老爷最是好客,若知是潘大人必会好生招待。」 潘清:「既如此,本官就去拜会拜会这位张家老爷。」 只不过几人刚走进村子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从山那边儿传过来的不禁道:「莫不是有成亲的。」 小侯爷:「这家心可够大的,这恶鬼不知什么时候就跑出来吃人了,不想着逃命却还有心情办喜事。」 冯宣道:「大人误会了,这不是办喜事,是送活祭。」 潘清不明白了:「活祭是什么?」 小侯爷接口道:「真难得还有潘兄不明白的,这个本世子倒是知道,活祭就是用活人祭奠供奉天神,以求天神庇佑,以前盛行过一阵子,后来万岁爷说此等祭奠离人骨肉,太过残忍,便下旨禁止活祭,之后渐渐便没了,倒未想这林山县竟还有沿袭此陋习至今。」 潘清一皱眉:「你是说这是把人送给天神,怎么个送法儿?送的什么人?」 冯宣:「这个小的倒是知道,自从出了恶鬼食人的事情之后,便有传言说是这临山村的人惹恼了天神,因此降下恶鬼惩罚村民,若想平安,就得活祭以平天神之怒,因此村民便选了村子里的未嫁少女,送到山里头去献给天神。」 潘清大怒:「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天神,还活祭,把人送到山里头去,不是等死吗,干出这样的事与禽兽何异,我倒是看看是何人如此阴损。」说着抬脚就要走,冯宣忙道:「大人且慢,这靠山村虽在林山县内,却大都是外族,有些风俗官府也不好插手,这活祭是为了恶鬼食人的事,村民深信不疑,若大人贸然阻拦只怕会引起众怒。」 潘清刚是一时激怒,如今想想冯宣的话不无道理,自己不信鬼神,可这些古人却深信不疑,如今出了恶鬼吃人的事,村民必是人心惶惶,若是自己阻拦活祭必成为众矢之的,这案子就更难查了。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风华正茂的少女被活祭也做不到,怎生想个两全的法子就好了,想着瞥见小侯爷,倒有了个主意,把小侯爷拉到一边儿:「你这次来漳州带了几个人?」 小侯爷跟她待了这些日子,基本上潘清一张嘴就知道什么意思,摇了摇扇子道:「你想借本世子的侍卫?」 潘清点点头:「不愧是小侯爷,一猜既准。」 小侯爷瞥了她一眼:「算了吧你,不用你给我灌迷魂汤,这档子缺德带冒烟的事儿本世子也不能袖手旁观,只不过冯捕快说的是,这林山县多是外族遗民,当年圣祖也平天下抚四夷方有今日我大魏的锦绣江山,这外族风俗与旁处不同,况如今这林山县人心惶惶,若贸然插手只怕适得其反。」 潘清:「小侯爷不会以为我向你借人是去抢人的吧。」 小侯爷眨眨眼:「不是吗?你不是为了救那个被活祭的姑娘吗?」 潘清翻了白眼:「明知这些乡民如今指望着活祭能平息恶鬼食人之事,还公然去抢人,我傻啊我。」 小侯爷乐了:「你可不傻,本世子就没遇上过比你小子更精的了,痛快说吧怎么救人?」 潘清:「既然不能阻拦活祭,便只能等乡民活祭之后再救人了。」 第69章 冯宣:「大人是想等乡民把祭品送到山上之后再救人。」 潘清点点头:「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冯宣:「若如此,我们哥仨走一趟便了。」 潘清:「你们三个?」 冯宣:「大人不知,这活祭其实就是把选出来的姑娘打扮好捆了手脚放到半山的山洞里,送祭的人便得下山,我们哥仨好歹在这林山县当了十来年捕快,为了查案这山里没少钻,寻个地方躲起来也容易,等那些送祭的乡民走了,我们哥仨就去山洞里救了那姑娘出来,断不会被人发现。「 潘清暗暗点点头,有道是人熟是一宝,虽说侯府的侍卫个个武艺高强可这林山县也是头一回来,尤其这深山密林的,若是不认路,任你多高的武艺也白搭,若是让那些送祭的乡民发现,不禁不能救人,弄不好还会掀起轩然大波,故此冯宣的主意的确更为妥帖。 想着,不禁打量冯宣两眼,思路明白,逻辑清晰,细致谨慎,这个冯宣还真是人才,且,从他言谈之中便知是念过书的,这样的人在这小小的林山县当捕快可惜了,而且潘清隐隐觉得冯宣不止去救那个被活祭的姑娘好像还有别的目的,只不过是什么现在还清楚。 潘清:「那就劳烦几位捕快大哥一趟了。」 三人忙躬身:「不敢,只不过这人救回来万万不能被乡民发现,又该藏在何处?」 小侯爷指了指瑞儿:「我让瑞儿带着人去接应你们,你们只要把人救下来交给瑞儿,后头的事就不用管了。」仨人点头去了。 小侯爷摇了摇扇子:「这个叫冯宣瞧着不错,可惜运气不济,跟了那么个混账上司,不然,也不会到这会儿还是个小捕快了。」 潘清心里一动,或许等这个案子了了,自己想个法子把冯宣调到龙溪县去,也免得浪费人才。 小侯爷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心里琢磨什么呢,暗道看起来这冯宣要转运了,以潘清的性子,是绝不会打压下属的,用九殿下的话说他的清弟心中并无半点龌龊,磊落君子当如是,所以,跟着这小子的都能沾上光,有本事的也能得到最大的发挥,就如冀州那些人,不管之前如何,如今个个都能独当一面,有时候想想,这小子还真奇怪,只要跟她待的日子长些,就会不由自主的受她影响,就自己这样赫赫有名的纨绔都开始忧国忧民了,更遑论别人的。 最重要,他还觉得这样的日子蛮好,甚至胜似自己在花楼里吃酒在戏园子里听戏的乐子,想想他自己都觉不可思议,要不然,大过年的也不会因为九殿下走不开,自己便替他跑漳州来了。说起来九殿下对潘清这小子还真不一般,这人一不在跟前儿就更牵肠挂肚了。 想到此看了潘清一眼,见这小子正皱着眉,目光闪动不知琢磨什么呢,不禁道:「潘兄想什么呢?」 潘清:「我再想那些所谓的恶鬼到底是从何处而来,这些恶鬼背后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小侯爷:「怎见得就有阴谋?冯宣几个刚不说了吗,他们可是亲眼见过恶鬼食人的,可见这事儿并非以讹传讹。」 潘清抬头看着他:「小侯爷相信世上有鬼?」 小侯爷:「本世子曾听道慧大师说佛教六道之中就有饿鬼道,且四大菩萨里的地藏菩萨拜曾有「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之言,虽本世子至今还未见过鬼是什么样儿,既佛家说有想来是有的。」 潘清:「我敬重道慧大师,大师是有修行的高僧,但我却不信这世上真有鬼魂,人死如灯灭,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死到了都要归于尘土,哪里来的鬼魂?若有必是有些人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装神弄鬼。」 小侯爷:「若依着你的话,这些恶鬼既是人装的怎会见人就咬,人装的再像也有人性在,再恶的人也没有活吃人的。」 潘清:「正是这一点想不明白,不过我很确定那些绝对是人。」 小侯爷:「得了,本世子可不跟你抬杠,可你说那些是人没用,老百姓认为是恶鬼,就会怕,怕了就会把好好的姑娘送去活祭,现如今,因为此事已经闹得整个林山县人心惶惶,若不尽快平息,后果不堪设想」 潘清点点头:「是啊,恶鬼出没,哪还有老百姓的活路呢,走吧。」 小侯爷愣了愣:「去哪儿?」 潘清:「自然去张大户家借宿了,难不成睡这儿?」 小侯爷左右看了看:「还是算了吧,本世子倒是不怕恶鬼,可怕夜里的冷风,这漳州看似比京里暖和,可这冷风却直往人骨头缝里头钻,还是赶紧寻个热屋子暖和暖和的好,只不过,你也没见过张大户,人家能让你借宿吗,冯宣几个可不再。」 潘清眨眨眼:「冯宣不在有什么打紧,不是有小侯爷您呢吗,张大户若知小侯爷光临,只怕把他家的宅子都让出来都是乐意的。」 第70章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潘兄倒是打的好算盘,行,本世子就去这张大户家瞧瞧。」 门上的小子传话进去,不大会儿功夫出来个富态的小老头,个子不高,脸圆圆,身子圆圆,老远跑过来,像是一颗球滚了过来,颇有几分滑稽。 一出来见了小侯爷纳头便拜:「小的给小侯爷叩头了。」 小侯爷伸了伸手:「张员外快请起,贸然前来贵府已是叨扰,员外若如此多礼,本世子这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张大户忙道:「小老儿这蓬门荜户的能得小侯爷光顾实是我张家祖上有德啊。」说着看向潘清:「这位想必就是潘大人了,小老儿这厢有礼了,此来我林山县莫非是为了那恶鬼食人之事?」 潘清目光闪了闪:「正是,听说前头一桩食人案便是出贵府,不知员外可曾亲眼得见?」 张大户脸色瞬间变了,仿佛提起此事便十分惊怕:「小老儿的确亲眼所见,那些恶鬼不知从何处而来,青面獠牙,见人便咬,逢人便吃,小老儿府上的护院家丁被咬伤死人,待恶鬼去了之后,便咽气了。」 潘清:「尸首何在?」 张大户:「潘大人想必不知,我们靠山村多是外族遗民,风俗与旁处不同,需火葬之后方可入祖坟,且那四人身上没了一块好皮肉,便忙着烧了,不过,潘大人不用怕,自打活祭之后,那些恶鬼便不曾来骚扰,像是天神显灵了。」 潘清:「这活祭是员外主持?」 张大户:「小老儿世代住在这靠山村,蒙乡亲们信任,推举小老儿主事,小老儿推脱不得,只得应了。」 潘清:「员外便主张用了活祭的法子。」 张大户:「这个法子本就是我靠山村祖上的风俗,是求天神庇佑平安,日子太平的时候不祭也就不祭了,如今出了恶鬼食人之事,想必是天神恼怒降下的灾祸,故此只能重新献祭,小老儿虽不比顾家却也薄有资产,在这林山县也有个善名,若非为了乡民,万不会如此。」 小侯爷咳嗽了一声:「我说潘兄,就算你着急查案,也不用在大门口吧,时候不早了,本世子这一路跟你跑来这林山县,可是连口茶都没吃呢。」 小侯爷话音刚落,张大户忙道:「小老儿已吩咐备下酒宴,小侯爷潘大人请。」 小侯爷:「如此,本世子就客气了。」说着迈脚走了进去。 虽说时间不长,可张家这酒席倒是备的极体面,席间还有个弹唱的丫头,估摸是张家特意养的,生的袅娜风流,颇有姿色,只不过有些心不在焉,唱的明明是欢快的曲子,听着却有丝丝缕缕的无奈与悲愁。 潘清正琢磨这丫头的悲愁从何而来,小侯爷微微探身过来小声道:「这丫头是有几分姿色,不过比凌霜却差得远,潘兄却从刚入席便盯着这丫头瞧,不是瞧上这丫头了吧?」 潘清看了他一眼:「小侯爷若喜欢,只说一句,想来今晚便不愁暖被的美人了,却往潘清身上推做甚。」 小侯爷笑了:「这就是没瞧上了,我就说这丫头的姿色还入不了你的眼,不过,这个张大户心够大的,恶鬼食人之事尚未平息,他这府里倒是歌舞升平,刚在外头那般惊惧,如今却跟没事儿人一般,莫非献祭真的如此有用。」 小侯爷话音刚落,张大户已经过来敬酒:「仓促之中难免有怠慢之处,还望小侯爷潘大人莫怪,这一盏酒是小老儿的赔罪酒,小侯爷潘大人莫推辞。」 小侯爷:「员外客气了。」说着很给面子的端起酒干了。 张大户看向潘清,潘清颇为难,若解释这张大户以为自己推脱,不解释,这酒自己的确不能吃。 正为难,手中的酒盏被小侯爷拿了去,笑眯眯的道:「员外不知,潘兄有个胎里带的症候,不能沾酒,这酒本世子替她吃了吧。」说着一仰脖干了。 张大户目光闪了闪,暗道,漳州府那边早传来消息说这个潘大人跟靖远侯府的小侯爷关系匪浅,之前自己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何止关系匪浅,简直亲密无间,不过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会如此亲近?实在让人猜想不透。 一时夜深席散,潘清跟小侯爷在客居安置,冯宣回来了,冯宣刚要回话,潘清抬手止住,迈步出了屋,在院子中的荷花池边儿上站了方道:「说吧。」 冯宣方道:「大人,属下三人在那山洞不远处躲着,待那些送祭的乡民走了,便进了山洞,谁知却并不见那活祭的姑娘,我等又在周围找了一遭也不曾见,这人竟是忽然就不见了。」 小侯爷:「这可是稀奇事儿,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不见了,你在那山洞中可曾仔细找过?」 冯宣:「那山洞不深,统共就那么大,我们几个找了不下十遍,却仍毫无所获。」 潘清:「冯捕快既对那个山洞如此熟悉,想必不是头一次去吧。」 第71章 冯宣:「不瞒大人,属下虽亲眼看见恶鬼出没,心里却仍有疑惑,想这林山县虽算不得富庶这些年却很是太平,翻看过往案卷也从未发现恶鬼食人的记录,怎会忽然就出了恶鬼,且,拘属下所知,这活祭也可用牲口猪羊等物,何必非要妙龄少女,且,这活祭一献出去,恶鬼便消失无踪,若真是天神显灵,属下倒是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位天神,因此从靠山村头一次献祭,属下便在那个山洞附近躲了起来,而情形跟今日一样,姑娘送进山洞,不见出来,属下再去寻却不见踪影,属下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有天神,用法术把姑娘裹挟而去。」 冯宣话音刚落忽听小侯爷道:「莫非本世子造化了,今儿一来就碰上了恶鬼?」说着扇子一指那边儿的月洞门:「是恶鬼出来给本世子见识见识,藏头藏尾的做什么?」 随着小侯爷的话,那边月洞门走出个袅娜的身影,手里端着托盘,托盘内放着两个小盏,到了跟前蹲身行礼:「月娘给小侯爷潘大人见礼,我家老爷遣了月娘来送醒酒汤。」说着把托盘置于身前,正是席间那个弹唱的漂亮丫头。 潘清目光闪了闪开口道:「劳动姑娘了,外头冷,小侯爷咱们还是去屋里用醒酒汤吧。」 小侯爷疑惑的看了潘清一眼,挑了挑眉,不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仍跟了进去。 潘清接了醒酒汤在手,试着吃了一口,竟意外的好喝,心说,这哪儿是醒酒汤啊,分明是酸辣汤还是料足味美的酸辣汤。 潘清吃了一盏下去仍意犹未尽,忍不住问那丫头:「可还有?」 那丫头忙道:「大人稍待,奴婢这就去端来。」扭身出去不大会儿功夫果然又端了一盏过来,潘清吃了,抹了抹嘴见小侯爷一脸憋笑的看着自己,哪会不知他想什么,摆摆手:「小侯爷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 潘清话音一落,小侯爷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指着她:「你吃不得酒,这醒酒汤倒吃的欢快,我看以后你也别以茶代酒了,干脆以醒酒汤代酒好了。」 潘清认真的点点头:「这个主意好。」 小侯爷愕然:「我说你真的假的,哪有人在席上吃醒酒汤的,这要是给人知道不得笑掉大牙啊。」 潘清:「谁乐意笑就笑呗,于我何干。」 小侯爷摇摇头:「倒是忘了你的脾气。」说着瞥了眼那丫头:「你叫月娘?」 那丫头福身:「正是。」 小侯爷:「名儿倒是好听。」 潘清:「可有姊妹兄弟?」 潘清不问还好,这一问那丫头竟忍不住落下泪来,却意识到此是客居,忙抬袖抹了去,强自露出一个笑来:「月娘并无兄弟只有一个妹子,先头跟月娘一起在府里当差。」 先头?潘清捕捉到这个字眼,也就是说如今她妹子不在了,她们姊妹俩一起在张府当差,像月娘这种丫头想必是外头买进来的,父母都不知是谁,有个亲妹子相依为命倒也难得,若非主子之命应该不会分开。 想到此,开口道:「令妹想必也是一位佳人了,若在府中,许有机会一见。」 月娘眼里泪光闪烁:「奴婢的妹子如今已不再……」月娘话未说完,就听外头咳嗽了一声,是张府的管家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奴才见过小侯爷潘大人。」 那月娘显然极怕这个管家,他一进来月娘下意识退了两步,可见这管家在张府颇有权威。 小侯爷看了潘清一眼:「大管家这时候来,莫非有事?」 管家忙道:「无事,无事,是我家老爷怕底下的丫头小子们伺候不周到,特意遣了奴才来瞧瞧。」说着瞪了月娘一眼:「没瞧见夜深了吗,小侯爷潘大人也该安歇了,你还在这儿戳着做什么,越发没个眼力劲儿了,还不下去。」 月娘吓得一哆嗦忙要退出去,潘清冲小侯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小侯爷留下月娘,小侯爷愕然半晌,忽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开口道:「且慢。」月娘站在门口不敢动了。 小侯爷:「这丫头本世子瞧着甚为中意,如今出门在外的,身边每个妥帖的人伺候,就一个小子也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不如这月娘今儿就留在客居伺候,你看如何?」 大管家倒不意外,笑眯眯的道:「小侯爷客气了,这有什么,我们老爷说了,小侯爷是请也请不来贵客,若小侯爷能在我们府上多住几日,可真是祖上有德了,只不过,一个月娘伺候只怕不周到,奴才一会儿再寻一个性子妥帖的过来跟月娘一同伺候小侯爷。」 小侯爷挥了挥手:「只月娘一个就好,别人就不用了,你下去吧,本世子身上乏了。」 大管家只能退了下去,临走还投给月娘一记破赋警告意味的目光。 大管家一走,小侯爷一脸坏笑的看着潘清:「这人本世子可是给潘兄要来了,潘兄可要记得欠了本世子一个人情,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如今时候不早,赶紧着吧别荒废了,本世子可是真乏了。」说着打了个哈气,站起来走了。 第72章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潘清跟月娘,潘清怕此次林山县之行危险,并未带凌霜过来,寻了个借口把她留在县衙中,所以自己就成了光杆司令,如今小侯爷一走,大队人马也就跟着走了,冯宣几个一看这意思也跟着小侯爷走了。 潘清甚至在屋里都听见王大跟冯宣耳语说这位潘大人瞧着正经原来也是个色鬼,潘清不觉暗叹,这查案着实不易,自己这样的人竟落了个色鬼的名头,实在叫人无语。 不过,只要能查清恶鬼食人的案子,这色鬼的名头也算值了。 月娘是极聪明的,或许这种伺候对她来说已习以为常,说是丫头其实相当于张府的家妓,见屋里没人,便道:「奴婢伺候大人更衣。」说着上前便要帮着潘清脱衣裳。 潘清忙道:「且慢。」 月娘疑惑的看向她,潘清咳嗽了一声:「这会儿本官尚无睡意,不若月娘陪本官说说话儿吧。」说着,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吧。」 月娘迟疑片刻,并未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潘清脚下的踏凳上。 潘清:「月娘你妹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月娘低下头半晌方道:「过了年便十五了。」 潘清:「十五及笄是大姑娘了,以月娘的容貌来看,你妹子想必也不差了。」 月娘咬了咬唇:「再好看也不中用了,我妹子被选中献给了天神,今儿送到了山上,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说着终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虽忍不住却不敢哭出声,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哽咽着,瞧着甚是可怜。 潘清心里酸涩,低声道:「你先别忙着哭,或许你们姊妹还能见面。」 月娘听了猛然抬起头来:「大人此话当真。」 潘清:「你既是张府中人,可曾亲眼见过恶鬼食人?」 月娘:「奴婢见过,那日奴婢正好来客居给知县大人送宵夜,刚走到门外,那恶鬼便忽然闯了进来,见人就咬,奴婢吓的不行,只能躲在廊柱子后面,故此看的真切,那恶鬼身上穿的虽破烂却像寻常百姓的衣裳,脸上仿佛带着面具,若有声音他们便会停下,仿佛惊怕,后来外面传来锣声,这些恶鬼就仿佛听见号令一般跑了。」 潘清:「那些被咬的小厮呢?」 月娘摇摇头:「老爷叫人关了起来,夜里便死了。」 潘清暗暗沉吟,看起来林山县这桩恶鬼食人案难道跟张家有什么干系,从刚才管家对月娘的警告目光,还有这恶鬼出没也是在张家,且这客居虽在前院离着大门却还有一段距离,刚进来的时候啊,自己特意观察过,不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有不少下人,这些恶鬼是如何闯入客居的,按常理若吃人也该先吃看门的,没说跑到客院来的。 这一切倒像一出戏,目的也很清楚,就是要把恶鬼食人之事做实,只要知县大人亲眼见了,此事便成真了,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临安县前头那位知县被恶鬼吓得连乌纱帽都不要了,这事几乎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漳州府,致使百姓人心惶惶,这件事便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 若此事与张家有关,或者说是张家在幕后操纵,必然有其目的,张家是做买卖的,买卖家都盼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如此买卖才能做下去,似如今这般,林山县的百姓都因恶鬼四散奔逃避祸,与张家并无半分好处。若不是为了生意又能为什么,倒叫人猜不透了。 潘清正想着,却忽听月娘唤了声大人,潘清抬头不免傻眼,自己沉思的功夫,这姑娘竟把衣裙脱了,上身只剩了肚兜,露出白花花的膀子来。 潘清没敢细看忙背过身子去:「姑娘快把衣裳穿上。」 月娘愣了愣,半晌方道:「大人是嫌月娘并非清白之身吗?」 潘清忙摇头:「姑娘误会了,是如今天寒,姑娘这般着了寒却不好。」说完,自己都觉这个理由可笑,却一时真想不到其他,这种阵仗自己可是头一回见,难免慌乱,上回在姚府,义父虽把自己跟玉兰姐关了起来,可玉兰姐没脱衣裳啊。 月娘:「大人留下月娘难道不想月娘伺候?」 潘清:「你,你先把衣裳穿上再说。」听见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潘清才算松了口气,估摸着月娘穿好了,方转过身来。 见月娘一脸疑惑,想来不明白自己怎会推拒,尤其月娘这样的美人,若是正常男人想必已然扑了过去,不能被她瞧出破绽,就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潘清倒是想到了一个,咳嗽了一声:「姑娘莫误会,事到如今也不瞒姑娘,潘清有隐疾在身,故此到如今也未定亲,就是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潘清觉得这个借口实在好用的紧,不禁能搪塞如今这样的尴尬局面,以后也能省却许多麻烦,若再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把这个理由往前一推,比什么都有用,也不会有人再给自己说媒了,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第73章 至于爹哪儿,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反正这里是漳州,一时半会也传不到爹耳朵里,况这个月娘瞧着也不像是爱嚼舌头的。 果然,听了潘清的话,月娘脸上的疑虑顿消,大概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俊的知县大人竟然有这样的毛病很是意外,愣了愣道:「那么大人留下月娘是想问恶鬼食人的事吗?」 潘清不禁暗赞了一声,这姑娘当真冰雪聪明,这就把自己的目的猜出来了,若有月娘帮忙,便查不到张家的秘密也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想到此开口道:「月娘,本官也不欺瞒于你,本官怀疑这恶鬼食人案跟张家有关,虽如今还没有证据,但张家必然若不开干系。」 月娘:「大人想问什么,只月娘知道的便不会隐瞒。「 潘清:「姑娘真聪明,本官今日刚到林山县,虽听说过张家的名声,具体情况却并不了解,姑娘可否跟潘清仔细说说张家的事。」 月娘点点头:「我们老爷虽不如顾家,在漳州府也是数得着的富户,只是膝下单薄,只有一位少爷还病歪歪的,自打落生便不康健,一年中有大半日子都是病着的,老爷求医问药不知请了多少郎中却都不中用,倒是前些日子从个老道手里得了一味神药,少爷吃下精神好了一些。」 老道?潘清皱了皱眉,从哪儿跑出来个老道来,这神药既是从老道手里得来,莫非是红铅丸,潘清记得张爷爷说过,这红铅丸除了女子经血的噱头之外,多会放些滋补壮阳的虎狼药,以潘清的理解就相当于兴奋剂一样的成分,所以吃下去才觉精神百倍,哪方面尤其旺盛,若果真自己猜的不错,张大户弄这样的虎狼药给他儿子吃,难道是为了给张家留后? 想到此,开口道:「你们少爷可有屋里人?」 月娘:「说起这事儿也叫人想不透,之前老爷严令府里的丫头,不许进少爷的院子,可是一个月前却亲自挑选了两个丫头,送到了少爷哪儿在屋里伺候。」 潘清心里一动,站起来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想起月娘,回头道:「姑娘只管去睡,本官去去便回。」说着往冯宣几个的住处去了。 月娘愣了许久方回神,原来不是所有当官的都一样,这位潘大人跟自己过往伺候过的就不一样,且她刚说自己跟妹妹或许还能见面。想着,走到窗边双手合十对着月亮低声道:「菩萨保佑若妹妹能平安回来,信女月娘愿终身茹素永不杀生。」 再说潘清,急匆匆来找冯宣,冯宣三个在一屋睡的,已然脱了衣裳躺下,听见门外潘大人的声音,吓得忙一骨碌爬起来,重又穿好衣裳,开门请了潘清进来:「这么晚了潘大人来寻属下,可是有事差遣?」 潘清:「冯宣,本官问你,近日林山县可有少女失踪的案子?」 冯宣愣了楞:「大人今日刚来林山县,怎就知道这事了?」 潘清:「这么说果真有了。」 冯宣点点头:「大约三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便有人来县衙报案说是丢了闺女,因都是老百姓来报案,知县大人不想理会,只叫底下人含糊应付过去,并未遣人追查。」 潘清气的一拍桌子:「岂有此理,百姓就不是人吗,他身为知县便是这一县百姓的父母,岂能连查都不查。」 冯宣也叹了口气:「属下也曾提过需追查此事,头儿却骂我没事找事儿。」 潘清:「林山县可有道观?」 冯宣:「有,有个玉清观,是今年开春新盖的,便是张大户舍的善财,说是替张家少爷积福寿,盖了座玉清观,请了老道主持。」 潘清:「香火如何?」 冯宣:「香火稀疏,靠山村这边多是外族遗民,信的是天神,村一头有个天神庙,香火极盛,这道观去的人反而不多。」 潘清:「这张家也是外族遗民按理说也该信奉天神,怎会舍财盖庙?」 冯宣:「可说是呢,属下也想不明白,许是因张家少爷病的年头长了,张员外怕绝了后,才病急乱投医,信起了老道来,对了,大人还未说,怎么知道林山县屡有少女失踪。」 潘清:「冯捕快可听说过红铅丸?」 冯宣一惊:「属下曾看过前朝的大案记录,提过一起红铅丸案,据说有延年益寿的神效,长期使用可身轻如燕飞升成仙,只是炼制方法有些阴损,需处子经血做药引子,正因如此方有这桩祸起宫墙的红丸案,只是这些都是前朝旧案,自我大魏圣祖开国,便下旨严令禁止炼制此丸,违者杀头灭九族,何人敢如此大胆,冒着全家掉脑袋的风险做如此有损阴德之事。」 潘清不得不对冯宣刮目相看,这红丸案乃前朝隐秘,记载甚少,他能找到必然是经常翻看这方面的书籍案卷,才可能知道,见识广查案就省事多了。 见他望着自己,潘清想了想还是跟他仔细说了去年冀州府的红丸案。 第74章 冯宣:「这么说,我林山县这些少女失踪也跟这红铅丸脱不开干系了。」 潘清:「如今尚不能确定,需找到确切的证据,看起来靠山村这恶鬼食人并非天神降罪惩罚而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冯宣:「大人的意思是说这恶鬼食人案跟红铅丸有关?」 潘清:「你不是说靠山村的活祭习俗已断了数十年,这样的陋习本就不应出现,断了也是顺应民心,如今时隔数十年想重新提起并实施,就必须找个可以服众的借口,而这时候便出现了恶鬼食人,不是太巧了吗。」 冯宣点点头:「的确有些巧,这活祭乃张员外一力主导,如此说来,张员外便有最大嫌疑,可是张家是买卖家,买卖家求得是个太平,太平了方能财源广进,如此折腾,林山县的百姓四处逃脱避祸,街道冷清,对张家有什么好处?」 潘清:「刚你不是说了,张家只有一位少爷,且自幼多病,纵张家买卖做的再大,挣得银子再多,若无人继承,还有什么意义,自然是要治病,治不好病至少要留后,也免得断了香火传承,而这些私炼红红铅丸的老道,最能忽悠,明明是用助阳的虎狼药制成的红丸,却说成了神仙药,张家急于求后,做出此事来也不新鲜。」 冯宣:「这也太缺德了,不对,那些恶鬼属下可是亲眼见过的,真不是人能装的,那样子异常恐怖,这又如何解释?」 潘清:「这桩稀奇事,我也想不通,那玉清观在何处?」 冯宣:「就在山脚下,沿着缓坡上了台阶便是,只不过因没什么香火,大门总是关着的,除非张员外初一十五的去打醮做法事方才开门,大人不是想去吧。」 潘清摇摇头:「这时候若去了岂不打草惊蛇,且此事如此计划周密,必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证据,若无证据,以上皆是猜测,到时候说不准还被人反咬一口,就麻烦了。」 冯宣:「的确如此,这张员外算是这靠山村外族遗民的族长,且长年经商,为人极为精明狡猾,又跟知府大人颇有交情,若被他抓住把柄,必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即便知道此案跟张家有关,寻不到证据也奈何不得,需得想个妥帖的法子才成。」 潘清点点头:「此事需从长计议,天不早,也该睡了,本官回去了。」说着站起来走了。 潘清这一宿都未睡着,琢磨得像个什么法子才能尽快破案,虽然当初冀州府的红丸案破了,却留下了后遗症,真正的幕后黑手因牵扯众多,并未揪出,还有江湖上的紫燕堂出手杀人灭口,那桩案子也只能不了了之,却不想,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红丸又出现在了漳州府。 虽说那个什么玉虚真人当初跑了,可若是没有后台,潘清相信借这老道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到一年便又开始炼制红铅丸,而且,这是个庞大的利益链,记得卫九跟小侯爷都说过,京里许多王公大臣因相信红铅丸是延年益寿的神仙药,便朝廷明令禁止,却也知法犯法,偷偷服用。 既有需求便有利可图,尤其这红铅丸还是暴利,自然有人铤而走险,更何况上头有人撑着怕什么,就如冀州府的红铅丸一般,即便铁证如山,依然草草了结,潘清至今想起来还颇为愤怒。 而这一次,在漳州发现红铅丸,自己是不是可以把幕后之人揪出来,若不然,这红铅丸只会屡禁不止。 若要揪出幕后之人就必须有铁证,这铁证便是那些账本,在冀州被紫燕堂的一把火烧了,所以,必须再对方发现败露之前把账本拿到手。 而若想在对方发现之前拿到账本,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混到那个玉清观中,可听冯宣的意思,玉清观门禁森严,说是道观,却相当于张家的家庙,外人想进去着实不易,当然自己若搬出知县的名头,想必张员外不会拒绝自己入内,只是这般进去并无用处。 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窗外翻了鱼肚白,索性起来,月娘在外屋小炕上睡的,一见潘清起来,忙去打水伺候洗漱,潘清洗了把脸,接了帕子正要擦却看见水盆中的自己的影子,清秀的眉眼儿,若换上女装,扮成十四五的小姑娘也很说得过去。 若自己扮成女子顶了献祭的姑娘,即可探知真想,也能查找账本,而且,自己如今暂代林山县知县,知县大人亲做人证,这案子想不闹大都不成,潘清如今算是想明白了,想揪出幕后主使,就得把案子闹大,越大越有希望,大到人尽皆知,即便幕后之人身份再高,也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 正想着,小侯爷来了正跟端盆出去的月娘打了碰头,月娘见过礼走了,小侯爷进来却盯着潘清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乐天居士的长恨歌里有两句诗,芙蓉帐暖度春宵,君王从此不早朝,本世子还当潘兄这一觉怎么也得晌午见了,怎么这般早就起来了,辜负了佳人岂不可惜。」 潘清懒得搭理他,只跟他说正经事:「当日冀州府的红铅丸案之后,我记得卫兄说过京城那个玉虚真人不见了踪影?」 第75章 小侯爷愣了愣:「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件事儿了,那件案子不是早已结案了吗。」 潘清:「旁人不知内情,小侯爷却参与其中,难道忘了那案子怎么结的吗,有人勾结江湖上的紫燕堂,烧道观灭活口致使死无对证,而幕后真凶却仍逍遥法外,或者可以说官居高位,更甚者或许还是身份尊贵之人。」 小侯爷:「即便如此,那案子终是结了,如今咱们来林山县要查的可是恶鬼食人案,跟这起旧案有何干系?」 潘清:「小侯爷可知,数月以来林山县发生了多起少女失踪的案子,据冯宣说,失踪的少女大都是十四五岁左右,如今张员外主持的活祭,献上的也是十四五的少女,昨日那个便是月娘的亲妹子,我问过月娘,有资格成为祭品的必须是十四五的处子,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子成了祭品。」 小侯爷:「你等等,我听着有些糊涂,让我捋捋,你是说咱们来之前林山县便发生了多起少女失踪案,且失踪的都是十四五的女孩子,如今活祭的少女也是十四五的处子方可,而炼制那个缺德带冒烟的红铅丸,所需药引正是处子经血,所以这漳州府有人偷炼禁药。」 潘清:「目前来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一切太过巧合,且就在这里的山脚下,这位张大户捐资盖了一座玉清观,这里大都是外族遗民,信奉的是天神,故此靠山村附近并无旁的庙宇道观,只有一座天神庙,这道观盖的岂不蹊跷,更何况,张大户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去玉清观打醮,一个并不信道之人去道观打醮不是很奇怪吗。」 小侯爷:「你这一说,还真是啊,这靠山村的乡民都是外族遗民,遵从的也是外族习俗,并不信什么老道和尚的,这张大户又是族长,弄个道观做什么,就算要给儿子祈福做善事,也该捐银子盖天神庙才对啊,只不过,即便如此,潘兄怎么就确定跟红铅丸有关。」 潘清:「那些人的手段你我亲眼见识过,若想灭口,只怕玉虚真人早死透了,却逃匿出京,至今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些人不想他死。」 小侯爷:「你是说,那些人还想要炼制红铅丸,怎么可能,难道冀州府的红铅丸案,还不能让他们警醒收手。莫非真不想要脑袋了吗。」 潘清:「这红铅丸牵扯的利益巨大,利字当头,有时也就顾不上别的,更何况,这件是牵扯的也并非一两位,人大都有法不责众的侥幸心态,再有,我猜这红铅丸必然牵扯身份极显赫尊贵之人,所以这些人才敢再次铤而走险。」 小侯爷:「你说指的这个身份极显赫尊贵之人莫非是朝中的一品大员?」 潘清:「一品大员再如何也不过是臣子,地位虽显身份却称不上尊贵。」 小侯爷脸色微变:「潘兄,此事不可胡言?且你并无证据。」 潘清:「若我拿到证据呢。」 小侯爷:「你如何能拿到证据?」 潘清:「据我猜测那玉清观就是玉虚老道的藏身之处,按照时间推算,他在这林山县至少半年以上,既有多起少女失踪,想必这红铅丸也炼了不是一两天了,卫兄曾说朝中大臣有不少人偷服红丸,玉虚老道炼制之后必会送去京城,这来去进出涉及银钱利益,必然有详尽的账本,这账本至关紧要,玉虚老道必然随身携带,故此,只要找到玉虚老道拿到账本,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小侯爷:「可是玉虚老道狡猾非常,便他真如你所言,藏身于玉清观之中,他若不出来,又怎么从他身上拿到账本。」 潘清:「既他不出来,我就进去。」 小侯爷:「怎么进去?你别告诉我是想当飞贼啊,就那点儿功夫,对付府衙那几个捕快是不在话下,真要是遇上江湖上的杀手,一照面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潘清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紫燕堂的手段自己见识过,自己这点儿拳脚功夫跟那些人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硬是要碰就是找死,她有爹有娘还不想这么早死呢。 想到此,点点头:「潘清自认没有小侯爷跟卫兄的本事,当飞贼就免了吧。」 小侯爷知道她是顺道挖苦自己跟卫九,不禁笑道:「平常瞧着你也不像小心眼的,怎么又提起来了,而且,这件事跟本世子可并无干系,不过,不当飞贼还能怎么进去。」 潘清:「据我推断,之所以有恶鬼食人之事,必是有人故弄玄虚,是因屡次发生少女失踪案,太过招眼,日子久了也遮掩不住,闹大了就是麻烦,因此玉虚老道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乡民惧怕恶鬼,人心惶惶四散奔逃,此时由德高望重的张大户提出活祭以平息天神怒火,乡民为求保命只能答应,我问过月娘这活祭半月一次,凡是靠山村的乡民,有一户算一户,挨户出人,自家的女儿妹子都行,若没有也可出钱去人牙子哪儿买,张大户作为族长第一个出人,就是月娘的妹子,半个月后该轮到下一家,只要我顶替了下一家的女儿成了祭品,便可顺利进入玉清观。」 第76章 小侯爷愕然:「你糊涂了啊,那祭品要的是十四五的少女,你如何使的?」 潘清:「小侯爷,你觉得潘清若换上一身女装,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关。」 小侯爷不禁打量她一遭,的确,这小子生的俊,若换上女装还真不好分辨,只不过堂堂知县大人扮成女的,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这小子为了查案,还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小侯爷不能眼看着他自毁名声:「你要知道此事若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当成笑话,日后你升迁只怕也免不了被同僚拿来当做谈资,恐于仕途不利。」 潘清:「多谢小侯爷替潘清着想,只若诸多顾忌,如何能查明此案,况,升迁仕途,潘清从未想过,便真有这一日也无妨,只潘清自己问心无愧管别人说什么。」 小侯爷:「你当真不后悔。」 潘清点头:「不后悔。」 小侯爷叹了口气:「即便如此,此去也太过危险,本世子舍命陪君子,跟你走一趟吧。」 潘清愕然:「小侯爷是说也扮成女子?」 小侯爷:「你不是说了吗,不扮成女的怎么进那玉清观。」 瑞儿急了:「世子爷,您,您不能扮成女的。」 小侯爷:「潘兄能扮,本世子为什么不行?」 瑞儿:「潘大人能扮女子是因潘大人本就生的清秀,个头也不是太高,可世子爷您……」 小侯爷不乐意了眼睛一瞪:「你是说本世子长得丑吗?」 瑞儿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世子也生的比潘大人威武,个头又高,扮成女子实在不像,而且世子也您忘了,上回老侯爷过寿玉虚老道随周侍郎入府贺寿,曾见过世子爷,若是认出世子爷,岂不坏事。」 潘清点点头:「瑞儿的话是,小侯爷就候着我的消息吧。」 小侯爷心说候着消息,回头这小子真有个好歹儿,自己可没法儿跟九爷交代,自己去不了也的派个人跟去才行,可派谁呢?这扮成女子怎么也得差不多了,不能一下就让人看出破绽来。 眼睛在瑞儿身上溜了一圈,瑞儿给世子爷看的忽有种不好的预感,世子爷不是想让自己去吧……正想着小侯爷已经发话了:「瑞儿,既本世子不能去,你就替本世子走一趟吧,你身手不差,怎么也能给潘兄当个帮手。」 瑞儿待要不应又不敢,可应了又实在违心,想到自己扮成女子这心里就过不去,这要是给明路几个知道还不笑死啊。 潘清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仅好笑,开口道:「这活祭的祭品每次只得一个姑娘,我顶了那姑娘的名儿方能进去,瑞儿去算什么?」 小侯爷:「瑞儿可以当你的丫头。」 潘清嗤一声笑了:「没听过祭品还带着丫头的,我知道小侯爷是好意,潘清心领了,我自己去便可,潘清的拳脚功夫虽比不得小侯爷跟卫兄,对付那些老道也是绰绰有余,至于紫燕堂,未到灭口的时候,便紫燕堂在这林山县也不会出手的。」 小侯爷:「你倒是个贼大胆儿,本世子自知拦不住你,你自己小心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支小竹筒递给她:「这是响箭,危急时刻可射向天空,本世子看见响箭入空,便带着侍卫进玉清观。」 潘清来回看了看,暗道真不能忽略古代老百姓的智慧,连信号弹都能发明,实在厉害,这东西用得着,潘清揣在了怀里。 小猴爷见她收下,才略放了心。 既然商量好了也没必要在张家待着了,潘清让人去知会张大户,不大会儿功夫张大户连跑带颠的来了,身子太胖,走的又急,进了屋还气喘吁吁的,忙道:「可是小老儿招待不周,怎么小侯爷跟潘大人要走?」 潘清:「多蒙张员外盛情款待,哪会不周,想必张员外也知道本官来靠山村是来查恶鬼食人之事的,如今活祭之后再无恶鬼出没,可见真如张员外所言,是得罪了天神故此降罪,既已平息了天神之怒,日后自然不会有恶鬼了,这个案子也没必要查下去了,待回去本官据实上报,把这案子结了也就是了,实没有在贵府再待下去的道理,更何况,本官初到林山县,虽是暂代知县之职也不能懈怠,衙内诸多公务堆积,还等着本官回去料理,故此不敢耽搁,这才跟张员外告辞。」 张大户目光闪了闪:「这一程子恶鬼出没可把乡亲们祸害苦了,如今虽活祭需各家轮流献祭,却好过恶鬼作乱食人,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潘清暗暗冷笑,明明是他一手策划的此事,跟玉虚老道沆瀣一气,用少女做药引炼制红铅丸,还好意思说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张家虽不及顾家买卖做的大,在这漳州府也算家大业大,若说为了红铅丸所带来的好处,绝不可能,从月娘哪儿探听来的消息来推测,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个病儿子,信了玉虚老道的胡言乱语,把这害人红铅丸认作了延年益寿的神仙丹,这才不惜重金盖了玉清庙,更帮着想出个献祭这样阴损的主意,就冲这儿,他张家也甭想有后。 第77章 心里这般想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顺着他的话头道:「这靠山村亏得有张员外这个族长主持,方能平息天神怒火,百姓才有了太平日子,回头本官一定把张员外所做好事,据实上报朝廷也好嘉奖。」 张大户忙道:这嘉奖小的可受不起,这都是我该做的,只要乡民们有太平日子,就是把小的献出去,小的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实在虚伪,潘清耐心用尽,实在不想跟他周旋:「叨扰了贵府了,告辞。」迈脚想走,却听小侯爷道:「潘兄且慢行一步,是不是忘了什么要紧事?」 潘清站住脚疑惑的看着他:「什么要紧事?」 小侯爷扫了眼边上的月娘,跟张大户道:「张员外,本世子虽是头一回来这林山县,却与张员外一见如故,也就不见外了,本世子想跟张员外讨了这个叫月娘的丫头,不知张员外可否割爱?」 张员外自是不会拒绝,以往自己想给侯府送礼还寻不到门路呢,如今小侯爷自己开口讨人,哪有不给的道理,忙道:「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只小侯爷不嫌她姿色粗鄙,只管带了去,能侍奉小侯爷是她的造化,管家速带月娘下去收拾行李,随小侯爷回去。」 不一会儿功夫月娘便跨这个小包袱回来了,管家还拿来了身契,让月娘跟着他们走了,到了县衙,小侯爷把月娘的身契往潘清怀里一塞说了句:「本世子向来有成人之美,最喜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潘兄就不用谢了。」撂下话笑着走了。 潘清忍不住翻了白眼,也不知他哪只眼看到有情人了,月娘颇会瞧眼色,低声道:「月娘自知身份低微,只愿为奴为婢服侍大人。」 潘清把身子契递给她:「张家终不是个安身之所,我便未阻止小侯爷,是想着出来更好,我不用你为奴为婢,如今你且在县衙里住下,等你妹子回来再计量以后。」 月娘:「我妹子还能回来?」 潘清点点头:「放心吧,你们姐妹必能重逢。」撂下话让她自己安置住处,反正这林山县衙除了没人,屋子多的很,随便住哪儿都成,自己去前头找冯宣,一早起来让冯宣去扫听靠山村下一次献祭的人家是什么境况?估摸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果然,潘清一到前头就见冯宣正候在哪儿,忙见了礼,潘清摆摆手:「冯捕快不必多礼,可扫听的如何?」 冯宣:「这靠山村下一家献祭轮到张二牛家,这张二牛爹娘死得早,就一个妹子叫冬娘,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过日子,这个月十五正是他妹子生辰,过了生辰正好十四,张二牛舍不得自己的妹子,正在家发愁呢。」 潘清暗道,还真是好机会,遂把自己的计划跟冯宣说了,冯宣愕然:「大人是说您要扮成冬娘献祭,这如何使得?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又是朝廷命官,岂可扮成女子,且这案子若如大人推辞,是那些老道私炼禁药,寻借口弄了少女进去做药引子,岂不危险,大人以身犯险,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潘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次冀州的红丸案未抓出幕后真凶,这一次势必要抓出他们,一日不揪出他们,还不知多少女会因此殒命。」 冯宣一惊:「这做药引子会殒命吗?」 潘清点点头:「冯捕快有所不知,这些老道阴损非常,为了炼药,强下催经药,当日在冀州救出那些女子的时候,形容枯槁,半条命都没了,这般剩下半条命的也没几个了,更多的少女早已变成枯骨。」 冯宣:「岂有此理,出家人怎如此歹毒,干这些昧良心的缺德事,难道就不怕报应吗,而且,他们何来的胆子,敢如此枉顾人命。」 潘清:「利字当头,哪还顾得上报应,更何况,还有朝中权贵给他们当后台,自然胆子就大了,说起来,他们背后之人比这些老道更可憎。」 冯宣:「看来大人已笃定,这桩恶鬼食人案是那些老道作祟。」 潘清:「十有八九,但还有些关节想不通透,待我进了玉清观,想必就清楚了。」 冯宣:「那大人务必小心。」 潘清点点头:「你再去靠山村跑一趟,寻了张二牛,跟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潘清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冯宣,冯宣忙着去了靠山村,近晌午回来说张二牛一听就答应了,献祭头一日让她妹子躲起来,大人便可替他妹子献祭了。 一切安置妥当,潘清方回了后衙,一进自己落脚的小院,不禁愣了愣,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给月娘收拾的齐整了许多,潘清刚进屋,月娘便过来伺候潘清脱了外头的斗篷,搭在架子上,出去端了茶进来。 潘清打开盖顿时满屋清香,不禁道:「好茶,哪里来的?」 月娘:「茶房的架子上有许多好茶,月娘随便拿了些。」 潘清暗道,可见前头那位知县是个多贪的官,一个县衙的茶房里随便一拿便是如此绝品好茶,只可惜他跑了无福消受,倒便宜了自己。」 第78章 吃了茶便觉腹中饥饿,想着这县衙里既然有茶叶,灶房里应该也有东西吧,正琢磨是不是做些饭菜裹腹,就听月娘道:「大人,已是晌午,是不是传饭?」 潘清看向她:「有饭?你做的?」 月娘点点头:「灶房里还有些食材,月娘便自做主张做了几个菜,只是不知合不合大人的口味。」 月娘话音刚落小侯爷一脚迈了进来:「本世子倒是个有口福的,快上菜吧,本世子可饿的很了。」说着一屁股坐在炕上,拿起潘清跟前的茶碗就要往自己嘴里送,潘清急忙拿了回去:「月娘上茶。」 月娘出去重新端了一盏茶进来,小侯爷喝了一口,瞥了潘清一眼:「你还真是事多,本世子又不嫌你。」 潘清心说,我嫌你。 月娘端了菜上来,估摸早已知道小侯爷会来蹭饭,做了四菜一汤,倒难为她能掂量出这么菜,且味道极好。 小侯爷这样挑剔之人都吃了两碗饭,撂下筷子,等月娘收拾了桌子下去,方道:「潘兄怎么样,本世子够意思吧,就知道你不好意思张口,本世子替你要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回来,人美厨艺还好,瞧着比凌霜丫头也不差什么,有这样的美人伺候,潘兄艳福可不浅哦。」 潘清站起来:「小侯爷莫要打趣,潘清命中克妻克子,不宜早娶,怎好耽误她们。」 小侯爷才不信她这套说辞呢,倾身凑近她道:「听潘兄这话,莫非至今还未把凌霜丫头收房。」 潘清:「小侯爷想多了。」 小侯爷不禁打量她两眼:「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跟那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丫头朝夕相处的,难道就干看着。」 潘清:「不然呢?」 小侯爷:「什么不然,自然是共赴巫山,云雨缠绵方不辜负如此佳人。」 潘清站了起来:「小侯爷,听说这林山县虽出了恶鬼食人之事,那花楼倒未受影响,仍照常开门,小侯爷不如去走一趟,说不准在这林山县也能寻到几位红颜知己,岂不是一桩佳话,潘清尚有些公务,就不陪小侯爷了。」说着径自走了。 小侯爷摸了摸鼻子:「瑞儿,你说这小子倒是个什么路数,怎么本世子越瞧越不明白了呢。」 瑞儿:「世子爷什么瞧不明白,奴才瞧着听明白的啊。」 小侯爷瞥了他一眼:「瞧把你小子能的,那你说说身边儿搁着这么两个活蹦乱跳的佳人却孤寝独眠,这小子想的什么?」 瑞儿:「要奴才说世子爷您瞧着是佳人,在潘大人眼里却不一定,尤其潘大人生的这般模样儿,奴才琢磨着要是穿上女子的衫裙,跟凌霜和这个月娘站在一处,还不知谁高谁低呢,潘大人天天看着自己,旁的美人入不了眼也不新鲜。」 小侯爷嗤一声乐了:「依着你,这小子还娶什么媳妇儿,自己一个人过得了。」 瑞儿:「世子爷您甭说,奴才瞧着弄不好潘大人真就是这个意思。」 小侯爷:「这好端端的男儿,不好色也就罢了,要是连媳妇儿都不想娶,是不是不对劲儿啊,本你说着小子别是因为跟本世子打了赌,就装蒜糊弄咱们呢吧,这么着,你去把月娘叫到我跟前儿来,我有话问她。」 瑞儿以为主子起了歪心忙道:「世,世子爷这不妥当吧,月娘虽是您要来的却说送了潘大人,您这又……」 瑞儿没说完就挨了一脚,小侯爷没好气的道:「本世子是有话问她,你想哪儿去了,赶紧着,耽误了本世子的正事儿,等着挨板子吧。」 瑞儿虽去了心里却道,以世子爷过往干的那些事儿,能怪自己多想吗。 不大会儿功夫月娘进了客居,蹲身一福:「月娘见过小侯爷。」 小侯爷看了她一眼:「月娘你可知本世子把你从张府要出来有何用意吗?」 月娘点点头:「月娘知道小侯爷是让月娘好生服侍潘大人。」 小侯爷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嗯,还算是个明白人,那么,你跟本世子说说,可服侍周到了?」 月娘听了这话,俏脸绯红,暗道,小侯爷这是要问房中之事吗?虽自己早非清白之身,但那房中之事,也有些难以启口。 正为难,小侯爷不乐意了,脸色微沉:「怎么,不能说吗?」 月娘见他脸色,不敢隐瞒,只得道:「非是月娘不说,而是潘大人乃是正人君子,对月娘亦是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小侯爷:「你是说那小子根本没动你?」 月娘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本以为月娘粗陋入不得大人的眼,可是大,大人,却,却说……」说到这儿停住了话头。 小侯爷不免着急:「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月娘咬了咬唇方道:「月娘大胆还请小侯爷见谅,涉及大人隐私,月娘实不便出口。」 第79章 这话说了半截却歇了,弄得小侯爷一颗心上不来下不去的,月娘越是如此半遮半掩的自己越想知道潘清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隐私? 却又不好逼迫月娘,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开口道:「你既不好说,那本世子便来猜上一猜好了,莫非是潘兄不能人道?」虽说这个理由听上去颇为荒唐,可是参照自己跟潘清认识以来,这小子对美人的态度,让小侯爷不得不往这上头想。 本来只是随便一猜,不想却猜了个正着,月娘虽未点头,可是那神色却已给了小侯爷答案,小侯爷顿时满腔的八卦之心化成了怜悯,心说,这小子也太倒霉了,有才有貌前程似锦的,却怎么有这样的毛病,难怪当日她敢跟自己打赌呢,原来是不能跟人道。 看向月娘的目光闪过厉光:「此事不可再提,若让本世子知道你说与旁人,就算你妹妹这次平安回来了,本世子也能要了她的小命。」 月娘脸色一变噗通跪在地上:「月娘记下了,月娘发誓,此事从今儿起烂在了月娘肚子里,若说出来,月娘不得好死。」 小侯爷脸色缓了缓:「记着就好,去吧,好生服侍潘大人。」等月娘退了下去,小侯爷不禁叹道:「可见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潘兄这样人,竟有这样的隐疾,实在可惜,瑞儿,你说本世子往潘兄身边送美人,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瑞儿:「世子爷您先头又不知潘大人有这样的毛病。」 小侯爷点点头:「有道是不知者不怪,潘兄是个有气量的,想必不会怪责本世子,对了,你去知会九爷的暗卫,说潘兄十日后入玉清观,本世子如今倒是服了九爷,不是何时学会了能掐会算的本事,竟好像知道这小子会以身犯险一般,让暗卫跟着本世子来了漳州。」 瑞儿心道,九殿下哪是能掐会算啊,而是知道以潘大人的性子,来了漳州必会惹事,把九王府的暗卫派了来,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不过,九殿下对潘大人真够上心的,一口一个清弟不说,如今远在京城脱不开身子,还惦记着这位的安危呢,自己还没见过九爷对谁这么好过呢,莫不是真像世子爷说的,瞧上这位了吧。 想着,不禁摇摇头,自己瞎琢磨什么呢,九殿下可没这样的癖好。 潘清可没工夫理会这些,她正想着那些恶鬼的事儿呢,既然自己确定林山县这场乱子跟红铅丸脱不开干系,那些恶鬼又是从何处而来?月娘说看那些恶鬼穿的是平常老百姓的衣裳,至于传说中的青面獠牙,潘清推测或许是戴了面具,如果便证明那些是人而并非恶鬼,只有人才会怕人看见认出来,恶鬼何必多此一举。 如果那些恶鬼是人,为什么见人就咬,是病了还是疯了,病了疯了?潘清福灵心至,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那年,邻居有个孩子被狗咬了一口,因未及时打针而染上了狂犬病,很是折腾了些日子,因住得近,自己也见过那孩子发病,先是怕水怕光怕声音,一旦狂躁起来,便抓着什么咬什么,这样的症状不是跟靠山村那些恶鬼正好吻合吗,难道那些并未恶鬼而是传染了狂犬病的人? 想到此,不禁一惊,若果真是狂犬病就麻烦了,这种病会通过唾液传染,而且传染性极强,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所以只要有一例是真的,若及时控制,一旦传播开来,只怕比恶鬼还可怕。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俏娇娘》卷一 作者:芯蓉 02、《俏娇娘》卷二 作者:芯蓉 03、《俏娇娘》卷三 作者:芯蓉 04、《俏娇娘》卷四 作者:芯蓉 05、《俏娇娘》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