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颜色 卷四》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南蛮的大军很快压过来,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一个炮砸过来。沈思弦气的不行,领了命就杀出去。她身着金色铠甲,身后跟着八千红颜军打头阵。 对方的人坐在马上,「沈思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放你奶奶的狗屁!」沈思弦冷笑一声,「南蛮不过是个边陲小国,也敢在姑奶奶面前嚣张。你们国主也是山穷水尽了,竟然连压箱底的大军都拿出来!」 南蛮这次的前锋是由他们的一个五皇子领兵的,五皇子面色黝黑,生的魁梧,一看就是常年打仗的。沈思弦也不怕,对方却是激不得,「沈思弦,你们大齐真是无耻!若不是你耍心机,非柏根本不会败!」 「打仗本来就是要拼智慧,谁特么光靠兵力?」沈思弦指指脑子,「要动脑子,我不费一兵一卒都把你们南蛮第一勇士打败了,你觉得你能比非柏厉害?」 嘴皮子耍够之后就要动真格的了。南蛮这次来势汹汹,把看家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大炮一个接一个,沈思弦也不甘示弱,她的炮兵营也准备就绪。 一时之间两方人马硝烟弥漫,等远程攻击结束后,他们同时大喊,「冲!」 沈思弦双腿夹着马腹,高举着剑,发狠道:「给我一举夺下他们的军旗!我今日便要南蛮瞧瞧我大齐不是什么好惹的!」 马儿长鸣,沈思弦如同离弦的箭,她带头冲出去。所到之处挥着长剑,杀了一双南蛮士兵。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她抹都不抹,很快就杀红了眼。 厚重的铠甲被鲜血盖了一层一层,她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兴奋不得了。那些南蛮士兵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招招毙命,快的叫人躲都来不及。 那五皇子也不是吃素的,一夹马腹,扛着大刀就策马过来。他嘴里怒吼着,「沈思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刚解决完一个,闻言冷笑不断,「好大的口气!那我便瞧瞧你有什么本事在这里要了我的命!」沈思弦也不含糊,执剑刺过去,一刀一剑交错,碰出火花来。 五皇子龇牙,沈思弦冷眼,两个人旗鼓相当,谁都不肯让一步,就这么死死的胶着在这里。 「姑娘,小心!」冰魄一声怒吼,直接踩着马背而来,一剑挑了准备从背后偷袭沈思弦的南蛮子。 沈思弦趁此撤出去,她剑指五皇子,「倘若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你就是必死无疑的那一个。」 五皇子气的只哼哼,大刀耍的虎虎生风,势要把沈思弦打下来。她也不敢示弱,招招拼尽全力。那五皇子同她还是差了一点的,几十招过下来他逐渐力不从心。 沈思弦趁这个机会,加大进攻,冰魄也悄悄从侧面出击。两人合力将他从马背上打下去,五皇子一口血喷出来,「你们耍诈,两个打我一个!」 听听,这是多么委屈!沈思弦仍旧好好地坐在马上,她长剑一指,「在战场上有一句话叫兵不厌诈,你懂不懂?」 五皇子现在是懂了,可惜晚了。冰魄一剑狠狠从背后刺下去,直接将人了结了。五皇子闷哼了一声,似乎是难以置信,冰魄抽出剑,血溅了一脸,那五皇子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来,最后合上眼彻底没了气息。 前锋主帅已经死了,群龙无首,这第一战他们是赢了。南蛮大败而归,沈思弦领着红颜军兴高采烈的回来,应桀就站在营帐门口,她脸上都是笑容,「幸不辱命。」 他点点头,面色虽说仍旧平静,但是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应桀瞅了瞅她一身血污,「快去洗洗吧!夜里给你庆功!」 「好嘞!」她裂开嘴,一口白牙闪闪,二话不说赶紧回去准备洗澡。 应桀凝视着她的背影,之前他本来是要告诉她贺枫这两日就会到了。可是话到了嘴边也没说了,算了,还是等到晚上再同她说吧! 沈思弦足足洗了三桶水,不过身上还是有浓重的血腥味。冰魄嗅了嗅,「不然再用胰子再洗洗?」一个姑娘家的身上血腥味这么重,总归不大好 沈思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拿着干帕子坐在边上擦头发,「能洗澡就不错了,行军打仗之人哪里有那么多穷讲究。」她是满不在乎,没那么精贵,规矩一堆。 洗干净之后她穿戴整齐去了应桀打仗,将之前的战况说了一遍。应桀是早就知道了,此刻却也是安安静静的听她汇报。沈思弦初战告捷,自然是喜事,但是是骄兵必败,还是须得谨慎些。应桀道:「南蛮此次来势汹汹,恐怕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头阵我们是赢了,但是南蛮的皇子也死了,想必南蛮的国主必然大怒。」 他说的没错。南蛮国主坐在大帐里头,听着底下人来报自己儿子给砍死了。他怒目而视,拿起边上的杯子就砸,「孤养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这才是第一战,你们就打输了,还赔上了老子的一个儿子!你们怎么不去死!」 他在营帐里破口大骂,底下的人都憋着气不敢说话。这一战南蛮虽说倾尽全部兵力,但到底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 第2章 今天死的是五皇子,谁知道明天死的是谁?兴许大后天南蛮国主也死了呢?当然这些话他们做臣子的自然是不敢说,但是任谁都知道同大齐的这一战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 废话,现在没了友军,也没了钱和粮草供应,等于是孤军奋战,能赢才是有鬼! 「沈思弦!又是那沈思弦!那个女人就是我南蛮的克星!」南蛮国主敲着桌子,心里又有几分惋惜,「她若是我南蛮的子民就好了。你瞧瞧你们这些男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厉害!孤养头猪都比你们厉害!」 底下哪个敢插话,但都是心里不服气的。人家沈思弦厉害,因为人家有个厉害的舅舅。您成日里什么都不做,只会瞎指挥人家,自然是训不出沈思弦那样的人才。 不管南蛮那头士气多么低迷,大齐这里却是一片喜悦。虽说现在还言之过早,但是首战告捷,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到了夜里燃起篝火,除了要守夜的将士,其余的人围在一起把酒言欢,沈思弦站在最中间,捧着一个大碗,「弟兄们,我先干为敬!」她仰头,将一碗酒喝的一滴都不剩。 应桀微微皱眉,其余的人则是发出热烈的赞叹声,「沈将军好酒量!」 她一口气干了三碗,心里头彻底舒坦了。沈思弦一抹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将士的!还有我们的应将军,他身为主帅,临危不乱,用兵如神!」她把应桀扯进来,「来!咱们一起敬应将军一碗!」 应桀也爽快的将酒喝了。他身为主帅自然不能喝得烂醉,但是沈思弦今晚却是疯了,来者不拒。旁人敬酒她只管喝,这大漠的酒最是烈,十几碗喝下去再能喝的人也要扛不住了。 她最后喝的人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应桀揽着她,「今夜便到此吧!明日所有人可晚起半个时辰,回去歇息吧!」 众人有心想再闹一闹,但是碍于应桀的威名不敢造次,都老老实实的回去了。应桀回过神,她抱着酒坛子还在喊着要喝。 他走过去,拉起她。沈思弦喝的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自然也分不清眼前的是谁,「喝!再喝!老子还能喝!」 应桀头大,「人都走光了,还喝什么!上来,我送你回去!」他在她面前弯下腰。 沈思弦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然后继续抱着酒坛子,「不,我不能随便让男人背。贺枫会吃醋的,男女授受不亲,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他又气又好笑,可同时心里也觉得悲哀。她那样一个人从来不把任何规矩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她在喝醉酒之后也记得要与其他男子保持距离。 不过是因为贺枫会吃醋,原来她是真的将那个人放在了心上。 他没法子,总不能让她在这里吹一夜的风。应桀放弃背她回去这个打算,而是转过身将她打横抱起。 沈思弦两颊红通通的,小嘴还不停的动,这模样倒是稀奇的很。她不算清,但是也不重,他抱着她却忽然有一种拥有了全天下的感觉。 应桀走的很慢,这时光实在难得。从前他幻想过无数次,想过许多种,想着有一天要能跟她再近一些。 他生性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即便心仪她也只是放在心中。她跟旁的女子都不一样,又机灵胆子又大,他怕一开始就说了会吓到她。 所以就一直等,哪晓得等来的却是她成为别人妻子的消息。那一刻懊悔充满了整个心房,应桀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不甘心。 沈思弦这样的女子理应配得上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能比她更强,能在她出手之前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磨难。贺枫有什么好,他起先是不明白的,他总觉得贺枫是配不上沈思弦的。 直到有一次他在街上看见他们,沈思弦穿着樱粉色的裙子,笑的腼腆,而她对面的贺枫则是满眼宠溺。 应桀好像有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或许贺枫才是那个最适合她的人,沈思弦也只有在他跟前才会有一个女儿家该有的娇羞。 「沈思弦,你这么没心没肺,日后要怎么办呢?」她靠在他怀中,呼吸匀称,已经睡熟了。 应桀无奈的摇摇头,这段路还是有走完的时候。他把沈思弦抱进她自己的帐子里,冰魄急忙迎上来,「将军,我来吧!」 应桀避开她,将沈思弦放到了床上,「去打盆水来!」 冰魄愣了一下,然后才点着头跑出去打水。沈思弦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应桀凝望着她的背影,轻轻道:「有些话,我想着要是不说,可能我这一辈子也说不口了。但你要是醒着,兴许我更说不出口。」 「沈思弦,我心悦于你。」比贺枫更早,比所有人都早。那年晋南一瞥,从此她的一颦一笑在心地扎根生芽,从此以后凝结成了心口的一粒相思豆。 「沈思弦,如果可以,我也想娶你。」如果早知道会错过她,兴许他会在她及笄那一年就去求皇上赐婚。 第3章 「沈思弦,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他垂下头,让额前的碎发挡住眼中的落寞。只是差了那么一步,他也可以娶她的,也可以给她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然后牵着她的手走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可是为什么她最终要嫁的人却不是自己? 冰魄才端着水盆回来,应桀就出来了,「好好照顾她!她晚上喝的有些多,明早起来会头疼,记得备好醒酒汤。」 冰魄点点头,应桀便走远了。她瞧着应桀远去的背影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以她的脑子肯定是想不通的,索性也就不想了。 应桀走出去一段距离就停下了,远处站着一个人。即便夜色浓郁,那人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但是他站在那里,气质清冷,像是谪仙一样圣洁。 「贺枫,好久不见。」 贺枫瞧着他,面色沉静如水,「倘若我今天不来,你的那些话是不是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来之前给应桀修书一封,所以应桀早早就吩咐下去若是他来不可拦。贺枫披星戴月的赶路,终于到了浔城大军处。他进来后直奔沈思弦这里,不曾想听见了他那番话。 贺枫不是傻子,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之前他就看出来了,应桀对沈思弦的情谊不一般。但是沈思弦神经大条,压根没想到那个份上。所以贺枫也不乐意去挑明了,可是今晚实打实的是要面对这事情了。 「你都听见了?」应桀倒是脸上不见慌张,「夜色已深,你我站在这里不大好。若是不介意,去我房里喝一杯茶?」 贺枫颔首,随着他进了帐子。应桀让门口的人都走,他亲手泡了茶,「将就些吧!漠北条件艰苦,比不得京城,这茶恐怕也没那么讲究。」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面无表情,「我只好奇,既然心悦于她,为何不早早就挑明了?」 贺枫一点也不奇怪为何应桀会对沈思弦情有独钟。她那样的女子,一旦深交,男子都会动心。只是他不明白,应桀明明比他更有机会先得到她的心。 沈思弦从一开始就不大喜欢书生,她更喜欢的是那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倘若没有他贺枫,假以时日沈思弦定然是会对应桀动心的。 「为什么不早早同她表明心意?」 应桀也低头抿了一口茶。其实他自己也在后悔,为什么没能早早就开口了。应桀幽幽叹息,「总觉得她不会走。男子大多数肤浅,我以为不会有人同我一样打从心底里欢喜她。」 贺枫垂眸,「皇上赐婚之后她心中并不愿意,倘若你那时候说了,兴许她能去退婚。」 「可惜并没有那么多如果。贺枫,她此时此刻心里念得人是你。」应桀凉凉道:「你没出现以前我一直在想,能够配得上她的男子世间少有。我曾以为自己也不过勉强,头开始我也是看不上你。你武功没她厉害,性子也不够热情,我总以为她是不愿意的。」 「可是当我瞧见你带着她逛街,看着她穿着女儿家衣裙站在你面前巧笑倩兮的时候我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应桀捏紧了杯子,语气中是浓浓懊悔,「我以为她足够坚强,其实她同别的女子没什么不一样,她也是很需要依靠一个人的。」 贺枫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不是谁生来就是独立的。你们都忘了,她起初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昔年的承恩侯府大小姐受尽宠爱,父母恩爱,长辈疼惜,她也曾天真烂漫,也曾温软孱弱的像室内精心呵护的花朵。 「她所依赖的、所相信的全都慢慢瓦解。她只能逼着自己一个人成长,她甚至都不敢放慢脚步。应桀,她的心里其实比谁都脆弱。你们没有深刻的去问过她,也没有真正在意她在想什么。」 所以有时候,两个人相爱,同时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有时候时间够了,可是那个人走的不够多,也是无法抵达对方的心中。 而应桀同沈思弦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所以贺枫,你日后千万不能负了她。」一切早已成定局。应桀心中是有不甘的,可是比起那点不甘心他更希望他心仪的那个姑娘过得好。 即便能够带给她幸福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应桀也希望能看着她在别人怀里笑。 「她吃过很多的苦,我希望她跟你在一起之后每一天都过得甜甜蜜蜜。」那是应桀一直爱着的女子,而如今他就要成亲,他也要亲手把这一段感情埋葬。 贺枫瞧着他,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无言胜过一切,应桀也明白,「贺枫,如果是你,我想思弦一定会很开心。」 沈思弦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大草原上。那草原很大,一望无边。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她拼命的走可是怎么也走不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应桀。他站在那儿,「思弦,朝着前面走,永远也不要回头。」 第4章 沈思弦站着没动,她很奇怪,「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应桀笑了。他平时其实很少笑,多数时候冷冰冰一张脸,让人不敢接近。可这时候他笑的很灿烂,也出奇的温柔,「不了,我看着你走。」 她眨眨眼睛,在他的再三催促下终于转头朝着前方走。走了很久很久她终于走出了这片草原,她跪倒在地上,一边擦汗一边回头,她看到的竟然是一片火海。 整片绿莹莹的草原竟然在顷刻间就被火势吞灭了。她看不到应桀的身影了,她挣扎着站起来,应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思弦,往前走,那里有你要等的人。」 她猛然惊醒,这梦做的太吓人了。她使劲摇摇头,环顾了一眼周围,还好,还在她自己帐子里。 「冰魄。」她喊了一声,冰魄急忙从外头过来。沈思弦掀开被子下来,「昨晚我怎么回来的?」她记得自己分明喝断片了。 冰魄递过去一杯醒酒茶,「是应将军抱你回来的。姑娘,下回可不能够喝那么多了,您说您都已经嫁人了,不好再这样了。」 宿醉过后脑仁有些疼,沈思弦一口干了醒酒茶,捶捶脑子。她洗了一把脸,「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一个将军居然喝得烂醉,应大哥肯定心里嫌弃我了。」 冰魄回想了一下,「还好啊!应将军看着没什么,不过姑娘有件事您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姑爷来了!」 沈思弦动作一滞,她凝视着冰魄,「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姑爷来了。」冰魄说完后朝她吐吐舌头,「很惊讶吧!奴婢也很惊讶,看来姑爷真的是很在意您,时时刻刻把您放在心上。」 她话音未落沈思弦人就跑出去了,冰魄拽都来不及,「姑娘,您好歹披件衣服就出去啊!」 沈思弦哪里听得进去,她掀开帐子冲出去。大漠的早上还是有几分凉的,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风一吹过来肌肤上都泛起鸡皮疙瘩冻得人瑟瑟发抖。 她跑出去几步就停下了,几米开外的一棵树下。那个人一身白衣安静的站着,他背对着她,正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大约是心灵感应,贺枫回过头,沈思弦终于看清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就不敢走过去。还是贺枫先笑,「你准备在那里站多久?」 这声音真的是他!沈思弦眼眶都湿了,她奋力奔跑,一直跑到他跟前然后扑进他怀中,「贺枫,我好想你!」 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她怀中,一个多月,他也想她想的发疯。如今她真真切切的就在自己怀里,这一切仿佛都有些不真实了。 贺枫摸着她的脑袋,随后就皱着眉头,「胡闹,为何不穿衣服?」他打横抱起她,朝着帐子里走去。 沈思弦勾着他的脖子,他说什么都是好的,现在只要让她看着他就成了。贺枫将她抱到床上,冰魄甜甜的喊了一声姑爷而后很识相的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这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 沈思弦被压在床上,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这姿势有些暧昧。她脸上通红,眼睛都不敢看他,「你压着我了,你先起来。」 贺枫不会在这里就要了她,他们的洞房花烛定然要回了京城,不能在这里就委屈了她。不过他还是想逗逗她,「思弦,你害羞了?你忘了,咱们已经是夫妻了。」 她瑟缩在他怀中,慢慢点头,「可是咱们没有完成那第三拜。」 贺枫心中也有遗憾,「但是你进了我贺家的大门,你就是我贺枫的妻子了。这一点,你是赖不掉的。」他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握着她的小手,「还冷不冷?」 帐子里燃着火盆,怎么会冷?她摇头,「贺枫,你怎么来了?应桀说你在粟赫,你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她生气,推开他一点,「贺枫,粟赫如果没有那么好说话,如果将你杀了,那我怎么办?你是不是准备让我当寡妇。」 贺枫哭笑不得,「思弦,两国来访,不杀使臣,这个道理粟赫不会不明白的。」他轻点着她的脑门,「我还要说你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去打听南蛮密道的事情?你武功再好,可是面对南蛮大军你又有几分把握?」 她知道错了,一个劲往他怀中钻,「我知道错了,你别再说我了!」 他来此只是因为想她想的紧,自然不会一直责备她。贺枫搂着她,「幸好你没事,以后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她小鸡啄米般一直点头,「再不敢了。」她乖巧的窝在他怀中,「那你是不是偷偷过来的?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贺枫不想骗她,「粟赫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要马上回程回去禀明皇上。思弦,一会我就得走,不见见你,我心中实在不安心。」 刚团聚就要分离,沈思弦有点舍不得了,「贺枫,你这一走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昨日的首战告捷只是刚开始,这一场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第5章 贺枫心里也不好受,恨不得此刻就带着她一同回去。可是她是一个将军,她必须要守在战场上坚持到最后一刻,于是他只能安慰她,「很快的。南蛮也撑不了多久的,最多三个月,咱们一定可以再见面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沈思弦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间,她歪在他怀中,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心里无比安定。她把玩着他的衣襟,「你回去之后要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能学那些纨绔子弟去寻花问柳,你别以为我远在漠北会不知道。若是叫我晓得了,回去我定然打断你的腿。」 她时常听人说起说是妻子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丈夫,那丈夫就会倍感寂寞,从而心思就野了。她现在要打仗,等于也是让贺枫守空房,她可不想回去就多了一个妹妹。 贺枫点点她脑袋,「又瞎看话本子了是不是?我同你说过什么,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人。」 她这才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我就勉强先相信你吧!」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贺枫必须要走了,沈思弦舍不得他,难得任性,「再多留一会不行?」 她鲜少会露出这样可怜的表情来,贺枫也心疼,扣着她脑袋不放,「思弦,你要听话,一个人不要逞强。遇到事情不要冲动,先问问应将军的意思。」 杜大人那边脚程已经放的很慢了,他不能再给旁人添麻烦,如今能过来见她一面已实属不易,怎能再得寸进尺。贺枫不得不离开,「我在京城等着你。」 她眼眶里湿润,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等一打完仗我就回来!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以后都不会分离!」 她执意要送他,一直送到了路口还是依依不舍。贺枫狠心策马先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沈思弦还在原地没动。他不敢再看了,抽着马鞭,夹紧马腹策马远去。 贺枫就这么走了,沈思弦心情很是沮丧了好久。南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齐打怕了,后面竟然就按兵不动了。 应桀却不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南蛮国主竟然肯亲自出征,就证明这一战他看得很重,不会轻而易举就认输的。」 沈思弦也是这么想的,她好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会因为赢了一场就得意忘形。她看着沙盘,「可是我想让战争快点结束。」 应桀昂着头,似笑非笑,「你想快些回去见他?」 沈思弦不大好意思,红着脸,也算是承认了。她仔细想过了,哪有新婚夫妻分开好几个月的,她是相信贺枫,可是架不住别的人带坏贺枫。 尤其是应羽,纨绔子弟一个,要是怂恿贺枫去青楼那该如何是好?所谓靠人不如靠己,她还是要赶紧打完仗,赶紧班师回朝,由她亲自看着贺枫才比较安心。 沈思弦点着一个地方,「你说如果我带兵从这里偷袭,直接断了它与外面联系的道路,南蛮是不是撑不了多久的。」 应桀望过去,她指着的那个地方叫鹿鸣山。那个地方距离南蛮现在镇守的雾河大约有三十里远,如果从浔城绕远路过去要五天的功夫。 但是那里正好是雾河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沈思弦想的很透彻,「我是这么觉着的,现在南蛮没有粟赫支持,他们的粮草也只能是自己国家运过来。如果断了这条路,他们缺水缺粮,肯定支撑不过十天。」 可是太危险了。绕远路过去的确可行,可那一路路途坎坷,而且鹿鸣山山路崎岖,要翻山越岭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带十五个人趁夜色偷偷出发,我先在南蛮的水源处做手脚。」无毒不丈夫,沈思弦也不觉着自己不厚道。这是打仗,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应桀摇头,第一个就不答应,「不行,太危险了。你们只有十五个人,但是南蛮大军却是好几万,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沈思弦急了,「怎么不行?我觉得这个法子再好不过了,我带人过去先在水里动手脚,然后伏击他们的粮草队,到时候你派军同我理应外合,一举拿下南蛮。」 「此事从常再议。沈思弦,我身为三军主帅,你要听我的。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随意出征。」他背过身,「今日就探讨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这头犟牛!沈思弦跺着脚气呼呼的走了,她回到自己帐子里,一路走一路脱下铠甲,「气死人了!你说应桀怎么就柴米不进呢!我都分析的那么透彻了,他怎么就是不肯呢!」 冰魄努努嘴,接过她递来的铠甲挂好。沈思弦心里憋着一股火,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随后道:「不如我先斩后奏,自己带着红颜军去?」 冰魄眨眨眼睛,并没有听懂。沈思弦就把事情说了,冰魄连连摆手,「姑娘,不行啊!现在主帅是应将军,您一定要听他的话!」 「要是听他的话我估计要半年后才能见到贺枫。」沈思弦想想就不乐意了,「冰魄,战争早一点结束我就能早一点回到京城。你想想我一日不回去,京城里那些女人肯定都在打坏主意,远的不说,就说那个石清烟!说不等等我回去,她就成了贺枫的小妾。」 第6章 冰魄皱皱眉,完全不能理解。沈思弦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趁着女主人不在家,这些个表妹表姐的就会挖空心思把生米煮成熟饭。贺枫虽然聪明,但谁知道石清烟会不会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我要是不早点回去看着他那怎么成?」 她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在冰魄看来那都是多余的。且不说贺枫对沈思弦的心思,再说了贺枫之前就不喜欢石清烟,现在成亲了更不可能再让自己表妹接近他。 「姑娘,您完全是多想了好吗?」冰魄撇撇嘴,「军令如山,应将军不是沈将军。回头您不听话,他真的当着三军杖责你,那就不好了。」 这倒也是。沈思弦泄了气,「应桀那个人真的是冥顽不灵,你说这么好的法子,他为什么不同意?」 冰魄偷偷在心里吐槽,哪里好了?十五个人对上人家好几万的大军,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万一被逮住了,那能不能有个全尸都是疑问。 贺枫披星戴月的赶路,终于用了三天的时间赶上去了。他同杜大人道谢,「是贺枫唐突了,叫杜大人为难了。」 杜大人捋捋胡子,笑的十分暧昧,「都是过来人,下官自然是明白贺大人的心情。沈小将军保家卫国,贺大人虽不能武,但却说服粟赫退兵,你们夫妻二人实在是一段佳话。」 贺枫垂眸,领了这番好意。 青瑄一直等着他们回来,见贺枫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少。她迎上去,「大人,路上可是安全?」 铭桢在后头抢答,「你就放心吧!这一路安全的很,公子见着了夫人,心思满足,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贺枫面上挂不住,咳嗽了一声,铭桢赶紧下去了。青瑄站了一会,转过身来给贺枫倒茶,「大人车马劳累,青瑄这就去给您备水沐浴。」 他点点头,为了赶路他们这一路上都在策马奔腾。若是累了就找块野地小憩一会,他素来爱干净,好几天没洗澡也是不容易。 等他沐浴完毕神清气爽的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青瑄抱着托盘局促的站着,「驿站条件有限,大人将就些用吧!」 贺枫直接坐下来,桌上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他吃了几筷子,大约也是真饿了,到觉着味道不错。竟然连吃了两碗饭,最后还喝了一碗汤。 青瑄看在眼里,心疼坏了,「辛苦大人了,为了见夫人一面也是受了不少罪。」 贺枫倒不觉着这是吃苦。能见到沈思弦一解相思之情,这点算是什么?只是他临走前那小女人泪眼朦胧的模样还在心头挥之不去,她素来坚强,可是也有无比软弱的时候。 贺枫微微叹息,这就又开始想她了。还有好几个月,这可怎么熬呀! 「夫人可还好?我听说战场上条件艰苦,夫人一介女流,可会不习惯?」青瑄忍不住问,她对沈思弦实在是太好奇了。 贺枫点点头,「她自然是极好的。比起锦衣玉食,她恐怕更喜欢大漠的孤烟长直。」他扯了一下嘴角,笑的很纵容,「你放心吧!她十二岁就上了战场,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 不过沈思弦不在意,他自己却是心疼不已的。军营之中确实是条件艰苦,他想想她单薄的身姿心里就难受,在一想到过去的好些年里她都是这么过的,他更加难受了。 与此同时祁庆帝也收到了八百里密函,他匆匆扫了一眼后龙心大悦,「好!太好了!」 沈樱今日伺候他笔墨,闻言便道:「有什么喜事能叫皇上如此开怀,好叫嫔妾也高兴高兴。」 祁庆帝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思弦立了大功,首战告捷,将那南蛮国主的一个儿子砍了。」祁庆帝嘴角上扬,「她同应桀联手,果然是所向披靡。有他们在,可保我大齐江山百年基业。」 沈樱脸上终于也出现了笑容,她总算放心了。只要沈思弦平安她就心满意足了,朝着祁庆帝行礼,「那嫔妾要在这儿恭贺皇上了。想来应将军和思弦定然能够拿下南蛮的!」 皇帝最爱听这种话,当下揽着她到怀中,好好的调戏了一番,「朕最近冷落了你,樱樱不会生气吧?」 她摇头,内心分明对他的触碰无比厌恶,可是脸上还要装作害羞,「皇上日理万机,再说了皇后姐姐是您的发妻,于情于理您都应该陪着她的。嫔妾怎么好小家子气!」 「这才是朕的好樱樱!」祁庆帝亲了她一口,「今夜掌灯兰溪宫,朕好久你那儿了,实在也是想的紧。」 从御书房出来以后她在回宫路上遇见了贺寒,他穿一身酱红色的袍子,头顶带着金冠,脸色冰冷,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 沈樱朝他行礼,「见过王爷,王爷安康。」 他眸色一深,见到了她领子露出来一点的红色痕迹。当下唇角抿的更紧了,周遭人只觉得这气氛怎么又冷了几分。 第7章 「惜嫔娘娘客气了。」过了好久他才道。 沈樱站直了身子,贺寒道:「娘娘这是才从御书房出来?」 她点点头,「皇上有要是商讨,嫔妾留在那儿不方便,这才先回来了。」 「宫中传闻皇兄对惜嫔娘娘十分宠爱,看来所言不虚。皇兄往日里可是甚少会召妃嫔去御书房伺候的。」他眼神轻蔑,「惜嫔娘娘好本事,能让皇兄这般。」 这话委实不中听,若是从前的沈樱听了肯定当场就要发火。可是进宫以来她学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忍,不中听的话也伤不了身体,她也就当没听过了。 「嫔妾宫中还有事,这就先告退了。」她的礼节完美无缺,便是贺寒也挑不出错。 等她走远了贺寒才收回目光,他朝着御书房走去。祁庆帝正等着他来,将那封密函递给贺寒,「你瞧瞧。」 上面的内容贺寒早就知道了,他接过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天佑我大齐,南蛮终究成不了气候。」 祁庆帝点头,「应桀同沈思弦联手,朕想着,这场仗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祁庆帝又道:「皇帝,朕想派你亲自去一趟浔城犒赏三军。」 打了胜仗总归要有些甜头,祁庆帝想得好,派贺寒过去,也算是全了皇家的面子。 贺寒没多想就应承下了,「承蒙皇兄厚望,臣弟自然幸不辱命。」 现在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沈樱有些困了,她想歇一会。这衣服才脱下来,腰就被人从后头抱住了。 她心跳加速,直到跌进熟悉的怀中才放心,可是又害怕起来,「你大白天的来做什么?」 贺寒和她之间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多半都是晚上才见面。这白天的来找她还真是头一次,沈樱推开他,「白天人多口杂,王爷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不想见我?」贺寒瞬间就跨下了脸,「沈樱,你现在能耐了?」 南蛮在接下来的五日都没有大范围的开战,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来几次偷袭,不过都被大齐的将士打回去了。 沈思弦趴在案桌上,「南蛮是不是黔驴技穷了,这样下去他是要一直拖着我们!」 应桀自己看着沙盘,心里在盘算,「不对,南蛮肯定有什么计谋。」 「你说他们到底再打算什么?」沈思弦回想了一下她在山上的情形,南蛮的本事说大吧其实不大,但是说小吧其实它也能困住你。 「他们是不是又想用什么阵法困住我们?」沈思弦道。 应桀摇摇头,「应该没那么简单。总归我们要小心应付,南蛮在大漠上待了这么久,关于地形只会比我们更清楚。来者不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说话间外头一个士兵捧着密函冲进来,「将军,京中来信。」 应桀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沈思弦满眼好奇,「怎么了?」 「九王要来。」应桀把密函递给她,「皇上派他犒赏三军。」 沈思弦顿时就兴致缺缺了。她把密函搁在桌上,盘着腿歪在一边,「京中的人都死光了,非要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来做什么?」 她对贺寒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若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沈樱根本不会死心进宫,也不知道沈樱现在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你对九王有很大的意见?」应桀抱臂看着她,询问道:「他哪里招惹了你?」据他所知贺寒同沈思弦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啊! 她冷哼一声,「往事不提也罢!反正他来了也别指望我给他好脸色看,最好他来,这大漠条件艰苦,叫他苦不堪言才是好极了!」 距离上一次他们不欢而散后贺寒已经足足五日没有来寻她了。沈樱倒也不是着急,只是听闻贺寒马上就要离京去大漠犒赏三军,她心中挂念沈思弦,想托他带点东西过去。 贺寒心中有气不愿意来寻她,她只好喊悦儿把消息传出去。 这日夜里她推脱身子不适,祁庆帝这才没有过来而是去了婉贵嫔那儿。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说自己想好好休息,她坐在矮榻上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会来。 贺寒这个人最是记仇,若是惹了他,他也不告诉你,只是当下就甩了脸子让你一脸莫名其妙。到现在沈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了他,他让她进宫,她乖乖进了。 他让她做细作,将祁庆帝身边的事情告诉他,她也做了。他说的任何事情她都尽量去完成,可是他总是不满意,总是对她发火。 再想想他对皇后的耐性,沈樱心里难过至极,阳光渐渐湿了。 「本王还没死,你哭什么?」 她抚着心口吓了一跳,一回头,贺寒果然站在窗口。他依旧面色冰冷,「惜嫔娘娘寻本王来做什么?这夜深人静的万一给人发现了,本王和娘娘可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第8章 她苦笑。这话是那日她用来堵他的,没想到现在被他反将一军。她叹叹气,少不得要把姿态放低。沈樱从矮榻上下来,缓缓走去,牵住他的手,被他毫不留情的甩开。 沈樱不放弃,再度扯住他的袖子。一来二往的贺寒终于心软,「做什么?你不是要同本王恩断义绝吗?」 她顺势靠在他怀中,声音委屈,「我何曾说了这样的话。贺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倘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在这吃人的后宫挣扎。」 他心里一疼,打横抱起她走向床边。她被放在床上,身子还是依偎着他,「听说你要去浔城了?」 「你是为了沈思弦?」他冷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眼巴巴的过来,结果她惦记的还是旁人。 沈樱无奈,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有平安符,是上一次宫妃出宫去护国寺为皇后祈福时我偷偷求的。贺寒,你带在身上,我也安心。」 她的针线功夫不好,不过在宫里待着也无事可做,每天这么练着手艺倒也好了不少。贺寒望过去,那是个墨色的荷包,上头用浅色的线绣了兰草。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在我心中总归如兰草一样,不可侵犯。」她贴着他的脸,「贺寒,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永远记着我。」 三日后贺寒启程,在一个半月后终于抵达了浔城。而此时南蛮已经发动了第三次攻击,后面两次的攻击要比第一次厉害的多,南蛮全部的大军压境,大有要跟大齐决一死战的决心。 沈思弦依旧是前锋,带头迎战。这两次大齐和南蛮的伤亡都是差不多,再没有了首战告捷的那种喜悦。沈思弦走在阵亡将士堆里,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脸孔。 几日之前他们还曾把酒言欢,他们曾并肩作战,可是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死去的人却越来也多。 应桀走过来,「他们都是大齐的勇士,是大齐的骄傲。」 她回过头,这些人在成为大齐将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不管是一个将军还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死在战场上,死前杀了敌,那么他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以后我们也会这样吗?」沈思弦喃喃问:「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在战场上。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我曾想过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马革裹尸,可是这么多年我自己没死,却看透了无数的生死。」 「将军,王爷到了!」 沈思弦和应桀同时回头,应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转头对沈思弦道:「你也赶紧收拾一番随我去迎接王爷。」 她明白,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逝者已逝,那么活下来的人就更要拿下这场战役,才能慰藉所有死去人的在天之灵。 贺寒是王爷,沈思弦心里头再不满见了面该行礼还是要行礼。好在贺寒也不跟她计较,转身同应桀寒暄,你来我往都是权谋的好把手。 沈思弦站在边上百般无聊,有空在这里看贺寒还不如回去多看几本兵书。等他们说完之后应桀让开身子,「王爷的大帐已经备好了,王爷一路舟车劳顿,臣准备了接风洗尘宴。」 贺寒点点头,目光扫过沈思弦,「应将军接人待物自然是叫人放心,沈将军,你恐怕还要学学。」 沈思弦心情还没转圜过来,她冷笑,「臣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如今长大了恐怕更改不回来了。」 「沈将军一向特立独行,不足为奇。」贺寒不跟他计较。 接风洗尘要到晚上,贺寒一路赶过来肯定累了,所以应桀亲自把他送去了帐子让他好生歇息。沈思弦也要回去,结果却被贺寒身边的侍卫请过去,她不甘不愿的进去,「不知王爷叫臣来做什么?」 「你当我想见你?我受人之托,总得将事情做齐全了。」他目光落到桌上,「沈樱给你的。」 那是一直小包袱,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塞了不少东西在里面。沈思弦一愣,而后才珍重的捧起那个包袱,「她过得好不好?」 贺寒面色平静,「她让我告诉你,她过得挺好。」 「那就是过得不好了。深宫大院,怎么会好?她那样的姑娘最喜欢自由,以往在将军府都待不住,半夜里还会偷偷出去,现在进了宫,也不晓得要有多寂寞。」 「贺寒,她本来该有大好的人生。如果她不进宫,她可以嫁人。或许她不够爱那个人,但是她会过得比现在好上许多倍。你欠她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他垂眸不语,沈思弦叹叹气,「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的那些付出在你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她是一个傻姑娘,你却不是她的良人。」 她情绪低迷的回到帐子里,那个包袱沉甸甸的。她平铺在床上,里头装着许多小东西。有很多宫里的金疮药,还有几样很好看的首饰、一封信和一个荷包。 第9章 那信不长,不过一张纸。沈樱只字未提自己在宫里的生活,只是叫她在战场上一定要好好的。那个荷包是沈樱亲手缝的,里头有护国寺求来的平安符。 沈思弦捏着那个荷包,心里空洞洞的,难受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到了夜里给贺寒接风洗尘,应桀同贺寒把酒言欢,两个人相处的很是融洽。沈思弦却独自坐在一边,贺枫走之前叮嘱过她不许她再喝的烂醉,她记在心里,果然不再多喝了。 应桀好几次注意到她这边,她感觉到了可是就是不想理睬任何人。后来索性找借口离开了宴席,她一个人上了小山丘,坐在地上遥望着京城那个方向。 从前打仗的时候是没有这么儿女情长的,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己在乎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所以她更加惜命了,她不想死在战场上,她想活着回去。 她闭起眼睛,在地上躺了很久。最后被风吹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才慢慢爬起来,她准备滚回营帐里睡大觉了。 从小山丘上下来,她心血来潮,去高塔上望了一眼。她本来只想看看南蛮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可是却隐约瞧见对面一个小山丘上站着一个人影。 沈思弦心里大感不安,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人在对面的山头上。她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从高塔上下来后打马直接离开军营直奔那个山头。 等她气喘吁吁的上去之后,那里除了她又一个人都没有了。沈思弦无比失望,正准备打道回府,耳边一阵笛音响起,她猛地一回头。九方临端坐在树干上,他唇边放着一只短笛,在月色下像一只魅惑众生的妖孽一般。 一曲终了,沈思弦开口,「你还活着。」 「我活着,你很开心?」他从树上轻轻一跃,安稳的落到她面前。 「你我好歹在那山头上互帮互助的过了好几日。再说了当初要不是你,恐怕我也没那么容易混上山。」沈思弦仔细打量他,九方临瞧着神气不错,面色也挺好的,想来应该是无大碍了。 沈思弦拍拍他的肩膀,「幸而你还活着,我总怕你还在山上被我给炸死了。倘若你真的死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九方临睨了她一眼,沈思弦尴尬的收回手,「你不回应国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他往前走,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沈思弦跟着过去,「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你这个没脑子的。」九方临叹叹气,「沈思弦,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真的以为南蛮这一仗肯定会输吗?」 她跟着坐下,十分的奇怪。这一仗她想过会打得很艰辛,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大齐会输。由应桀为主帅,她亲自打头阵,怎么可能会输? 「南蛮的那位国主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你可知道他是如何登上国主之位的?」 她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她无缘无故去打听人家怎么登基坐上国主的原因干嘛? 「这位子本来是他大哥的。当时他还只是个皇子,后来他谋权篡位,先是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勒死了太子的生母。最后还杀了太子一族,然后自己一路踩着鲜血坐上国主之位。」 这么劲爆?沈思弦消化了好一会儿,「南蛮国主不是善类,但是这场仗还是要打下去。打仗这种事情你我都知道,肯定会死人的。运气好的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他侧头看她,「大漠缺水你是知道的。但是大漠也分雨季和旱季的,浔城这个地方靠近大齐,在沙漠边缘,所以离水源也近。可是每年到了旱季的时候也很难挨。南蛮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沈思弦,你明白吗?」 沈思弦呆坐着,她简直不能相信,「你是说南蛮在故意拖延时间,其实就是为了等到旱季?到时候大齐没有水源,水是生命之本,士气一定会大减。」 九方临点点头,「你不要小看南蛮,它的国土虽然不大,但是能在众多小国之中维持期独霸一方的地位,就证明它的实力不容小觑。」 没想到南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沈思弦立即站起来,「我要回去通知应桀,让他做好准备。」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她不解,「先谢过你告诉我这些,回头我请你喝酒,我要赶紧回去!」 「也不急于这一时,我带你看一样东西。」九方临缓缓起身,「跟我来。」 沈思弦并不是十分情愿的被他拖着走,从山上一直到山下,她没了耐性,「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我不能随意离开太久,身为一个将军擅离职守是要被处罚的,你可别害我啊!」 山脚下一片漆黑,唯有原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檐下挂着两盏六角琉璃灯,九方临拉着她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你瞧。」 沈思弦本来想吻她搞什么名堂,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马车里暖烘烘的,车上铺着兽皮,角落里燃着香炉,正中央的软垫上睡着一只小狼崽子? 第10章 「这是?」沈思弦指着那小东西,她脑子转的飞快,「该不会是那山上那只母狼生下的吧?」 「你倒是不笨。」九方临颔首,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那只小狼崽子。它掀掀眼皮,看了看两人,小爪子遮住眼睛,歪过头又睡着了。 「那日你将我藏在暗道里,我受伤颇重,我以为我活不下来的。天明的时候我的人找到了我,勉强能下路后我想回来找你,可是已经被炸了。我怕你死在里头,却也只能心灰意冷的下来,结果在山脚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母狼。」 沈思弦抓抓头,「是我不好,倒是叫你为我担心了。」她没想到九方临还挺有良心的,还知道回来找她。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这朋友做的就不太厚道了,「其实我也有担心你,不够当时情况紧急,所以也没机会去找你。」这解释有点苍白,沈思弦也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了。 九方临点点头,「我知道的,那时候你把我推进密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想救我。」 小狼崽子睡得很香,九方临放下帘子,「你为它取一个名字吧!」 「啊?我吗?」沈思弦反手指着自己,她想了片刻,「不如喊它汤圆吧!你瞧它圆圆滚滚的,是不是挺像一只汤圆的?」 九方临满头黑线,你叫一只狼为汤圆,真的好?可是她笑容真挚,是这无边夜色里唯一的真实与快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口了,「好,就叫它汤圆!」 两个人并肩坐在马车外头,沈思弦的啊一坛子酒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见了底。她不大满意,可是酒都喝完了,也没法子了。她道:「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回应国吗?」 这场战役是属于大齐和南蛮的,应国不会参合进去。九方临应该也不会再有留下来的理由,沈思弦有点惆怅了,「你说,咱们算朋友吗?」 他仰头看星星,「你觉得算吗?」 「自然算啦!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生死与共了自然就是朋友了。九方临,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不管如何,你要保重,等再会的那一天我请你喝酒!」她眉开眼笑。 九方临心中苦涩,比起她,更惆怅的人反而是他吧!倘若今日要走的是贺枫,她脸上定然不会有这种笑容,一定很舍不得。 「沈思弦,我……」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沈思弦跳下马车,「九方临,谢谢你今夜告诉我这些。来日方长,咱们总有再相聚的时刻。」 她拱手,「就此别过!」然后转身朝着她拴马的地方去了。 九方临怅然的坐着,她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很快就看不见了。九方临叹叹气,「沈思弦,我心悦于你。」 她披着夜色驾马回去,洗尘宴已经结束了。但是应桀却黑着脸等她归来,「身为将领,你在没有我允许情况下擅自离开军营,沈思弦,按理我是可以罚你吃军棍的!」 「你等我把话先说完再罚军棍也不迟!」沈思弦急吼吼的拉着他往里头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等进了帐子之后她把应桀按下,自己先是灌了一大口水,而后才把九方临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他听。 她说的很认真,应桀盯着她的脸,「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九方临告诉我的。」她没有隐瞒,站累了就坐在应桀边上,「如果南蛮真的是个打算,那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应桀面色冷静,他制止她继续说:「此事是不是真的有待证明,我自然会命人去查。思弦,九方临是应国皇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认为你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九方临在山上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应国到底有没有同南蛮同流合污还是另说,这个点上他不希望沈思弦再同应国扯上瓜葛。 她满腔热血好似都被熄灭了,沈思弦舔舔嘴,「你不相信我?」 「我是一个将军,这消息就算是军中的探子传回来的我也要去查一查。你不要多想,夜色深了,今夜的事情下不为例,你回去吧!」 他这么一说沈思弦心里还好受一点,应桀摆明不想再跟她继续说了。她留下来也没意思,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去了,在路上还碰见了贺寒,她插着腰,「王爷好兴致,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看月色?」 贺寒看也没看她,「沈将军不也是一样,身为将领,擅自离营,想必外头的月色格外动人。」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越过他往回走,可是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沈樱她在宫里到底过得怎么样?」 「她挺好的,她如今是惜嫔,皇兄很是宠爱她。假以时日,你们沈家肯定能出一个贵人。」贺寒瞟了她一眼。 沈思弦一声冷笑,她抱臂瞧他,「贺寒,你说这话你良心呢?哦,我忘了,你没有良心。沈樱的事情我骂多了也不高兴骂了,可你今夜的话她若是听见了,只怕心都要凉了。」 第11章 贺寒侧过头,沈思弦同他实在无话可说,「贺寒,我虽然知道沈樱进宫的原因。但是不代表我就会站在你这一边。我身为大齐将士,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我的国家,不管是内忧还是外患。贺寒,若真有那一日,你我必然兵戎相见。」 一肚子气的回到营帐里,冰魄撑着额头,一下子就醒了,「姑娘,你回来了啊!」 「不会来难不成还是死在外面?」沈思弦坐下,「我一看到贺寒就满肚子的火,除了长得好看一些,还有什么优点?」 沈樱那小丫头定然是没见过世面,遇到个好看的男子就随意动心。这京城的好男儿那么多,早知如此,当初她怎么也不会同意带沈樱去逛庙会,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一段孽缘了。 冰魄耸耸肩,「反正在姑娘眼里,除了姑爷没有别的更好的男子了。」 「小嘴挺甜!这话我爱听!」沈思弦捞起一个果子啃得嘎嘣脆,「冰魄,明日你去把素娘和锦绣唤来。」 素娘和锦绣是她红颜军座下的两个将军,虽说是女儿身,可是权谋胆识一点也不输男子。沈思弦往日里同她们并肩作战,很是有默契。 冰魄不疑有他,急忙答应。待到第二天趁着应桀陪同贺寒去犒赏三军后,她领着素娘和锦绣过来。 「末将参见将军!」二人齐声道。 「此处没有外人,无需多礼,我今日喊你们来是有事要吩咐你们。」沈思弦转过身,目光扫了一眼两人,「我要带兵绕路去鹿鸣山。」 素娘猛地抬头,锦绣也十分震惊,「将军,这……」 「你们无需劝我,我心中有了决定。我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能更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应桀迟迟不动,可是她却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如果南蛮的主意是真的,那她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让素娘和锦绣下去做准备,冰魄不放心,「姑娘,我觉得此事还是要同应将军说一声才好。」 「跟他说了咱们可就出不去了!行军打仗就是要灵活应变要听主帅的这是没错,但是有些时刻还是要自己拿主意。」沈思弦摸摸下巴,「现在我得想办法瞒着应桀离开。」 应桀的脑子太好使了,万一在她行动之前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那就完了。思来想去,沈思弦决定再拖一个人下水。 这个人就是贺寒。 贺寒听了她的话之后久久不能言语,沈思弦急了,双手撑在桌上,「能不能行,你给我一句话成不?」 「你是疯了吗?铤而走险做这件事,万一消息有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结果会是怎么样?」贺寒摸摸额角,「我不能帮你。」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沈樱一直让他过来后多照顾沈思弦,「思弦性子急,脑子有时候不转弯,但她心地真的很好。万一有什么事情她想不通,你一定要多担待些。」 没想到还真的被沈樱说中了。沈思弦现在执意要带人去鹿鸣山,贺寒觉得自己拦不住,「我不能帮你。」 「你必须帮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她眼里有志在必得的信念,「贺寒,我不一定会死的。如果我成功在他们的水源里做了手脚,再截住他们的粮车,我们的希望就会更大一些。」 贺寒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就是不肯松口。沈思弦急了,「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别磨磨唧唧的!这件事我必须要去做,一旦成功,到时候应桀前攻,我后抄,我们就能一举拿下南蛮!」 不得不说这个是很大的诱惑。贺寒叹叹气,「好,你要我怎么帮你。」 沈思弦终于放心一笑,「今夜我就会带人出发,你要做的就是稳住应桀,不能叫他发现。还有我怕会惊动旁人,我要用你的令牌出去。」 贺寒解下自己的令牌,沈思弦正要拿过来,他去按下她的手,「你要活着回来,如果你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沈樱重情重义,把沈思弦当做自己的亲姐妹。倘若沈思弦出了什么意外,贺寒几乎都不能去想那个小女人的面容。 贺枫已经返回京城了,祁庆帝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不仅给了大笔赏赐,还让贺枫的官职往上升了一等,朝中大臣皆言他这般年轻,想必入主内阁已是在望。 贺枫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沈樱。她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从前的沈樱惯来喜欢做简单清爽的打扮,如今成了惜嫔娘娘,盛装打扮,美则美矣,却不如从前那般生机勃勃。 大抵进了宫的女人多少还是要变的。贺枫想起沈樱同贺寒的那些纠葛,也是无比惋惜。他也因此庆幸自己同沈思弦是真心相爱的,至少他们已经成亲,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见过惜嫔娘娘。」贺枫行礼。 「贺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沈樱急忙摆手,「以你我的交情,你这般客套到叫我不好自处了。听闻你从粟赫回来了,路上可一切安好?」 第12章 贺枫含笑点头,「路上一切安好。」 「你好,思弦好,我也就放心了。咱么这么多人里头,总归要有一对是好的。」她叹息一般的微笑,「应羽他还好吗?」 贺枫一愣,旋即回答:「谈不上好与不好。世上的事情,本来就都不能如愿。想得开了,便是豁然开朗。想不通,便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总有不公平的事情,比如我爱你,你爱他。沈樱也没有法子,她扭过头,望着这满园春色,蓦然想起了那一日应羽背着她的情形,她轻轻道:「日子总归是要过的。你多劝劝他,我听说他大哥快成亲了,他也是时候了。」 贺枫明白她的意思,人都是向前看的,应羽不能永远活在遗憾里。他道:「娘娘放心,臣会的。」 二人在路口分道扬镳,贺枫走远,沈樱忍不住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悦儿忍不住问她,「姑娘,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我们走吧!皇上该等急了。」她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御书房走去 人哪有回头的?不过是看见旁人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心生羡慕罢了。可是既不能回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哪怕前面已经是万丈悬崖。 贺枫回到府里,照例先去了王妃那儿一次。王妃正在屋子里同石清烟两个说话,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玩的地方了,两个人都笑作一团。 石清烟最先看见他,「表哥。」 贺枫点点头,算是回礼。他给王妃行礼,「见过母妃。」 王妃急忙拉他起来,「自家人不必多客气,你瞧你不过走了个把月,又瘦了一圈。」 石清烟在一边羞涩笑道:「姑姑,表哥是奉皇命去做正事了。如今归来,皇上龙心大悦,要我说路上辛苦点,但只要平安其余都是值得的。」 王妃一想觉得是这个理,不过她还是心疼儿子,「原想着你成亲之后就不用我操心了,指望着你媳妇照顾你。这可倒好,你媳妇恐怕没半年都回不来呢!」 贺枫不大喜欢当着外人谈论沈思弦,即便石清烟从小同他一起长大,他也是不愿意的。他语气平淡,「思弦也是奉了皇命出征,比我来她才是不容易。沙场险恶,她领兵作战越发的艰难。」 「诶,一个两个都不叫我省心。」王妃虽说没有最初那么不满沈思弦了,可是娶一个女将军做自己儿媳妇,她心中还是颇有微词。 石清烟是个会看颜色的人,她有站起来,朝着二人道:「时候也不早了,清烟就先回去了。」 贺枫点点头,「表妹路上小心。」 等她走后王妃才嗔怪他,「你说你这孩子,清烟怎么说也是你表妹,你不该去送送吗?」 他从容不迫的坐下,端了一杯茶来喝,「娘,您心中的主意儿子明白。但是儿子还是劝您趁早打消吧!清烟出身名门,舅舅不会让她做妾的。」 王妃脸色讪讪,她心中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她也知道哥哥不会同意的,不过此刻被儿子当场拆穿,她还是恼怒的,「若不是皇上赐婚,我到觉着你们两个孩子挺般配的。」 贺枫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哦,那是娘以为的,儿子并不这么觉着。」 再然后贺枫就被恼羞成怒的王妃赶出来了,他回房里换了一身衣服,随后在书房写了一封信。交待一声后就出门了,他同应羽约在老地方。 「不是才见过吗?又迫不及待的要送信过去,贺枫,你是彻底完了。」应羽将信小心收好,不忘打趣他。 贺枫也不觉得难为情,「对你这种没有妻子的人来说你自然是不懂何为挂念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改明就娶妻生子,气死你!」应羽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语气一转,变得十分低沉,「她……过得好不好?」 贺枫放下酒杯,连连摇头,「应羽,她让我告诉你,叫你娶妻吧!」 应羽握着酒杯,迟迟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充满了绝望与悲哀,「她这样说?」 夜色浓郁,星辰璀璨。沈思弦站在一片空地上,她面前是十八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她们都是红颜军里最好的勇士。 沈思弦也做同样打扮,她站直了身子,「这一趟去危险重重,但是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她对着边上的冰魄使了一个颜色。 「姑娘,你们放心去吧!奴婢会在军营里等着你们回来!」冰魄把包袱递过去,里头都是一些金疮药和解毒丸。 沈思弦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你家姑娘命大的很!」贺寒拖不了应桀多久,她们不能继续留下来了,要马上走。 贺寒的令牌果然好用,她们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军营,直接绕路选了一条最难走的山路。 「将军,翻过这座山,往东走一点就到了鹿鸣山。」素娘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过夜里山路不好走,我们是否要连夜赶路?」 第13章 「不必,先上山,找一个山洞,大家也需要休息。只有休息够了明天才能早些赶路。」沈思弦道。 十八个人都是个中好手,但是山路崎岖,须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她们走到半山腰,确定应桀不会派人追上来了,才找了一个山洞。留两个人守夜,其余的人全部进去小憩。 生起火之后洞里就没有那么冷了,沈思弦搓搓手,后悔没带口酒出来喝。她执意要守夜,素娘不肯,僵持之下沈思弦只好守上半夜。 沈思弦坐在山洞口,双手烤着火,等暖和了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那是贺枫以前写给给她的,她看了无数遍,分明才见过那个人,可是她心中的思念已经泛滥成河。 「贺枫,你现在在做什么?」她捧着信自言自语,「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死的。我会平安回来,等我回了京城,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她惆怅的靠着石头,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明月清风千里相送,她开始怀念京城的月色了,也更加怀念京城的每个人。 从前无牵无挂,打仗走多远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人家说儿行千里远母担忧,她没了亲娘,不会有这种顾虑。巴不得一天到晚野在外面,仿佛这样就能忘记那些伤痛。 可是一旦有了牵挂,果然是不能再行千里远的 下半夜的时候就有人来替她了,「将军,您快去闭会眼吧!」 她起身,却发现腿都坐麻了。沈思弦扶着石头缓了一会,「我没事,外头冷的很,你靠近里面点坐。」 山洞里头暖洋洋的,她解下披风铺在平摊的地上。倒下去之后却也是丝毫无睡意,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南蛮大军压阵,他们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绝非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 可是没有试过决不能认输,她是沈家的人,决不能轻易被打败!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们就赶路了,用了快一个时辰才翻过这座山。下山以后还不敢走大路,尽挑那些荒凉的野路走。 大漠里头温差较大,太阳一旦升起来就开始变热了。沈思弦只觉得脚下踩得沙都发烫,周围没有水源,连水都要省着点喝。 好在她们这十八个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么点苦也不算什么。赶往鹿鸣山其实不远,只是路途难走,还要时刻隐藏行踪,这才是最难的。 贺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还在书房里练字,皇上念他奔波辛苦了所以放了他半个月的假。沈思弦不在身边,他更无事可做了,整日里就是在家里看书作画。 应羽一脸交集的冲进来,「贺枫,你媳妇捅娄子了。」 他练字的笔一歪,好端一个大字就被糟蹋了。贺枫丢下笔,见应羽的神情不像是看玩笑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带兵私自离开军营了。」应羽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整个人才缓过气,「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人查到的。这下糟了,我大哥这个人最是一丝不苟,这要回来了肯定要按军规处置的。」 贺枫倒是不担心军规处置,应桀便是再大公无私,撞上了沈思弦也会化作绕指柔。他更担心的是沈思弦,她不是不分轻重的人,除非真的出了大事,否则她不会擅自离开军营的。 应羽这会也着急了,「怎么办?这件事现在应该是给瞒下来了,但是不知道能瞒多久。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最后打赢了仗还要被拿来大做文章。」 「别慌,此事先不要惊动旁人,目前要先弄明白思弦究竟去了哪里。」贺枫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即刻进宫见皇上。」 「做什么?」应羽不解。 「我要去浔城。」贺枫心中主意已定,思念成河,他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浔城,她回不来,那他就去找她! 「胡闹!王爷怎肯帮着她一起胡闹!」应桀面色铁青,已经处于盛怒的边缘了。他强忍着怒火不发作,「王爷,如今大战在即,沈思弦身为前锋,怎可随意离营?」 「她那样的性子,倘若我不同意,你以为她就不会出去了吗?」贺寒坐在另一边,十分从容,「应桀,你老实说吧你是担心战况还是担心她这个人?」 应桀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他别过头,脸上很是尴尬,「王爷在说什么,末将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本王到希望是本王看错了,应将军,这是一条不归路。」情爱一事贺寒自诩看的还算透彻,他同应桀交情不至于太深,但至少也不会见死不救,多少还是要提醒一点。 应桀垂眸,过了片刻心情才平复,「她舅父与我关系甚好,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也受人之托要好好看顾她的。如今战势不明,南蛮用心险恶,她纵然一身好本事,可是脑子还是过于简单了。倘若她除了任何意外,我回去要如何交代?」 第14章 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贺寒也不拆穿他,「沈思弦没有那么傻。她十二岁就跟随沈将军上了战场,如果真的一无所知这些年早死了几百次。你且放心吧!」 应桀摇摇头,「从鹿鸣山翻到南蛮境地实在困境重重。她们只有十八个人,要我如何放心?」 「她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贺寒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三年前同回纥一战,沈将军受伤,她一个单枪匹马挑了十几个敌军,一路杀过去的事情你都忘了?」 沈思弦也是因为那一战成名,成了战场上最了不起的女将军。应桀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为她担心也是一回事。 「你不用太担心她!倒不如按照她说的那样,准备好接应的人,到时候你领兵打前锋,她从后包抄。我相信你们二人联手,这南蛮不会拿不下来。」 贺寒信心满满,沈家的人骁勇善战,应桀更是从无败仗,这两人强强联手,只会赢。他轻松的很,「本王就坐等你们的好消息了。」祁庆帝只是让他来犒赏三军,可并没有给他什么权利,所以这场战役他无需插手。 沈思弦这边情况并不是很好,沙漠空旷,她们遇上了沙尘暴,根本避无可避。只能就地躺在沙子上,闭着眼强撑着等风暴过去。 沈思弦抬起头的时候整个人半边身子都被埋在沙中,她艰难的爬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去看另外人的情况,情况不容乐观,她们走失了三个人。 「一定是风暴带走了她们。」素娘咬着嘴唇,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都是我不好,我当时就觉得天气不对劲,我应该让大家停下来,找一个山洞避一避的。」 天灾人祸的谁能预见?沈思弦吐出一嘴的沙,「要怪也是怪我,但愿她们能活下来。」在沙漠中遇见了风暴那真的是听天由命。运气好的被带到离绿洲不远的地方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如果带到更深的沙漠地带,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 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到时候会很冷的。她们也不准备再继续赶路了,而是到处找可以避风的山洞。 锦绣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洞,那洞不大,十几个人进去拥挤的很。还是要有人守夜,为了怕被狼攻击,她们决定五人一组分成三组。素娘这一次怎么也不肯让沈思弦守第一轮,把她赶进洞里,「将军,您快睡吧!到时候换班的时候我会叫您的。」 沈思弦也不再坚持了,她也累的不行,脱了靴子和披风往地上一趟。身上到处都是沙子硌得慌,她翻了几个身就闭上眼睛睡去了。 然而一直到天亮素娘都没有喊她,沈思弦醒来后懊恼不已,「说好了五人一组,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 素娘把水囊和干粮递给她,「没事,最后一拨的时候都要天亮了,不会出事的。」 沈思弦坐在火堆边,把干粮稍微烤的热了一点才就着水吃下去。干粮拉嗓子,她费了好大的劲,勉强吞下去填饱了肚子。 素娘观察一下地形,「现在值得庆幸的是昨天的风暴并没有让我们迷失方向。不过我们还是偏离了原先的路程,恐怕要用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才能抵达鹿鸣山了。」 「天黑之前一定要抵达!」沈思弦态度坚决,「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足足大半天她们都在赶路,总算实在傍晚十分抵达了鹿鸣山。鹿鸣山是大漠这一带比较有名的山脉,足够险峻,而且据说山中有狼。 「狼,怎么每个山上都有狼!」沈思弦回想起那时候同九方临两个被狼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她现在看见狼就生气,「杀了烤肉也不好吃,还都是一群群行动的,看着就闹心!」 素娘吩咐几个去周围捡干柴,她同沈思弦坐下来开始思考后面要如何行动。沈思弦道:「南蛮这次盘踞在雾河,雾河那条水源必须毁掉!」 「可是大战在即,不管是粮草还是水源一定会有重兵把手。况且整个雾河的百姓也是人命,将军,我们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素娘心思软。 沈思弦咬咬手,这个问题她想过了,「不下毒,下毒容易被发现。」她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掏出一瓶药,「大军驻扎在城外,百姓是在城内取水的,而军营周围则是有一条分支。」 「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混进南蛮的军营中?」 沈思弦点头,「混进去在他们的水里动手脚,然后我要先拿下南蛮王的项上人头。」 素娘第一个反对,「将军,这太危险了!」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沈思弦叹叹气,「拖得够久了,必须要有一个了断了。」她揉揉额头,「怎么她们还没回来?」 她话音才落,远处传来熟悉的狼嚎声。沈思弦猛地站起来,「坏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狼来了!」 第15章 她抓起剑就冲出去,素娘她们几个也赶紧跟着过去。沈思弦跑的最快,一路上一直用轻功,终于赶到了声音起源的地方。 几个人背靠背围成一团,她们面前是十来匹狼,个个面露凶光,龇牙咧嘴,随时都要进攻一样。 沈思弦不敢冲过去,她怕触怒了这些畜生。她现在要想办法把狼群吸引过来,她停在后面故意拔出剑,果然吸引了头狼。 沈思弦屏息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步步往后退。她动一步,那些狼就跟着动一步。素娘她们追上来,见此情形个个都拔剑相向。 沈思弦低声呵斥,「退下!」 「将军!」 「我让你们退下!」她不能让自己带来的人在行动还没开始前就丧命。 素娘几个无奈只得慢慢退向两边,沈思弦引着狼群逐渐走远,可是那些狼并不笨。到了后面它们就不肯再走,沈思弦只好熄灭了火,拔剑刺向最近的那头狼。 被刺中的狼发出痛苦的哀嚎声,终于惹怒了所有的狼群。沈思弦调转身体没命的开始跑,狼群奋力追击。她带着狼群往更远的地方跑去,结果稍不留神就跑到了悬崖边上。她止步转身,狼群慢慢逼近。沈思弦执剑面对这个畜生,倒是没有半分害怕,「也好,老子今晚没吃饱,不如就拿你们烤肉吃!」 她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结果还没开始呢附近竟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狼嚎声。奇怪的是原先对她龇牙咧嘴的狼群在听见这狼嚎声后竟然全部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九方临!」沈思弦惊讶来人,还有那只小狼崽子。 那只小狼崽子昂着头,十分骄傲的走过来,两边的狼看见它眼中都露出敬畏的目光。沈思弦不解,「这是为什么?」 「它爹是狼王,大概是血统的缘故吧!」九方临走到她面前,「沈思弦,你能耐啊!」 九方临站在她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我要是不来,你今晚是不是准备葬身于这里了?」 「那倒也不至于,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也就跳下去了。」沈思弦抓抓头,「十个跳崖九个不死,这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吗?」 「人家跳崖不死是因为下面不是海就是河,你下面是什么你知道吗?」九方临气的冷笑,「这里是戈壁,你跳下去可是实打实的摔在地上,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是死路一条!」 他脚下的狼崽子还很配合的嗷呜了一声,沈思弦也是很无奈,「那你不是出现了吗?你又救了我一次,九方临这下我欠你的人情可就难还了。」 他哼了一声,「你欠我的来日方长。」 可是直到后来沈思弦才明白,在世间上最难偿还的就是人情债。你可以欠钱,可以欠着承诺不兑现,可是最不能亏欠的就是人情。 因为人情这种东西,一辈子也还不清。 「汤圆。」沈思弦不想再被他嘲笑,她蹲下来,用手勾着汤圆的下巴。小狼崽子很喜欢被人这么讨好,昂着头十分享受。 九方临笑着摇摇头,他回头瞧了一眼,那些狼群已经不见了。其实他一开始也是没有多少把握的,毕竟汤圆还太小,也许并不能威吓到它们。 想来动物之间也是讲究血统纯贵的。 素娘她们赶到,看到沈思弦安然无恙才放心,「将军,你不要紧吧!」素娘确信沈思弦不曾受伤,这才转身对着九方临作揖,「多谢公子救我家主子,素娘感激不尽。」 九方临轻轻颔首,算是领了。沈思弦站起来,「叫你们担心了,也是我不好,让你们去捡柴,否则也不会遇上狼群了。」 戈壁上的狼一个个凶狠似虎,而且常年吃不饱,因此看见人就两眼放光。这次要不是九方临带着汤圆适时出现,她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素娘她们在前面开路,汤圆一头狼摇摇晃晃的跟着,沈思弦同九方临则是走在最后面。月明星稀,浓郁夜色下两个人都格外安静。 还是沈思弦受不了这种安静,最先开口,「你不是已经回应国了吗?」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九方临平静的回答她,「况且倘若我真的走了,今夜你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沈思弦,你难道想英年早逝?」 「呸呸呸!」她连呸了三声,「好的不灵坏的灵,我还没跟贺枫白头到老呢!我怎么会英年早逝,你这人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九方临哈哈大笑,前头的汤圆好奇的回过头看看他们,跟看两个傻子一样,不一会就失去了兴致,继续叼着树枝往前走了。 「我怕你死在路上。消息是我透露给你的,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我岂不是要背上一条人命。你们大齐人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不想一生罪孽,死后下地狱。」 虽然他们没有相处个十年八年的,但是好歹也是过命的关系,沈思弦还算是摸透了他的性格。他这个人吧嘴巴毒,往往说一句话能把你气个半死,可是他的心地真的不坏。 第16章 「你救了我一次,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 九方临停下脚步,他看着他,深邃的眼光里映出她的身影来。他抬头望了望月色,忽然道:「你们大齐不最是喜欢美女配英雄吗?我救了你,你不是该以身相许吗?」 她张大了嘴,站在原地傻了好久。还是九方临屈指在她脑门上敲了几下,「回神了,你愿意我还不愿意的。我喜欢那种温柔似水的姑娘,你这般野蛮也就只有贺枫才会当成个宝贝。」 她如梦初醒,拍着胸脯心有余悸,「你吓死我了!嘿,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呢?我哪里不好了,野蛮怎么了,我还就稀罕贺枫喜欢我,你要是喜欢我也没用!」 沈思弦追上去,勾着他的肩膀,「你原来喜欢那种温柔小意的姑娘啊!这个容易,我大齐这种姑娘一抓一大把。你既然救了我,以后就是我沈思弦的兄弟了,回头我保管给你介绍一个最好的!」 九方临瞥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拿开,「姑娘家的,同一个男子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她满不在乎,「你是我兄弟嘛!」她看向前方,看见汤圆蹲在一边玩树枝,她也玩心大起叫了一声后就冲过去。 汤圆被她吓得直接坐在地上,待到反应过来后龇牙朝她低吠了一声,沈思弦也不害怕,一人一狼玩的不亦说乎。 九方临站在后头,凝望着那个身影,心中惆怅四起,他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道:「旁人再好,不是心里的那个人,一样是徒劳。」 今夜运气不好,没找到山洞。沈思弦命她们燃了两堆火,分作两队,几个人围在一起也算是取暖了。她和九方临坐在不远处,她搓搓手,「要是有酒就好了。」 九方临把皮裘往她身上紧了紧,「你倒是是个酒虫,走到哪里都不忘喝酒。」他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那火再度旺起来,慢慢将人都捂暖了。 沈思弦哈了一口气,「你别告诉我,接下来你要一直跟着我。九方临,这件事很危险,况且同你们应国也没什么瓜葛,别因为给自己惹上麻烦。」 他呵呵两声,也没回答她。沈思弦用手肘捅捅他的臂膀,「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他不耐烦的回答,「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沈思弦,你又不是我夫人,成天管着我做什么!」 她也来气了,「行,随便你!」真是好心没好报,她扯过皮裘闭上眼睛,索性不去理他。 山上温度太低,那火烧了一会儿后慢慢就小了。他端坐着没动,片刻后一个脑袋倒在他肩上,他没有回头,鼻息间都是她身上那种好闻且叫人安心的味道。 树枝在火苗里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一声响,狼崽子倒在他脚边睡得很熟,而他心仪的姑娘靠在他肩上睡得车,这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此刻真实的发生着,九方临勾起唇角,一动不动。 这一刻再长久一些就好了,他想。 天一亮她们就要继续赶路了,九方临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还带着她们到了最近的水源处简单梳洗。沈思弦捧着水大口大口的喝,「你怎么知道这山上会有泉水?」 九方临找了一个树叶卷成一个碗盛了点水给狼崽子喝,他头也没抬,「这块地方的树生的最好,想来地底下应该有水源。我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有泉水。」 她洗了一把脸,将水囊惯得满满的,这才心满意足了,「九方临,我发现你还真是个人才!」 狼崽子喝完了水把嘴凑到他衣服上擦干,九方临一脸嫌弃,他站起来,「我比你聪明,我以为你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沈思弦气鼓鼓瞪着他,「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一行人在九方临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倒真的没有再迷失方向了。中午的时候她们离雾河城就不远了,她们躲在沙丘后,素娘指着前方一个很小的点,「将军,那里就是南蛮的大军。」 沈思弦看了看地形,找了棍儿在地上勾勾画画,「要怎么才能混进去?你说我还用上次那个法子,被他们掳进去行不行?」 「你以为就你有脑子,别人脑子都是纸糊的?」九方临嘲笑她,「这一次南蛮国主亲自出征自然不容小觑,战事这般紧张,他还会允许将士玩女人?」 沈思弦干脆坐在地上,「那怎么办?南蛮大军肯定没那么容易混进去,难道叫我半途而废?」 九方临头痛不已,「你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大军混不进去,你可以想办法先混进雾河。」他抱臂,「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真的是带兵打仗的女将军吗?你脑子里都是水吧!」 拐着弯骂她笨,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沈思弦。她想起自己留在雾河的探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她决定到了晚上就混进去一探究竟。 贺枫把折子递上去了,但是祁庆帝并不同意。他只好递了牌子亲自入宫去求见祁庆帝,祁庆帝头也没抬,「贺爱卿,朕知道你心中所想。可是你去了沈将军会分心的,况且你一届文官去了实在帮不上忙。」 第17章 贺枫面色煞白,还要再说,祁庆帝却忽然抬头。帝王高高在上,即使面容没有他生得好,可是身上那种王者之气也是他没有的。 「贺爱卿,朕其实想过你同沈将军是否真的合适。她是武官素来大大咧咧惯了,可你是个读书人,你家中规矩也多,怕是思弦并不能适应。当年思弦同朕一起喝酒吃肉,一起杀敌,她这人最不喜欢被束缚。当时也怪朕,没想清楚。」 贺枫站在下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好在祁庆帝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了。他浑浑噩噩的走出御书房,连脚下的路都要看不清。 宫道长又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得。他想起来一件事,其实京城有不少隐秘传闻,有一则说的就是当今天子同那镇国将军沈祺的侄女的陈年往事。 据说天子当年未登基之前同沈思弦感情甚笃,二人策马奔腾,有酒共饮,共赏明月清风,实在是一段江山美人的佳话。 他还想起贺凖说的那些话,当时为着沈樱进宫的事情沈思弦来求过祁庆帝。夜里下了大雨,她留宿帝王寝宫,一夜未归。 他死死捏住手,告诫自己不可去想。沈思弦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她绝不会是那样的女子。 可是祁庆帝看她的眼神,祁庆帝刚才对他说那番话的语态,分明就是一个男子对心仪女子的占有。 帝王,肖想他的妻子。 贺枫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成亲那一日,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拜堂的那一刻圣旨来到。 祁庆帝后悔了,根本就不想让沈思弦嫁给他!贺枫满身的冷汗,脚步慢慢拖塌下来。他一生都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刻,可是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他要怎么保护沈思弦。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祁庆帝的皇位本就是踩着父兄的鲜血上来的。一个臣子而已,只要他愿意随时就能找借口处置了澄郡王府。 他不怕死,可是他还要同沈思弦白头偕老,还要澄郡王府那些人,决不能平白送命。 贺枫离了宫,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想了很久。回到府中后他让下人都下去,自己坐在书房中想了很久。直到傍晚时分书房的门才被他打开,他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平静,恬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漠的天气时好时坏,贺寒常年养尊处优,一时半会还真的适应不来。沈思弦一走他就受凉病了,待在帐子里足不出户养着,却接到了京城过来的密函。 身为一个要造反的王爷,没点自己的势力都不可能。他私底下的情报网和渠道可能比祁庆帝还厉害,他裹着被子从床榻上起来,抖开信,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王爷?」送信来的是他暗卫中的一个,得了信之后立马就快马加鞭来了。 贺寒放下信,把滑下去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回去之后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见一见贺枫,给他一句话,难可与等期。」 末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没熬过自己内心的煎熬,「京中可一切太平?宫里呢?」 「京中一切太平,宫里也是,只是皇后娘娘的病情反反复复,御医也束手无策。」 贺寒颔首,脸色有一些不自然,「惜嫔娘娘呢?她在宫里可一切安好?」霍璇的病情他心里早有了打算,只是沈樱,他终归是放不下。 那心腹一愣,不过很快道:「惜嫔娘娘也是一切你好,皇上很是宠爱她,已经宿在兰溪宫三日了。」 贺寒眉头一皱,周围气氛明显冷淡下来。帐子里其余两个人都不敢说话,过了好久他才道:「你回去吧!若是惜嫔娘娘有什么事需要求助,你们尽量帮她。」 「属下遵命!」那人一拱手,迅速退下去了。 「王爷,可是信上写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另一个心腹忍不住问。 贺寒笑着起来,帐子里燃着三个火盆,暖洋洋的烤在身上很舒服。贺寒在帐子里走了几步,觉得身子有些好了,「再如何的软弱的人一旦被触到了底线总是忍不住的。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沉睡的雄狮,之前不苏醒不过是因为没到时机罢了。」 常言道美人误国,一个帝王最忌讳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江山。贺寒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皇兄会成了这样的君主,也更没想到贺枫这头狼也终将要亮出獠牙来。 沈思弦,真是有趣。贺寒摇着头,面上带着轻快的笑容,情爱一事,便是帝王将相,也是无可避免的。 「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果然连上苍都是眷顾我的。」贺寒将信丢进火盆里,看着那张纸被烧成灰烬。他的野心也更加的大了,「欠了我的,不管是什么,早晚都是要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沈思弦同九方临混进雾河已经第三天了。当时九方临出了一个主意,他们二人趁着月色悄悄上了城楼,现在南蛮大军管得很严格,雾河只许出不许进,他们不能在此杀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18章 但是供给大军的物资却是要按时过去的。雾河本来还算富庶,但是因为南蛮大军一直抢货不付钱,现在城里也是哀怨四起,不过都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九方临偷听得来每隔十日城里就要给大军鸡鸭牛羊肉过去,当然还有一些酒。那是唯一可以进城的机会,于是他们让素娘几个留在外头,她和九方临在途中悄悄袭击了两个南蛮士兵,然后扮作他们成功混进了雾河。 沈思弦起初害怕会被人发现,但是一直到进城后他们都没有被发现。不过城里无缘无故多了两个生人肯定会引起注意的,沈思弦和九方临不敢耽搁趁乱赶紧换了衣服直奔那个酒肆。 索性酒肆里她的人还没有被一锅端,那老板见了她大吃一惊,「将……快里面来!」 老板探出头左右张望,确保他们没有被人跟踪,然后关上大门把他们请进了后院。沈思弦喝了一口水,「现在情况如何?」 老板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他听闻了沈思弦的来意,一直摇头,「太冒险了,现在南蛮大军管的严,不能随意出城只是其中之一。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靠近军营。」 九方临一言不发,坐在一边思考。沈思弦也是一筹莫展,这可怎么是好,好不容易到了这里,难道只能罢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蛮军营边的那条河是雾河镇后山往下流的。但是雾河包绕整个镇子,那条河是它的分支,两者肯定有交汇处。九方临看着沈思弦道:「你水性好不好?」豆_豆_网。 她颔首,跟着舅舅去了晋南后她同沈樱两个人成天野,山上就是她们的天下,水性就是在那里练出来的。 「那好,我们走水路!」九方临给出了一个法子,「走水路是最安全的,但是就怕半路体力透支。」 「这可不行!你们别小瞧了雾河,它底下都是旋涡,稍有不胜就会被卷到河底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回来的。」 九方临问沈思弦,「你害怕吗?」 她立即站起来,「笑话,我怎么会害怕!」她转头对着老板道:「就这么决定了!」 他们准备今夜就行动,老板拗不过他们只好让他们趁现在赶紧休息一番。临走前九方临喊住老板,「给我二十个小酒坛子,巴掌大小的就成。」 为了怕南蛮士兵来搜查,他们躲进了地下的酒窖里。下面常年不见光,味道有些不大好,不过现在也不是穷讲究的时候。两个人并排躺在一堆稻草上,沈思弦闭着眼睛,「你何苦非要同我一起冒这个险?」 九方临也闭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我犯贱我乐意。」 「你脑子有毛病。」沈思弦翻了个身,「九方临,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是不会负责的。」 「赶紧睡一会吧!一会夜里有的好忙了!」九方临放下手,不再说话。 到了夜里他们简单吃过一些东西换上了夜行衣,由老板带着到了那山脚河口,「你们瞧着这河不宽,越到后面越深,水流也越急,而且又是晚上。你们真的确定吗?」 「都到了这份上哪还有退缩的道理?」沈思弦动动筋骨,随时准备下水。结果九方临却拦着她,「把这个拴在你腰上。」 她定睛一看,地上摆着二十个巴掌大的酒坛子。坛子都是空的,不过口已经用麻绳一个个串起来了,她捡起一个,「做什么?」 「若是真的不幸要被淹死了,兴许能救你的命。」九方临如是道,见她还不动,就自己拿过坛子给她绑上。 他把另一端绑到自己腰上,「准备好了吗?」 她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好了。」 九方临忽然抓住她,「沈思弦,这一刻开始咱们就要生死与共了。」他们一起下了水,这水很凉,先是漫过了小腿,他们艰难的往前淌,那水面终于漫过了胸膛。 沈思弦不敢回头,之前脚下还能踩到底,现在她觉得整个人都是浮在水面上的。她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九方临,你怕不怕?」 他没有说话,而是把她的手扣的更紧。越到前面水流越湍急,底下暗潮涌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卷进旋涡里去。 九方临拼命往前划水,沈思弦也举着臂膀,手酸了也不敢停。一个水花打过来,她整个人都被拍到水里去了,她呛了一大口水,九方临赶紧把她提溜出来。 她吐出一口水,「妈的,差点淹死老子了。你说你出的什么破主意,你是不是就想着害死老子!」 九方临抽空望了她一眼,见她精神不错也就放心了,「前面水更深了,你深吸一口气,咱们游过去。」 她闻言急忙狠狠吸了一口气,九方临一把拉下她,两个人同时淹进水里。水中黑黑的,九方临露出手腕,上头系着一颗夜明珠,这才勉强照亮了路。 每游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探出水面换气,顺面看看周围情况。沈思弦到后面都快游不动了,她感觉胸腔内的肺都要坏了,这样下去就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第19章 九方临拉着她缓缓往边上游,让她扶着一块石头,「不能再往前的,如果惊动了巡夜的南蛮士兵,咱们必死无疑。」 她点点头,扒着石头往上趴,浑身已经冷的没有知觉了,她也不敢松懈,生怕一松手就落进水里彻底完蛋。 他们歇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了力气上岸,沈思弦累的跪在地上,九方临把她扯起来往边上的杨树林里带。 走到林子深处他才松开手,沈思弦瘫软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我如果死在这里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九方临坐下来,没有火折子也不能点火,只能靠着风把衣服吹干了。两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沈思弦连着打了三哥喷嚏,「不行,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 九方临不说话,他移过来保住了她。沈思弦一惊,「你别想趁机占我便宜啊!」 「现在不能生火,除了这法子,还能怎么办?」夜行衣单薄,根本抵御不了寒冷,如果体温上不来,他们真的有可能冻死在这儿。 沈思弦没敢再挣扎了,「那说好,不许脱衣服!」 他苦笑,「就你这样的,我才不稀罕呢!」 这天实在是冷的叫人发指,两个人都有一身武功,可是内力也无法让身体热起来。只能互相抱着取暖,沈思弦颇有微词,「九方临,你可千万别给老子抖出去。要是老子男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那不是正好,你跟他和离,我娶你。」 「放屁!」她哆哆嗦嗦一句骂,「贺枫肯定是舍不得骂我的,他肯定会在心里把你记恨上了。」 九方临拍拍她,把快要睡着的她弄醒,「别睡了,赶紧起来,我们看看有没有窝风的地方。」他怕沈思弦一旦睡着就醒不来的。 沙漠里白天有人热死,晚上也有人冻死。如今这么冷,她若是睡着了,只怕在梦里就死的干干脆脆。 沈思弦也知道这个理,她扶着九方临,两人颤巍巍的站起来。凭借九方临手腕上的夜明珠开始在林子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走,雾河因为有水源,所以这片杨树林长得很茂密,枝叶叠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在沙漠里。 他们找到一个被风的地方,靠着树干坐下来,虽然还是有风会过来,但总比之前好很多了。沈思弦盘着腿,牙齿冻得直打格,「你说咱们会不会冻死在这里?」 「你会,我不会。」九方临依旧不忘毒舌,他眼神四处张望,说闲话的同时也不忘警惕周遭情况。 沈思弦瞪了他一记,身上的衣服都被风吹干了,倒是没有之前那种湿哒哒的黏腻感了。她尽量往里面缩,「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离南蛮大军还有多少距离。」 「具体还要等到天亮才行。」九方临看看她,不自觉放柔了声音,「你睡会吧!我替你看着。」 她又困又冷,也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就闭眼歇一会,到时候我换你。」 然而她这一觉睡到了天亮,梦中还总觉得自己脸上痒痒的,伸手抓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沈思弦揉着眼睛醒过来,风还是一样的大,她抖了一下,「你干嘛不叫我?」 九方临靠着树干,嘴唇干涩的起皮,他的神色也不大好,「你睡得跟猪一样,谁能喊得醒你?」 沈思弦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她往前看,然后兴奋的指着道:「九方临,你看,那是南蛮的大军。」 他早就看见了,前面大概一里地左右就能看见南蛮大军营帐的轮廓了。他点点头,「我们运气还不错,至少没有被水流冲到别的地方去。」 沈思弦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笑容来,「我就说了,我们行军打仗的人身上戾气重,阎王爷不会轻易收我们的。」 九方临摇着头,接不下去她这个话。天亮之后他们的处境就会危险一点,所以他们爬上了树暂时隐蔽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走来了两个南蛮士兵。 他们个个穿的很厚实,不过一脸睡意,想来是才醒来没多久。他们说的是南蛮话,沈思弦和九方临都听不懂,不过可以从面部表情猜。 这两人是过来打水的,一人挑着一根扁担,下面吊着两个木桶。沈思弦捅捅九方临,现在这两个南蛮兵都是背对着他们,正是最好的时机。 九方临做了个不急的首饰,竟然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瓶子。他拔下塞子,从里头倒出两只黑色的虫子。沈思弦最不喜欢这些虫子了,她往后一缩,生怕它们到了自己身上。 九方临轻轻用手指将那两只虫子弹出去,沈思弦又凑过来,九方临顺势在她衣服上擦擦手。她嫌弃的很,举手就要揍人。 九方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指着下面让沈思弦去看。她急忙收回手,那两只虫子在地上快速爬行,然后顺着那两个人的腿一路爬上去,最后爬进了脖子里。 第20章 只听见他们同时哎呦了一声,九方临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绳子,上头是一个黑色的哨子。他只吹了一下,那两个人手里的桶全部落下,同时回过头直挺挺的站着。 沈思弦跳下树走进,两个南蛮兵的目光呆滞,十分空洞。她觉得不可思议,随后一想便想明白了。南蛮的黑白祭祀最擅长的就是蛊毒,九方临身为皇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会懂得一点。 「他们现在是被你控制了?」 九方临也跳下来,「可以这么说,你要杀了他们吗?」 沈思弦摇摇头,「我只在战场上杀人。」她绕着两人走了一圈,「我们现在是要换上他们的衣服然后混进去吗?」 九方临不认为这个主意好,「一来我们没有地方可以把他们藏起来,而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哪个帐子的。贸然进去反而会曝光身份,不如先让他们回去,随后再做打算。」 「你这样让他们回去了会引起注意吗?」 九方临没好气道:「这么傻,旁人一看就知道出问题了。不过他们体内的蛊虫只要听见我的哨声就会发作,到时候这两人自然任我差遣。」 目前为止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沈思弦点点头,跑去将两个桶全都灌满水,然后将随身带的软筋散下进去。她做好一切又和九方临爬上树,九方临吹响勺子,蛊虫再度沉睡,那两人恢复了神智。 「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这水都打好了?」 「我也不知道,算了,肯定是没睡醒,赶紧回去吧!」 两人用南蛮话交流,都是一脸懵逼。沈思弦在树上看的心里直乐呵,等他们走远了才道:「早知道蛊虫这么有用,就想办法给他们所有人都下蛊了。」 「你是不是傻?真的这么所向披靡,我应国早就称霸一方了。」九方临跟她解释,「并不是每一只虫子都能成为蛊虫的。练蛊虫要耗费很多精力,而且也要耗费很多时间。」 她自然是不懂的,不过听着也复杂,「那咱们现在就一直待在树上吗?」没吃没喝的,在这里做什么? 「自然不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额地方。」他笑了笑,「大军往北就是面朝戈壁了,那里肯定有容身的沙丘,咱们摸着夜色过去。」 京城里已经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了,贺枫一直待在王府里头等消息。一个漆黑的夜里,他在书房中看书,窗柩一动,他抬起头,一支利箭射进来正好插在柱子上。 他走过去拔下那支箭,上头有一张纸条,不过短短一句话。 难可与等期。 九王是个有趣的人,贺枫勾起唇角。算起来贺寒也是他的表兄,不过他们二人倒是从小就不怎么熟。 说句地道的话,若是为帝王,贺寒要比祁庆帝更适合。因为贺寒足够心狠,也足够有胆识。 为人臣子的,有没有才识另说,毕竟真正剔透聪明的人人太少。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忠心耿耿,一个帝王需要一个忠诚的奴才 然而贺枫如今就在反其道而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祁庆帝已经后悔了,帝王能为他赐婚,那么终有一日也能收回这段成命。 贺枫不甘心,沈思弦是他的妻子。他们两情相悦,未来还有一生一世要走,他怎么能容忍祁庆帝夺走她? 所以他要先发制人,而贺寒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应羽第二日来了澄郡王府,他同贺枫两人待在书房里,听了贺枫一席话后久久不能回过神。 贺枫轻啜冷茶,「你我之间的交情,我并非想劝你什么,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稍有不胜便是满盘皆输。」 「你也知道满盘皆输。贺枫,你为了一个沈思弦,真的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应羽满脸无奈,「造反,若是失败了,是要掉脑袋的。」 「我知道,所以我在赌,我赌贺寒最后能成功。」他放下杯子,「人一生都不大可能会一直顺利,总有一些意外。我过去二十年什么都很顺利,所以上苍也看不下去了。」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应羽叹了口气,「若是皇上,大齐的江山早晚都要完蛋。我虽不喜欢贺寒,但是他若为帝王,大齐必然盛世。只是这事若是叫我大哥知道了,我少不了要被扒皮抽筋。」 他们二人都明白,若是成功了,那么以后他们就成为功臣。 若是失败了,澄郡王府和应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贺寒不会失败的,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贺枫轻轻道:「当年他不过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么多年他为人臣子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不做好完全的打算是不会动手的。」 应羽也明白,「皇位、挚爱之人。贺寒同当今圣上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应龙岂是池中物,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早晚都会造反的。」 第21章 贺枫轻轻点着桌子,「这是他命里的造化,他生来就不甘心只仰望那个位置的。」 「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应羽把玩着杯子,「皇后怕是不行了,也就这一个月了。」 霍璇缠绵病榻许久,身子是早早就掏空了,之所以能熬这么久不过都是用最好的药材吊这命。可是人的极限就在那里,就像一个木桶,往里头装东西,早晚都会装满的一天。 「皇后娘娘恐怕也不想再忍受折磨了。」贺枫想想昔年那个雍容大气的霍璇,皇后未进宫之前他也曾见过她几回,「她同贺寒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祁庆帝娶了霍璇,可惜并没有用十分的真心待她好。深宫大院,霍璇成了最尊贵的女人,成了大齐唯一能用凤凰的女人,可是又怎么样呢?失去了最想要的那个人,霍璇生不如死,如今连生命也要走到尽头。 「我只是担心沈樱。」应羽想到心上人就难受,「她一个人在宫里要怎么办?」 「你别不能替她做任何事,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应羽,她本该不至如此,她一意孤行,日后怎样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这样说或许很残忍,但这是现实。 应羽岂非不懂这个道理,可有时候就算懂了,也是难以接受的。他起身,背着双手站在窗口,「我生平头一次这么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姑娘,就算我没能和她在一起,可我希望她能过得好。」 未央宫内沈樱靠着床榻睡着了。霍璇病重,几个宫妃轮流侍疾,其余的人都是马马虎虎,但是沈樱却是十分认真。无论是喂药还是端茶送水,事事亲力亲为,旁人都道是她惯会做人,是做给皇上看的。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这样做无非是替那个人而已。贺寒远在浔城,他爱的女子如今也没有多少时光了,沈樱内心没有丝毫妒忌,这是贺寒曾经挚爱的人,他不在,她想要替他陪着霍璇。 霍璇吃过药才闭上眼睛,沈樱也趁机靠在边上睡着了。霍璇微微一动,她便醒了,「皇后娘娘。」 「叫你操心了,你若是累了,就回去吧!」霍璇轻轻道。她如今身子极差,多半都是躺在床上度过时日,连说话都费力。 沈樱摇摇头,端过边上的温水伺候霍璇用了些,还替她擦擦嘴。霍璇微笑,「你同思弦一样,都是好姑娘。」 「思弦在沙场上保家卫国,嫔妾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宫里。能够为皇后娘娘分担,也算是一种对她的支持了。」沈樱扶着她坐起来,「娘娘,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嫔妾带您去看看吧!」 霍璇摇摇头,「还是不了,我一身病气,说不定那些花被我过到就开的不好了。」 沈樱心里难受,大着胆子握紧她的手,「娘娘,您会好起来的。嫔妾在家里的时候娘亲曾说过,心地善良的人老天爷不会为难的,娘娘您还有太子,您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亲生子。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樱都不敢去想,倘若贺寒回来,霍璇已经不在了,他该是要多么的绝望悲哀。 「善良?你可知道这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善良。沈樱,活在这宫里就是要心狠。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只有忘了来时的路,才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霍璇拍拍她,「哪怕前面一片漆黑,在黑暗里摸索,爬也要爬出去。因为我们都是没有回头路的。」 夜色降临之后他们到了沙丘,寻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为了怕引来南蛮的注意连火也不敢生。虽然还是冷,但是已经比昨晚好上许多了。 两人身上都带了一些干粮,下水的时候用油纸包的好好的,倒是没有被打湿,不过硬邦邦的实在谈不上好吃。 「当时我嫌弃南蛮的烤肉不好吃,现在报应就来了。」她啃着手里的干粮,「我们的干粮最多只能吃到明天,到了明天我们就得混进南蛮大军里头。」 九方临拧着眉,他捏了捏那只哨子。他道:「沈思弦,你相不相信我?」 她停下嘴,狐疑的看着他,「干嘛?」 「我混进去,在他们的水里动手脚,你在外面接应我。」九方临斩钉截铁,「你留在外面,等我消息。」 沈思弦自然是不肯的,「为什么呀?九方临,这是我大齐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去冒险。要去也是我去啊!」 「你能控制蛊虫吗?」九方临一句话就让她闭嘴了,「思弦,我身上带的蛊虫不多,要想控制所有人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没有把握能靠近南蛮王。我先混进去,把你的软筋散给我。」 沈思弦还是不肯,「我要和你一起去!」她不放心,也不能让九方临去冒这个险。 「你不用这样,你们应国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如果被南蛮知道了,你们的处境会很尴尬。」沈思弦劝他,「我临走之前贺寒已经同应桀在商讨攻打南蛮边境的事情了。南蛮现在没有大军了,一旦边境被打,他们这边就会措手不及。」 第22章 「我是男人,怎么会让你去冒险。」九方临心意已决,「你放心,我比你聪明,我不会有事的。」他说完飞快的伸出手点了沈思弦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九方临,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她气急败坏。 「穴道会在几个时辰之后自己解开,沈思弦,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消息。」他把她抱着坐下来,「我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沈思弦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洞口,她气的想骂人,可又怕引来南蛮的注意。她坐在地上,在心里把九方临骂了几百遍,心想着等这件事结束了她非要逮着人狠狠揍几遍。 穴道在几个时辰后自动解开,她坐的整个身子都麻了,一站起来就往前一扑,猛地摔在地上。 沈思弦捶了一下沙地,「好你个九方临!」可是事已至此,她总不能盲目的追到南蛮大军去。万一打乱了九方临的计划,满盘皆输,她死了不要紧,九方临只怕也要丧命了。 而此刻应桀已经派人带兵连夜出走,准备袭击南蛮边境。贺寒的病已经全好了,他裹得厚厚的站在帐子外头,看着面前整装待发的大军,当年争皇位的时候他领兵没能及时赶回来,这才输给了贺佑。 战场,他眼神变得恍惚起来,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涉足过了。 他的皇兄登基之后很快就架空了他的权利,兵权被收回,虽然给了他封地但是以太妃年事已高需要他服侍为由将他留在了京城。说白了贺佑就是不放心他,一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从那以后贺寒成了一个空架子王爷,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最爱的女人也成了他的皇嫂。 曾经那些辉煌被彻底遗忘,他也都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带兵打过仗的。贺寒身体里的血都在沸腾,战场,果然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展现最真实自己的地方。 大军离开了军营,贺寒依旧没有动。应桀走过来,贺寒扭头看着他,「本王想起来,从前本王也是这样领兵杀过敌的。」 他是先帝最爱的儿子,十五岁上战场,一路所向披靡,先皇曾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他是下一任帝王的最合适人选。 应桀也是知道这些往事的,他看着前方,队伍走得很快,这会已经同夜色融为一体了。应桀轻叹:「王爷,往事已逝,至今还是忘不了吗?」 「忘不了,有些事是可以记得一辈子的。」贺寒眼中泛起戾气,周身也被一层怒气笼罩,「应将军,南蛮边境一旦失守,南蛮王在此地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怕到时候南蛮王自己都自身难保,就算想跟我拼死一战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应桀难得笑的开怀。 贺寒抬头看着夜空,那星光璀璨,真是好看极了。他嗟叹一声,「沈思弦那里倘若顺利的话,应该已经混进南蛮军营了。」 应桀垂眸不语,贺寒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过去哪一次不比这一次凶险,她是女阎王,地府不收她的。」 九方临走之前把他的那份干粮也留给她了,满打满算也就能吃四天。第五天上午她饥肠辘辘的躺在洞口,九方临如果再不出现她真的要考虑吃沙充饥了。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马鸣,沈思弦从地上爬起来,用手在眼前搭了个棚。这一看不要紧,正是九方临,他快马加鞭朝着她这里来,身后还有一路南蛮兵在追。 沈思弦冲出去,他到她面前,伸出手,「上马!」 她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被他拉上去。沈思弦坐在后面,回头张望着,「把你的弓给我。」她注意到九方临背上背着弓箭。 九方临挣脱开一只手把东西给她,沈思弦拉开弓,眯着眼睛瞄准一个目标,箭快速离弦,射入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南蛮兵的眉心。 九方临趁机回了一下头,「箭法不错。」 她得意洋洋,「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沈家从来不出孬种。」 一匹马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跑起来自然不如一个人的要快。眼看着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沈思弦的箭法再好也有箭用完的一刻,她拔下匕首,「你减慢速度,我跳下去!」 九方临大骇,然而沈思弦已经等不及了,她快速跳下马,就地一滚。她半跪在地上,手握着匕首,南蛮兵没能及时勒住缰绳,她趁机飞起一下翻身上了马背从背后将人割断了咽喉。 九方临停住,沈思弦赶上来,「你往前走,我断后!」一席话说罢,她扭头又是狠狠一下,解决了一个南蛮兵。 「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他腰上有银丝软剑,他抽出来,「说起来,你还没见过我使剑。」 她来不及喊住他,九方临已经策马迎上去了。她确实是没有见过他用剑的,那把银丝软剑薄如蝉翼,看着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可是被他用的十分顺手,所到之处一片血光。 第23章 他的剑术又快又狠,招招要人性命。沈思弦握着匕首也不甘示弱,她站在马背上一下子跃到一个敌军那儿,两人过了几招,她就迅速把匕首捅进了那人心口。 鲜血溅了她一脸,沈思弦抹了一把脸,眼中全是杀戮。 可是他们只有两个人,很快就处于劣势了。南蛮兵全部下马,一点点逼近他们。沈思弦和九方临背靠背,她低声道:「一会我会拖住他们,你想办法杀出去。九方临,回应国去。」 他没答应,「你以为我会放任你一个人留下来?」 「现在由我做主,你不得反抗。」她眸子盯着面前的南蛮兵,手里的匕首握的死紧。 九方临嗤笑一记,「沈思弦,我不是你麾下的士兵。」 话音才落,一支利箭凌空而来,正好射进了一个南蛮兵的眉心。沈思弦回头,几十步开外素娘手持弓箭,她身后跟着其他红颜军。 「将军!」素娘手势一动,那十几个人纷纷上来,沈思弦露出笑容,「关键时刻还是我的兵有用。」 九方临还是没有大意,「骄兵必败,你还是当点心。」 她不乐意了,素娘她们本领个个高强,都是她当年手把手的交出来的。不是她吹牛,这些南蛮兵还真的不是她们的对手! 素娘同锦绣两个人手持弓箭,一下比一下准,其余的都是比划剑的,这些南蛮兵接不了几招就败了。还活下的人屁滚尿流的回去了,沈思弦也不下令去追,九方临道:「我们要赶紧回去,马上就要开战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地如此狼狈的被追出来?」沈思弦收好匕首。 「大齐的军队算算已经到了南蛮的边境了,到时候南蛮边境失守,南蛮王一定会遣一部分兵力回去。然后大齐就会主动进攻,双面夹击,南蛮这一次是吃不了还要兜着走了。」九方临捏了捏那只哨子,「我放了三只蛊虫在他们的水里。蛊虫一旦进入他们的身体就会繁衍出更多的虫来,但是这种虫的杀伤力没有蛊虫厉害,最多只能持续三天的时间。」 「三天,够了。」沈思弦率先上马,「不能再耽搁了,咱们赶紧回去!」 素娘她们几个也不知从哪里面搞来的马,一行人这回也不用绕远路,直接顺着往前走。快马加鞭一天不到的功夫就赶回了大齐的军营,门口的守营将士看了她都喊她,她下了马就往里面走。 应桀在里头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帐子一掀开,她大步走进来,「由我率领红颜军打前锋,我会让南蛮有去无回。」 「你还知道回来?」应桀从地图上抬起头,「沈思弦,你藐视军纪,按军规我就是就地处罚了你,你舅父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应桀,我犯的错容后再说。现在军情要紧,如果我们能够把握时机,南蛮肯快就会溃不成军。」沈思弦试图跟他讲道理。 但是一向很讲道理的应桀今天偏偏就不讲道理了,他连听她说话都烦,招招手立即有两个人从外面进来。应桀转过身,「把沈将军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她出自己的帐子。」 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她,「沈将军,得罪了。」 沈思弦哪里肯从,她不肯走,「你们敢!放开!」那两个人不敢造次,只好松了手。沈思弦走到应桀身后,「应桀,你是三军主帅没错。但我也是皇上亲自封的将军,军营里的事情我也有资格管!」 应桀也不恼怒,他也不回头,「你知道如今的三军主帅是我就好。你说的话做不得主,带她下去!」 沈思弦反手就是一掌,将要靠近她的一个人打的往后倒。应桀这下终于转身了,他拧着眉,「沈思弦,你想违抗军纪吗?」 「不如我们打一场,谁赢了听谁的。」沈思弦不肯就这样被带下去。她心里算盘打的好,虽然应桀武功高强,但她也不逊色。况且她是女子,应桀多少要顾忌一些,说不定她就能赢了。 然而她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不等应桀开口答应,她已经新出手了。秉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她第一拳就朝着他的下巴,结果还没挥过去呢手腕就被人死死按住。 她抬头,应桀抓着她一只手,眉目平静。沈思弦咬牙另一只手也上去,应桀从容不迫的应对,两个人在有限的帐子里开始干架了。 她不是应桀的对手,最后被他反剪着手压倒在地。沈思弦闭起眼睛,这回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我输了。」她挫败的垂下头,就像一只斗鸡失败的公鸡一样。 应桀松开手,「把她带下去,她如果跑出来了,你们全部要受罚。」 沈思弦被压着出来,素娘她们几个守在门口,早早就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但是不敢进来。九方临带着汤圆站的老远,沈思弦叹叹气,「你能不能再留几天?」 他挑眉,沈思弦道:「只有你才能控制那些蛊虫。还剩两天的时间,你就再多留两天,行不行?」 第24章 九方临转着手里的笛子,他身上还是那身夜行衣,浸过水滚过沙子,衣料已经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了。他蹲下来摸摸汤圆的脑袋,汤圆很配合的嗷呜了一声,「那要看看汤圆喜不喜欢这里的伙食了。」 沈思弦被送回了她自己的帐子。冰魄早就给她备好了水伺候她沐浴,「姑娘,你可算知足吧!要是换做旁人早就关进地牢了,您好歹还能回到自己帐子里,还能洗个澡还能吃饱喝足。」 她往身上撩了一水瓢的水,兴致缺缺的,「把一个将军关在帐子里,不让她出去打仗,这算是什么事?」 冰魄摇着头,用皂角给她洗头发。等收拾妥当沈思弦才觉得自己有了个人样,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靠在矮榻上啃鸡腿。 「我有点担心素娘她们,谁知道应桀会不会迁怒她们。」沈思弦唉声叹气。 冰魄替她倒了杯热茶,「回头奴婢出去问问。不过想来军棍肯定是逃不掉的,姑娘,您还是操心您自己吧!这事要是传到大将军耳朵里了,等您回了京城也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沈思弦瑟缩了一下,她想想沈祺的手段就不寒而栗。吃饱之后她靠着不想动,把冰魄赶出去打听消息。等等人还不回来,她着急了,索性爬起来,结果一掀开帐子两把刀梗在面前。 「将军,请回去。」 她悻悻然摔了帐子进来。真要硬闯出去其实也不是难事,只是她不想再被应桀收拾了。 她坐下来,没过多久后外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动静,那种大炮打过来爆裂所有土地的动静她再熟悉不过。沈思弦猛地站起来,冰魄也跑回来了,「姑娘,南蛮主动开战了。」 「南蛮居然主动开战?」沈思弦一思索也就想通了,「估计是背水一战了。不行,我不能这么被困着!我要出去!」 「不行,应将军说了这是对您的惩罚,这场战您不能上。」冰魄磕磕巴巴的说:「他还说让您老实点,他会亲自领兵出征。」 应桀宁可亲自领兵出征都不肯放她出来,沈思弦气的无话可说。外头传来将士聚集的动静,她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开拔战场了。 她捏紧了拳头,满脸的不甘心。冰魄安慰她,「姑娘,您也不用太担心了。应将军那么厉害,他出马肯定会赢的。」 贺枫这两天干了一件大事。他在背后操纵,将宫里陈贵妃娘家兄弟作恶的证据交了上去。陈贵妃出身不菲,不过性子过于刁蛮,祁庆帝是不大喜欢的。但是祁庆帝还要仰仗陈贵妃娘家的权势,所以这么多年将她捧得也很高。 陈贵妃家中只有一个嫡子,阖家上下都是十分宝贝,因此惯得有些无法无天。在京中向来都是横着走,欺辱百姓算是小的,这一次他弄出了人命。 陈家公子在大街上看中了一个女子,当时就要带人走。那女子是有夫婿的,自然不肯,于是一来二去的惹怒了陈公子,当场就把人打死了。 当时处于京城闹市,此事人尽皆知。本来这事陈家是想花钱了事的,可是不凑巧,打死的那个人也不是平头老百姓。 而是端王妃娘家的侄子。端王妃娘家是言官出身,官阶不大,可是古往今来言官都是最厉害的。当天晚上陈家上门道歉就被人打了出来,第二天弹劾陈家的折子就上去了。 人证物证俱在,陈家不好抵赖,陈贵妃却是哭天抹泪的求祁庆帝开恩。可是陈家公子臭名远扬,后头跟着上奏的折子跟雪花似得,祁庆帝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下旨赐死。 陈家就这么一个命根子,陈阁老差点没把头磕破。可即便这样也是于事无补,陈家同帝王离了心,陈公子被斩首之后陈阁老就告老还乡了。 祁庆帝这下少了一条臂膀,整个人也是一头的官司。偏偏有苦不能说,只能硬着头皮上。 然而这件事却是少不了贺枫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若是寻常的百姓打死了也就罢了,一定要有头有脸的才成。 而言官的儿子则是最好的人选。事成之后贺枫修书一封交给暗卫,由他送往浔城。 应羽得知后直说他胆大,「你也不怕被人抓到了把柄。」如今他们虽说同贺寒踩在了同一条船上,但是还是得万事小心,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贺枫嘴角微微上扬,「一点点架空一个帝王的权利,这个过程也是很叫人期待的。」 「接下来呢?」 「陈贵妃要死。」贺枫眼神冰冷,「我需要你的人把陈贵妃的死讯还有遗书交到陈阁老手中。」 应羽不明白,贺枫跟他解释,「陈贵妃在宫中多年不可能没有钉子。只是我不能让那些钉子见到陈阁老,所以需要你的人扮作那些钉子。」 「可是皇上不会赐死陈贵妃的。」应羽分析道:「犯事的是她弟弟,况且人已经死了。干陈贵妃什么干系?」 第25章 「倘若一个女人在嫁人之后夫君并不曾怜爱,并且这么多年不过是在利用她娘家的势力,你觉得这个女人会不会过得很心酸。陈贵妃在进宫第三年的时候曾经有孕,不过孩子最终还是没了。如果叫她知道这孩子是皇上背后做的手脚,你说陈贵妃会不会心灰意冷?」 陈贵妃膝下无子,后来祁庆帝见她可怜,就做主将一个小常在生的女儿给了她。这么多年陈贵妃倒也是很宝贝那个小公主,可是她本来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一个女人被自己丈夫算计没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养着别的女人的孩子,现在自己的亲弟弟也死了,娘家也式微了。 以陈贵妃这样高傲的性子,一时半会想不通也是正常的。 贺枫屈指敲敲桌子,「这件事只有沈樱才能去做。」 「不可以!绝对不行!」应羽出声反对,「她在宫中本来就根基不稳,稍有不胜就很容易叫人看出来。到了那时候你要她如何?去死吗?」 「贺寒并非对她冰冷无情,他在宫中给她留了不少人。」贺枫淡淡解释,「应羽,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沈樱。除了她我们谁都不可能接近陈贵妃。」 应羽还是不同意,「可以找一个丫鬟或是嬷嬷,未必非要她不可。」 「那不一样,丫鬟或者嬷嬷不够忠心唯有沈樱。她有分寸,她知道说什么才能让陈贵妃心甘情愿的赴死。」贺枫一针见血,「我知道你舍不得她被牵扯进来。可是你忘了,她进宫的初衷就是这个。」 沈樱是为了贺寒的谋权篡位大计才进宫的,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应羽放弃抵抗,「她会不会死?」 贺枫扭过头,他眺望远方,「你应该要赌,贺寒待她有几分真心。他的真心多,沈樱就不会死。」 沈思弦被关在帐子里一个晚上,外头打的热火朝天,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冰魄时不时的出去打探消息,素娘她们也都被看管了,看来应桀是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 「这可如何是好?九方临的蛊虫只能有两天的功夫,失去了这个好时机,后面就没有了。」她来回在营帐里踱步,愁的头发都恨不得白了。 冰魄看她来回走看的眼睛都花了,「姑娘,您就安静的坐一会儿吧!应将军说不定不需要那些助攻也能赢呢?」 「那为何不用最简单、伤亡最少的法子?应桀就是一根筋!」沈思弦气的直跺脚,「我宁可被他罚军棍,也不愿意被关在这里。」 外头战火纷飞,情况紧急,沈思弦一晚上都坐立难安。到天亮的时候应桀终于回来了,他身上挂了彩,而且伤的不轻。 沈思弦掀开营帐,就看见应桀被人扶着回来,他面色惨白,看上去一点都不好。沈思弦拽住他身边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应桀为何会受伤?」 「南蛮的边境被破,南蛮王干脆彻底崩溃了,大约是想同我们一起死了。前锋是南蛮王亲自领军出征的,都是南蛮最凶狠的勇士,而且他们的刀尖上涂了毒。南蛮王剩下的兵力全部抵上来了,将军是为了保护一个将士才会被伤的。」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不准出来的破规矩了,沈思弦跟着就冲进营帐里。应桀被抬到床上去,随行的军医小心的剪开他的衣服,他的肩胛骨被砍了一刀,伤口很深,都能看到骨头了。 「上头有毒。」沈思弦看到他的伤口发黑,周围皮肤红肿的厉害。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毒,有没有的救。 「是南蛮的一种特有的毒药,如果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拿不到解药,他这条胳膊也就废了,而且从此以后他也会成为一个废人。」九方临不知何时进来了,他站在最后,「我看了一下,你们有不少将士都中毒了。」 「卑鄙无耻!」沈思弦破口大骂,「只有十二个时辰,那就是只有一天的时间。不行,我要出征!」 应桀挣扎着醒来,余光中扫到沈思弦的脸,他摇头,语气还是一样的坚硬,「不许去!」 「应桀!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是一个将军,你让我躲在后面算什么意思?」沈思弦挺直了腰板,「我沈思弦,身上流着的是我沈家的血,我们沈家绝对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一定要出征!」她目光直视应桀,没有丝毫是好胆怯,「应桀,我是一个将军,我只能死在战场上。」 应桀艰难的坐起来,他现在连喘口气都难。那毒性猛烈,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如果沈思弦去了也不幸中招,他要如何同贺枫交待。 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扯过她的手腕,「不许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去!」 他们离得是这样近,应桀脸上脏兮兮的,可是那双眼眸却清澈无比。沈思弦盯着他,语气不由自主的放软了,「应桀,我会活着回来的。」 「不行,我答应过贺枫,不会让你出事的。」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沈思弦,你不可以去!」 第26章 「本王同意了,沈思弦即刻为前锋率领红颜军迎战。」贺寒掀开帐子,他身上裹得厚实,众人让开一条路,他从容的走来,「难道本王的命令也不作数吗?」 沈思弦如蒙大赦,她立即跪下,「谢王爷!思弦这就回去换战袍!」 应桀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沈思弦走到门口停下,她回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应桀,「我会活着回来,我也会打赢这场战!应桀,你等我把解药拿回来!」 「沈思弦,你给我回来!」应桀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声,可是她还是走了。应桀倒回床上,「你疯了吗?她万一死在战场上怎么办?」 「那也是她死得其所。应桀,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她的身份。」贺寒面色如常,他挥挥手让军医靠近,「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他撑到沈将军回来。若是应将军死了,你这颗脑袋也不用要了。」 军医哆哆嗦嗦的直点头,贺寒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他这才缓了一点语气,「你能护她到何时?应桀,她十二岁上战场,她的经验不比你少。你只想到她是个姑娘家,可是你忘了当年你们一起在漠北打仗,她也是沙里爬血里滚的。」 「她是沈思弦,叫敌军个个闻风丧胆的女阎王沈思弦。」 应桀什么话都没有说,他闭上眼睛,在军医施针下沉沉睡去。 沈思弦换上铠甲,冰魄将剑递给她,「姑娘,千万小心。」 「放心,你家姑娘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沈思弦勾起唇角,荡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照顾好应桀,让他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替他拿到解药的!」 她拿起剑大步离开营帐,外头的红颜军和应桀麾下的应家军已经整装待发了。沈思弦翻身上了马,九方临远远瞧着她,她就如同天神一样尊贵耀眼的叫人遥不可及。 世上男子爱美人,这是人之常情。美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美在皮相,不禁看。可有些人美在骨头,即便不搔首弄姿,即便没有女儿家的娇羞腼腆,可是沈思弦站在那里,就能轻易夺走任何人的目光。 她金色铠甲加身,手持长剑,面容被头盔遮挡住,然而她英气逼人,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九方临策马过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一次沈思弦没有再拒绝,她在半空中伸出掌心,「九方临,你信不信我?」 他伸出手,两人掌心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望着面前乌泱泱的将士,内心汹涌澎湃,「久闻沈将军战场上英姿无敌,今日我便要亲眼看看。」 「好,我便让你瞧瞧我大齐第一女将军的威名。」沈思弦侧身,大喊,「出发!」 南蛮那头攻击不断,应桀离开之前留下的将士苦苦支撑。沈思弦到来之后他们全都松了一口气,沈思弦勒着缰绳,对面那一方南蛮大军前头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儿看着她淫荡一笑,「大齐唯一的女将军,我早有耳闻了。」 沈思弦冷哼,她一句废话都不想说。南蛮王两边的士兵都举着长矛,那箭头乌黑黑的,一看就是涂了东西。 一想到应桀如今中毒生死未明,还有那么多大齐的将士。沈思弦怒火中烧,「你还真是有心思,你们南蛮的边境已经被我大齐拿下了。你以为这场战你就能赢?」 她也不给南蛮王回话的机会,举起手,「我大齐的将士个个都是英雄,今天南蛮这些的混账东西,一个都不许给我手软!」 南蛮王气结,双方同时嘶吼,大战一触即发。 沈思弦策马狂奔,挥剑就砍下了一个南蛮兵的首级。她的目标是南蛮王,今天她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南蛮人天生就有优势,他们生的高头大马,力气也是很大,骑在马上的那几个将军都是用斧头和锤子的。一记下去敲碎了不少大齐将士的脑仁,沈思弦火了,蹬在马上跃过去,一剑刺穿了一个胖子的胸口。 边上一个一锥子挥过来,她矮身夺过,另一边一把斧头也砍过来。沈思弦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毫发无损的落到地上。 「臭蛮子!」她瞪着眼,原地飞身而起,招招不留余地,一剑比一剑快。他们力气是大,可是他们的武功套路就那么几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九方临吹响笛子,悠扬诡异的笛音一响起来战场上就发生的变化。不少南蛮兵竟然都眼神空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的武器也都纷纷落到地上。这下给了大齐将士机会,一下全部都将他们斩杀了。 沈思弦从背后割破了一个南蛮将军的咽喉,她翻身重新上马,「多谢了!」 九方临只是眉眼清淡的看着她,继续吹笛。沈思弦策马往前直奔,南蛮王气急败坏,「混账!你们这些狗东西怎么回事?」 军师在一边观看,算是看出眉目了,「大王,他们恐怕是被人控制了。您看那个男子,他吹奏的笛音古怪,恐怕原因就出现在他那里。」 第27章 南蛮王看着九方临,怒火中烧,接过弓箭,准备射死他。 沈思弦看到这一幕,箭离弦划破长空朝着九方临过去。她想也没想当下就扑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两个人滚了几圈,笛音被迫中止,那些人再度开始砍杀。 「保护好自己!」她凝视着他,「九方临,你也不能死。」 「管好你自己,我没那么容易没命。」他推开她,抽出了腰上的银丝软剑,「中了蛊虫的人不多,我只能帮到这里,余下的就要靠你了。」 沈思弦点点头,「感激不尽!」她眼中带着必胜的信念,她紧握着剑大喊着冲上去。她在马下厮杀的更激烈,那些南蛮兵被她杀得都不敢靠近。 她的铠甲上、头发上、脸上都是鲜血,她整个人都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一样。女阎王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 大齐的将士信念坚定,都是豁出去了性命来打这场战。南蛮很快落于下风,军师扯着南蛮王后退,「大王,大势已去,咱们快些走吧!」 南蛮王贪生怕死,瞅着这情形焉能有不逃跑的道理。于是剩下的一路人马就护送他们开始逃命,沈思弦穷追不舍,她冲在最前面,杀的那些在后头的南蛮兵哭爹喊娘。 快要追上去的时候十几头狼却忽然冲下来了,它们都是南蛮王圈养的狼卫兵。每一个都凶神恶煞,龇牙瞪着沈思弦,只要她敢靠近一步就会撕碎了她。 「这里交给我!」九方临吹了一声口哨,边上的山头上立即出现了一头小狼崽子。正是汤圆,它仰头扯着嗓子嗷呜嗷呜的吼,底下那十几头狼的神情全都变了。 沈思弦趁此机会突出重围继续追赶,她终于追上了南蛮王的车架。当下就挑了驾车的一个兵,还剩一个急忙扑过来,被她用匕首扎破了脖子。 沈思弦一脚踹开车门,南蛮王和军师瑟缩成一团。军师举着短刀就要冲过来,沈思弦轻松一让,抬脚将他踹下去,「滚你大爷的!」 现在车厢里就只剩下南蛮王一个了,他倒是没有求饶,而是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来吧!」 养尊处优的南蛮王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沈思弦三下功夫就解决了他。她撕下车上的帘子把他双手捆在一起,直接拖着跳下车。 她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可怜那南蛮王被拖在身后,庞大的身躯一直在沙地上磨,更是吃了一嘴的沙子。 沈思弦跑出去老远才停下来,她扯住缰绳,「我不杀你,我要你交出解药。」 南蛮王死到临头还嘴硬,「什么解药,我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沈思弦扬手一记马鞭抽下去,南蛮王何时受过这种苦,疼的哇哇叫。 「沈思弦,我是南蛮的国主。就算我如今已是阶下囚,也只有你们大齐的皇帝才能审判我。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你凭什么私自对我用刑!」 「老子今天就要你知道什么是天高皇帝远!」沈思弦跳下马,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抽了几鞭子,抽的南蛮王帽子都掉了,头发也散了一地,好不狼狈。 她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你杀了我大齐那么多将士,我现在就杀了你,回去之后我就禀明皇上是你不识抬举。战场上刀剑可不长眼,就算死了人也是再正常不过。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一个小国的君主为难我一个立了战功的将军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冰冷,南蛮王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揍的已经六神无主了,他只好求饶,「你放了我,万事好商量。我皇宫里有不少宝贝,我全都给你。」 「我只要解药!」她拔出匕首,抵在他脸上,「别跟我装蒜!把解药拿出来,我心情好了还会把你安然无恙的押解上京。否则的话,这片戈壁就是你的坟墓。」 「我给!我给!」南蛮王跪下来,连连磕头,「沈将军,我怕了你了。」 她松开手,淡然的瞧着他的,「解药在哪里?」 「解药我只有一份,但是我还有方子,还能救更多的人。但是解药和方子现在都不在我身上,在我帐子里。」南蛮王喘气道:「还请沈将军同我一起回去!」 她想了想,虽然他这话有点不靠谱,但是应桀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把人拖起来,自己上了马,这回倒是没有再跑一她怕跑得太快回头把人活生生拖死了。 南蛮的军营已经被大齐的将士占领了,为首的鲁将军见了她急忙道:「沈将军,我们已经清点好了,可是他们的粮草和一些军资呢?」 「充公。」沈思弦扯着绳子,带着南蛮王往里走,「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肆意妄杀俘虏。」 两军交战不杀使臣,一样的道理,即使战败,俘虏也是不能被轻易处置了。 「到了,就是这儿了。」南蛮王指着前头最大的一间帐子道:「那就是我住的帐子。」 她掀开帐子,一脚把他蹬进去。南蛮王没站稳,往地上一扑,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他也没受伤。沈思弦松开了绳子,「解药呢!」 第28章 「在我床上的暗格里。」南蛮王哆哆嗦嗦。 沈思弦也不管他了,几步冲到床榻边上。她将上头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扫下来,终于在靠里侧摸到了一个机关,她一摁下去就出现了一个小暗格。 里头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瓶子还有一张纸,她打开一看上头是南蛮文,她看不懂。她把方子收起来准备回去让人研究,「你表现还不错,你这条狗命我就先留着……」 她话音还没落,背后有一道劲风。沈思弦勾勾唇角,「不自量力!」她回头抬脚狠狠一踢,南蛮王被踢中了手腕,可是没想到他还会留一手,另外一只手上也拿着匕首,狠狠的扎进沈思弦心口。 匕首没进胸膛,疼痛如此尖锐。沈思弦一口血闷在喉咙里,她极力忍住了,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斩下去,生生将南蛮王的手腕凹折了。 「雕虫小技也敢在你爷爷面前显摆!」她忍着痛一脚踹上去,南蛮王年纪大了哪里禁得住她这么打,被丢出去老远,狠狠的吐出一口老血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外头的人冲进来,鲁将军看了看南蛮王随后奔到她边上,「沈将军!」 「无事!」她心口还插着匕首,沈思弦艰难的站起来,「我要马上回军营!」应桀危在旦夕,这解药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不能耽搁了。 鲁将军要派人找马车送她,沈思弦摆摆手,「马车太慢了!我自己回去!」她咬着牙,将解药收好了,一步步走出了军营。 她爬上马,伤口疼的都快没知觉了。沈思弦举着马鞭,「你收拾好之后即刻回来,还有这个混账东西,给我带回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她扬手一抽马鞭,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开始狂奔。剧烈的颠簸牵动了伤口,沈思弦差点没背过气去。她死死勒住缰绳,「再坚持一会,要晕也要等把解药送回去才能晕!」 马不停蹄的跑了一个时辰,她终于回到了大齐的军营。她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从马上跌下去,砸到地上。 「沈思弦!」九方临叫嚣着冲过来,将她兜进怀中,看清了她一身的血迹,还有心口的那把匕首。他脸色都变了,沈思弦却将解药递到他手里,「拿去给应桀,让军医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握紧她鲜血淋漓的手,沈思弦艰难的从怀中掏出那张方子,纸上也沾染了不少血。她疼的脸都发白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我听说你懂南蛮文……你帮我看一眼……」 「闭嘴!」九方临呵斥她,「沈思弦,你给我挺住,你不能死,你听见没有!」 她扯出一个笑容,「老子怎么会死呢?老子是女阎王,老子的命地府不敢收。」她才说完这一句头一偏人就晕过去了。 那匕首扎的极深,边上就是动脉,稍有不胜就有可能导致大出血。沈思弦醒过来的时候帐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她口干舌燥的很,可是一动浑身都痛。 低头一看,呵,那匕首还插着呢!沈思弦挣扎着要起来,冰魄冲进来,「姑娘!别动!」 她被吓住了,还真的一动不敢动。冰魄扶着她,「你先躺下,这匕首没拔出来之前您不能瞎动。回头要是大出血,您就完了。」 她话才说完帐子被掀开,贺寒和九方临同时走进来,后头还跟着军医。贺寒望着她,眼神有一些闪躲,沈思弦看得多了,「是不是老子要死了?」 九方临不悦,贺寒阻止他开口,「现在还不确定。匕首的位置有些悬乎,拔出来的时候可能会扯破动脉,到时候会引起大出血。」 沈思弦身上的铠甲已经被换下了,她里衣上都是血,伤口周围被敷了草药。想来她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经为难了不少时光,她虚弱一下,惨白的面容在烛光下越发荏弱,「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吓唬老子?」 九方临捏紧了拳头,语气里都是怒火,「沈思弦,你到底有没有分寸?」 「我当然有啊!应桀呢?他怎么样了?」她现在说句话都费力,妈的,南蛮王那个孬种,等她好了非打死他。 贺寒回答:「解药是真的,应桀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不过他现在还是虚弱的的很。」 她松下一口气,只要能保住命就行了。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来担心自己了,「不就是拔匕首吗?你们只管动手,若是死了算我的。」 贺寒皱眉,军营中的条件有限,这也是军医迟迟不敢动手的缘故。倘若真的导致大出血,他们可能真的束手无策。 沈思弦想得很开,「动手吧!这么一把匕首膈应的很,快点给老子拔了!你们要是不动手,老子就亲自来了。」她说着还真的去握住那把匕首。 军医连连惊呼不可,贺寒挥挥手,「好!生死有命,你若是活着回去之后本王在皇兄面前给你请功。你若是不幸死了,本王也一定把你的尸身好好的带回京城给贺枫。」 第29章 她躺平,裂开嘴一笑,「多谢了。」 军医准备好一切,他拿干净的布巾垫在匕首周围,「沈将军,此刻不能用麻沸散,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冰魄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木片,「姑娘,您要忍住,千万不能挣扎。」 沈思弦咬着木片点点头,军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握住匕首,一只手按住布巾。一鼓作气将匕首拔了出来,顿时血如泉涌,沈思弦昏死过去前想的就是妈的这哪是一点疼,这分明是疼的要死了! 贺枫这几日过得都不大好。他总觉好像要出事了,他在书房里看书都看不进去。少不得丢开书本出来走走,如今春天就要过去了,天气一点点热起来了,衣服穿的也少了。他在院子里坐了片刻便觉得闷热,青瑄捧着茶碗来,给他斟茶,「公子似乎心思不定呢!」 他原先想把青瑄留在他母亲那儿,但是青瑄不肯,他只好留在自己院子里做了婢女。回来之后青瑄对他的称呼由大人变成了公子,他也就随她去了,「你看出来了?」 青瑄点点头,「公子甚少会有这样的时刻,是在想少夫人吗?」 他没掩饰,直接点头,「我总有些担心她。」 青瑄恬静一笑,「夫人那般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公子怕是多想了。」 他点点头,「但愿是我多想,我只盼着她在浔城一切安好。」 然而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也是奢求。两天之后应羽亲自过来,「贺枫,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要有心里准备。」 他但是在摆棋盘,手中捻着一颗黑子,他抬起头。应羽艰难道:「沈思弦受伤了,此刻性命垂危。」 棋子从手中滑落,跌在棋盘上,将摆好的走势全部大打乱。贺枫目光呆滞,过了好久才缓过神,「她答应我她不会有事的。」 应羽坐下,按住他的肩膀,「她被南蛮王扎了一刀,伤情还挺严重的,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来之前应羽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可是如果不说,要是沈思弦真的死了,贺枫应该会抱憾终身的。 「我要即刻去浔城!」贺枫起身,他看似平静,可是手都是抖的,「哪怕拼着这身官职不要了,我也要去浔城。」 应羽拦不住他,只能跟着他一起进宫。本来以为祁庆帝这一次肯定也是不同意的,但是出乎意料祁庆帝却爽快答应了。 这是不是从侧面证实沈思弦快不行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他们碰见了沈樱,沈樱眼圈发红,她捏着手绢,「思弦她是大富大贵的命,她不会死的!」 贺枫点点头,机械的重复,「她不会死的。」她还没有同他白头偕老,她怎敢先走? 回府之后他简单收拾了行礼马上就要走,王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也赶过来。她抓住贺枫的手,「她是澄郡王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儿啊,即便真到了那一刻也要将她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她是大齐的将军,是整个大齐的英雄,也是我澄郡王府的骄傲。」 贺枫动动嘴唇,最终只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他不要她做什么英雄,做什么骄傲,他只要她好好活着。 这一箭伤及心脉,要了沈思弦半条命去。自从那日拔匕首之后到现在已经要有十日的功夫了,她都躺在床上。 前三日她一直昏迷并且高烧不断,他们都以为她要熬不过去了。结果她命大,硬生生把一只脚从鬼门关收回来了。 可是军医三令五申不许她下床,当然她现在也没有力气下床。她每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稍微动一动伤口就疼的厉害。 冰魄端着一碗药进来,她还没走近沈思弦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沈思弦都要把隔夜饭呕出来了,「拿走!快拿走!」 「姑娘,良药苦口!」冰魄把药碗放在一边,先洗干净了手过来给她换药,「您说您伤的这么重,还这般任性。」 她瞪大眼睛,「胆子肥了?敢编排姑娘我的不是!总之我不喝,我跟你说,这铁定是那个军医害我!当时贺寒威胁他来着,他现在这是蓄意报复!」 冰魄早就听惯了这些话,手脚麻利的剪开沈思弦伤口处的绷带。重新上药,再换了新的绷带,全程一气呵成。沈思弦调侃她,「不错啊!以后把你带着,你也算半个大夫了!」 「姑娘,您可是饶了我吧!我情愿从来不会这些东西,只要您平平安安的。」她端起碗,用勺子不停搅拌,「奴婢真的是吓死了。您说您要是有点意外,您让姑爷怎么办?」 其实沈思弦也不是不怕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是真的要面对死亡了谁能坦然接受。她也害怕不能活着回去见贺枫,更害怕万一她前脚死了后脚贺枫就再娶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活的好好地嘛!你别皱巴巴一张脸,我喝药就是!」沈思弦伸出手,「拿来吧!」 第30章 冰魄还怕她一口气全喝了呛着了回头牵动伤口呢。现在沈思弦只能躺在床上,军医说虽说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一定要好好养伤,否则日后有的好遭罪。 冰魄听得仔细,发誓一定要把沈思弦照顾好,所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药,沈思弦喝一口眉头就紧一分,好不容易一碗药见了底,她吐着舌头,「赶紧给我一颗甜枣!」 「姑娘,您可一定要听军医的话,这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您伤了心脉,越发要注意。」冰魄往她嘴里丢了一颗蜜枣,等她吃完后才给她擦擦嘴。 沈思弦白天已经睡了很久了,现在喝了药之后反而更精神了。她想让冰魄陪自己说说话,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呢帐子被掀开。冰魄站起来去外头看了一眼,片刻后应桀绕开屏风进来。 「你怎么来了?」沈思弦道:「你自己身上也不大好,怎么不好好养着。」应桀中的那个毒虽然是解了,但是毒性强烈,也是让他遭了不少罪。 「我过来瞧瞧你。」其实她昏迷的时候应桀就拖着病躯来过好几回,后来也来过一两次,不过都是坐坐就走了。 冰魄出去沏茶,把空间留给他们。沈思弦怕他站久了不舒服急忙道:「边上有凳子,你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应桀依言坐下,「对不住了,害你成了这样。」 「胡说什么!这只是个意外,南蛮王那个孬种,打不过我就想出这种阴招。等我好了,你看我怎么往死里揍他。」沈思弦唏嘘一声,「你说说咱们两个将军都受了伤,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应桀听闻她差点命都没了,心里的怜惜又多了几分。他叹息,「我离京之前答应你舅父要多照拂你,还有贺枫我也答应他会照顾你几分。」 「你也不想的嘛!又不是你捅的我,你别自责了!」沈思弦摆摆手,一下子用力过度牵扯到伤口。她龇牙,「妈的,不是开玩笑,南蛮王是真的狠啊!」 「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应桀如是道。 沈思弦最烦跟她一个劲的瞎客气,「你是三军主帅,你自然是不能出事的。况且你我交情又不错,我怎么可能看你送命。虽说我如今躺在床上,可是好歹换回了一条命,我倒觉得这买卖合算的很。」 他一愣,沈思弦又道:「就算换成别人,我也会去尽心尽力的去拿解药。你别忘了当时除了你,还有不少将士也中了毒呢!」 应桀终是没有再说什么,陪着她坐了一小会后就离开了。沈思弦吐出一口气,冰魄端着茶水进来,「应将军这就走了?」 「嗯,他大约是心里愧疚。」沈思弦试图坐起来,但她一动伤口就疼,她只好放弃了。 又过了十日她的伤情终于有了一点起色。总算是能下床了,不过走几步路还是疼的很。冰魄也不敢让她到外头去走,只是同意让她在帐子里走几步。 傍晚的时候冰魄去给拿饭,沈思弦一个人留在帐子。忽闻外头传来声音,她还想着冰魄怎么回来这么早,「你怎么这么快就……」 「思弦!」那一声熟悉的,充满了急迫语气的声音? 沈思弦难以置信的仰起头,贺枫一身黑衣,风尘仆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璀璨。她惊叫了一声,「贺枫!」她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贺枫几步过去将她抱进怀中。她的体温是热的,她的呼吸是有均匀了,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彻底松懈了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贺枫不敢松手,他感激涕零,几乎都要落下泪了。这一路风雨兼程,他日赶慢赶,在路上担惊受怕,生怕等他来了就已经晚了。 现在她就在自己怀中,如此鲜活的生命告诉他她还是活生生存在的。贺枫一直紧绷着的一根神经在此刻终于断了,「思弦,你若死了,我如何活下去?」 情深不知所起。他们相识相爱的时间太过短暂,可是情到浓时,无需山盟海誓,只言片语便是一生一世。 被南蛮王刺伤的时候她忍着没有落泪,一路从南蛮军营骑马回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甚至在拔匕首那一刻她也是咬牙挺过来的。她原先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这一刻在他怀中她终于掉下隐忍多时的眼泪。 沈思弦红着眼圈,抓着他的手,「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有多害怕,怕上次一面就是诀别。 她没有跟他成为真正的夫妻,没有给他生儿育女。她是不大甘心就这么死去的,她现在才后怕,哭的眼泪鼻涕一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贺枫,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还会娶别人?」 毕竟有那么多人想嫁给他。沈思弦委屈的不得了,「你是我男人,我们还没好好过过日子呢!你怎么能娶别人!」 他心疼坏了,用袖子给她拭泪,「不会,我保证。这一生我贺枫除了你,谁都不会要。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活着,我也活着。」 第31章 她慢慢止住了泪,她在帐子里穿的是寝衣。之前一动领口就开了,贺枫却没有一点旖旎心思,他看见那一截绷带,心都要碎了。他抱着沈思弦,「痛不痛?」 她老实点头,「当时拔出来的时候疼死了,都是血。贺枫,我从来没有流过那么多血。」 他摸摸她的脑袋,「现在还疼吗?」 她吸吸鼻子,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有点疼的。」 贺枫一来她整个人就精神了。贺枫接手了冰魄的活,喂药换药全不在话下。但其实换药这件事沈思弦最开始是拒绝的,她总有些不好意思。 贺枫却是很坦然,「你我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忸怩几回后也不矫情了。倒是贺枫,每回给她换药看见那个窟窿心里总不好受。同她一般大的女子哪个不是父母跟前娇养的,石清烟从小到大磕着碰着都要闹半天,豆_豆_网。划破一点皮就嚷着会留疤。 可是沈思弦呢!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成天在战场上,身上大大小小都挂过彩。贺枫心尖都在疼,他换好药替她盖好被子,「以后我会保护你。」 她甜甜一笑,握住他的手,「好啊!」她从来没觉得读书人没用,贺枫的武功的确没她高,但是他待她的心意却是最可贵的。有他在身边,她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他们是夫妻住一个帐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睡相不好,贺枫总怕她晚上会把伤口撕扯开裂,少不得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好几次看看她。 沈思弦倒也乖巧,在他怀中一夜到天明。 在他精心照料下沈思弦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她本身身体底子也好,旁人受了这么大的伤少不得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她倒好,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伤口慢慢结疤,她现在已经能够在外面走上好几圈了。沈思弦才惊觉九方临这厮一直没有出现,她去问了贺寒,贺寒道:「怎么?你夫君都来了,他一个外人还留着做什么?」 九方临准备要回应国了。沈思弦在晚上的时候去找了他一次,当然是趁着贺枫不在的时候。 她去的时候九方临在收拾行李,见了她也没停下来,「身体都好了?」 她鼓着腮帮子点头,看着九方临把行礼收拾好。他拿了一坛子酒走过来,「出去走走?」 夜晚冷,她身上裹着大氅,九方临倒是穿的很单薄。两人并肩坐在草垛上,他喝了一口酒,然后递给她。沈思弦没敢接,「贺枫不让我碰酒。」 他一愣,随后大笑,「堂堂的女阎王也会有害怕的这一天?」 她不服气,「在我们大齐夫君就是天就是地,为人妻子的自然是要听丈夫的话。」再说了,贺枫说的有道理,她当然要听! 九方临笑着没说话,又喝了一大口酒。沈思弦犹豫了会道:「怎么走的这么匆忙?」 「不匆忙啊!我都在这儿留了多久了,再不回去我哥还以为我死在在这里了。」九方临轻声道:「更何况,你现在也挺好的,我也能放心走了。」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相见。九方临这个人,其实很适合做朋友的。沈思弦还真有点不舍得,「年底的时候你还会来大齐吗?」 「不一定,也许今年就不是我来了。」他搁下酒坛子,吐出一口气,「怎么?你舍不得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算天各一方,情谊也是在的。你我可是有生死之交的。」 沈思弦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来,「你救过我,我铭记在心。这场战如果不是你,不会赢得这么轻松。九方临,谢谢你。」 他摆摆手,两人又坐了片刻。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吧!回头你夫君又要着急了。」 他们在路口分别,九方临道:「明日你就不用来送我了,天一亮我就走。」 她沉默的点头,她也不喜欢离别的场景。九方临背过身,走了几步后停下来。他并没有回头,那声音却有点远,「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嫁给贺枫,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应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也不是完全的傻子,九方临大约是对她动了几分心思。就像贺寒说的那样,倘若九方临只是把她当朋友,为何还会一直留下来帮她? 所以说她最不喜欢欠的就是人情了,因为不好还。 「没有如果。我只爱贺枫一个人。」过了许久,她这样说道。 他点点头,心头一块大石头也下来了。这个答案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死心。再问一遍,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看清现实罢了。 「九方临,一路平安。你是我沈思弦认定的兄弟,然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然会为难两肋插刀。」她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认真说:「我沈思弦不是男子汉,但是我说的话,一定会兑现。」 第32章 「好。」九方临转身折回来,夜色无边,吹的他鬓角的碎发都凌乱了。他按住沈思弦的肩膀,「我救过你好几次,不如你给我一个承诺。」 她不明,九方临继续道:「这个承诺暂时我还想不出是什么。以后我想起来了,定然会去京城找你。」 沈思弦有些犹豫,「你总不能让我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吧!」万一是让她叛国之类的呢? 她脑子简单,九方临一眼就看穿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成为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会是你很容易就办到的事情。」 那她就放心了,九方临伸出掌心,「击掌为誓。」 她伸出手,同他击掌三下,「今日之诺,驷马难追。他日只要你开口,我定然全力以赴。」 沈思弦不知道的是,后来就是因为九方临的这个承诺她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命。 她回到帐子里的时候贺枫也已经回来了,他坐在矮榻上看书。沈思弦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心虚,贺枫余光瞟了一眼,「舍得回来了?」 她小步挪过去,「他救过我,人家明天就要走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道个别,你说是不是?」 他放下书,掐了她的脸蛋一把,「我有说什么吗?」 沈思弦靠过去,让他揽着她,「你这样子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你的那些烂桃花我可都是没追究呢!」 什么石清烟什么徐莹,真要计较起来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沈思弦大方,她搂住他的脖子,「反正日后除了我,你谁都不许再多看一眼。你若是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我就要你好看。」 她自从受伤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贺枫搂着她纤细的腰肢,笑的很满足,「为夫一定听娘子的话。」 她脸上一红,乖顺的躺着不动,「贺枫,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了。」人最脆弱的时候就会想家。 只可惜她娘死得早,她爹不成器,她可念的也就只有贺枫了。 「我怎么可能不来。」从应羽那里知道消息后他整个人都无法安定,他甚至打定了主意,倘若祁庆帝不肯,他便辞官,无论如何都要来这浔城一趟。 上苍给了她许多的不圆满,可是还是将贺枫送到了她跟前。如今沈思弦觉得也都圆满了,她想了想,「回京之后我跟皇上说,以后尽量不上战场了。」 他错愕,沈思弦满腔热血,一心想保家卫国。如今她却为了他放弃这大好前途,贺枫顿时说不出话了。 「你别觉得愧疚。我想了很久,从前舅父舅母总说女儿家的要找个好归宿。我不以为然,可是我遇见了你,再不能过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了。我既然嫁了你,就做好了要与你长长久久过一辈子的想法。自然是有舍有得的,我放弃战场,但是我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好。」 她支起半个身子,「不过就算我不做将军了,你也不能欺负我。我本事还是有的,你若对不起我,我还是一样能揍你。」 这迟来的好几个月的圆房终于在这一夜里补回来了。贺枫打横抱起她,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她紧张的面色潮红,可因为是他,却又觉得甜蜜。 贺枫除了她的大氅,将她的袄子脱下来。最后她只剩一件肚兜在身上,他凝视着那层布料上的图案。 是一副鸳鸯戏水图。沈思弦不敢正眼看他。这床上还是冰凉的,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冷的泛起了疙瘩。他的目光却又是那样的火热,她无处遁形,只能抱紧了自己。 「别遮。」他喉咙沙哑,拿下她的手,「思弦,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瓣。像是沙漠里的人看见了甘泉,一下比一下急迫,带着那种扒皮抽筋的狠劲。 她起初还能抵挡,可也逐渐溺死在他给的温情中。沈思弦的手搭在他脖子上,身后块布料也被扯下来了,他的大掌抚上那朵丰盈,她一直咽口水,抖得不像样子。 他却吃吃的笑,「别怕。」 这一夜注定无眠。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觉得自己像一叶漂泊的小舟,在海面上翻滚,随时就是一个大浪,一会又归于平静。 可是她甘之如饴,情浓之处他扣紧她的十指。贺枫汗如雨下,她在他身下得到最极致的盛开。贺枫吻她的额角,「思弦,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有人欢喜有人愁。应桀站在他自己营帐门口,天上繁星璀璨,而他长身颀立,分明是一幅好风景,却无端端叫人心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应桀扭头一看,原来是贺寒。贺寒裹着狐裘慢慢走过来,同他并肩站着,「后悔吗?」 应桀轻轻点头,「有那么一点。可是看着她在贺枫面前笑的那么开心,又替她高兴。」 贺寒冷笑,他抱着手炉,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但凡你当日肯说一句话,兴许就不是这个结局了。应桀,你现在知道错过自己最想要的,是多么遗憾了吧!」 第33章 人之所以会有遗憾,为的就是让你在错过之后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可惜一旦明白,也就意味着再也不能重来。 「我与她就像这参商。一辈子都在错过,我不敢说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懂我的心意。」应桀自嘲一番,「缘分这种事情,天注定。兴许我同她,真的没有这个命。」 人与人之间,一旦错过,再无可能。 同南蛮的这一场战前前后后快要三个月的时间,到底也是赢了。他们准备班师回朝了,沈思弦身上的伤也算是彻底好了,这段日子她同贺枫你侬我侬,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回程自然也要一块的,到半途中的时候贺枫收到了京中来的信。当时沈思弦在一边嗑瓜子,贺枫看完信之后面色就变了,她吓得连瓜子也不敢嗑,「怎么了?」 「皇后殁了。」贺枫把信递给她。 沈思弦赶紧丢开瓜子,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她整个人也不大好了,她走之前霍璇还是活生生的,怎么才三个月就是天人永隔了。 「贺寒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沈思弦舔了舔嘴唇,「我担心他要发疯。」 她站起来,「这件事我亲自去吧!你在屋里等着我。」他们这会还在驿站,离京城少说也要有二十天的距离。 贺寒果然还不知道,对于她的到来还很奇怪。沈思弦猜想他的那些暗卫估摸着是不敢告诉他这个事实,她鼓足了勇气跨进门,「你还没睡啊!」 贺寒古怪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管起我了?不去找你夫君,到我这儿来,也不怕他吃醋?」 她干巴巴的坐下来,扯过边上的一叠葡萄干,一个个的往嘴里塞,「总不能天天腻在一起啊!话说回来,你跟霍璇是怎么认识的啊?」 他大约是也是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愣了,而后才道:「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我记得不大清楚。」 哪里是记得不大清楚,分明是不敢再去回想了。沈思弦在心里直叹气,也不晓得贺寒能不能缓过去,她又道:「没有和她在一起,你是不是很难过?」 贺寒想起那日应桀的话。其实他同霍璇也不就是这样的情形,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贺寒轻轻道:「日子过的久了,也就没那么那么难过了。毕竟不是非要有谁才能过一辈子的。」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沈思弦撑着下巴,十分好奇,「霍璇以前不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吧!」 他今夜心情倒是很好,还真的给她讲了他同霍璇从前的几桩小事。沈思弦听得心里更难受了,贺寒脸上的笑容还在,她却不能再瞒下去了,「可惜霍璇不在了。」 贺寒点点头,「是啊,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贺寒,我是说霍璇她不在人世了。」她一闭眼,还是说出来了,「京城来的信,皇后今日上午殁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胡说什么!」可是他的手忍不住发抖。他离开的时候霍璇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就连太医都说她熬不了多久。 还是不能相信,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沈思弦把信递过去,她都不敢看贺寒的眼睛,「节哀顺变,你要看开一点。」 贺寒夺过那张纸,他看了三遍。皇后殁了那句话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扎进他心口,他手一松,那纸飘到地上去。 「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他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得到那个机会,她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贺寒起身朝着外头走去,沈思弦急忙追出去,「你干什么!」 「我要回京城。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我不会相信的。」他一把甩开沈思弦的手,朝着后院的马厩走去。 沈思弦赶紧回去,她来不及跟贺枫多解释,只能抓起剑,匆忙换了衣服,「贺寒怕是要疯了,他要连夜赶回京城,我要跟着他!」 「我也去!」贺枫站起来,简单收拾了行礼。他们还没出门就听见外头一声响亮的马鸣,沈思弦冲出去一看,贺寒骑着马快速消失在视线里。 「贺枫,我先追上去,你同应桀解释后再追上来!」沈思弦怕贺寒会出事,他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万一路上出了事情那就糟糕了。 贺枫点头,让她注意安全。沈思弦跨上马,猛地一抽马鞭,快速追上去。夜里风大,她却追的满头大汗,背上的衣服都湿了,贺寒却仍旧看不到人影。 沈思弦急得不行,夜里赶路最危险了。而且这一带还有山匪出没。贺寒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万一真的碰上了,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情之一事果真是害死人。沈思弦想到就糟心,她加快了速度,「贺寒!」她的叫声在风中被吹散,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马不停蹄的跑了很久,终于在一座山下的一棵老槐树下看见了贺寒的马。那马并没有被拴住,可是周围却不见贺寒的踪影。 第34章 沈思弦急忙跳下马,贺寒的马认得她,紧着她不肯放。还拽着她的衣袖往前头走,马儿是通人性的,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所以一定是贺寒出事了!沈思弦掏出火折子吹亮了,她打量着眼前这座茂密的山。从外表上看这山并没有什么不同,沈思弦只好折回来观察现场。 现场有轻微打斗的痕迹,她还在树底下捡到了贺寒腰上的玉佩。大晚上的,究竟是谁会把贺寒带走? 除了山匪她想不出旁人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沈思弦一拍脑袋,她起身双手叉腰,开始思考怎么救人了。现在是晚上,她又不熟悉地形,贸然上去不光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等到天亮的话,贺寒会不会就被杀了? 她有些犹豫不决,思索良久她还是决定等贺枫来了之后再说。她牵着两匹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了一个隐蔽的林子待着,沿途她一直给贺枫留了记号,也不愁他找不过来。 天亮的时候贺枫终于赶来了,她靠着树干都快睡着了。还好现在都快到夏季了,也不至于冻死人,沈思弦伸了个懒腰,「你来了啊!」 他温柔的蹲下身子,沈思弦靠在他怀中,「你来晚了,贺寒不见了。」 贺枫蹙眉,「他人呢?」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山匪带上山了。」沈思弦干坐了一晚上,腰都挺不直了,她扶着贺枫慢慢起来,「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已经被山匪给杀了。」 「放肆!」一个异常冰冷的声音突如其来传到耳朵里。 沈思弦和贺枫同时往前看,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色,生的倒是不错,就是瞧着太冷了一些。 「贺寒的暗卫?」沈思弦挡在贺枫面前,「身为暗卫你没有保护好你主子,现在还觉得是我放肆瞎说了?」 「沈姑娘,多有得罪,是贺一的错。」那暗卫单膝跪地,「王爷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一时半会情绪不稳定。京城里的暗卫也不敢不这个消息送归来,就是怕王爷撑不住。」 沈思弦叹叹气,「说起来也是我鲁莽,要不是我告诉他这一切,他也不会出事。」 贺枫安慰她,「这同你没关系。以王爷的武功,未必打不过这些山匪。肯定是他一时气火攻心了,这才着了道。不过我觉得王爷现在应该是活着的,他自保的能力定然还是有的。」 沈思弦也不敢打包票,她让暗卫先偷偷上山看一眼情况。她和贺枫留在原地,她倚靠着贺枫,「我不知道贺寒原来对霍璇用情至深。」 「大约有些人是把感情放在心里的,不说不代表不爱。」贺枫唏嘘不已,「他同皇后娘娘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霍璇死了,沈思弦也很伤心。可是她更担心的是沈樱,「贺寒挚爱霍璇,只是可怜了阿樱。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进宫,最终能换来什么呢?」 他日贺寒成功,沈樱能得到的又能是什么?不过是成为他众多女人的其中之一,守着一座宫殿,日复一日的等着他大驾光临。这样的岁月太难熬了,沈樱的一辈子却已经注定了。 「我来之前在宫里遇上了沈樱,她很担心你。」贺枫轻轻道:「思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樱她自己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道,她就要咬着牙走下去,我们谁都帮不了她。」 道理谁都明白,只是真正要做起来实在太难了。沈思弦现在才觉得生命的可贵,一朝一夕都是上苍的恩赐,唯有珍惜才是最应该做的。 「贺枫,若是以后我比你先走了,你会不会很难过?」她这样想是很有道理的,这么多年她身上累积了一身的伤病,现在年轻看不出来,日后老了定然全都出来了。 她一定会走在他前头的。 「我说过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贺枫摸摸她的发顶,「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就等等我,容我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 她咧开嘴一笑,心满意足的埋在他怀中,「不要,我不要你来找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了,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代替我继续看这世间的美好,不要着急,我会在下面一直等着你。」 真心相爱的人,可以同生,但绝舍不得一起共死。无论哪一个人不在了,都会希望对方能够继续好好活在这世上,看花开花落,等云卷云舒。 即使会有分离,但是有一天也会再相遇的。 「所以贺寒一定会再和霍璇重遇的。」沈思弦信誓旦旦的说,「多年之后他们重逢,相视一笑,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时间过去的很慢,沈思弦靠着贺枫又睡了一脚贺一才回来。他依旧半跪在地,「沈姑娘,我家王爷被关在山上的铁牢里。」 「这么说,还真的有山匪。」沈思弦拍拍手站起来,「真有意思,敢对一个王爷下手。正好,我也好久没有动过筋骨了。」自从她受伤后周围的人看的一直很紧,不允许她随意动粗,她养了好久手都要废了。 第35章 「贺一,上山的路你熟吗?」 贺一点点头,「一开始绕了点远路,他们的宅子藏得很隐蔽。」 他们决定要上山,不过在此之前沈思弦还要做点准备工作。她让贺一想办法弄来三套比较粗狂的衣服,这是对面山头的土匪窝里偷来的。 她穿着还凑合,可是贺枫和贺一两个穿了就显得不伦不类了。沈思弦叹叹气,「所以说生的太好了也未必是好事。」 贺枫一身书卷气,就算穿的像个土匪骨子里还是透出一种高雅的风尚来。至于贺一,杀气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 她踢踢脚下的两坛子酒,让两个男人抱起来,「走,我们去会会这帮小土匪。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长了几个眼睛,几条胳膊,竟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抓人。」 光明正大的上山势必会惊动那些土匪。不过沈思弦也不在乎,她就是要叫这些人知道,才到半山腰他们就被人拦下了。 「你们,哪条道上的?」为首一个男子一脸络腮胡子,扛着一把大刀,不怀好意的打量三个人。 「我们是对面清风寨的,我们债主今日成亲,普天同庆,所以叫我过来给你们寨主送两坛子酒聊表心意。」沈思弦一本正经的胡诌。 「清风寨的寨主成亲,我们怎么不知道?上个月咱们还同清风寨一起喝酒来着,没听过这事啊!」那络腮胡子显然是不相信。 沈思弦单手叉腰,一点也不含糊,「这不就这个月的功夫,我们下山带回来一个女人。那长的叫一个闭月羞花,咱们寨主可不就动了心,但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咱们虽然是土匪但也得按规矩来吧!」 络腮胡子听了感觉有那么点事,他点点头,「那成,你跟我进来吧!」 他们跟在后头,沈思弦调皮的跟贺枫做了个鬼脸,后者无可奈何,只有贺一始终摆着一张脸,一手按在剑上随时都要砍人的模样。 上山的道路很复杂,七拐八弯的走了好久他们才看到了寨子。他们一进去,本来还在说话的土匪都把目光对准了他们,沈思弦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脸上笑眯眯的。等走到最里面,上头摆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凳子,上头坐着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一脸的麻子,眼神却透着凶光。 「你是清风寨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老大就是老大,就没有小喽啰那么好糊弄。沈思弦咳嗽了一声,「清风寨少说也有百号人,寨主总不能谁都见过吧!」 「你说你们寨主成亲了?那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我们周围几个寨,好叫我们去喝喜酒?」 「寨主你有所不知。我们那新夫人在山下是个清白人家的小姐,人有些拿乔。成亲要求我们寨主样样不能少,这因为有些突然,所以才没有通知其他寨主。况且我们夫人也不喜欢太多人,这不才叫我过来送酒嘛!」沈思弦抓抓头,十分的憨厚。 土匪头子冷笑一声,「瞎折腾。」他勉强算是相信了,眼神示意了一下,命人把酒接过来,「回去告诉你们寨主,说我恭贺他新婚了,回头再一起吃酒!」 她嘴上答应着眼睛却四处瞟,这个山头看似懒散,但其实人还不少。要是硬闯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看样子这个土匪头子是不准备留他们多待一会了。 他们出来以后故意放慢脚步,沈思弦挪到贺枫边上,「不能就这么走了。」 贺枫用眼神示意她冷静,然后他自己上前同人寒暄,沈思弦便趁机说要去茅房然后溜了。 贺一之前把铁牢的大概位置跟她说了,沈思弦就开始寻找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也是给她找到了。 贺寒被关的地方比较隐蔽,沈思弦远远就看见一片空地上有十来个铁牢笼,其中一个里就是贺寒。她也没敢靠近,蹲在原地查看了一番地形。 这个山头吧,易守难攻,硬碰硬的可能性确实不大毕竟他们只有三个人,那就只剩下偷袭了。她瞅了瞅,拾起一块石头往东面一丢,果然引起了那两个看守人的注意。 趁着他们离开的空挡,沈思弦赶紧过去,「贺寒!」 他纹丝不动,沈思弦还以为他是死了,再凑近一看他睁着眼睛,可是双眼却没有一点焦距,空洞的可怕。 贺寒大抵也是不想活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想想你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贺寒,你不是还有狼子野心没有实现吗?」事关人命,沈思弦只能用这个来激励他了。」 「霍璇如果知道不会希望你变成这样的。就算是要死,也要赶到京城去见她最后一面,你说是不是?」她说完这句话后贺寒的手指微微一动。 沈思弦叹口气,拍拍他的手,「贺寒,振作起来。霍璇她,还在等着你回去。」 他抬起头,眼圈哄得厉害,「沈思弦,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这一生最想要的都留不住,皇位也好,霍璇也罢,我一样都留不住。」 第36章 这话说的太心酸了。沈思弦不忍心再听,「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你再坚持一会。到了晚上我就来救你!」 沈思弦在那两个守卫回来之前离开了。她回到贺枫身边,贺一用眼神询问她,沈思弦摇摇头。贺寒的状态实在太过消极了,沈思弦现在也很为难。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贺枫回头,「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自己回去就成了。」 那络腮胡子憨憨的笑,「你们清风寨有意思,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文质彬彬的兄弟?」说罢一只手还按在贺枫肩头,「瞧这身板弱的,别回头打劫不成自己还被伤了。」 沈思弦凑上去拿开他的手,「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位兄弟的爹以前是个穷秀才,所以教了他识字。后来村里自闹饥荒嘛老爹了走了,这大兄弟才投奔了我们。虽说我们是土匪,但总归也要识几个字的,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回头我也要跟我们寨主说一声,也去山下掳个秀才回来。」络腮胡子止步于此,「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走好啊!」 沈思弦一行三个人慢吞吞的往下走。贺一突然道:「不能下山,这条路是最快也是最平坦的。」如果走昨晚他走的那条路不仅山路陡峭,而且到了夜里也很容易迷路。 「废话,这还要你说。」沈思弦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回头,发现络腮胡子还在原地站着。她有些犯难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肯定不好躲起来。 贺枫轻轻捏她的手,「我有办法。」 「什么法子?」 贺枫咳嗽了一声,「一个并不算高明的法子。不过应该能骗过他们。」 三个人下了山,依旧回到了之前停留的那个林子。沈思弦蹲在树底下啃干粮,「你说的那法子管用吗?」 贺枫拿着水囊靠在树干上,「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三个再度回到山上,半山腰的人已经换了,沈思弦气喘吁吁的扑过去,抓住那人的胳膊,「我……要见你们寨主快!」 那人一脸懵逼,贺枫上前,「我们是清风寨的人,白天来过!」 「我想起来了,清风寨今儿办喜事,你们来送过酒。这怎么又回来了?还弄的这般狼狈?」 「什么喜事!什么狗屁新夫人,那是官府给我们下的套!」沈思弦抹了一把脸,开始了演技开挂人生,「我们可是拼死逃出来的,赶紧过来搬救兵,快让我去见你们寨主!」 那小土匪迷迷糊糊的,可是见沈思弦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也不敢耽搁了。他们这些寨主都是互相牵连的,清风寨被端了,他们肯定也离被官府收拾不远了。 沈思弦见到了这土匪头子后先赶紧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一包泪,「寨主,救命啊!我们那新夫人是个捕快,这是官府给我们清风寨下的套,为的就是将我们一网打尽。」 土匪头子一听眼睛就眯起来了,「官府?」 「是啊!夜里的时候我们清风寨的兄弟正在喝酒,本来是天大的喜事,我们都为寨主感到高兴。可谁知道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官府的人竟然上来了,那新娘子掀了开头拔剑就砍了我们不少兄弟。我们三个也都受了伤,拼死跑出来求救的!」 沈思弦豁出去了,她瘫软在底下,脸上全是焦急,「救人如救火,寨主,还请您江湖救急啊!」 土匪头子立即站起来,「兄弟有难,做哥哥的怎么能不不管!走,兄弟们,今儿咱们就打的那帮狗官落花流水!」 沈思弦爬起来,鱼儿上钩了,她心里偷着乐。她屁颠屁颠的跟在那土匪头子后头,用手示意贺一快去救人。 但是好景不长,她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被识出破绽。走到寨子口的时候她腿上帮着的带子却突然松了,她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后头一个人就开始喊了,「你这腿上不是好好的,哪有伤口啊?」 前头十几个人同时回头,视线落在她腿上。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饶是沈思弦,这会子也十分的窘迫。她想解释,但是土匪头子折回来,「我想起来了,清风寨的寨主上个月才死了爹,按规矩他现在还在热孝,怎么可能娶亲?说,你是什么人?」 都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沈思弦站直了身体,玩世不恭的笑道:「我是你大爷!」她抽出匕首,一下子就放倒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土匪。 贺枫也不甘示弱,他虽然是个文官,但并不是真的手无寸铁之力。他一脚踹到了一个土匪夺过一把刀,和沈思弦两个人配合的十分之默契,一时之间所向披靡。 「在我头上动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土匪头子大吼一声,扛着大刀跃过来。 沈思弦怕贺枫受伤,急忙拦在前面。她飞身而起,两个人在空中就直接交手了,这土匪头子的武功不差,沈思弦吃亏在手里没兵器,应付的不是很顺手。 第37章 「思弦!」贺枫在底下喊她,抛上去一把刀,沈思弦眼疾手快的接住了。猛地挥向土匪头子,她往后一退,单脚踩在旗杆上。 「你到底是谁?」 沈思弦一刀就砍刀倒了旗子,「老子就是官府的人。你们这帮土匪,奸淫掳掠十恶不赦!今天老子就替天行道,将你们这帮小鬼都了结了,也算是给附近百姓做了一桩好事!」 土匪头子眯起眼睛,「少说废话,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他们两个在上头打的激烈,下面的贺枫却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么多人,他就一个实在应付不过来。 刀锋扫过眼前,却迅速被截断。他抬头一看,贺一一剑挥过来,将一个土匪斩杀。贺枫放眼望去,贺寒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他神情悲壮,手里抓着一把长剑,俨然是疯魔的状态。 贺寒是个王爷,但在成为王爷之前他也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他平常不用武功不代表他不会,一旦他用了,那才是大开杀戒。 他手持长剑,所到之处一片血光。那些土匪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一双他杀一双。贺寒来到沈思弦身边,「让我来。」 不等她说什么,贺寒已经冲出去了。他今夜是打定了主意要血洗这寨子,一点余力都没有留。那土匪头子起先还是能应付,但是之前同沈思弦的对峙中耗费了不少精力,这会被贺寒不要命的打发弄得措手不及。 那土匪头子被贺寒一剑刺穿了肩膀,随后动作就慢下来了。这一慢就给了贺寒机会,接下来那的每一招都在土匪头子身上捅出了一个血窟窿。 最后那土匪头子双腿跪地,口中不断吐着血,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贺寒依旧没有罢休,他眼神里唯有一种可怕的情绪,仿佛世上只剩下了剑和他,他只有不断的用剑砍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鲜血溅了贺寒满头满身,沈思弦都不忍心往下看了,贺一要上前阻止,被她一把拽住,「让他去吧!」 「主子他这样会失去心智的!」贺一焦急不已。 贺枫站出来,「霍璇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理智了。你现在不让他发泄出来,难道要等到去了京城上去砍死皇上吗?」 贺一不说话了,三个人眼睁睁看着那土匪头子被贺寒砍得身上每一块好地方,活生生的被凌迟而死。 贺寒的力气用尽了,他跪下来,手中的剑猛然落地。沈思弦才慢慢走过去,她蹲下来,「贺寒,霍璇她还在等你回去。」 他抬起头,沾满鲜血的面容已经模糊,唯有那双眼睛,充满了悲哀。沈思弦也觉得难过,霍璇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离开了人世,对于贺寒来说确实是很残忍的。 从前他们也不在一起,但是霍璇至少还是活着的。贺寒至少可以在看着皇宫的时候想她,然而现在他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不再拥有了。 命运何其残酷,让相爱的人分离,最后阴阳相隔。 他们留下贺一善后,然后继续日夜兼程的赶往京城。五日之后终于抵达了,贺寒直奔皇宫,祁庆帝早已等着他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去见见她吧,她在等你。」 皇后殁了,这是国丧,举国悲痛。皇宫内外一片缟素,走过身边的宫女个个神情凄惶,未央宫已经被白色包围,殿门口的白幡随风飘动,凄凉的叫人眼泪猛地就下来了。 殿内摆放着棺椁,除了宫女以外,只有沈樱一个人跪在那里。她听见了脚步声,一抬头看见他们三人,「王爷……」 贺寒像没有听到一样直接从她身边擦过,沈思弦则是第一个奔到沈樱面前,「阿樱!」 「思弦!」沈樱也是一身缟素,她扑进沈思弦怀中,「皇后娘娘没了!」 贺枫走到棺椁前,如今还未封棺,因为初夏的缘故殿内还放了冰块,所以霍璇的尸身保持的还很好。他凝望着那个女子,她的面容是那样恬静,他伸出手,几乎是不能相信,「她只是睡着了……」 沈樱站起来,「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娘娘不是病死的,那碗药本来是我喝的,是娘娘故意代我喝了才会出事的。王爷,您杀了我吧!」 沈樱抱住贺寒的大腿,哭的悲戚,「都是我的错!娘娘是为了救我才走的。王爷,您杀了我给娘娘偿命吧!」 贺寒身形晃动,他心中憋着一口气,他提起沈樱,死死揪着她的领子,「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沈樱,是你害死她的!你嫉妒她,你早就想让她死了,是不是?」 愤怒中的人是没有任何理智的,现在的贺寒就像一头失控的豹子,沈樱不停地摇头,「不是,我没有那样想过……」 沈思弦看不下去了,上前一脚踹在贺寒腿上,将沈樱拉过来,「你有毛病啊!皇后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你凭什么迁怒阿樱!她是欠你的,要给你这样折磨!」 第38章 贺寒没站稳,人一下子往后倒去。多日来的赶以及心上的压力导致他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晕过去了。沈樱叫了一声要过去,被沈思弦死死拽住。贺枫赶紧上前扶住人,大喊着宫女进来。 贺寒被送回了王府,祁庆帝大发慈悲让沈思弦留下来陪陪沈樱。贺枫只好先回去了,兰溪宫内沈樱的眼泪就没有断过。沈思弦看了不是滋味,沈樱遣退了所有的宫人,她才道:「思弦,娘娘是为我死的。」 【番外二】 春风拂过,万物苏醒。那是霍璇第一次见到贺寒,她永远记得在一天,在往后无边无际的寂寞岁月里,那段时光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彩。 她是嫡女,母亲对她的教育自然要比旁的女子严厉的多。祖母舍了面子替来求了皇后娘娘,让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嬷嬷教她规矩,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她也成了京城里头人人赞叹的世家女子规范。 可是霍璇并不喜欢这样生活。每天睁眼、闭眼过得都是一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才十三岁,可是好像已经能够看到以后几十年的景象了。 遇见贺寒的那一天芳草碧绿,晴空万里,教她规矩的嬷嬷身子不适今日便放她歇息。霍璇在房中待着无趣,就去了花园里荡秋千。往日里母亲是不大允许她做这些的,总觉得不够端庄,每回她看见妹妹们玩心中总是艳羡不已。 她不要婢女跟着,自己坐在上头慢慢的荡。后来仍旧觉得不满足,干脆脚下用力一蹬,那秋千飞的更高了。 越往上视线越广阔,看的也就越远,她一头青丝被风吹的凌乱,可是心却是雀跃的。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她的绣鞋被甩出去了。霍璇吐吐舌头,也不敢告诉婢女,生怕她们去禀明了母亲,只好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去寻。 河边柳树旁,那一袭象牙色成了她永生度过不过的劫数。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生生世世都刻在心头。 那人手里拿着一只鞋,鞋面上绣着百蝶,鞋头还坠着一颗珍珠,那人抬起眼,美目如画,一下子就摄了她的心神。 世上怎会有如此清尘绝伦的男子,面目如玉,神情寡淡,可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叫人无法自拔。霍璇屏住呼吸,都不敢说话,生怕扰了这景。 「是你的鞋?」那人淡漠的问,目光落到她的脚上。 霍璇把脚往裙子里藏,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不是……」她羞红了脸,迅速转身背对着他。 背后有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头。她闭着眼睛,一个劲的吞口水,片刻后她嗅到一种很淡的香气,不是那种闺阁女子用的胭脂香气,更像是雪后松树的那种气息。 她鼓起勇气睁开眸子,那人伸出手将绣鞋递过来,「姑娘,你的鞋掉了。」 她茫然的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行动,整个人都好像被固定一样。他眨眨眼,然后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抬脚。」 她呼吸加促,差点都要倒下去,而他紧紧握着她的脚踝,他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一寸寸的往上蔓延,似乎都能烫到心底去。 霍璇乖觉的抬起脚,让他为自己穿上了那只鞋。她声音如蚊呐,低着头也不敢看他,「谢谢。」说完后她快速从他身边跑过。 贺寒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弯起了嘴角,真是有趣的姑娘。 傍晚的时候母亲把她叫过去说了她一顿,「你身为霍家嫡女,言行举止都有人看着。即便嬷嬷不在你应该在房里安心绣花或是看书,怎能学你的那些庶妹去荡秋千,若是被看见了旁人只会说你举止轻浮。」 她垂眸不说话,母亲叹叹气,下来握住她的手,「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是多少眼睛盯着呢!你日后定然是要嫁进宫中的,你同你的庶妹不一样,你生来就是要做正室的,所谓正室就是要言行端庄,举止大方。你可明白娘的一片苦心?」 霍璇抬起头,依偎着母亲,「娘的苦心,女儿都明白。」 可是明白和愿意是两回事。夜里婢女伺候霍璇沐浴,她靠着浴池边,透过水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她打从生下来那天起她的命途轨迹就被注定了。爹娘寄予她厚望,甚至在她身上花的精力财力比在哥哥身上还多。 她日后是要进入皇宫的,不管谁是太子,他们全家都只在乎她能不能成为太子妃,能不能成为未来的国母。 霍璇一直默默承受,她以为她早已能坦然接受。可是自从今天遇见了那个人,她开始怀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坐上那个位子真的会幸福吗? 「姑娘,水凉了,该起了。」婢女轻声提醒她。 霍璇如梦初醒,她起身,马上有婢女用赶紧的布巾裹住她。她舔舔嘴,装作不经意的开口,「今日家中可有什么客人来?」 第39章 婢女想了想回答:「是九皇子来了。」 九皇子,贺寒。她睁着眼睛,心里有了计较。她嫡亲的哥哥霍策是贺寒的伴读,二人关系融洽,九皇子也不是第一次来霍府了。 第二回见面是在宫里,她随母亲进宫见皇后。恰逢贺寒下学过来给皇后请安,当时皇后在正殿同她母亲说话,怕她无趣就要十二公主带着她出来逛逛。 未央宫里的花开的很艳,她看的入神了,直到一抹墨色的衣角出现在眼前。十二公主脆脆的喊了一声,「九哥!」 她抬起头,贺寒也朝着她这个方向往来。她低下头,「参见九皇子。」 「无妨,起吧!」贺寒咳嗽了一声,「十二妹兴致好了,在这赏花。」 「是母后叫我带璇姐姐来的!」十二公主拉着霍璇道:「九哥你还不认识吧!这是霍家的霍璇姐姐,她哥哥是你的伴读。」 出乎意料的是贺寒竟然说:「我知道。霍小姐,久闻芳名。」 她大着胆子去看他,他的眸子里溢着慢慢的笑意,她也被感染了,烧红了脸,却也露出比花还娇嫩的笑颜来。 一眼万年,一瞬定情。 他来霍家的次数逐渐变多,他们总有各种偶遇,相爱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起初母亲是不知道的,后来还是婢女发现了禀了上去, 当时还未立储,中宫无子,几个皇子就成了热门人选。其中九皇子贺寒的呼声最大,皇上也很中意他,所以立储已经不远了。 她母亲是个很会算计的人,贺寒有大好前途,而起为人品德优秀,长得也是极好。她越看越喜欢,只是叮嘱二人切不可给外人抓到把柄。 那一年他们爱的痴缠,向来冰冷清贵的贺寒在他跟前也化作了绕指柔。他们找各种借口见面,哪怕是在宴席上远远的看彼此一眼都是好的。 上元节的时候她央了母亲好久,母亲才同意霍策带她出来赏灯。马车停在一个小巷子口,霍策脸上是揶揄的笑,「你可得把我妹妹安全送回来啊!」 「哥哥!」霍璇羞赧不已,可是贺寒已经偷偷握住了她的手,他冷漠的对着霍策道:「你可以走了。」 街上到处都是人,花灯挂了一盏又一盏,他牵着她的手,从这头慢慢走到那头,好像就能走完这一生一世。 路过猜灯谜的摊子,她瞧中了一个牡丹花样的灯拉着他去猜。那花灯就是彩头,以贺寒的学识根本不在话下,她得到了花灯心满意足的很。 「姑娘国色天香,唯有牡丹足以相配。」老板一个劲的夸她。 彼时不懂,只当是好话。他是最有机会问鼎天下的人,她是一直按照未来皇后做派教导的世家千金。 人中龙凤,连她自己都以为这一生一世已然注定 他们站在人烟稀少的河提看烟花,夜空被一朵朵烟花照的璀璨,那声音虽吵,可是听在耳里只有热闹。 盛夏的时候皇上带着皇后一干人等去行宫避暑,皇后将几个世家小姐也一起带过去了。几个皇子自然是也跟着去了,后半夜的时候她从寝殿里偷偷溜出来,他知道行宫哪里最隐蔽,知道哪里最适合看星星。 夜光如水,贺寒撑了一叶小舟,划到最中央的时候就停下了。她靠在他肩上,「天上的星星真亮啊!」 贺寒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只是拥着她,和她一起看着满天星斗。她心中全是甜蜜,「你说,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他低沉的笑,「傻子,我一生一世都会和你在一起。」 过了两天之后宫中有急事,皇上让贺寒先行回去处理。霍璇倍感无趣,只恨不得这夏天快些过去。一天晚上皇上在湖畔设宴,到了一半的时候她借口不舒服一个人先退下去了。 沿着湖岸走,微风时不时的吹过,很是凉爽。她走着走着就偏了路,竟然走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周围也没个什么人,霍璇有点害怕,就在此时她却注意到了殿内有亮光。 她推开殿门,偌大的院子有些萧条,一个男子手持灯笼站在中央。听见声音后回头,霍璇急忙道:「见过六皇子,是臣女不是,误闯了此处扰了殿下安宁。」 「无妨。」贺佑朝她走来,「霍小姐这是迷了路?」 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六皇子贺佑不得宠,为人便有些阴沉,她一向避之不及。这一回倒是实打实的碰上了,少不得要寒暄几句。 贺佑大约是喝了一点酒,他一靠近她就嗅到了浓烈的酒气。贺佑站在她面前,「不如陪我坐会儿,回头我送你回去。」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然而就是这么一犹豫,她赔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他们去了后殿,在水榭里坐下。贺佑将灯笼挂在边上,池边的风有些凉,霍璇吹了一会头就开始痛了。贺佑道:「这儿曾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 第40章 贺佑的出身其实是有点不光彩的。他的生身母亲不过是贤妃宫里的一个粗使宫女,是皇帝喝酒之后无意临幸的。即便后来孩子出生皇上也未曾给过他们母子一点温暖,低位妃嫔是没有资格养育孩子的,所以贺佑被过继给了贤妃。 他的生身母亲成了一个小小的贵人,后来有一段时间皇上心血来潮也是宠幸过几日的。这座宫殿就是当时那位贵人还算得宠的时候住过的,可惜帝王心难测,在这姹紫嫣红的后宫了贺佑的母亲实在算不得什么,很快就被遗忘了,最后郁郁而终。 贺佑名义上是贤妃的儿子,可是贤妃并不喜欢他。霍璇也挺同情他的,「殿下的母亲也一定希望殿下能好好活着。」他低低的笑,忽然抬头看着夜色,「你知道参商吗?」 她狐疑的抬头,看看夜色又看看他,而后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有的时候人跟人就是这样,一辈子都是在错过,见不到,够不到,得不到。」贺寒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犀利,「有时候我真羡慕九弟弟,母妃尊贵,父皇宠爱,就连朝中大臣也都喜欢他。他有那么多,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说这公不公平?」 那是她经历的最为惨痛的一夜。她被贺佑压在水榭里,他力气又猛又大,只要她一反抗就会被捉回来。她哭着求他,连嗓子都喊哑了,他索性劈晕了她,她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撕下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料。 她是被疼醒的,就像有一把利刃活生生劈开她的身体,死不了,活不了。霍璇绝望的睁着眼睛,眼泪不停地往外淌,她知道她和贺寒的一生一世已经完了。 不管贺佑是否受宠,他终究都是皇子。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一定会把她许配给他,霍璇睁着眼睛,觉得世界一片漆黑。 完事之后贺佑从她身上起来,他脸上带着餍足之后快意,「我可以娶你。」 「我不要。」她从地上爬起来,用衣服裹住了自己,「我情愿去死。」 贺佑皱起眉头,「随你。把衣服穿上,我送你回去。」 索性那夜并未有人看见,她回去之后泡在浴池里很久,可是怎么洗也洗不掉骨子里的污渍。她捂着脸,泪流满面。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不过如此。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贺佑也很识趣,他们两个像陌生人一样再见面谁都没有提起过。仿佛那一夜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从避暑行宫回来后的一个月她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她找借口要去买首饰,在外头偷偷去了医馆。 大夫的诊断让她如遭雷击,她有了身孕。那一刻她恨不得立即去死,霍璇买了堕胎药,回来后让婢女偷偷熬了。 那药汁漆黑务无比,她的眼泪砸进热气氤氲的碗中。那是她喝过最苦的药,简直苦到了心里去。喝完药之后她腹痛如绞,母亲闯进来,见到她身下血如泉涌,当下吓得就哭了。 母亲握着她的手,「阿璇,你这是何苦?」 她忍着疼,捏着母亲的手腕,「孩子是六殿下的。我不能让他出生,我也不能嫁给他。」她要嫁给贺寒,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 秋天的时候边境来犯,贺寒领命出征。临行前一夜他们在河边相会,贺寒搂着她,「阿璇,等我凯旋归来,我就要娶你。」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在流泪。那件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可是她已经不洁了,如何还能配得上他? 她的阿寒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这一切都被贺佑毁了。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得到幸福。 彼时皇上的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如果贺寒凯旋归来,恐怕也就是立储君的时刻了。果然冬天的时候皇上病入膏肓,各路皇子蠢蠢欲动,年关前皇上还来不及下诏书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贺寒虽说是朝中呼声最高的人选,但是远亲不如近邻,他始终比贺佑差了一步。贺佑打着清君侧的借口同沈家结盟,最先抵达京城,也最先坐到了那个位置。 一夕之间,贺寒什么都没有了。 新皇登基接踵而至的就是要扩充后宫。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一时之间京城的权贵人家但凡有女儿的都打起了心思。就连霍家也不意外,只是霍璇无意中听闻贺佑心属的是沈家的那位沈思弦。 她同沈思弦在极小的时候玩的很好,后来徐家出了那样的丑事,沈思弦也离开了徐家回了沈家。她们这才断了联系。霍璇心里是有奢求的,贺寒如今对贺佑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如果可以她还是愿意能一辈子跟着贺寒。 哪怕一生一世都被困在京城,可是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愿意。 苍天终究是要亏欠她。圣旨送到霍家的时候,整个霍家除了她都是眉开眼笑。她的父亲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番了,也是,霍家出了一个皇后,于他们而言那时候天大的喜事。 第41章 可对她来说,却是比死还难堪。她不愿意嫁,这话一出口她父亲就狠狠的打来一个巴掌,「混账!成为一国之母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你竟然还敢拒绝!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一个是初初登基的年轻帝王,一个是已经一败涂地的落魄王爷,傻子都知道要选谁。 她被关在祠堂里,长辈说她什么时候改口什么时候才放她出来。那祠堂又黑又冷,没吃没喝的,她跪在那里,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后半夜的时候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了手腕,鲜血流了一地。迷迷糊糊之前她露出一个笑容,其实死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被救了回来。躺在床上,边上是母亲哭的通红的双眸,「阿璇,娘求你了!你就嫁吧!你的身子早就给了皇上,就算你不嫁,你以为王爷能不计较?」 她咬牙一句话都不说,最后是贺佑亲自来了。她瞪着他,抄起簪子就抵住自己的咽喉,「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贺佑笑的很诡异,一点都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好啊!你死了,我就让整个霍家给你陪葬!」 只这一句话她就放弃了所有挣扎。她一个人死不要紧,可是霍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不能因为她的任性丧命。 贺佑走后,她年迈的祖父还有父亲跪在她面前,求她同意。霍璇躺在床上,窗外碧草如茵,分明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她知道她的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进宫前夕,霍策偷偷带着贺寒来了。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她没有扑过去,只是站在树下远远瞧着他。贺寒望着她,「阿璇,我们走吧!」 她其实幻想过要和他一起私奔,一辈子东躲西藏,她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罪,然而她的阿寒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于是她冷着心道:「你能给我什么?我进宫做了皇后,我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跟你走,吃不饱穿不暖,我过不了这样的日子。」 那是他一生唯一一次的痴狂,而亲手毁灭他梦想的人就是她。贺寒眼里的期颐慢慢消散,「你爱的只是我的身份是不是?」 她生生逼回眼中的泪意,「是。」 十里红妆,十六抬的凤撵,绣着百鸟朝凤的喜服,她成了天底下唯一能用凤凰的女人。出嫁前她望着镜中盛妆的自己,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从这一刻起,过去的霍璇已死,活下来的只是皇后霍氏。 贺佑待她很好,大婚之夜也没有勉强她。喝完合卺酒之后他遣退了宫人,「其实当初你若是来找我,我会娶你,我们的孩子也会生下来。」 「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心狠。霍璇,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因为你同我一样,都是一样的心狠。」 她沉默不语,贺佑摇摇头,「我也知道你心已死。其实成全你们也不是难事,只是九弟他得到的太多了,我看不过去罢了。」 人们都说她是最大度的皇后,从来不参与后宫中女人的争斗。皇上夜宿别的妃嫔也好,其他妃嫔有孕也好,她都是一笑置之。 那些人都不懂她的心,她不爱她的丈夫,所以她不会嫉妒那些女人。 她在宫中其实不常见到贺寒,一年也不过寥寥几次。他又成了最初那个冰冷的王爷,见了她都是冷冷冰冰的唤一声皇嫂。这两个字就是一把刀,刺的她心里鲜血淋漓。 成为皇后的第二年,她的母亲再度求她,让她有一个孩子。她靠着窗柩,未央宫里的景致最好,可是她已经看够了。 第三年的时候她生下了一个儿子,贺佑很高兴,即刻封了太子,普天同庆。可是她看着那个孩子,心里一分做母亲的喜悦都没有。 她不爱贺佑,自然也不爱他的孩子。 日子久了贺佑在她身上的心思也就淡了,捂不热的心谁都不愿意要。她也乐得清闲,每日里看那些妃嫔勾心斗角也是一种乐趣。 贺寒一直未娶,她心里存了一点心思。可是她没想到这一切都因为那个叫沈樱的女子而改变。贺寒直接告诉她沈樱是他的人,要她多加照拂。 她的病情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而贺寒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开始多起来了,喜也好,怒也罢,都是被沈樱牵动的。她心中钝痛,她知道,有些东西就要不属于她了。 贺寒出发去犒赏三军,临行前来见她,说的一句话也是要她照顾沈樱。那时候她面色惨白,靠着床榻微笑点头,「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京城已经到了春天,园子里的花开的芬芳艳丽。有一日她主动对着沈樱道:「扶我更衣,我想去园子里坐坐。」 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是从寝殿走到园子里都是冷汗淋漓。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牡丹,想起了在宫里见到他的场景。 彼时她还是豆蔻少女,他是意气风发的皇子,园中春光无限,一见倾心。 第42章 沈樱端来了药,霍璇眯着眼睛笑,眼前的女子长得真是娇嫩。模样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是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眸果真是好看。 「惜嫔在家中的时候可有惦念的人?」 沈樱一顿,而后诚恳道:「有的。」 「那为何还要进宫?」 沈樱苦涩一笑,「我惦念的并不曾惦念我。」 霍璇了然,她闭了闭眼睛,「人呐就是这样,在眼前的时候不懂得珍惜,一旦要错过了才会明白。」她坐不了多久,沈樱慢慢扶着她回去,她按着沈樱的手,「有人可惦念是件极好的事。」 她看穿了贤妃的计谋,所以故意把红花换成了毒药,也算是帮了沈樱一把。那碗药很苦,可她喝的很快,一口闷下去,心思都通透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沈樱伺候她就寝,她换上了玫红色的寝衣,沈樱夸赞她,「娘娘是我见过最端庄优雅的人。」 霍璇勾起唇角,本想要说话的,可是往前一扑,竟然吐出一大口血来。沈樱变了脸色,急忙蹲下来抱住她,「娘娘!」 不断有血从她嘴里往外冒,霍璇捂住嘴,也于事无补。她望着窗,一轮明月挂在那儿。她倒在沈樱怀里,她知道她等不到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动如参与……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一年春风拂过,河边柳树下,他成了她永生永世渡不过的劫数。霍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死死抓着沈樱的手,「我与那个人……一生……一生都在错过……答应我……你陪着他别再让他……让他一个人。」 血止不住的往外呕,沈樱哭着喊人,抱着她道:「娘娘!他还没有回来,您再等一等!娘娘,您不能这么对他!」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霍璇咬了咬舌尖,用了最后一口气,「阿寒……」她垂下手,永远的阖上眼睛。 这一生都是这样悲哀。她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同他相爱的那一年,幸福这样短暂,命运也一直都在亏待她。 她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这皇宫也困住了她的一生。这一辈子,她都等不到他。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若有来世,阿寒,你愿不愿意再在河边唤我一声阿璇? 那年花灯烟花,风光旖旎,原来镜花水月梦一场,她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这一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番外完】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沈樱靠在软榻上,她揪着手帕,「贤妃知道了我有孕,她想让我没了孩子,所以给我的那碗药里放了红花。娘娘大概是提前知道了,所以将红花换成了毒药。她喝下了那碗药,贤妃谋害皇后罪名成立,如今已经被关进冷宫等候发落了。」 沈思弦还是不大明白,贤妃在宫中多年,虽说祁庆帝不是最宠她的,但是几分情义还是有的。况且贤妃自己生有三皇子和五公主,就算沈樱有孕,也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啊。 沈樱看穿她的想法,叹了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孩子不是皇上的。」 沈思弦起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而后反应过来,她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捂住她的嘴,然后四处查看,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这种事情你也胡乱说?」 「我没有胡说。」沈樱拿下她的手,「贤妃知道了我和贺寒的私情,我有孕的事情谁都没有说。她应该是从我的衣食住行上猜到了,嫔妃有孕却不上报,这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贤妃也不是真的想要我喝下那碗药,她只是在试探我。」 「倘若我义无反顾的喝下去,就证明这孩子不是皇上的,到时候即便我顺势推舟她也有办法指认我。倘若孩子是皇上的,那么对她而言三皇子日后也会少一分威胁。贤妃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只是她大概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代我扛了这一劫。」沈樱捂着眼睛,指缝中都是晶莹的泪水,「思弦,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不是什么都能得到。」 这皇宫里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来。成为皇帝的女人,那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可是得到多少,也会失去多少。 「皇后娘娘,贤妃,我,后宫里的每一个人看似得到很多,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沈思弦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才离开三个月,可是已经出了这么多事情。她心里也难过,霍璇同她私情不错,可是如今阴阳相隔。 「那你呢?」沈思弦还是更担心沈樱,「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时。祁庆帝早晚会知道,等他知道真相,恐怕沈樱会生不如死。 「孩子。」沈樱抚着肚子,眼中露出温情来,她哽咽道:「像我这种活在地狱的人,是不配拥有孩子的。」 第43章 沈思弦鼻头一酸,一颗泪落下来。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留不住了。往日里后宫阴暗,经常有保不住孩子的事情,沈思弦听过也就算数。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事情会发生沈樱身上,沈樱是她一直保护着的妹妹啊! 「阿樱,你要怎么办?」沈思弦忍不住抱住她,悲哀的想沈樱才这么年轻,可是往后年岁还这么长。 这一生一世这么难熬,沈樱以后要怎么办? 沈思弦垂头丧气的从宫里出来。祁庆帝因为皇后的事情也大病一场,如今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御书房谁也不见,至于禀明军情的事情她也没心思,还是等应桀回来吧! 她骑马回了府邸,雪魄看见她的时候大吃一惊,「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她累的不行,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雪宝从它窝里一跳而起,蹦到她怀中,三个月没见小家伙越长越胖了。 雪宝蹭着她的脸,沈思弦摸摸它的小脑袋,吩咐雪魄道:「先去备水,让我洗个澡。」 雪魄动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低下头先下去准备了。沈思弦脱了外衫,盘着腿啃了一盘点心,然后洗了个澡,期间雪魄要说话,她因为太累了根本无心去听。 要睡觉的时候她把雪魄赶出去,自己裹着被子蒙头大睡。 而另一边的澄郡王府气氛却是不大好,桌上的菜肴早已冷却。可是一桌子的人却分毫未动,贺凖左右看看,轻轻道:「要不咱们先吃吧!」 澄郡王一个眼刀扫过去,很准老老实实的闭嘴了。王妃揉了揉眉心,「太不像话了!」 贺枫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母妃,思弦她才从浔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她记性不大好,兴许是忘了。」 「忘了?」王妃冷笑,「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新媳妇是她这个样子?她是将军,要上战场杀敌,是,她厉害!可是如今她已经嫁进澄郡王府了,出宫第一件事竟然是回她自己的府邸。她不是忘了,她是根本没把我们没把你放在心上!」 王妃对这门婚事本来就不大满意。但是贺枫坚持,她也没办法,只想着沈思弦不懂事,大不了以后慢慢的教。她也并非那些蛮不讲理的恶婆婆,只是沈思弦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恐怕日后我这个婆婆她也不会放在眼里了。」王妃站起来,甩袖离去。 澄郡王倒是还好,「思弦确实是有些不懂事了,今日也就罢了。此刻就算把她叫回来,你母妃也正在气头上。等到了明日,你同她一起在你母妃跟前好好奉茶认错也就罢了。」 贺枫垂下头,「儿子知道了。」 贺凖拿起筷子,再次开口,「那能不能吃饭了?」他真的快饿死了好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弟妹没回来你也不关心一下。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澄郡王正好火气没地发,就拿长子开刀。 贺凖表示很委屈,又不是他让沈思弦别回来的。他瞪着贺枫,后者熟视无睹的喝茶。 沈思弦这一个觉睡得还真是爽快。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点什么,这还没等她想起来沈祺夫妇就杀过来了。 「我的天!真是造孽,你怎么就回来住了!」康氏记得眼睛都发红。 沈思弦一脸懵逼,这是她家,她不回来住去哪里住?沈祺看她那傻样就知道她还不明白,只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半响也没舍得,「思弦,你嫁人了!」 是啊!她点点头,「我知道我嫁人了啊!」她嫁的是贺枫,两人还在浔城圆了房呢!等等,嫁人,沈思弦大梦初醒,她看看雪魄,再看看自己房间。 「你居然没有回澄郡王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康氏恨铁不成钢,「思弦啊思弦,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今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澄郡王府这会丢脸丢大了,你婆婆肯定已经气死了!」 「我觉得我婆婆杀了我的心都有。」沈思弦双手掩,面,悔的场子都青了。她怒瞪雪魄,「你为何昨晚不提醒我?」 雪魄很无辜的耸耸肩,「奴婢倒是想说来着,可是您也不让奴婢说啊!您不是还把奴婢赶出去了嘛!」 天要亡她啊!沈祺忍不住了,一脚踹上去,「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你婆婆家,都这个时辰了,媳妇奉茶都过了!」 她赶紧梳妆打扮,马也不能骑,准备坐着马车去王府。结果贺枫就先来了,沈思弦理亏,「贺枫,对不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昨个儿她从宫里出来因为沈樱的事情她情绪也不好,一时半会都忘记自己已经嫁人的事情了。再说了这连夜赶路,她累得不行,洗完澡睡觉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去想。 贺枫拉住她。她今日做了出嫁娘的打扮,一头青丝再不像往日那样披下或者只是简单束起,而是规规矩矩的盘了一个堕仙髻,斜插着一直碧绿的步摇,下头流苏晃荡,却是叫人眼前一亮。 第44章 她急得不行,「王妃肯定气坏了。」她想天底下肯定不会有比她更糟糕的儿媳了。 「母亲不是坏人,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握住她的手,「万事都有我,你瞧,我这不就来接你回家了。」 她垂下眸子,羞赧的很。两人一起登上了马车,雪宝趁机溜上来。沈思弦歪着脑袋看他,「贺枫,我能把它也带过去吗?」 那小东西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贺枫。贺枫失笑,「那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王妃同石清烟在花厅里喝茶。石清烟安慰她,「姑姑,您也别气了,回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石清烟美目一转,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表嫂本来就是不拘小节,性子实在大大咧咧,一时半会忘记了也是正常。」 一提起这个王妃就来气,「昨夜还能找借口。今早呢?我等到现在连杯媳妇茶都没喝上,这会子恐怕全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了。」 石清烟站在她身后给她捶背,「姑姑,您何必呢?嘴长在旁人身上,旁人要说什么您只当没听见。不过要我说啊,这表嫂委实过分了!怎么说您也是她婆婆,她这才进门就这么目无尊长,以后可怎么好。」 「以后怎么办是我的事情,恐怕同你没关系吧!」沈思弦面色清冷的走过来,她无视一脸窘迫的石清烟,直接给王妃请安,「娘请恕罪,一切都是媳妇的不是,叫娘生气,媳妇罪该万死。」 王妃拿眼睛扫了她一眼,「哟,这不是沈将军嘛!怎么这就来了,真是稀奇啊!」 贺枫牵住沈思弦的手,「娘,思弦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如今好不容提平安回来了。她是有些欠缺,但是她也会努力的去做好我的妻子,还请您不要同她计较。」 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王妃心里有火说不出,总不能真的给沈思弦难堪。只能不情不愿的喝了沈思弦递来的茶,然后打发他们两个走了。 「你娘好像还是不太喜欢我。」沈思弦小脸皱巴巴的,「对不起,我又让你为难了。」 「你我是夫妻,你同我客气什么?」贺枫笑着捏捏她的脸蛋,「娘心不坏,以后她会慢慢看到你的好。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旁人不喜欢,我总归是最喜欢你的。」 「贺枫,我算是发现了,你这嘴可是越来越甜了!」沈思弦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我从前在怎么没发现呢?」 他牵着她走在小径上,「从前没遇见你啊!你的东西都已经搬到我院子里去了,今天开始你要好好适应你三少夫人的身份。」 他向来喜静,所以他的院子有些远。倒不是王妃偏心,其实他院子的格局和风景都是府里最好的。他在院子边上种了一片竹林,一走近便觉得通身清幽,还有竹叶的淡淡香气。 她站在门口,仰头瞧着匾额,「长安居?」 他在她身后,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因为我想和你一世长安。」 踏入院子,两边种着兰草,走过木桥,底下的湖面上都是睡莲。再穿过抱厦才到了他的住所,这一路过来风景独特,但十分符合他高雅圣洁的脾性。 「我发现你这院子里人倒是不多。」她环顾了一样,得出结论。 他本来就是京城里头作风最好的公子。像他这样的年纪便是不曾娶亲,房中人也不会少了。 偏偏贺枫是个特立独行的,他生性喜静,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有太多人,因此他一个嫡次子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还不如庶子房里的多。 「加上我带来的两个丫鬟,以后可能会热闹一点。」沈思弦想到冰魄那个丫头就好笑,「冰魄最是话多,回头你可别觉得她啰嗦。」 那个呀丫鬟贺枫有几分印象,他因此笑道:「她们是你的人,我爱屋及乌,也不会为难她们的。」 说话间的功夫里头传来吵闹声:「不行,公子喜静,而且爱整洁。这畜生怎么能放进房中!」 雪魄的声音也响起来,倒是好言好语的,「这位姐姐,这小东西是我家姑娘养的。往日里我们弄得很干净,一点异味都没有!因着姑娘宝贝,从前都是在房中给它弄了一个窝。」 「不行!还是会打扰到公子的,夫人既然已经嫁进来了就该为公子着想。公子夜里浅眠,一点动响就容易醒来。况且这畜生时常在院子里跑动,谁知道身上干不干净 里头争吵声不断,沈思弦抱臂饶有兴趣的看着贺枫,「你院子里的婢女对你还挺上心的。」 贺枫面上挂不住,忙不迭的解释,「原本我也是要同你说的。这个婢女叫青瑄,是我在去粟赫的路上遇见了。」他把遇见青瑄的事情简略说了。 沈思弦边听边点头,「英雄救美,贺枫,你可以啊!」 古往今来多少爱恨情仇就是由这英雄救美开始的。男男女女,兜来兜去,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沈思弦狠狠拧了一把贺枫的胳膊,「老子在外头拼死拼活,你倒好,这才多久就给我带了个美娇娥回来。」 第45章 「娘子息怒,为夫哪里敢!」 沈思弦松开手,「谅你也不敢。」她率先进去,倒是要瞧瞧这个叫青瑄的婢女长得什么模样。 雪魄抱着雪宝被青瑄拦在门口愣是不给进,沈思弦来了雪魄才停止了争辩,「姑娘,这位姐姐说不能将雪宝带进来。」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沈思弦站在原地,她身上气势本来就足,特别是不笑的时候便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青瑄抬起头,头一次见到了这位三少夫人。她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能被贺枫深爱着的女人想必容貌并不会差。沈思弦容貌秀丽,可是京城里比她美貌的远远要多,但是她身上那风独特的气质也是百里挑一的。 青瑄未曾见过这般盛气的女子,倒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凌人,而更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统领感。沈思弦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可是就是有本事叫你臣服。 「奴婢见过少夫人。」青瑄诚惶诚恐的行礼。 「起来吧!」沈思弦看清了这个小婢女,模样还算清秀,暂时看不出什么。她抱过雪宝,小家伙有点委屈的趴在她怀中,沈思弦摸摸了它的脑袋,「这小东西在我未出嫁之前就一直跟着我,如今我虽然嫁过来了,但是它也是要跟着的。」 「可是……」 「就听夫人的。」贺枫从后头出现,轻轻看了一眼青瑄,后者急忙闭嘴。贺枫走过去,摸摸雪宝的爪子,「这小东西很是通人性,不会给我带来多大困扰的。」 沈思弦挥挥手让青瑄下去了,贺枫领着她进房。原先他自己一个人住,他喜欢简洁,不过如今两个人住了少不得要做些改变。 但好在沈思弦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屋子主体还是以大气简洁为主。沈思弦颇为满意,「真是难以想象,有一天我也会嫁人,同一个男人一起生活。」 他揽住她的肩膀,二人面对窗口,那窗外就是一片碧绿的湖。贺枫轻声道:「日后为夫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还请夫人多多见谅。」 沈思弦睨了他一眼,「见谅?若是你做错了事情,少说废话,逮过来先狠狠揍上一顿才是解气。」 今次到底是时辰完了,只得等到明日早上才能带着沈思弦一一见过长辈。沈思弦就同他待在长安居里安安静静的相处,她想到沈樱的处境还是忧心忡忡。 贺枫尚且不知真相,但也见不得她唉声叹气,「你在担心惜嫔?」 她实诚的点点头,「我怕贺寒会迁怒于她。」贺寒那日的情形委实算不得好,整个人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也好在这几日因着皇后大丧,祁庆帝免了上朝,否则贺寒指不定要在朝堂上怎么发疯。 「霍璇没了,我也挺难过的。」到底小时候一起玩过,况且后来霍璇也帮过她不少。好端端一个人如今香消玉损,沈思弦心里跟着空荡荡的。 夜里一同吃饭,沈思弦作为新媳妇这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同几房人一起吃饭。王妃多少还是给了她面子,沈思弦也尽心尽责,王妃这才对她缓了颜色。 澄郡王倒是一直很欣赏她,吃过饭后破天荒的没有马上离开,还问了她不少事情。 「同南蛮这一战算得上辛苦,倒是叫你遭了不少罪。」澄郡王是个读书人,但是生平也最是佩服这种上战场杀敌的人。 想来年轻的时候一腔热血未能视线,如今老了也更不可能了,因此他对沈思弦这个媳妇满意的不得了。 沈思弦同他在一块到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二人相见恨晚,她挑了战场上一些事情同澄郡王说,说的他这位公公当着是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也立即上战场去打仗。 王妃简直哭笑不得,她对着贺枫道:「你爹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同一个小辈说的这般投机。」 贺枫但笑不语,贺凖却偷偷竖起大拇指,「你这媳妇高啊!搞定了公公,婆婆算什么!」 贺枫对他投以可怜的眼神,看的贺凖莫名其妙,贺枫道:「皇后大丧,恐怕这一年又不能办喜事了。大哥,你这孤家寡人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贺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真想当场就打死这个弟弟。但是他又不敢,他怕沈思弦冲上来先结果了她。 夜里的时候兰溪宫出事,沈樱被胡贵人推到河中,捞上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孩子自然也就没了。 沈思弦是第二天才知道消息的。她闭上眼睛,这事绝非偶然,恐怕是沈樱自己也参与进去了。 她递了牌子进宫,沈樱面如白纸的躺在床上。见她来了,勉强微笑,「又叫你担心了。」 沈思弦上前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沈樱主动道:「是我故意算计的。胡贵人是贤妃的心腹,我能借此除掉她也是好事一桩。」 沈樱摸摸自己的肚子,「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和一个敌人,这桩买卖再划算不过。」 第46章 旁人不明白,可是沈思弦却不会不知道。沈樱是期待这个孩子的,这是她和贺寒的孩子,就算贺寒不爱她,但是沈樱仍旧希望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仅仅只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是贺寒。 沈樱需要好好休息,沈思弦没坐多久就离开了。悦儿送她道门口,哭道:「思弦姑娘,小姐她在宫里过的一点都不好。奴婢真怕她有一天就撑不下去了。」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沈思弦拍拍她的肩膀。 出宫之后她并没有回到澄郡王府,而是先去了贺寒府邸。霍璇的死对他打击真的很大,睿王府大门紧闭,她才不管呢拍开门之后至今闯进去。 管家拦都拦不住,贺一出现,「沈姑娘,我家王爷现在不便见客。」 「怎么?我帮着救了你家王爷,这会就翻脸不认人了?」沈思弦冷笑,一掌推开他,「我今天还非得见他了!让开!」 贺寒把自己关在房里,他瘫坐在地上,周围全是空酒坛子。沈思弦直接踹开门,走上前狠狠一个巴掌,「霍璇死了,可我觉得最该死的人是你!」 贺寒根本不想抬头,「沈思弦,我知道你为了沈樱打抱不平。」 「原来你还知道沈樱?我以为你满心满意只有霍璇呢!」沈思弦越想越生气,「那你知不知道沈樱昨晚出了事。」 贺寒无动于衷,沈思弦越发的替沈樱不值,「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贺寒,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来之前她想着要告诉他真相。 可是想着她一点都不想说了。是沈樱爱错了人,贺寒他没有心,这种人为他做再多都是枉然。 她愤然离开王府。回去之后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开始想法子,「贺寒肯定干过不少缺德事,你说我要是把证据都收集起来再去参他一本,他是不是就有苦头吃了?」 贺枫哭笑不得,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只怕你这样一做,沈樱更不好受。」 提起这个她就生气,「你说京城里男人这么多,她爱上谁不好!偏偏要爱上那个王八蛋!」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谁能左右?一旦爱上了,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她觉得沈樱死心眼,可是贺寒何尝不是死心眼。 贺寒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不爱沈樱罢了。 贤妃谋害皇后一事罪名已成,祁庆帝大怒往日里的一分情面都没有讲,即刻赐死了贤妃,且收回了她的封号和妃位,死后只能以贵人礼。 至于胡贵人一口咬定自己是无心之举,祁庆帝虽说没有赐死,但是把她贬成了末等更衣,这胡贵人的一生也没有任何盼头了。 沈樱因祸得福,从惜嫔连升五阶成了正三品的惜贵嫔。沈思弦却觉得这代价实在太大了,而且沈樱这次落水后太医诊断下来说她日后难以再有孕了。 「宫里的孩子已经足够多了,不缺我一个。」沈樱对此显得云淡风轻,「况且我也不想生下一个自己不爱男人的孩子。」 她心里的苦沈思弦都明白,可是自己什么也不能帮,只能看着她苦苦挣扎。沈樱已经看透了一切,她不过才是十七岁,可是这一生她已经看透了。 「思弦,有一桩事情我一定要同你说。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说句实在的,贺寒更适合做皇上。」贺佑的劣势已经慢慢显现出来了,作为一个帝王,贺佑的本领还是差了很多。 可是贺寒不一样,先皇从小就教他帝王之道,而且比起祁庆帝来说贺寒更加理智沉稳一些。 当然,霍璇这件事不算。人都是有软肋的,贺寒的软肋就是霍璇。现在这唯一的软肋也没了,贺寒以后一定所向披靡了。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思弦,我不求你倒戈,但至少在那个时候请你认真的思考一下,忠心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不是百姓有一个明君吗?」 「分明是造反的大事情,在你口中反倒成了理所当然。你好好养身子罢了,其余的事情……反正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沈思弦不忍心她胡思乱想,「阿樱,事已至此,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贺寒非你良人,你痴心错付,并不值得。」 沈樱回以一笑,那笑容里充满落寞,那是求而不得的悲哀。沈樱低声道:「他自有他的情深似海,我自有我的情深意重。至于值不值得,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诶,沈思弦也不再劝了。她离开皇宫,在宫道上碰见了贺寒,她目不转睛只当没看见他。贺寒却叫住她,「你那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停下来,并不曾回头,「贺寒,人心都是肉长的。也就意味着这颗心早晚也会有冷掉死掉的时候,你现在不过是仗着她心里有你。可是早晚有一天,你给的失望足够多了,她也就可以轻易的割舍了。」 贺寒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沈思弦反正不怕他,「你好自为之。她处处为你担心,你给她什么了?贺寒,你没有良心。」她扬长而去,留下贺寒一个人站在原地。 第47章 时候尚早,沈思弦回去的时候贺枫还未回来,想来还在东宫。太子年幼才失了母亲,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东宫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了。祁庆帝这时候也是自顾不暇,哪里来的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个儿子。 好在太子往日里最是听贺枫的话,是以东宫的人才把他请了去。 雪魄抱着雪宝同坐在水榭里道:「太子殿下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娘。」 沈思弦不说话,现在只是没了娘,日后若是贺寒真的造反成功指不定连爹也没了。好在他是霍璇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贺寒大抵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姑娘,奴婢觉得那个青瑄好像有点奇怪。」趁着四下无人,雪魄道:「她好像格外的注意姑娘。」 即便已经嫁了人,雪魄还是不习惯称她为夫人,私底下一直都是喊她姑娘。 沈思弦正在喝茶,闻言神色也没变。她这么多年战场上摸打滚爬下来了,不敢说识人无数,但至少还是有一些眼力的。 青瑄的心思并不难猜,都写在脸上呢。沈思弦笑道:「少女情怀总是诗。你姑爷救了她,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英雄救美,美人无以为报,都是以身相许。」 不过沈思弦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想想,若是你家姑爷生的五大三粗的,你看看人家姑娘会不会有这个念头。」 她虽然杀过不少人,但是也不至于连个小小的婢女都不放过。更何况青瑄如今并未作出格的事情,沈思弦也不想跟她计较。 此时此刻青瑄站在王妃跟前,低着脑袋。她在院子干活干的好好的,王妃命人把她请过去,开口就问她两人圆房的事情。 青瑄到底是还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情自然不好意思开口。然而王妃边上的嬷嬷却是道:「公子夫人起来之后有丫鬟检查过了,并未有落红。」 王妃想的比较多,倒没有一开始就怀疑沈思弦不洁。毕竟这期间贺枫还亲自去过一趟浔城,这营帐里条件虽艰苦,可是男人女人干柴烈火,也是情有可原。她把青瑄找来就是想问问情况,「公子同夫人日常相处的如何?」 做娘的一辈子都在操心。贺枫是她生的,她多少怕他受委屈。这沈思弦不是常人,万一稍有不顺,就对贺枫动手动脚可怎么是好。 青瑄不敢抬头,只捡着自己知道的说:「公子夫人感情很是好。夫人脾性比较急躁,不过公子倒是很迁就夫人。夫人也是个极好相处的,也不大为难我们做下人的。」 她这话说的相当漂亮,旁人是挑不出错的。王妃喜忧参半,她是不大喜欢那些会做幺蛾子的媳妇,搅合的家中鸡犬不宁。可是沈思弦是将军出身,说话行事难免粗鲁,贺枫又是个不大会说的人,长此以往就算贺枫一直谦让,夫妻两个也容易失心。 倒不是王妃看不起自己儿子。只是古往今来男子三妻四妾多得是,便是澄郡王,当年同她两个也是蜜里调油,可是年纪一到这喜新厌旧的习惯就出来了。 沈思弦纵然不是她亲手挑的媳妇,但是正妻。无论如何她是不愿意看着日后正妻被妾室欺负的,王妃忧心忡忡,「你且多留个心眼。日后他们有什么事情你只管来回了我,你们夫人没有坏心,只是性子过于耿直,容易吃亏。我这个做婆母的少不得要多教教她。」 贺枫表示自己娘亲一定是想多了。他对沈思弦的心日月可鉴,别说这辈子,便是下辈子也不会再有旁的女人。 从东宫出来后他特意让马车在多宝阁停下。多宝阁是京城里有名的首饰店,里头的首饰花样新式,做工也精细,城中女子都很欢喜。 沈思弦不大喜欢戴这些东西。不过他却是很想送给她,如今嫁了他,她便很少再做男子打扮了。贺枫就欢喜她穿的漂漂亮亮的给他一个人看,他带着这份心情在店内挑选。 来多宝阁的女子比较多,很少会有男子来,而且还是贺枫这样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店家是个中年妇人,看的眼睛都直了,「郎君是给心上人买首饰?」 贺枫和颜悦色,「是给我夫人。」 老板娘微微失望,这样年轻好看的男子已经有了夫人。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老板娘热心给他推荐,「想必夫人颜色也一定无双。这套宝石头面是昨个儿刚出来的,店里不过就三套,你瞧这做工,还有这宝石!」 贺枫打量了一眼,确实做的很好。不过想来沈思弦不大会喜欢这般扎眼的,她若是见了一定只会说晃眼睛。贺枫又看了看别处,终于看中了一套和田玉的头面。 这套头面里有一支步摇,一根簪子,还有一对耳坠和一根眉心链。那和田玉的色泽料子都是极好的,他身边美玉众多,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好坏。 「公子好眼力。」老板娘是个人精,急忙将那套头面搬出来,「这一套玉生烟整个京城就这么一套。玉用是边疆川河那儿采的,手艺师傅做这套头面足足花了半年。您也知道这玉饰的要求高,所以得慢慢打磨。」 第48章 那支步摇做成了含苞待放的莲花样,莲花瓣都做的栩栩如生。下头坠着三粒一串的三根浅蓝色宝石流苏。那宝石不过米粒大小,不过每一颗都是一样的圆润。 还有那那支簪子则是一朵完全盛开的百联,中间还点缀了一颗莲子。贺枫看了很喜欢,老板娘又道:「这莲花还有另一层寓意。公子同夫人伉俪情深,想必日后一定多子多福。」 料子好,做工精细,价钱肯定也好看。好在贺枫不差钱,大手笔的拿下了,另外还捎带不少其他简洁的首饰,打算回去让沈思弦一天一套。 除此之外他还让老板娘每隔两月就亲自上门一趟,若是有好的样子可以让沈思弦先选。等他走后老板在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店小二凑过来,「老板娘,您可是思春了?」 「思春你大头鬼!」我那死鬼丈夫怕是骨头都烂了,我是在想这世间好男人还是有的。你说说哪家的夫人这么有福气,这夫君可是把她疼到心眼里去了。 贺枫在水榭里找到她,她一个靠着脸上蒙着帕子睡得正香。忽然之间身子一轻,沈思弦还以为自己被偷袭了,猛地一睁开眼,「你吓死我了!」 贺枫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摸摸她的手,发现不凉才放心。 沈思弦打了一个哈欠,「原先和雪魄在这儿说话呢!她有事先去前头了,我就想着在这儿坐会,结果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太子殿下如何?」 「还是不大好,我去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身上衣服也没换,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屋子里,看着怪可怜的。」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沈思弦叹口气,「他爹是个帝王,不止他娘一个女人,也不止他一个儿子。太子殿下日后只能靠自己了。」 两个人依偎着说了会话才起身回去,沈思弦一进门就看见桌上堆满了盒子。她还有点惊奇,「太子殿下这是把东宫里的宝贝都给你了?」 贺枫敲敲她的脑袋,然后自己绕到屏风后头去换衣服。沈思弦往桌子前一坐,「那我打开瞧瞧!」 一连开了三个盒子,里头是珠钗步摇或是耳坠镯子。沈思弦再傻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从东宫拿回来的,她脸上笑开了花。成亲之前舅母还担心来着,怕贺枫寡言,日后不懂情调,夫妻二人感情过于平淡。 谁说的!这贺枫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呢! 贺枫新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沈思弦已经戴上了一支簪子,她在他跟前转圈圈,「好看吗?」 大约是没有对着镜子所以那簪子插得有些歪,贺枫让她站好,给她拨正,「好看。」在他心里,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 沈思弦双颊红通通的,她对着手指不敢正眼瞧他,「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他刮她的鼻头,「难不成你指望我送给旁的女子?」 「你敢!」沈思弦急忙不乐意了,她抱着那些首饰,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收回一样,「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能抢走!」 贺枫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两下,「今日进宫如何?惜嫔娘娘可好一些了?」 沈思弦放下东西,她道:「还是那样,瘦的可怜。她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有时候真是替她不值得。」 明明京城里的大好男儿多得是,非要爱上贺寒那个死冰块。这下好了,连人带心一块栽进去,是再也没有得救的机会了。 青瑄捧着托盘侯在门口,「公子少夫人,这是王妃让奴婢拿来的。」 沈思弦挥挥手,「你进来吧!」青瑄端着托盘走进来,一眼看见桌上堆着的盒子。她面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王妃说明日公子和少夫人就要归宁了,这是王妃特意从库房找出来要送给将军夫人的。」 贺枫掀开一个角,倒是一样好东西,他道:「搁下吧!」 青瑄将托盘放下,低着头站在一边,贺枫皱起眉头,「房中不需要你侍候,你下去吧!」 全程沈思弦都没有说话,看着青瑄委委屈屈的走了,她才开始吃桌上的水果,「我说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你看看人家小美人都要哭了。」 「我若是让她笑了,该哭的就是你了。」贺枫哭笑不得,「沈思弦你到底有没有一个为人妻子的自觉?」 她捧着双颊,不停地眨眼,「我怎么没有!你瞧我这个三少夫人做的多好,这要是搁在寻常人家恐怕早就拿青瑄开刀了。」 她娘走得早,将军府就算是她的娘家了。次日一早贺枫和她早早起来了,雪魄过来道:「给夫人的礼都装点好了,姑娘可要再检查一遍?」 沈思弦摆摆手,「我不操着心。你看着就成,只要别少东西就成。」今日因为要归宁,所以王妃那儿不用他们过去请安。 起得太早就容易睡不醒,沈思弦撑着下巴,眼皮直耷拉。青瑄和另一个婢女将早膳端上来,贺枫将一碗燕窝粥端到她跟前。沈思弦一脸嫌弃,「我不吃这个。」她捻起盘子里的玫瑰豆沙掐丝馒头,这馒头做的很小巧,她一口就能吃一个。 第49章 「之前在将军府舅母成天叫我吃这个,我吃的都怕了。」她也是不懂了,这燕子的口水就这么好吃?她听着就怪恶心的,也是难为这些个夫人小姐了。 用过早膳后他们就准备出发了,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雪魄则是也随身伺候。原先青瑄也想跟着去的,但是贺枫却让她留在长安居里。 沈思弦一到马车里就开始打盹,昨夜里她被贺枫折腾来折腾去。贺枫振振有词,小别胜新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房了,自然是要好好补回来。 这段时间他们虽说都是在一起的,但还真的没时间做这档子事。赶路的时候心里一直念着京城,况且贺寒情绪又不稳定,他们自然没这个心。 回来后宫里宫外一堆的事情,也就昨晚空了下来。沈思弦想想也委屈他了,半推半就的就从了。 谁知道贺枫一点都不知道见好就收,缠着她不肯放。沈思弦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气,就是能将她禁锢在怀中,折腾的她简直是欲哭无泪。 她靠在贺枫肩头,「皇后大丧,最多半个月不上朝。算算应桀他们也该要到了,到时候又没有好日子过了。」 贺枫摸着她的手,「皇后大丧,对皇上打击倒是不少。」他心里有点主意了,「前段时间锦州出了一点事。」 这件事沈思弦略有耳闻。锦州那个地方地大物博,可是一连几个府尹都不会做事,愣生生将一个好地方治理成了穷乡僻壤。 「锦州已经大旱半年了,百姓叫苦连天,派去的钦差也在路上被杀了。」乱世出英雄,锦州那个地方父母官都不算个事,匪徒肆虐,弄得人心惶惶。 「你要去吗?」沈思弦稍微清醒了一点。她会这样想也是有理由的,朝中能够胜任此事的人选不多,要有胆识还要有谋略,除了贺枫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皇上只是跟我提起过,但暂时还没有下定论。」如果他真的要去,他们小夫妻两个恐怕又要分离了。 将军府很快就到了。雪魄掀开车帘先下去,贺枫随后,他伸出一只手,沈思弦扶着他慢慢下来。 沈祺同康氏都站在门口,见他们感情这般好心里也舒坦。倒是边上的沈磊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惹得康氏瞪眼。 「舅舅舅母。」沈思弦规规矩矩的朝他们行礼。贺枫也如是做了,沈祺和康氏笑的合不拢嘴。 「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去吧!」康氏让开身子。 他们几个人先是在大厅里说话,沈思弦打了胜仗回来沈祺高兴的不得了,「果然是我沈家的人!」 「都是舅舅往日里教的好。」沈思弦笑的灿烂。 康氏听闻她受伤,眉间起了担忧,「你这孩子往日里便是不管不顾。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如今嫁了人,有了夫君,就不是你自己一个人了。」 「舅母说的是。」贺枫在一边帮腔,「我素日里说几句她便要跟我打马虎眼,唯有舅母说了她才能听进去些许。」 沈思弦白他一眼,「合着你跟着我来就是为了告我的状是吧!」她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康欣忻的身影,不禁好奇,「康表妹呢?」 康氏脸上笑容不在,看了一眼沈磊。沈思弦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肯定出事了。她也不再问了,倒是沈磊故意找麻烦,「阿樱在宫里过得水深火热,咱们倒好,在这里有说有笑。」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康氏心里也不好受,「你妹妹她……」 沈祺面色不大好看,「够了!今日是思弦归宁的日子,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待着就给我滚出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磊一肚子气又不敢当面跟沈祺犟,后头果真就老实了不少。聊了一会后康氏带着她往后院走去,沈思弦知道定然是为了沈樱的事情。 「思弦,阿樱她过得可好?」虽贵为将军夫人,但是康氏也不能随意进宫。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思弦按住她的手,「我进宫瞧过几回,老实说人憔悴的很,看着也没有往日里那么水灵了。」 康氏眼角湿润,「我就知道,这孩子的心性哪里能进那吃人的地方。好端端的没了孩子,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个人照顾。」康氏越说越伤心。 沈思弦将她揽到肩头,「宫中自然有人会细心照顾她。阿樱现在还挺得宠的,底下的人不会怠慢了她。」 其实这事说到底是沈樱自己。身体上的伤好得快,可是心里的伤呢?沈樱一头钻进牛角尖,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出来了。 她有心转换话题,「舅母,康欣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康氏用帕子擦擦眼泪,唉声叹气,「我实在没想到这孩子会成了这样。她自小我便带在身边,我原以为她比你们都懂事。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丑事来,还叫沈磊恨上了我。」 沈思弦皱眉,康氏缓缓道来。原来康欣忻一直没有死心,她想进宫不成就另外想了一个法子。她勾搭上了南阳王世子,原先康氏想着沈磊心悦康欣忻不如成全他们。 第50章 坦白来说康欣忻这般寄人篱下的身世想在京城里找个上好的人家还是有些难的,若是跟了沈磊那就是自家人,日后也不会吃苦。 「我打算的好好的,连嫁妆都为她备好了。不曾想她竟然有那样的心思,南阳王世子本来就要成婚了,未婚妻是衡罗郡主,二人感情很好。那一日我带着她去赴宴,谁知道她竟然会故意落水算计了南阳王世子。」 后面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了。身上又问:「世子娶了她做正妻?」 「衡罗郡主当时就气红了眼,回去就要退婚。是世子在她闺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打消了注意。原先我是想着我们沈家不介意,终归身子还是清白的。可是她不肯,她宁可却给人家做妾也不愿意给磊儿做正妻!」 这信息量可就大了。沈思弦半天没缓过神,康氏道:「她也是狠了心,直接找了衡罗郡主,当着郡主的面说郡主要逼死她。南阳王府和衡王府都是要脸面的人,最后只能妥协才让这事压下去了。」 怪不得沈磊看着不大对劲。这心上人情愿做妾也不肯给他做正妻,沈磊那样的性子没直接砍死康欣忻都是好的了。 「舅母,您不欠她什么。该做的您都做了,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日后就算她过得不如意,您也不必要自责。」沈思弦颇有点幸灾乐祸。 衡罗郡主她是知道的,良心不坏,但是自小被家里宝贝着长大。南阳王世子萧策又对她一往情深,这突然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康欣忻手上栽了一个跟头,势必不会罢休的。 从康氏房里出来,她经过长廊的时候看见沈磊站在康欣忻往日住过的地方,目光悲戚的很。沈思弦摇摇头,这两情相悦固然是最好的,否则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走过去,「她心不在你身上,你这般情深意重,她也是不知道的。」 沈磊回过头,「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你是我表兄,我们一起长大,我嘲笑你有什么好处呢?」沈思弦无奈的很,「沈磊,你一心一意爱着她,可是她却未必。倘若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你心心念念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她心思不正,你还一直不忘,难道是准备一辈子不娶了?」 他站着没动也没说话,沈思弦言尽于此,「舅母已经为了阿樱的事情操碎了心。你若是个好的,就别再叫父母为你担忧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思弦,倘若那时候我娶了你,是不是就不会现在的局面了?」沈磊急了,往前追了几步。 沈思弦发笑,她抱臂,看着他,「沈磊,你从来都是这样、搁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从来都看不到,你只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好的。等有一天这个好变成不好,你才会意识到你嫌弃的不好才是好的。但是人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后悔了就能重来?」 沈磊哑口无言,沈思弦叹叹气,罢了,总归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太重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她扶了扶头上的步摇,「你总觉得我不够温柔,可是你何尝是将我当做一个姑娘去看待的?你现在觉得后悔,不过是因为康欣忻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样子了。」 「不是这样的。」沈磊矢口否认,「思弦,我发现我对你并非没有情谊。往日里是我糊涂了,我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倘若没有这件事呢?」沈思弦打断他,语气里已经有了一点不耐烦,「康欣忻并非真心对你,所以你失望,这才觉得她同你心里的那个康欣忻是有所出入的。因为她不在了,所以你念起我的好。沈磊,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沈思弦撩着青丝,「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就该按照你们的来。倘若不是这样你们总也有千百种借口来解释。沈磊,你如今觉得后悔了无非是因为你身边没有人了。」 这样说确实不大中听,但却是实在话。沈思弦摇摇头,「贺枫还在前头等着我,我去找他了。」 她走出去三步,沈磊又喊住他,「那你呢?你从前心悦于我,可是后来你不也是同贺枫生死相许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道理。沈思弦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了,「已经错过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再重来的。沈磊,你好自为之。」 按照规矩他们今晚可以宿在将军府。夜里吃过饭后贺枫坐在沈思弦房中,他四处打量,这将军府的闺阁倒是比她自己府邸的秀气多。 「都是舅母。她一直不大欢喜女孩子成日里打打杀杀,她喜欢文文静静,那种大家闺秀一般的仙女。」沈思弦坐下来,自己看看,「你瞧,我就没有一点合适。」 贺枫不乐意了,「仙女有什么好的?摆在上头,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我就喜欢你这样俗气的。」 这话听着不想好话,沈思弦眯起眼,「贺枫,这才多久,你胆儿倒是肥了不少。」 她扑过去,压在他身上跟他做怪。贺枫是个正常的男子,有了反应也是正常的,但是沈思弦昨晚实在被折腾的够呛,贺枫也心疼她,就只管抱着她慢慢平息。 第51章 「我不会的。」 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沈思弦自然听不懂。她支起身子,贺枫却按住她,「思弦,你现在还喜欢你表哥吗?」 沈思弦懵逼脸,然后才意识到白日她和沈磊的谈话可能被他听去了。她心里说不出的感受,骄傲如贺枫一样的人物,原来也会有不确定的时刻。 「傻子。」她慢慢贴在他心口,「我早说过了,这一辈子我一直在等的人从来都只是你。」 她将过去那些年了她同沈磊沈樱以及康欣忻的爱恨情仇娓娓道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爱恨情仇。我对沈磊委实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爱,只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待我也好。我慢慢动了心,后来发现他喜欢康欣忻,我心里也没有多少难受。」 贺枫默默听着,身上不高兴了,去扯他的袖子,「沈磊这怂包,现在是越看越闹心。当初我可能也是瞎了眼,不过现在好了,自打我遇上你又能看见了。」 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准,贺枫眼角眉梢都是暖融融的笑意,他心动的厉害,将她搂在怀起,头低下去擒住她的唇瓣,「所以该给个奖励。」 他夜里喜欢喝上一杯茶,此时那种清淡的茶香渡到她口中来,沈思弦觉得自己都要醉了。分明也没有喝酒,可是他在身边,她情愿一生都是不清醒的。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只要贺枫在她身边,悬崖峭壁也甘之如饴。 皇后大丧,城中百姓一个月不能有热闹活动。便是青楼都关起门来老老实实的过生活,因此沈思弦从将军府回来后也着实是无聊的很。 祁庆帝已经好几日都不上朝了,太医说是伤心郁结,怕是要缓几天。她不想上朝,每日里就和贺枫黏在一起,他看书喝茶,她就舞剑打盹。 小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五日后应桀带着大军终于回程。因着皇后的事情,城中百姓也没有大肆欢呼庆祝,是以应桀他们回来的很是安静。 冰魄终于进了房门,抱着沈思弦的大腿就开始嚎,「姑娘,你怎么能就这么抛下奴婢走了呢?」 沈思弦笑的尴尬,「这不是事出有因嘛!你瞧你现在也平安回来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冰魄还是生气,不过看见雪宝倒是开心了不少。往日里都是冰魄伺候雪宝吃喝拉撒,一人一狐狸分别几个月还真的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抱在一起亲热。 沈思弦摇摇头,贺枫觉得有趣的很,「你这两个丫鬟倒是同旁人不一样。」 应桀的回归也意味着祁庆帝必须要振作起来了。果然两日后祁庆帝就离开了寝殿开始上朝了,沈思弦同贺枫分两边站,这夫妻二人同朝为官的事情还真是少见,她觉着还是挺新鲜的! 祁庆帝面色不好,白的像墙上的灰一样。看来霍璇的死对他打击真的很大,沈思弦也觉得他身为一个帝王其实怪可怜的。 帝王身体不适,早朝的时间也就缩短了不少。结束后祁庆帝让太监传话,叫应桀和沈思弦去御书房。 本来还想跟贺枫一起双双把家归的沈思弦这下愿望落空,她只好道:「你先回府吧!回去路上经过佳味轩给我买几包杏脯。」 贺枫点着头,看她走远了后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自从得知了祁庆帝的心意,他就不放心让沈思弦去见他。 一个帝王对上一个臣子,贺枫的把握实在太小了。他转过身,上了马车,「不回府,去睿王府。」 御书房内,沈思弦同应桀站在下头,由应桀开始汇报在浔城同南蛮交战的具体事宜。沈思弦偶尔搭几句话,多数的时候都是应桀在说。 祁庆帝安安静静的听完,忽然大力的咳嗽起来,那抖成一团的模样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太监大骇,急忙递过去水和药,祁庆帝慢慢猜平复了,「辛苦两位爱卿了。尤其是沈将军,朕听闻你在浔城九死一生。」 「保卫大齐是我沈家生来的使命,虽死犹荣!」沈思弦坚定道:「这是臣该做的。」 祁庆帝点头,「大齐有你们,自然无忧。」 王府里一片静谧。贺枫跟着侍卫走到后院的一处高台上,贺寒一个人靠在那儿,桌上都是酒坛子。贺枫走上去,「王爷。」 贺寒微微一动,却并没有抬头。贺枫又喊了一声,他才有所反应。 「王爷,你现在这般模样,贺枫很是怀疑当初做的那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贺枫在他对面坐下。 贺寒这几日过得都很颓废,也不更衣也不剃须,便是美男子此时也是邋遢的不行。贺枫认识他二十载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霍璇死了,你也准备自暴自弃吗?」 贺寒仰着头,「你知道吗?这高台叫望月阁,阿璇她最喜欢跳舞。她从前说等嫁给我之后她要天天跳给我看。后来她嫁给了皇兄,可我还是想着有朝一日她还能再为我跳一场舞。」 第52章 这望月阁便是他命人所造,如今只能睹物思人。贺寒垂下手,心如刀绞,「没能等到我回来,阿璇她一定很绝望。」 贺枫摇了摇几个坛子,有一个还是满的。他也不嫌弃,端起来喝了一口,「其实对她来说,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贺寒瞧着他,贺枫微微一笑,「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你心里知道。你也知道当年那些话她不是出自真心,她何尝不想同你长相厮守。只可惜命运这个东西,玄乎的很。」 总在你以为最圆满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让你生不如死。 可惜也不曾给过绝处逢生的机遇,不管是贺寒还是霍璇,都是这命运二字的牺牲品。 「这么多年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其实她心里未必快乐。」贺枫是个局外人,但正因为是局外人所以才看的更透彻, 「皇宫困了她一辈子,她现在不死,要等到什么时候?」贺枫转着酒坛子,漫不经心道:「有朝一日你问鼎天下,你要她一个前朝皇后如何自处?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青灯古佛,这余生也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可是那样对她来说,不是比现在更绝望。」 贺寒迟迟未动,他紧捏着拳头。贺枫叹口气,「为她活着,也为你自己活着。」 把该说的都说完之后祁庆帝就让应桀先下去了,然后他挥挥手把太监也轰走了。沈思弦站在下首,祁庆帝喘了口气,「阿璇走了这么几天,可朕总觉着她还在。」 「朕知道朕算不上一个好夫君,也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你们盼着朕死。」祁庆帝苦笑一记,「人早晚都要死的,朕以为朕会走在阿璇前头。」 「人是不能复生,皇上还是看开些吧!」沈思弦安慰他,「皇后娘娘若是天上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般模样的。」 祁庆帝发出自嘲的笑声,「不会的,阿璇她心里没有朕。朕好不好她都不会在意的。」他慢慢走下来,走到沈思弦面前,「阿璇走的前一夜朕去看她,她问了朕一句话。她说朕如今是皇帝了,可是心里真的满足吗?」 「从前朕妒忌九弟,羡慕他什么都有。可是后来朕取代了九弟,夺回了这一切,可是朕发现朕并不快乐。」祁庆帝叹息着,「皇帝这个位置,不做的时候向往,只有做到了才会觉得凄苦。」 祁庆帝深深地看着她,「朕这一辈子,失去的太多,得到了也很多,可是最想要的从来都留不住。」 他停顿了片刻,转过身背对着她,「思弦,当年朕确实是想娶你的。」 往事如风,不该记着的祁庆帝还是念念不忘。沈思弦叹叹气,「皇上,当年的事情实在是没有缘分。如今我为臣,你为君,这个结局我很满意。」 她待祁庆帝自古以来都没有爱慕之情。当年一起打仗积攒下来的情分也不过是兄弟之情,男女之情她是半点没有。 也不知道祁庆帝是为了什么竟然执着了这么久。沈思弦从来也不觉着自己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祁庆帝一个帝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朕不甘心,明明是朕先遇见你的。」他垂着头,语气里满满都是不甘心,「贺枫有什么好,你偏偏就喜欢他!」 她也不生气,「贺枫哪里都好,最主要的是我爱他。」只有这一点才是最为重要的,因为她爱他,所以不管他是谁,她都会愿意跟他在一起的。 「你爱他?」祁庆帝喃喃重复,他悲痛的发现自己身为帝王,天下都在手中,可是这么多人他竟然找不到一个爱自己。 「你爱他,霍璇爱贺寒,只有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可怜虫。」祁庆帝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下来。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扑在桌上,声音悲戚苍凉,「只有朕!朕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没有!」 沈思弦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祁庆帝开始剧烈的咳嗽,突然就往外呕出一大口血来。沈思弦脸色都变了,急忙上前扶住他,一边大喊,「叫太医!」 春天已经快要结束了,马上就要进入夏天了。贺寒想起那一年去行宫避暑,夜里时分他们赖在一叶小舟上的情形。 清晰的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可是佳人已逝,留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 他靠着廊柱,屈膝坐着,「你也着急了是不是?」 贺枫没有否认,「我不能忍受她看思弦的目光。」自己的妻子,旁人多看一眼就觉得是在抢。更何况那个人是当今圣上,是掌控所有人生死的皇帝。 「我这皇兄从小就有个坏习惯,特别喜欢抢东西,尤其是抢人家的心头好。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改变。」贺寒的瞳孔清明起来,他扭头看着平静的湖面,「贺枫,你为了一个女人跟着我造反,你觉得值得吗?如果最后本王失败了呢?」 早有人上了茶,贺枫端着青花瓷杯盏,那茶是今年的春茶,味道最是香。他抿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回味。 第53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放下杯子,「金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王爷的本事,贺枫一直都是相信的。」 贺寒一愣,随后举起杯盏,他此刻就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睿王。在这世上他最后的软肋已经不在了,他会变得比之前更加果决。 「以茶代酒,先谢过你了。」 两人举杯,喝了半盏茶。贺寒站起来,背着手,「一个帝王若是失了民心,那才是最糟糕的。锦州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贺枫继续坐着,他看了一眼日头,「锦州的事情,你我不能开口。皇上的疑心很重,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贺寒勾起唇角,「我这个皇兄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是时候给他添一把火了。」他扭过头,「如今是在京城,皇兄的人到处都是。日后你我还是私下见面,若是被发现了,恐怕澄郡王府也是脱不了干系。」 今日贸然前来实在是莽撞,但是贺枫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王爷放心,贺枫自有分寸。那贺枫就先告辞了。」 他才起身,走出去还没有五步,身后的贺寒忽然道:「沈思弦一旦成了你的软肋,一旦你失败,你就会溃不成军。」 一个女人一旦成为了一个男人的软肋,那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已经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赌上了。贺寒扔了一块点心下去,鱼儿从四面八方挤过来,争先恐后的去夺食。他道:「沈家一门忠烈,要造反,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贺枫站着,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沈家满门忠烈,确实不会帮着贺寒一起造反。可是事出有因,他道:「如果他们辅佐的并不是一个明君的。一个帝王对天下、对百姓都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这个帝王没有这样的本事,你觉得沈家会不会动摇?」 贺寒嘴角噙笑,贺枫又道:「况且皇上日后都不再会有子嗣了,太子尚且年幼,能不能承担大任还是个未知数。」 「不会有子嗣了?」贺寒快速的抓住一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枫转过身,告诉他也无妨,「牵丝当初用用长公主的心头血练成了一种蛊虫。皇上种了这种蛊,此生都不会再有子嗣。」 贺寒双手垂在两边,脑海里飞快的转,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几乎是难以置信。贺枫看着他,点点头,「惜贵嫔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皇后娘娘殁了之后她忧思过重,加上春日的池水也算寒冷,上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贺枫想了想,还是全说出来了,「太医说,娘娘日后恐怕是不能有孕了。」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贺寒的脸色迅速变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贺枫确实一点都不同情他,想来这几日沈思弦心情因为沈樱的事情一直低迷,如今也要叫贺寒难过难过。 「既然王爷无事,贺枫就先告辞了。」他转过身,再也不去看贺寒心如死灰的面容。 从睿王府回到澄郡王府,他发现沈思弦已经回来了。她换了舒适的浅色衣裙,靠在树下的软榻上想心事。 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沈思弦抬头,「你分明是在我前头走的,怎么才回来?」 他掏出一包杏脯到她手中,「店中人比较多,等了会。」他走过去,沈思弦恨识趣的往里面靠靠,贺枫上来,「皇上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后来皇上龙体不适,就让我先出宫了。」那杏脯包的很坚实,沈思弦光是拆开就花了一番功夫。 她捻起一个放进嘴里奥,酸中带甜,她眼睛都眯起来了。贺枫也凑过来,「给我也吃一个。」 她给他嘴里塞了一个,贺枫是不大喜欢吃这个的,不过看她吃的开心过来凑热闹。沈思弦心事重重,「皇上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无端端诅人家死不大厚道。但是祁庆帝的身子却是很虚弱,沈思弦想起牵丝下的那个蛊,会让祁庆帝往后受尽了苦楚。 「果真一报还一报。他辜负了牵丝的姐姐,如今自己也要付出代价了。」沈思弦挽着贺枫的手,世事无常,唯有这个男人才会叫她觉着心安。 夜里大家一同吃饭。沈思弦倒是见到了不少生面孔,其中有贺枫的两个弟弟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当然这些人都是庶出的。排行老二的贺寅同排行老四的贺伽、老五贺桐,以及老幺贺柔。 老二之前派去外省今日才回来,老四陪着媳妇回了一趟娘家,老五和老六之前一直在老家陪外祖父。 这几个人吧有些个看着还挺老实的,比如老二和老五,但是老四和老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老幺,「三嫂!往日里我总听外面人谈论三嫂,都说三嫂是女中豪杰。」 这话乍一听还不错,可是老幺那斜着眼看人的样子怪叫人不舒服的。况且贺柔的语气并没有任何善意,她只是脸上堆着笑,「三嫂,我听说你们在战场上可苦了!有时候没吃没喝的还要吃土,十天半个月都不能洗一个澡,那不是脏死了。」 第54章 沈思弦是什么人,她的脸皮一向来最厚,也不当回事。她头也没抬,「苦是苦了点,不过只有我苦了,你们才能好好的待在家里享福是不是?」 贺柔被噎了一下,贺伽偷偷拽她,贺柔才住了嘴。 王妃看出些端倪,她本来就对这些庶子庶女没什么好感。一个个的拎不清,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偏偏要和正室出的孩子别苗头。 王妃退下手上的一个镯子递给贺枫,「给你媳妇套上。」 贺枫从善如流的接过照做,那镯子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只是其中还有一段特别好的绿。沈思弦晃着手腕,王妃满意道:「这镯子我戴了也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初我婆母给我的。如今你成了我们家的媳妇,自然就给了你。你可要好好保管,日后也要给你媳妇的。」 贺柔气的捏紧了筷子。这镯子确实是老王妃给的,但才不是什么传媳妇的呢!当初老王妃给了不少好东西给王妃,就跟玩似得,王妃一天一个戴都戴不过来。贺柔是个庶女,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但是无缘无故也不会被赏赐。 她喜欢这个镯子很久了旁敲侧击的暗示过王妃许多回。王妃就当没听见,只会给她一些普通的金银首饰。 如今就这么给了沈思弦,简直就是在打她贺柔的脸。 沈思弦觉着戴了不大方便,本来想拿下来。可是一抬头看见贺柔紧咬着唇,一脸不满意。她脑子赚的飞快,忽然就改变了主意,甜笑道:「还是母妃心疼我!我母亲走得早,也留了不少东西给我。可是有长辈给的意义才是最好!」 王妃心慈,听她这样说便想到她身世,顿时就心疼了,「儿媳就是半个女儿,你是我女儿,我自然要把最好的都给你。回头你再到我那儿来一趟,我有一套头面,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就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贺柔忍不住了,「三嫂都已经嫁人了,况且她都快二十了,这算是什么小姑娘!」 王妃拉下脸,沈思弦也不说话了,贺柔也闭上了嘴,「我的意思是三嫂嫁了人就该稳重些。」 「六妹是觉得我不够稳重?」沈思弦似笑非笑,贺柔这小姑娘其实一就能看穿。 贺柔不服气的很,不大想跟她搭话。沈思弦也不跟她计较,等一顿饭吃完后各房各位各家,贺柔把她叫住,「三嫂,我听说你们在战场上饿极了连死人都吃,是不是?」 贺枫已经皱起眉头了,沈思弦按住他,笑道:「是啊!我有时候连活人都吃,你不信啊?那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她撩起袖子,双手朝着贺柔脖子袭来,「就这样掐着脖子,先把血吸干了再一点点的啃。」 贺柔大叫了一声,撒开腿就跑。 沈思弦哈哈大笑,贺枫颇为无奈,她挽着他的手,「我这么捉弄你妹妹,你不会生气吧?」 「只要她不捉弄你就成了。」贺枫这人,本来感情就淡的很。他自己嫡亲的大哥他都爱理不理的,更别说一个不懂事的庶出妹妹了。 回去的路上清风明月一路相伴,二人始终牵着手,沈思弦走路不老实,老要蹦蹦跳跳的。连带着贺枫走路都不安生,她突然好奇道:「我发现你们家的兄弟姐妹还挺多的。」 贺枫一笑,「不是人人都像你舅父那样的。」一生只对一个人好,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难如登山。 一生只爱一人,尤其是一个男子,这一生之中要面临的诱惑实在太多了。权利、美色,每一样都是能蛊惑人心的。 「我爹虽然算不上酒色之徒,但是也不会为了我母妃一人就放弃别的女人。」贺枫早就看开了这一点,「小的时候其实也看到过母亲流泪,那时候不懂。后来才明白,母妃心里很凄苦。」 沈思弦点点头,开始老老实实的走路,「我也算是有点感同身受了。我那不成器的爹也是这个德行。至少你爹还是光明正大的。可是你看我爹,他宁可偷偷的养外室。」 他停下来,双眼蕴着认真,「我们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我除了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她依偎着他,「我自然是信你的。」 到了路口青瑄提着灯笼走过来,「公子,少夫人。」她朝二人行礼。 贺枫神色寡淡,「你怎么来了?」 「天黑了,奴婢担心路上不好走,这才提了灯笼过来。」青瑄急忙解释,「让奴婢在前头为公子和夫人引路吧!」 她在前头开路,沈思弦偷偷道:「其实这姑娘也挺好的,我看老这么单相思也不是回事。你这不是害人不浅嘛!」 「那你想怎么办?」贺枫拿她也是没辙。说起来也是他自己的过错,当时如果他坚持不带青瑄上路,如今也没有这些事情了。 青瑄的心思他自然是看出来了一点,「青瑄并未同王府签下卖身契。」言下之意就是青瑄还是自由身。 第55章 「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给她一笔钱财,让她安心离开。」 沈思弦连连摇头,笑他不懂姑娘的心思。她松开了贺枫的手,「你信不信,如果你这么说了,她愿意马上签下卖身契。」 自由算什么?能够日日夜夜留在心爱人身边才是最要紧的,对于青瑄来说有没有钱是不是自由身根本不重要,她只是想留在贺枫跟前。 「她要是愿意走,早就走了,还等到现在?」 皇后大丧,祁庆帝难过了好一阵才振作起来。不过他的身子骨确实大不如前,有时候上朝到一半他就停下来开始咳嗽。 众人皆言祁庆帝对发妻情谊深重,在皇后走后,祁庆帝就没有再踏足后宫了,惹得一干妃嫔暗地里揪坏了不少帕子。 锦州的大旱让百姓叫苦连天。朝中颇为重视,拨下了赈灾的银子,由钦差大臣一路护送过去。这天灾人祸的也是没得有办法,急也是急不来的。 值得一提的事情是贺寒递上了折子,说是要告病去南州静养。南州是他的封地,距离京城大约有十来天的路程,不算远但也不是很近。 朝中不少人都看不懂这一点,现在祁庆帝身子不好,太子年幼,分明就是把持朝政的最好时机。睿王殿下向来狼子野心,怎地这一次居然要主动避开。 沈思弦也不明白,贺枫却只管叫她放心,「他心中自有分寸。」 「我还想着呢!莫不是霍璇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就此就歇了这份心思。」沈思弦撇撇嘴,「真叫人头疼,他一天到晚想着要造反,若真到了那一日,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他?」 「思弦,你有没有想过兴许贺寒更适合做这个皇帝呢?」 沈思弦一把捂住他的嘴,简直难以置信这番话会从一个太子少傅口中说出来。以贺枫的才识,往上升是迟早的事情,而立之年进入内阁身居要职根本不是难事。 祁庆帝百年之后太子登基,贺枫青云直上会成为文官第一人。可是他如今这话的意思是巴不得贺寒造反? 「思弦,你应当知道的。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她的反应贺枫早就料到了,不过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沈思弦转动手上的戒指,看着窗外,随心道:「可我一个将军,我的使命就是服从皇上。倘若真有那一日,我不可能倒戈。这是我们沈家的祖训。」 贺枫叹叹气,将她揽在怀中,「我并不希望你把那么重的担子揽在身上。」 入夏的那一日本来是个好日子,可是承恩侯府的老侯爷走了。是前一日夜里突然走的,走的很安详,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老侯爷已经七十多了,身子骨一直还算硬朗。只是这几年为了家中不孝子的事情操劳了不少,再加上老伴走得早,到了夜里自己一个人孤枕难眠,忧思过重,这才突然去的。 沈思弦少不得要去吊唁,毕竟承恩侯在名义上是她爷爷。 出丧那日沈思弦同贺枫都是素服前往,灵堂一片哀戚,徐家的人个个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内,哭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难受。 沈思弦还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人,她没想到徐莹已经回来了。她下意识的去看徐莹的手腕,但见活动自如,想来伤势已经全好了 徐健望见沈思弦的目光以为她要动怒急忙站起来解释,「莹儿是半个月前才回来了的。她在家庙里生了一场病,这才接回来了。她现在性子变了不少,日后定然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沈思弦挥挥手,「罢了,想来她也知道错了,我相信经过上次的教训,她应该不会再来招惹我了。」 徐健擦擦汗,心定了不少。 沈思弦同贺枫一同上了一柱香,她大伯,如今的承恩侯朝他们鞠躬还礼。沈思弦道了一句,「节哀顺变。」 「爹前段时间还念叨你来着。其实这么多年爹真的很想你,你每回上战场他都胆战心惊。」 老侯爷待她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如今没了,沈思弦心里也难受,果然这血缘亲情是割舍不掉的。 他们没有马上走,因为她大伯说有东西要交给她。贺枫站在外院,沈思弦则是跟着去了书房。大伯将一个樟木小箱子郑重的交到她手里,「这是你爷爷要我交给你的。」 她点点头,大伯又道:「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回去再看吧!思弦我知道你怨恨你爹,可你身上流着的始终是徐家的血,我们至始至终都是一家人。」 其实她扪心自问过,倘若徐家真的有什么困难,她是不是就会坐视不理。 大约是不可能的,她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即便她怨恨徐健和白妍,可是徐家有难,她还是会义不容辞。 从承恩侯府出来,贺枫先上马车,她回头望了一眼。小的时候她在这里生长,这里曾是她的家,没想到此去经年,原来已经物是人非了。 第56章 「伤心?」贺枫见她神色淡淡。 她点头,「徐家的人不厚道,可是也就只有徐健不厚道。爷爷和大伯一家待我还是很好的。」她屈膝坐着,「我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抱着我,大伯还教我念书。」 过往的岁月都是一笔珍贵的回忆,埋藏在心底深处,尽管这些年她不怎么想起。可是那些事情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沈思弦靠在贺枫肩头,「我一直想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一定要把徐家比下去。」 「后来我做到了,徐家一天天没落,而我的官职比我父亲还大。我心里有一种快意,可这种快意维持不了多久。因为我没有家,人家都有爹有娘,其乐融融。可是我没有,我娘死了,我爹有了新的妻子。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多余的。」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抗拒回徐家。她不能接受,这本该是她的家,可是她却要以一个客人的身份上门。 「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可悲的是它就是事实。」沈思弦眼圈微微发,「你说有一天徐健会不会也死了?到时候我会难过吗?」 「人都有死的那一天。我也会,你也会。」贺枫扣紧她的十指,慢慢给她一点勇气。他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我们做了什么?」 「如果一生虚度光阴,即使在睡梦中离去没有遭受一点痛苦,那也是没有意义的。思弦,人生酸甜苦辣,什么都经历过,才会让内心变得更强大。」 她听不懂,不过听不懂也没关系。她有贺枫,她贴着他的下巴,「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待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贺枫郑重道。 老承恩侯的死在京中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人死如灯灭,时间过去了也就都忘了。包括皇后的死,京中开始不再有人惋惜,连议论都很少了。 天下之大,犹如这星空,人命不过是其中一粒星辰。活着的时候光芒未必四射,死去了也未必名流千古。 毕竟活着的人是不会一直陷入悲哀里的。 打了胜仗要论功行赏,应桀作为主帅自然是要被嘉奖的。除了加封进爵,祁庆帝还赐他新的名头,忠勇护国大将军。 沈思弦自然也是,她官升一阶,日后的官途自然无可限量。 「有些委屈你了,但是期间你不听主帅之命擅自离营,朕也不好包庇你。」祁庆帝觉得还是委屈她了。 沈思弦却不觉得,大约这次在浔城九死一生的缘故,她现在觉得活着才是最好的。 毕竟人生在世,丰功伟业重要,但是能和爱的人白头到老更重要。 「朕发觉此番回来后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祁庆帝悄悄打量着她。不可否认沈思弦的容貌不差,否则眼高于顶的贺枫不会一眼就动心。 如果说从前的沈思弦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虽然美丽可实在危险,叫人不敢贸然前进。但是现在她人还是那样一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了。 她的眉眼如初,却再不是往日那样慑人,相反则是有一种温婉流淌。顾盼生辉之间仿佛一块温润的美玉,叫人暖到了心底去。 祁庆帝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沈思弦也终于有了她的软肋,贺枫从此以后就成了她的唯一。 「他将你照顾的很好。」祁庆帝道。他一直以为在这天底下能给她幸福的人只会是自己。他是一个帝王,他应有尽有,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跟着自己。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了。沈思弦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的眉眼,可是在贺枫身边,她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 所谓爱,不过就是这样,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沈思弦也觉得奇怪,「我从前是个很犟的人。只要我决定的事情,哪怕是错的,我也要一头撞向南墙。可是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居然可以安静的听他说话,他跟我说的我都会用心去听,用心去做。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吧!」 祁庆帝拳头抵在唇边,十分艰难的抑制住了咳嗽声,他缓缓道:「如此看来,朕当初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诚然他赐婚给他们,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七月初的时候南平侯府的老太君过寿辰。这位老太君是个了不得人物,先皇在世时也对她十分恭敬。因此少不得要有许多人前去祝贺,到了那一日王妃带着沈思弦和贺柔一同前去了。 这是沈思弦婚后第一次出席比较重要的场合,同以往不一样,这次代表的是澄郡王府,因此言行举止方面都要十分注意。 王妃在前,她和贺柔在后一同对上首的老太君道了贺词。那老太君道:「这是你家三儿的新媳妇吧!上来让我瞧瞧!」 王妃脸上含着笑意,「可不就是。枫儿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一根筋的很。思弦她兴许有些怕生,来,叫老太君瞧瞧。」 她千军万马都见过,还会害怕生人?沈思弦心里暗暗吐槽,可是动作却没有慢下来。她从容走上前,老太君拉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的容貌,「像!真像,你同你娘年轻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老太君这番话便有些夸张了。她娘做姑娘的时候是京城第一美人,那身段、那举止、是城中多少男子做梦都想的。后来嫁给了她那不成器的爹,落得一个红颜薄命的结局。 沈思弦的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的,但是和她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老太君谬赞了,我娘才是大美人呢!」 「你这双眼睛最是像你娘,干干净净的,一点儿坏心思都没有。」说到这儿老太君还有几分惋惜,「可惜了,你娘没能看着你嫁人。」 老太君同她一见如故,对她就像一个普通的祖母对待自己亲孙女一样。末了还依依不舍,还将自己手腕上常年戴着的的楠木佛珠串给了她。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将军好颜色》卷一 作者:匪玥 02、《将军好颜色》卷二 作者:匪玥 03、《将军好颜色》卷三 作者:匪玥 04、《将军好颜色》卷四 作者:匪玥 05、《将军好颜色》卷五 作者:匪玥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