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幽情》 第一章 六月的红花开到天边,在大漠的草原上,男男女女都是骑射的好手。 伴随着一阵哒哒马蹄声,策马过来的是一个身穿鹅黄色镶银边绸缎衣裳的少女,她的头上戴着小皮帽,帽檐垂着串串璎珞,缀着珠饰的长发乌黑柔亮,粉嫩的脸庞像清晨初开的花朵一般娇柔艳丽。 少女勒住马,隐约看见草丛中有一只白色的鹿,她小心翼翼的从马背上下来,深恐吓跑了这只白鹿。白鹿忽隐忽现,她再往草丛深处走去,沙沙的树叶声惊动了白鹿,牠忽然发出一声鸣叫,并且站立起来;而牠的前蹄几乎踢到少女的脸上,她「啊」的一声尖叫,跌坐在草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咻的一声,一支飞箭掠过少女的头顶,而受惊的白鹿像流星般从她的眼前飞奔而去。白鹿的腰部与臀部起伏成优美的线条,转眼就消失在草原间。 少女站起身来,还有些发怔,而这只白鹿离开她视线的那一刹那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诉说着一种语言,是友善的、期待再相见的感觉吧! 这时,少女的身后有一个脚步声,快速的走了过来。 「姑娘,妳没事吧?」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她转过头,几乎以为刚才那只白鹿化成了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翩翩美男子。 男子手里握着弓,见到她时,也被她的美丽给吸引住。 他们深深的望着对方的眼睛,最后玉儿先回过神来。 「你把我的鹿吓跑了!」 「就是要牠跑,不然会被这条蛇缠住。」他往前跨了一步,从地上拔起箭,上面射穿了一只胳臂粗的大蛇。 这蛇还没断气,忽然间扭动起来,玉儿见状尖叫着连退了几步,男子将蛇抛出去,瞬间又开弓射了一箭,只见大蛇被飞箭带到远远的树干上,成为秃鹰的大餐。 玉儿对这白衣男子的箭法简直是叹为观止,她以蒙古格格那种骄傲的语气说: 「功夫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多尔衮。」他不忘问她:「妳呢?」 「我是玉格格。」玉儿回道。 「玉格格!?那莽古思王爷是妳的……」 「是我爷爷。」玉儿打量着他,「你不像科尔沁这地方的人。」 「好眼力。」多尔衮笑了笑,「我是跟我八哥皇太极来迎亲的。」 玉儿恍然地点头。她听说叶赫和建州两个部落不约而同的都向她的姑姑凤凰求亲,因为这两方的势力都十分强大,而且还是仇敌,使得她的祖父莽古思分外为难,最后只好由她姑姑凤凰自己作决定,而姑姑选择嫁给建州的八阿哥皇太极。 一般来说,兄弟之间都会有几分神似,玉儿打量着多尔衮,他的身材瘦高、浓眉大眼、轮廓又深,正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相信姑姑要嫁的那位「姑丈」应该也是个英俊潇洒的人物吧! 玉儿和多尔衮在草原上聊了几句,不一会儿,玉儿的奶娘秦嬷嬷找了来,略带埋怨的说:「格格,大家都为凤凰出阁的事忙着,您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行吗?」 玉儿噘起嘴,「妳没看见我正在招待建州来的这位阿哥吗?」 多尔衮闻言一脸错愕。招待?他怎么一点也没感觉自己正被一位格格招待着呢? 对于新郎倌的弟弟,秦嬷嬷当然是礼遇有加,不便扫了贵客的雅兴。 「十四阿哥,晚宴在天一黑就开始,您……」 「您什么?」玉儿打断秦嬷嬷的话,「多尔衮说要我带他去打猎,妳先回去吧!说不定晚上我们还猎一只野猪给你们加菜呢!」 秦嬷嬷无奈的摇摇头,「妳这么贪玩,当心福晋会不高兴。」?v 「我不是贪玩。」玉儿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 「我是忙着招待贵宾,懂吗?」 秦嬷嬷就这么被玉儿打发了回去。 秦嬷嬷走后,多尔衮抗议的叫了一声:「欸,干嘛把我拖下水?」 玉儿俏皮的笑了笑,「这就叫客随主便!」 「妳还是自己请便吧!」 多尔衮对她的狡辩简直不敢领教,况且今天是他八哥皇太极迎亲的日子,实在不宜给人多添麻烦,因此他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儿?」玉儿跟了上来。 「回去。」 玉儿忽然扯住他的袖子,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时间还早,再往前走一点有个湖,咱们一起去湖边走走,好吗?」 多尔衮看看天色,已是彩霞满天,说明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玉儿见他面有难色,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哀求他:「要不是我姑姑要嫁给你八哥,他们都忙得晕头转向,平时我根本连一个人出来玩玩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呢?」多尔衮怪道。 「骗你干嘛!?」玉儿大方地挽着多尔衮的手臂,一边朝湖边走去,「从我爷爷到我阿玛、额娘、哥哥、姐姐都说我的年纪还小,不可以到草原上打猎、不可以到湖边玩水、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吗?」 多尔衮看了玉儿一眼,点点头,故意很慎重地道:「听妳这么说,我倒觉得这世上除了妳,每个人都很不幸。」 玉儿睨了他一眼,这个人怎么搞的?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算起来她可是蒙古的第一美女啊!哪个男人见了她不是神魂颠倒的。 她停下脚步,板着脸。 「算我自讨没趣。」 多尔衮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妳生气了啊!?」 「谁敢对建州来的阿哥生气?」玉儿噘着嘴迳自往湖畔走去。 多尔衮觉得自己挺无辜,刚才两人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她一下子就翻脸了?他跨步跟了过去,问:「湖里有没有鱼?」 玉儿忽然又一脸兴致盎然。 「你会抓鱼?」 多尔衮摇摇头,「我只是想试试妳还肯不肯跟我说话。」 玉儿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长久以来,她一直是众人宠爱的小格格,可是却没有年纪相仿,能够作伴、谈心,甚至斗嘴的对象,今天与多尔衮的相遇,对她而言,无疑是极特殊的一个机缘…… 当天幕完全暗沉下来时,科尔沁的大草原上升起了熊熊的营火。莽古思领着众族人热烈的为从建州来迎亲的皇太极等人举行盛大的晚宴。 为了表示隆重之意,莽古思特地摆出了全羊席来款待贵宾,这乃是蒙古人最丰富也最讲究的传统筵席,席上的菜如凤眼珍珠、水晶明肚、酿麒麟顶、鹿茸凤穴、御展龙肝、八仙过海等,都冠以吉祥如意的美名,其间的烹调技法更是复杂多变,就连玉儿都不曾见过如此丰盛的大宴。 玉儿侧过头对坐在身边的姐姐彩虹说道:「姑姑出嫁有这么大的排场,以后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照着办?」 「那得看我们嫁到哪儿、嫁给谁。」彩虹说着,眼睛深情款款的盯着前方。 玉儿顺着彩虹的目光望去,而皇太极正好也向她们这边瞧了过来。这位浓眉大眼的新姑丈对她们和善的笑了笑,彩虹的脸颊立刻泛起红霞。 玉儿见状神秘兮兮地道:「姐,他在对妳笑耶!」 彩虹低下头,掩饰不自在的表情。 「多嘴!吃妳的东西吧!」 这时,两人的哥哥吴克善提议让精于歌舞的彩虹、玉儿两姐妹为大家来一段即兴表演,众人立刻鼓掌起鬨\,闹着要她们姐妹出来。 带着几分酒意的莽古思大声说道:「彩虹、玉儿,凤姑姑就要嫁给建州四贝勒爷了,妳们应该献首歌舞给姑姑、姑丈啊!」他拿起一具马头琴,弹了几个音。 众人的欢呼声如雷,玉儿笑了笑,携着彩虹的手,大方的走到场子中央。 莽古思朗声笑道:「彩虹善歌、玉儿善舞,妳们两姐妹就为大家来一首『宜尔哈姑娘』吧!」 这是一首轻快而优美的草原情歌。莽古思亲自为这对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伴奏,牧羊人们也以短笛、琵琶、羊皮鼓加入合奏,所有的人都随声唱和、鼓掌击节;彩虹唱着草原情歌,玉儿则在热闹的气氛中婆娑起舞。 在贵宾席上的多尔衮简直看呆了,月光下,玉儿随着音乐回旋、跳跃的舞姿,美得像精灵。或许,她真是个谪仙,因为触犯了仙界天条而被贬到人间来的,否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 然而为玉儿容颜惊艳的男人不止多尔衮一人,就连前来迎娶凤凰的皇太极都对玉儿发出了赞叹之声,然因即将过门的妻子正坐在身边,因此他笑着对多尔衮道: 「十四弟,我知道你的眼光向来极高,但这位玉格格,你该没得挑剔了吧?」 多尔衮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脸上显得有些不自在,赶紧笑着对皇太极新过门的妻子说:「原来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个个都有沉鱼落雁之姿。」 「多谢十四爷的夸奖。」凤凰敬了多尔衮一杯香醇的酒。 其实多尔衮的话一点也没错,放眼望去,众女子里,凤凰雍容华贵,彩虹楚楚可人,至于玉儿,要形容她可就得套古人所说的话:有如月之神、有如秋水之姿。 多尔衮的目光不经意与玉儿交会在一起,那真是一种石破天惊的震撼,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为一个初相识的女子心神荡漾…… 当然今日的男女主角仍是皇太极和凤凰,谁也不会注意到多尔衮和玉儿正在彼此的心中燃起爱情的火苗。 盛宴结束后的草原又恢复了宁静,夜已深沉。 一轮明月正挂在黑绒似的天幕上,当太阳再次升起,皇太极就要迎娶凤凰回到建州。多尔衮望着停放在帐棚外的嫁车,明日,他就要领着随从们护送八哥与嫂嫂返乡,他多希望能在科尔沁多待一阵子。玉儿不是说过,平常她是没有机会到草原上打猎的,如果他能多停留几天,一定天天陪她骑着马四处游玩。 「不好了,快来人、快来人!」 多尔衮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求救声给打断,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时,皇太极也从营帐里钻了出来,他问:「外面发生什么事?」 「不清楚,过去看看。」 多尔衮提了刀,和皇太极一起奔了出去。 到了莽古思的帐棚外,只见一群骑着黑骆驼的人呼啸而去,人喊马嘶,眼前一片混乱。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太极和多尔衮看见地上横躺着伤兵残将,都愣住了。 这时,吴克善从一个营帐里奔了出来,正要跃上马,却被皇太极拦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玉儿被劫走了。」吴克善喘着气说。 「我去追!」多尔衮只说了一句话,便上了马立刻追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呢?」留在原地的皇太极面色凝重。 「是叶赫的德尔格勒,他求亲未遂,居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抢亲。」 「凤凰没事吧?」皇太极心悬娇妻。 「凤凰姑姑没事,因为他们掳错人,竟然把玉儿给抓走了。」吴克善一脸担忧。 「我额娘和彩虹都受到惊吓,现在营里一团乱,真是对不住。」 「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太见外了。」皇太极说完便进营帐里探视情况。 而凤凰也赶来安抚福晋和彩虹的情绪。 莽古思和儿子赛桑愁眉不展的来回走动。 皇太极安慰他们:「多尔衮十分机伶,他一定会把玉儿带回来的。」 「没想到德尔格勒会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凤凰低声的嘟哝着。 皇太极默然不语,因为德尔格勒是他额娘的内侄,算起来,两人有着亲戚关系,因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盼多尔衮尽快把玉儿给救回来,别让好好一桩喜事闹成了一场争战。 多尔衮策马狂奔,不多久便追上了叶赫部的骆驼队。 「把玉格格放下来,否则我让你们暴尸大漠!」多尔衮朝着骆驼队大叫。 玉儿被德尔格勒绑在骆驼背上,听见多尔衮的声音,她又惊又喜,拔尖了嗓子叫着多尔衮的名字。 多尔衮听见玉儿的声音,整个心都翻腾了起来,他从马背上跃起,一个纵身挡在骆驼队前面。 德尔格勒大吃一惊,赶紧拉住了缰绳,大声喝道:「滚开!」 「把玉格格放下来。」多尔衮拧着眉头。 「你是什么人?」德尔格勒粗声粗气的问。 「建州,十四阿哥多尔衮。」 「又是建州!」德尔格勒从骆驼上跳下来;整个骆驼队立刻把多尔衮团团围住。 德尔格勒气急败坏的站到多尔衮面前,愤怒的说:「明明是我先向莽古思提亲,要娶凤凰做我的妻子,你们建州为什么偏偏要和我抢呢?」 「凤凰选择我八哥,你要不服气,我们大可正大光明的来一场决斗,像你这样趁黑劫走玉格格,真是太无耻了!」 德尔格勒闻言,诧异地问:「她不是凤凰!?」 「我叫玉儿,我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你这个土匪,难怪我姑姑不肯嫁给你。」 玉儿边骂边挣扎,但骆驼因为被她踢了一脚竟发足狂奔。这巨大的坐骑发起狂来比马还要狂野,根本没人拦得住。 多尔衮心急地跳上自己的马,急忙追赶过去。 玉儿在狂奔的骆驼上又哭又叫,天知道这匹畜牲要往哪里去,多尔衮不是要来救她吗?该不会追丢了吧?「多尔衮、多尔衮,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 捆在玉儿身上的绳子已有点松了,她从骆驼的背上一寸一寸的往下滑,她两手紧紧抓着骆驼身上又粗又刺的长毛,一转眼的工夫,她的身体已经挂在骆驼的腹部旁了,再往下掉,她一定会被那四个大脚蹄给踩死,她可是蒙古第一大美女啊!死的时候要是满脸都是骆驼的脚印,那…… 「骆驼大爷,求你停下来,我快不行了!」 「玉儿,撑着,别动啊!」多尔衮总算赶了上来,他从自己的马背上侧身跳到骆驼的身上,并拉起缰绳控制住牠。 终于,玉儿被多尔衮从骆驼的背上给救了下来。 玉儿又哭又笑,「幸亏你来了,我已经吓坏啦!」 多尔衮激动的搂着玉儿,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一听说妳被人劫走,我一刻也不敢耽搁。」他又把玉儿仔细的端详了一遍,担心的问:「受伤没有?」 让多尔衮这么一问,玉儿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磨破了,殷红的血丝正从肌肤里沁了出来。 「很痛吧?」多尔衮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替玉儿敷在伤口上。 玉儿忍不住疼痛的喊了出来。 「忍着点,一下就不疼了。」多尔衮安抚她。 擦完药后,玉儿对着满天星斗叹了一口气。 「平常嫌日子太无聊,今天却又太刺激了一点。」 多尔衮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这种刺激还是不要为妙。」 玉儿睨了多尔衮一眼,「如果刚才不是骆驼跑了,你会怎么把我救出来?」 多尔衮耸耸肩,「以武力解决吧!」 「可是他们的人多。」 「我汗王努尔哈赤,当年也只靠十三副遗甲,起兵统一了建州女真;所以他们人多也未必济事。」多尔衮向来以父亲为傲,一心盼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父亲那样征战沙场,创下辉煌的战绩。 「如果刚才被劫走的不是我,而是我凤凰姑姑或彩虹姐姐,那你也会来吗?」 多尔衮顿了一下,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妳到底想问什么?」 玉儿没回答,只是别过头去。他是在装傻吗?居然还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多尔衮的心怦怦的跳着,但仍掩饰着说:「回去吧!大家一定很着急。」 他小心翼翼的把玉儿扶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往回程走,不多久便遇见吴克善与前来支援的人马。 「玉儿!」吴克善惊喜的望着妹妹与多尔衮。 「你们没事吧?」 「没事。」玉儿回答后便问起族人的情况。 「有四贝勒在那里帮忙,我想没问题的。」吴克善见玉儿安然无恙也安心了。 「大家都挂心你们俩,咱们别耽搁了。」 众人一起往营里回去,半途中,一个黄衣喇嘛过来借水喝。吴克善让随从拿了一壶清水给这名喇嘛,大家正打算继续赶路时,喇嘛却开口指着与多尔衮共乘一匹马的玉儿说:「好相貌,真是好相貌!」 一名随从马上开口道:「别说在科尔沁了,就算整个大漠,我们格格都可算是最美的。」 喇嘛笑了笑,「我指的不仅于外貌的姣好。」 玉儿闻言也好奇的盯着这名黄衣喇嘛。 「这样的相貌,将来势必为大国君王之妻,母仪天下。」喇嘛一脸铁口直断的模样。 吴克善却觉得这番说辞没有什么高明之处。 「满蒙联姻是很普通的事,我妹妹身为科尔沁蒙古的格格,与建州或叶赫部的贝勒成亲理所当然。」 喇嘛却语出惊人的说:「不止、不止,格格当为皇上之妻、华夏兆民之母。」 在场的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太荒谬了吧!大明的皇帝哪可能娶个外夷之女当皇后呢? 连玉儿也把这喇嘛的话当成一种奉承,只是她觉得他未免奉承得太过离谱了。 然而多尔衮的心里却有一种念头一闪而过。这些年父亲努尔哈赤东征西讨,追根究柢,无非是想入主中原,不再过着四处迁移的游牧生活,若真有这样一天,他们建州女真一统华夏,以他在父亲心中受宠的程度,继承皇位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一来,他心中暗许的玉儿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了吗? 当吴克善回到营帐中将这件事当笑话说给众人听时,莽古思却以认真的口吻对建州的族人说:「玉儿当中原的皇后,我是不敢奢望,但为了表示我科尔沁的诚意,将来谁继承了汗位,我就把玉儿嫁给他。」 玉儿娇嗔道:「爷爷,凤凰姑姑才刚出嫁,你现在就急着想把我也嫁出去啊!?」 莽古思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说:「我想看看妳这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母仪天下!」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 玉儿嘟着嘴,「有什么好笑,说不定那个喇嘛说的话会应验,到时我一人得道……」 吴克善接着戏谑的笑道:「那咱们就鸡犬升天啦!」 「你想当鸡还是当狗?」玉儿没好气的反问。 一旁的福晋制止她,「别闹了,也不怕让四贝勒、十四阿哥看笑话。」 玉儿此时掀了帘幕出去,大家还以为她仍陶醉在「母仪天下」的梦幻之中,其实她却是要让自己从众人中抽离出来,好好的回味今晚与多尔衮独处的短暂时光。 「妳的手还疼不疼?」她身后突然传来多尔衮的声音。 玉儿诧异的回过头,原来他也溜出来了。 多尔衮望着她,「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起程了。」 「我知道。」玉儿有些感伤。 「你们可要好好照顾我凤凰姑姑。」 「嗯。」多尔衮将金创药递给玉儿。 「送妳!」 玉儿接过小巧的黑色瓷瓶,突然说道:「当我被德尔格勒掳走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不是我阿玛、不是我大哥……却是你,奇怪吧!?」 多尔衮露出一个感动的笑容,只见晚风吹过玉儿的发际,他忘情的伸手撩拨她细柔如丝缎般的黑发。 「妳猜谁会继承建州的汗位呢?」 玉儿深深的望着多尔衮。 「你,就你。」 多尔衮心中一震,「妳对我这么有信心?」 玉儿点点头。 这时有人从营帐那边走过来,打断了玉儿和多尔衮的谈话。 来的人正是皇太极,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珠宝盒。 「玉儿,今晚害妳受惊,这一条珍珠项鍊算是我给妳的赔礼,妳收下。」 玉儿接过珠宝盒,多尔衮说:「打开来看看。」 她打开盒子,盒里是一串珍贵的黑珍珠项鍊,玉儿不禁发出了赞叹。 「十四弟,你帮玉儿把项鍊戴上。」皇太极说道。 多尔衮依言替玉儿将珍珠项鍊戴在颈项上。 皇太极望着玉儿,「今晚叶赫部来抢亲的事我觉得很抱歉,妳姐姐被吓得到现在都还有点失神,妳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彩虹天生就是个胆小鬼,我才不像她呢!」玉儿彷佛已把刚才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那就好。」皇太极看向多尔衮,「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了,早点睡吧!」 多尔衮本还想跟玉儿多说一些话,但连秦嬷嬷也过来催玉儿回去了,两人只好互道晚安,依依不舍的各自回营。 玉儿回帐棚后,只见姐姐彩虹坐在白色的毛皮上发怔。 玉儿凑过身子,并指了指脖子上的珍珠项鍊。 「好看吗?这是姑丈送我的。」 「啊?」彩虹有点诧异,「他也送妳项鍊?」 玉儿怪道:「妳也有?」 彩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用红色手绢包起来的珍珠项鍊,神情有些惆怅。 「原来一人一条,那还有什么稀奇。」 「就算不稀奇,那也是妳赚、我亏。」玉儿晃晃自己伤痕累累的两只手。 「妳看,我身受重伤、还差点让骆驼踩死,才得到一条珍珠项鍊,妳不过尖叫几声,就一大群人跑来安慰妳,妳这还不叫赚到?」 「我情愿是妳。」彩虹将下巴枕在膝盖上幽幽地道。 「我!?」 「性命交关的时候,才看得出真性情。」彩虹的心思细腻,今晚虽然一片混乱,却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姐,妳觉得多尔衮……」玉儿想问姐姐对多尔衮的看法,却又不知该怎么问比较好。 「人家明天就回建州了。」彩虹无精打采的叹了一口气。 玉儿故意套她的话:「姑姑出嫁,妳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哪有!?」彩虹逃避的打了个呵欠。 「该睡觉了。」 玉儿附在她耳边悄声的问:「妳喜欢姑丈?」 彩虹忽然变了脸色。 「妳别胡说。」 玉儿也躺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反正凤凰姑姑又不是姑丈唯一的妻子,姑姑不会吃醋的。」 彩虹也不否认,只是威胁地说:「这个秘密妳不准跟别人讲,不然我就把妳喜欢多尔衮的事告诉大家。」 「哼!」玉儿背过身去,姐姐真是个小气的女人,她才没那么长舌呢! 第二章 自从皇太极和多尔衮兄弟离开科尔沁以后,彩虹、玉儿的心里各有所属,两姐妹常在一起偷偷的谈起心上人。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玉儿的回忆显然比姐姐丰富了许多,她和多尔衮在大草原上邂逅,又被多尔衮从抢亲的骆驼背上救了下来,而最令彩虹羡慕的,莫过于玉儿还曾和喜欢的人共乘一匹马,他们曾经是那么近距离的相依相偎…… 「姐,既然妳那么惦着皇太极,不如我去跟爷爷说妳很想去看姑姑,我陪着妳,顺便也可以长长见识。」玉儿怂恿着彩虹。 彩虹轻轻的捏了捏玉儿的脸颊。 「分明是妳自己想见多尔衮,想利用我?才不上妳当呢!」 玉儿有点泄气,不过她心里也明白,从科尔沁草原到辽阳真是一条山高水远的漫漫长路,就算爷爷点头答应,要想过阿玛和额娘那关,也是希望渺茫。 彩虹一边采集草地上的野花,一边问玉儿:「妳有没有梦过多尔衮?」 「有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很正常的,但连续几天以来,玉儿却反覆的做一个相同的梦,她梦见努尔哈赤病逝,多尔衮继承了汗位;接下来,他应该要组成一个盛大的迎亲队伍来娶她才是,可是每到这时候梦就醒了,她总是不能够把梦做得长一点,长到她能够成为多尔衮的新娘,唉,真是遗憾啊! 「我昨天梦见皇太极,他骑了一匹棕色的马远远的奔来,到了我面前,他伸出手,一把将我提到马背上。」彩虹如痴如醉的回忆着,「然后我就把脸靠在他的背上,我们在草原上奔驰了一段路,后来他回过头,说……」她忽然又不说了。 玉儿看着她含羞带笑的脸庞,猜测地道:「他是不是对妳说:彩虹,嫁给我吧!」 彩虹的双眼忽然又笼上一层歉疚。 「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凤凰姑姑。」 玉儿却不以为然。 「男人多妻多子多福气,凤凰姑姑不是那种小气的女人,何况皇太极又不止凤姑姑一个妻子。」 彩虹无奈的叹口气:「我真羡慕妳,多尔衮既没娶亲,对妳又一往情深。」 「妳怎么知道他对我一往情深?」 「眼神,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玉儿笑了笑,不断回忆着与多尔衮相处的片刻时光,只是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再见到多尔衮。 莽古思收到建州来的八百里加急,说是努尔哈赤身体不适,希望能将玉儿接到辽阳宫中,择吉日与储君完婚,算是冲喜。 这个建议是努尔哈赤的大福晋提出来的。 在努尔哈赤的十六个儿子之中,真正有机会角逐汗位的,只有皇太极和多尔衮两兄弟。 皇太极冷静沉稳,这几年来建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尤其他的母亲叶赫那拉孟古,曾经是努尔哈赤最钟爱的妻子,可惜在皇太极十二岁那年就重病而死,因此努尔哈赤是十分有心培植这个儿子。 另一方面,如今的乌拉大福晋端庄贤淑,不但取代了叶赫那拉孟古在努尔哈赤心目中宠爱的地位,更为汗王生下三个儿子,其中又以多尔衮最受努尔哈赤的喜爱。 乌拉大福晋一面伺候努尔哈赤汤药,一面敲边鼓地道:「多尔衮自从陪四贝勒去了一趟科尔沁回来以后,整个心就悬在人家玉格格身上。」 努尔哈赤啜了一口药汤,笑着说:「多尔衮的年纪是该成亲了,既然他有中意的女孩,就替他去提亲吧!」 乌拉大福晋试探的问:「可人家莽古思王爷之前就说,他孙女玉儿倾国倾城,得要是汗位的继承人才有资格去迎亲哪!我们多尔衮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 「有这种事?」努尔哈赤闻言也有些为难,无论皇太极和多尔衮,都是他心中继承汗位的理想人选。 但就经历与战功来说,皇太极无疑是略胜一筹。 多尔衮吃亏在年纪太轻,但他的潜质是看得出来的,只要再几年的工夫,努尔哈赤相信多尔衮必定会锋芒毕露。 但他的身体日益衰弱,国势又尚未稳固,若传汗位给多尔衮,唯恐不能服众,但若传位给皇太极,那多尔衮岂不是连心爱的女子都要失去了? 他犹豫踌躇着,难以做下决定。 大福晋对此不禁暗暗的着急,尤其在大夫看诊、给了大福晋准备后事的暗示后,她心底更加惶惑不安。 努尔哈赤的病情明显的在恶化中,他昏睡的时间一天长过一天,清醒的时刻既少又短。 大福晋终于忍不住在努尔哈赤短暂的清醒时刻哭着说:「让多尔衮把玉儿接进宫里来吧!多尔衮是我们最宠爱的儿子,你难道不想亲眼看见他成亲吗?况且你病成这样,办个喜事冲冲喜总是好的。」 努尔哈赤半坐在炕上,面色凝重。 「如果我把汗位传给皇太极,妳会怎么样?」 大福晋望着努尔哈赤,咬着颤抖的唇,两行热泪不断的落了下来。 「回答我啊!」努尔哈赤定定地看着她。 大福晋哀怨的跪在努尔哈赤的跟前,哽咽着说道:「那是我教子无方,无话可说。」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爱怜的抚摸着她一头柔软的黑发。 「别胡说,妳替我生的三个儿子都是最优秀的。」 大福晋一脸幽怨。 「再优秀也比不过孟古给你生了一个皇太极。」 努尔哈赤知道女人总是善妒,可是他想的却更多、更远,他害怕贸然把汗位传给多尔衮,万一有人不满,引发了政变或骨肉相残,那该怎么办呢? 大福晋起身倚在努尔哈赤的身边,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否则我也会活不下去。」 「胡说,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大福晋的眼里又蓄满了眼泪。 「你心知肚明,代善是你儿子,可是他却三番两次的轻薄我。」 「我已经废了他这个储君,难道还不能消妳的气吗?」 「他对这事怀恨在心,谁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大福晋打了一个寒颤,「我要像孟古姐姐一样,只有死在你怀里,别人才没有机会欺负我。」 面对着爱妻的不安,努尔哈赤真是于心不忍。 「别再胡思乱想了,让多尔衮接玉儿进宫吧!」 大福晋一听,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努尔哈赤虽然没有明白的说要将汗位传给多尔衮,然而这一举动无疑是一种默许。 多尔衮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的感觉是五味杂陈。他为终于能见到日思夜想的玉儿而兴奋不已,但又为汗父的病情忧心。 多尔衮要出发去接玉儿时,大福晋叮嘱他:「你得快去快回,大夫说你汗父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 「我会的。」 多尔衮跨上马,便日夜不停的朝科尔沁飞奔而去。 这天莽古思把玉儿叫到面前。 「昆都伦汗病危,打算派人先接妳进宫成婚,算是冲喜。」 玉儿急着问:「储君是谁?」 自辽阳连夜赶来的信使回道:「回格格的话,动身前来迎亲的人是十四阿哥,想必储君就是他了。」 玉儿一听多尔衮已经动身前来科尔沁,不由得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莽古思捋着胡子对儿子赛桑道:「你可记得玉儿被劫时,回来的途中遇见一个会看相的喇嘛?」 「记得,他说玉儿能够母仪天下。」赛桑笑着看了看玉儿。 莽古思点点头,「如今最有可能继承汗位的不是皇太极就是多尔衮,皇太极的大福晋是凤凰,玉儿若要想母仪天下,非得当上中宫大福晋不可,多尔衮未娶,又有继承汗位的可能,这样想来倒也十分合理。」 赛桑笑着说:「没想到那个喇嘛倒是有点真本事。」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开始忙碌的替玉儿准备送亲的嫁妆;彩虹也开心的替玉儿打点贴身的衣物和首饰。 而这种美梦成真的感觉,让玉儿整天晕陶陶的,一想到很快能见到多尔衮,她的心里就有说不来的开心,可是很快的,她就要跟家人分别了,这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吧!她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如果妳在宫里面想念我们,可以派人接我们去看妳啊!」彩虹安慰她。 玉儿闻言却促狭地道:「妳来宫里既可以看到我跟姑姑,又可以见到妳的梦中情人,真是一举数得啊!」 「我才没那么想呢!」彩虹矢口否认。 「妳如果不是为了皇太极,为什么所有上门来提亲的贝勒爷都吃妳闭门羹?」 彩虹嘟着嘴,「那些人,全是些丑的、胖的、矮的、老的。」 正当两人在说笑时,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来报:「十四阿哥到了。」 彩虹戏谑的对玉儿说道:「总算给妳盼到了,快去吧!」 玉儿来到爷爷的帐棚,只见多尔衮正被爷爷、父亲和哥哥围着问努尔哈赤的病情。 「多尔衮!」她唤了他一声,然后走到多尔衮的面前。 如果不是大厅上的人太多,多尔衮真想将玉儿紧紧的抱进怀里,他压抑着兴奋的心情,说道:「好久不见。」 众人见他们两人眼中尽是浓情蜜意,便识相的各自找了理由出去,一转眼,整个帐棚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次来你打算留多久?」玉儿故意问道。 「不能久留,我汗父的病情很不乐观,我想明天我们就得起程赶路了。」 玉儿极为诧异。 「这么快?」 「等我汗父的病情稳定下来,妳随时想回科尔沁,我就陪妳回来。」多尔衮望着她。 玉儿玩弄着自己的辫子,一脸促狭。 「听说储君都还没确定呢!你怎么知道我是嫁给你?」 「舍我其谁!」多尔衮极有自信。 这个晚上,玉儿辗转不能成眠。曾经,凤姑姑也是这样让皇太极接进宫里、成为人妻,等明天的太阳升起,多尔衮也将执起她的手,将她带进一个陌生的国度里,他会疼她、爱她,一生不变吗? 这天夜里,凤凰迟迟未能入睡;而有着心事的皇太极亦然。 凤凰听说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对多尔衮前往科尔沁迎亲的事十分不满,大家都知道莽古思王爷要将孙女玉儿许给未来的汗王,多尔衮这么做,难道表示汗位已定!?她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 「我看汗父是病胡涂了。」皇太极状极苦恼。 「现在这情况暧昧不清,代善和莽古尔泰蠢蠢欲动,我真担心他们会对十四弟不利。」 凤凰不解的问:「他们俩蠢蠢欲动做什么?谁都看得出来汗父并不喜欢他们,能继承汗位的不是你就是十四爷。」 「十四弟还年轻,没立过什么战功,难以服众,汗父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皇太极对此也有些疑惑。 「那为什么让他去科尔沁迎亲?」 皇太极淡淡一笑,「迎亲又怎样?如果储君不是他,成亲拜堂的就不是他啦!」 夫妻俩还在房里聊着时,一名侍卫却报上名,在外面焦急的敲起门来。 这是皇太极派去监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心腹,他夜里急着来报,想必有紧急的状况。 皇太极披了一件衣服,忙出来问:「什么事?」 「三贝勒派了杀手,打算在十四阿哥回来的途上将他们全杀了。」 皇太极愕了一下,「果然是莽古尔泰的作风。」 凤凰在房里听见这消息,背脊立刻窜起一阵凉意,这位三贝勒曾经为了讨努尔哈赤的欢心,不惜将自己犯了错的母亲亲手杀了,这么残暴的人杀掉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然不无可能,可是,玉儿现在正跟着多尔衮在回程的路上啊! 「贝勒爷,玉儿是我亲侄女,我可不希望看到她发生意外。」凤凰着急的拉着皇太极的手臂。 「你快想想办法啊!」 皇太极蹙着眉头,「莽古尔泰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玉儿和多尔衮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之中,披星戴月的向辽阳前进。 在华丽的马车中,玉儿摘下头上珠围翠绕的发饰,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她一掀开车帘,多尔衮立刻从马上回过头来问她:「是不是累了?」 「老坐在车里,闷坏了。」 「不坐车里,难道有新娘子上马赶路的吗?」多尔衮觉得好笑。 玉儿扯扯自己身上的大红罩衫,「我把衣服换下来,谁还知道我是个新娘子!」 多尔衮无可奈何地道:「依妳。」 他让整个车队停下来歇息,玉儿很快的换了一套淡黄色的衣服,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是个云淡风轻的日子,玉儿走到小溪边,用清澈冰凉的溪水溼润自己的脸颊,随从们也牵着马匹过来喝水。 多尔衮蹲在玉儿的身边细细打量着她,那晶莹剔透、白玉般无瑕的脸庞,带着稚气与天真的笑靥,即将完完全全属于他了,这就是他一生情爱的依归,他想这辈子,他不会再对第二个女人动心了,有了玉儿,这一生夫复何求? 「欸!」玉儿叫了多尔衮一声。 「我凤凰姑姑跟你八哥处得好不好?」 「算是相敬如宾。」多尔衮淡淡的回道。 玉儿又问:「那他可不可能再纳个福晋?」 「什么意思?」多尔衮一脸好奇。 玉儿不方便说出彩虹一直暗恋着皇太极的事,因此随口道:「凤凰姑姑嫁给你八哥那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有生育,我爷爷、阿玛都替她着急呐!」 多尔衮笑了笑。 「妳姑姑是八哥的贤内助,这点你们倒是可以安心。」 玉儿点点头,她也庆幸自己到了辽阳还有个姑姑可以作伴,如果有一天彩虹也嫁进爱新觉罗氏,那就更热闹了。 多尔衮希望在天黑以前赶到下一个客栈,于是让车队休息了一会儿便又要上路。 众人才上马,树林里忽然窜出一群持刀的汉子,看似绿林大盗,横眉竖目的,冲着他们叫鞑子,幸亏多尔衮指挥若定,那群汉子在一阵混乱的砍杀中人仰马翻,看得出来只是一群未受过训练的莽夫。 多尔衮吩咐:「让他们走。」 侍卫犹豫着,不知道为什么十四阿哥要这样手下留情。 「放人。」多尔衮坚持地下命令。 侍卫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不能抗命,只好将擒来的盗匪又放了。 多尔衮目光凌厉的环视了众人一眼,语气沉重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没事,继续赶路吧!」 玉儿在马车里,心里有说不出的纳闷,直到天黑车队停驻一间客栈时,她才有机会和多尔衮说话。 「为什么放了那些强盗?」玉儿劈头便问。 多尔衮顿了顿回答:「妳听见他叫我们什么吗?」 「鞑子,那些汉人强盗叫我们鞑子。」 「这叫官逼民反。」多尔衮的眼中有着浓烈的悲怜与不忍。 「天命八年,复州有一千八百人逃到明军的驻地,汗父派了大贝勒代善统兵三万,杀尽该地男丁,屠城三日,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玉儿动容的握住多尔衮的手。 「你对汉人觉得歉疚?」 其实多尔衮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完成入主中原是继承者的宿命。汗父是女真人的英雄,他历经了内战、仇杀,在这四十余年的漫长岁月建立起统一的国家与军队。如今他这位骁勇善战的汗父老了、衰弱了,他必须理解一统中原前所发动的战争与杀戮都是不得已的。 多尔衮将玉儿揽进怀里,幽幽地说:「我希望我心爱的女人,从此不会再看见这种刀光血影。」 玉儿感动于多尔衮的呵护,她仰起头来望着他,目光似水柔情。 「我相信你会比你汗父做得更好、成就更大,因为我看见你有一颗仁慈、悲天悯人的心。」 多尔衮怔怔的望着玉儿,她的双眸闪亮如星子,美丽得令人眩惑,然而她不仅美,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攫住她的朱唇,玉儿软化在他极男性的气息里,彼此的矜持在激情中瓦解。 月光下,他们热烈的缠绵亲吻,理智在天旋地转间不知所踪,他们是如此毫无保留的付出彼此的爱情,又是何等愉悦的接收对方的真爱,玉儿觉得整个人像火焰似的燃烧开来,她迎接着多尔衮的热情,从她的耳际慢慢滑落到颈项,直徘徊在她轻声的喘息里。 多尔衮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笑了笑,带着一点傻气,拿自己的额头去碰玉儿的额头。 「对不起,我是情不自禁。」 玉儿调皮的学着他的语气:「对不起,我也是情不自禁。」 他们手牵着手,直到各自的房门口。 「夜深了,早点休息。」多尔衮又吻了玉儿的脸颊一下。 「明天见。」玉儿脸上带着羞怯的笑。 「明天见。」多尔衮简直不能想像自己是这么一个儿女情长的男人。 他回到房里,仍旧心神荡漾,但一连数日的跋山涉水也让人够疲惫的,他躺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进入睡梦之中。然而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见隔壁玉儿的房间有怪异的声响。 他心头忽然一震,翻身下地,立刻往玉儿的房里去。 只见玉儿房里的灯亮着,房里却空无一人,半掩的窗口钉着一张纸条,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 人在五里坡,多尔衮只身前来,逾时不候。 多尔衮把这纸条从门窗上扯下来,他的惊惶几乎使自己乱了分寸。掳走玉儿的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心里一团乱,跃上了马直奔五里坡。 远方的天空闪过一道触目惊心的闪电,隆隆的雷声跟着响起,马儿受了惊吓,两只前蹄突然高高的抬起来;多尔衮险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他拉紧了缰绳,控制住马匹,偏偏天上又落雨如箭,他更加焦急了,老天爷跟他开什么玩笑?原本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忽然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玉儿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惊吓? 一想起玉儿,他的心就要碎了,在苍茫的旷野里,风雨越来越大,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稀看见玉儿惊惶求救的表情,他在心中呐喊:撑着、撑着,我就到了! 多尔衮终于来到了五里坡,他看见玉儿被悬空吊在一棵大树上。 「玉儿!」多尔衮大喊。 玉儿浑身都被雨水淋溼了,她打着颤,说不出话来。 多尔衮飞身向前要把玉儿救下来,然而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那人块头极大,手持钢杖,只听见噹的一声,那人的钢杖在地下一顿便朝多尔衮挥了过来。 「我跟你素昧平生,你究竟是什么人?」多尔衮提刀与那人过了几招。 「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人出手又快又狠,招招都想置多尔衮于死地。 「你拿谁钱财?帮谁消灾?」多尔衮早想到汗父把储君之位传给他,必然会引起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等四大贝勒的不满,只不知道这名杀手究竟是谁指使来的? 那人狰狞的狂笑两声:「去问阎王吧!」 多尔衮只见那人运杖如风,他虽奋力抵挡,终究真气不继,砰的一声,钢杖结结实实的扫在他的背上,他身子一晃,手中的刀接着被打落。 「多尔衮,小心啊!」玉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嘶喊着。 那人大喝了一声,钢杖直挥向多尔衮的脑门,这一杖,他是打算解决了多尔衮,因此使上了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咻的一声,一支飞箭冷不防的掠过多尔衮的头顶,射进了那人的胸口。 鲜血瞬间喷在多尔衮的脸上,他愕住了,看着那几乎夺走他性命的人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急遽扭曲变形,终至倒地死去。 玉儿眼见这一幕,无法抑制的尖叫起来。太可怕了!她原以为这个彪形大汉就要一杖打死多尔衮,忽然间他自己又被平空飞来的箭穿心而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用力的想挣脱束缚在她身上的绳索,担心自己会成了下一枝飞箭的镖靶。 多尔衮努力站直身子,但刚才背上挨的那一杖让他伤得不轻,一个踉跄,他又跌在泥泞的黄泥地上。 「多尔衮,你没事吧!?」玉儿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了,见到多尔衮身受重伤,她偏偏又被吊在树上,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一匹马旋风似的奔了过来,马上的人从马背上轻巧的跃下,立刻飞身以快速的刀法砍断捆绑玉儿的麻绳,玉儿从树上掉了下来。 「玉儿!」多尔衮大惊失色的叫出声来。 然而玉儿并没有直接坠到地面,半空中,她被一个男人接住了。 「八哥!」多尔衮看见皇太极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救他的人竟是应该远在宫中的皇太极。 皇太极让玉儿伏在自己的肩膀,又空出一只手将多尔衮扶了起来。 「我来晚了。」 雨势仍然滂沱,多尔衮用手拭了拭脸上的雨水,心中有说不出的诧异与感激。 他们狼狈的回到客栈,皇太极并没有把杀手的指使人说出来,只轻描淡写的告诉多尔衮与玉儿:「我的手下得到一个密报,说是有人想取你们的性命。」 多尔衮气愤至极。 「是代善、莽古尔泰,还是阿敏?」 皇太极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如果汗父能早点把储君确定,我想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多尔衮听他的语气,也知道他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是汗位的继承人,但值得欣慰的是,皇太极毕竟是顾念手足之情的,方才若没有他及时发出那一箭,只怕现在自己已在黄泉路上。 「无论如何,八哥,我还是由衷的谢谢你。」 皇太极拍拍多尔衮的肩膀。 「凤凰很担心玉儿,幸亏她没事,否则我还真不知怎么跟凤凰交代。」 这时,伺候玉儿的奴婢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贝勒爷,格格昏厥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多尔衮赶忙到玉儿房里。 皇太极也一边交代侍卫去请大夫过来。 玉儿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多尔衮本以为她是受了风寒,但大夫诊治后却说: 「格格受了内伤。」 多尔衮脸色一黯。 「是那个杀手……」 皇太极一拳捶在桌面上,厉声斥喝:「真卑鄙!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居然下这种毒手。」 「大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多尔衮望着气息微弱的玉儿,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 大夫回道:「若是吃药,三年五载未必痊愈,但若有练武之人愿意以内功替她疗伤,不出十天,相信她的内伤就可以复原。」 多尔衮松了一口气。 「那好办。」 皇太极知道他的意思,面色凝重的说道:「十四弟,这么做你自己的内力必然大有损耗,况且刚才你还挨了一杖。」 「我撑得住。」多尔衮扶起玉儿,只要能治好她的伤,损耗内力又有什么关系! 皇太极震撼的望着为玉儿疗伤的多尔衮,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回到辽阳可能要面对的汗位之争吗?那或许是一场激战、一场杀戮啊! 第三章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天空一点也没有放晴的迹象。多尔衮因为玉儿的身体还虚弱,并不想勉强赶路,皇太极却一直挂心着宫里的动静,又顾忌自己若要先行回宫,唯恐多尔衮会以为自己觊觎汗位。 他对着窗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来,若不是那天凤凰苦苦哀求他来阻止莽古尔泰的「暗杀」行动,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会走这一趟。 「姑丈!」 皇太极听见玉儿在背后叫他,他回过头,发现这丫头的脸色已比两天前红润了许多。 「能下床,看来身体是好多了?」皇太极像一个慈祥的兄长般看了她一眼。 「嗯,不过看来这雨短时间是停不了。」玉儿见他一大早就望着窗外叹气,想来是归心似箭。 皇太极苦笑了一下,「下雨天,留客天。」 「姑丈是领兵打过仗的,刀枪箭雨都挡不住你,何况是一场雨。」 「这雨当然困不住我,只是……」皇太极总不能把心里面真正的顾虑说出来,只好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十四弟才用内力替妳疗过伤,功力耗损不少,我担心有状况他应付不来。」 「没事的,八哥。」多尔衮这时也走了过来。 「你早些动身也好,回宫里,让他们知道我多尔衮并不是命贱福薄之人。」 「这个节骨眼碰上刺客,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皇太极也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多尔衮比较好,毕竟他们俩和代善、莽古尔泰一样,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多尔衮蹙着眉头,「你救了我,回宫里,小心有人报复。」 皇太极朗朗的笑了两声,「汗父的儿子,都是一样剽悍,谁怕谁还不知道呢!」 得知了多尔衮的想法后,皇太极倒是毫不耽搁,整理好行囊,便冒着滂沱大雨离开了客栈。 皇太极走后,玉儿望着心事重重的多尔衮。 「想什么?」 「若我们兄弟皆是一个母亲所生,我想骨肉相残这种事也不至于发生。」多尔衮语重心长。 玉儿笑了笑,「你汗父若只有一个妻子,怎么生得出十几个阿哥来!?」 多尔衮握住玉儿的手,附在她耳畔柔声的细语:「不管妳给不给我生阿哥,我就只娶妳一个。」 玉儿躲开来,娇嗔道:「你说得远了。」 多尔衮神情认真,「我对其他的哥哥们若无威胁性,他们何必派人追杀我?」 多尔衮的想法固然没错,但努尔哈赤却迟迟没有立下遗嘱,直到他崩逝的前一刻,身边除了日夜伺候的一个奴才富托外,他只召唤了乌拉大福晋到身边。 守在寝宫外的贝勒、贝子、众大臣,都急于想知道汗王究竟要将汗位交给谁。 终于,乌拉大福晋伤心欲绝的哭泣声传出了寝宫,三贝勒莽古尔泰首先沉不住气,对着寝宫里大吼:「我们都是汗父的骨肉至亲,凭什么这个节骨眼只准大福晋一个人进去?阿玛,难道要我们兄弟连您最后一眼也见不着吗?」 有人劝道:「三贝勒,大家心情都不好,您就稍安勿躁。」 众人在回廊里来回的走动着,大家各怀心事,各有所思。 皇太极在这当儿赶了过来。 「汗父的情况怎么样?」皇太极问在场的兄弟们。 「过不了今天了。」代善沉重的回道。 「偏偏遗诏都还没立呢!」 这时,伺候努尔哈赤的富托哭丧着脸到大家的面前宣布:「大汗殡天了!」 努尔哈赤过世,众人最关心的莫过于他的遗嘱。而能够转述遗言的,当然是一直陪在努尔哈赤身边的乌拉大福晋。 她忍着泪,对大家说道:「汗王临终时交代,由十四子多尔衮继承汗位。」 这个消息,对曾随努尔哈赤出生入死的四大贝勒来说,无疑是一个青天霹雳。 多尔衮算什么东西!?年纪轻轻,能不入战场而手握正白旗,无非恃母受宠而得汗父厚赐,往日碍于汗父的威严、兄弟的情分,这事不提也罢,如今到了关键时刻,谁还愿意默不作声。 「大福晋,妳好大的私心!」莽古尔泰横眉竖目的指着乌拉大福晋的鼻子。 「我汗父再胡涂,也不可能把汗位传给乳臭未乾的多尔衮。」 皇太极也是一脸狐疑。 「汗父生前,反覆的训示过要八王共执国政,如果真立了汗位继承人,除非我们八王之中,他觉得多尔衮确实在各方面都超越我等。」 「屁!那小子连打仗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莽古尔泰一把捏碎了一只茶杯。 乌拉大福晋挺直了背脊,义正辞严地道:「你们的汗父尸骨未寒,你们难道就打算造反了吗?多尔衮就在回宫的路上,等他继承了汗位、正式成了大汗,我一定要他好好的整肃你们。」 「大福晋,妳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快了。」大殿外,二贝勒阿敏缓缓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正是日夜服侍努尔哈赤的奴才富托。 阿敏大声的对众人说道:「汗王临终时的遗言,富托听得一清二楚,大家何不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没错,努尔哈赤殡天之时,除了大福晋,还有富托也在寝宫之中啊! 众阿哥们骚动了起来,大家忙催促着富托:「汗王的遗言究竟是什么?」 「汗王临终时说:俟吾终,必令大福晋殉之!」富托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乌拉大福晋听了这话,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向前扯住富托的衣 襟,激动的嚷着:「你胡说!汗王明明告诉我,他要把汗位传给多尔衮!」 莽古尔泰粗暴的拉开大福晋。 「我早就知道妳心怀不轨,妳根本不愿为我汗父殉葬,还私心的想让多尔衮当上大汗,只怪我汗父有眼无珠,错信了妳!」 乌拉大福晋又怒又惊,面对这么险恶的环境,她一心只希望多尔衮能及时赶回来替她解围,然而野心者却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多尔衮尚在回宫的路上,只要这时逼死乌拉大福晋,之前他们分析过利害得失后的决议才有可能付诸实行啊! 从殉的仪式很快的准备妥当,按照习俗,殉葬者要盛装打扮,在接受众人的跪拜礼之后,以弓弦扣颈勒毙。 乌拉大福晋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即将被迫从殉。 皇太极虽心有不忍,然而大贝勒代善却扣着他的肩膀道:「千万不可妇人之仁,昨夜众人商议过,你才德冠世、内外兼备,汗王之位非你莫属。」 皇太极面露诧异之色。 「汗父并无立我为君的遗命。」 莽古尔泰也说道:「咱们四大贝勒,就属你最得汗父的欢心,大家既然推崇你,老八,你就别再推辞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知道大势已去的乌拉大福晋含泪望着皇太极。 「你们要我为你汗父殉葬,我殉!但四贝勒你要记住,这个汗位是多尔衮让给你的,因为多尔衮还年轻,你们认为他不能服众,不能担此重任,所以现在这个汗位让给你。可是你要答应我,照顾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否则我死不瞑目,你汗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正当辽阳宫中为了继承汗位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多尔衮却一点也不知道非但汗位落入了皇太极的手中,连他的母亲也让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逼着殉葬了。 他与玉儿仍怀抱一个美丽的梦想,以为回到宫中,从此就可以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一连又赶了几天的路,车队渐渐进入一段崎岖的山路,多尔衮才叫大家打起精神,尽快走出这片山林,没想到山崖忽然滚落不少大石块,马匹受到惊吓四窜奔逃,整个车队乱成一团,不少随从因而受了伤。 玉儿这时提议道:「咱们不能再这么大队人马的赶路,目标太明显。」 多尔衮却坚持地道:「这些是迎亲的车队,不管怎么样,也要把这段路走完。」 「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何必伤及无辜。」玉儿望着一地的狼狈,只希望尽量让随从们都可以安然下山。 多尔衮咬着牙,「委屈妳了。」 「我不委屈,一点也不!」玉儿紧紧的抓着多尔衮的手臂。 「我要跟你回宫,看看那些卑鄙小人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八成是獐头鼠目。」 多尔衮被玉儿这话逗得笑了出来。 但受伤的人与马几乎超过了半数,严重的影响了行进的速度,因此在车队步步艰难的走出山区后,多尔衮也不得不依照玉儿的意思,让受伤的随从半途就医疗伤。 为了安全起见,多尔衮和玉儿只好乔装成做买卖的商人,玉儿甚至还打扮成公子哥儿的模样混在车队之中。 多尔衮突然有感而发地望着玉儿。 「这一路上,我忽然想,如果我不生在汗王之家,也许我们会过得自在些、快活些。」 玉儿也颇有感触的道:「世外云山原有价,人间风浪最无情。」 「如果妳还待在科尔沁,想必也不会看见这些丑陋的事情。」多尔衮苦笑。 「你不是说,你汗父这几十年也是经历了骨肉相残,强凌弱、众暴寡的挑战吗!?」玉儿的语气中尽是鼓励。 「没错。」多尔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汗父熬得过去,我一定也熬得过去。」 然而当他们到了开原城时,努尔哈赤殡天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 多尔衮懊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赶赴科尔沁迎娶玉儿时,他就知道汗父的时日不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当然,如果途上没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意外,他又怎么会耽搁至今呢! 玉儿体谅他丧父的心情,特地请人备妥了两匹快马,打算立刻随多尔衮连夜赶回宫中。 然而打探消息的多尔衮回客栈后却是失魂落魄,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过了晚饭时间,玉儿终于捺不住性子,敲着门问:「多尔衮,是不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已经准备了两匹好马,随时可以起程。」 多尔衮霍地把门打开,并且用力的把玉儿拉到自己的面前,激动的说道:「听说,四大贝勒们推举八哥当汗王。」 「是不是弄错了?」玉儿一怔,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早该想到是他们的诡计,难怪一路上危机四伏。」多尔衮的心里很乱,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安全的带着玉儿回到辽阳。 玉儿还是有些迷惑,如果皇太极有心夺汗位,那日又何必替他们把杀手给解决了?这宫中的局势,真是变幻莫测。 多尔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是八哥当上汗王,我想我无话可说,因为他替建州立下的汗马功劳,比任何一个人都多,可是妳爷爷说过,妳这趟到辽阳,嫁的是新继任的大汗。」 玉儿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讷讷的说:「你八哥是我的姑丈,我才不要嫁他,我要嫁的是你,我要嫁的是你啊!」 多尔衮的眼里满是泪,心里也没了主意。 「我的心好乱……」 「如果事情真像开原城的百姓说的,那么咱们就远走高飞。世界之大,总有我们两人的容身之所吧!?」玉儿无法想像自己千里迢迢的跟着多尔衮来到这里,结果竟是要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多尔衮紧紧握住玉儿的手,「不能逃,好歹妳是科尔沁的格格,我想他们不至于为难妳。」 「那你呢?」 「我额娘、亲哥哥、亲弟弟都还留在宫里,我也不能逃。」多尔衮坚定地道。 玉儿没办法保持冷静,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你想回去送死吗?这一路上,如果不是我们乔装成商队,早就死于非命了。」 「回到辽阳,只要回到辽阳,我手上还有正白旗的军力。」多尔衮渐渐理出了一点头绪,他认为皇太极对他的情分还是有的,只是权力太过迷人,他夺走了汗位,但总不会把玉儿也占为己有。 正当此时,宫里却派了大臣前来接多尔衮和玉儿。 玉儿一进宫里,立刻就被送进凤凰居住的东宫。 这真是纷乱的一天,因为原本玉儿和多尔衮是一道的,但到了城门口,迎接他们的大臣却一脸悲凄的说出乌拉大福晋已经殉葬的消息。 多尔衮一连承受了丧父、失汗位的打击,如今一听母亲去世的消息,整个人便丧失了理智。 玉儿只见他一个铁铮铮的男儿淌着泪水,声嘶力竭的叫着额娘,然后挥鞭抽了马儿,不顾一切的直奔宫里。玉儿和车队被遗忘在城门口,但她不怪他,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让她怔愣住了。 到了东宫后,她非但见到了凤凰姑姑,连哥哥吴克善也来了。 「总算到了,可把我们急坏了。」凤凰搂了搂玉儿的肩膀,又看看吴克善,「幸好没出岔子。」 吴克善也松了一口气,但仍担心地问:「听说你们的车队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路上遇见埋伏。」玉儿有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清楚。 「埋伏!?」吴克善怪道。 「怎么会呢?」 凤凰岔开了话题:「平安就好,先让玉儿歇歇吧!」 玉儿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她不安的看着凤凰。 「姑姑,现在继承汗位的是四贝勒吗?」 凤凰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是啊!很快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 玉儿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那我……」 吴克善了解玉儿心里想的,因此他把妹妹拉到一边,悄声的说:「别提多尔衮了,原先他来迎亲,咱们以为妳嫁的是他,谁知继承汗位的是四贝勒,爷爷一听到消息,便连夜要我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玉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死命的扯着哥哥的衣袖。 「我喜欢的是多尔衮,哥,我不要嫁给四贝勒。」 凤凰担心有多嘴的下人把玉儿的话传了出去,立刻把屋里的丫鬟、老婆子都差了出去。 「玉儿,妳先别闹,这件事缓些天再说吧!」凤凰安抚着玉儿的情绪。 「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这样胡里胡涂?要不,让我回科尔沁,既然我不是要嫁给多尔衮,那就让我回家。」玉儿望着凤凰和哥哥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她的心慌了、乱了。 「妳发什么疯?」吴克善板起脸。 「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爷爷并没有指名把妳许给多尔衮,妳嫁的是个大汗,谁当上大汗,妳就嫁给谁!」 「姑姑……」玉儿望向凤凰。 凤凰叹了口气,「玉儿,妳就先别闹了,现在宫里的情况混乱,妳姑丈还没有正式坐上汗位,多尔衮的额娘又让几个贝勒们逼死,这日子能不能太平的过下去,我都不知道呢!」 玉儿拭了泪,一脸疑惑。 「他们为什么要逼死多尔衮的额娘?」 凤凰锁着眉头,「贝勒们哪儿服气让多尔衮这个小弟当大汗呢?偏偏乌拉大福晋又说汗王的继承者是多尔衮,所以惹恼了几个贝勒。」 玉儿焦急地问:「他们会不会对付多尔衮?来辽阳的路上,我们已经碰到不少事了。」 「宫里有妳姑丈在,他们不至于乱来。」这点,凤凰倒是可以肯定,因为乌拉大福晋殉葬自尽时,皇太极亲口允诺要照顾多尔衮兄弟的。 凤凰这话,倒使玉儿将起伏不定的情绪硬生生的压抑在心底,她不敢再提多尔衮和她的事,因为姑姑这几句话,已经说明了多尔衮处境的艰险,如今能保他安全的,似乎只有皇太极,如果因为许婚的事,惹恼了这位新汗王,只怕会多生枝节。 九月初一这天,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大政殿前,沿着十王亭分成了左右两翼,顺序的排列着法驾旗帜,肃穆庄严的登基大典就此展开。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三大贝勒,以及文武百官齐集大政殿。皇太极率贝勒、大臣们焚香盟誓,以「诸兄弟子侄共议皇太极承父基业」召告天地。 而此时,身着一身素服的多尔衮手持母亲的牌位,以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大政殿。侍卫们虽拔刀想拦阻,但他的眼中却看不见这些,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的脸上写着浓浓的仇恨,他要到皇太极面前,问问他为什么要夺走他的汗位、逼死他的母亲。 「多尔衮,站住!」莽古尔泰唯恐多尔衮破坏了登基大典。 多尔衮只是充耳不闻,继续往殿前走来,拦阻的侍卫怕刀剑伤了他,因此见多尔衮逼近面前,也只有惶恐的退开。 皇太极冷静的站在殿堂上,他知道这一刻总是要面对的。 「十四弟。」皇太极望着这个深受父亲宠爱的弟弟,才数日不见,他憔悴多了。 多尔衮将母亲的牌位举在自己的头顶上。 「给我一个公道!」 「大福晋殉葬,是汗父的意思。」皇太极哽咽的说道。 「汗位没有指定的继承者,如果你认定汗位是你的,八哥就将今天的登基大典交给你。」 此话一出,不仅多尔衮始料未及,就连在场所有贝勒、大臣亦群起哗然。 代善出面,义正辞严的说道:「方才的焚香盟誓是假的吗?如果十四弟这样一闹,就把汗位拱手让人,那么三大贝勒谁不比十四弟更有资格继承汗位?到时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 多尔衮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也太小看我了,今天我要争的不是汗位,而是我额娘的冤!」 皇太极走到多尔衮面前,语带哽咽:「大福晋临死前,要我答应她一件事,就是好好照顾你们兄弟,我答应她一定会做到的。」 多尔衮怔然,面对情势比人强的事实,他又能奈何?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太极对着殿前的众人说道:「我皇太极,今后敬兄长、爱子弟,若有违誓言,将天地见谴、夺我寿命。」 尔后,代善又与诸贝勒分别立誓,保证从今以后全心辅佐皇太极。 在冗长的登基仪式中,多尔衮才发现自己想当汗王的梦想是多么可笑而幼稚。在他眼前的,全是多年来驰骋沙场,为建州出生入死的英雄,而他在众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受宠的阿哥,从小受到汗父与额娘的呵护,从未经过战争的洗礼,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能够统领八旗、继承汗位呢? 就算他明明知道母亲死得冤枉,然而以他现在的处境,羽翼未丰、声势未壮,又如何去讨这个公道? 大政殿上的人都撤了、走了、散了。 他跪在殿前向母亲发誓,总有一天,他要从皇太极手中拿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登基的事情一结束,接下来便是玉儿的婚事。 凤凰试探的对皇太极提起多尔衮,「今天我看见十四弟,他瘦多了。」 皇太极无奈的摇摇头,「接二连三发生这些事,让从小养尊处优的他怎么承受!?」 「不如把玉儿许给他吧!」凤凰大胆的提议。 皇太极愕了一下,「玉儿?」 「她在南苑里,等着你发落呢!」凤凰拿手指戳了戳皇太极的肩窝。 「我阿玛许的婚,你忘啦?」 皇太极苦笑了一下,「我到科尔沁娶妳时,就看得出来多尔衮很喜欢她。」 「我看他们俩也是一对金童玉女。就算是讨好多尔衮吧!把玉儿许给他,你们兄弟俩的嫌隙也可以化解一点。」 皇太极顿了顿,却道:「不行。」 「怎么不行?」这答案倒是出乎凤凰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皇太极的眼中除了她,是看不见别的女人的。 皇太极解释道:「妳忘了当年叶赫的德尔格勒抢亲时,错掳了玉儿,当时多尔衮救她回来,途中遇见一个喇嘛,那喇嘛不是说玉儿将来会母仪天下吗?如果玉儿真能母仪天下,我将她指婚给多尔衮,那将来不是我早逝,就是兄弟阋墙啊!」 凤凰给这话堵住口,但她心里又升起一个疑惑,若皇太极真能一统中原、君临天下,那么母仪天下的也应该是她这个中宫大福晋才对啊!为什么预言者会说是玉儿呢? 凤凰吞吞吐吐的把皇太极的意思告诉了玉儿。 玉儿闻言,无力的跌坐在床上,她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眼泪都没流,凤凰还以为玉儿接受了这个无奈的事实。然而到了晚上,玉儿却被侍卫从宫门外逮了回来。 凤凰震惊万分的责备她:「妳是不是想回科尔沁?妳知道从这里回到科尔沁有多远?妳又知道这么做,会带给科尔沁多大的麻烦?玉儿,妳是个格格,妳不能这么任性啊!」 经过这一次的出走,凤凰不得不将玉儿囚禁在南苑的房间里,而玉儿则索性绝食抗议。丫鬟、老婆子等轮番上阵,看守、劝食,但就是不让玉儿离开房门一步。 玉儿不断哭着、求着,泪尽声嘶,却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个消息传到了多尔衮的耳中,他震惊、讶异,而且自责不已。天啊!他怎么会忽略了玉儿,他怎么没想到玉儿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拒绝这桩婚事? 他再也不能压抑住对玉儿的思念与牵挂,他冲进玉儿居住的东宫南苑,试着要见玉儿一面。 然而看守的婢女们却道:「除非大福晋有令,否则奴婢不能开门。」 玉儿听见了多尔衮的声音,她像发疯了一般扑向门口,用力的拍打着门哭叫着:「多尔衮!多尔衮!救我,快救救我——」 多尔衮焦急的大喊:「玉儿,他们把妳怎么了?妳告诉我,他们究竟把妳怎么了?」 「我要出去,我要回去,让我回去!」玉儿拿屋里的椅子砸窗户。 多尔衮情急之下,一脚踹开了房门,他看见玉儿了。她的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脸色白得像纸,就剩下那对哀怨的大眼睛直直的瞅着他。 多尔衮感到心痛如绞,他激动的抱住了玉儿,痛苦万分。 「玉儿,是谁把妳折磨成这样?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玉儿将脸埋进多尔衮的胸膛,嘤嘤的啜泣了起来。 「早知道妳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当时我就不该接妳进宫。」 多尔衮小心翼翼的捧起玉儿的脸庞,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玉儿附在多尔衮的耳边,轻声的问:「我们逃得出去吗?」 多尔衮闻言眼泪落了下来,此时此刻,谈何容易? 第四章 出走是多尔衮最不愿意的选择,但看见玉儿那样折磨自己,他的心都要碎了。他问过凤凰,也求过凤凰让玉儿回科尔沁,可是一切都失序了,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彷佛都成了天大的难事,凤凰要他顾虑皇太极的感受、考虑莽古思王爷的用心。 「难道妳没看见玉儿的眼泪吗?」多尔衮痛苦的说。 凤凰虽然于心不忍,但是又能奈何!「十四弟,我知道这当口你们俩都痛苦,但时间会冲淡一切,只要你们别再固执,时间一久,感情就淡了;更何况你八哥也不会亏待玉儿,她再拗,只要旁边没有人煽风点火,一切就会没事的。」 「妳是说我在煽风点火!?」多尔衮有点激动,「大福晋,妳是玉儿的亲姑姑,看见她难过,妳竟然无动于衷?」 「玉儿已经许给大汗,这是你我所无法改变的事实,接受吧!」 正因为凤凰这句话,多尔衮才会兴起带着玉儿去天涯海角流浪的冲动,他发现玉儿跟他一样,在宫里孤立无援。 他和玉儿约定在南苑的后门碰面,趁着夜色深沉的时刻,离开这个外表华丽、实则残酷的宫廷内院。 就当多尔衮带着简单的行囊到母亲的灵位前焚香叩拜时,他的哥哥阿济格、弟弟多铎都来了。 「那个蒙古格格,对你真有那么重要吗?」阿济格站在多尔衮的身后,语气既沉重又感伤。 多尔衮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十四哥!」多铎已经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你不能丢下我跟十二哥,你不是说过,一定要从八哥的手上把大汗的位子拿回来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大汗的位子我坐不起,贝勒们不服我、文武百官也不服我!」多尔衮沮丧的说。 阿济格却坚定的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立过战功。就因为如此,你更不能走,咱们兄弟三人要打几场漂亮的战役。」 多铎忽然在母亲的灵位前跪了下来嚎啕大哭,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痛失双亲的无助,使人看了忍不住鼻酸。 「多铎,你是个男孩子,不可以这样哭哭啼啼的。」多尔衮说道。 「额娘的仇没报,你却要带着那个蒙古格格走了,我真的好难过,我相信额娘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很难过。」多铎的眼泪一串串的落了下来。 多尔衮的心揪着,玉儿的一颦一笑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但面对亲兄弟,他又要如何割舍这份亲情?更何况现在这局面,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势必对他们三兄弟所分掌的正白旗、镶白旗及镶红旗虎视眈眈。 自从上次多尔衮因玉儿被囚禁而闯入南苑之后,凤凰便多次对多尔衮和玉儿耳提面命,要他们面对现实。她发现玉儿的情绪近来似乎稳定许多,毕竟女人总是比较容易认命,或许玉儿也知道她和多尔衮是今生无缘,所以就不再做无谓的抗争了。 然而,凤凰毕竟还是太轻忽她这个人小鬼大的侄女。 玉儿的乖巧、顺从,只是为了松懈身边的婢女们对她的监视。 玉儿努力的拢络人心,不时的将爷爷与阿玛、额娘给她作为陪嫁的珍珠、玛瑙拿来送给南苑里的丫鬟及老婆子。 因此这些日子,她跟多尔衮虽不方便碰面,但藉着下人帮忙传递书信以解相思之情倒还算方便。 她原以为与多尔衮私奔的事天衣无缝,谁知消息还是走漏到凤凰的耳里。 凤凰没有其他想法,立刻就要差人把玉儿给找回来。 「找谁回来?」皇太极正巧回宫,听见凤凰焦急的在对下人说话。 凤凰一见到皇太极,忽然压低了嗓门,对下人打了个手势。 「快去、快去。」 「去哪儿?」下人被皇太极拦了下来。 「去……」下人看看凤凰,不知该不该回话。 「说!」皇太极盯着下人。 凤凰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本来想叫玉儿过来陪我喝喝茶,哪知大汗这时候回来了。」 「喝茶需要这么十万火急?」皇太极往炕上一坐。 「妳是担心南苑的门关不住玉儿吧!?」 凤凰一脸诧异,「大汗,听你的语气,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玉儿想跟多尔衮远走高飞!」皇太极板着脸。 凤凰赶紧给皇太极递上擦脸的毛巾。 「这……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不会是十四弟。」皇太极冷冷地道。 这分明是包庇自己的弟弟嘛!凤凰噘起嘴,「这事儿全怪到玉儿头上,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你没听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皇太极思忖着道:「多尔衮不像玉儿,玉儿心里只有儿女情长,多尔衮心里有的还有汗父给他的雄心壮志,妳以为他能够轻易的摆脱掉这些与生俱来的责任与包袱吗?」 凤凰这时才发现皇太极对这件事居然不是那么恼怒,而且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汗的意思是,多尔衮不会带玉儿走?」 皇太极淡淡的笑了笑,「咱们可以打赌。」 「怎么赌?」 「如果多尔衮带着玉儿离开就算我输,以后晚上,都由我伺候妳!」皇太极轻轻的啄了凤凰的耳朵一下。 「你伺候我?谢了,别让我进冷宫就感激不尽了。」凤凰笑道。 「但若多尔衮不带玉儿走呢?」 「多尔衮不带玉儿走,那就算妳输,妳负责给他找一个如花似玉的格格当福晋。」 「行。」凤凰点头。然而说真的,她还真希望多尔衮从此就携着玉儿离开辽阳,毕竟能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是幸福的。 玉儿整理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全是价值不斐的珠宝,以她的估计,变卖了这些珍贵的首饰,就算她和多尔衮从此隐居山林,也可以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舒服日子。 她依着约定,趁着丫鬟、老婆子都熟睡的时候,悄悄来到南苑的后门。 多尔衮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她开心得像一只鸟儿,如果她和多尔衮都有翅膀,她相信他们两个人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展翅飞出宫墙。 「玉儿!」多尔衮却只是怔怔的望着玉儿。 「我们不能走。」 玉儿一愕,目光灼灼的盯着多尔衮。 「你说什么?」 「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我额娘的仇未报,我兄弟的处境堪忧,我不能这么自私。」 玉儿震惊而愤怒,她握起拳头捶打多尔衮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我一个天大的美梦,现在却这么残忍的打碎它?我以为今天晚上,我就要跟着你颠沛流离,我就要跟着你浪迹天涯,我就要跟着你一走了之!你却在这个时候反悔?」 多尔衮捉住玉儿的手。 「我的心里比妳还挣扎、比妳还痛苦。妳见过多铎,他才那么小,没了爹、没了娘,他哭着要我别走、哭着要我替额娘报仇,妳教我怎么忍心扔下他……」 玉儿激动的对他又吼又叫:「这是你的藉口,事实上,你懦弱、你胆小、你怕皇太极。」 「胡说!」多尔衮被激怒了。 「我说到你的心里去了。」玉儿的眼睛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怕皇太极,所以你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大可以明明白白对皇太极说你爱的是我,你不远千里迢迢到科尔沁把我接来,就是为了娶我当你的妻子。你既不敢跟他挑明了说,又不敢带我私奔,你拿你额娘跟多铎当藉口,你根本就舍不下贝勒爷和正白旗的头衔,你对我的感情全是装出来的,一旦利益相冲突,你立刻毫不留情的舍下我……你这个虚伪、自私的家伙!」 多尔衮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此刻,他当然可以理解玉儿的失望与愤怒,他内心深处,也让玉儿那锋利如刀的一番话给刺得伤痕累累。 但是,玉儿哪里晓得他背负了多大的仇恨,阿济格已经向皇太极请命,打算近期带兵出征,这次的出征,对他们兄弟而言意义非凡,他岂能在自己的亲哥哥出生入死的时候,不顾手足之情而沉溺在玉儿的温柔乡里? 多尔衮不打算再向玉儿解释这些难处了,他仰起下巴,冷冷的说:「现在,妳总算把我看清楚了,我只是一个很平凡、吃不了苦头的人,我不值得妳为我做出任何的牺牲奉献。」说完,他便打算走出南苑。 「多尔衮!」玉儿无力的叫了他一声。 多尔衮因她那凄凉哀怨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玉儿飞奔过来,她从多尔衮的背后抱住他,痛哭起来。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你就是一个英雄,为什么现在我心里的英雄却走了样?为什么?」 多尔衮倒抽一口气,「你知道吗?当汗父、额娘在世的时候,我几乎是目空一切的,每个人都捧着我、赞美我,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或许我真的怕皇太极,怕他藉故杀了我的哥哥、弟弟,也怕他迁怒我跟妳的私奔,怪罪妳凤姑姑,甚至出兵攻打科尔沁。」 玉儿放开了多尔衮,她绝望的问:「所以你打算放弃我?」 「或者该说,我没得选择。」 多尔衮走了,他不能、也不敢再面对玉儿失望的表情。 「多尔衮——」玉儿哭着喊他,可是他却铁了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夜风变得十分刺骨,玉儿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心都彷佛被掏空了。难道多尔衮就这样走出了她的世界? 这时,前方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走过来,她知道不是多尔衮,既然不是多尔衮,那无论是谁又与她何干? 「玉儿。」那人走到她面前,竟是皇太极。 玉儿一下子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刚才因为怔住了,至今脸上的肌肉都还有点僵硬。 「大汗。」 皇太极笑着问她:「睡不着吗?」 「不是。」玉儿顿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我原本是要走的。」 皇太极并没有吃惊的反应,只看了看门。 「门没上锁,妳走得出去。」 「我原想跟一个男人私奔。」玉儿把话说得更清楚了一点。 皇太极思索着说:「什么样的男人会跟女人私奔呢?」 「……」玉儿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皇太极笑了笑,「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妳,会带女人私奔的男人是懦弱的。」 「怎么说?」她觉得不敢跟她私奔的多尔衮才叫懦弱呢! 「道理很简单,一个男人连名分都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岂不是懦弱!?」 「恶势力太大,有什么办法?」玉儿颇为无奈的说。 「连天下都是靠着双手打出来的,怎么会没办法?」 玉儿有些哀怨,「可是多尔衮怕你,他拿你无可奈何。」 皇太极平静的看着她,「我是他的八哥,我是妳许过亲的夫婿,我并不是恶势力。」 玉儿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要跟多尔衮私奔?」 皇太极点点头。 玉儿又激动了起来,「现在你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定我一个红杏出墙的罪?」 「我没这个意思。」皇太极诚恳的说道:「伺候妳的婢女说妳一直傻傻的站在后院吹风,我想这个时候能想通的事也该想通了,想不明白的事,也就不要再想了。」 玉儿忽然发现乾涩的双眼已经滴不出半颗眼泪,她对多尔衮的怨与恨,都必须深深的埋藏到心里面,因为皇太极是多尔衮的哥哥,在他的面前,她一定要装得无所谓,否则因私奔被放鸽子,还要人家来安慰,这岂不是太糗了! 凤凰和皇太极打的赌,明显的分出了胜负,凤凰早就留意了西宫里的百灵格格,她的容貌与玉儿有几分神似,想来对多尔衮也许会有些许的补偿作用。 凤凰差人把百灵请了过来,玉儿也在厅上,她听说姑姑要把这个长得与她十分相像的女孩许给多尔衮,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涩。 百灵看着玉儿,笑道:「玉格格长得还真的跟我有点儿像呢!」 「我比妳大,应该说妳长得像我吧!」玉儿的笑容里并没带着多少友善。 「谁像谁都无所谓,反正妳们俩都是大美人。」凤凰轻啜了一口茶。 这时侍卫来报:「十四阿哥到。」 「快请他进来。」凤凰起身说。 多尔衮进屋,一眼看见玉儿和百灵,他的心里有几分明白,早在前两天,就有消息传进他的耳里,说皇太极要大福晋替他物色一个美丽的格格,想必这个格格就是现在坐在玉儿身边的少女吧! 凤凰很快的向多尔衮把今天的目的说明了。 百灵没料到第一次与多尔衮见面,就提起自己的亲事,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而一旁的玉儿相对的就显得挹郁寡欢了。 凤凰看看多尔衮,又看看百灵,「你们俩年纪相当,相貌也匹配,玉儿,妳说多尔衮和百灵的婚期是不是就选在妳和大汗完婚那天,来个双喜临门?」 玉儿望着多尔衮,但却看不出他有任何异议,因此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 「很好,我想这个安排,大汗一定会很开心的。」 「多尔衮,你的意思呢?」凤凰问。 「就依大福晋的意思。」多尔衮仍旧面无表情。 凤凰笑望着百灵,「那就这么说定了!」 百灵娇嗔地道:「方才我额娘只跟我说,让我来大福晋这里喝喝茶,原来你们早计画好了要设计我。」 凤凰用手指捎捎百灵的脸颊,「欸,咱们十四阿哥在众阿哥里,可算是最英俊潇洒的哦!」 但百灵也发现多尔衮自始至终没露出过一丝笑容,心里不禁也有点担心,听说他曾远赴科尔沁去迎接玉儿回宫,未料阴错阳差,玉儿却得许给皇太极,难不成她是因为长得像玉儿,所以成了替代品? 凤凰为了给多尔衮和百灵多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因此提议道:「听说百灵的马骑得不错,多尔衮,趁着今天的天气晴朗,不如你就陪百灵到后山走走。」 百灵客套的说:「玉格格,陪我们一道吧!」 「好,反正最近一直待屋子里,闷坏了。」玉儿毫不推辞的站起身来。 凤凰一时也不便说什么,只好由他们去了。 到了后山,玉儿有意摆脱身后那群跟着他们的随从,偏偏百灵慢吞吞的,两手握着缰绳,还有点不习惯的感觉。 多尔衮问百灵:「妳的马还好吧?」 「这马我不习惯。」百灵回道。 多尔衮看百灵这模样还真有点笨手笨脚,他提点她:「妳的腰太僵直了,要随力借力,身体放轻松。」 「喔!」百灵试着调整自己在马上的姿势,但总是力不从心。 多尔衮见玉儿在马上始终板着脸,因此说道:「玉儿,百灵的马跑不快,不如咱们就慢骑吧!」 「慢骑何必骑马?骑驴算了。」玉儿狠狠抽了马鞭,马儿一声嘶吼,风驰电掣般的向前狂奔而去。 多尔衮看出玉儿这是在发泄心里的情绪,担心这样的速度万一马儿失控,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因此顾不得百灵,自己也快马加鞭的追了上去。 玉儿策马往密林里奔去,多尔衮也追了上来,只见这片林子尽是荒沟蔓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穿林而过。 玉儿停下马,在溪边等着多尔衮。 「妳这是何苦?」多尔衮走近她的身边。 玉儿冷笑着,「喜事将近,何苦之有?」 多尔衮激动的握住了玉儿的肩膀,「不要用这种语气来伤害我,所有的事情,我都身不由己,该怪的、该恨的,是皇太极。」 多尔衮的心,又一次的绞痛起来,这一切都拜皇太极所赐,只因皇太极成功的夺了汗位,因此拥有无上的权力,可以为所欲为,旁人还要视之为恩宠。 其实他的心底,无时无刻不怨恨这个左右他一生幸福的大汗哥哥。可悲的是,他的怨与恨不能表现在脸上,因为唯有假意顺从,他才有机会强大,才有时间茁壮。 他跟皇太极之间的战争是漫长的、艰辛的,甚至不为人知的。 玉儿虽不能彻底明白多尔衮的想法,但她知道,彼此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两个月后,她将正式成为皇太极的妻子,而多尔衮也将成为百灵的丈夫。 「百灵到现在还没赶上来,咱们还是掉头回去吧!」多尔衮有些担心被他们抛在后头的百灵。 「你对她很有好感?」玉儿的话里带着浓浓醋意。 多尔衮解释:「半途丢下她,谁知道那丫头会不会回去告状!」 玉儿悄声地道:「我早让那群跟屁虫缠住她了。」 多尔衮这才恍然明白,难怪大半天,林子居然没有半个人进来「打扰」他们。 玉儿的新房一片喜气洋洋,加上科尔沁送来的丰厚嫁妆,在旁人的眼里,她真是个幸福的新嫁娘,然而玉儿对眼前的一切,却表现得十分漠然。 翌日,凤凰找了机会问皇太极:「让玉儿伺候你,还习惯吧?」 皇太极由衷的笑道:「她还是个孩子。」 「其实在你的福晋里,玉儿也不算最小的。」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抢了十四弟的爱人。」皇太极终于说出心里的话。 「十四弟也成亲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难道玉儿又在你跟前搞什么花样?」凤凰对这个鬼灵精的侄女,倒没把握她会像后宫内院的嫔妃们那样温柔顺从。 「我发现她简直变了一个人。」皇太极不禁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 皇太极回忆起在科尔沁见到的玉儿,她活泼、开朗,还有一身的娇气,然而昨夜,她却沉静的像一面深不可测的海,无波无浪,不迎不拒。这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他甚至不敢像对待一般嫔妃一样的对她,所以一整夜,他连玉儿的一根头发都没碰。 「总之,玉儿能在这里陪妳,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好事。」皇太极接着说:「我们派往喀喇沁的使臣又被多罗特部杀了,所以这次我要亲自率兵征讨,免得他们以为我皇太极懦弱无能。」 凤凰讶异地看着他,「要出兵,让代善、阿敏、或莽古尔泰去都行啊!」 皇太极说出了心中的隐忧:「他们三大贝勒自以为对我拥戴有功,如今一个个桀骜难驯,如果我再不想办法分散他们的权力,只怕以后我还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皇太极打算御驾亲征的消息一经宣布,多尔衮立刻也自动请缨。他随皇太极出征的动机,除了希望尽快培植起自己的实力外,也有意逃避新婚的妻子百灵。 新婚那夜,他与兄弟们举杯畅饮,众人都以为他开心得过了头,其实,他是举杯浇愁愁更愁。 回到新房,他迷迷糊糊的把百灵当成玉儿,痴痴傻傻的对着她笑、对着她哭,又对着她说:「我就知道我会把妳从他的手中抢回来,妳是属于我的,生生世世,妳都属于我多尔衮一个人的……」 百灵一脸恼怒的质问他:「你在说什么?多尔衮,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玉儿?」 多尔衮揉揉自己的眼睛,在他面前的难道不是玉儿吗?「妳是谁?」 「我是百灵,请你看清楚,我是百灵!」百灵有点气了。 多尔衮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今天不是我大喜的日子吗?为什么在我房间的是妳?」 百灵火了,这个该死的家伙,新婚之夜居然想赖帐!?「多尔衮,你别在这里借酒装疯,我跟你的婚事是大汗和大福晋许的,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在你的房里!?」 多尔衮给她这么一闹,酒也渐渐醒了。没错,皇太极和凤凰确实给他找了一个跟玉儿颇为相似的女孩,就连那股刁蛮劲也有些相似;但在他眼前的毕竟是百灵,不是玉儿。 他闷闷的说:「累了一整天,妳好好休息吧!」 百灵诧异的问:「那你呢?」 「我喝多了,去外面透透气。」 多尔衮步伐蹒跚的走到院子里。天啊!今天不但是他的大喜之日,也是玉儿和皇太极的大喜之日!他的妒火中烧,玉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今晚却要躺在皇太极的怀里,这怎么行?怎么行?玉儿骂得对,他太胆小、太懦弱,如果他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报仇雪恨呢? 他几乎要往东院冲去,然而却被百灵拦住。 「你想去哪儿?」 「找玉儿。」多尔衮竟然肆无忌惮的说出心里的话。 百灵的眼里蓄满了泪,她又气又急的跺着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根本就把我当成玉儿的代替品,你既然喜欢玉儿,当初你为什么不拒绝大福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么做,究竟要我怎么办?你愿意丢这个人,我可不愿意。」 多尔衮冷静了下来,他无力的倚在花台边。 「对不起,百灵,我胡涂了、乱了。」 百灵也安静了下来,「多尔衮,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玉儿,可是,她已经是大汗的福晋了。」 「我知道。」多尔衮觉得头痛欲裂,他不能再提起玉儿、不能再想起玉儿,否则,他一定会把全盘的计画都搞乱的。 这一夜,他让百灵孤孤单单的留在新房里过夜,自己则到书房去睡了一晚。第二天皇太极说要亲征,他毫不犹豫的决定随行。艰难的复仇计画要开始了,一想到玉儿,他就更加不能让自己的心因皇太极的怀柔而松懈下来,他要拿回汗位,要回玉儿! 第五章 多尔衮随皇太极出征,捷报很快就传回宫里,率领正白旗的多尔衮首次领军便全胜而归,皇太极开心之余格外褒奖,并且赐号「墨尔根代青」,意为聪明的将领。 庆功宴上,皇太极不但亲自为多尔衮斟酒,还向文武百官宣布多尔衮的功绩及封号,显然是刻意在阿敏和莽尔古泰的面前,显出栽培多尔衮的意图。 公宴之外,凤凰又提议在东院摆设家宴为多尔衮贺喜。 凤凰知道多尔衮这次随皇太极出征,玉儿整个心都悬在他的身上,但毕竟皇太极才是她的夫婿,凤凰想利用这次的家宴,让玉儿清楚明白的感受到她是皇太极的妻子,在辈分上,她还是多尔衮的嫂子。 玉儿的心里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对多尔衮的思念之情,却在他这次出征之中有增无减。 筵席上,皇太极的福晋们将他团团围着,敬酒、夹菜、说说笑笑;只有玉儿不然,她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像是只看着厅上的歌舞表演。 多尔衮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傻傻的望着她出神,他真希望自己能透视玉儿的心思,知道这些日子玉儿在宫里过得快不快乐。 百灵在多尔衮耳边,冷言冷语的道:「终于见到心上人了,干嘛光坐在这里看着她?又没人拉着你,过去找她诉诉你的相思之苦啊!」 多尔衮无奈的看了百灵一眼,「妳胡说什么!?」 「我不是胡说,而是明察秋毫。」百灵板着脸,目光扫向对桌玉儿的脸上。 不巧的是,玉儿正好将目光移到多尔衮身上,两人眼光交接,说不出是浓情还是愁绪,一古脑儿全流露在眼波之中。玉儿举起酒杯遥敬多尔衮,多尔衮像着了魔似的,也端起桌上的酒杯打算回敬她。 百灵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难言的气愤,她用力的朝多尔衮手中的酒杯打去。 多尔衮一惊,白玉瓷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大厅的热闹气氛忽然间凝结住。多尔衮咬着牙一语不发,显然极力忍耐着百灵。 不等皇太极开口,凤凰已经起身交代下人。 「快替十四阿哥换一只新的酒杯。」 待多尔衮的桌上换过新杯子并斟满了酒后,只见玉儿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 大厅上笑声又起,气氛一下子又热络了起来。 玉儿来到多尔衮面前,却对着百灵轻声说:「今天的晚宴是特别替多尔衮设的,有再大的委屈,也得看在大汗的面子上,是不?这杯酒,我先乾为敬。」 百灵看玉儿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可是她还拗着,只当是玉儿搬出皇太极来压她,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场把脸一撇,起身就要走。 在一旁的几个福晋不明就里,还急着想拉住百灵,多尔衮却喝道:「让她走!」 百灵闻言哭着奔出东宫大厅,却给众人落个不识大体的话柄。 「对不起。」玉儿望着多尔衮,欲言又止。 「别跟我说对不起。」多尔衮的话中有话。玉儿根本不需要跟他说对不起,是他让自己陷入这个困境的,是他为了遥远的复仇计画,而放弃带玉儿远走天涯的,如今面对脾气爆烈的百灵,他又能如何呢? 然而今天的事情,看在皇太极的眼里,令他觉得有些难堪。虽然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百灵无故乱发脾气,但他却清楚的明白,百灵的失礼全是玉儿有意挑起的。 面对这个心思细腻、外柔内刚的小女子,他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她呢?起初,他是玉儿的姑丈,后来,他以为玉儿会嫁给多尔衮,可是如今,她是他的妻啊! 「没想到百灵的脾气那么坏。」凤凰有点自责,早知如此,她也不会把百灵指给多尔衮。 「我真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她也能闹。」 皇太极看了玉儿一眼,努着嘴,戏谑的笑道:「都怪玉儿。」 「关我什么事?」玉儿装得一脸无辜的样子。 「十四弟见了妳魂都飞了,百灵能不发脾气吗?」 凤凰一听这话,却是反应激烈。 「大汗,这种玩笑不能开,玉儿是你的福晋啊!」 「是我失言,但我没别的意思。」皇太极温和的看了玉儿一眼。 家宴结束后,皇太极来到玉儿的寝宫,玉儿刚沐浴出来,一身若隐若现的薄衫将她玲珑的身材衬得更为窈窕,皇太极这才发现,他眼中的小女孩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女人了,也无怪乎她有蒙古第一美女的称誉。 玉儿见到皇太极,唯恐他今晚要留宿,因此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怦怦跳着。 「凤凰说我太少来妳这里,怕妳有话找不到机会跟我说。」皇太极也有点不安,毕竟玉儿对他的态度,跟别的福晋相较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他知道她的心至今还在多尔衮身上。 「喔,是这样的,凤凰姑姑说……」玉儿顿住了话,她当然知道这是皇太极为了留宿的一种说辞,可是她该如何客客气气的把这位名义上的丈夫「请」出去呢? 「说什么?」 「说……凤姑姑对我说,哎呀!我怎么忽然忘了。」玉儿尴尬的笑了笑。 「不要紧,今晚时间多得是。」皇太极说道。 「我想起来了!」玉儿给皇太极的话一吓,顺口胡诌:「凤姑姑说她嫁了大汗这些年,一心想赶快替大汗添个阿哥,偏偏她肚子不争气,老是生格格,又担心老把大汗留在她的宫里,其他嫔妃们会有闲话说,想来想去,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侄女的才能体谅姑姑的苦心。我看,还是等凤姑姑生了阿哥,玉儿再好好伺候大汗吧!」 皇太极让玉儿这么一说,一时还没想到怎么反应,玉儿立刻又对皇太极的随身奴才说:「时候不早了,伺候大汗回宫吧!」 皇太极临走时,无可奈何的对玉儿笑道:「下回不准再拿凤凰当挡箭牌!」 「遵命!」玉儿只得这么说,反正先避过这一次再说。 看着皇太极移驾离去,玉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今晚总算逃过一劫,至于下回,凭她的聪明机智,到时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然而多尔衮却不像玉儿的运气这么好,自从庆功宴那日百灵拂袖离去后,多尔衮便每天要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他从来不知道,嫉妒竟会使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愚昧、野蛮、歇斯底里。 他不想跟百灵争吵,也没有耐性去哄她,所以只得让着她、避着她、躲着她。 但他越是这样,百灵越是难以忍受,她情愿多尔衮对她大声咆哮或粗声怒骂。 「你打算这样跟我过一辈子吗?你打算永远都不开口跟我说话了是不是?」百灵在多尔衮书房的门口拦住他。 多尔衮面无表情,「多言多错,还是不说的好。」 百灵气得浑身颤抖,「其实你一肚子的话只想说给玉儿听,对吧!?」 「我跟妳的事为什么老扯她进来?」多尔衮也气了。 「因为你的魂都给她勾去了。」百灵一提起玉儿就充满了怨与恨。 「可是你别忘了,她是大汗的福晋,如果你有本事,你就把她抢过来啊!何必当着众人的面跟她眉来眼去!」 多尔衮一把抓住百灵的手,他真受够了这个泼妇。 「我从没有一天忘记玉儿是八哥的福晋,我也没有忘记我有妳百灵这一个妻子,可是妳每天对我张牙舞爪,为的是什么?是希望这样能抓住我的心?还是让我远远的躲开妳?我真为妳的无知感到可悲。」 百灵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愤怒地吼道:「可悲的不是我,是你!你不敢爱玉儿,又不敢恨大汗,你才是最可悲的人。」 多尔衮的心头像给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他咬着牙,快步的离开府邸。百灵说得没错,他不敢爱玉儿,又不敢恨皇太极,因为此刻的他能拿什么去爱,又拿什么去恨?想来唯有领军出战,建立功绩,才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他又上了战场;这回,皇太极让他支援苦战于永平城的二贝勒阿敏。 多尔衮抵达永平城后非但没有捷报传回,还多次与阿敏产生严重的冲突与争执。 永平城乃是绕道蒙古,避开山海关的重镇,拿下这里便可长驱直入。这原是皇太极入主中原的进攻据点,未料善战的阿敏久攻不下,好不容易拿下永平,奉命守城,却处处显出狼狈的迹象,多尔衮领军前去,混乱的情形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变得更加严重。 皇太极听了从永平城回来的心腹报告军情后,不解的说:「多尔衮是个智勇双全的将领,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啊!」 对多尔衮关怀备至的玉儿却很快就想透其中的玄机,「二贝勒的为人如何?」 「心高气傲。」皇太极据实回答。 玉儿笑道:「那就对了,二贝勒如果看见前来支援他的人,竟是少不经事的多尔衮,他心中一定大为不满,这时,对多尔衮一定是处处制肘,如此内部一旦有了纷扰,明军便有了可乘之机。」 皇太极恍然明白。 「没错,早该想到这点,阿敏身经百战,在他眼里,多尔衮毕竟是初生之犊,阿敏怎么肯平心静气的跟他商量军情呢!」 「既然如此,不如阵前换将。」玉儿提议道。 「换将?换下阿敏?」皇太极讶异极了。 「有何不可!?」 「多尔衮毕竟还是个新手,永平可是个重镇,轻忽不得。」皇太极思忖着道。 可是皇太极作梦也想不到,多尔衮却在几天后回来了。 皇太极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到大殿。 「出了什么事?」他知道多尔衮在永平城一定出了大问题。 「永平丢了。」多尔衮木着脸,显得很无奈。 「永平丢了!?」皇太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阿敏呢?」 「他屠城,杀红了眼,我是被他赶出城的。」多尔衮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真该死!」皇太极气急败坏的走到多尔衮面前。 「阿敏居然把你赶出城!?」 多尔衮垂着头,「请大汗降罪!」 皇太极懊恼万分,「十四弟,我知道这一趟你受委屈了,早知如此,我该听玉儿的建议换下阿敏,要不是我顾念着长幼有序,永平也不会就这么丢了。」他又急着问:「那永平城的巡抚白养粹呢?」 「阿敏杀了白巡抚,然后屠城。」多尔衮据实以答。 皇太极一拳捶在宫殿的大石柱上。 「他丢了城也就罢了,还屠城?我千叮咛、万嘱咐,这城里的老百姓全是顺民,如今他杀了汉官、杀了城里的百姓,以后还有谁肯降?谁肯归顺?」 多尔衮深知汉人向来看不起他们,叫他们鞑子,视他们为不学无术、专爱烧杀掠夺的野蛮人,然而皇太极即位以来,一直努力消弭满汉之间的仇恨对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成绩,却被阿敏全搞砸了。 皇太极问多尔衮:「你有什么想法?」 「请大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永平夺回来。」多尔衮坚定的回答。 皇太极苦涩而疲惫的摇摇头,「就算把永平夺回来,也只剩一座空城。」 「八哥……」多尔衮能体会皇太极心中的愤怒与苦恼,他原本是一直恨着他的,此刻,却又对他生出了一丝关怀之情。 皇太极无力的说:「去找大贝勒,让他召集贝勒们一起商议这件事,看怎么处置阿敏。」 而阿敏在仓皇弃城时,却放纵手下官兵掠夺百姓财物、□城中女子,虽是败军却满载而归;消息传到皇太极耳中,他自然震怒不已,他立刻命三贝勒莽古尔泰出城拦阻,不准阿敏进城,并让他自诉罪状。 皇太极回到后宫,气愤难消,他对玉儿说:「妳说得对,我当时真该当机立断阵前换将,或许更该摘下阿敏的脑袋。」 玉儿问道:「大汗要杀二贝勒吗?」 「难道他罪不该杀?」皇太极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杀了他于事无补,不如留他一命,好让他手下的几万人马感恩戴德。」玉儿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太极苦笑,「如果妳是男人,那妳跟多尔衮势必会成为我得力的左右手。」 玉儿浅浅的笑着,她费心献计,为的不就是多尔衮一人吗? 阿敏受到幽禁后,多尔衮成了皇太极手下的新力军。皇太极一直希望他的军营里能够「战将如云,谋臣如雨」,然而仔细想来,大贝勒代善平庸懦弱,三贝勒莽古尔泰桀骜难驯,自己的大儿子豪格有勇无谋,唯有多尔衮才干卓越,只是……多尔衮真的对他母亲殉葬的事释怀了吗? 皇太极又想起多尔衮与百灵之间断续的争吵,只要多尔衮留在宫里,他们似乎就没有和平共处过,难道多尔衮的终身幸福也是断送在他手里的? 「大汗,喝完这盅茶,时间也差不多了。」玉儿言下之意是在提醒皇太极,夜色已深,该回去了! 「玉儿。」皇太极语重心长的问道:「妳怪我吗?」 「怪你?」玉儿诧异的反问:「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妳爷爷把妳许给我,或许现在妳会过得更快乐。」皇太极盯着玉儿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庞。 玉儿沉默不语。无法改变的事实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大汗能让我回一趟科尔沁,那我就感激不尽了。」玉儿说道。 皇太极笑了笑,「我都忘了,妳已经很久没看见家里人了,也好,就派几个侍卫护送妳回科尔沁玩几天。」 玉儿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 「你说真的?」 「当然,君无戏言。」 「那太好了,明天我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动身了,那凤凰姑姑呢?」 「凤凰可不能陪妳回去,她刚怀孕了,不能太劳累。」皇太极说道。 「恭喜大汗,凤姑姑又怀孩子了!?希望这次能如愿给大汗生个阿哥。」玉儿心里一面开心着能回科尔沁,一面又担心凤凰如今怀孕,皇太极该不会要她侍寝吧?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侍卫紧急来报:「十四阿哥围攻锦州,中了明军的埋伏。」 玉儿闻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皇太极急问:「十四阿哥的情况怎么样?」 「听说受了重伤,不过详情不清楚。」侍卫回道。 「不清楚?」皇太极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大贝勒知道这件事了吗?」 「大贝勒正在大汗的书斋候着。」 皇太极望向玉儿,「妳回科尔沁的事……」 「那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汗还是先和大贝勒商议军情吧!」玉儿也急着想知道多尔衮的安危。 皇太极走后,玉儿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帮忙打探消息。 二更天时,太监回来了,玉儿急着问他:「十四阿哥伤势怎么样?」 「奴才刚才打听的消息是说受了伤。」小太监回道。 「我知道他受了伤,伤得重不重?」 「回主子,十四阿哥恐怕伤得不轻,他中了敌人的箭,从马上摔下来,听说昏迷了两天,大汗已经连夜派太医赶了过去。」 玉儿打了个寒颤,皇太极竟然连夜派太医赶赴军营,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多尔衮的伤……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多尔衮中箭落马的情景残酷的在她脑海闪过。 玉儿的额头冒着冷汗,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见多尔衮。无论如何,她也要见多尔衮一面。 终于挨到天空灰濛濛的亮了,玉儿选了一匹千里快驹,独自直奔锦州军营。 「玉儿去了科尔沁!?」凤凰一脸狐疑的看着平日伺候玉儿的婢女。 「就算她要去科尔沁,也该先过来跟我们打声招呼才是啊!」 「主子今天一早就动身,怕吵了大福晋,所以让奴婢这时候才过来。」 凤凰还是一脸大惑不解,「好端端的,怎么就回科尔沁了?」 皇太极走了进来,「我昨晚答应她的。没想到玉儿也真是个急性子,昨天才说她今天收拾妥了就可以动身,今天果然就走了。」他回头问那婢女:「妳主子带了多少人?」 婢女吞吞吐吐的回道:「奴婢不清楚。」 凤凰闻言可急了。 「妳怎么能不清楚?从这里到科尔沁山高水远,万一出了差池……大汗,既然是你答应玉儿回去的,总该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一路护着她才是啊!」 「我知道,可是昨晚锦州传来多尔衮受重伤的消息,我一急一忙,就把玉儿的事给忘了。」 一听多尔衮受重伤,凤凰对玉儿的事反而不再多说什么,依她对玉儿的了解,她对多尔衮从未忘情,在这节骨眼上,万万没有跑回科尔沁探亲的心情,她八成是藉这个名义,出宫去见多尔衮了。 而得知多尔衮受伤的百灵,虽然平日看似泼辣不讲理,然而那全是因为得不到多尔衮半点怜爱所致,在她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为领军作战的夫婿牵肠挂肚。 百灵来到凤凰的宫中,请求大福晋让她到前线去探望多尔衮。 「百灵,锦州那里打得不可开交,妳去不是添麻烦吗?」凤凰有点为难。 百灵流着眼泪,「可是我担心啊!这几天我夜里老做恶梦,大福晋,求求妳,就让我去吧!」 「妳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大汗已经让太医过去了,没事的。」凤凰还是不答应百灵的要求。 「大福晋,妳是不是有什么顾忌?」百灵直言不讳的说道:「我知道玉福晋已经出宫好几天了。」 凤凰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玉儿是回科尔沁省亲。」 百灵抹了泪,忿忿不平的说:「她是妳侄女,妳护着她。」 「妳说什么?」凤凰有点心虚,其实她早猜到玉儿是飞奔到多尔衮的身边去了。 「我说玉福晋根本不是回科尔沁,她是去了锦州。」 凤凰斥了一声:「胡说!妳自己瞧瞧妳这个泼辣劲儿,连我都快受不了了,别说是多尔衮。」 百灵被训斥了几句,离开后便搬出她母亲和几个关系良好的贝勒爷们帮忙说情,最后凤凰终究还是拗不过她,让她也去了锦州。 玉儿离宫后,打扮成宫中侍卫的模样,如此既方便于日夜赶路,抵达锦州又可通行无阻。 她进了军营后,被看守的侍卫拦住盘查,非但如此,还被当成奸细查问。 玉儿急道:「放肆!我是奉中宫大福晋的命令,前来探视十四阿哥的。」 多尔衮在营帐内听到玉儿的声音,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细听了几句,果然正是他魂牵梦系的玉儿,他一阵风似的赶了出来。真的是玉儿!虽然她变装成侍卫,但秀丽的脸庞却是改变不了的。 「玉儿!」多尔衮忘形的将玉儿抱个满怀。 玉儿见到多尔衮安然无恙,她又是哭又是笑。 「你……你没事?」 「妳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多尔衮震惊极了,这不是在作梦吧!? 「我听说你受了重伤,我以为你就要死了……」玉儿把多尔衮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 「你真的受了伤吗?你真的从马上跌下来昏死过去吗?」 多尔衮捧着玉儿沾满泪水的脸,几乎也要喜极而泣了。 「我是受了伤,可是已经没事了,傻瓜,这场仗才开始,我怎么能现在就死呢?」 「太好了!太好了!这一路上我老想着你,不知道你的伤怎么样,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你?」玉儿倒进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多尔衮搂着她,顾不得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将玉儿紧紧的抱着、热烈的吻着,他的心有深深的悸动,只因一个误传的消息,玉儿竟能为他拼了命的来到这烽火连天的战场,这份情、这份爱,这辈子是注定要纠缠不清了。 玉儿就这样在军营里住了下来,陪多尔衮度过了几个既紧张又刺激的日子。部队里,大家并不知道玉儿的真实身分,尤其百灵与玉儿又有几分相似,平日还有小玉儿之称,因此玉儿就索性假冒起百灵来。 然而这样快乐的日子实在太短暂,因为百灵来到了锦州。 百灵远远的看见多尔衮和玉儿在河畔的芒草丛边说着话,两人的神情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愉悦。玉儿的双眼是那样的含羞带笑,多尔衮又是那么深情款款,自己这样千里迢迢、千辛万苦的来到锦州,为什么看到的却是如此令她心碎的画面呢? 百灵带着随从小六子投宿旅店,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肝肠寸断的痛哭失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点比不上玉儿,为什么多尔衮对她总是不屑一顾? 小六子在门外已经守候了一整天,然而百灵一连哭了好几个时辰也不吃不喝,他还真是有点担心。 「主子,您开开门,出来吃点东西吧!」 过了半晌,百灵终于把门打开,递给他一封信。 「替我把这封信交到十四阿哥手上。」 小六子问:「主子,您这趟来,不就是要见十四阿哥的吗?」 百灵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跟玉福晋在这里逍遥快活,哪里还想见我?我又何必在这里碍眼呢?」 小六子也不敢揣测为什么玉福晋会留在多尔衮的军营里,毕竟玉福晋是大汗的妻子啊! 「替我送信去吧!然后你就回宫去,接下来的事,交给十四阿哥看着办。」百灵紧咬着牙。 「接下来的事?」小六子没听明白。 「信里写得很清楚,你只管去找十四阿哥就对了!」百灵又发脾气了。 「是、是,奴才这就去。」小六子慌忙的替百灵送信去。 多尔衮见到小六子,整个心竟变得像压了一块石头般的沉重。 「你主子呢?」他面无表情的问。 「在客栈里发了一天脾气,又哭了一天,她要我把这封信送来给您。」小六子把信呈上去。 多尔衮打开信笺,只见上头的字迹都被泪水弄模糊了,幸好勉强还可辨识。他匆匆看完信,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小六子也焦急地问:「主子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死了以后,要我把她的遗体送回去!」多尔衮把信扔在桌上,急道:「快带我去见百灵。」 小六子边带路边说:「十四阿哥,我看这回主子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多尔衮跨上马,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百灵是无辜的,他虽然不能给她爱,但绝没有要逼她走上死路啊!他用力的挥动马鞭,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他不能让百灵这样含恨死去! 第六章 多尔衮和小六子赶到客栈,两人直奔二楼客房。 小六子拍门大叫:「主子,十四阿哥来了,主子,您开开门啊!」 此时屋里没有灯光,门又栓上,多尔衮一脚把门给踹开,两人抢进房去,小六子忙点亮了蜡烛,只见百灵身子悬空,头颈正套在屋子横梁的绳索上。 多尔衮飞身跃起,用力扯断绳子抱下百灵,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松下一口气。 「幸亏及时赶到。」 小六子直拍着胸口,「主子没事吧?吓死我了。」 多尔衮将百灵平放在床上,解下她颈项上的绳子,同时替她推拿了一会儿,只见百灵咳嗽几声,悠然转醒。 「百灵,妳现在觉得怎么样?」多尔衮担心的问。 百灵睁开眼睛,哀怨的哭了起来。 「我想一死百了,你干嘛老跟我作对!?」 「蝼蚁尚且偷生,妳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也犯不着寻死啊!」多尔衮柔声道:「算我对不住妳,妳就别再折磨自己了。」 小六子也在一边帮腔:「主子,十四阿哥说得对,妳有什么不开心的,敞开来说嘛!干嘛想不开呢?」 百灵万分委屈的说道:「你们教我怎么想开,怎么敞开来说嘛!?我费了好大的工夫,讬了多少关系,大福晋才答应让我来锦州探你的伤,结果……」她哽咽得不能言语。 「十四阿哥,主子看见你跟玉福晋在河边说话,所以就误会了。」 多尔衮怔了一下,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百灵心碎的望着他,「你跟玉儿……」 「对不起!」多尔衮拉起百灵的手。 「我情愿妳打我、骂我,可是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为我不值得妳这么做。」 「多尔衮!」百灵哭倒在他怀里,伤心欲绝的说道:「你不要再跟玉儿见面了,如果大汗知道你跟玉儿在锦州见面,你说他会怎么想?我明知你不爱我,我除了自怨自艾又能如何?可是大汗虽是你的哥哥,但也是一国之君,他怎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你私会?离开玉儿吧!多尔衮,我求求你离开她,否则你会因她而身败名裂,你会因她而犯下欺君大罪。」 多尔衮轻拍她的肩,「我跟玉儿之间是清白的,我并没有对不起妳和八哥。」 百灵用感激的眼神望着他,眼泪却仍止不住的滑落下来。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和多尔衮在一起没有争吵,也没有怒目相对,然而两人的心里都怀疑这样的和平能维持多久? 正当多尔衮随小六子赶往客栈找百灵时,皇太极也到了军营,因为他所派出的探子已明确的告知,玉儿并没有前往科尔沁。 他心中担心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福晋竟然不顾一切的来到锦州与多尔衮私会!? 军营里,众人把玉儿误认为百灵,但皇太极却不可能迷糊至此,只是碍于颜面,他却不能当面揭穿。 玉儿早有了心理准备,她知道百灵来了,她到锦州的事也就瞒不住,但就算罪该万死,她也认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皇太极也到了。 皇太极支开营帐中的人,单单把玉儿留下来。 「百灵呢?」皇太极寒着一张脸。 「来了锦州,只是没到军营。」玉儿低声道。 「只恐怕来不了了。」皇太极把多尔衮留在桌上的信扔到玉儿面前。 「妳自己看看!」 玉儿捡起信,这才知道百灵来了锦州后看见她和多尔衮在一起的情形,竟因此而萌生自杀的念头。 皇太极疾言厉声的问道:「百灵如果因为这样而死,妳心里作何感受?」 玉儿的双眼噙着泪,她真的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她更没想到百灵对多尔衮的情感会是如此强烈。 「玉儿,妳回答我啊!」皇太极对玉儿大吼:「妳究竟知不知道妳自己的身分?妳已经不是当年科尔沁的玉格格,妳是我皇太极的妻子、是多尔衮的嫂子,明白吗!?」 玉儿的眼泪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她挺直背脊,冷静的对皇太极说道:「请大汗赐玉儿一死。」 皇太极愣住了。 「死?妳要我赐妳一死!?」 「私自出宫续旧情,罪不致死吗?」玉儿无惧的回道。 皇太极颤抖着问:「妳……妳跟多尔衮……」 「我无法克制对多尔衮的感情,但还不至于悖礼忘义。」玉儿不敢奢望皇太极会原谅她。 「多尔衮没错,错在我,大汗要怎么处置,玉儿绝无半句怨言。」 「为了多尔衮,妳情愿一个人把事情揽下?」皇太极额上的青筋暴露,这么长的日子,她对多尔衮的爱恋就不曾减少一分吗? 「我以为来锦州是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他伤重的消息是误传,这事情本来就是我的错。」玉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不敢求大汗原谅我,只希望不要因为我的任性连累了多尔衮。」 「好。」皇太极激动的一把抓住玉儿的手,「我就相信妳不曾悖礼忘义,我就当多尔衮对妳没有非分之想,但妳总得证明妳说的是真话!」 面对着皇太极几乎要喷火的眼光,玉儿缓缓的解开身上的衣服。 皇太极屏气凝神的望着玉儿白玉般无瑕的同体,那修长的颈项、圆润的肩膀、完美的胸部……他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很快的,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将玉儿包裹起来。 「妳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占有妳。」皇太极心平气和的对玉儿说道:「面对现实吧!玉儿,我知道多尔衮是妳的初恋,可是你们情深缘浅。」 这句「情深缘浅」触动了玉儿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她的泪水抑制不住的淌了出来。皇太极心疼的拥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玉儿柔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虽然感激皇太极对她的包容,但又对老天爷的捉弄心有不甘,既想不顾一切的与多尔衮偷一点相爱的片刻时光,又不忍伤害无辜的百灵。 百灵的命是救回来了,然而对多尔衮来说,却像是陷入了更痛苦的泥沼之中。 百灵不再用她泼辣难缠的一面来对待多尔衮。相反的,她变得沉默、忧郁,缺乏生存意志。 皇太极也故意轻描淡写的对百灵说道:「玉儿原是要回科尔沁省亲,只是半路上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在锦州稍作停留,这几天给多尔衮添麻烦了。」 百灵见皇太极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因此也就装得无事般。 「其实大汗来锦州视察军情能有玉福晋陪伴,也可稍解思乡之苦,怎么能说给多尔衮添麻烦呢?」 「妳能这么想就好。」皇太极乾笑了两声。 然而面对皇太极的宽容,多尔衮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妳以为他是圣人吗?」多尔衮板着脸对百灵说道:「他有愧于我。」 「你还是认为他抢了你的汗位、逼死你母亲、夺走你的爱人?」百灵盯着他。 「当然,否则他不必一味的讨好我,只因他有愧于我,妳懂吗?」多尔衮咬着牙。 「别人都以为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为了大汗,不是、不是!我是在替自己打江山。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他们四个人从我手中夺走的,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夺回来。」 百灵诧异的望着多尔衮,「原来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原谅过他们,我还以为你跟他们和平共处,是……」 「是无奈。」多尔衮打断她的话:「百灵,我身上有很大的包袱,心里有很多的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妳。」 百灵将额头抵在多尔衮的背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轻声细语地道:「我还以为全是为了玉儿,所以你总是去打仗、总锁着眉头、总没有一丝笑容。」 此刻的玉儿正在回廊上,她看见多尔衮房间的纸窗上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她愣在原地,说不出心里是酸还是苦。 夜里的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接着雨水像银箭般沙沙的从天上直射了下来。 玉儿木然的站在雨里,或许真如皇太极所说的,她该面对现实,接受眼前的一切…… 在皇太极带着玉儿离开锦州的前夕,他趁着与多尔衮谈完锦州的军情后提起玉儿。 在营帐内,一灯荧荧,皇太极直截了当的问多尔衮:「明天我就带玉儿回科尔沁,你有话对她说吗?」 多尔衮像触电似的抬起头,努力了这么久,他不能让皇太极抓到任何一点把柄,如果他拿玉儿来作文章,那么叔嫂私情就足以判他和玉儿死罪了。不,他壮志未酬,他不要玉儿跟着一起陪葬。可是以玉儿的倔脾气,他若把事情撇得一乾二净,皇太极也不可能相信,如今只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八哥,我不能否认我曾经深深爱着玉儿,可是她毕竟已成了我的嫂子,这份感情我会将它转移到百灵的身上,就算百灵只是玉儿的影子也罢,我别无选择。」 皇太极顿了顿,苦笑着说道:「是百灵一心寻死,迫使你别无选择吗?」 多尔衮摇摇头,「汗父的死使我认清自己,我知道我一日不立战功,在四大贝勒们的眼里,就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我不想让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瞧不起,所以我明明有机会带着玉儿私奔,可是我没那样做,况且玉儿跟着我,一辈子躲躲藏藏又有什么意思。」 「十四弟,男儿志在四方,你能想得通这点,我真的很开心。」皇太极显得很欣慰。 「对玉儿我很抱歉,八哥,她是你的妻子,你一定要好好的爱她。」 「我会的,十四弟,忘了玉儿吧!」皇太极话中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 多尔衮点点头。 皇太极知道事情必须到此为止,无论他清楚的知道多尔衮和玉儿是怎样的情投意合,但这段情必须如同船过水无痕,必须彻彻底底有个结束。 皇太极陪着玉儿回科尔沁,一路上,玉儿的脑海里反覆的出现那晚多尔衮房里的纸窗上透出的人影。她的悲伤慢慢转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愤,原来多尔衮对百灵并不是毫无感情的,原来他们还是有相依相偎的时候。哼!这个臭男人,还在她面前装得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根本就是用情不专嘛! 玉儿越想越生气,而越生气,全身的血液就像要沸腾起来似的,尤其坐在马车里,颠颠簸簸,让她头昏脑胀、胸闷不已,她掀开帘子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啊?」 「回玉福晋的话,就到了。」驾车的侍卫应了一声。 皇太极回过头看见玉儿掀开车帘,关心地问:「是不是累了?」 「我想喝水。」玉儿的额头泛着虚汗,两颊也变得潮红。 皇太极下令车队休息,随从分别给玉儿和皇太极送茶水来。 「大汗,玉福晋好像不太对劲。」给玉儿递茶水的随从语气有点紧张。 皇太极翻身下马,赶到玉儿旁边,用手探了探玉儿的额头,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么烫!」 「恐怕是在路上染了风寒。」随从说道。 「有没有应急的药?」皇太极可着急了。 「有,奴才立刻生火给玉福晋熬药。」 不一会儿,一碗汤药就被端了过来,皇太极端过碗,亲自喂玉儿把药喝下。 玉儿见随从不在旁边,低声问皇太极:「姑姑生病时,你也亲自给她喂药吗?」 皇太极想了想说:「我记得她喂我吃的都是些美食佳肴。」 玉儿俏皮的望着他笑,「换句话说,你还没伺候过人啰?」 皇太极毫不避讳的点点头。 「妳得意啦!?」 「我可没什么好回报你喔!」玉儿的精神似乎又好了起来。 皇太极揉揉她的颈项,宠爱的说道:「丫头,我从来也没指望妳回报我什么,我知道这几年,妳离开科尔沁远嫁辽阳,虽然有妳姑姑作伴,但妳始终不开心。」 玉儿忽然说道:「我想开了,以后我不会再自寻烦恼,也不会再庸人自扰了。」 「是吗?」皇太极笑了起来。 「是啊!」玉儿用力的点点头,她要努力的把多尔衮的影子从记忆中抹去。 他们终于到了科尔沁,迎接他们的不但有玉儿的祖父莽古思及她的阿玛、额娘、哥哥,还有前几年嫁到蒙古土默特部落的姐姐彩虹。 晚上莽古思特别为皇太极和玉儿举行热闹的晚宴,然而玉儿却讶异于彩虹的苍白憔悴,顾不得与大夥儿欢聚,便拉着彩虹到没有闲杂人干扰的草地上去说悄悄话。 「妳瘦了。」玉儿望着姐姐,关心问着。 「何止!」彩虹撩起袖子,只见她手臂上有不少伤痕。 「怎么搞的?」玉儿吃了一惊。 「他常打我。」彩虹指的是她的丈夫。 那男人是个不学无术的大老粗,成天喝得烂醉,醉了以后就对彩虹拳打脚踢。这些年,她饱受了身心的摧残,原盼望着自己的夫婿能像皇太极那般雄才大略,岂知命运弄人,她竟得每天面对一个鲁莽的男人。 「既然他那么可恶,妳就别回土默特了,就算阿玛、额娘保不了妳,以皇太极现在的军力,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玉儿义愤填膺的说。 彩虹苦涩的笑道:「他坠马死了。」 「死得好!」玉儿看了彩虹一眼。 「以前妳常常惦着皇太极,这次见到他,妳怎么……」 彩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的心早已死了。」 「怎么会呢?妳还年轻啊!」 「我给那个人折磨得连怎么笑都不会了。」彩虹不想再提自己的事,便问起多尔衮来。原先,大家都以为玉儿会嫁给他的,谁知是皇太极继承了汗位,她还真是无法想像玉儿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 「多尔衮又不是柳下惠,他有了福晋,慢慢的,就成了我一厢情愿。」 「大汗不计较?」彩虹感到讶异。 「看在凤凰姑姑的面子上,他暂时不跟我计较吧!」玉儿吐了一下舌头。 彩虹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到底是妳的命太好?还是皇太极的人太好?」 玉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要是够好,为什么不能跟多尔衮长相厮守呢?若说是皇太极的人好,当初何不就成全她跟多尔衮?现在,她也当了几年有名无实的玉福晋,谁还能让时光倒流呢? 皇太极在酒过三巡后,抽身来到玉儿、彩虹身边。 「整个晚上没看见妳们姐妹俩,原来在这里说悄悄话。」 「不是说悄悄话,是说人坏话。」玉儿笑道。 「我一路上伺候妳汤药,妳还在彩虹面前说我坏话,真是天理何在?」皇太极一脸无辜的样子。 「玉儿赞你都来不及了,哪会说你坏话!」彩虹望着高大英挺的皇太极,两颊没来由的热了起来。 玉儿把这几年彩虹的悲惨遭遇加油添醋的对皇太极叙述了一 番。待彩虹离去后,玉儿又恳求着:「大汗,我们把彩虹接进宫里去好吗?现在凤凰姑姑怀着孩子,如果彩虹能伺候你,那不也挺好的。」 皇太极笑着敲敲玉儿的脑袋,「她是妳姐姐,妳把她当下人啦?」 玉儿靠在皇太极的耳边轻声说道:「其实彩虹以前一直偷偷喜欢着你。」 「胡扯!」皇太极一脸的不自在。 「骗你我是猪。」玉儿认真的说道:「彩虹一直希望能做你的福晋,偏偏被那个土默特部落的粗人给娶走了,幸好那个人命短,要不然我姐姐还不知道要给怎么折磨呢!」 在皇太极的印象里,彩虹确实比以前苍白许多,禁不住玉儿在一旁鼓动着,也只好回道:「让彩虹跟我们回宫散散心也好,就依她自己的意思。」 彩虹是在半推半就下让玉儿拉上回程马车的。 在这一段回宫的路上,玉儿经常给彩虹和皇太极制造独处的机会,然而彩虹却总是刻意回避着皇太极。再加上这几年受的折磨太深,彩虹变得白天容易受到惊吓,夜里又常常恶梦不止。 皇太极原是对彩虹没任何特殊印象的,但这段行程走下来,他竟不自觉的对彩虹产生一种怜惜之情,这是他对任何一个女人所不曾有过的感觉。 回到宫里,凤凰得知彩虹的遭遇,不禁也为她一掬同情的泪水。 彩虹被安排住在玉儿的小跨院中,当然这也是玉儿回避皇太极留宿的一种手段。 「哪个妃子不希望替大汗生个阿哥,怎么唯独妳不愿侍寝呢?」 玉儿老实的回道:「我努力的想把多尔衮忘了,可是无论用什么方法,他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 「妳不把多尔衮忘了,难道要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彩虹不以为然。 「谁教我的脑袋管不住我的心!」玉儿无可奈何的摇头。 一个月后,凤凰生下一个女儿,这已经是她为皇太极生下的第三个女儿了,她殷殷期盼生阿哥的希望又破灭。偏偏玉儿的心思她很清楚,要她侍寝,简直是要她的命。如今,在皇太极的众妻妾里,她若指望科尔沁中博尔济吉特氏的后妃能给大汗添阿哥的,看来恐怕得让彩虹来试试了。 于是凤凰询问了皇太极的意见,但他唯恐凤凰多心,因此回道:「要阿哥,已经有豪格了,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你不喜欢彩虹?」凤凰睨了皇太极一眼,「你瞒不过我的,自从彩虹来宫里后,她喜欢的东西,不管吃的、用的,你都会叫人给她送一份过去,你心里要是没有她,哪会这么体贴?」 皇太极笑了,「妳的话里有醋味。」 凤凰笑着说:「后宫里,你的侧妃、庶妃那么多,我哪来那么多醋好吃?」 「那些都是各部落送过来的,我的妻子里,可只有凤凰妳一个是我带着迎亲大队给迎回来的。」 「要是玉儿或彩虹能给你添个阿哥,我也了了一桩心愿,否则豪格他母亲老是笑我们科尔沁的女人生不出儿子。」凤凰噘起嘴巴,闹着皇太极:「你跟彩虹也相处好一阵子了,你们的喜事再不办,只怕她就要回去了。」 「依妳、依妳。」皇太极也不抗拒了。 然而皇太极要娶彩虹的消息传到多尔衮的耳里,他却是震惊而愤怒的。他以为他跟皇太极已经达成共识,已经有了默契,他把对玉儿的感情转移到百灵身上,从此皇太极就会好好的爱着玉儿,谁知才没多久的时间,皇太极却娶了新寡的彩虹。 多尔衮不能想像这对玉儿来说是一种怎么样的打击。 玉儿离开锦州那天,他亲自送他们的车队出城,到了城门外,他还悄悄的告诉玉儿:「把我忘了,八哥向我保证过,他会好好爱妳的。」 他就是用这种慧剑斩情丝的心情,想让纠葛多年的爱情有一个了结,然而,皇太极却用这种方式刺伤他的心。 对玉儿的思念,像狂潮怒浪似的在多尔衮心头翻滚、撞击着,他发了狂似的想见玉儿,无奈天不从人愿,锦州久攻不下。后来他想到,写信或许是唯一的办法,在玉儿最落寞无依的时刻,如果能接到他的信,相信也是一种慰藉。 然而,玉儿并不像多尔衮以为的那样「悲惨」。因为彩虹占据了皇太极所有的心思,如此一来,她又可以不受干扰的想念着多尔衮,如今鱼雁往返是她生活中最大的寄讬,她用文字表达心底最缠绵悱恻的情爱,同时也享受着多尔衮遥寄给她的呵护与关怀。 爱情的火焰,就在这来来往往的书信间再次延烧开来,玉儿的眼神总是如梦似幻,这种神态,就和正享受着新婚喜悦的彩虹一模一样。只是皇太极的心完全沉浸在彩虹的一颦一笑之中,他根本对玉儿的反常无所觉。 严格说起来,彩虹比不上玉儿美丽,甚至因为在土默特受了几年的折磨,她瘦得弱不禁风。但在皇太极的眼中,彩虹像一尊极细致的瓷娃娃,他得把她捧在手中小心的呵护,就恐怕稍有不慎,彩虹会融了、化了。 而且留在彩虹的宫里,他所得到的柔情最多,因为彩虹总是亲手准备精致的点心,如水晶龙凤糕、曼陀样夹饼、贵妃红酥、长生粥等。 「这些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何必自己动手?」皇太极爱怜的把彩虹搂在怀里。 「大汗白天那么忙,我总得自己找点事做。」彩虹一边把点心喂进皇太极嘴里,一边心满意足的瞅着他。 于是皇太极白天忙完朝政,便会来此用膳,又依恋着彩虹的温柔婉约,自然由她侍寝,日复一日,他几乎忘了后宫其他妃子的存在。 天聪九年,皇太极又命多尔衮、岳托西征察哈尔,追剿林丹汗。 多尔衮一举得胜,林丹汗献出当年夺自元朝的传国玉玺,弃甲投降。 皇太极欢欣无比,设宴隆重迎接凯旋归来的多尔衮,并祭天受玺。在「天命所归」的欢呼声中,皇太极正式定国号为大清,即位皇帝。 为皇太极东征西讨的功臣大将,封位最高的分别是:多尔衮封睿亲王,代善封礼亲王,济尔哈朗封郑亲王,阿济格封武英郡王,多铎封豫亲王,豪格封肃亲王,岳托封成亲王。 五宫后妃的封号紧接着也拟定。凤凰,封清宁宫皇后、彩虹为关雎宫宸妃、玉儿为永福宫庄妃、西院福晋为衍庆宫淑妃、豆土门福晋为麟趾宫贵妃。 玉儿的年纪最小,位次也最低,永福宫属西次宫,是五宫后妃之末,然而她却不以为意,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皇太极的身上。 然而豪格的母亲却仗着自己有一个会打仗的儿子,一心以为皇太极会将她名列五宫后妃之中,谁知希望落空,她就在皇太极面前哭闹了一顿,弄得他拂袖而去。 凤凰安抚着余怒未消的皇太极,「论理,五宫里,是该留一个位子给豪格的母亲,只是她野心太大,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真教人受不了。」 皇太极烦闷的说道:「可不是吗?她老怂恿豪格去跟多尔衮作对、跟多尔衮争功。豪格是我儿子,我清楚得很,论才干、论心计,他没一点比得上多尔衮。若有一天,两人相拼,豪格也只有挨打的份。」 凤凰说道:「皇上这些年来处处压着豪格、抬举多尔衮,我看得出来,皇上是希望多尔衮心里舒坦些,对以前的恩怨既往不咎。」 皇太极点点头,「甚至这些年对玉儿,朕也都只敢远观,为的不就是希望化解多尔衮心里的宿怨吗?朕的苦心不知他们能体会多少?」 第七章 「玉主子,您看是谁来了!」伺候玉儿的金铃子快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玉儿正在房里看书,头一抬,看见金铃子身后跟着的正是她魂牵梦系的多尔衮。 「睿亲王请坐,奴婢去替您沏壶热茶。」金铃子知道多尔衮来这一趟不容易,一点也不敢耽搁两人说话的时间。 「妳这个丫头挺机伶的。」多尔衮隔着桌子对玉儿说道。 「我跟你的信都是经过她的手传着、送着,不机伶点怎么行!」 玉儿的面前有一杯茶,喝过两口,多尔衮端起杯子,就着胭脂沾过的地方啜了一口。 「什么味道?」玉儿看着他的举动,觉得他又傻气又可爱。 「太淡了,尝不出来。」多尔衮仍握着那只茶杯,眼睛深深的望着玉儿。 「晚上在清宁宫有家宴,明知那个时候就能见到妳,偏偏等不到那时候,就怕晚宴上没机会跟妳说话。」 「百灵还处处管着你?」玉儿问道。 多尔衮苦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属狮子的,下人们成天看她表演河东狮吼。」 玉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多尔衮握住玉儿的手,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让他忍不住想亲吻一下。 玉儿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些年的驰骋沙场让眼前这个男人历尽了风霜,虽然如此,但他风采不减、俊美依旧,眼神中的那份沧桑,却是经年累月磨蚀而来的。 晚宴中,兄弟、妯娌、子侄共聚一堂,各家福晋领着自己的孩子互相招呼着,与多尔衮差不多年纪的贝勒、贝子们都有了孩子,唯独多尔衮和百灵成亲多年,至今仍未有一男半女。 「该让皇上给十四爷一个长假,这仗要是十年、八年的打不完,百灵福晋恐怕没机会给睿亲王生孩子啰!」代善的福晋这么打趣着多尔衮和百灵。 百灵又怨又恨的看了多尔衮一眼,应酬着说道:「不急、不急,我们王爷还年轻,等这仗十年、八年打完了再说。」 偏偏代善的福晋又拉着百灵,「我看妳还是赶紧给十四爷生个孩子,这样才能拴住他的心。」 百灵立刻沉下脸来,难道多尔衮与她貌合神离,已经到了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了?她悄悄的看了多尔衮一眼,只见他直盯着玉儿,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几天后,却发生了更令百灵难以忍受的事情,她竟从多尔衮的书房里翻到一个锦盒,里面全是玉儿写给他的情书,她一封封的打开来阅读,里面娓娓细诉着相思之情、爱恋之意,甚至是魂梦相依的缠绵。 百灵愤怒的把手上的那封信笺撕得粉碎,歇斯底里的叫着:「玉儿、玉儿,我哪里招妳、惹妳了!天下男人那么多,妳为什么偏偏要缠着我的丈夫?为什么?」 这一夜,残灯将尽,百灵又是一人独守空闺,她抱着那个锦盒,原是要等着多尔衮回来给她一个解释,没想到,多尔衮却彻夜未归。她的满腔哀怨化成了一身怒火,翌日一早便抱着那只锦盒,直奔清宁宫的东暖阁找皇太极。 「皇上,百灵求皇上替我作主!」百灵一夜没睡,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跪在皇太极面前泣不成声。 「有话起来说。」皇太极猜她必定是跟多尔衮闹别扭了,只是没想到她会来他面前哭诉。 「皇上,您一定要替我作主、还我一个公道,否则百灵不起来。」百灵固执的说道。 皇太极心想,百灵真是个难缠的女人,亏多尔衮忍了她那么多年。 「究竟什么事?如果是为了多尔衮,朕可帮不了妳。」 「是庄妃。」百灵哽咽着。 「玉儿?」皇太极极为诧异,「玉儿怎么了?」 百灵将捧在手中的锦盒递到皇太极面前。 「百灵所受的委屈,全是因庄妃而起,求皇上替我作主,还我一个公道!」 皇太极打开锦盒,只见里面皆是一封封书信,他任意抽出一封,一看之下,竟是玉儿给多尔衮的情书,他彷佛让人狠狠的甩了一耳光。 「这些信,从哪里来的?」皇太极冷声问道。 百灵拭着泪,「多尔衮的书房里。」 皇太极怒拍桌子,「他竟然把这些东西明目张胆的放在书房里,任妳看、随妳拿?」 百灵打了个哆嗦,「多尔衮把这些信收在书柜的暗格里,我……我偷出来的。」 纵使皇太极对玉儿的感情十分隐晦,但名义上,玉儿还是他的妃子,面对这些信笺,教他情何以堪?他愤怒的把锦盒砸在地上,咆哮着:「妳要朕给妳一个公道,怎么给法?判他们俩斩立决?」 百灵吓得又跪在地上。 「皇上,多尔衮是受到诱惑,他长年在外征战,要说有错,也罪不致死。」 皇太极咬牙切齿地道:「妳来找朕,为的不就是让朕给他们定一个死罪吗?」 百灵用力的摇着头,「不是的!我只希望皇上能管束庄妃,请她别再自误误人。」 皇太极冷冷地盯着百灵,「如果朕告诉妳,朕跟妳一样咽不下这口气,非杀了他们俩不可呢?」 百灵给吓得魂飞魄散,哭着道:「他们……他们并无通奸之实,求皇上念在多尔衮这些年来替您出生入死的份上,皇上就饶他一命吧!」 皇太极痛心疾首的说:「朕不杀他们,这事若传出去,妳教朕的颜面何存?」 「这事不会传出去,皇上,您相信我。」百灵保证着。 皇太极此刻心乱如麻,他对百灵挥了挥手。 「妳回去吧!」 百灵走了后,皇太极心烦意乱的在厅里踱着步,他觉得胸口窒闷异常,地上散着玉儿写给多尔衮的信,那些浓情蜜意,一字字都像针似的,刺得他的心淌出血来。 皇太极实在受不了,他用力的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陆公公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皇上心情不好,要不要到关雎宫请宸妃娘娘替皇上解解闷?」 皇太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去永福宫。」 皇太极一进永福宫,立刻让一干宫女、太监都回避。 玉儿觉得莫名其妙,请过安后便说道:「皇上今天有点不寻常。」 皇太极板着脸,「寻常时候我是不会来,不该来,还是不能来?」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这是什么!?」皇太极把锦盒里的信一古脑儿的倒在玉儿身上。 玉儿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说!这些都是什么?」皇太极大吼。 「……」玉儿咬着唇答不出话来。 「说啊!」皇太极等着她的解释。 「男女相爱,不能自主。」玉儿终于开口。 皇太极抓住玉儿的手,「不能自主?凭着这些信,朕可定妳一个死罪。」 「玉儿有此准备!」她毫不畏惧的看着皇太极。 「朕给妳时间,循循善诱,给妳机会,对妳包容忍让。此时此刻,妳居然还对朕说,男女相爱,不能自主!?定妳一个死罪,妳死有余辜。」皇太极简直要气疯了。 「死就死,活着,宫里不过多一个白头宫娥、一个可怜怨女。」玉儿倔强的说。 皇太极用力撕裂玉儿前胸的衣襟,「妳不愿侍寝,居然说得像是朕负了妳?」 玉儿越是挣扎,皇太极越是粗暴。她是他的妻,竟然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让她名列五宫后妃,这是何等尊荣?她却心有他属! 皇太极发疯似的狂吻她的身体,并强烈的占有她,他嫉妒多尔衮得到玉儿全部的爱,嫉妒多尔衮得到玉儿最真的情,嫉妒得教他几乎发狂…… 「皇后救命啊!我们主子被皇上关进圈禁所啦!」金铃子跪在凤凰面前求救。 「玉儿被皇上圈禁起来?」凤凰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出什么事了?」 「奴婢只知道昨晚皇上来永福宫,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奴婢隐约听见皇上说主子……死有余辜。」 「什么事死有余辜?」凤凰急着问道。 「不知道,后来奴婢看见皇上撕了主子的衣服……奴婢不敢再继续往下看,就站在回廊上候着,没想到等天一亮,皇上就叫人把主子圈起来了。」 凤凰越听越胡涂,她让金铃子先回永福宫等消息,自己则急着到东暖阁找皇太极问明事情原委。 没想到皇太极一见到忧心忡忡的凤凰就先发制人:「如果皇后是来替玉儿求情的,恕朕不给这个面子。」 「皇上,玉儿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凤凰一脸的焦急。 「她跟多尔衮剪不断、理还乱,百灵来要朕给她一个公道,朕还能怎么样?」 「百灵喜欢兴风作浪,皇上您别听她的。」 「不听她的!?玉儿在牢里,妳去听听她是怎么说的,说什么男女相爱,不能自主,哼!」皇太极一掌打在桌上,一想起玉儿那坚决的表情,他的心就揪在一起。 凤凰劝不动皇上,只好找彩虹商量,然而皇上这回是铁了心,尽管彩虹好话说尽,他心中的怒火却一刻也不能平息。 玉儿被圈禁,转眼过了三个月,连凤凰和彩虹都不被允许进来探视,她每天面对一间空荡荡的房子,这里以前不知圈禁过谁,墙上写着—— 一事萦怀烦恼见,片言不检是非生。 给她送饭菜的宫女年纪十分大了、满脸皱纹、视茫茫、发苍苍,嘴里掉得只剩三、五颗牙,可是仍然很爱说话。 「我叫春娇,有事您吩咐一声就是。」 玉儿看着春娇把提篮里的饭菜端在她面前,好奇问道:「宫女不是到一个年纪就可以出去嫁人了吗?怎么妳还留在这里?」 「被圈进这里的人,没一个出得去。妳隔壁关着二贝勒阿敏,皇上说,圈着他直到死。再隔壁,前阵子关着三贝勒莽古尔泰,他居然在皇上面前亮出刀子恐吓皇上,这更不得了,不过前几天,他自己暴毙死了。」春娇的耳朵有点重听。 玉儿听得浑身发毛,不知道现在圈禁她的这屋子,以前死过人没有?「春娇,我这屋子以前谁住过?」 「都是皇上不能杀的。」春娇回道。 「我是问,这屋子我来之前住谁?」玉儿提高了嗓门。 春娇笑着回道:「空着,养了一屋子的蚊子。」 「皇后和宸妃知道我在这儿吗?」 「知道,只是皇上不让她们来。真奇怪,一般后妃失宠,皇上顶多不理睬,妳是做什么惹得皇上要把妳圈起来?」 玉儿嘟着嘴,「我不过就写了几封信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写信也要被圈?咱们皇上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春娇嘟哝着。 又过了几天,金铃子混进圈禁所里,她买通了春娇,提着食篮进来。 「是妳?」玉儿见到自己的侍女,自是十分开心。 「妳怎么混进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铃子低声道:「睿亲王知道妳的事了,他要妳忍忍。」 玉儿发着脾气,「忍忍!?我为了他被关进这个鬼地方,他居然叫我忍忍?他手上有几万正白旗大军,为什么不杀进来救我?」 金铃子吓得掩住玉儿的嘴巴,「主子,妳疯啦?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玉儿跺着脚。 「难道要我在这里关成傻子啊?」 金铃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 「这是睿亲王要给主子的。」 玉儿接过瓶子,纳闷地问:「是什么?」 「这是种药。」 「什么药?」 「有毒的。」 「有毒的!?」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要她服毒自尽?「多尔衮到底哪根筋不对?居然叫妳拿毒药来给我?在这里,想死的办法多得是,投井、悬梁、暴毙的,用不着他费心送毒药来给我。」 「这药可珍贵了,是睿亲王费了好大工夫,从中原一个叫毒王的人那里求来的,反正吃不死人……」金铃子急着向玉儿解释多尔衮的一番用心。 听完了金铃子的话,玉儿无奈的想,与其被皇太极关死在这里,还真不如服毒自杀算了,不过,就依多尔衮的计策好了。 「吃多少?」玉儿问金铃子。 「糟糕,我忘了问。」金铃子很着急,「我一个劲儿担心被人发现,居然忘了问睿亲王这药的分量要吃多少。」 玉儿打开瓶盖,里面只有一颗气味刺鼻的药丸。 「我现在把整个药都吞了,妳赶紧去通知皇后和太医。」 「奴婢知道。」金铃子一见玉儿把药丸吞了,立刻拔腿就往清宁宫奔去。不过这时机选得不好,当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清宁宫时,皇后居然去了关雎宫。 宫女说道:「宸妃娘娘身体不舒坦,所以皇后过去探视她。」 「怎么宸妃娘娘也赶在这时候身体不舒坦啊!?」金铃子心里暗暗叫苦。 「听皇后说,宸妃娘娘恐怕这两天就要临盆了。」 「那太医呢?」 「当然随时在关雎宫候着。」 金铃子急忙往关雎宫跑去,只见大厅上除了大腹便便的彩虹外,凤凰和皇上也在厅上说着话。 金铃子一进门便跪在厅上,「不好了、不好了!我们玉主子快要死了!」 皇太极见凤凰和彩虹都吓得站起来,于是问道:「妳主子怎么了?」 「回皇上,玉主子她忽然吐了几大口鲜血,接着就昏过去了。」 凤凰急道:「快让太医过去看看!」 「咱们也去。」彩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听到玉儿吐血的消息心里也急,但转念一想,圈禁所里他是禁止所有人去探视玉儿的,金铃子如何知道玉儿生病的事呢? 不过金铃子早想好了说辞:「是奴婢打听出来的,主子这个症状已经有两三次,奴婢不放心,所以让春娇多留意。」 皇太极诧异的问:「真有这样的事?」 「奴婢不敢胡说。」 皇太极似乎有点懊恼,「妳主子有病,妳怎么不早点说?」 他吩咐了太医赶往圈禁所,彩虹原本也想过去,却被皇太极劝住。 「妳现在不方便四处走动,玉儿的情况,朕会派人来回报,妳待在屋里休息吧!」 「皇上,我就一个妹子,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她。」彩虹紧紧抓着皇太极的手。 多尔衮的办法算是奏效了,玉儿吐的两口鲜血让她出了圈禁所,但回到永福宫调养数日后,太医却宣布玉儿有喜了。 玉儿愣住了,这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个意外。 皇太极难以置信的问太医:「庄妃真的有喜了?」 「千真万确,皇上,庄妃娘娘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太医肯定的回道。 凤凰开心的对皇太极说道:「恭喜皇上,这可是双喜临门,彩虹才刚生下一个阿哥,这会儿玉儿也有喜,真是太好了!」 然而皇太极心中却闪过多尔衮的影子,这些年来,玉儿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除了那夜他强行占有了玉儿,自此之外,他甚至不再有机会碰她一根头发,难道孩子就是那么来的吗?不会吧!然而当着太医和凤凰的面,他又能说什么? 凤凰握着玉儿的手,「现在孩子都有了,以后可不准再任性,知道吗?」 玉儿看着皇太极,看出他并不开心,起码当凤凰或彩虹怀孕时,皇太极的表情都有一股难掩的兴奋与紧张,然而此刻,他却是面无表情,甚至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皇上说。」玉儿盯着皇太极。 「朕也有些事想问妳。」皇太极也看着她。 凤凰和太医离去后,玉儿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能不怀疑吗?妳跟多尔衮始终藕断丝连。」皇太极双手紧紧的握成拳。 「我跟他是清白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玉儿神色坚定。 「既然妳怀的是朕的龙种,那么,朕若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玉儿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往脑门上,她瞪大了眼睛,气呼呼的说:「这孩子又不是我想要的,是你……」她伸手指着皇太极的鼻子。 「是朕怎么了?」他也瞪着玉儿。 「你非礼我!」玉儿咬着牙说。 皇太极闻言大笑了起来,「妳这个说法未免也太滑稽了,想当日在锦州,妳为了以示清白,还曾经在朕面前宽衣解带,更何况妳是朕的妃子,永福宫里的庄妃。」 「宽衣解带那是出于无奈,可是这次皇上欺负了我,又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皇上令我觉得羞耻,令我觉得……倍受侮辱。」玉儿的大眼里盈满了泪水。 皇太极揪着心,「那妳为何不想想朕的感受?从妳进宫以来,朕几时为难过妳?而妳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朕的心。」 玉儿为皇太极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她只知道初进宫时,她拒绝嫁给皇太极,闹过绝食、私奔,后来又私自到锦州见多尔衮,与多尔衮书信往返,这些作为顶多让皇太极「脸上无光」,但也不至于伤了他的心啊! 总之,如果没有皇太极,今天她和多尔衮就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多尔衮不必长年在外征战,她更不必莫名其妙的有了孩子,还被人怀疑自己不检点。 一想到这里,玉儿又是满腔怒火。 「我知道,后妃们个个都希望替皇上生个阿哥,可是我认清了自己的处境,皇上让我进圈禁所,是要把我像阿敏一样圈到老,或者像莽古尔泰那样圈到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现在不需要了,既然皇上怀疑我不贞,给我定个死罪,岂不是更痛快?」 「妳以为朕做不出来吗?」皇太极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玉儿仰着下巴,「在宫里,手足相残视之平常,何况是杀一个你从不曾爱过的妃子,杀一个你尚未出世的孩子!」 皇太极激动的抓住玉儿的肩膀,猛力摇晃。 「妳以为朕从来不曾爱过妳吗?妳的心是冰山还是铁石?为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出朕对妳的用心良苦?这些年,我一直等着妳忘了多尔衮,等着妳心悦诚服的做我皇太极的妃子,等着妳心甘情愿的替我养一个阿哥或是公主……玉儿,我爱妳越深,恨妳也就越深,我越来越不能忍受妳满脑子都是多尔衮,妳懂吗?」 玉儿深深的望着他,无奈的说道:「皇上,你有凤凰、有彩虹,还有那么多痴痴等着你的妃子,为什么你就不肯放了我?」 皇太极踉跄的倒退一步,他的心碎了,看来无论他对玉儿如何动之以情,或是威逼胁迫,她始终不肯把感情释放给他。 皇太极无言的离开了永福宫,他暗暗对自己说,从此就当没玉儿这个妃子。 自此之后,皇太极彻底的对玉儿不闻、不问。 这夜皇太极在睡梦里,忽然看见远远的云端飘来一个神仙般的女子。 那女子手中抱了一个男婴,微笑着对他说:「这个孩子将会君临天下,你抱着。」 仙子将婴孩往他怀里一送,立刻腾云驾雾、翩然离去。 皇太极正开口要问时,突然听见一阵骚动。 「永福宫着火了,快救火,永福宫着火了!」 关雎宫里,皇太极和宸妃被一阵混乱的惊叫声所惊醒。 「外面在吵什么?」皇太极掀开帐幔。 陆公公赶过来回道:「回皇上,永福宫一片红光,听说是着火了,大家忙着去救火呢!」 彩虹急忙从床上下来,「玉儿呢?先把玉儿救出来!」 皇太极套上了鞋,对彩虹道:「朕先跟陆公公去看看。」 彩虹加了一件衣服,「让臣妾也去吧!」 皇太极知道彩虹十分关心玉儿的安危,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然而当他们到了永福宫外,却发现一群提着水桶的侍卫与公公往回走。 他们见到皇上,行过礼后便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庄妃娘娘替皇上生了一个阿哥。」 「玉儿生了一个阿哥!?」皇太极心中有说不出的惊喜,虽然这些日子,他绝口不提玉儿,然而心里却是默默的期盼,盼望玉儿能回心转意,因此这个孩子对他的意义,是比其他皇子皇女都来得特殊。 皇太极和彩虹快步进了永福宫,宫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来探视玉儿的凤凰向他请过安后说道:「恭喜皇上,玉儿给皇上添了个阿哥。」 金铃子把刚出生的小阿哥抱过来,皇太极小心翼翼的抱着,忽然想起刚才的梦境,因此对凤凰和彩虹说道:「朕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美丽的仙子把一个男婴交到我手上,莫非……」 金铃子低声的对身边的宫女们笑道:「莫非皇上把我当成那个美丽的仙子?」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宫女们因主子生了阿哥,心里一高兴,便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 彩虹纳闷地问:「刚才听说永福宫着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凰正要开口时,兴奋过度的金铃子却抢着回道:「回宸妃娘娘的话,玉主子临盆的时候,整个宫里忽然笼罩着一片霞光,奴婢们也不清楚为什么,原来还以为是失火,所以直喊着救火,搞了半天,一点火也没有。依奴婢看,准是这位小阿哥带来的祥瑞之气。」 凤凰也笑道:「你们闻闻,直到现在屋里都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这香味想必是这孩子带来的。」 皇太极喜悦的端详着婴儿,「看来,这孩子是朕众皇子之中最有福气的一个。」 凤凰提议:「不如皇上就替他取个名吧!」 皇太极点点头,「就叫福临吧!」 「福临,这个名字好。福临天下,富贵在天。」凤凰跪下谢道:「玉儿现在不能下地,凤凰在此代她谢谢皇上恩典。」 然而在一片欢乐的喜气之中,彩虹的脸却蒙上一层不安的神色。玉儿这个孩子,带着「神迹」降世,那她的儿子呢? 第八章 自从玉儿生了福临后,彩虹便闷闷不乐,虽然皇太极每天忙完正事就来她的关雎宫,然而她却担心自己的儿子比不上那刚出生的福临;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孩子是带着福气降生的。 虽然皇太极和玉儿的感情仍处于冰点,但彩虹心里明白,男人对自己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珍贵,皇太极对玉儿的那份感情就是这般微妙。说不定哪一天,玉儿接受了皇太极的感情,再加上福临的出生又是如此不凡,到时候她还有什么可指望? 「彩虹!」皇太极见彩虹若有所思,直对着桌上的杯子发呆,便出声唤她。 「皇上,您叫我?」彩虹如大梦初醒。 「最近这些日子,朕见妳老魂不守舍,怎么啦?」皇太极亲昵的搂了搂她。 彩虹神色忧郁,「人人都说福临是带着福气来下凡的,可是我们的儿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我真羡慕玉儿的好运气,能给皇上生个有福气的阿哥。」 「这种与生俱来的福分,是羡慕不来的,如果妳觉得八阿哥的福分不够,不如朕就在他周岁生日时大赦天下,替他积点福泽,妳说这样好吗?」皇太极安抚道。 「谢皇上。」彩虹这才心满意足的倒进皇太极的怀中。 然而这替八阿哥庆生而大赦天下的举动,却引来朝野王公大臣们 议论纷纷。 绝大多数的王爷、贝勒们对皇太极这个作法深感不满。 善于掩饰情绪与稍有城府的代善、多尔衮对此不置可否,然而性情直爽的阿济格和豪格就不免怨声载道了。 「我们为皇上征朝鲜、打明军,这些年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结果呢?出生入死、南征北讨,若稍有差池便议罪论罚。可是现在,凭什么为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皇子颁旨大赦天下?这分明无视我们这些人的劳苦功高嘛!」阿济格义愤填膺。 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他的感触更深,因此也跟着发牢骚:「就说今年征朝鲜,明明大胜而归,不但没有升官晋爵,反而还给扣上一个兵行无纪的罪名。」 代善也有感而发地道:「我老了,带不动兵马了。」 阿济格对代善道:「汗父在世时,立四大贝勒共掌政务,你可是四大贝勒之首啊!」 多尔衮忽然冷笑一声,「还提什么『四大贝勒』!眼前阿敏还被圈着,莽古尔泰死得不明不白,咱们的皇上是你们四大贝勒当初拥立出来的,现在呢?谁的功劳大,他就整治谁。」 厅上众人多半也都是当时拥立皇太极继承汗位的人,如今皆大有悔不当初的感觉。代善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事实已造成,又能怎么样呢? 豪格低声的嘀咕:「要是中宫皇后生阿哥,大赦天下,那无话可说,偏偏皇阿玛是为了关雎宫的宸妃,真教人不服。」 听完豪格这话,多尔衮的心里浮现玉儿的影子,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玉儿了。 玉儿和金铃子抱着福临在花园晒太阳,金铃子扮鬼脸,逗得小福临咯咯直笑。 金铃子看着玉儿,「主子,咱们九阿哥可比关雎宫的八阿哥可爱多了,我听那里的宫女、太监们说,八阿哥一出生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成天哭、整天闹,烦都烦死人了。」 玉儿若有所思的道:「也许宸妃是为了八阿哥的身体心烦,我总觉得最近她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法?」金铃子不解地问。 「难道妳看不出来,她以前对我们挺热络的,但最近她非但没到永福宫来,就连我过去看她,她也很冷淡,不是说累了,就是说头疼。以前我跟她是无话不谈的,现在却变得好像无话可说了。」 金铃子点点头,「主子,妳别说我挑拨是非,其实宸妃娘娘是担心妳抢了皇上对她的宠爱。」 「怎么可能?」玉儿笑了。 「她也明白我跟皇上的关系,虽然我和皇上不至于势同水火,但也确实是相敬如『冰』。」 「她就担心万一妳那冰化了,又有九阿哥这么可爱的皇子在,皇上再也不可能像心肝宝贝似的捧着她啰!」金铃子说着,眼睛却望见多尔衮从远处走过来,「主子,是睿亲王。」 玉儿转过身,果然看见多尔衮走进园子来。 「睿亲王吉祥!」金铃子抱着福临向多尔衮请安。 「不必多礼。」多尔衮逗了福临一下,羡慕的说道:「好可爱的孩子,这眉眼唇鼻秀气极了,可不可以给我抱抱?」 金铃子把福临抱给多尔衮,玉儿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看你平常弄刀舞剑挺灵光的,怎么抱个孩子这样笨手笨脚?」 多尔衮亲了孩子一下,「十四叔没抱过孩子,抱你还是第一次,当然笨手笨脚啦!」 玉儿瞅着多尔衮,「说实在的,你也该有个孩子了。」 多尔衮低下头,轻声的对玉儿道:「难道妳忘了,我说过这辈子……」 「别提这辈子了,现在都成了这个局面,你还能改变什么?」玉儿的眼里闪过一丝哀怨。 多尔衮抱着福临,微微一笑。 「妳说得对,从科尔沁到这里,我什么都没能给妳,幸好老天爷给了妳一个儿子。」 玉儿点点头。 多尔衮忽然感觉怀中一阵温热,他下意识的把福临抱开,金铃子则哎呀的叫着。 玉儿见状笑道:「这小子居然在你身上撒尿!」 多尔衮摇摇头,一副没辙的样子。 「进屋去,换身衣服吧!」玉儿提议。 多尔衮进永福宫后,金铃子说:「皇上从不在此留宿,宫里哪有男人的衣服可让睿亲王换呢?」 玉儿想了想,「派个小太监回睿亲王府去拿吧!」 多尔衮阻止她,「别去,若遇见百灵,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 「那就借一套侍卫的衣服给你,行吗?」玉儿问道。 「行。」多尔衮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最外面的罩袍脱下来了。 金铃子借来一套侍卫装给多尔衮换上。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的跑进来。 「主子,皇上带着陆公公朝永福宫来了。」 玉儿刚泡好茶,原以为可以和多尔衮说些话,无奈却没有机会了。 「改天吧!」多尔衮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免得给皇上撞见,又把妳圈禁起来。」 玉儿送多尔衮往侧门走。 「皇上要是再圈我,我一定把你一起拉进来。」 多尔衮在门口,依依不舍的握了玉儿的手一下。 「回去吧!」 「我看着你走。」玉儿说。 「别傻了。」多尔衮虽这么说,心底却是隐隐作痛。 当玉儿回到屋里时,才发现皇太极已经走了。 「皇上没进来吗?」 「皇上气跑了。」金铃子有些无奈。 「气跑了?」玉儿很诧异。 「是啊!」金铃子点点头,「皇上进来,一眼看见桌上的热茶,他就问是不是有客人?奴婢回说是。还没说客人是谁呢!皇上又问,是否睿亲王来过?奴婢当然说不是。可是皇上却拿起睿亲王落在茶几上的玉佩对奴婢说,这玉佩上有多尔衮三个字,妳不认得,朕却不会看错。接着,奴婢只听见皇上哼的一声,气呼呼就走了。」 玉儿苦笑,「咱们永福宫以后恐怕要改名了。」 「改名?」 「改名叫冷宫。」 这天夜里,体弱多病的八阿哥不但高烧不退,而且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吓得彩虹魂不附体,皇太极也连夜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召到关雎宫会诊。 皇太极大声的对太医们下令:「八阿哥的病,你们想办法治好他,不管是用天山雪莲或是千年灵芝,甚至是进贡的珍贵药材,今晚就把病情给稳住。」 宫里整夜灯火通明,煎药的、把脉的、送茶水的,忙成一团,直到天空濛濛亮。彩虹整夜都不曾合上眼,她焦虑的看着太医们低声讨论、争议、协调、开处方笺。 皇太极柔声告诉彩虹:「天都亮了,妳先去睡一会儿吧!朕也该上早朝了。」 彩虹拉着皇太极,「八阿哥的烧还没全退,我睡不着,我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皇上,我真的很担心,您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皇太极神色为难。 「彩虹,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这里,妳不需要担心,有什么事,太医会想办法,他们个个医术高明,妳只管放心!」 然而就在太医们全守在关雎宫的时候,福临也病了,小婴儿生病似乎没什么前兆,说病就病了,而且还选在大半夜。 金铃子到太医院里请太医,可是里面却像个空城,连个轮值的太医都看不见。 「太医们都上哪儿去了?九阿哥病了。」金铃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小太监。 「太医们都被皇上召进关雎宫里,他们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为什么?所有的太医都进了关雎宫?难道太医院要搬进关雎宫啊?」金铃子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还不是因为八阿哥的病恶化。」小太监说。 「哇,八阿哥生个病,排场比皇上都大!」 金铃子无奈的前往关雎宫去请太医。没想到她连宫门都进不去,即被侍卫挡在门口。 「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金铃子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谁也不打扰,麻烦你进去替我请个太医出来。」 侍卫不通人情的把金铃子赶走。 回到永福宫,金铃子忿忿不平的把情况说给玉儿听。 玉儿虽然心里有气,但毕竟关雎宫里是自己的姐姐,碰到这种情形,她也只好解释为下人们处理不当。 「金铃子,既然太医不能过来,咱们就把福临抱过去。」 金铃子点头。 「好吧!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总会有办法的。」 玉儿带着金铃子和福临匆匆来到关雎宫。 侍卫见到庄妃亲自前来,可不敢再无礼。 她们顺利的进了前厅,玉儿也得知今晚皇太极留宿关雎宫,但等了好一会儿,只见一个老嬷嬷出来。 「庄妃娘娘吉祥!」 「九阿哥生病了,我想请太医替他看诊。」玉儿说道。 「太医现在正忙着替八阿哥会诊,恐怕抽不出空来。」老嬷嬷回道。 金铃子喝了一声:「放肆!八阿哥的命值钱,我们九阿哥的命就不值钱了吗?」 老嬷嬷似乎有恃无恐,慢条斯理的说道:「九阿哥是带着福气降临的,这个传奇奴才们都知道,只是我们八阿哥天生体弱,所以皇上才特别让太医们联合会诊。」 玉儿对这个老嬷嬷的态度十分反感,因此冷声道:「妳毕竟是个奴才,做不了主,进去向皇上通报一声吧!」 老嬷嬷仍迟疑着。 「去啊!难道要我们把整个宫里的人全叫醒吗?」金铃子瞪着她。 老嬷嬷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皇上为了八阿哥,昨晚一夜没合眼,陆公公说,天大的事都请明儿个再说吧!」 「明天?我们等不及明天啊!」金铃子望着玉儿。 「我要见太医。」玉儿抱着福临打算闯进里面,不料一群侍卫却从外面冲进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老嬷嬷开口道:「庄妃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和宸妃这几天为了八阿哥的病忙得焦头烂额,累得人仰马翻,现在三更半夜,奴才实在无能为力。」 「如果八阿哥病个十天半个月,难道我们就得苦等十天半个月吗?万一宫里其他人病了,难道太医也见死不救吗?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最好让太医治治你们的势利眼。」金铃子急得语无伦次。 玉儿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吧!咱们自己想办法。」 玉儿心灰意冷的抱着福临回永福宫。 福临仍然高烧不退,玉儿对皇太极的冷漠无法释怀,因此在这个无助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多尔衮。 「金铃子,妳照顾福临,我要出宫去。」 「福晋,妳要去哪儿?」金铃子一面忙着替福临以冰毛巾敷头,一面又担心主子会不会因一时气愤而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我去睿亲王府。」玉儿换上一身侍卫服装。 「睿亲王又不会看病,找他有什么用?」金铃子问。 「他虽然不会看病,但他也许知道城外什么地方有大夫啊!」 金铃子恍然点头。 「是啊!他既然认识毒王,说不定也知道什么医仙、药王的,太好了,福晋您快去,奴婢会仔细照顾九阿哥的。」 玉儿像小偷似的溜进了睿亲王府,这个时候更深露浓,除了巡逻的侍卫,所有的人都沉睡在梦乡,玉儿暗自祈祷,希望能顺利的见到多尔衮。 不知是两人心有灵犀,还是多尔衮习惯夜宿书斋,玉儿竟发现书斋里还亮着灯火,她蹑手蹑脚的挨近窗边,打算弄清楚屋里的人是不是多尔衮。 然而她一靠近,屋里的人立刻大喝:「什么人?」 玉儿听出是多尔衮的声音,因此推了门进去。 「是我。」 多尔衮惊愕地看着她,「玉儿,妳怎么会在外面?」 「当然是有事,而且还是麻烦事。」玉儿把福临生病居然请不到太医的事情,简短的跟多尔衮说了一遍。 「现在没时间跟皇上生气,我们得到城外找一个大夫,事不宜迟,走吧!」 多尔衮与玉儿,两人共乘一骑直往城外奔去。 大夫在睡梦中让人吵醒,一听来人自称是睿亲王和永福宫的庄妃,说什么也不相信。 「你们别唬我了,皇宫内院有的是太医,哪有用得着我们这些小大夫,再说,王爷、庄妃亲自到我这个小药铺,太不可思议了嘛!」 多尔衮板着脸,「救人如救火,你再啰啰嗦嗦,当心我摘下你的脑袋。」 「好好好,走吧!走吧!」大夫拿了诊疗用具,急急忙忙的跟着他们进宫。 福临确实是福大命大,经过一晚的折腾,很快就退了烧。大夫说:「睿亲王、庄妃娘娘,你们放心,九阿哥已无大碍,再服两帖药就行了。」 玉儿千谢万谢,让金铃子付了加倍的诊金,送大夫出宫。 多尔衮蹲在福临的身边,温柔的摸摸孩子熟睡的脸颊,感叹地说:「我总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属于我跟妳的。」 玉儿看着熟睡中的福临,心中感慨万千。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孩子,你跟百灵……」 「她已经懂得自己过日子了,妳不也一样?」多尔衮站了起身。一晚没休息,可是待在玉儿面前,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如果百灵心里爱着别的男人,你会怎么样?」玉儿这个问题,其实问的是皇太极的心理。 「如果百灵心里爱着别的男人?」多尔衮从来没想过,但如果真是这样也好。 「如果这样,也许我的心里会好过一点,我欠她的情,不是她吵吵闹闹就抵得掉的。」 「为什么皇上没有你这种想法?」玉儿不解的说。 多尔衮顿了顿,「其实,皇上心里是爱妳的。」 玉儿的情绪有些激动,「不,他对我只要还有一分的情意,今天就不会弃福临于不顾,从头到尾,他都怀疑福临不是他的孩子。」 多尔衮闻言极为诧异。 「皇上怀疑福临不是他的孩子?」 玉儿寒着脸,打从她自圈禁所回到永福宫后,皇太极好像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福临还没有出生以前,她处之泰然,然而福临出生后,皇太极也因为彩虹的关系,很少过来探视,这点就让玉儿难以谅解。 多尔衮安慰着玉儿,「皇上和皇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比寻常百姓家要疏离,妳就当福临是上天送给妳的礼物,或者是上天送给我跟妳的礼物。」 玉儿抬起头,感动的望着多尔衮。 「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多尔衮又把玉儿搂进自己的胸膛。 「这孩子是妳怀胎十月所生,他有着妳的血、妳的肉,我当然会像爱妳一样的爱他。」 「那好,反正皇上也没把福临当亲生儿子看,我倒希望他永远别再走进永福宫了。」玉儿由衷的说。 多尔衮在永福宫留到第二天下午,他见玉儿已经睡眼蒙眬,而福临又很有精神的跟金铃子咿咿呀呀的玩了起来,自己这才安心的打道回府。 偏偏就这么不巧,在永福宫门口,多尔衮和皇太极面对面的遇上了。 「皇上吉祥!」多尔衮面无表情的向皇太极行礼。 皇太极看了陆公公一眼,「咱们是要到永福宫的,怎么来到睿亲王府了呢?」 陆公公回道:「皇上,这儿是永福宫没错啊!」 「皇上不必拐弯抹角,我来永福宫是为了福临。」多尔衮没好气的说。 「九皇子何劳你费心?」皇太极的口气冷冰冰的。 「昨晚福临高烧不退,玉儿求医无门,如果不是我从外面找了大夫,皇上以为此刻九皇子还能安然无恙吗?」多尔衮一想到昨晚玉儿所受的气和委屈,便恨不得跟皇太极狠狠打上一架。 对于昨夜的事,皇太极根本浑然不知,直到今天早朝前,他才听陆公公轻描淡写的说庄妃昨天来关雎宫找太医,只是夜已深,太医们都已歇息,只剩一位守着八阿哥离不开身,所以庄妃又回去了。 他今天来,就是想探望玉儿和福临,不料冤家路窄,遇见了多尔衮,甚至还被他数落了一顿。 「朕的家务事,不用你来管。」皇太极咬着牙回道。 多尔衮一股怒气从心里的最深处窜升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就算冒犯龙颜,他也不管了。 「玉儿的事,我原是打定了主意不管,可是你对他们母子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玉儿生下福临?我可以理解你恨玉儿辜负你对她的一片深情,可是福临呢?他何其无辜?」 皇太极大吼:「他们母子今天会受到这样的冷落,全是拜你多尔衮所赐!」 多尔衮踉跄的退了一步,刹那间,他像掉进一个冰窖里,皇太极的话令他背脊发寒。他喃喃的说:「这是你报复的方式吗?」 皇太极吸了一口气,「朕不准你再踏进永福宫一步,也不准你再接近玉儿他们母子,否则,他们要受的苦难会比现在多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关雎宫里传出彩虹椎心撕肺的痛哭声。 虽然这些日子来,太医们全被召集到关雎宫里,一日三班,昼夜不分的替八阿哥诊治,无奈还是保不住他的性命;两岁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彩虹摇晃着儿子,痛哭失声,几度晕厥,皇太极赶来后,无论怎么安慰,也不能使彩虹安静下来。 凤凰和玉儿联袂而来,皇太极望着她们,「她不听朕的劝,还是妳们来吧!」 接下来的日子,彩虹变得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她总是呼天喊地的哭着,迷糊时,又把福临当成自己的儿子,又搂又亲。 彩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睡觉时一点点声响就惊醒。宫女、太监们随侍在侧,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否则她便大发脾气;但又不能完全没声音,因为她会疑心下人们都不听差遣了。 皇太极到大陵河视察军情这段时间,彩虹随时都要玉儿陪着,金铃子见主子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因此劝说:「主子,伺候宸妃娘娘的事,就交给关雎宫的嬷嬷和宫女嘛!又要陪着说话,又要喂汤喂药,再这样搞下去,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玉儿伸了伸懒腰,说道:「真是把我累坏了,太医说彩虹只是伤心过度,调养些日子就会复原,我怎么替她调养了这么久,她还是恍恍惚惚的呢?」 金铃子扁着嘴,「只怕宸妃娘娘是有心累死主子妳喔!」 玉儿心里也有过这个疑惑,可是亲生姐姐泪眼汪汪的要自己陪着,她又如何忍心拒绝呢?幸亏凤凰派人把她们的哥哥吴克善和嫂子都从科尔沁接了过来。 玉儿终于能有机会回永福宫喘一口气。 金铃子体贴的替玉儿炖了一盅鸡汤。 「主子,关雎宫那儿要是再找妳,奴婢就替妳挡了,这几天妳一定要好好的休息。」 「那可谢谢妳了,我要足足睡他个三天三夜。」玉儿躺在床上准备倒头大睡。 「主子且慢,您一定得把这碗鸡汤喝完,这才有力气睡他个三天三夜啊!」金铃子把鸡汤端到玉儿面前。 玉儿虽然累得食欲不振,但也不忍让金铃子失望,只好咕噜咕噜的把鸡汤喝了。 「行了,这会儿,我终于可以痛快的睡个觉了。」 不料这时又有宫女来报:「卓礼克图亲王和福晋来给庄妃娘娘问安。」 玉儿简直快昏了,她原以为哥哥嫂嫂会在彩虹那里待一阵子,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来了。 「玉儿。」吴克善一见到玉儿便给她一个亲热的拥抱。 玉儿的嫂子走近她,低声的说:「让下人们都出去吧!我们给妳带了个人来。」 玉儿这才发现哥哥、嫂嫂带来的随从有点古怪,他的帽子遮住了半个脸,头又低着,莫非是……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把门带上,都下去休息。」玉儿依言摒退下人。 下人们一走,多尔衮立刻把头上的帽子扯下来。自从皇太极明白清楚的告诉他不准再踏进永福宫一步后,他对玉儿的牵挂就更深了,他想尽办法想知道永福宫里是否平安,玉儿是否无恙。 然而这阵子,他听说玉儿被留在关雎宫里,彩虹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几次忍不住想藉着探视彩虹的名义去见玉儿,但都被自己的理智给阻止了,直到听说吴克善夫妇进宫,他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对玉儿的思念。 「多尔衮——」疲惫使玉儿变得脆弱,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泛滥。 顾不得哥哥、嫂子在眼前,玉儿忘情的投入多尔衮的怀抱,激动的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多尔衮努力想抹去玉儿脸上的泪痕。 「怎么会呢?」 「皇上说,如果我再敢见你,他就让你一辈子都待在沙场上。」玉儿打了个寒颤,抬起头。 「你还是快点走吧!」 「他是吓不了我的。」 多尔衮心中的新仇旧恨把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少不更事的阿哥,这几年来,他经历了无数次的大小战役,有了一大批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除了顾忌玉儿受到伤害以外,他再也不怕皇太极了。 第九章 岁末春回时,冰雪消融,寒气刺骨,戍守锦州城外的士兵已有一年多不曾回家。 多尔衮望着苍茫一片的大地,心想,锦州城里的明军号称城中尚有四、五年的存粮,而他们围在城外久攻不下,当地的牧草几乎都让马匹吃光了,倒是驻防地的外围还有大片牧草可以牧养战马。想着想着,豪格与阿巴泰也走了过来。 阿巴泰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弟,刚才我跟豪格在营里巡了一圈,发现最近大家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 豪格从鼻子里喷出气来。 「别说是人了,就连马儿也变得跟驴子一样,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有个想法。」多尔衮提议道:「这个时候,士气低迷,与其坐视不理,任由军心涣散,不如让士兵轮班修治甲械,公事办完,他们也可以顺便回家看看妻小。」 豪格拍了两下手,「十四叔这个点子好。」 阿巴泰点点头,「我虽然是你七哥,但能作主的总是你,你说好,那就好!」 多尔衮接着道:「还有马儿也得放到外圈牧养着,这里的牧草已经不够了。」 豪格恍然明白,「我说咱们的马怎么越来越像驴子,原来是没草料了。」 然而这两件事传回宫中,皇太极却震怒不已。 「该死的多尔衮!」皇太极咆哮着一掌打在桌上,从锦州送来的奏摺都被震到地上去了。 「皇上……」彩虹诧异的望着皇太极,这些年来,她不是没见过皇太极发脾气,但是能让他恼怒至此的事情似乎不曾有过。 皇太极发起火来,像一只斗兽似的在屋里怒吼着。 「把代善给我找来!」 侍卫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奔出东暖阁去。 皇太极看见彩虹亲自替他拾起掉落在地的奏摺,才发觉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态。 「彩虹,妳知道朕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吗?」 彩虹温和的问:「皇上刚才说多尔衮该死,不知他是怎么个该死法?」 皇太极横眉竖目,「这些年来,是朕把多尔衮宠坏了,现在,他居然把朕的话当耳边风。朕让他围困锦州,逼祖大寿投降,他竟自作主张的让士卒轮班回家探望妻小。这倒也罢,他还不顾朕让他向锦州逼近的命令,反而退兵三十里。锦州十几年来一直攻不下,损兵折将、死伤无数,他竟然留了个三十里的大缺口给明军!?」 「十四爷平日精明干练,没道理做这种胡涂事啊!」 皇太极更火了,「难道他存心气死朕吗?」 彩虹盯着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然后忧心忡忡的说:「听皇上这么一提,我都不知该替皇上担心,还是替十四爷和玉儿委屈。」 皇太极哪里听得下有人把多尔衮和玉儿联想在一起。 「他们俩委屈什么?」 「在科尔沁,臣妾是看见十四爷高高兴兴来迎娶玉儿的,谁知道阴错阳差;当年十四爷年纪还小,可是现在……」 皇太极打断她的话,「他现在羽翼已丰,功高震主了?」 彩虹嗫嚅的说道:「他心里若不是惦着皇上对他的培育之恩,那杀母之恨、夺妻之仇,不知道会让他做出什么事来。」 皇太极闻言更是烦闷。 「要大福晋殉葬不是朕的主意,娶玉儿更不是朕的主意,多尔衮有仇、有怨、有恨,怎么能记在朕的头上?」他说着,忽然觉得鼻腔窜出一股热气。 彩虹见状惊叫:「皇上,您的鼻子流血了。」 彩虹一面拿手绢擦拭皇太极的脸,一面急着让陆公公去找太医。 皇太极大小得七窍生烟,朕可是连血都给气出来了。」 彩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 「都是我不好,没能给皇上分忧解劳,偏偏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话。」 皇太极见状反过来安慰彩虹,「朕没事,倒是多尔衮的心态,朕一直不愿去猜、不愿去想,可是让妳这样一提醒,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彩虹看见鲜血一直不停的从皇太极的鼻子里冒出来,整个心都慌了。 「皇上,身子要紧,其他人、其他事,都没您重要。」 皇太极感动的握了握彩虹的手,如果玉儿对他能有彩虹十分之一的挂心,那该多好! 不一会儿,太医和代善同时到来,两人依礼跪拜过后,彩虹坚持要太医先行替皇太极看诊。 太医把派后,替皇太极止了血。 「皇上,这是鼻疾复发,不可轻忽。」 「太医,把该吃的、该擦的药都交代下来,我会伺候皇上的。」彩虹吩咐着。 「臣明白。」 太医退下后,皇太极迫不及待的对代善说:「传命兵部参政超哈尔和谭拜,让他们率兵前往锦州换防,把多尔衮、豪格、阿巴泰调回来。」 代善拱手,「臣领旨。」 皇太极又补充道:「多尔衮到了辽河,叫他们在舍利塔扎营,不准进城,朕想知道多尔衮对他的自作主张有什么解释。」 然而代善尚未离开,锦州却传来捷报。 原来明军发现旗兵退守三十里,侦骑出城打探后发现西北角上有疏漏,这正是他们打通封锁的好机会。 于是明军派出八百名士兵打算突围,哪知连日下了几场大雪,侦骑放眼望去,白皑皑的一片,其实却是多尔衮的正白旗营区,等明军的兵马发现不对时,却已来不及撤退,白旗士兵如瓮中捉鳖,漂亮的打了一场胜仗。 对于这个捷报,皇太极却只是冷笑一声。为了玉儿,他和多尔衮的心结越来越大,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惩治多尔衮的藉口,他当然不愿轻易松手。 「两军交战,岂能让他这样赌运气?幸好这次明军将领失算,只派出八百人马,若是八万大军出动,多尔衮真以为自己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吗?」 代善也不替多尔衮辩解,只道:「皇上的用心,臣明白。」 皇太极冷冷地道:「你明白就好,多尔衮恃宠违命,未免遭到朝廷众人非议,朕不能再偏袒他了,你去一趟舍利塔,让他自己说该当何罪!」 彩虹已经有很久的时间不曾踏进永福宫了,玉儿怎么也没想到彩虹这次来,会给她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妳说皇上要杀多尔衮?」玉儿心慌的问。 彩虹点头,「就算死罪可免,势必活罪难逃。」 玉儿忧心的说:「这些年来,皇上始终没有减少对多尔衮的猜疑和戒惧,他一边让多尔衮拥有高位重权,一边铲除异己,现在多尔衮也让他抓到小辫子,皇上对付他一定会像对付阿敏跟莽古尔泰一样。」 彩虹望着她,「妳去求他放多尔衮一马吧!我没有立场帮多尔衮说话,可是妳不一样,我看得出来,皇上表面对妳冷淡,实际上却不然。代善就要奉旨出京了,玉儿,除非妳不想救多尔衮,不然再迟就来不及了。」 玉儿有些顾忌,犹豫迟疑着,自己出面求皇太极真的有用吗? 彩虹拉着玉儿催她,「妳别杵在这儿啊!难道妳真要等到多尔衮掉脑袋吗?走,我陪妳去见皇上。」 她们刚要往外走,凤凰却在这时候来了。 「妳们要上哪里?」凤凰见她们神色有异,不免觉得好奇。 「多尔衮出事了。」玉儿焦急的说。 「我就知道。」凤凰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皇上这会儿哪有空见妳们。」 「姑姑!」玉儿求助的看着凤凰。 凤凰转头盯着彩虹,「玉儿是妳亲妹妹,妳要她去替多尔衮求情,恰当吗?」 彩虹给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皇上心里,最在乎的还是玉儿。」 「越是在乎越嫉妒。」凤凰轻叹了一口气,「嫉妒会让人不顾手足之情。」 彩虹闻言,颤抖地道:「皇后,妳的意思是……我存心要害玉儿!?」 凤凰毫不留情地道:「这得问妳自己。」 「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彩虹哭喊着,「妳不能因为自己失宠于皇上,就把这股怨气出在我身上!」 玉儿急坏了,她扯着彩虹的衣袖。 「姐,妳怎么这么说呢?」 「我说错了吗?」彩虹歇斯底里的盯着凤凰。 「妳嫉妒我,因为皇上天天陪着我,因为我给皇上生了阿哥,妳却没有,所以妳嫉妒我,还想找机会打击我!」 凤凰瞪大了眼睛,不致置信。 「彩虹,妳知不知道妳在说什么?是皇上宠妳、疼妳,把妳惯成这样目中无人了吗?」 「快向姑姑道歉啊!」玉儿也着急了。 彩虹霍地起身,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玉儿见她身子一晃,赶紧扶住她。 「姐,妳没事吧?」 彩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向玉儿。 「妳也觉得我想害妳,是不是?」 「我知道妳不是存心的,其实我也想过,自己若贸然的跑到皇上面前也许是火上加油。可是,我太担心多尔衮了,所以……」玉儿简直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感情。 彩虹的身子虽然摇摇欲坠,但仍不让玉儿搀她,「我确实是想陷害妳,这后宫里除了妳,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本事抢走皇上对我的宠爱。」 凤凰和玉儿面面相觑,对于彩虹的行为,她们只能将她视为丧子之后缺乏安全感所致,否则不是太可怕了吗? 玉儿让伺候彩虹的老嬷嬷带彩虹回关雎宫。 凤凰叹着气,「我看彩虹还真是病得不轻啊!」 「我想她是太害怕失去皇上了。」玉儿对彩虹有无限的惋惜。 「怕失去皇上也不需要这样设计妳啊!如果不是我来得巧,这会儿妳岂不是又为了多尔衮而跟皇上杠起来了?」凤凰忍无可忍的提高了声音:「妳以为皇上有多大的耐心,能让妳一次又一次的伤他的心?」 玉儿怔忡不已,「皇上会怎么处置多尔衮?」 凤凰默然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上会杀他,是不是?」玉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其实多尔衮罪不致死。」 玉儿一字一泪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凤凰望着玉儿,「皇上答应过大福晋会好好照顾多尔衮的,我相信皇上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代善领着兵部参政来到锦州向多尔衮传达旨意。 代善一说皇太极下令不许他们进城,豪格、阿巴泰都大惊失色。以往就算战败,皇上也没有不准进城的命令,除了那次阿敏屠城的事外…… 豪格沉不住气了,「十四叔,这回我们可被你害惨了。」 「是啊!十四弟,我们可都是听命行事,这下皇上发这么大脾气,怎么办呐?」阿巴泰一想到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下场,心里就吓得直打哆嗦。 「皇上要脑袋,我给就是,不会连累你们的。」多尔衮没好气的说。 代善回京覆命,皇太极问:「多尔衮认错了没有?」 「多尔衮说,皇上若要他的项上人头,拿去就是;另外豪格、阿巴泰也说,他们共同围攻锦州,难辞其咎。」代善狡狯的回道。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一听此言,全都跪了下地,大家纷纷向皇太极求情,请皇太极开恩。而皇太极这下真是给代善气死了;这家伙难道不清楚他的目的只是想找个藉口灭灭多尔衮的威风、挫挫他的锐气,现在他居然带上他的儿子豪格,还有七哥阿巴泰。 皇太极吃了闷亏,恨恨的说:「众卿家既然这样替他们求情,朕就饶他们不死。命睿亲王率人马进城,等候议处!」 多尔衮接旨回到城门口,结果被降为郡王,罚银万两,豪格、阿巴泰也依样处分,按照往例,他们还该入宫谢恩,等皇上面训责备勖勉的话后,才能各自回府。 不料皇太极退朝之后,心里越想越呕,竟然闹起脾气,等多尔衮、豪格、阿巴泰到了大清门外,他却故意不宣。 多尔衮从锦州回来,一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又被拦在舍利塔苦等几天,睡不安枕,食之无味,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偏偏代善对他说道:「十四弟,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就委屈点,等到皇上的气消了,立刻就会召你们进宫。」 豪格神色疲惫,「如果皇阿玛的气三天三夜不消,我们岂不是得在这儿等上三天三夜?」 多尔衮气急败坏地道:「爵也降了、钱也罚了,我是依礼来谢恩的,皇上要是不受,我也不再自讨没趣。」他当下衣袖一甩,掉头就走。 代善、豪格、阿巴泰等人见状全傻在原地。 听闻多尔衮这个举动后,让皇太极又气又恨。 「他这是什么态度?朕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掉脑袋!」 凤凰安抚着他,「你气他、他气你,你们两兄弟还真是一个样儿,难怪大福晋临终要把多尔衮托给你。」 皇太极愣了一下,「朕只是不希望多尔衮将来变得目中无人。」 这时,有个太监来报:「庄妃娘娘向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一会儿,玉儿一走进大厅,发现皇太极也在,她虽有点尴尬,但总不能转头就走,只好硬着头皮说:「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起来,坐。」皇太极有好一阵子没看见玉儿了,忽然见她走进来,倒有一点恍惚的感觉。 「既然皇上和皇后在谈事情,臣妾不打扰了。」玉儿原是来向凤凰打听多尔衮的消息,这下子既然不方便问,乾脆就回去吧! 凤凰看见皇太极的脸上掠过一抹失望,因此留住玉儿:「妳先坐,反正又没什么事,聊聊再走。」 玉儿闻言也只得坐了下来。她问皇太极:「皇上,姐姐的身体近来还好吗?」 「每况愈下,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迷糊,太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一想起彩虹的情况,皇太极就忧心忡忡。 凤凰说道:「百灵也病了,而且病情来势汹汹。」 皇太极这才有些释怀。 「难怪多尔衮最近脾气急躁。」 玉儿不敢多说话,只希望能从凤凰和皇太极的口中听出多尔衮现在的情况。 凤凰早猜出玉儿来这里的目的,因此不着痕迹的对皇太极说道:「说起多尔衮啊!臣妾以为先前的功过不论,这次皇上可真是太为难他了,亲王都降成了郡王,还要他进宫来面圣谢恩,而皇上还不见他,难道皇上非要他跪在大清门前认错才算数吗?」 「谁让他把朕的话当耳边风?」皇太极说着,一边悄悄的注意玉儿的反应。 「多尔衮不是解释过,因为士兵长期围守,怕士气低迷,所以让他们轮班修治甲械,至于退兵三十里,那是因为营区里的草料吃光了,总不能让马都饿死吧!」 「那是他的狡辩。」皇太极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鸡蛋里挑骨头。 玉儿终于开口:「总之,违逆皇上就不对,做臣子的怎么能跟皇上呕气呢?」 皇太极和多尔衮这个气,一呕就是大半月,弄得满朝气氛低沉,皇太极也急于摆脱眼前这种状况,但再怎么说他总是个皇上,难不成他还要低声下气去请多尔衮原谅他吗? 「不如凤姑姑您出面劝劝多尔衮吧!」玉儿提议。 凤凰故意咳了一声,「我知道多尔衮一定会听我的,就不知道咱们皇上到时会不会又给人下不了台阶?」 皇太极苦笑了一下,「朕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凤凰在玉儿的央求下,勉为其难的让玉儿扮成宫女,悄悄来到多尔衮的府邸。 「百灵卧病在床,不能亲迎,请皇后恕罪。」多尔衮依礼跪拜,同时发现站在凤凰身后的宫女竟然是玉儿。 玉儿向多尔衮眨眨眼睛。 凤凰故意说道:「听说百灵病得不轻,我进去看看她。」 多尔衮让一个婢女给凤凰带路,自己则让厅上的下人们都退出去。 不一会儿,大厅上的人一下子全走光了,剩下多尔衮和玉儿。 多尔衮热切的望着玉儿,又惊又喜。 「这些日子心情坏透了,能见到妳真开心。」 「干嘛跟皇上斗气?吃亏的还不是自己。」玉儿心疼的发现多尔衮比上次见面时瘦多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我吃亏,可是要拿下锦州,没有我,还不知道要苦战多久。」多尔衮倔强的说。 玉儿冷静地为他分析情势,「这样僵持着有什么好处?闹久了,说不定你先前在锦州下的几年工夫都白费了,这样对那些死伤的弟兄岂不是难以交代?」 「我知道妳的意思,妳是来替皇上作说客的,妳要我去向皇上认错?」多尔衮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替皇上作说客,我还不够格。」玉儿也有点气,「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担心什么、惦记什么,你真不明白吗?或者是我来错了!」 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多尔衮急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用对我说,去跟皇上说,这样你就不用在这里坐困愁城了。」玉儿深深的望着多尔衮。 多尔衮停了半晌,终于点头。 「让我去跟皇太极说对不起可以,但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妳,还有为我正白旗的弟兄们。」 多尔衮和皇太极的呕气风波终于平息,在多尔衮即将领军回到锦州前夕,百灵的病情却越显恶化。 这夜,太医低声对多尔衮道:「福晋恐怕过不了今晚。」 「我心里有数。」多尔衮心情沉重的走到百灵的床边。 百灵挣扎着要坐起来,多尔衮让她坐卧在自己身上,轻声地问:「这样行吗?」 「行,只要在你身边,怎么样都行。」百灵虚弱的笑着。 多尔衮心疼的抱着她,心中无限愧疚。 「明知道妳病了,可是也没办法天天陪在妳身边,我知道妳心里怨我、恨我,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补偿妳才好。」 「帮我梳头。昨晚,我又梦见你在科尔沁的草原上替玉儿梳头、编辫子,我好羡慕也好嫉妒,我心里想,如果有一天你也能这么对我,我就死而无憾。」 「百灵,妳好好的养病,按着太医的指示吃药,不要胡思乱想。」 「这不是胡思乱想。」百灵楚楚可怜地道:「这是我的心愿,在很多人来说,这个心愿是很渺小、很可笑的,可是我盼了好久好久,一直不敢跟你说。」 多尔衮的眼里盈着泪,他走到梳妆台前把百灵的梳子拿了过来。 「我帮妳梳头、帮妳画眉、帮妳上胭脂都行,可是妳一定要好起来,别让我这辈子都觉得有愧于妳。」 这或许是百灵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多尔衮细心的替她梳理长发编成辫子,束成发髻,戴上发钗。 多尔衮把一个铜镜递给百灵。 「这样子还喜欢吧?」 「喜欢、喜欢。」百灵开心极了。 接着,多尔衮真的又替百灵画眉;前尘旧事一下子涌上百灵的心头,她的眼泪纷纷坠落。 「妳为什么哭?」多尔衮想在最后的时刻好好弥补她,难道她还是不开心吗? 百灵用颤抖的手抹去眼泪,又哭又笑:「我开心,太开心了。」 多尔衮指指铜镜,「妳看,只画了一边的眉,好滑稽,让我把另一边也画完吧!」 百灵顿时觉得很疲倦,她闭上眼睛,等着多尔衮替她把另一边的眉毛也画好。 然后,她听见多尔衮说:「好了,照镜子看看。百灵……百灵!」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重得不得了。 「太医、太医!」多尔衮丢下手上的笔,奔出去把太医找进房来。 太医把手搭在百灵的脉上,接着又查看了她的眼睛。 「福晋已经过世了。」 奴才、婢女们一听,全都哭成了一团。 多尔衮噙着眼泪、忍住悲伤。 「把福晋的胭脂拿过来。」 他答应过百灵的,今天除了要帮她梳头,还要画眉、上胭脂…… 第十章 多尔衮在松山遇上明朝总督洪承畴正率领了六万大军支援锦州。 多尔衮的正白旗与明军交战数日,大败洪承畴的兵马。洪承畴紧急奏请增援部队,明朝派出十三万大军出关,多尔衮与洪承畴的兵马再次对峙于松山。 在这决战时刻,皇太极不得不放□弱多病的彩虹,决定御驾亲征。 这次出征,除了皇太极自己率领的精锐部队以外,各蒙古部落的后援人马亦纷纷赶到,声势之浩大令明军胆战心惊。 皇太极从渖阳一连六天马不停蹄地赶到戚家堡,或许是因为劳累,鼻疾再度复发,然而看见多尔衮时,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显出倦态。 多尔衮见皇太极执意不肯休息,因此便依命拿出地图,仔细的分析敌我的形势,同时也提出具体的作战计画。 皇太极此时才深切的体悟到,往日在他眼中的小弟,如今已是一个冷静、沉着的战略高手;除了多尔衮,大清的将领中,恐怕再无第二人能击溃洪承畴了。 他依照多尔衮的策略,大军驻扎在杏山和松山之间,趁着月黑风高,还把明军的囤粮搬运一空。 洪承畴手下的几名将领一听此事,心都凉了半截。 洪承畴沉重地道:「现在粮食被劫,城外又围着大批清兵,咱们在这里楚囚相对,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险中求胜、突围而出,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谁知他营中几个将领却对他信心不足,竟趁着黑夜摸黑逃跑,投奔了多尔衮的正白旗大军。 多尔衮领军拂晓出击,明军兵甲遍地、死伤狼狈,而皇太极有心招降洪承畴,因此不愿他在厮杀中阵亡,多尔衮因此停止攻势,只把松山严密的包围起来。 正当清军士气如虹之际,辽阳宫中却传来彩虹病重的消息。 「太医怎么说?」皇太极心急如焚的询问前来报讯的人。 「奴才听说太医用药无效,宸妃娘娘直嚷着要见皇上最后一面,所以皇后才叫奴才赶过来给皇上禀报。」 「太医用药无效……」皇太极的脑中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彩虹想必是盼着他的,如果不赶回宫里去,只怕彩虹会怨死他。幸而这里有多尔衮坐镇,清军仍占上风,离开数日应无大碍。 考虑至此,他马上命人备马,准备回京,同时又把多尔衮传唤过来。 多尔衮一进营帐,皇太极便道:「彩虹病得很重,我得回宫一趟,这里就由你来全权作主。」 「臣遵旨!」多尔衮目送皇太极带着侍卫上马离去。 众将领得知皇太极在这个关键时刻回宫探视宸妃,不禁议论纷纷。 「搞什么嘛!眼看就要把洪承畴剿下来了,皇上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回宫呢?」 「就是啊!咱们在这里流血、流汗,皇上却回宫去看他的爱妃,这说得过去吗?」 「皇上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换了是我们,别说又要跪大清门,只怕脑袋都保不住啰!」 就在将领们的一片埋怨声中,皇太极已火速的赶回了关雎宫。 「皇上驾到——」 凤凰领着玉儿、各宫嫔妃、太医,与一干宫女、太监们出来恭迎圣驾。 「彩虹怎么样了?」皇太极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对于眼前这一大群人彷佛视而不见他,迳自朝彩虹的寝室走去。 只见彩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彩虹——」皇太极轻声的叫唤她,「彩虹,朕回来看妳了。」他握起彩虹的手,只觉冰凉彻骨。 陆公公缓缓的走近皇上,低声地道:「皇上,宸主子已经升天了。」 皇太极一怔,将彩虹的手紧紧握着,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送给她。 「皇上保重!」陆公公道。 皇太极既疲惫又心痛,「朕赶了五天的路,一刻也不敢休息,为什么妳就不能多等朕一会儿,彩虹,妳不是闹着要见朕的吗?朕现在回来了,妳知道吗?朕把一切的事情都放下,就为了回来看妳啊!」 凤凰见皇太极的情绪失控,不由得有些担心。 「皇上,彩虹已经升天了,你就让她安心的走吧!」 皇太极的情绪仍然激动着,他问太医:「朕说过给宸妃娘娘用最好的药、给她最妥善的照顾,你们的皇粮都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把朕的爱妃治好?」 太医们全跪了下来,个个垂着头,一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的模样。 「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皇太极咆哮着:「该死,朕让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都替宸妃殉葬!」 太医们又急着求饶:「皇上息怒,皇上饶命!」 凤凰出声替太医们解围,「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们也辛苦了好些天,都先下去休息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臣等告退!」太医们松了一口气,赶紧退出关雎宫。 皇太极似乎还不能接受彩虹过世的事实,他喃喃地道:「彩虹,朕回来了,彩虹……」 「皇上,姐姐这些日子给身上的病折腾得很辛苦,现在也算是一种解脱,虽然等不及见皇上最后一面,但我相信若姐姐的魂魄有知,一定会感激皇上对她的情深爱重。」玉儿忍着悲伤,劝慰着已经六神无主的皇太极。 皇太极停了半晌,虚弱地开口:「彩虹确实是给身上的病折腾得很辛苦,或许现在对她真是一种解脱。」 松山、杏山、锦州相继传来捷报,更令人振奋的消息是,多尔衮生擒洪承畴,如今正押解来京。 洪承畴是皇太极计画中以汉制汉的重要人选,只要能将这人劝降,日后入主中原就不至于乱无章法。 然而被押送到京城的洪承畴却是一脸对明主忠肝义胆的模样,面对皇太极,他正气凛然地道:「我洪某乃败军之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太极温和地道:「千万别说什么要杀要剐的话,先生一路辛苦,来人,赐座!」 侍卫替浑身是伤的洪承畴搬来一张椅子,但洪承畴看都不看。 皇太极叹了口气,「你身为大明臣子,忠心为主,令朕好生佩服,只可惜崇祯皇帝宠信阉人□大臣,相信以先生的睿智,必然也看得出明朝气数已尽;所谓良禽择良木而栖,先生何不考虑……」 洪承畴截断皇太极的话,「我洪承畴技不如人,今天成了你们满清鞑子的阶下囚,我无话可说,只求一死!」 皇太极捺着性子对他晓以大义、威胁利诱,只是洪承畴固执得很,丝毫不为所动,朝上汉官轮番劝降,奈何舌粲莲花都不能动摇洪承畴的心智。 更糟的是,洪承畴为了表明自己求死的决心,竟然开始绝食。 皇太极束手无策,心烦意乱的来到清宁宫,正巧玉儿也在。 皇太极提起这事,玉儿想了想开口道:「洪承畴这个人其实并非毫无弱点,只要皇上从他的弱点着手,相信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皇太极摇摇头,「洪承畴的弱点是什么?朕要砍他的脑袋他不怕,朕要给他高官厚禄他不要,妳说,朕还能用什么来打动他?」 玉儿气定神闲地道:「洪承畴在征战的途中,不忘带着美妾同行,我想这位洪大人,只怕也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物。」 皇太极乍听玉儿的话,乐得拍掌称是,但转念一想,玉儿平日深居宫中,怎么可能知道洪承畴是个好色之徒呢?想必是和多尔衮闲聊之间无意听来的。 他的心里又酸又涩,但也索性就着玉儿的话道:「这点朕是忽略了,玉儿说得好,咱们就给他来个美人计。」 凤凰也兴致勃勃的提议:「这容易,宫里的美女多的是,要多少随便他挑。」 皇太极思忖道:「洪承畴可不是等闲之辈,以他的经历、他的身分,他见过的美女遍及大江南北,咱们想要掳获他的心,一定得给他找一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的女子才行。」 站在玉儿身后的金铃子脱口而出:「万岁爷,依奴婢看,这个美人非我们玉主子不可了,宫里有谁长得比玉主子更美,又有谁像玉主子的心这么玲珑剔透的?」 玉儿正要阻止金铃子胡言乱语,凤凰已经板起脸,喝道:「掌嘴,哪有让自己主子去伺候降将的道理?」 金铃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下子给吓傻了,赶快自己打了几下耳光。 「奴婢该死,请皇上、皇后、还有玉主子饶命。」 皇太极挥挥手,「金铃子的话不无道理,要说容貌、比机智、论胆识,恐怕这后宫无人能及玉儿。」 凤凰着急地看着皇上,「皇上,这太荒谬了,好歹玉儿也名列五宫后妃啊!怎么能让她去色诱洪承畴呢?」 皇太极盯着玉儿,「诱之以色不难,难在如何动之以情、说之以理。」 凤凰不解,「这个洪承畴到底有什么通天本事,皇上这么在乎他吗?」 皇太极认真的说道:「洪承畴文韬武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朕费尽心思,不惜代价也要多尔衮将他生擒活逮,万一他当真绝食而死,朕这些苦心可全都要付诸流水了啊!」 「皇上放心,玉儿会尽力说服洪承畴的。」玉儿突然点头应允。 凤凰虽震惊,但见到皇太极欣喜的表情,又不忍心开口阻止。 皇太极感激的对玉儿道:「洪承畴若降我大清,朕一定重重赏妳。」 「玉儿会记得皇上的赏赐。」 玉儿的心上有一股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相信皇太极是懂的,她要跟他交换一个条件,一个昔日他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得知玉儿是「美人计」中的女主角后,多尔衮简直气疯了,玉儿在他心中何等完美,怎么能让她去做这种「出卖色相」的事呢? 「是我自愿的。」玉儿一脸平静。 「妳疯了!?」多尔衮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妳在说什么?」多尔衮真的被她弄胡涂了。 「我跟皇上交换一个条件。」 多尔衮不解地望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如果洪承畴肯投降,皇上就答应还我自由。」 多尔衮还是不懂。 「什么叫还妳自由?」 「废了我永福宫庄妃的身分,让我当一个平凡的女人,让我能爱自己所爱。」 多尔衮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些年来,他急于立功,努力壮大自己。当初逼死母亲的四大贝勒,除了皇太极之外,或圈、或死、或有名无实,母亲的仇是报了,可是玉儿却不是他亲手要回来的,以前他无力保护她,现在难道他还是不能给玉儿一个值得依靠的臂膀吗? 「多尔衮,皇上答应我,只要洪承畴投降,我就可以离开皇宫。不过,福临是我最割舍不下的,皇上有意在他长大后立他为太子,所以我不能带他走,我相信凤凰姑姑会好好照顾他。」 多尔衮大为震惊。 「妳要离开?离开后妳要去哪里?妳能去哪里?」 玉儿淡淡的一笑,「我请皇上给我一片地、一间房子、一箱金银珠宝。」 「妳想过我吗?」多尔衮悲哀的问。 「刚到辽阳时,我求过你带我走,可是你不愿意。」 「我不能!我不是不愿意走,而是不能走。」 玉儿不听他的解释,只憧憬未来的日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洪承畴因我而降了大清,说不定那时我的生活将会是:短笛数声携网出,清歌一曲采莲归。」 正如意料中,洪承畴根本无力抗拒玉儿的美丽。 他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直到玉儿拿着一盅蔘汤轻轻走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美人,看得目瞪口呆。 玉儿也不说话,将蔘汤放在洪承畴面前,嫣然一笑后就翩然离开。洪承畴还以为自己饿了几天,已经两眼昏花,但美人送来的蔘汤,却让他像着魔似的,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隔天,玉儿又来送蔘汤。洪承畴不但愿意喝汤,还跟玉儿攀谈起来。 玉儿见他已经没有求死的念头,因此故意说道:「皇上让我来伺候洪大人,而且必须洪大人愿意走出这间屋子,我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洪大人若打算在此关上一辈子,我就只好陪大人在这里守上一辈子,洪大人万一绝食而死,皇上还要我给大人殉葬呢!」 洪承畴听了这话,心里立刻涌起一份怜香惜玉的情怀,他温柔的问起玉儿的身世,及她入宫后的种种,玉儿便一劲儿地投其所好,编一些故事来唬他。 事情出奇的顺利,洪承畴的心境一软化,玉儿立刻又进一步以不露痕迹的方式让他发泄对崇祯皇帝的不满,如此说说谈谈,洪承畴已经完全陷入玉儿的陷阱之中。 「为了妳,我愿意接受皇太极的条件。」洪承畴终于答应归降。 皇太极欢喜不已,不但给了洪承畴优厚的赏赐,还为他大摆筵席,以示隆重。 宴会上,洪承畴原以为可要求皇太极把玉儿赏赐给他,未料却见玉儿盛装出席坐在皇太极身旁。洪承畴这才知道,玉儿竟是永福宫中的庄妃,此刻的他,懊悔不已,没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竟会轻易的毁在一个女子的手上。 洪承畴归降大清之后,皇太极对明军的掌控更是容易,衡量过局势后,他发现,如今就算没有多尔衮,要想入主中原也不会太艰难,因此他召来多尔衮。 「朕答应过玉儿一件事,如今洪承畴已投降,该是朕对玉儿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皇上真的愿意让玉儿走?」多尔衮很是怀疑。 「当然,君无戏言。朕还清楚的知道,玉儿希望你能陪着她,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共此一生。」 多尔衮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沉默不语,因为他不知道皇太极究竟想说什么。 「十四弟,朕想通了,这些年来虽留住玉儿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她如果要离开,朕不勉强,如果你想和她比翼双飞,做哥哥的在这里祝福你们。」 皇太极看出多尔衮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因此又补充道:「当然,儿女私情也许没有功名利禄来得重要,朕只是觉得这些年,你跟玉儿爱得太辛苦了,如今你们两人都替大清立下大功,所以要走要留,朕都会成全你的。」 多尔衮并没有给皇太极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回说自己再想想便退了出来。 事实上,皇太极的居心太明显了,多尔衮知道自己这时候走,几年打下来的江山等于是白白送给皇太极;但若不走,玉儿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原谅他,他既矛盾又混乱,为什么取舍是这么困难的事? 多尔衮来到了永福宫,金铃子一见他就直嚷嚷:「睿王爷,您来晚了一步,玉主子已经走了。」 多尔衮大惊失色,「玉儿出宫了?」 「是啊!奴婢原想一路伺候主子的,可是主子不准,硬是一个人走了。」金铃子急得快哭了。 「走,总有个目的地,是回了科尔沁,还是去了哪儿?」 「奴婢该死,奴婢问了半天,主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她说不早些走又怕晚一点皇上改变主意,到时就走不了了。」 多尔衮闻言不得不担心,往南,有闯王的流寇;往北,有溃败逃散的兵马;皇太极在这个节骨眼让玉儿出宫,摆明了是让她身陷险境嘛! 他忐忑不安的跳上马,漫无目的的往宫外奔去。城里的市集,他一一去搜寻;到了城门口,又把玉儿的模样形容给守城门的侍卫知道,并要求他们一发现玉儿,立刻将她请回睿亲王府。 接着多尔衮又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忽然,他想起曾经和玉儿一起骑过马的山谷,也许玉儿会在那儿。他很快的把马匹掉转方向,策马急驰而去 。 这山林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却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多尔衮一路走着,红尘旧事便一幕幕的闪过眼前。 如果能见到玉儿,他会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玉儿受的苦够多了,她为这份感情所付出的努力也够多了,他不能再辜负她、不能再委屈她了! 然而找片整座林子,哪有玉儿的踪迹,难道她回了科尔沁,还是遗弃众人,独自隐居山林? 多尔衮的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但唯一肯定的是,无论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找到玉儿。就算这是皇太极逼他放弃眼前大好荣景的计谋,他也认了。 这天,多尔衮一匹单骑往玉儿出生的地方奔去。 这些日子,他想了又想,一个挣脱樊笼的人会上哪儿去呢? 对玉儿而言,科尔沁的草原是她最熟悉的,那儿有她的亲人、族人,甚至有他们俩定情的回忆,于是他马不停蹄地直奔科尔沁。但到了科尔沁后,多尔衮却大失所望,因为赛桑王爷与福晋根本不知道玉儿离宫的消息。 他们诧异的问多尔衮:「玉儿为什么要离开皇宫?难道皇上对她不好吗?还是皇上不要她了?就算玉儿失宠,起码她也替皇上生了一个阿哥啊!」 面对玉儿父母的重重疑惑,多尔衮真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外人是难以理解的。 焦急的赛桑王爷也出动了所有的族人帮着一起寻找玉儿的下落,然而玉儿却像平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也没有人见过她! 如今最教多尔衮心急如焚且不解的是,玉儿为什么要躲避他?他发了疯似的到处去找她,在极度的绝望后,他对着空旷的大漠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玉儿,妳出来,不要躲着我!就算妳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我,也请妳清楚明白的告诉我好吗?玉儿——」 尾声 崇德八年,八月九日,皇太极驾崩。 太医奏报:「皇上,无疾而终。」 丧钟的声音沉重而长远的传向各地,城里更是乱成一团。这个消息真是太令人震撼了,皇太极正值壮年,怎么会突然「无疾而终」呢? 然而在多尔衮的主持下,皇太极的丧事庄严隆重的进行着,「梓宫」缓缓进了崇政殿,举哀发丧,庙号太宗。 因事出突然,就连皇太极本人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英年早逝」,因此生前既未立下储君,临终时又没留下半句遗言,该由谁继承皇位,立刻成了朝野关注的焦点。 回到睿亲王府,阿济格便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弟,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了。」 「十二哥说得对。」多铎也附和着。 「想当初,要不是八哥抢了汗位皇上这个位子,早就该是十四哥的了。」 这个遗憾对多尔衮来说太大了,他丧失的不仅是母亲、不仅是皇位,最重要的是玉儿。 「十四弟,现在皇上殡天,这个皇位是非你莫属了,论战功、论能力,朝廷上有谁比得过你?又有谁比你更合适?」阿济格道。 多尔衮苦笑,「皇位又不是你我说说就算数的事,总得大家公议,你们别忘了,豪格是皇上的长子,要说继承皇位,他也不是不够格的,论战功,他比你我都早,他的势力不容忽视。」 「那咱们更得先下手为强。」多铎脱口而出。 阿济格也同意他的看法。 「一点也没错,豪格虽然有他的势力,但咱们兄弟三个加起来在八旗中也占了正白旗、镶白旗,还有镶红旗。」 多铎和阿济格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的讨论了起来。 然而此刻的多尔衮,心里想着的却是,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玉儿不可能一无所知,在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还不现身呢?就算玉儿对他已是恩断情绝,难道她忍心让福临没爹没娘的在宫里自生自灭吗?不,玉儿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能体会他当初的无奈,她一定会挂记福临的安危。 「十四弟,我们绞尽脑汁的在想着如何替你把皇位拿回来,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阿济格发现多尔衮大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多铎也有点急了,望着多尔衮。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啊!」 多尔衮停了半晌,终于开口:「现在的局势,无论由我或豪格继承皇位,想必都会有人不服气,好不容易我们才替大清打下这局面,不能在这时候乱了阵脚,给蒙旗或明军有机可乘。」 多铎搔搔脑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阿济格把脸一沉什么话都不说,甩了袖子就往外走,嘴里还忿忿不平的对多铎道:「你十四哥的意思是不要这个皇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多铎想把阿济格拉回来,却反而被阿济格一起拉走。 「你十四哥清高,懂得顾全大局,咱们这些见识短浅的蠢货就别在这里枉做小人了!」 多尔衮无奈的看着阿济格和多铎气呼呼的离去,他坐在椅子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当年随皇太极到科尔沁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玉儿在草原上的一颦一笑反覆的显现在他的脑海,他在心里低吟玉儿的名字。难道他这一生的最爱就永远消失了吗? 「多尔衮——」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多尔衮的面前响起。 多尔衮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境里头。 「我在作梦吗?」 他竟然看见玉儿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怎么可能?他花了多大的工夫都找不到她,老天爷竟会把玉儿送到他面前?不,这一定是在作梦! 「我来了好一会儿。」玉儿又开口。 多尔衮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是妳!?」他把玉儿拥进怀里,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些日子妳去了哪里?妳知道我到处在找妳吗?妳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妳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悄悄的走是不想让你为难,我又悄悄的回来,是因为实在舍不下你和福临。」玉儿依偎在多尔衮的怀里。 多尔衮紧紧的拥着她。 「我不许妳再离开我了,盼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妳在一起,我不在乎皇位、不在乎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我只在乎妳!」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玉儿仰起头,将自己最深情的吻献给多尔衮。 命运曾经无情的捉弄他们,可是老天爷还是眷顾着这对恋人,让他们终于能在多年后再度相聚!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