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没有完结篇》 序 艾苇 夏天到了,天气热了,诸事都有点懒洋洋的,近一两年的天气特别不稳定,不是太冷就是大热,教人有种忧心忡忡的感觉。 於是环保变成热门议题,我自己也开始了节能减碳的生活,希望这个世界可以慢慢有好的改变。 这是这个夏天的小小愿望。 我是艾苇,谢谢你们看我的书,总觉得这是一分难得的缘,衷心感谢。 楔子 「我要出国了。」 咖啡店内冷气逼人,悠扬的乐音流淌,正是午後宜人的时分。 店内人潮众多,时值假日,一对对的情侣们像是要一偿平日忙碌无暇相会的遗憾般,一对接一对,浓情蜜意,打算用爱来占领这车水马龙的台北城。 此时,却有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男人蓄着一头深褐色短发,戴着眼镜,镜片下是一双炯黑且深沉的眼,脸庞的线条分明而瘦削,凸显出他如雕刻般深邃的五官。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此刻他正一脸微笑的望着坐在他正对面的女子,但在眉目间流淌的却是一种极不好惹的危险气息。 相较之下女方则要普通得多,她有着一头如瀑般的披肩直发,五官十分素净,此时她眨眨眼,像是没听清男人方才所说的话。 男人嘴角一勾,喝了口咖啡,再一次重复。「公司安排我去国外分公司支援一段时间。」 「呃……是喔!」她呆呆的应着,突然接收到这样的讯息,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如水般的思绪千回百转,末了只能下意识回应,「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就去吧!」 过分的呆滞令她的口吻听来平板而没感情——他今天特意约她出来,一脸今天天气真好似的宣布这样的讯息,没有半分徵询意味;而她,从头到尾被置於他决定之外的人,此刻除了说好,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男人看着她这样的反应,沉默了很久,目光在瞬间变得很深沉,好像说了些什麽话语,可她没听清楚。 接着他笑了,用一贯温和却没半点温度的笑容问着她,「我一去不回,你也无所谓吗?」 闻言她一愣,像是直到这一刻才有些被吓到,「你会一去不回吗?」 「也许。」 「那……那……」她讲不出话了。 或者她也不知自己该讲什麽——既然他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有必要询问她是否无所谓吗?就算有所谓,这是公司的安排,她除了接受,又能怎样?况且,他们的关系不过就是朋友吧? 她的迟疑令男人的眉间再度涌上黯然神采,可他没表现出来,只是饮尽手中的咖啡,淡淡道:「我不会一去不回的,还有,不用来送机了。」 那是一年前,他们所说的最後一句话。 而她,甚至连他哪天出国、要去哪个国家都不知道,只因他们的关系,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 即使,他曾经以那样认真的口吻述说着——他喜欢她…… 第一章 台湾桃园国际机场 睽违一年没回到这个地方,何宇墨一出关,便不自主深吸一口气,感受台湾夏天燠热且不甚新鲜,却也令他感到极为怀念的空气。 摘下墨镜望了望四周,嗯,果然没来。他自嘲一笑,尽管早有预料,可实际体会却还是掩不住心中的一阵失落…… 他再笑了一下,再度拾起地上的行李往机场外走去。 何宇墨高大的身形在充斥各色人种的机场备受瞩目,他走出机场,抬手看了看表,估量着这时间回到台北堵人的成功机率有多高…… 思及此,何宇墨薄唇一抿,已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个人」见到他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 * * 任倩羽呆在那儿已经很久了,她站在一间房屋仲介门口,把玻璃窗上贴着的广告看了好几遍。 店内的小姐走出来,面带微笑的招呼道:「小姐要看房子吗?」 「不、不用了、不用了!」任倩羽贴着假睫毛的眼皮心虚的眨了眨,然後不顾他人疑惑的目光,一溜烟逃开。 路上看见一只黑猫对着她叫了一声,让她忍不住骇到;一抬眼又看见一只乌鸦淩空飞过,而她脚下all star的鞋带也不知在何时断裂,所有的徵兆再再告诉着她——今天绝非一个好日子。 任倩羽不敢多耽搁,骑着她快解体的小五十在夏天的傍晚回到家。 小心翼翼的停好车,瞄了一眼手机——没有来电显示;明明就在自己家,任倩羽却像贼似的探头探脑,把四周地形先检查一遍,在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人影後,这才安心的吐了一口气,爬上楼去。 也对,都一年过去了,也许那小子压根就不记得这里了,何况他不是今天才回台湾吗?怎麽可能说来就来,哈哈……她真是想太多了。 「小倩姊,你回来啦!」 不会吧?!他真的出现了! 任倩羽脚步一顿,惊恐得不敢回头,一滴热汗自她的发梢滴落,没入颈间,连带引出一股教人背脊发麻的战栗滋味。 不!是她听错了,绝对是她听错了,肯定是哪个人在跟她恶作剧,不然就是快晚上了,她见鬼了。 对,就是这样,所以只要她不转头就没事…… 「小倩姊?没听到吗?唉!台湾的天气真热,我们可以先进去吗?我从德国带了礼物给你……」 不需要啦!她才不要什麽礼物……任倩羽咽了咽口水,背对着男人开了门。 她挺直背脊,视若无睹的走进屋内,像是对那男人的声音从头到尾都置若罔闻,可在她一进门,不知是刻意还是不经意,并未将大门彻底关上,反而留了一道缝隙。 人在後头的何宇墨为此露出笑容,提起行李走进屋内,将夏日隐隐叫嚣的蝉鸣声给阻绝在屋外,也顺便掩去隐藏在他深沉目光下的一抹精光。 * * * 任倩羽开了冷气,太热了,所以她把温度调到十八度,然後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仰头灌,一不小心太用力,让她呛咳不止。 何宇墨见状,叹息的走过来,「怎麽不喝慢一点?」柔声问着,拿过水瓶,就着她喝过的瓶口饮用。 任倩羽瞄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犯错了,而且是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小倩姊。」 他们差了两岁,女大男小,所以他总是这样称呼她…… 他的声音低沉且充满磁性,虽然隔了一年才又在她的耳畔响起,却仍牵引她的胸腔产生一阵鸣动。 冷气分明开到十八度,皮肤已泛现疙瘩,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只因被这男人的气息给包围着,让她觉得好热……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何宇墨见她不说话也不着急,自顾自道:「我买了礼物要送你,你应该会喜欢。德国的夏天比这里凉快多了,在回台北的路上,我还以为自己是在烤炉里呢……对了,不介意我在这里住一晚吧?我原本住的房子早已退租,老家的房间也被家人当作仓库,真是,我离开才不过一年,真无情……」 他离开才不过一年,真无情?哈!她倒想问问真正无情的人是谁。 一年可不是三天,也不是三个月,这一年的时间,他没有给她任何只字片语,连封问候的信件都没有,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台湾,音讯全无…… 偏偏她连质问的权力都没有,只因他们的关系什麽都不是,充其量,就只是个朋友。 其实,她现在也不确定他们的关系还算不算朋友——但他们确实曾经上过床,分享过彼此的体温,虽然就只有一次…… 那一定只是一场意外,任倩羽一直这样告诉着自己。 「小倩姊?」 可恶!不要再这样叫她了,任倩羽听得很心慌——在这一年里,她一直在想,不断的想着,她要把所有属於这男人的东西打包成箱,然後寄回他家,她要再找一间更棒、更好的房子搬离,再换掉手机号码,以及所有她的联络方式,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可现实是,她仍然待在这里——她既没搬家,也没更换手机号码,甚至这男人的物品仍嚣张的摆放在她的屋内,占据着她的生活、她的呼吸,还一直让她感到自己的心好……迷惘。 「好吧!」 「什麽?」就在她的思绪仍在辗转之际,任倩羽听见了他的叹息——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去住旅馆好了,毕竟隔了一年,也许很多事都已经不一样了……抱歉,是我太一厢情愿,没有顾虑到你。」 听他这麽说,她没有回头,但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肯定是苦笑着,薄唇微微上扬,浓眉一紧,眼则有些哀伤的垂下,一副好可怜、好失落的模样;而他的发就像是一颗咖啡糖,苦涩中藏着一丝甜蜜,让她看着看着,总会情不自禁伸手触摸,手指在他柔软的发间游走,就这麽不知不觉的把一切都给了他…… 「掰,我走了。」何宇墨微笑转身,手才刚搭上行李,上衣一角已传来一阵被人拉扯的感觉。 他没说话,回头看到她的头垂得低低的,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她剪了头发,纤薄的短发垂在耳际,露出圆润可爱的耳垂。 任倩羽脸上的妆容总是精致得无懈可击,可他一直都知道,藏在底下的其实是张多麽淳朴可人的脸……好吧!也许就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认为。 「倩羽。」这一次,他不再以方才的称谓来呼唤她,而这声叫唤像是个暗号般,让她的耳根开始泛红。 她还来不及说什麽,就被他紧紧抱住,然後被他彻底的吮吻——就跟一年前一样,是那般强烈、热切,而且绵密的深吻。 「砰」一声,她的背擦撞到墙壁,她觉得痛,可混沌的脑子第一个意识到的竟全是他引人入醉的吻。 她被他深深的吞噬着,嘴上的唇蜜糊成一片,沾染在他的唇瓣上。 何宇墨拇指抹过唇,尝了尝味道,「这是哪家的唇膏?好甜。」 任倩羽白他一眼,终於开口讲了第一句话,「早知道你会过来,我就用你最讨厌的凤梨味了。」 他笑笑的抹去自己唇上的一片润红,以及那股草莓似的味道,再度吻住她的口是心非——这个他朝思暮想长达一年的女人终於还是回到他的怀抱,还这般强烈的为他而悸动着…… 任倩羽任由他吻着,理智全没了——她准备了一年的台词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只因她太过渴望这个男人了。 她好恨这样的自己,她恨自己始终无法拒绝他……想着想着觉得生气,便故意咬上他的嘴唇。 何宇墨吃痛,放开她,嘴角仍然上扬,状似很得意。「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骗人!」 听见她的声音,何宇墨嘴角含笑,改亲吻她的额头,最後含住她的耳垂,「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真不敢相信我是怎样离开你一年的。」这是真心话。 「是啊!我也不懂。」她说得很没好气,如果他真如嘴上说的那样在乎她,怎麽会真的离开她一年,期间甚至没给她只字片语? 所以她不要再被他骗了,他刚才说的话只是属於男人在女人枕边的调情用语罢了,当不得真。 何宇墨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只是一笑就已足够迷晕任倩羽的脑,她忿忿的咬唇,觉得很不甘心,尤其是意识到只有她为了他,产生这样炙热的反应…… 「如果你打算一直这麽啰唆,我……我就考虑真的把你给赶出去了。」她拉过他的颈子,恨恨的咬着;但她嘴里尽管说着要胁的话语,可她的眼神却很媚。 何宇墨吃痛,眉一紧。「那可不好办。」於是他再度吻住她。 他的颈上浮现一道鲜明牙痕,那是她给他的赠礼,他乐於收受;那样的痛,仿佛代表了她对他的在乎。 这一次他不再有礼,也没给她任何犹豫或挣扎的机会,就像一开始,他是以那样不容置疑且蚕食鲸吞的高姿态,理所当然的走入她的生活,而在一年後的现在,他更不打算让自己客气。 现在,他已做好了准备—— 你打算怎样接招呢?我的亲爱的。 * * * 历经一番翻云覆雨,睡在床上的人嘤咛一声转醒,她眨了眨惺忪睡眼,觉得好痒,忍不住想揉一下,却在下一秒忽然叫出声,「哦!完了!」 她忘了卸妆! 「怎麽了?」在另一头坐着的何宇墨问道。 任倩羽没胆开灯,尽管他早见识过她的素颜,但眼下这副模样远比她卸了妆还可怕……忙转身以裸背面对他,恨恨的警告,「不许开灯,不许看过来!」 何宇墨一愣,不过他一直都是懂她的,所以很快便知晓她这样反应的理由何在,笑笑的摆出投降姿势,「好,我不开灯、我不看,你快去处理……刚好,我想去买些吃的,你要不要吃什麽?」 这男人!「我什麽都不要,你去吃你自己的!」因为不敢开灯,她摸黑走进浴室,把门关上。 浴室内的灯一亮,任倩羽看到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真正最糟的一个状况! 她脸上妆容在方才的行为下早已糊成一片,更惨的还是她的眼睛,睫毛膏不但晕成了熊猫,假睫毛还掉了一边……她真想哭! 还好在过程中她很坚持,不许他开灯,而何宇墨也很了解的配合,尽管他也不是没看过…… 吐了一口气,任倩羽开始卸妆,於是白天本来明媚的五官在卸妆油的溶解下逐渐变得朴实,她的长相普通,谈不上美……只有嘴唇厚薄适中,不点而朱,算是她不惊人的相貌中唯一一个值得夸耀的地方。 汲水冲去脸上脏污,任倩羽看着镜中映出的模样,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任倩羽。 这样的她……任倩羽始终不懂,何宇墨又不是缺女人,怎麽吃得下去? 「唉!算了。」想到限制级,她轻叹一声,汲水洗脸,藉此洗去脸上的红晕。 * * * 趁着她在浴室里清理的空档,何宇墨套上衣裤,准备出门采买食粮,他打开衣柜,满意的看到了在属於他那区的位置上,所有的东西都还在。 她化妆台最左边的小抽屉里也依然保留着属於他的东西,拿起一罐胡子水,标签注明早已过期,她却没扔,一如一年前般稳稳安置在那里。 何宇墨不禁勾起唇角,把自己探索过的地方再布置成没人碰过的样子,出门而去。 等任倩羽走出浴室,他也刚好回来,朝她提了提手上的塑胶袋,「我买了一些吃的回来,太久没吃台湾小吃,不小心买多了,帮我吃一点吧!」他笑得温和无害,好像他的本意就是这样。 可任倩羽知道不是——这男人肯定知道她嘴硬,就算肚子饿也不肯吃他买的东西,才会使出这一招。 在尝到那碗辣油和椒盐加得足以辣死一头大象的蚵仔面线时,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臆测,因为眼前的他可是连一点辣都不吃的。 两人闷头吃着,忽然何宇墨一笑,「小倩姊,你头发湿了。」 「啊?哦!」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拿走她肩上的毛巾,掩在刘海下的眸光温柔的闪耀着,「我来吧!」 「咦?等、等一下——」任倩羽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拉到他的腿上坐下。 他以柔软的毛巾细细擦过她湿润的头发,五指的力道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像是要透过她的发,探触到她的灵魂…… 太温柔了,任倩羽闭上眼,眼眶隐隐泛着一股酸涩,可她硬是忍住。 何宇墨边擦边以一种感叹的口吻在她耳边询问:「为什麽剪了头发?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若是长发,他也可以擦得比较久。 她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自从他离去,再也没人会像这样替她服务,所以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剪了头发,这样既省了麻烦,也省得触景伤情,看了心酸。 他的动作依旧轻柔,在他的身上有股专属於他的香气,那是他惯用的香水,就像是个记号。她贪婪的汲取着,浑身开始隐隐泛热,仿佛想起了刚才她是如何被他所拥有。 「倩羽,这样可以吗?」 「我……」 他的询问再次把她导回现实,任倩羽一愣,不自觉的望着他,眼神显得很迷离,嘴唇也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何宇墨没催她,就这样淡淡的勾起唇角,耐心的等待着。对,还差一步、只差一步,他会要她放下一切,坦承对他的渴望…… 「告诉我……你要什麽?」他就像是恶魔,是伊甸园里引诱夏娃堕落的蛇,他的一字一句都极尽柔情,没有人可以抗拒他这样温柔的毒。 可这一刻,任倩羽却像是大梦初醒,明白自己是在玩火——藉着「再一下就好」、「再一下就好」的自我安慰,把自己往没有结局的道路上推。 「我吃饱了。」搁下筷子,她连忙起身避开他。 差一点。何宇墨暗自叹息,算了,他又不急於一时半刻,便转而一笑,「我出国前的那些东西,你还留着吗?」 任倩羽呛咳一声,别开头,「我全扔了。」 「啊!你丢了吗?糟糕,里面有件衣服我很喜欢呢!」他表面上一派困扰,内心却是好整以暇——她扔了他喜欢的衣服,这下她要怎麽办呢? 看见任倩羽的眼神游移,一脸说不出口的表情,他猜测肯定是因为她无法告诉他其实她都留着,甚至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吧? 「我……我想到了,你的衣服我没扔,我、我本来是打算寄去你家的,只是太忙,找不到时间……」可恶,分明不是这样啊! 任倩羽在心中暗恨自己的没骨气,不是都已练习了一年——一等她看到他,马上掉头就走;假设他追上来,她就要一脸决绝的昭告两人的恩断义绝…… 结果现在,她不只让他进了屋,还让他上了床,甚至她现在还坐在这里乖乖吃着敌人送上门来的「粮食」…… 唉!她真恨自己的意志不坚。 「是吗?太好了。」何宇墨表面上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内心却思忖着,在他面前的她好透明,他只消一眼便能看透她的所有打算。「至於那些保养品,扔了也好,都隔了一年,我想肯定过期了。」 他的眼一眯,笑着说:「麻烦你了,小倩姊。」 叫唤方式的改变就像是一种仪式——每当他这样的呼唤她时,他就像个总是笑着关心她、照顾她,对她无微不至的好朋友;然而当他换了另一个称谓,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会成为一个蛊惑着她,用尽一切诱引她一次次堕落的可怕的男人。 「今晚你睡客厅。」她走到房间,拿了一条薄毯出来。「明天一早你再离开,至於衣柜里的衣服,记得统统带走。」撂完话,像是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她起身走进房间,把自己闷在棉被里。 「小倩姊。」何宇墨跟了进来。 在床上缩成一团的任倩羽浑身一颤,却没搭理他。 他走过来,靠近她的床边;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可脸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快走啦!她的脸有什麽好看的? 任倩羽抵死不肯承认自己和这男人共处一室时究竟有多紧张…… 他只轻吐了一口气,笑说着,「谢谢你,我一年没回台湾,还是只有你最好。」 他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充满了感情,逼得任倩羽的眼泪差点就要喷出来,可她强忍住心中那股酸涩的感觉。 她一直都不懂,自己这样的感觉究竟是所为而来?但或者其实她是懂的,只是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说不说得出口。 对这个男人,她…… 「我之前留下的衣服,隔天我会记得带走的。」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後走出房间,还体贴的关上房门。 独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被无止境的烦恼给围绕着,几欲落下泪来。 第二章 一如他们现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年多前两人的相遇似乎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情景,回想起来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人生四大喜事:久早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麽金榜题名时——是别人,算不算人生最惨的事之一呢?何宇墨想着,嘴角一勾,笑了出来。 他一向不习惯笑出声,总是淡淡的,除非是真的好笑了,才会让自己把情绪显露出来。 深夜,乌云密布的天透着些许朦胧月光,他摒弃了座车,独自定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有些累。 他的人生向来一帆风顺,从小他就是父母、师长眼中的乖孩子,考试第一名,应该的;运动竞赛第一名,应该的;考上第一志愿,应该的;他理所当然的从第一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内定进入业界人人欣羡的好公司,接下来平步青云、一路升官,似乎也是众人预料之内的事。 想到这,他的嘴角漫上一抹嘲讽,看见不远处有着些许灯光,发觉是间居酒屋。 深夜时分,老板似乎仍未有收摊的意味。 他心念一动,走过去拉开门,迎面而来的除了教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气外,还有个哇啦哇啦的女性嗓音—— 「老板,你讲讲、你讲讲,那个人过不过分……嗝,他怎可以因为这样……就甩了我……」 唉!看来是个情场失意的女醉鬼,何宇墨吐口气,懒得再多看一眼。 的确,他是想喝酒,但绝不打算在这种气氛下喝,他只想一个人。 转身就要离去,老板还来不及招呼,只听方才那女声率先喝住他—— 「喂!你去哪啊?才刚进来就出去,很失礼耶……你、你都不知道老板做的东西有多好吃……」 再好吃的东西只要气氛不对,就都会变得难吃。 「抱歉、抱歉,她喝醉了。」他一句吐槽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上了年纪的老板已朝他一笑,拉住她。「你吓到人家了啦……喏,不要哭了,老爹给你吃鸡肉串好不好?」将一串香气四溢的鸡肉送到她面前。 任倩羽见了大声欢呼,抱住老板,「老爹,我最喜欢你了——」 这是怎样一幅画面?只见一个娇小女生攀着如金刚般高大的落腮胡大叔,何宇墨看得嘴角抽搐,那女生长得很不起眼,唯一算得上标致的就只有她的唇,厚薄适中,毋须任何妆点便透着一层诱人粉色…… 不过这一刻,真正吸引住他目光的绝对不是她的唇,而是她嘴边的那串……烤鸡肉! 该死,他饿了。 几乎一整天没进食,他肚子里的馋虫直到这一刻终於有了意识,清醒的叫嚣着;而她手中的肉串更是强烈的诱发他的食欲…… 何宇墨吁口气,罢了,没必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他索性不走了,拣了个离柜枱最远最远的位置坐下。 「老板,点单。」他叫了些吃食还有酒,尽管不想在这种地方喝醉,不过心情不好,管不了那麽多。 东西一来,何宇墨便拉开啤酒仰头一饮,苦涩而带气泡的液体入了喉,他感觉自己好了些,偏偏原本坐在柜枱吵闹的女子忽地凑过来,睁眼直盯着他瞧。 何宇墨一口酒液差点喷出,她这是在搞什麽啊?「你……你干嘛?」 她跑过来盯着他,一下子皱眉、一下子挤眼,瞅了他好一会儿,再赫然拍桌,向老板喳呼道:「老爹,我讨厌他!你赶他出去!」 什麽……有没有搞错?他好端端坐在这里独自一人喝闷酒,压根没理她,她偏要冲过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姐,你喝醉了,请你离我远一点。」他沉下脸,摘下眼镜,爬梳头发,想着自己今天真是有够倒楣,发生了那件事不说,下班好不容易一个人可以喘口气,又遇到这个死酒鬼…… 想到这里,何宇墨「啧」一声,褪去往日从容优雅的形象,神态不掩烦躁,厉目瞥她一眼,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容靠近的气息,明摆着生人勿近。 偏偏任倩羽不但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失去了平日辨别危险的能力,她一肚子不满,一张嘴叽哩呱啦的,「本来就是!像、像你这种人,人生肯定是一帆风顺,没有任何不满意的事对不对?」 对,那又怎样?这下何宇墨连瞥都懒得瞥她,随便她去讲,他吃饱喝足就闪。 而任倩羽也像是不在乎他的心不在焉,一迳的念道:「你长得这麽好看,又一脸聪明样,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呜……我最讨厌了啦——」 她是在说什麽跟什麽啊?见她自顾自发完一串牢骚就趴在桌上大哭,何宇墨只能无言以对。 老板端着他点的东西走来,脸上有着无奈与歉疚。「对不起,她平常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比较激动……喏,你不要跟她计较,这盘我请的。」 人家都这麽说了,何宇墨也不好再多计较,这女人哭得好激动,老板根本拉不动她,见状他叹口气,决定先换个位置。 就在这时,任倩羽突然拉住他:「等、等一下……告诉我一件……你不如意的事。」 「什麽?」何宇墨厉眉一紧,尽管在内心告诉自己一千次不要跟一只醉鬼计较,可今天他大爷心情也不好,而且因为她变得更不好,看在老板的面子,他没口出恶言,只不过…… 坏心眼还是有的! 於是他潇洒一笑,「不好意思,的确如你所说,我长得好看,也够聪明,我的人生跟你不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如意的事。」唉……假的。 若是在今天以前,何宇墨这席话确实可以说得毫不心虚——因为是事实;可现在他为了欺负她而故意讲这样的话,却觉得有些可笑。 果然在何宇墨刻意的撩拨下,任倩羽又哭了起来。「你看、你看!他们这种人就是得天独厚,鼻子长在额头上!我、我那麽努力,却还是比不上他们一根脚趾……脚趾也是很重要的啊!撞、撞到桌脚时也会痛得要死……呜——上帝不公平啦……」 唉!其实最想哭的人是老板,他一脸疲惫,无可奈何的边拍着任倩羽的背,边向身为局外人却无端被牵扯进来的何宇墨解释,「她今天失恋了……对方似乎嫌她长得不好看,喜欢上另一个比较漂亮的……」 说到这个话题,任倩羽即使哭着发牢骚还是发不完,「小时候,明明先喜欢上辰方的人是我,可辰方觉得珊珊比我可爱……高中时跟学长告白也被嫌弃,大学重考一年,工作又不顺利……这个世界又不是专为你们这种人而设的,怎麽可以这样……」 孰可忍,孰不可忍!何宇墨再也无法默不作声,瞥了她一眼,「如果你每次都喜欢上以貌取人的家伙,这就表示你自己的眼光有问题;大学重考一年又如何?还不是考上了;工作不顺利难道你只会在这里抱怨,就不会试着多争取一点吗?」 他的口吻原本很平、很静,可说着说着,竟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对,我的人生确实一帆风顺,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这是应该的,但现在又怎样?还不是输给一个只是五专毕业的——」 该死!话一出口,何宇墨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他的工作是活动企画,大至公司尾牙、产品发表,小至个人主题party,都属他的业务范畴。 这次他代替公司角逐一项建筑公司的企画案,那是一件很大的case,预算无上限,一旦接到手,年终奖金就可多上好几个月。他是公司的常胜军,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拔得头筹,连他自己也如此认为,但结果呢…… 「这的确是份完美无缺的企画,所有该考量的统统都有考量到,可以立即付诸实行,但是——没有灵魂,不够活! 「我们也调查了一下何先生过去承办的案子,确实在短时间内可以受到相当瞩目,可就是欠缺未来性…… 「我们希望的企画重点是能带给客户一种『传承』的感受,很遗憾,何先生的企画内容并不是我们要的。」其中一名评审委员做出这样的建言。 而获选的那份企画确实很天马行空,具有感染力,但以他专业的角度解析,那只是半吊子构想,漏洞百出。 可问题是,他还是输了。 这是何宇墨人生第一度嚐到败北的滋味,正因从没历经过失败,所以才会更加难以承受。 当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所有同事都感到不可置信,包含他在内;一个恋慕他的女同事甚至哭了,而他这个最该失落也最难过的人居然还得忙着安慰别人,真是荒谬至极…… 他从不曾在人前提及自己的不顺遂,这是因为他太骄傲了,所有人看到他都必须是光鲜亮丽、完美无瑕的,可今天他却没了继续伪装的动力,甚至在一个醉鬼面前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控制不住的说出了一切,於是老板盯着他,那女人也盯着他,哦!他好想离开…… 「呜,你也好可怜喔……」她以泪眼瞅着他,又开始哭,看来是为了他。 只可惜何宇墨消受不起,「谢谢,只是我想我并不需要一个醉鬼的同情。」 任倩羽吸了吸鼻子,「我、我没有同情你啊……只是觉得跌倒一次跟跌倒一百次的人相比,只跌过一次的人肯定会比较痛,你以前应该要多跌倒几次……」 「呋!你真的醉了吗?」还知道用话来嘲讽他呢!何宇墨扯唇哼笑,这一刻他完全褪下平日贵公子的假面具,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不可否认,这里的东西很好吃,至於酒,还不就是那样的味道?他环视眼前这一切,粗犷的居酒屋老板、一个女醉鬼,还有那个素来完美,从不曾如此落魄的他…… 这三个毫不搭调的人集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极为好笑又荒唐的情景,他想着,忍不住笑了。 而这一笑也像是开启开关似的,让他再也无法克制,何宇墨开始大笑出声,笑得无法自己,甚至笑到眼眶含泪,好像他这辈子从不曾如此笑过…… 好好笑,真的,因为太好笑了,所以他笑得无法停歇。 任倩羽见他这样的笑法,像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慰,「你不要哭啊……」 何宇墨受不了,好气又好笑的睐她一眼。「你瞎了吗?我没哭,我在笑。」 是啊!他在笑,所以笑得胸口疼痛、喉咙乾涩、渗出眼泪,这都是正常的…… 「可我觉得你在哭啊……输、输人又没什麽了不起的,我就常常在输啊!输人不输阵,结果好就好……你不要太责怪自己,他们拿不到奖金又没关系,输一次不习惯,输两次就会习惯了……」 「够了!」听她语无伦次的说出一堆不知是安慰还是诅咒的话语,何宇墨哭笑不得,要她闭嘴,可语调已明显不像一开始那般的生人勿近。「我才不管他们拿不拿得到奖金,那又不是我的责任……」他人可没那麽好,这个女酒鬼显然是错看他了。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想起同事们殷殷期盼的眼神,何宇墨不予置评。 这时有人拍拍他的肩,是老板,他又端上一些吃食还有酒。「喝吧!明天是周末,不用顾虑太多。」 一旁的任倩羽擦擦眼泪,「嘿啊、嘿啊,遇到不爽的事就是要喝啦!」 真是好一个酒国女英豪。 「你还要喝啊?」老板傻眼,她不是已经醉了? 「这是一定要的啦!刚刚我是为了自己喝,这一次……嘻嘻,我就来陪你喝吧!」毫不客气再拉开一罐金牌,与何宇墨手上的酒瓶相碰。「乾杯。」 何宇墨看着她傻呼呼的脸,突然也不觉得她讨厌了,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一次,是真心的。「嗯,乾杯。」 鸟儿啾啾,好一个清爽宜人的清晨。 假日的早晨,店内店外显得分外冷清,四周好安静,该是沉入梦乡的时候,可何宇墨却只觉得浑身酸痛,太阳穴好像有群工匠在敲打,接着又被推土机辗过般,他到底怎麽了…… 眨了眨困顿的眼,何宇墨醒来,感觉四周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对劲。 「喀」一声,手肘好像碰到什麽,那东西落地,响声清脆,接着一道女性嗓音含糊的响起—— 「怎麽了?」 这声呢喃瞬间抽乾何宇墨脑中所有睡意,他发现自己就趴在桌上睡着,而昨夜荒谬的记忆也全部回笼,他忆起老板给了他酒,然後他开始喝,一直喝,喝到…… 「咦?你们醒了啊?」老板听到酒罐落地的声音,从内场走出来。 身为负责收场而没喝酒的人,老板看来比他们精神许多,却也看得出一脸的睡眠不足。「唉!昨晚真是折腾死人了……倩羽?倩羽?天亮了,你该回家了。」 「啊?哦……」任倩羽的眼皮眨了眨,目光蒙胧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是自己熟悉的环境,表情瞬间变得安心,可只维持到看见他之前——「咦?嗯?啊?」 「早啊!倩羽小姐。」何宇墨微笑,叫得好刻意。 一整晚睡在桌子上,可以想见绝对好睡不到哪里去,何宇墨面色不佳,下巴已生出点点青髭,可他姿态从容,爬过一头咖啡色的短发,俊逸的脸上饱含笑意,盯着眼前这闹了他一夜的罪魁祸首。 而她则是一脸呆滞的瞅了他好一会儿,眨了眨眼,像是不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接着……「啊——」 好大声!何宇墨下意识掩住耳朵,阻绝她的惨叫。 她扶住头,脸色愈来愈苍白,只因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昨晚的醉态,以及干了哪些好事……「对不起!我喝醉了……那个,我的酒品不太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他双手抱胸,尾音上扬,所谓报复的快感也不过如此。 只见她喝醉前後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昨晚还硬拉着他的肩膀唱着「无人熟识」的家伙,一早醒来却成了个小媳妇,一脸局促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想来昨晚她喝醉後所干下的事一件也没忘吧! 一想到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不但大哭又唱歌,甚至还跳舞……任倩羽只觉得丢脸死了,她怯怯的抬起脸,感到羞耻至极;当她清楚看到男人的脸,不可否认,他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走在路上众人都会回首,而她却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一型。 只是男人一头挑染的褐发却令她联想到泰迪熊!那种软软绵绵的布偶,她忽然觉得……「好想摸喔……」 「你昨天还摸不够吗?」昨晚究竟是谁一直嚷着「好好摸喔、好好摸喔」,完全不顾他的挣扎,拚命狂揉他头发的啊? 听他这样一讲,任倩羽恍若大梦初醒,粉白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小巧的耳垂自淩乱的短发中露出。 何宇墨望着她那如贝壳般莹白的耳垂,他心想,他终於从她诸多的缺陷中找出一个小优点了——她有一对很可爱的耳垂。 「倩羽,你要不要去洗个脸?」老板出言提醒,化解了两个陌生男女间的诡异氛围。 任倩羽闻言,摸了摸脸,这才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尖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厕所。 哦!这个女人的嗓门还真大…… 何宇墨再次捂住耳朵,起身询问老板,「多少钱?」 「呃?没关系,不用了,算我的。」老板呵呵笑,上了年纪的他尽管顶上已有些许白发,但看得出身体健朗、精神很好。「昨晚谢谢你安慰了倩羽……那孩子只要一钻牛角尖,任十辆卡车也拉不出来,多亏了你。」 多亏了他?不,事实上,真正被安慰到的人应该是—— 他的思绪到这里为止,不想也无法承认自己竟被一个毫不熟识,且喝醉酒的缠人女子安慰,他掏出钱包,「不用了,我不喜欢欠人情,我们非亲非故,还是明算帐得好。」 「这……」老板搔搔头,面有难色,老实说,昨晚他俩到底喝多少、吃多少,他也不记得了。 老板苦思许久,最後击掌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然这样好了,你等会儿能不能送她回家?」 「什麽?」 「放心,她家就在这附近,只是她一个人住,而且昨晚又喝了一堆酒,我怕路上会有什麽状况……她爸爸是我朋友,托我在台北要好好照顾她,你就帮我这个忙如何?」不然被那爱女心切的老友知道了,只怕又要杀到台北来叫嚣了。 他——可不可以不要? 「不用了,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都已经二十八了,可以自己回去没问题啦!」任倩羽急忙冲出来,显然在厕所历经一番奋斗,终於把脸上残余的妆给洗乾净了。 老实说,这男人养眼归养眼,给她的压力却很大,一想到路上他俩有可能要重演方才的相看两瞪眼……她才不干! 可何宇墨注意到的重点并不是她的拒绝,而是……「你二十八?」 「嘿啊!」 「你二十八?」他又确认了一次。 这下任倩羽的嘴角抽搐了。「对啦!二十八,怎样?我的年纪惹到你了吗?」 他非要这样一次次重复不可吗? 「不,我二十六。」意思是,你比我大两岁,老小姐! 後面的话何宇墨虽没说出口,但由任倩羽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看来,他想她懂他的意思了。 她一切的反应都不掩饰,分明气得牙痒痒的,面对他训练有素的笑脸时却又一副怕自己想太多,不知该从何发难的模样,让他看着莫名觉得开心,好像昨夜所有的阴霾与不满都已过去。 他的内心一片清爽,态度从容道:「我送你回去吧!小倩姊。」 那一声「小倩姊」绝对是故意的!一路上,任倩羽这麽想着,忍不住瞥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高壮坚实的身躯着实替她挡去不少刺目的阳光,阳光照拂在他的头顶,让他一头褐发灿烂耀眼,像是镀了一层金似的,任倩羽望着,忽然觉得真正刺眼的并非太阳,而是这男人本身。 要死了!她在心里碎碎念着,这男人长得真的太好看了,任倩羽不知路人会怎样评断他们的关系,只是一迳低着头,像个贼似的,不让旁人瞧清楚她素颜的模样。 何宇墨注意到她的脚步慢了,回过身问:「是怎样?地上有钱吗?」 最好是我听不懂你在讽刺我啦!「你跟昨天比起来,差真多。」她撇撇嘴,没好气道。 「怎麽说?」 任倩羽学他挑眉,哼笑道:「昨晚的你还挺可爱的,还会讲自己输给人家好不甘心之类的事,至於今天就……恶——」 昨晚喝了太多酒,加上睡眠不足,一早的阳光又刺激了她,任倩羽差点在马路上呕吐。 何宇墨见了这一幕,再想到她的前一句话,实在好气又好笑。「最好是今天的我有恶心到足以让你吐出来。」 「差不多了。」任倩羽好不容易忍住,抬头看他,昨晚他那种不客气的语调又回来了,这令她感到轻松些。「那个……」 她迟疑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要说的话,脸微微泛红,不太好意思。「你昨晚的话虽然很不动听,不过……挺有道理的,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眼光差,看上的净是以貌取人的男人,这点我会好好反省。」说完就舒坦多了。 她的坦白令何宇墨一时讶异不已,继而笑道:「你跟昨晚比起来也差很多。」 昨晚是个烂醉女,今天终於变成正常人,真是可喜可贺。 「我知道。」她努努嘴,一脸的不愉快样,头也因他的话而垂得更低。「我妆前妆後差很多对吧?」 「假如你昨晚那个样子叫作妆後,那我宁可看你妆前的模样。」 「什麽?」任倩羽听得一头雾水,尽管对自己昨晚的言行举止有所记忆,不过她还真的想不起来这男人到底是从何时出现的,是在她把妆哭花之後,还是之前呢? 何宇墨压根懒得搭理那个。「快走了,就算今天是假日,你也想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啊!她想洗澡,於是任倩羽不再多说,跟在他身後。 走了几步,何宇墨停下,「你一定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後头吗?旁人看了还以为你在跟踪我呢!」他受不了,把她拉过来,「正常点,抬头挺胸,你有驼背的习惯对不对?」 . 呃,她有……不对!「我这样走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她扯回手,事实上,她是不想走在他身旁啊!他的光芒结结实实的刺激到她。 见任倩羽瑟缩着肩,好像自己有多见不得人的模样,何宇墨看着,不自觉的皱起眉,反覆思量她这副畏缩模样的原因……原来如此。「我现在知道问题真的出在你身上。」 「什麽?」 他手插口袋,面对她疑惑的脸,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连你自己都在那里畏畏缩缩,完全没自信,又有谁会看得起你?」 哇咧!「老娘不说话,你当我是哑巴喔?」一整个骂上瘾!「是啊!我现在知道,有人就算长得好看,个性很差还是一样讨厌!」可恶! 「是啊!」何宇墨明白她是在指自己,却不在意。「所以你的个性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完了,小倩姊。」微笑的说。 靠——脏话差点就要骂出口,可任倩羽想想不对,这小子、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安慰她吧? 她睁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是她把他想得太善良吗?但不可否认,他刚才那句话尽管乍听让人生气,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却不只一个,他是想告诉她:内在其实此外在重要吗? 她愣了愣,这下什麽话都讲不出来,只能小小声的碎碎念。「你这个人……果然很讨厌。」长得好看,个性……尽管歪曲了一点,但本质还是好的。 「走了。」何宇墨没有回答,说他讨厌的人她倒是第一个,这样难得的生物……他想了想,决定好好把握来玩弄——哦不,是珍惜。 於是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早晨明亮的阳光照住他俩。 阳光太强,眼睛有些疼,任倩羽抬手遮掩,瞥见何宇墨,他一头褐发淩乱,刚生的胡碴令他看来落魄,长相好看归好看,但一身酒气混合着烧烤的气味使他显得狼狈…… 再也忍不住,任倩羽突然哈哈笑了出来。 何宇墨见她忽然发笑,一脸莫名样,但不可否认,她开心笑的时候比方才愁眉苦脸的样子要讨喜许多。 至少……还算可爱。 「笑什麽?」他问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也不自禁上扬了。 「我在笑……」好不容易喘过气,任倩羽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我们两个,好惨。」 在居酒屋不知节制的灌了一整晚的酒,倾吐自己人生的不愉快事,然後一早两人睡眠不足,带着一身的酒气狼狈回家…… 这的确是个谈不上好的状况,何宇墨想着也笑了。「是啊!真的好惨。」 在互相很惨的时候用最惨的方式认识的好惨夥伴,这麽一想,似乎两人的相遇……也不是那麽糟糕的一件事吧! 至少在最惨的时候,他们身边……还有人安慰。 第三章 确实,两人的相遇也许不算太糟糕的一件事,可对任倩羽而言,也绝对谈不上是值得庆幸的事。 「小倩姊?好久不见。」 晚上垃圾车播放着「月光奏鸣曲」,邻里众人带着大包小包的垃圾出来丢,任倩羽连回头确认一下都不用,就知道会用这种称呼叫她的男人是谁。 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个人! 「哎呀,何大少爷,敢问今天吹的是什麽风啊?居然见您亲自出来倒垃圾。」 酸的咧! 何宇墨微笑,亦不遑多让道:「那里的话,我只是见今晚的月色优美,加上一出来就有奇景可看,自然得好好把握,不能错过。」 任倩羽恨恨的瞪他一眼,不问也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奇景」是什麽——就是她这个连出门倒垃圾都要梳妆打扮,只差没做全套spa的家伙。 她气呼呼的心想,这样的情景上上星期才上演过一次——这男的真的很爱惹她耶! 他俩的家住得很近,只是过去都未注意到对方,而他似乎也不常出门,但这两个星期,两人「偶遇」的次数实在多到令任倩羽都快欲哭无泪了,老天!这是祢给我的考验吗?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两人排队倒垃圾,何宇墨见她鼓着脸,便笑道:「老爹很想你喔!」 老爹是居酒屋老板的昵称,任倩羽霍然抬眼,意外道:「你何时跟老爹混那麽熟的?」 「唔……」何宇墨沉吟一会儿,「就在某人因为发酒疯而不好意思过去报到的这段时间。」算算差不多就是两个星期。 任倩羽语塞,这小子似乎不管怎样都能损她,可恶啊! 何宇墨像是对她的气恼视而不见,或是觉得很有趣似的,「我等下要去老爹那里,小倩姊要不要一起去?」 「什麽?」任倩羽一愣,不对啊!「我为什麽……」非要跟你去不可?後面的话瞬间卡在喉咙,支支吾吾的吐不出来,只因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突然贴近她。 在夜晚时分,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分明是一脸含笑,可任倩羽却感觉到有点恐怖……「我、唔,那个……」 「一起去?」他好看的脸又更靠近她了。 任倩羽又羞又窘,陷入天人交战,分明不想答应,可一被他紧盯,她就连一句拒绝的话都吐不出来。 何宇墨眸中闪着笑意,加足马力。「还是……你真的这麽讨厌我?」 「这……」任倩羽答不出来,若他在两人一开始剑拔弩张时间,她肯定、绝对、保证会气势十足的回答「对」,但问题是…… 现在他用这种像是温柔含笑,却又微微皱眉,有点苦涩的模样问她,她相信普天之下没有女人能说出拒绝的话语。 至少,她办不到! 「小倩姊?」 可恶!「好啦!一起去就一起去。」 老爹的居酒屋向来生意很好,晚上十点,前来享用宵夜的客人络绎不绝,老爹在炭火前忙着,没空跟她打招呼。 倒是学徒阿金看见任倩羽,开心道:「倩羽?你好久没来了!」 何宇墨俊目睐他一眼,不懂这只猩猩是在兴奋什麽,她也不过两星期没来吧? 下意识的,他拉过任倩羽,「小倩姊,我们坐那里。」 「哦!好。」不由自主的应声,接着才後知後觉的想着她为何非要跟他一起坐?任倩羽一边悔恨自己的慢半拍反应,一边坐下。 何宇墨注意到学徒阿金的目光,挑眉道:「你艳福也不浅啊!小倩姊。」 「什麽?你是指阿金吗?想太多了吧!他就跟我哥哥一样好不好?」 「啊?」这下换何宇墨一怔,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假,一副「你的想法太淫荡」的模样,看来不是装傻;再探向那个叫阿金的男人,只见他在工作中仍不忘频频看向这一桌,好像很在意他们之间是否有奸情…… 「小倩姊。」 「干嘛?」任倩羽还来不及反应,放在桌上的手已被人牢牢握住,炙热的温度传来,眼前的男人单手撑颊,微侧着脸,又野又亮的黑眸在居酒屋朦胧的灯光下好甜蜜、好温柔、好深情的瞅睬着她,好像对她充满了万千柔情…… 这反常的景况令任倩羽一时失魂,浑身战傈,鸡皮疙瘩排排站。她润白的脸忍不住通红一片,不懂这小子到底是在发哪门子神经。「你……你干嘛?」 何宇墨好整以暇的瞅着她一脸的窘迫样,再望向阿金瞧见这一幕而瞬间涨红的脸,证实了自己心中的臆测——这个任倩羽也未免太迟钝,她真的感觉不出来吗? 「唉!好可怜的猩猩。」摇摇头,他都要为阿金掬一把同情泪了。 猩猩好可怜?任倩羽一脸莫名,转过头看见电视上新闻正在报导现今当热带的温室效应,「你是说热带雨林的猩猩吗?」 噗!这下何宇墨再也忍俊不禁,大笑出来,第一次他在人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这样毫不在意的趴在桌上笑得开心。 任倩羽压根不知他在笑什麽,可直觉明白他肯定是在嘲笑她!可恶,她很生气,东西送上来时她气得狂洒辣椒粉,完全不管吃了火气会不会更大。 好不容易笑够了,何宇墨来不及阻止,他瞥过那盘红艳艳的烤鸡肉,好气又好笑。「我不吃辣。」 「是喔?」啪的一声,一大把辣椒粉洒满了整整一盘烤鸡肉,呛人的红色粉尘飞扬,任倩羽菱唇一勾,哼笑道:「不好意思,一时失手,下、手、太、重。」 「没关系,我可以原谅你的肢体障碍。」大不了他再叫一盘。「小倩姊,你好幼稚啊!」他眯眸粲笑,漂亮的唇一字一句清晰吐槽。 老实说,被人用这副清爽的表情损了,任倩羽还真不知自己该露出什麽表情才好,只能忿忿的吞食眼前裹了一层辣粉的鸡肉,结果还不幸呛到。「咳咳咳咳咳!」 「唉!小心。」她这副笨模样,何宇墨看着只觉得有趣。 抽出一张面纸悉心擦去她嘴角的污渍,他满意的看到她呆滞的粉脸在瞬间通红,以及在柜枱边的阿金难看的脸色,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真的非常好,超级好。 哦对,他想到了。「小倩姊。」 他这麽叫她,通常都不会有好事,任倩羽戒备道:「又干嘛?」 「之前那份case,我争取回来了。」为她倒了一杯水,接着拿过鸡肉串,把上面夸张得过分的辣粉去除一些,再将鸡肉自竹串上一一取下放在盘子里,以「今天天气真好」的口吻说着,「是上星期一的事,老爹已经知道了。」把那盘鸡肉推到她面前。 任倩羽呆呼呼的望着那盘被人仔细处理好的鸡肉,好半晌才意会过来他刚才讲的是什麽。「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那个案子已经被其他公司拿去了吗?」 「是啊!」其他菜一一端上,他一律先将竹串取掉,接着分成一半,一半洒上辣椒粉,一半放置於另一个盘子里。「我後来把那份企画一整个打掉重写,在他们签约前想办法送了过去。」还好他的形象素来良好,向那个经理秘书使一下方法便放行了。 「还有这样的喔?」 他的唇一勾,「如果获选的那个企画确实完美无缺,那我没话讲,但事实不是,我不可能容许自己输给那种半吊子的企画。」 他的口吻一派云淡风轻,可眼神却不是,他的双眼像是燃着光芒,显得好认真,任倩羽看着,瞬间呼吸一窒。「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算你厉害。」她摇摇头,这小子好偏执啊! 想到他那天晚上的表现,感觉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失败,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可他并不只是倚赖自己的天分,而是实际做出行动,不惜一切代价去弥补自己的失误,这点她很佩服他。 「你很努力,这就表示你不是天才。」她吐吐舌,笑道:「恭喜你喔!」 何宇墨闻言怔住了,确实,他生来就有极好的条件——比别人好看,也比别人聪明,小时候得到好成绩,他得到的并非纯粹的祝贺,而是淡淡的「天才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评语,甚至是莫名的敌意,「不要以为成绩好一点就可以得意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天才真好,好羡慕啊」这样的话他已听到不想再听,但她这声恭喜好轻,却是十足的真心。 何宇墨见她形状漂亮的唇微微勾起,那是一种真心实意为他感到开心的弧度,他看着,不自觉也笑了。 那天在公司接到消息,所有人都在欢呼,同事们各个赞他做得好,给他各式各样的高帽子戴,可他并不觉得怎样;唯独她,不过用简单的两个字就让他觉得足够了,那晚积压的郁结因此彻底消除,他终於有了扳回一城的踏实感。 原来,真正幼稚的人,是他! 「好了,快吃吧!」把筷子拆开,把竹筷相互摩擦,去除上头竹刺後再递给她。 他的这番举止,再加上刚才那过分自然的行为,让任倩羽看得啧啧称奇。「看不出来你挺会照顾人的嘛!」 「嗯?」 何宇墨像是没意识到,任倩羽撇撇嘴,这样算来,幼稚的人好像真的是她咧? 唉!算了,她试图去除鸡肉块上沾裹的辣粉,决定将食物分给他。「呃……我只能弄到这个地步,你能不能吃啊?」 何宇墨一愣,看到她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再看向她努力抹去辣粉的鸡肉块,「不用了,再点一串不就好了?」 她这种死脑筋,傻呼呼的思考模式令何宇墨再度笑了出来。 他笑并不稀奇,基本上他很常笑,因为笑容是他的武器——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这副温和良善的模样是一种伪装,他一直很享受这样的过程,看着同学、师长,每个人都被他表现出的另一面而着迷,甘愿受骗,他觉得很有趣,甚至从中取得好处,看尽各式的人。 可在这里、在她的面前,他却一反常态,笑得真心,所有的反应都是出自於原始…… 他觉得好轻松。 所以隔了一星期,好不容易遇到她,他就像个考试得了一百分的孩子似的,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她的称赞般把这消息告诉她;而他,也确实得到他想要的了。 其实……他累了,装了太多年,他终於也产生了疲惫感,所以他开始觉得他需要一个完全不对他抱持任何不必要的幻想,甚至可以接纳他软弱一面的对象—— 「呃……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猫盯上老鼠般,任倩羽一口猪血糕咽不下去,莫名打起寒颤,好、好恐怖啊! 「没有啊!」他只是想,嗯,他找到那个「对象」了。「小倩姊。」 「干嘛?」 「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讨厌我喔!」 这个何宇墨,是不是有病? 想到那天他的那句「我喜欢你」,任倩羽只觉得莫名其妙,脸上一点也没被人告白的真实感。 毕竟那个人太难懂,反反覆覆的,喜怒哀乐不形於色,只有偶尔,还是很偶尔才会吐露一些真实情绪,让人见着不忍;而结果她果然忍不住心软,做不出任何该有的拒绝…… 老实说,像他那种人令她觉得很棘手。 「我真的不懂他要干嘛耶!动不动就来惹我,却又说喜欢我,就算是朋友间的喜欢,他的表现也太教人匪夷所思了吧?」任倩羽呈趴趴熊状态趴在柜枱向老爹抱怨,讲到这阵子何宇墨总爱来招惹她的事。 老板听着,本该是怨愤的语调,但任倩羽的脸上除了淡淡的迷惑,并无任何不快的成分。 老爹呵呵笑,想起了过往。「你记不记得以前住在你隔壁的小囿啊?」 小囿?「你是说那个老爱欺负我,天天喊我是『丑八怪』的家伙?我忘都忘不了哩!」 回想起来,那可是她童年的十大阴影之一。「他连到了搬家那天都不放过我,跑来敲我头,说什麽敢忘了他就给他试试……托他那句话的福,我到现在都遗忘不了!」想来就一阵皮皮挫。 「他啊!在搬家的路上哭得可惨了。」老爹笑说着,说出後来从小囿父母那里听来的资讯。「他很喜欢你呢!」 「什麽?」任倩羽闻言,吓得张口结舌,「不会吧?我一直以为他讨厌我。」 唉!懵懂的少女心啊!老爹哭笑不得。「他虽然欺负你,总是惹你哭,但有好东西绝不会忘记给你一份,你就没想过这是什麽缘故吗?」 「我以为……那是补偿。」任倩羽搔搔头,老实说,她还真的没想那麽多耶! 「所以老爹的意思是,那个何宇墨和小囿一样,事实上是喜欢我,只是表现的方式……呃,有点扭曲?」 「谁扭曲了!」 「喀啦」一声,何宇墨拉开居酒屋的拉门走进来,恰巧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抬手向老爹打了招呼,接着看向任倩羽,俊美的面容显得神采奕奕,手上则提着一袋食物。「你吃了没?我买了鼎泰丰的包子。」 任倩羽白他一眼,指了指墙上的海报。「那里写了大大的『禁带外食』你没看到吗?在老爹的店里带别人家的食物,你好大的胆子。」 「横竖要吃的人又不是我,老爹要算帐也是算到那个吃的人头上……当然,除非那人不想吃。」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无非就是她。 任倩羽瞪眼,小看她?哼!她当然是——「有什麽口味?」 噗!老爹为她无厘头的反应笑出声,反正店已打烊,随便他们去闹。 何宇墨也笑了,毫不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拿出买来的包子。「这是芝麻包,这是肉包……你不吃芋泥吧?」 任倩羽嘟嘴,不过就是一盒包子嘛!做人何必和食物过不去咧?而且她的喜好,这小子一清二楚,贴心的程度可怕到她过去任何一个男友都无法相比,甚至他还是少数知晓她妆容底下真面目的男人。 而这样的男人居然会说喜欢她……老实说,这比慧星撞地球还要来得离奇! 「小囿是谁?」他拨开包子,芝麻甜甜的香气瞬间流泄而出,知道她怕烫,何宇墨把包子分成两半,搁在盘子里放凉,像是随口般问起。 这段时间,任倩羽也慢慢习惯了他这样的服务,她咬了口肉包,回答道:「我小时候的一个邻居,他很爱欺负我……不过我到今天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喜欢我。」 何宇墨动作一顿,瞅向她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你生平的桃花,全是被你亲手捏烂的。」真是阿弥陀佛。 「我哪晓得啊?既然喜欢,干嘛不明白说出口?这样百转千回的,我累他也累不是吗?」 他笑了。「不过有些事,若不是你自己察觉,就没意义了。」 「呃?」 何宇墨这句话像是有感而发,任倩羽还来不及抓住其中含义,他已将分好的包子推向她。 分明是特地去买的,可买的似乎全是她的份。 气氛忽然变得不大对劲,他总是精神奕奕的目光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有些黯淡…… 任倩羽不明所以,只好转移话题。「所以我现在知道你不讨厌我啦!你说了嘛!你喜欢我,呵呵呵呵……」 「那你呢?」 「什麽?」 「那你呢?」他又问,本来晦黯的俊眸瞬间闪出笑意。 这令任倩羽终於松了一口气,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感。 老爹居酒屋内的小灯照拂在何宇墨咖啡色的发上,映出的光芒刺得她一阵心悸……刚吞下去的包子像是噎在喉咙里,任倩羽一时失了声音,不知自己该怎样回答,或是该如何界定自己的感情。 「小倩姊?」男人轻唤,无辜的口吻似在索求她的回答。 不过是个简单的答案,任倩羽却在那里苦思许久,唉!好啦、好啦、好啦!她才不信在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打从心底讨厌这个男人。「好嘛!我不讨厌你,这样可以了吧?」 至於喜欢……她还不知道。 只是讲出这句话,任倩羽还是不自主的红透了耳根。 今天她没化妆,素着一张笨笨的脸;她的五官谈不上美,可肤质很好,粉粉的脸教人看了想捏一把,很是讨喜。 所以何宇墨才坏心眼的想要欺负这样的她,他并不否认自己的内心有些扭曲。 「那,我们就是朋友罗!」 「朋友?」果然,任倩羽呆住了。 他的俊目一闪,再也掩饰不住得逞的笑意。「不然呢?还是……你以为我的喜欢是那个意思?」 这下任倩羽涨红了脸,一张嘴如蚌壳似的开开阖阖,终於知道自己被耍了。 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并未认真的真那麽以为,只是他干嘛要用那种暧昧的表情讲那种暧昧的话啊!「我果然……果然还是讨厌你!」 「噗哧」一声,寂静的办公室内,有人笑出来的声音好明显。 晚上八点,何宇墨留下加班到一个程度,他存档,关上电脑,想到昨天在居酒屋与任倩羽的对话,她的反应……又再一次取悦了他。 真的,实在太好笑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叫坏心眼?」下了班,和许久不见的大学朋友相约吃饭,他聊到这件事,谭文笙听了频频摇头。「我真是同情那位小姐。」 「嗯,我也是。」 「喂喂喂,欺负她的人就是你耶!」有没有搞错? 「欺负?有吗?」何宇墨一脸不明就里,「我只是告诉她我喜欢她,我们可以做朋友而已啊!」 唉……谭文笙很无奈,从大学认识何宇墨时他就晓得何宇墨的内心扭曲,现在见他搅乱一池春水却仍一副无动於衷的模样,忍不住诅咒,「你喔!玩弄人心,以後一定会後悔的。」 「那等我後悔了再说吧!」至少现阶段,他觉得很有趣。 当然他并不打算欺骗她的感情,只是喜欢看她那种自然得教人忍俊不禁的反应。 她是标准的口嫌体正直,嘴巴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对他使完鞭子後的糖果,从来无法硬着脾气拒绝,而她大小姐还自有一番道理,「反正我人都白白被你欺负了,不吃白不吃,我才不要让你赚到。」 想到这里,何宇墨便忍不住感到好笑,等会儿该买什麽东西回去喂养她?而看到他去,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唉!光只是想像就觉得好愉快。 他这样的笑法令谭文笙不禁瞪大眼,啧啧称奇。「等一下,你确定你只是喜欢逗弄她,看她笨笨的反应吗?」 嗯?「不然咧?」 最好是不然咧!谭文笙正要发言,这时却有两个女生往他们这桌走来,为首的那个走艳丽路线,向他们两人笑了笑。「哈罗,两位如果没伴的话,介不介意和我们坐同一桌?」 忽来的艳福一般人该是欢迎都来不及,可谭文笙却率先反应,「不了,谢谢。」他可是有心上人的。 「我……」何宇墨沉吟,看向那女子身後另一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孩,他朝她一笑,毫不意外的看见她白皙的脸变得绋红,正要开口,脑中却忽然浮现另一个声音: 「你很故意喔!」 他一愣,不解自己怎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任倩羽? 那艳丽女子见他久久没反应,忍不住提醒,「你不反对吧?」 「别吵!」两个字毫不迟疑的自何宇墨的嘴里吐出,所有人都怔住了,那女子更是恼得涨红了脸,却又碍於形象敢怒不敢言,只能扯着那害羞的女孩忿忿离去。 这下谭文笙更是不懂。「宇墨,你今天……怎麽了?」 对,他怎麽了?何宇墨也不懂,他只是忽然觉得很烦,觉得她们的反应好无趣,「我想到一个人。」 「你欺负的那个女生吗?」 何宇墨点点头,「她那个人啊!生气时五官中唯一好看的唇会微微噘起,有点小女孩的娇态;眼睛分明小到不行了,还硬是要瞪我;若是化了妆,她那眼神会特别有杀气……」至少「杀」到他! 因为想到了她,所以他再没兴致去应付前来示好的女人,即使她们再美、再漂亮,都无法令他觉得开心。抬眼见好友捂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不禁一愣。「你干嘛?」 「我……我……」「噗」一声,谭文笙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来。「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喜欢? 谁喜欢谁? 一路上,何宇墨想着这个问题,好友的话更在脑中不断浮现—— 「我假设喔!只是假设,如果有其他男人出现,跟你一样喜欢逗弄她、看她的反应,你会怎样?」 他会怎样?何宇墨一愣,「不怎样吧!她又不是我什麽人。」 「你喔!去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麽表情吧!」 确实,何宇墨想像了,而结果令他感到很不悦,他的眉目间涌上杀气,内心竟有股杀人的慾望…… 「如果不确定的话,去见见她吧!有时候答案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就在眼前。」 笑话,他干嘛要为了这种事去看她?当然,他去见她,只是因为他想见,仅此而已。 可对任倩羽而言,就不是了。「你来干嘛?」第一千零一次,同样的疑惑问出口。 夜半,任倩羽打开楼下公寓大门,看见是他,修饰整齐的眉微微拧起,随即想到他每回拜访手中必备的「伴手礼」,不禁倒退一步,「拜托不要再来喂我了,我这个月已经胖了三公斤啦!」 再这样下去,只怕她都要在门上贴一个「禁止喂食」的标志了。 看她脸上露出的恐惧模样,何宇墨只觉得好笑,「既然这样,别吃不就得了?」 闻言她鼓起脸,一脸无法反驳的样子,对啦!她嘴上嫌归嫌,但乖乖吞下去的的确就是她。「谁教你这麽了解我的喜好……」 她的抗议在夜风中,听来反而像是一种任性的撒娇。 她的这句话莫名满足了何宇墨,所以他现在就如好友所言,见到她了,那又怎样?他的感情并未产生变化,他只是……只是…… 「是老爹要你来找我的吗?」 何宇墨没有回答。 任倩羽眨了眨眼,不懂他到底是在想什麽,她心想,这个何宇墨是不是很寂寞啊?他在邻里间的风评很好,但却不见与谁特别亲昵;他常去老爹那里,却也不曾带过任何看来像是朋友的人一起去;他的外在形象的确完美,所有人都很欣赏他,可他总是一个人。 她不否认,自己其实……有些放不下他这一点。「你干嘛一直闷不吭声啊?奇怪!」她不习惯被他这样无语的盯着。 他的眼神好怪,黑暗中,他的眸底映着她,像是燃着一抹光,又野又亮;他这样的眼神让她感到好陌生,四肢漫上一股战傈感,像是一种奇妙的预感…… 何宇墨直瞅着她的唇,她那两片绯色粉办一开一阖、絮絮叨叨,发出如小岛啄米一般细小的声音,他压根没听清她讲了什麽,也没兴趣知道。 看着她白皙的脸蛋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发红,透出一层窘迫的神色,他突然很想摸摸看,感受那是种怎样的触感…… 他想吻她! 这样的念头很自然的自他的心底兴起,但他不是为了想看她被吻後产生的反应,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这麽做。 好友的话又再次响起—— 「有时候答案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就在眼前。」 可恶!吵死了,才不是这样,这不是他的答案,不是…… 「何宇墨?」 两人间的气氛莫名变得古怪,这下子任倩羽开始咬唇,也不说话了。她太迟钝,根本不懂他这样行为的缘由为何,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一定……会有什麽诡异的事发生。 因为她怦怦乱跳的心,告诉了她这一点。 「如、如果你没事,我要进去了。」她顾左右而言他,不断的冒汗,可她却分不清自己有这样的反应究竟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面前这个散发出强烈存在感的男人。 「小倩姊。」沉默了许久,他终於开了口,用的还是惯常的称呼。 他俩明明只差两岁,所以她深知他会这样喊她,就是故意要把她喊老,可在这一刻,这个总是令她牙痒痒的三个字竟让她的心痒痒的,像是某种情人间特有的亲昵呼唤,让她全身上下一阵发热,难以言喻。 她的声音颤抖着,「你……」 他抓住她不让她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也或者是因为天气太热,让他的脑子中暑了,不然就是谭文笙那家伙妖言惑众,让他中了蛊…… 何宇墨俯下头,俊脸忽然靠得她好近,他热切的吐息缠绕上她,褐发微微搔着她的脸。 任倩羽忍不住闭上眼,心里只觉得有点痒,可她却分辨不出这痒的感觉究竟是被他的发梢搔动,还是她的心被撩拨了。 「我……」他开口讲了一个字,接下来的话说得很模糊,任倩羽听不清楚。 她微微睁眼,恰巧对上何宇墨狂野的目光。 哦!他的睫毛好长、好浓密,估计有她的零点五倍长;他尖挺的鼻轻轻摩擦上她,等一下,这个姿态该不会…… 「你要……」干嘛?後面两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唇上已传来一种温热的触感——那是他的唇! 一开始,只是唇与唇的单纯厮磨,男人变化着角度,湿热的舌微微探出,描摹着她唇齿的形状。 任倩羽承接着,脑中一片热呼呼;心跳剧烈得像是要脱离胸腔束缚,耳膜都要为之鼓动。 他的手紧密的霸着她的腰,像是吸吮不够似的,他一把将她扯近自己,狠狠的加深了这个吻—— 天! 任倩羽脑中彷佛出现数千道光芒,闪得她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呆了好几秒,这才想到自己该挣扎,可本欲推拒的手一抵上他坚实的胸膛,便被他紧紧揪住,置於他的心口处。 那炙热的温度一下子入侵她的心,伴随他的心跳,好像有什麽在任倩羽的胸口爆炸,「轰」的一声,好响! 「你……为什麽要吻我?」他的唇离开了一会儿,她终於可以喘口气,而她的表情显得既迷乱、也迷惘。 可主动做出这番举动的何宇墨也没比她清楚多少,他俩四目相对,眼下的距离近得足以缠绕他们的呼吸。 任倩羽眼角微微发红,鼻头、脸颊,甚至是脖颈间无一处不是泛着粉色。 她问他这个问题,何宇墨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因他目前脑中萦绕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再吻她一次! 「我想做个测试。」 「测试?」任倩羽瞪大了眼,他这样吻她,吻得她心思紊乱、心跳快得近乎发痛,结果他居然告诉她这只是为了见鬼的「测试」?「这是哪门子的鬼测试?」她不爽了。 何宇墨感受出她的不开心了,但为什麽?是为了他贸然的吻她,还是……为了他吻她的理由? 他感到疑惑,瞅着她一脸气不过的模样,何宇墨心想……他大概知道原因了。 「再让我吻一次,我就告诉你。」 「什麽?」她傻呼呼的张大嘴,头顶上像是砸下一道轰天雷光,这是新的整人游戏吗? 问题是,何宇墨脸上的表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甚至还带着一点乞求的意味,任倩羽扶住头,理智告诉她:当然不行——他俩非亲非故,充其量只是难友关系,刚才那一吻是个意外,现在……怎能任他一句能不能再吻,她就在这里e on,baby? 可感情上,她见他微侧着头,用一种好像连他自己也迷惑的眼神紧盯着自己,她望着他,不禁心生荡漾,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宇墨瞅着她,嘴角漫上一抹柔笑;这笑迷惑了任倩羽的神智,她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死了!她的脑中只浮现这样的感想,接下来便是一片空白。 这次的吻,除却了方才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柔情,任倩羽莫名其妙数度抬手,却仍无法坚定的做出抵抗,仅能任由他漂亮的嘴唇占据着,吞噬她的呼吸…… 就这样,吻了一次、两次、三次……数不清到底多少次,任倩羽乱成一片的大脑始终感到很迷惑——何宇墨口中所谓的「测试」到底是什麽? 第四章 何宇墨究竟为什麽要吻她? 这个问题任倩羽想了很久,睡觉的时候想、刷牙的时候想、洗澡的时候想,就连吃饭、工作的时候也想,可除了唇上那抹好像依然存在的热度外,她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烦死了!」她躺在床上忿忿大喊。 那小子肯定只是为了看看她不同的反应才会这麽做,之前那个「我喜欢你」不就是这样?以他的坏心眼,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 任倩羽愈想愈气、愈想愈恼,可气的、恼的似乎不是他吻她这件事,而是背後的动机。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她接起来,是她的小阿姨—— 「喂?倩羽?我小阿姨啦!你最近还好吧?」 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纯粹而不含任何捉弄的关心,任倩羽感动得差点落泪,世上果然还是有光明存在的!「很好啊!只是最近遇到一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是喔?」小阿姨不明白她的烦恼,只因她现在也正烦恼得紧。「呃,倩羽啊!你现在应该没有……对象吧?」 「对象?」听到这两个宇,任倩羽脑中瞬间浮上某人的脸,应该是觉得讨厌的,可她竟一下子从脚跟红到了耳根,尤其一想到那天他在黑暗中紧紧困锁住自己的……厚,怎会一直想到他啦!「没,怎麽了?」 「是这样的……」小阿姨乾笑一声,把这阵子好友儿子在找对象的事说出来。 「他们刚好在我这里看到你的照片,觉得你还不错,要我帮忙介绍一下……反正你现在也没对象,见个面不吃亏嘛!」 「你的意思是……相亲?」 「算是吧!」小阿姨像是想到什麽,又加了一句。 「记得不要告诉你爸爸啊!」任爸爸可是出了名的爱女儿,若知道她不经他同意就介绍对象给倩羽,肯定要出事的。 「如果只是见见面的话是可以啦!我不会跟老爸讲的。」任倩羽好气又好笑,唉!原来她已沦落到需要相亲的地步了吗? 好歹是向来照顾她的小阿姨拜托的,任倩羽不可能不从;至於老爸那里,只要不讲应该就ok,而且如果真的可以遇到真命天子,那也不错吧? 最近,何宇墨的心情很不错。 他的好心情连路上的狗都注意到了,朝他猛摇尾巴。 这阵子他投入上回争回来的case,忙得昏天暗地,好一段时间没去找某人,忽然觉得日子像是少了些什麽似的,很乏味。 有种被约束的感觉像是上了瘾,何宇墨一笑,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被束缚的,但值得庆幸的是,被这样的感情渲染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那个吻,是一个测试。 冲动来得突然,因为产生了想吻她的念头,所以吻了;吻了之後何宇墨才好笑的察觉到,原来……他喜欢她。 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见她、才会吻了她,就算她长得不美,从头到脚都是缺点也一样,至少能吸引他就够了。 至於另一个人的心情……他心想,应该跟他是一样的。 思及此,何宇墨心情变得极好,纵使假日在家加班也不以为意,他可以感受出任倩羽对他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谁教他总爱欺负她,却又敷药似的在她气得牙痒痒时施予温柔,害她不知该不该继续气下去…… 她这样矛盾的表现,何宇墨全都看在眼底,全都明了,尽管那人嘴上总嚷着讨厌,可表现早已完全出卖了她。 她是喜欢他的。 从那天的吻里,何宇墨证实了这一点——她满溢着情潮的双眼至今仍映在他的脑里,使他的心中感到很踏实,睡得很好。 一段时间没去招惹她,一方面是因为忙碌,另一方面他也不否认是为了给迟钝的她一个仔细思考的机会。 所以…… 真想看看她若再见到自己,这一次……又会出现怎样的表情? 嗯!是生气的表情。 「何宇墨!都是你害的啦!」可恶可恶可恶! 晚上八点,她突然来到他的家,何宇墨一打开门迎接的便是这样的反应。 今天的她一反常态,只化了淡妆,而他喜欢她这个样子,至少锋芒不露,必须真正相处了才能懂得她的好。 眼下任倩羽气红了眼,可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悲惨的成分多一些。 她劈头就是这样的话语,接着在何宇墨挑眉等待她下文的表情下,她开始大吐苦水。 「我今天去相亲,那个男的跟我见了面後,态度一整个糟糕,可恶死了……」 想到这里她就感到一阵委屈,这是她第一次进行「相亲」这样的行为,偏偏这阵子她因某人而压力大,素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居然冒了痘痘,她心想无所谓,只化了淡妆。 谁知对方一见到她,第一个反应竟是,「这是谁?」 这下气氛变得好尴尬,大夥没坐一下就走了,只是在离去前,她隐约听到那男人向他家人表达不满—— 「照片上不是挺ok的,怎麽本人是这个样子?」 本人这样是碍到你了喔?任倩羽听了好生气、好不满,不禁想起某个家伙! 都是因为这段日子在那个某人面前素颜太习惯,导致忘了自己上妆前、上妆後的差异。 她觉得好沮丧,好不容易褪去的自卑情结又浮上枱面,明知道跑来见他只会让她更加意识到上天的不公,偏偏她控制不住自己。 「你说……你今天去相亲?」 「对啊!」因为一路上用跑的,任倩羽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加上第一时间又羞又忿又难过的倾吐自己一天的不顺,以致没注意到何宇墨听了她的话而改变的表情。 他像是震愕,好一阵子才开口,「你为什麽会去?」 「相亲?」任倩羽一愣,「还不是因为我小阿姨拜托……」若不是这样,她才不去咧!而且还给她遇到这种事…… 讲到这里,任倩羽真是一肚子委屈,也不知道为什麽要来告诉他这些事而自取其辱,但她这样的冲动来得突然,难以控制,就是想讲。「我真的……真的那麽差吗?」她垂下头,眸里蓄积不甘心的泪水。 何宇墨看着,来不及对她感到怜惜,心底只觉得无言,这个任倩羽、这个任倩羽……居然给他跑去相亲?有没有搞错?「你不该去的。」 任倩羽听了,以为他是在指责她活该,「我又不知道会这样!而且……我也想赌赌看能不能有机会遇到不错的男人啊!」 他这麽说,她新仇旧恨都撩了上来,她会去相亲,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谁教他做出那样撩拨人又没理由的行为,搅得她一阵心慌,想要找个对象转移一下注意力,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遇到今天这种鸟事了好吗? 她下意识把所有错统统推到他头上,没意识到这是一种任性的撒娇行为。 何宇墨听了,沉默了好久。「你难道没有察觉到……」 「察觉到什麽?」 在他眼中,她总是透明的,所以何宇墨看得出她并非装傻,而是……真的不懂,所以他讲不出话了。 尽管早已明白她迟钝,也为此同情了不少人,可现在……他觉得真正需要被同情的人是自己。 叹一口气,何宇墨认了。「算了,进来吧!我家有酒,你可以一边喝、一边抱怨。」 他这一讲,任倩羽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他家门口吐了好一摊苦水,完全没注意四周有无邻居出现。 她为自己的失态而羞红脸,夜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何宇墨随即递上一包面纸给她。「呃……谢谢。」 她仍是一脸茫然,好像在思考他刚才的问题。 见她这样的表情,何宇墨眉头一紧,淡淡吐口气,盯着她的眼神在瞬间闪过一道她难以领会的幽黯。 这是任倩羽第一次进来何宇墨的屋子。 会知晓他住哪里是因有一次两人交换过通讯地址,当初不以为会派上用场,想不到还真有自己送上门的一天…… 任倩羽脑中浮现这个想法,随即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一个「男人」居住的房子。 屋子布置得很乾净,没有多余摆饰,她低头瞥了一眼光亮无任何灰尘的地板,觉得很不可置信。「你一定有洁癖……」 「还好,不比某人严重。」扯扯唇,他到厨房拿了杯子和酒回来;他说的那个某人可是连吃大众锅都要分生、熟筷,还要分公筷、公匙呢! 任倩羽嘟嘴瞪他,这是她惯性的小动作,在找不到话反驳他时特别会出现。 分明是很孩子气的行为,可他看着竟觉得好可爱……呵,看来他是当真病得不轻。 思及他已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可这明显喜欢他的女人却在那里一知半解,何宇墨就觉得说不出话,想要生气却又没立场,到後来是对自己感到郁闷,索性打开啤酒直接仰头一饮。 任倩羽见了瞠目,「搞了半天,你的心情比我还差啊?」 是啊!「喝吧!」他又替自己开了一罐。 任倩羽见状也乖乖跟着喝,黄汤下肚,通常就会一杯接一杯,她的酒量一般,连喝了五大罐,已有些醉意,意识很朦胧。 她打了个酒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少问了什麽,「喂,你那天干嘛吻我?」 何宇墨睐她一眼,叹口气。「你自己想。」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不想。 「我、我就是想不到啊!」她火大的放下酒杯,爬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醉眼含糊的努力瞪他。「你一定是觉得要我玩很有趣对不对?一定是这样……」 谁教那天何宇墨始终没告诉她「测试」的结果是什麽,只是淡淡一笑,抚着她的脸说:「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问题是,他明白了,她却还是一头雾水啊! 「吵死了。」想到她的迟钝,何宇墨脸色不佳,继续喝。 他们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刚认识时,那时他俩也是这样喝酒,只是那时他们连看着对方都觉得讨厌,而现在…… 可恶!他也想讨厌她了。 脑中浮现这种幼稚的想法,何宇墨逸出苦笑,是啊!她就是这样,又傻又笨又迟钝,也许……他应该跟她说明白? 他陷入思索,任倩羽攀着他,看到他那样笑,皱了眉。「我不喜欢你这样笑。」看得她的胸口好闷。 不喜欢?这三个宇令何宇墨眉一紧,「那你喜欢我怎样笑?」他扬唇,摆出他训练有素的笑容。「这样吗?」 任倩羽努努嘴,他的笑无懈可击,搭上他俊美脸容,像有一道光在他脸上汇集,灿烂逼人,却也美得虚假,於是她直觉摇头。「我不喜欢。」 「你真任性。」不喜欢他虚伪的笑,偏要索取他的真心,却又迟迟不察觉自己的。 任倩羽无法否认,的确,在他面前她会不由自主变得任性,习惯被他照顾,不过才短短一、两个月而已……仔细想想她该觉得害怕,究竟一个人可以深入她的心到何种地步?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刻酒精麻痹了她的脑,令她感觉不到危险,於是她靠在他身上,不快的蹭啊蹭的,还碎碎念着,「你、你才任性咧!莫名其妙亲别人,说是为了测试,测试什麽也不讲,你自己明白,我可不明白……」 「安静。」讲到这个他更无奈,他是明白了,但这傻呼呼的女人明白没? 「我才不安静。」任倩羽「哼」一声,偏不打算随他的意。「你真的坏心眼死了,又爱欺负人,偏偏你又不是真的坏蛋……」 「你再不安静,我就要堵你的嘴了。」他的脸色愈来愈不好。 「厚,你以为你是谁啊!」叫她安静就安静,那她是什麽?「我偏不安静,我还要唱歌……」 「随便你。」何宇墨瞥她一眼,至少唱歌比一直抱怨他要来得好一点。 平日对她的种种针砭,他早已习惯,甚至可说是欣然接受,对,他就是坏心眼、爱欺负人,这都是事实,可此刻由她的嘴里再度听到,莫名的他竟觉得很不是滋味…… 因为那好像在说,她其实并不喜欢他。 而他,也不懂自己是不是也後悔了——後悔那天遇到她,後悔自己因一时有趣而沾惹上她,後悔自己吻了她,也後悔……现在吻了她! 果然她消音了,瞪大眼,表情还是一脸困惑。「你干嘛……又吻我?」 「为了堵你的嘴。」唉!真是个烂藉口,何宇墨自己也明白这个藉口有多差劲,只因他第二次吻上了她。 第二次的吻带着酒味,有点苦,两人吐沫相缠,不同於一开始的辗转相碰,何宇墨很直接的扯过她的手,单手托住她的脑袋,堂而皇之的侵入。 任倩羽吓了一跳,可因酒精而钝化的脑子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空白一片,任他吮吻…… 或者说,纵使她是清醒的,她的反应也会是一样的。 这男人对她而言就像毒品般,一旦沾了就要上瘾,他坏心眼,却坏得惹人爱,任倩羽此刻的脑袋早已无法思考,只能凭藉自身的本能反应,「你……」 「我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拒绝受访,尤其是「为什麽吻她」这种问题。 这一次,他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再度加深了这个吻。 好奇怪啊……任倩羽完全不明白这样的行为是怎样产生的,理由又是什麽,可吻着吻着,她只觉得醺醺然,完全不否认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本来处於被动状态的她因而小心翼翼的吐舌回应,随即感受到他强烈的颤动,像是为此而动摇……哦!她爱死这种感觉,终於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受他影响而手足无措…… 混沌的脑袋只剩下本能反应的空间,她缠上去,学习他的方式,像个受教的学生。 这下何宇墨恨不得咬断她作乱的舌,若再任她这样蠢动下去,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他绝对不敢保证。 於是捉紧最後一丝理性,何宇墨狠狠的推开她,在两人之间隔出一个安全距离! 任倩羽不解的瞅着他,她的嘴唇沾染着些许水光,在灯光的照映下反射出两人间的扑朔迷离。 他的表情好动摇,身体不能自己的热了,因为喝了酒,她看来全身上下都是粉的——至少他看得见的部位都是。 何宇墨的胸膛为此剧烈起伏,额上冒出冷汗,整个身体绷得死紧…… 「宇……墨?」 该死!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你回去!」 「什麽?」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他站起来,把浑身绵软的她给提起,连着她的包包往外推。「我累了,要休息。」 「何宇墨,你好怪。」怎麽说赶人就赶人? 她吐出这句话,压根没感到蓄积在他体内的危险气息。 误入丛林的小白兔都快被吞食了却浑然不觉危机就在身边,仍一迳的往他的身上蹭,「我不要回去,我还没喝够……」 马的!何宇墨自牙缝里挤出脏话,从不见自己如此狼狈,曾几何时他竟学会「忍耐」两个字了?「乖,快回去,留下来你会後悔的,嗯?」 「什麽?」任倩羽反应不过来。 他一声「嗯」好轻、好柔,与他额上浮现的青筋完全成反比。 压抑使他的汗水不断冒出,该死!他有反应了——喝酒喝醉了是一部分,而眼前这不知死活的笨女人……则是最大一部分。 「好了,就这样,下次见。」「砰」一声,何宇墨二话不说关上大门。 任倩羽呆着,脑子一片茫然:现在这是什麽情形? 夜半,她醉着,抱着自己的包包呆滞的站在他家门前,更好笑的是,刚才何宇墨一古脑把她往外推,结果她连穿鞋的机会都没,就这麽光脚站着吹风…… 对喔!「何宇墨,开门啦!」她这才想到,冲上去猛拍门板。 门里,何宇墨以厚实的背抵着门板,感受到背後传来那一波波震颤;这个笨女人,她不怕把手给拍伤吗?旁边明明就有门铃…… 她醉了,而他也是;她使劲拍着门板,一下又一下的震动着他,她不放弃是为什麽? 其实是因为她的鞋啦! 「何宇墨,你开门……」手好痛,可里头的男人不知吃错了什麽药,硬是不理;再加上她今天白日遇到的惨事串在一起,她愈想愈觉得委屈,忍不住哭了,「让我进去……」 透过门板,她的哭声传来,引发他的心产生强烈颤动。 她好坚持,拍门的力道由大转小,可依旧存在,这下何宇墨再也克制不住,霍地打开大门。 眼前的女人正苦着脸发呆,像是没意识到大门已打开;下一瞬间,何宇墨已将她扯入屋内,锁入怀中,狠狠吻个够! 然後「砰」一声,大门关上了。 事後回想起来,所谓的失去理智大概就是这麽一回事,这是何宇墨二十六年来首度失控,几乎是在碰到她指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再也别想掌控自己了。 他吻她、侵入她,感受她所有细微的颤动,当他的掌抚上她柔润体肤之际,她像是很不解的睁着迷蒙的眼,开口问他—— 「我不懂……」 他苦笑。「你不懂,我懂就好。」眼下他明白的就只有一点——她并没有拒绝! 他其实没有喝得那麽醉,至少没她来得醉。 所以一切的行为都是在他的意念下所产生的,并非单纯的酒後乱性,他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有时候所谓酒醒其实只是瞬间发生的事,就突然那种朦胧的感觉没了,意识变得很清明,开始一一回想起自己喝醉时究竟干了哪些天怒人怨的事。 任倩羽从那一种既沉重、又甜美的余韵里醒来,身体仍残留着倦怠与疼痛,但……并不讨厌。 「醒了?」意识到床上的震动,何宇墨回过头,他就坐在床畔,裸着坚实的上身,瞅着她刚醒而略显惺忪的神色。 时间已近淩晨,窗外一片黑,她呆呆的眨眨眼,张望四周,接着低头看向自己一片裸露的胸——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啊——」 唉!她的嗓门还是一样大。 尽管早有准备,不过耳朵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他看见她白皙的肌肤在瞬间变得像烫熟的虾子般的红,接着一脸呆滞的扯过被单裹住,像是陷入人生走马灯似的,一幕幕暧昧而诡异的画面自她的脑中爬过…… 她全想起来了!「呜呜咿咿咿……」她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哀叫,眼底写满慌乱。 何宇墨吐了一口气,把手上矿泉水递给她。「我有要你回去的。」 他说这话是什麽意思?任倩羽接过水,咕噜咕噜猛灌,方才的事害她的喉咙好乾,再加上一醒就尖叫,铁铸的喉咙都会受不了。「所以……你之前赶我出去是因为你发情了?」太可怕了吧!这个家伙。 噗!「我又不是野兽。」不,或许相差不远了,更或者正确一点的定义应该叫禽兽…… 想想真是狼狈,何宇墨决定暂时摒弃那些不去想。「你为什麽想进来?」这一次换他问问题。 「什麽?」 何宇墨瞥着她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内心再度泛现一股无奈感,可他还是按捺住。「之前我明明已经把你赶回去了……谁知你一直拍门,还一直哭,硬吵着要进来,为什麽?」 「呃……」他炯黑的眸直瞅着她,眼底好像有着某种期待,但任倩羽不明白,只觉得他这样的注视让她的内心一阵慌,被单下的肌肤情不自禁泛起阵阵疙瘩,很不习惯这种气氛、这种感觉。「因、因为……我的鞋。」 「你的鞋?」他怎麽听不懂! 「对啊!」一想任倩羽就觉得有气,「我哪知道你会忽然发情,不分青红皂白的赶人?我的鞋子还在你家,总不能叫我光脚走回去吧?」若非如此,她早摸摸鼻子回家了,哪可能直吵着要进来,结果发生这种事? 她一字一句全是事实,可何宇墨却听得很无言,搞了半天,她之前在门外那样用力的拍门、拚命的呼喊,为的竟不是他,而是为了……她的鞋? 这个事实让何宇墨霎时沉下眼,全身温度变得很冷,裸着上身询问:「那为什麽不拒绝?」 「什麽?」 「为什麽不拒绝?」他又问一次,可想了想,感觉自己的口吻好像是不拒绝是她的错般,随即缓下口气,「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打算做你不喜欢的事。」 「我……」是啊!她为什麽没拒绝? 何宇墨的问题直接切入重点,尽管方才的一切来得如风雨般猛烈,但如果她真的不想、真的不要,她相信这男人一定会停的,可问题是……她没有! 气氛在瞬间变得暧昧,眼前的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他俊美的脸好像被一道阴影笼罩,柔软的头发在灯光照耀下显得特别诱人。 她还记得自己刚才曾将手指插入他发间细细的拨弄……任倩羽突然红了脸,眼眶也湿了。 她这样的变化看在何宇墨眼中,深邃的眸又沉了几分,他很确定……甚至可说是很确信这女人喜欢他,否则就算她真的醉了,也不会同意和他发生这样的事—— 酒後乱性也得要两个合意的人才「乱」得起来啊! 可她真的太迟钝,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沉默许久,何宇墨扯了扯唇,「我喜欢你。」他终究说出自己的感觉了,以为这样,她应该懂了吧?却见任倩羽在瞬间瞪大眼,一脸茫然,接着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什麽?」倒退三步,她看来是真的吓到。 好慢的反应。「你呢?」 「我……」任倩羽的脑中一片乱,他说他喜欢她,然後问她的戚觉,这样的画面好像不是第一次上演;她瞅着他,想藉此读取他脸上的讯息,可却是徒然。 「你……你是认真的?」 「什麽意思?」 「呃……我的意思是,你的喜欢是哪一种?」不会又跟上次一样,指的是朋友间的「喜欢」吧? 那次她被耍弄的记忆犹在,尽管他这次的口吻很不一样,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一方面是他有前科,另一方面……则是她没自信。 可她的疑问却像是在质疑他的感情,何宇墨浮躁地爬梳头发,过了许久才说:「如果我说是认真的,你信不信?」 「这……」 「你信不信?」 「为什麽?」 「嗯?」 「你为什麽会喜欢我?」任倩羽不懂,如果他真是认真的,那总要有原因,否则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让她的脑袋难以消化,甚至来不及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高兴,或是其他。 她一直抛出问题,却不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为什麽他会喜欢她?老实说,何宇墨自己也没确切的答案,但他已说出了他的心情,至於他真正想听到的,究竟要怎样才能自她的口中得到?「倩羽。」捧住她的脸,这是第一次他直呼她的名字。 任倩羽怔住了,她的心为此怦怦跳,脸也红了;他灼热的视线令她感到心悸,她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杀伤力,这男人……真的很好看啊! 「你……」喜欢我吗?只要问出来就好,她的表现这麽明显,问出来,然後她给予答案,之後他就可以得到她,可问题是,何宇墨问不出来—— 他有他的自尊。 如果她连察觉到自己心情并主动说爱的勇气都没有,那他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因为那就不是他要的了。 「算了。」他放开她。 「呃?」任倩羽完全不明所以,她还以为他要讲些什麽…… 可何宇墨仅是站起身,套上衣物,然後把地上属於她的衣服一件件捡给她,像是宣告话题就此结束。 「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何宇墨淡淡的睐她一眼,「等你回答我的时候,我就回答你。」 「什麽?」 他微笑道:「就这样,小倩姊。」 第五章 他们的关系究竟算什麽? 早上,何宇墨在这间阔别一年,却仍然感到熟悉的屋里醒来,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看看时间,太早了,倩羽肯定还没睡醒,她只要睡死了,即使天皇老子来叫也没用。 过去每一次他都是用尽了方法才能让她起床的,思及此,何宇墨一笑,走入浴室盥洗。 洗过脸、刮过胡子,他摸摸自己的头发,嗯,颜色褪了一点,是该找个时间去补染了。 对於自己的发色,他其实没有特别坚持,不过他知道从以前开始,就有个人爱极了他的头发,甚至在欢爱中还数度将手指探进他的发间翻搅,像是要将他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似的。 是的,她喜欢他,这点何宇墨一直是肯定的。 可她却是处在一知半解状态,那天他们发生关系後,她居然跑来告诉他—— 「我不知道,我还要仔细想想……」 好,既然她要想,那他们就慢慢耗,耗到哪天她想好为止——本来他是抱着这样的打算的。 可公司却在一个月後提出要他到国外支援的事,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争取的机会;而这个女人—— 何宇墨不懂,她怎可以做到那样毫无恋栈的对他放手? 「是喔!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就去吧!」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身上的温度有多冷,他沉下脸。「对你而言,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你在说什麽?」那句话何宇墨是在唇齿间喃念的,因为太小声,以致任倩羽压根没听见。 「没事。」那样的吐露真心也许在他的一生就只有这麽一次,何宇墨别开头,不再看她。 出国的决定尽管一直都存在,但在某一方面,他其实也期待这件事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契机,他骄傲地不让自己流露出渴望这一切的态度,他盼望能听见她的真心话,即使是言语上的挽留都好,只要她说句要他留下,那他就不会离开。 然而,她并没那麽说! 「我一去不回,你也无所谓?」当时他是这麽问她的,而那已是他所能开口的最大底限。 任倩羽像有些被吓到。「你会一去不回吗?」 「也许。」 说吧!即使只是一句话、一个字都好,他多希望她会叫他不要走、叫他留下来、说她喜欢他……无论是什麽样的言语都可以,只要能让他确认自己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可一如那天她没回答他的问题一样,这次任倩羽还是没有给予他任何答案。 「ok,我知道了。」於是他走了。 刚离开台湾的那个月,来到异乡,何宇墨是真的打算就这样算了——他喜欢她是千真万确的,可那又怎样?还不到爱啊! 她是那样的平凡无奇,他可以遇上一个,那麽遇上第二个、第三个又有什麽困难?太简单了,他心想。 可伴随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忽然发觉事情似乎不如他以为的那麽容易——他太习惯伪装,太习惯以自己好的那一面示人,结果根深柢固的完全忘了示弱的感觉,明明想要吐露真心,可他的自尊始终在那里绊着,不上不下,卡得他一阵难过…… 直到那一刻何宇墨才真正察觉,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 就在那个时间点上,他遇见了她,变成了一种必须,必须看到她,她的眼中必须有着他的存在……为什麽?她又是哪里好了?何宇墨没有答案。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了有她陪伴的日子,习惯了她不以有色眼镜来望着他,甚至承接了他向来不欲人知的那一面。 她笨笨的脸、傻傻的反应,每回想来总令他感到轻松;明明该是抱着挑拨她的心态,想不到最後本末倒置,被撩拨的人竟是他自己…… 是的,真正中了毒、爱上瘾的人——是他! 停止思考,何宇墨打开任倩羽的房门,毫不意外的看到她还在睡。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筛落,照拂在她貌不惊人的脸上,他静静的看着,这一些年的回忆逐步爬上心头,勾引出一种无奈、叹息,还有隐含一丝不甘心的微痛。 一年前,他在离开台湾时已彻底的品嚐了那一切,甚至为此而差点放逐自己,相较之下,现在的感觉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如今他已回来,只盼自己付出的感情能连本带利的收回,只因他已觉悟。「早一点投降吧!倩羽。」 在她熟睡的脸上留下一吻,他将那些私人物品收拾乾净,临走前瞥了一眼那个仍然藏有他物品的化妆枱,唇角一勾,关上了房门。 他真的走了! 包含衣柜里本来属於他的位置也清出来了,趁着她熟睡时,他竟一件都不剩的搬走了所有原本不该在这空间里的东西。 真好,省得她还要浪费力气整理,不是吗? 任倩羽苦笑,拉开化妆枱上的抽屉,属於那人的盥洗用品依然好好的保存着,尽管隔了一年,东西早已过期,可她还是不曾移动。 她把那些保养品拿起来,下面垫着一张早已发皱的纸,那是一纸风景明信片,属於外国景致,上头有那人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哪天、哪个时间、哪班飞机他将要抵达国门,这是一年来他跟她唯一的联系,就在他将回台之际。 「这个混蛋……」任倩羽骂道,再度将那纸明信片揉成一团;她本来是要扔进垃圾桶的,可最後,一如她这一年来的反覆挣扎,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任倩羽的工作是编辑,在t大大传系毕业後曾在报社任职一段时间,专跑生活和流行;後来转职传恒出版社,现在在他们旗下第三编辑部出版的女性杂志负责有关彩妆部分。 该杂志每月发行一次,除了刚发刊後的三、四天,她的生活可说是笼罩在忙碌中,每天都累得不得好死—— 「倩羽,k家的业务打电话来,说要和你商量下个月要刊的口红单元。」 「上个月刊载的『掰掰熊猫眼』单元很受欢迎,总编问你下个月的企画出来没……」 「d家对这次的图说和位置不太满意……」 「好好好,我知道」、「快了、快了」,除了这两个答案外,任倩羽几乎找不出空闲多做回答。 好不容易杂志出刊,总编大人请吃饭,晚上下了班,大夥来到以往常报到的美式餐厅,一坐下,叫了酒,为期一个月的地狱暂时宣告过去。 「cheers!」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好不容易脱离截稿日,任倩羽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像往日那般光亮。 一旁素来与她交好的美编范聿珩见了很不解。「难得老大请客,你干嘛摆那副晚娘脸?」 「不行啊?」任倩羽堵回去,确实,她很不爽,超不爽。「两个月没有了。」 「月经吗?」 「才不是咧!」「喀」一声,任倩羽恨恨的放下酒杯,「之前一年人在国外就算了,这次是两个月;而且之前连一封问好的mail没有,结果一下飞机就跑到我那里……那小子会不会太过分?」是把她家当旅馆吗? 「所以咧?嘴上说不爽,结果人一回来,床也上了,东西也吃了,还像只小狗似的巴上去的人又是谁?你倒是很有个性啊!」哼!没志气。 「噗!」任倩羽一口酒差些吞不下去,像是听到胸口被利箭刺中的声音。 范聿珩向来有副人见人怕的毒舌,而他的评语还真是一针见血! 她小小声的说:「我有在反省了……」 唉!想想自己还真孬,这一年分明气得死去活来,想像了各式各样的报复行径,却在见到他人的那一刹那统统灰飞烟灭,完全做不出任何预期内的反应…… 没办法,隔了一年,她不否认自己其实……一直很想念他。 很因为想、很想他,所以她才会感到生气;明明她是这样的思念他,他却可以一声不吭,毫无联络,这是怎样? 气到後来她已是变成了一种不甘心,甚至是赌气;所以这两个月来,她一通电话也没拨给他,而他好样的,居然也没任何联系……可恶! 「聿珩,我想去联谊。」她想找新的春天了。 范聿珩听了她的决定,只是凉凉的扬扬风,「好啊、去啊!只是干嘛对着我说?我能找来的对象可都是gay喔!」 任倩羽白他一眼,她只是在碎碎念好吗?「好奇怪,我跟他明明只是难友关系,说断就可以断,我却一直断不了……」 「是因为你喜欢他吧?」范聿珩直言。 任倩羽听了努努嘴,没承认也没否认。 何宇墨说了喜欢她,自那次之後,她一直想、一直想,她不否认自己的心情是偏向「喜欢」那一边,可在那个当下,她想了太多,连不必要的也想了——何宇墨有太多好条件,她不想自己只是肤浅的因为那些外在因素而受到吸引,所以希望再多一点时间可以好好思考。 可就在一个月後,他竟宣布他要离开的消息! 她根本就措手不及,甚至不知自己该怎样反应,只能任由他离去;是直到他走了,她才在少了他的生活中明白了她喜欢他,就算一开始是受到外表吸引又怎样? 如果个性差劲,她也不会一次次为了他而心动。 她觉得原先想了一堆有关自己的事好愚蠢,可却已错失了告诉他的机会。 自回忆中回到现实,她无力的靠在范聿珩肩上,有种欲哭无泪的fu。「我本来已经放弃了说……」 毕竟整整一年不联络,连白痴都知道这代表什麽了,可他一回国又跑到她家,做出那些近乎爱情似的行为,而她也不受控制的应允了他。「你觉得……他是不是还喜欢我?」 范聿珩替她拨去垂在脸颊的发丝,动作很自然。「这问题你问错对象了吧?」 「也对。」任倩羽「哈」一声笑出来,晓得自己这只是一种求神问卜的心态,纯粹问心安的。「谢谢你喔!范大师。」大概是喝了酒,她的行为变得大胆,直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啧。「别坏了我的行情。」 两人情如姊妹,打打闹闹的画面十分亲昵,编辑部的人早就对他们暧昧而无任何杂质的举动司空见惯,但外人却不一样! 就在不远处有个人看到了这一幕,当下沉了脸,这人就是何宇墨! 在同一间美式餐厅,他就坐在任倩羽後方,今天是新公司替他办的欢迎会—— 因为在这两个月间,他向前一间公司提出辞呈,并跳槽到现在这间「宇宙企画公司」。 这个举动看似突然,却一直都在他的计画之内,毕竟历经了一年的调职,何宇墨知道这间公司已无法再给予他任何刺激,而他也找到了令自己更加感兴趣的地方。 「宇宙」也是在一年前那件建筑公司的企画案中第一次让他嚐到败绩的公司,尽管後来争取回来,可他们异想天开的企画确实充满活力,而那正是何宇墨一直以来所欠缺的最大部分。 所以这两个月就在他交接前一份工作,并适应新公司的情况之下过去。 而这段时日,他的手机一次也没接到某个女人的来电,尤其现在,他竟在这里看见她亲昵的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甚至……那样大方、自然的送上一吻! 有没有搞错?她是他的啊! 「东西不好吃吗?」他的脸色怪怪的,阿浩——他在「宇宙」的新同事之一——自他的叉下救回快要被他搅烂的沙拉,「这里可是你自己选的,不好吃也不许抱怨啊!」 何宇墨没回话,只一迳望着某人所在的方向,目光一沉。「假设你现在有个对象,那人明明喜欢你,但你向她告白了,她却又说要好好想一想,甚至你离开她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会怎麽办?」 「啊?」这是哪门子的猜谜啊?一旁同为企画员的小陈摇摇头。「宇墨,你这问题没头没脑的……不过若是我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再找一个,多简单。」 何宇墨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己的新同事,「宇宙」不比他之前待的公司大,今天这场饭局美其名是欢迎会,与会的新同事不过两人。 何宇墨以冷冷的目光看过去,而被他狠瞪的小陈则是一脸莫名,「我说的不对吗?」 没人理他,阿浩则是想了想,「或许她是对自己的心情没自信吧?如果是我,大概会一直黏着她黏到她不得不在乎我为止,最好到那种我一不见,她就开始心惊胆跳的程度……」 何丰墨回答。「嗯,我也是这麽想的。」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爱,而是习惯。 所以这次他回国就是抱持要她习惯自己一直到不可拔除的程度,可现在……他瞥向那一桌,看着那合该是喜欢自己的女人却和另一名男子亲密依偎,而她一旁的其他同事也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小陈看见他的表情,觉得好害怕。「呃,你一定要这样笑吗?」 是吗?他笑了吗?何宇墨没觉察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只再度微笑,可这一次已换回他平日那种温和无害的笑法。 这并不难,只要把自己抽离便行。 他这样的笑可是瞒骗了众人,唯独任倩羽见了总摆出一副不甚喜欢的模样,只因她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 问题是她呢?她的真心又在哪里? 「我很确定,她是喜欢我的。」 谁是「她」? 阿浩和小陈对看一狠,只觉得一头雾水。 何宇墨见状,淡淡啧了一声,算了,既然都已开了口,不如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说出。 大夥儿听着,没人说话;只有啃着猪肋排,弄得一手酱汁的阿浩不解的问:「既然这样,你再告白一次不就得了?」 两个男人皆一愣,小陈率先笑出来。「哈哈哈,这的确是阿浩会有的答案,真是简单明了;宇墨,你也学着点啊!」 何宇墨听了,一脸的似笑非笑。「你说得没错,假设由我来开口,事情的确会变得简单许多,但是……那就不是我想要的了。」 明明两人的立场是一样的,可只有他一个人这麽喜欢,这太不公平了;他不是那种单方面付出,然後笑说着自己是别无所求的大度男人。 他很小器,而且很自私,他付出多少,那个人就要回报多少;而他已经说过了一次,现在该换她说说看了吧? 「我很同情被你爱上的对象。」小陈听了抖了抖,这家伙好偏执啊! 阿浩想了想,「总之,你们那些太复杂了,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真的很喜欢的话,我是不可能不说出口的。」 的确,阿浩个性单纯,直来直往,这点其实和倩羽很像,所以尽管他一直不想承认,然而内心还是有个声音告诉他——她喜欢他是千真万确的,但也许并不是那麽的喜欢…… 何宇墨的目光一沉,他今天选择来这里也不是没理由的,因为他知道,过去只要她忙碌的工作结束,他们部门的人几乎都会到这里来聚餐,想不到今天真让他碰上了。 足足两个月没联络,他知道自己很想念她,即使用这种碰运气的方式也想赌赌看遇见她的机会。 可她呢?她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因为太想见对方而坐立难安,甚至光只是思念就足以疼到腐蚀自己? 想到这里,何宇墨逸出苦笑,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其他两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也没阻止,只是互相交换了眼神:等一下猜拳输的人送他回去! 结果是小陈输了。 「我等一下还有约耶!」可恶,今天他的手气真不好,分明要出石头,却变成出布。「小浩浩,我们兄弟一场,你应该不介意帮一下忙吧?」 「我介意。」 小陈听了一整个不甘愿。「好啦!不然我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人可以来接这小子好了。」说罢在烂醉的何宇墨身上摸索一阵,找出手机,尽管知道这样很没同事爱,可为了晚上的约会,就原谅他的重色轻友吧! 小陈按下他的手机,一个一个的寻找通讯录,呃,这小子平日在公司人缘不是挺好的?怎麽通讯录内有一大半不是客户的公司,就是某经理、某课长之类的? 「他也太孤僻了吧……哦!找到了。」 嘿嘿,总算被他找到一个像样的人名,尽管看来是女性,不过还是先拨了再说,反正问问也无妨。 任倩羽的手机响了,她一震,这是她专为那个人而设的铃声——是陶诘的「王八蛋」! 没料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打来,她咽了咽口水,踌躇的接起。「喂?」 「你好,请问是任小姐吗?」 「呃?」任倩羽怔了一下,奇怪,这是谁?「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哈哈,我是宇墨的同事啦!是这样的,他喝醉了,我想问问你是否知道他的朋友中有谁能来载他回去?」 他醉了?在哪里?任倩羽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个从不在人前酗酒,也从不在人前失态的何宇墨耶!今天竟在别人面前喝到需要他人接回去,是发生了什麽事? 「你们在哪里?」奇怪,是他的手机坏了吗?怎麽一直有回音? 「我们在……」小陈报出餐厅名称,任倩羽一听,当下站起来,以匪夷所思的表情梭巡四周,结果竟在背後不远处看见拿着何宇墨手机跟她说话的男人,以及那个趴在桌上当真醉倒了的他…… 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了?」一旁范聿珩不解的问。 任倩羽来不及回答,直接走了过去。 小陈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也不掩意外,这……也太巧了吧?「任小姐吗?」 「我是。」任倩羽回答,看着他尽管睡着却是一脸愁苦的模样。「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阿浩苦恼的搔了搔头。「他好像心情不大好,一开始还好好的,中途却忽然变脸,然後就开始喝起闷酒……呃,是不是跟他问我们的那件事有关啊?」看向小陈。 哪件事?任倩羽不解,上前拍了拍男人。「宇墨?」 可他只是皱眉,咕哝一声,尽管有反应却完全没醒来的意思;她叹口气,决定找范聿珩来帮忙,而一抬起头,正对的就是她方才坐的位置。 她不禁一愣。 「大概是在烦恼感情的事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阿浩吁口气,他向来擅於观察,已隐约猜到何宇墨和她的关系应该不单纯,如果刚才宇墨口中的「她」就是这位任小姐的话……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管闲事一下。「他喜欢的人好像一直不肯明白表态的样子。」 「啊?」任倩羽一愣,他喜欢的人?是她吗?或者该说,还是她吗? 就在这一刻,她像是陷入极大的迷惘之中,应该是吧?脑中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她,可另一个声音又说着,你确定?别忘了他是怎样的离开,又是怎样的没有联络…… 「等一下!他喜欢的人不是你吗?」这下换阿浩不解了,她干嘛一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的样子?「我刚才看他一直盯着你那桌耶!」 他正觉得奇怪,不懂何宇墨干嘛一直看着同一处,且表情难看,可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什麽?」任倩羽的表情不只是莫名,更有点呆滞;确实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背後,以及坐在她身旁的范聿珩……等一下!不会吧?「你们是几点来的?」 「大概七点半吧!」阿浩回答。 七点半……那只晚了她十分钟,所以这一个小时,他都在这里紧紧望着她和范聿珩吗?! 「总之他就麻烦你了,我时间不多,得赶去下一摊啦!」似乎是没找错人,小陈内心直呼好险,赶紧闪人。 阿浩也看了她一眼,看来这里交给这位任小姐应该不会错。「需要帮忙吗?」 任倩羽摇摇头,「不用了,我有朋友……」她还处在茫然无法理解中——宇墨喜欢她,这是真的吗?她感到很怀疑,可仔细一想却又有些明白过来,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端倪的。 他一直对她很好、很温柔,尽管有时坏心眼了一点,但是……他一直都用明确的态度在传达他的感情,至少他的眼神、他的手指、他的嘴唇都已经代替他的言语表达了他对她的喜欢。 而那一天,他更是用言语直接表明,若不是这样,他怎会在回国的第一时间去她家呢?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是真的想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那天他如恶魔般诱人的嗓音再度在她耳中回响,任倩羽红了脸也红了眼眶,她本以为他是骗人的,可现在…… 难道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任倩羽不知道,只因这一刻可以回答她的人已经醉了,所幸范聿珩有车,又有力气,两人一起把人搬到任倩羽的小屋内。 「厚,这人重得跟牛一样,我是美男子耶!」范聿珩忍不住该该叫,喘了一口气,「有水吗?」 「有,等我一下。」任倩羽放下何宇墨,走到冰箱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范聿珩,一瓶自己喝了一口,继而走到何宇墨身边,「宇墨,你要不要喝水?」 「不是有两个月没联络吗?在生气?」范聿珩哪壶不开提哪壶。 任倩羽白他一眼。「今非昔比,人家醉了好不好?」相较於那个,等何宇墨醒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想问他——你对我到底是怎样想的? 还是喜欢吗?或是已经没那样的感觉了? 有太多谜团需要解答,她好想知道,任倩羽的心怦怦直跳,迷蒙的水目瞅着何宇墨,好希望他能立刻清醒,告诉她答案…… 范聿珩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吐舌,「哦!你对另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我可是会吃醋的。」才怪! 「最好是。」任倩羽反驳,一副被人说中心事而不好意思的模样。 沙发上的何宇墨虽然喝醉,眼前看到的都是糊的,但耳里依稀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其中有男也有女,男的声音他不熟,可女子的声音…… 他想开口却没力气,身体分明是醉了,但意识却很清醒,他忍不住在内心嘲笑起自己来,何宇墨,你也有这样的一天啊? 是他一直以来都太有自信,所以一年前他选择慢慢跟她耗,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察觉;出国那时硬着脾气不跟她联络,所以一年过去,他以为她还是他的,可那终究只是他自己的「以为」而已…… 实际上,她并不是非他不行!她有太多的选择,可他却只有她一个。倩羽…… 他在内心呼唤自己爱恋的女人的名字,可她始终没听见,而是走向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路上小心,改天我请你吃饭。」任倩羽送范聿珩到门口,很感激他的帮忙。 范聿珩扯了扯唇,随即看向躺在沙发上的男人,那人似乎仍然在睡,紧闭着眼,他侧首想了一会儿,向任倩羽勾勾手指。「喏,过来一下。」 「干嘛?」任倩羽不解,范聿珩忽地将她拉近自己,两人几乎就要脸碰脸了,她只觉得莫名其妙。「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范聿珩笑笑的放开她,临走前故意瞥了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看在他好歹当了她一年的苦水收集桶分上,恶作剧一下……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明天见。」 「哦……」任倩羽愣愣的送他离去,搞不懂范聿珩在干嘛,刚才他们那样,不知情的人还会误以为他们是在接吻咧! 想到这里,她不禁发笑,走到何宇墨身旁;他虽是睡着的,脸上的表情看来却有些苦涩。 难得见他这样,任倩羽胸口有个角落似乎为之软化,她的唇际漫上一抹笑,忍不住弹他的鼻尖。「你睡着的样子倒真像小我两岁……」 她一边自语,一边趴在他身上。「喏,你是男人吧?男人的话就要主动一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很迟钝……」 她知道现在的他没有意识,可就是想讲,或者该说正因为晓得他现在听不见,所以她才能这样畅所欲言吧! 打了个呵欠,折腾了一晚,任倩羽开始觉得有点困,脑中迷迷糊糊的,好像想到很久以前在老爹的居酒屋,讲到她的回忆—— 「我小时候有个邻居,他很爱来欺负我……不过我到今天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喜欢我。」 那时他听了,摇头一笑,「看来你生平的桃花全是被你亲手捏烂的。」 「我哪晓得啊?既然喜欢,干嘛不明白说出口?这样百转千回的,我累他也累好不好?」 她是这样回答的,而那时的何宇墨说了什麽? 好像是…… 好困,算了,想不起来,她要睡了,剩下等明天醒来再问他吧…… 第六章 「不过有些事情,若不是你自己察觉到,就没有意义了。」 这是那天何宇墨的回答,从小他就不是需要父母担心的孩子!同是国中老师的双亲,重心并未放在他的身上,而是放在那些正值叛逆期的少年们身上;尽管不是没有照顾,但何宇墨也感受不出父母对他有任何强烈的重视。 小孩都是易感的,在那种受到忽略的环境下长大,何宇墨深知自己在潜意识里会比他人渴望更多的在乎,於是他学会了伪装自己,可即使在那种众星拱月的情况下,他内心真正想要的还是重要的人给予他乡一点的关心。 只可惜,他失望了。 多看我一点、多在乎我一点……小时候的他,内心总是这样期盼;长大了,他也对这样持续伪装感到厌烦,曾试图表现出一点软弱,可他人却是一脸困惑的样子,「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 那是一种饱含期待及信任的表情,或者可说是,下意识不愿接纳他竟会有这种脆弱的一面,而感到麻烦的态度。 他太高傲,因而只能笑笑的说:「嗯,没问题的。」 而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她—— 他只要说一句。「小倩姊,我好累。」 她听了则是一脸受不了的模样,「累的话,去休息啊!」然後附加一连串的碎碎念。「你喔!不要每次都把别人的事揽到身上,而把自己搞得这麽累,你又不是铁打的,就算真是铁打的,迟早有一天也会生锈啊!」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她不像他这样有着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她的个性单纯而直接,每一次尽管对他的坏心眼感到有一丝困扰,却还是接纳了他。 甚至以那样专属於她的方式给予他安慰,从来不曾把他当作是完人。 所以,让他觉得很轻松。 就因为太轻松了,所以他舍不得对她放手,到最後竟变成了一种想要独占的慾望。 而现在…… 早上何宇墨再次自她的屋里清醒,忍住宿醉的不适,他走到厨房找出止痛药吞下,感觉自己好了许多。 她住的房子采光很好,晨光柔柔的拂在她娇小的身影上,她总是这样蜷成一团睡,好像一个蛹似的。 何宇墨看着,心想如果她真是蛹,那麽他定会在她羽化之际扯下她的翅膀,让她永远无法飞翔,而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好残忍的想像,但他却笑了,而且笑得好假。 他把地上的她抱到沙发上,替她盖上薄毯,接着清理好身上所有狼狈的痕迹,临走前瞅着她睡着的身影,他不禁想起自己昨夜隐约看见她与另一个男人接吻的那一幕。 他苦笑,她终究不是真正的蛹,而他也做不到彻底的残忍,所以……「再见了,小倩姊。」 倾身在她额上留下淡淡一吻,何宇墨离开了。 任倩羽醒来时,房子是空的。 有人悉心替她设好闹钟,还是五段式,而会这样设定的人除了了解她睡癖的那个人外,不会有他人…… 问题是,他呢? 额上依然残留着他的温度,任倩羽因看不见他,心里有点慌。 她积压了一晚上的问题想要问他,他却连一句「我走了」的纸条都没留下,是否太冷漠了一些? 这麽一想,她有些气恼,便气呼呼的拨打手机。 过了一会儿,手机那端的人接起,「有什麽事?」口气好淡。 有什麽事?他还好意思问她有什麽事?任倩羽火了,「你干嘛不说一声就走?好歹也该留个言之类的吧?」 有那个必要吗?这是何宇墨内心的想法,但他并未说出口,而是直接回答,「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呃……」他这样坦率的道歉反而令任倩羽说不出话来,他今天是怎麽了?吃错药了吗?「何宇墨,你今天好怪。」 「有吗?」他没多回应,语调依然十分客气。「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看吧!就说他有点奇怪。「不要挂啦!我……我有事。」 担心他真的挂电话,任倩羽慌张的出言留住他;而何宇墨则是沉默不语,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任倩羽支支吾吾的,她总不好在电话里问一堆有的没的吧?「唔……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何宇墨,过去几乎没这样的机会,不由自主的,她的喉咙发乾,手心泌出汗水、心跳如擂鼓。 手机那端却是静止了好久,久到任倩羽都不禁怀疑他是否睡着了,然後他冰冷的声音传来—— 「不用了。」 「什麽?」任倩羽一愣。 他的语调冷冷的,像是抹灭了所有的感情。「就这样吧!我不会再过去找你了,我是认真的。」 「啊?」任倩羽听得莫名,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背脊在瞬间窜上一股战栗,胃部也是发酸。「你怎麽了?干嘛突然……」 「这不是突然。」何宇墨打断她,语调中透露出一丝不耐,以及淡得教人察觉不出来的狼狈。「我本来就一直有在考虑,只是每一次,很奇怪的就是办不到……但现在,我终於下定决心了。」 说罢,他吐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只是任倩羽看不到。 「谢谢你,小倩姊。」 谁来告诉她,现在这是什麽情形? 一早来上班,任倩羽始终维持一脸的呆滞样,不懂到底发生了什麽。 在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後,任倩羽就开始夺命连环call,问题是何宇墨像是铁了心——打手机,他不接;传简讯,他不回;打去公司,他更狠,直接交代总机不接任何私人电话! 他防她防得彻底,感觉不像是喜欢她,倒像是与她有仇。 「喏,我找到了。」范聿珩替她找来名片,前一个月他们公司另一部门举办感恩庆,活动就是找他们策画的。「这是他的分机。」 「谢谢。」任倩羽看着上头的名字,忽然发觉自己对何宇墨的了解好少,她知道他在「宇宙」,却不知道他的分机;他之前住的房子早已退租,现在住在哪里,她竟完全不知道。「我在想是不是大家都误会了,是不是我想得太美了?」 「啊?」 「也许他喜欢的人真的不是我……」毕竟他的条件实在太好,所以过去不论两人怎样暧昧,她就是想不到那一方面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期待……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一阵闷,觉得自己像是从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狱,「啪」一声摔成一团肉泥,好惨! 「呃……你不要想太多啦!」见她瞪名片像看到讣文般的表情,范聿珩的良心受到苛责——他是明眼人,看得很清楚,唉!或许真是他昨晚恶作剧得过分了。 「他大概是误会了吧!」 「误会什麽?」 范聿珩比了比自己,然後再指向她。「我们的关系。」 是吗?是这样吗?任倩羽很怀疑,昨晚有一度她也曾这麽想过,因而感到有所期待;可在遭受他今日那麽冷漠的对待後,老实说,她已不知那男人的真心究竟是什麽了。 抑或是,她已不敢再多期待了。 整理好思绪,任倩羽深呼吸一口气,打电话去「宇宙」,按下了分机。 等待的时间尽管不长,可她握住话筒的手心还是紧张得沁出了汗。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低沉的、浑厚的男性嗓音响起,她一震,「喂?宇墨……」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喀」一声,接下来便是刺耳的「嘟嘟」声,任倩羽不禁傻眼,他、他居然挂她电话? 太差劲了吧他! 愤怒的再打去,这次等了许久才接通,她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麽可以挂别人电话?这样真的很差劲……」 「喀」的一声,被挂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两人根本是在比谁有耐心,到最後,任倩羽几乎都要哭出来了,「ok,你给我三十秒……」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後传来长长的叹息声。「我已经说了,不会再见你了。」 混蛋,他知不知道听到这句话的她,心里有多痛?任倩羽咬唇,表情好苦,不过他愿意跟她说话,她仍是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范聿珩……呃,就是昨天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他是gay。」 听到她的这句话,何宇墨沉默一会儿,忽然「呵」一声笑了。「那又怎样?你这样一通接一通打来,只是为了跟我解释这个?」 当然不是!「这……」 事实上,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问,可在电话上她说不出口,任倩羽支吾其词。 而她看不见此时的何宇墨正因她的再度迟疑,而露出一脸无奈又心死的表情。 何宇墨叹口气,「喀」的一声,又挂电话了。 「嘟……嘟……嘟……」任倩羽简直不敢置信,那小子…… 「怎样?结果如何?」见她挂了电话,范聿珩凑上来问。 「我受够了!」 「什麽?」范聿珩一愣。 她的双拳紧握,「要死要活总要求个明白,哪有人像他这样不吭一声,独自一人说不见就不见的?而且还不断挂我电话,真的是太过分了!」 「所以你打算怎样?」是要去杀人放火,还是抄家灭族?哦!她脸上的表情只令范聿珩想到这个,忍不住挫…… 「我决定,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我要直接去他公司堵人!」 一早,「宇宙」的员工来上班,小陈一口呵欠打到一半,却在见到来人时诧异的瞪大眼,差点掉了眼镜。 阿浩更是直接反应,「宇墨,你怎麽了?为什麽突然……」 「不好看吗?」浑然不觉自己成为「宇宙」目光焦点的何宇墨笑了笑,「发型师说这个颜色挺适合我的。」 「天啊!何宇墨,你染的那是什麽颜色?」 「宇宙」第一女公关,人称蔡大姊的蔡书翎一进办公室就不断叫嚷着,用一副不能接受的口气道:「金发……你居然给我染金发!」她的反应好大。 何宇墨懒懒的睇她一眼,嘴角恶意的勾起,「怎样?这个颜色是让你联想到什麽人了吗?」 可恶!蔡书翎恨恨的瞪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要跟我提那个笨蛋!」 她一肚子没好气,而那头金光闪闪实在很碍眼。「好端端的,染什麽发?」而且还是那见鬼的颜色…… 「因为我腻了。」 「什麽?」阿浩听得一头雾水,其他人则是在一旁抖了抖,何宇墨最近笑的时候煞气似乎愈来愈重,真是阿弥陀佛、善战善哉…… 面对同事们的一派惊恐,何宇墨还是好整以暇的笑笑,是啊!他没说谎,他是真的腻了。 今天下午有场提案要进行,何宇墨忙着最後的准备和种种沙盘推演,他手上的工作很多,schedule都快排到明年了;自那天离开她的屋子後已经过了五天,而她打来的次数也随着日子过去变得愈来愈稀落了。 从第一天的夺命连环call,到今天居然没有任何一通来电。 「你的手机终於不震动了。」一旁的小陈像是看好戏似的冒出这句,「真搞不懂你,不想接的话直接列为拒接下就好了?还是……你被讨债?」不会吧? 「是啊!我欠债。」何宇墨微笑回答。 没错,如果不想接,直接列为拒接是最快的,可他却没那麽做,为什麽?也许……是他这个欠感情债的想看看那债主究竟有多积极来向他索讨吧!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好了就走吧!」蔡大姊催人。 何宇墨阻断自己脱序的思考,正要走人,却在这时对上小陈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他不解的问:「怎麽了?」 小陈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很认真。「宇墨,尽管我俩共事不久,但好歹同事一场,欠债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我可以介绍你几家不错的债务协商公司。」 既然决定要去何宇墨的公司堵人,所以在五天後,任倩羽向公司请好假,趁着午後天气良好,依循名片上的地址来到「宇宙」。 「呃……我是不是走错出口了?」她搔搔头,一脸苦恼,後知後觉自己似乎走到马路的另一边。 看来只得找地方过斑马线……她想着,看向对面街道,忽然一头刺眼的金发在阳光下刺入她的眼中,拜托!那发色也染得太张狂了吧?真想看看那人长什麽德行……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瞪大眼,任倩羽简直是不敢置信!「何宇墨?」 她的嗓门一向大,这一喊,别说同条路上的行人纷纷转头看她,甚至连对面的人都察觉到了。 何宇墨目光转向她,认出是她,也像有些诧异的睁眼。 一旁的蔡书翎不解,「干嘛?是认识的人吗?」 「嗯,债主。」他一脸似笑非笑,没想到她居然真找上门来……老实说,何宇墨不掩意外,他本以为以她被动惯了的性子,也许他这一断,她了不起打几通电话就不会再有任何下文,想不到—— 「你到底欠了多少债啊?人家都找到公司来了!」蔡书翎傻眼,可看看时间,实在不是继续磨蹭下去的时候。「这种私事麻烦你留待个人时间再解决,快走了。」拉他。 「嗯。」何宇墨瞅了一脸慌张的任倩羽一眼,与蔡书翎掉头离去。 任倩羽看见这一幕,当下伫立当场、哑口无言,她不信刚才那一喊何宇墨没听到,他甚至都与她对上了眼,却又装作一副没看见她的样子,骗谁啊! 而且他那头头发…… 不行!见他们真要走了,任倩羽好急,偏偏红灯像是被人下咒般的长久,而斑马线离这里又还有一段距离……她愈来愈心慌、愈来愈没了理智,终於咬牙下定决心直接闯马路! 叭—— 好大一声喇叭,何宇墨听了一震,直觉的转头,当场吓住。「你在干嘛?」 「谁……谁教你不等我!」任倩羽吼回去,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做过最赌命的事! 眼下,她被卡在分隔岛上;马路如虎口,路上车子来来往往,非常危险。 何宇墨看见这一幕,也难得的慌了,此时的任倩羽看了看左右来车,再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这一瞬间对上,她为此鼓起勇气—— 用跑的! 见马路终於有了空档,任倩羽冲过去,平安到达,却一阵腿软。「吓死我了……」 「这是我的台词!」何宇墨走过去,忍不住骂出来。 对,闯红灯不稀奇,但闯快速道路上的红灯就很不要命,他吓得冷汗冒出,不敢置信自己竟连手指都在颤抖…… 一旁的蔡书翎受不了。「何宇墨,你到底要不要走了?」 像是遭人提醒而回到现实,何宇墨不由自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後收回,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事。」 「什麽?」任倩羽呆在原地,再度错愕,她这样玩命,结果何宇墨却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迳自走向那一脸不悦的漂亮女人身边。 从刚刚到现在,何宇墨看见她,表情都是淡的,可他这一刻却朝那女子一笑,不知讲了些什麽……接着那女子一脸讶异的表情,而他则是牵起那女人的手! 任倩羽当场看傻了,她杵在那里瞅着他们,浑身上下的温度在瞬间褪得乾净——那是如画般俊男美女的组合,他们是什麽关系?同事、好友,还是……那个女人才是宇墨「现在」喜欢的人吗? 任倩羽的脑中乱烘烘的,她只一迳瞅着那两人交握的手,胸口隐隐作痛;何宇墨拒绝的态度很明显,也许她该就此走掉,可她的感情却在这一刻明白告诉她—— 她做不到! 他是她的!内心涌出这样强烈的独占想法,接下来发生的事任倩羽事後回想,一概坚称自己是被外星人给附身了! 只因她在这一刻走上前,手上的包包快、狠、准的硬是砸在何宇墨身上! 「砰」的一声,忘了关上拉链的包包落在地上,连同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七零八落,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是为你一年没联络而打的!」 可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一定糟糕极了,可任倩羽控制不住自己,她开始哭,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脸上的妆怎样,她不管了;行人的注目,她不管了,何宇墨会怎样看她,她也不想管了,天下若有人能在失恋时冷静,她可真想见识看看啊…… 她哭着,本以为自己哭成这样,何宇墨好歹该有些反应,但他却只是一迳看着,从头到尾未置一词。 「你……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说点什麽吗?」她哭成这样耶!有没有搞错! 何宇墨仍然沉默的望着她,他面无表情,眸底却好像燃烧着什麽似的,良久他开口说的竟是—— 「我可以走了吗?」 「你去死好了!」手上没了包包,她恨不得脱下脚上的鞋子丢过去,偏偏她今天穿了球鞋,要脱下容易。 算了吧!任倩羽,你今天丢的脸还不够吗?再这样下去,真的连她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所以她抽抽噎噎的,难堪的转身,不顾路上行人惊呆的目光离去,连包包也不捡了。 蔡书翎望着这一幕,戚到错愕至极。「你们到底是……」这是哪门子的「债主」与「欠债人」啊?「走了……何宇墨!」该死,她的时间! 何宇墨追了上去,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打算要放弃。 或者该说,在离开她屋子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过就这麽算了,可理智是那样想,感情上他还是做不到。 所以他任由手机震动却不接,他是在考验着她,同时也在确认自己的心情;他爱她毋庸置疑,可问题是,她呢?她想要在他身上得到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现在,何宇墨有答案了。 「不要哭了。」他自背後揽住她,终於吐出那句他应给的安慰。 可晚了一步,任倩羽才不领情。「放手!你不要逼我拿鞋打你!」 何宇墨才不理她,兀自抱得紧紧的,染成金色的脑袋抵在她的肩上,怕她看见自己脸上的笑。「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话不说第二遍,没了啦!」 「可你连第一遍都没说过吧?」何宇墨好气又好笑,语调镇定,可内心却在颤抖;说吧!告诉他属於她的感情。 他的感情一直都在那里等待她的摘取,只是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她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告诉我……你想要什麽?」 她不回答,试图挣脱,可力道却愈来愈小,只能嘴硬道:「我才不说,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给得起!」 对她的话,何宇墨嗤之以鼻的笑了。「你又知道了?说出来试试看啊!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不信我给不起。」 最好是!「好,那我要一百万。」 「任、倩、羽!」 「是你自己说只要我说得出来,你就不信给不起。」看,破功了吧? 「ok,一百万是吗?」何宇墨深呼吸,想得出这个要求,他算是服了她。「明天我们去银行,我提给你;还好现在赠与税的免税额有修法到一百一十万,你可以不用缴税。」 他是认真的?任倩羽愣住,像是不可置信。 见她这副表情,他的唇角一勾,「怎麽?不信我是认真的吗?我可以现在就去atm领出来给你,只是一次领两万,至少要提领五十次……」 见他真要去领钱,任倩羽吓到了。「我不要钱啦!」 「那你要什麽?」 她挣扎着吞了吞口水,闭上眼,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好不容易说出口,「我……喜欢你……」 想不到说出来比她想像中的容易,任倩羽红了脸。 何宇墨却只是「哦」了一声。「我也喜欢你啊!小倩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软软的,好温和的口吻。 啊?「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 「不然是哪种?」 任倩羽觉得好尴尬,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她才不信何宇墨真的笨到不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故意这样的捉弄她,让任倩羽好生气,才不想顺着他意把那三个字说出口,她恨恨的咬唇,久久没有回应。 何宇墨望着,最後叹口气。「算了,你回去吧!」 吐出这句话,见任倩羽一脸的不敢置信样,露出一抹苦笑。「你啊!回去後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一放假就待在家里不出去,夏天睡觉冷气也不要开太强,生活作息要正常,三餐要按时吃……」 够了!「要我走就走,干嘛废话这麽多啦!猫哭耗子假慈悲……」 何宇墨没理她,自顾自道:「有机会的话,早点找个人交往吧!你也不小了,三十拉警报的年纪,也该是时候结婚了。」 「要你关心啊!」 何宇墨微笑,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千万不可以着急——他在内心这样告诉自己,脸上还是一派的温柔。 几乎要杀死她的温柔! 任倩羽却觉得自己不行了,她的胸口彷佛被人用力拧着,好痛、好痛。「你以为我没了你就真的不行吗?我、我也是有行情的……」她逞强,硬是这样说。 但何宇墨没上当,他好整以暇的挑眉。「是吗?但我们认识的这段时间,你要结婚早就结了,你已经习惯我了吧?」一笑,「我不信除了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什麽啊!「好,我马上就找一个给你看!」 「你爱我吧?」 任倩羽闻言,愣住了。 这件事由他自己说出来真是不痛快,不过以现在这样的情况,由谁来说似乎都是一样的,至少她坦白了对他的喜欢。「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爱上我之外的任何人?」 他低笑,柔魅的嗓音拂在她的耳畔,手指则是卷起她渐长的发,勾至唇间施予一吻。 好装模作样的动作,然而真正可怕的是,由他做来竟没有任何不自然…… 任倩羽睁大眼,像是被人下咒般动弹不得。 何宇墨一笑,要知道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是用尽了方法温柔的、体贴的、磨人的娇宠着她,让她慢慢习惯这样的对待,并在没有他时感到局促不安、痛苦万分—— 这样的温柔是一种毒,她已经上瘾了吧?亲爱的。 「你们到底好了没啊?」有人不耐烦的走来,是蔡书翎。「时间不多了知不知道?最多再等你五分钟!」 「书翎。」何宇墨朝她一笑,好柔好柔的呼唤。 蔡书翎浑身一颤,干嘛啊?他是吃错了什麽药?能不能别用那颗跟那人一样发色的头朝她这样笑啦…… 不自觉的,蔡书翎红了脸,可他们还得赶去提案啊!「你、你快一点……」 何宇墨看看手表,「好,再五分钟。」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脖子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有人环住了他。 何宇墨反应不及,整个人几乎栽倒在任倩羽身上,好一个软玉温香……唉。 他转头向蔡书翎使了个眼色,而她也不是不识相,「好啦、好啦!我先过去好了,十分钟内你没到,我就给你好看!」气呼呼先走。 「小倩姊?」 他的吐息拂在耳根,任倩羽浑身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这样的事——然而下意识的,她的身体擅自做出了反应,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 仅只是这样的意念而已。 何宇墨笑了,而这次他的笑容中带了些确信。「你爱我吧?」 任倩羽没回答,只是抱着他,一迳的摇头。 何宇墨见状,叹口气。「真的吗?可是你刚才是故意的吧……在书翎面前抱住我,想不到你这麽有心机啊……」 真是个出人意料之外的结果,何宇墨内心涌上一股狂喜,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书翎长得漂亮又能干,完全不需要我费力照顾,如果可以跟她在一起,肯定很轻松……」 这是什麽意思?任倩羽睁大眼,还来不及为他的这句话感到心痛,他却又说话了—— 「但是如果你爱我的话,我就不会跟她在一起了。」 「咦?」任倩羽一愣,眸眶蓄满泪水,粉色的唇咬出淡淡血痕。 何宇墨看着露出苦笑,以指腹轻柔的抹去,糟糕,她哭成这样,妆都花了,好难看;可奇异的是,他却觉得她好可爱。 确实,如果真的喜欢上另一个人,他会轻松不少吧?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了令自己感到很棘手的她…… 他为她吞了不少苦,所以这样小小的坏心眼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好了,别再哭了,你哭得好吓人。」他俯下身,以舌头舔舐她唇上的伤口,分明该是温柔的安慰,可经他这麽说,反而像是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不过,很可爱。」在她的脸上亲吻,苦苦的,是粉底的味道。「我刚才……真的很开心喔!」 真的吗?任倩羽想问,可声音却像是梗住了似的吐不出来。 何宇墨见状笑了,的确,这不是骗人的,终於不是他一个人单方面的在乎,这让他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压抑了近两年的感情直到今天终於有了丰硕的成果。 「倩羽,你爱我吗?」 好柔的呼唤、好柔的呢喃……她好不容易忍住,又再度哭了出来。「我……我爱你有什麽用,也要你爱我啊……」 她哭着,好狼狈的低下头,以致错过了何宇墨此刻脸上的表情——那一闪而逝的,潜藏於他温柔表像下的极致喜悦。 他的背脊发麻,一阵热潮自他的脚跟缓缓涌上,倩羽……他终於得到她了。 「好啊!」 「咦?」 「我说好。」何宇墨笑了,「我们交往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诉。「我爱你。」 咦?! 第七章 「我们交往吧!我爱你。」 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以那种低沉的、魅人的,仿佛要引人入醉的声音。 「我……好好好——咦?」任倩羽一愣,眨眨眼,窗外一片大亮,她则是一脸莫名,探了探四周是自己的房间……天亮了,而她刚刚,似乎作了梦。 这是她的房间,早上七点,闹钟正在响,任倩羽一脸匪夷所思,忘了昨天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好像是……自己搭车回来的?因为何宇墨还有工作,所以她搭了计程车回家,记得在车上她掩面嚎啕大哭,吓坏了司机,还以为她发生了什麽事…… 事实上,她是喜极而泣啊! 愈想愈觉得自己这样好丢脸,然而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她的面色红润,连粉底都只上了浅浅一层。 一早进到办公室,范聿珩见到她吓了一跳。 「你今天怎麽了?一脸、一脸……」 「怎样?」 「一脸淫荡……」范聿珩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昨天不是才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吗?怎麽今天突然变成这样?」害他差点消化不良…… 任倩羽瞪他一眼,算了,今天她心情好,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他计较,适逢杂志出刊前,编辑部上下一片忙乱,直到晚上十点多她都抽不出空打电话给何宇墨,本以为他会打来……但也没有,这是怎麽一回事? 而她这样的疑问,足足持续了三天。 三天後,好不容易杂志出刊,编辑部再次春暖花开,任倩羽终於得闲,拨电话过去,是何宇墨亲自接的—— 「小倩姊?怎麽了?」 怎麽了?他问她怎麽了?「我……」任倩羽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那三天两头的热线该是必须的吧?而且他的称呼…… 「小倩姊?」 不对啊!任倩羽一头雾水,脑中冒出连串问号,感觉上他们的关系一点都没改变,该不会……那天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是她渴望太久而出现的一个海市蜃楼? 她愈想脸色愈白,已经有点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又是幻觉。 何宇墨在电话那端久等不到回应,「如果没事的话,我挂了喔!」 「等一下!」任倩羽连忙阻止,如果是梦,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是她去「宇宙」之前,还是这阵子发生的一切全都只是她的妄念?「我、我想问一下,上星期我是不是有去『宇宙』找你?」 她面色如土,真的好怕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而现实中的何宇墨早已跟其他女人双宿双飞…… 「你忙完了吗?」何宇墨问道:「最近不是在忙杂志出刊吗?」 咦?他知道?「忙完了,刚发出去……」所以现在是大夥短暂休养生息的时候。 「ok,那今天我去找你。」说完何宇墨就挂了电话。 任倩羽只觉得茫然,下一秒「啊」的一声大叫,最终她还是没问到真正想问的问题——到底她跟他的关系怎样了? 唉!看来这答案只能等见到那人时再确认了。 晚上七点,结束了发刊前堆积如山的工作,任倩羽总算可以早些回家,想不到何宇墨已早她一步等在门口。 「我今天正好忙完。」他粲然一笑,手上照例提着她最喜爱的甜食。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何宇墨的模样及表情,直到开门、开灯,他一头闪亮亮的金发招摇的闪现,任倩羽眨眨眼,「你的头发……是染的?」 「嗯,一直都是啊!」 何宇墨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的五官略深,也曾有人怀疑过他是不是混血儿;现在染了金发,那种异国感更浓厚,蔡书翎为此也快被他搞疯了。「这颜色不错吧?设计师之前一直建议我换颜色,我想也该是时候了。」 「哦……」任倩羽淡然的语调中隐隐含着一抹失落,虽然这颜色也不是不适合他,可是感觉上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很不习惯。 慢慢的,她觉得现在的何宇墨和过去似乎不大一样了。 就像现在—— 「如果你不喜欢,过一阵子我再去染回来。」他高大的身体贴近她,健壮的手臂缠绕在她的腰间,迫使她逼近他,并贴在她的耳畔呢喃,甜得像是掺了蜜,但实际上却是一种毒。「不过,我有条件。」 「呃?」在被迷得七荤八素之际听见这句话,任倩羽只能呆呆的回道:「什麽条件?」 「你也要把头发留长才行。」 「啊?」任倩羽呆了一会儿,等一下,他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去染成这种颜色吧?但想想又不大可能,应该没人会这般幼稚吧!哈哈哈…… 但事实上,何宇墨就是这样幼稚。 他刻意去染了这个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发色,最主要还是一种欺负的心态——因为知道她喜欢,所以硬要跟她作对,谁教她让他等了这麽久? 何宇墨嘴角一勾,大掌抚在她的腰间,感受着怀中人细细的颤抖,手指则在她的背脊细密摸索,轻轻触碰着,彷佛在弹奏。 那是任倩羽的敏感处,她轻吟一声,白皙的脸蛋在瞬间变潮红,眸色水润,何宇墨望着,感到情难自禁,本来还想等候一些时日的,但是…… 「倩羽……」终究忍不住,他吻了她,用的还是过往那种充满了占有慾的吻法。 他一直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在吻她,那是一种温柔的、缠绻的、缠绵的几乎要使人上瘾的吻。 任倩羽差点就要迷失在他的吻中,但想想不对,她还有最重要的事尚未确认。 「等、等一下!我不是在作梦吧?」 何宇墨一愣,放开她,「什麽作梦?」 「这……」见何宇墨一脸不解的表情,任倩羽也傻住了,仔细想想她的想法其实是有点蠢,梦和现实都分不清,她会不会太瞎了? 「是怎样?」可何宇墨不放过她,执意要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久违的缠功再次出炉,任倩羽招架不住,被他拥着、吻着、呵痒着,她笑得喘不过气,终於老实招认。「我、我以为跟你交往的事是我在作梦啦!」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非要逼她承认不可吗? 她用尽全力蓄积杀气,想要表达不满,结果适得其反。 何宇墨揽着她,下一秒「噗」的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天啊!你怎会想到那个地方去?」 「还不是因为你!」再笑啊!任倩羽踹他。「哪有人在交往後三天都不联络的!」真是可恶! 何宇墨哈哈笑,「我想说你在忙杂志出刊,所以先不去打扰你,想不到……」 他真服了她,居然以为是作梦。「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是不是梦。」 「咦?」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吻了。 他吻过她的额、她的鼻、她的颊,然後贴在她的耳畔,以轻柔得教人几乎要昏醉的声音一次次的呢喃。 任倩羽缩缩肩,面色通红,就快招架不住。「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她怕羞啊! 「为什麽?」他笑,「我以为你爱听。」 「不要说了啦……」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难以抵挡他这般柔情的攻势。 「来,摸我。」顺着他的命令,她颤巍巍的伸手触上他的脸。 「这麽客气?你可以再多摸一点,我不介意。」 「你、你不要闹了啦……」任倩羽的脸红红,手依然抚在他的脸上。 他漂亮得过分的五官则在她的眼前,蕴藏着笑意。「这是梦,还是现实?」 厚!「是现实啦!现实……」 就这样,她再次被他揽入怀中,彻底的占有。 他就像是道猛浪,席卷上她所有的五感知觉;分明不是第一次,可她却觉得好害羞,过去不管怎样都做过了,可这一回,她反而龟龟毛毛,要求一大堆。「不许开灯、不要看我!你你你你你……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何宇墨好愉快的呵呵笑,黑暗中,他把想要逃跑的她给捉回来,不由分说的拿开她挡在脸上的手。「这麽黑,我看不到的,不用遮。」 呋!他的表情分明就是一脸看光光的模样,任倩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看得到,但直觉就是这样。 何宇墨笑着,嘴上说得轻松,可其实早已无法忍耐了。「分明不是第一次了,还怕什麽羞?」不嫌太晚了些? 任倩羽瞪他一眼,是第一次啊!第一次在坦承自己心情的情况下被他拥抱,她甚至连自己的手要摆哪里都不知道,她好怕这样的自己会被他拒绝…… 不过,事实证明,任倩羽想多了。 何宇墨拥抱她的方式几乎是迫不及待,尽管他笑着,可动作却不如他脸上的表情来得从容。 过去他们上床,他总以顾及她的感觉为优先,有时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满足了自己,这种单方面接受的感觉并不好过;可今天,终於他是为了他自己而进入她。 人是被需要的动物,被这男人需要的这一点令任倩羽感到好满足;其实有一点痛,可她从不知道高潮竟如此容易得到,几乎是被进入的那一刻,她便难以抑制的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种好像连灵魂都要昇华的感觉。 「倩羽……」他亲吻她的额,呼唤她的嗓音好绵密。 任倩羽已陷入恍惚状态,她听不清楚,但接下来的话她没听见也无所谓—— 「现在……你是我的了。」他叹息,真的好不容易啊!想到这段日子来的种种,何宇墨满足的扬起笑意,知道这辈子她再别想摆脱他。 是的,一辈子。 所谓幸福的顶点,大概就是这麽一回事吧! 这段期间,何宇墨的头发又染回过去的颜色,任倩羽的屋里也再次堆了属於男人的东西。 他的衣物一件件归位,过期的保养品扔了,却换上新的,甚至连一些杂七杂八,过去从不曾出现在这里的物品也冒出。 任倩羽看向一旁的瓶瓶罐罐,很不解的问:「这是什麽?」洗发精吗? 她一个个拿来看,光是洗发乳就有三种,润发乳也不遑多让,更别提其他有的没的,还有专门洗头皮的……「你买这麽多干嘛?你的发质很好,不需要这些吧?」 「我买了柳丁,来吃吧!」何宇墨莫测高深的笑了,没回答她的问题。 奇怪,任倩羽自认不是个贪吃之人,可每每何宇墨手上提着食物对她吆喝,她总会不由自主走过去……莫非是他下了咒不成? 他把剥好的柳丁送到她的嘴边,任倩羽则像是习惯似的张口吞入;何宇墨把她咬了一口的柳丁放到自己嘴里,两人对这样亲昵的行径全都不以为意,谁会想到当初某人可是有洁癖呢! 要改变一个人长年的习惯需要花多少时间、多少力气?想到这里,何宇墨笑咪咪的又喂她一口,「小倩姊。」 「啊?」 他微笑,忽然提出要求,「我搬到这里住好吗?」 咦?搬到这里……「你的意思是……同居吗?」 「嗯?有什麽不对吗?」 以目前他俩的状态,一星期有四天他赖在这里,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已到位,只差人没直接住过来,他以为她已做好准备,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也不是不对……」她支支吾吾,眼神游栘,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的确,他们现在的情形和同居确实没两样,可毕竟和真正住在一起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老实说,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害怕! 害怕眼前的幸福只是一闪而逝的幻觉,她不否认自己胆小,而何宇墨过往若即若离的态度也加深了这一点;是否哪天他又会忽然离开她呢? 任倩羽沉默着,像是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藉口。 何宇墨看着,明白了她的不愿意,而这样的认知令他隐隐泛起一股不悦——本以为他已确定了她的心意,可现下像是又有了变数。 於是过去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没关系,你慢慢想,我不急。」何宇墨脸上还是一贯温和的笑,可眼底隐隐泄漏出一抹失落。 任倩羽见了,虽然觉得於心不忍,也差点就要同意,可脑中及时浮现的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她。 「小倩姊,你爱我吗?」 「呃?」看着何宇墨,她的心跳得很快,眼前的男人忽然变得有点陌生—— 过去的他总是表现出温和无害的目光、柔和的神情,还带有一点无辜的笑容,很惹人怜爱;可现在,他的视线灼热,瞅着她的目光执着到近乎缠绵,让她有点窒息感。 她的心怦怦跳着,她厘不清自己的思绪,只知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的呼吸一窒,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她不可能不爱他,或者该说,她没理由不爱他。 那时候她说要好好想想,想不到这一想却害了自己!她愈想就愈爱他,还爱得理所当然,正因为如此,才令她感到不安。 光是现在这样,她就已经这麽爱他了;如果同居,两人一天到晚腻在一起,她不知自己会变得怎样? 任倩羽回答不出「好」或「不好」,而何宇墨则是好脾气的笑笑,没有逼问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看来我还有努力空间。」 「呃,你还要努力什麽?」任倩羽听得一头雾水,说实在的,她已经这麽爱他了,拜托不要再努力,否则她真的会怕自己不知如何的爱他了! 面对他那闪烁着期待的双眼,任倩羽只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小小声的说:「你真的可以不用再努力没关系……」 何宇墨笑了,可潜藏在他无害笑容下的又是另一个念头:是的,她爱他,可是她却顾忌太多。 两人的关系分明有了改变,可她对他的态度却好像在压抑——她像是很害怕与他产生更进一步的联系。 而他并不喜欢这样,於是何宇墨眸光闪动,内心开始有了下一步盘算。 任倩羽吃柳丁有个变态的习惯——人家是切成一片一片在吃,就她不是,非要把柳丁当橘子剥皮,一整颗拿来嗑才过瘾。 而这样吃的下场就是指甲缝变得黄黄的,加上柳丁皮不好剥,果汁常漏得满手都是;但这样的烦恼她已很久没有了。 只因不知从何时起,何宇墨会在她想吃时,不厌其烦的将柳丁一颗颗剥好。 所以在他离开的那一年,任倩羽没再吃过一颗柳丁。 「怎麽了?」半夜两人躺在床上,他注意到她醒了,笑望着她。「在想什麽?」 想你的事!这句话任倩羽说不出口,今天何宇墨向她提出同居要求,她没答应,而他也没多说什麽,如今他的拥抱一样的温柔,还温柔得近乎要令她上瘾,让她好害怕…… 怕再任由他这样下去,她连自己的心都要控制不住了。 她闷闷的侧身,随口找了个理由。「我睡不着。」 「是吗?」何宇墨眉一挑,在黑暗中,他吻上她裸露的肩,是个很轻的吻。 他身上沾染着一股柳丁的香甜气息,任倩羽很喜欢这个味道,仿佛可以藉此感受到他对她的重视与关爱,於是她不由自主的蹭上去。 这一刹那,何宇墨的目光热了。「我来当你的安眠药。」 「什麽?」还来不及反应,他火热的身躯已缠绕上来,任倩羽闪躲不开,她的身体早已习惯接纳他——是的,一切都是习惯。 何宇墨满意的瞅着她在他的身下不由自主的软化,且近乎失控的模样,这个时候的她好美,只因她满脑子想的全是他、只有他…… 确实,任倩羽觉得……自己快要灭顶了,她喘不过气,脑子一片迷糊,只能顺从本能等待他的填满。 何宇墨边亲吻着她,边在床头柜上摸索,接着有些懊恼,「没了。」 「什麽……没了?」任倩羽睁开眼瞅着他。 何宇墨喘口气,自她身上退开,打开灯苦笑。「套子……没了。」 「啊?」好一个尴尬的情况,他俩相互裸裎,视线相对,最後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 何宇墨替她盖好被子後站起来。 任倩羽红着脸,不解的问:「你要去哪?」 「厕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尽管便利商店就在楼下,但问题是,他现在「这样」,也不可能去吧? 任倩羽意识到这一点,看向他,却为他此时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浑身一凛,心跳怦怦如擂鼓…… 历经了这样荒谬的情况,原本涌上心头的情潮分明已褪得乾乾净净,可现在反倒因为忽然喊卡而产生另一种……近似焦躁的淫靡期待。 原来真正渴望这分温度的人,是她!「一次……没关系……」她在嘴里喃语。 因为太小声,何宇墨没听清楚。「你说什麽?」 这一次,任倩羽脸红到脖子。「我是说,如果只有一次的话……可以啦!我可以事後再吃药……」她很不舍何宇墨这样子忍,而且…… 她也想要他! 这般强烈的念头在这一刻打击着她,致使她做出这种事後会羞耻得忍不住砍死自己的回应。 可在她感到不好意思之前,他的吻、他的拥抱已如狂风骤雨般落下,任倩羽再也无法抗拒,只能神智迷乱的臣服於他的魔力下…… 这让她有点生气,忍不住咬上他的肩膀。 何宇墨吃痛,笑着扳过她的脸。「怎麽了?我做得不好,所以生气了吗?」 不,是做得太好了,好得让她上瘾、好得让她放不开,好得让她在这一刻甘愿就此坠落,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爱他,正因为爱,所以希望这个人可以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好使她去适应此刻如梦一般的幸福,并能对被爱的自己再多一点自信…… 於是在感受他的炙热侵入她的身体前,任倩羽如求救般攀住他的肩膀,恨恨的咬啮他的耳垂,而那句深埋在她心底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可何宇墨是懂她的,他的目光在瞬间转深,并透露出一股热度,强烈到近乎要将她的全身灼烧。 接着,他笑了。 他不是第一次笑,可这是任倩羽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他这样的笑像是混合了许多的情绪,有愉悦、有缱绻、有浓烈……当然,还有占有慾的笑。 被他这样的望着,任倩羽只觉得喉咙发乾,几乎招架不住;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入侵了她,彻底的将她占有。 而她也因为如此,落下了泪。 何宇墨将泪吮去,轻声在她耳畔询问:「我弄痛你了吗?」 任倩羽猛摇头,心底的情绪无处宣泄,像是就要溢出般,她牢牢的揪住眼前的他,有如溺水之人渴求救助似的。 第八章 她的恋人向她提出了同居要求,老实说,任倩羽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始终无法给出同意的答案。 「我觉得太快了!」居酒屋内,她一手撑脸,一手把玩小酒杯,向老爹倾吐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安。「你算算,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耶!」 「所以呢?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吗?干嘛不答应?」扣除宇墨小子出国一年,算算他们认识至少有一年多,唉!现在想想,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很不可思议。 「是这样没错……」任倩羽嘟囔,事实上这跟时间的长短无关,纯粹是她个人的心理问题。「可人家不是说爱情要常保新鲜才会持久吗?我很怕,怕他现在跟我腻在一起是因为一年没见到面的关系……唉!烦死了。」 她抓乱头发,一脸的忧郁样,其实总归一句,她就是怕两人太常腻在一起,终有一天他会感到厌倦。 听了她的忧虑,老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哪有人像你这样,才刚在一起就烦恼起这个问题,或许不会腻也不一定啊!」 「不,一定会的。」她摇头,表情很肯定。 老爹一头雾水,正想问她是打哪来的依据?忽听「哔」的一声,两人都愣住了。 任倩羽率先反应过来。「我有简讯。」说罢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只见她的五官在这一刻全都皱在一起,把手机递给老爹,上面是何宇墨传来的讯息—— 「抱歉,今晚还有工作,不过去了。」 她努努嘴,「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可他是为了工作啊!」 「是啊!」任倩羽叹口气,趴在桌上,感觉好苦闷。「但之前不论他的工作有多忙,甚至我叫他回家休息,他还是会跑来。」 而且还会说什麽「看到你,我就不累了」之类让人很不好意思的话语,害她除了脸红心跳,都不知该说什麽才好,谁知才短短三个月就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我说,一定会腻的。」她喃语,还没住在一起就这样了,若真的同居,一天到晚生活在一起……任倩羽实在无法往乐观的地方想。 见她被忧郁气息笼罩,不知该如何安慰的老爹搔搔头,「唉!算了,现在这样也好,刚好可以避避风头。」 避风头?「什麽意思?」 唉!不小心说出来了。「呃,就是……你老爸他……咳,他知道你有男朋友的事了。」至於是怎样知道的……唉!毕竟好一阵子没联络,老友间聊着聊着就不小心说漏嘴了嘛! 听到「老爸」两字,任倩羽瞬间面色铁青,嘴唇颤抖。「完了!」 「倩羽?」 「完蛋了啦!」任倩羽惊恐大吼,抱住头惨叫。「我死定了!」 有这麽恐怖吗?老爹愣住,可熟知老友个性的他也忍不住一颤,确实、好像、有点糟糕耶…… 毕竟任爸爸自小就十分疼爱任倩羽这个独生女,连她上台北工作都不忘叮嘱老友好好监视……不,是照顾她。 想到这里,任倩羽只觉得头皮发麻!!基本上她交男友不算大事,偏偏她一没报备、二没报告,加上宇墨又不是老爸喜欢的style…… 这下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该怎麽办才好? 至於何宇墨,他也没好过到哪去——公司接了个大案子,一家啤酒厂商决定转型推出一系列的鸡尾酒,为了博得年轻人注意,何宇墨规画他们在闹区一问pub举行一场鸡尾酒派对,大楼外更架设起巨型活动看板,看板前设置透明水缸,里面倒满鸡尾酒,穿着该公司形象t恤及热裤的辣妹们随着音乐在水缸内嬉戏热舞,噱头十足。 全场high翻天,气氛热闹,但身为这场pa r t y最大推手的何宇墨却独自一人窝在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脸沉郁。 与他同组的小陈见了很不解,「难得看你一副很烦的样子……你不是很会装吗?」语气挑衅,看好戏的意味浓厚。 「我懒得装了,反正你们都知道。」这次回台湾,换了一问新公司,何宇墨很喜欢这里,所以便将自己的真面目一点一点透露出来。 可这也是因为她的影响,使他得以放下过去那些无聊的坚持——有时候,所谓的了解一个人,与其说是认识时间的多寡,倒不如说是由对方愿意让人了解的程度去决定。 所以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麽了解任倩羽的想法。 他知道只要去找她,总是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她是个迟钝的女人,有时却又敏锐得可恶,表面上看来是他在照顾她,可实际上真正被照顾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他需要温暖,她就给他温暖;他需要安慰,她就给他安慰。她傻气的任他予取予求,从不懂拒绝,所以何宇墨才会得寸进尺地以为……她会答应那个同居的要求。 想不到她竟产生了犹豫,是他侵入她生活的程度还不够,还是……想到这里,何宇墨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可怖,脑中隐隐浮现一个画面,那是小时候他在山谷间旁徨徘徊,然後脚下一空,接踵而来的是一股无法呼吸的感受! 「你……你怎麽了?」小陈被吓到了。 「没事。」极力止住自己差些脱序的思考,何宇墨脸色一白,仿佛小时候那如梦魇般的记忆……又回来了。 淩晨三点,任倩羽的门铃响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很疑惑这个时间会是谁……该不会是老爸杀上门了吧? 思及此,她的睡意顿消,战战兢兢的打开门,眼前出现的人虽不是老爸,却也吓了她一跳。「宇墨?这个时间你怎会……」不是传简讯说今天不过来吗? 何宇墨没有说话。 在黑暗中,任倩羽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总之不是老爸,让她松了一口气。 忽然,何宇墨自背後抱住她! 任倩羽吓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就听他闷声喊着—— 「小倩姊,我好累。」 「好累?好累就去休息……等一下,要累也是我比较累吧?」半夜三点,莫名其妙被人吵醒,是佛都要发火,但任倩羽直觉此刻的何宇墨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她印象中的何宇墨绝不是会在半夜三点跑来扰人清梦的人。「你怎麽了?」转身疑惑的瞅着他。 何宇墨苦笑,「没事。」靠在她身上,揽得好紧。 他的疲惫不只是工作上的,淩晨两点多,好不容易结束了案子,站在夜半清冷的台北街头,他忽然有种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感觉…… 然後就是很想见她,所以他不顾时间赶来,而她也如他预料的,尽管困惑却仍是接纳他这样的任性。 「咳咳!」任倩羽被他勒得快要不能呼吸,「最好你半夜三点跑来会没事啦!」还露出这副表情……是怎样,知道她会心疼吗?「你给我过来。」 拉着他走到沙发处,自己先坐下,然後指着一旁的空位道:「坐。」 何宇墨不解的瞅着她。 被他这样注视着,尽管早已习惯,任倩羽仍是不由得紧张起来。「还是……你要不要躺在大腿上?不对,我到底在讲什麽……」 她语无伦次,脑中明明想着一定要好好安慰这男人,却又怕自己太唐突,也许他根本不需要安慰…… 何宇墨见状,嘴角的笑逐渐转为柔情。「嗯,那我不客气了。」 「什麽?」 衡量了一下床和恋人的大腿,只要是男人,肯定都会选择後者,何宇墨当然不例外。 他一躺下就见到她的脸在瞬间由白转红,他一愣,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哈哈……你明明就会不好意思,干嘛还叫我躺?」 但他说归说,还是没起来的意思。 「那是我一时走火入魔……」任倩羽一脸的欲哭无泪样。 何宇墨笑意更浓,忍不住将她拉近自己,在她的唇办上轻吻。「谢谢你,我好多了。」 即使压根不知他反常的理由,她还是想安慰他,这点令何宇墨戚到很温暖,可她为何不能再多敏锐一点,觉察到那些他被自尊碍着而迟迟说不出口的渴望呢?想到这里,他有些怨愤的在她的大腿咬了一口。 任倩羽吃痛喊道:「你干嘛咬我!」 「我高兴。」 呋!真幼稚。「你妈把你生成人的样子,你学只狗干嘛?」 还没吐槽完,原本乖乖枕在她腿上的男人忽地一个翻身,健硕的身躯欺上她,在夜半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俊美的五官显得好迷蒙,咖啡色的头发闪着光,像极了上好的丝绸…… 任倩羽探手正要碰触,却听他唤了一声—— 「汪!」 什麽嘛!「你真当自己是狗啊?」好气又好笑,真的服了他。「好好好,好乖、好乖喔!」 摸着他的头,指尖探入他的发间拨弄;何宇墨微笑着,当真像只狗般配合她的抚摸而移动头部,状似在享受。 任倩羽忍不住笑出声,「你也太夸张了吧?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在玩什麽奇怪的游戏咧!」 好不容易笑够了,她转而捧住他的脸,皱眉询问:「发生什麽事了?」 何宇墨一愣。 任倩羽从不敏感,甚至可说是迟钝,但也许是渐渐和何宇墨达到了同步,她忽然有些懂得这男人未表现於外的某些情绪。 她别开脸,小小声嘀咕。「最近……你不是不过来了吗?可今天在这个时间跑来,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麽吧?」 她的口吻好像有种被人冷落的不满,分明是抱怨,听来却像是掺了蜜般。 何宇墨终於开了口。「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来。」 「哪有!」一反驳,感觉自己好像巴不得他来似的,任倩羽在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唉!我没有不喜欢……你为什麽会这样觉得?」 「我一个礼拜有四天住在这里对吧?」回国後他便回自己老家住,後因分身乏术而迟迟抽不出空搬家,但对他来说,除了这里,其他场所不过都是作为睡觉的地方,因为那些地方没有温暖。 想着,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咳……没错,所以咧?」 「假设四天变成五天,你ok吗?」 「ok啊!反正多一天而已。 她欣然同意,让何宇墨听得哭笑不得,只能继续旁敲侧击,「那……假设五天变成七天,你可以吗?」 「可……」不对!一个星期有七天,而他七天都来她这里,那岂不是——「等一下,你常来住跟直接住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好不好!」 「哪里不同?」 「嗄?」 「哪里不同?」何宇墨再问一次,炯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她,像是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脉动。 任倩羽咽了咽口水,被他的目光紧紧抓住,她的心怦怦直跳,脑中只觉得乱七八糟的。 哪里不同,当然不同啦!「就、就算一个星期五天好了,但你来一定是晚上,这样至少有两天我们可以有各自的生活和空间……而住在一起就非得天天打照面,你每天看到我,我也每天看到你,这……你难道都不会觉得烦吗?」 不会。 何宇墨脑中直觉冒出这个答案,怎麽会觉得烦?他恨不得天天看到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把她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掌握属於她的每一分细节。 她的情绪多变,她毫不掩饰的反应总能带给他许多乐趣,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万花筒般,只要稍微撩拨就可看见不同的风景,从不会腻。 「你觉得烦吗?」这下子,他拧了眉。 不对!「觉得烦的人不是你吗?」怎麽他现在的表情和口吻好像烦的人是她一样? 「不是我。」 「什麽?」任倩羽瞬间愣住,既然他不觉得腻,她也不觉得,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等一下!那你这个月是怎麽回事?说要来却又不来,你不是已经觉得厌了才这样吗?」 讲到这里,新仇旧恨全撩上来,她不满的努嘴,声音忽地变得很小声。「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为什麽?」 「因为……一定会腻啊!」她一脸慌张,像是脑中已浮现未来的景象。「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自卑个性……你的条件那麽好,外面大把大把的女人不要,结果爱上我,我哪知道哪天你会不会突然反悔?」 反悔?怎麽可能!「你——」 任倩羽才不理他,那些本来不想说的事一旦开了头,就像潮水般不断涌出,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你之前出国一年,没有只字片语,结果一回国就跑到我这里来……」 忆及自己那阵子的忐忑不安、以为自己被人抛下的痛苦,任倩羽的心一沉,尤其是他刚离去那阵子她每天检视信箱,mail三分钟收一次,就连上厕所都不忘带手机,唯恐漏了他一通电话…… 闻言,何宇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你自己不也没试图联系过我吗?」 「什麽?」 「我去了哪里,在哪一家公司都是公开的事,你只要问问老爹就可知道不是吗?」他爬梳头发,形状漂亮的唇含着一抹讽刺,「负责被动的人可真轻松啊!」 「最好是!明明是你一下真、一下假,我哪知道!像你这个样子,我怎麽可能会安心……」讲着讲着,任倩羽蒙住脸,嘴唇颤抖。「啊!丢脸死了!我本来不想讲的!」都是他啦! 他半夜突然跑来,又一脸不对劲的模样,害她忍不住放松戒心,把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要知道那些事她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你……你可不许讲这是无聊的事。」 何宇墨只觉得哭笑不得,他都还没开口好吗?「我没打算那样讲。」 因为任倩羽以手遮脸,所以错过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笑着,双眸灿亮,好像有人在里头点了光,熠熠逼人;在体内纠缠近一个月的郁结,在她这番话语下消散殆尽,何宇墨内心的喜悦简直已无法自己。 她总是这样,在他认为不行了时突然来个峰回路转,给予他不同的惊喜。 他不禁苦笑,如果可以,他真想知道究竟要怎样才可以腻了她啊! 「我是一个很小器的人,」他一边说,一边拿开任倩羽挡在脸上的手,满意的看见她泛红的脸,「我付出多少,就要那人回报多少;你可能要做好觉悟,因为我永远也不会觉得你烦。」所以他也不容许她烦。 「为什麽你可以这麽肯定?」她在欣悦之余却也感到不解。「我到底哪里好?」 何宇墨沉吟了一会儿,「你的全部——」 「真的?」 「都很糟糕。」 「什麽?」 何宇墨摇摇头,折着手指一个个数落,「脸蛋、个性、脾气,没一个行的。」 锵的一声,她内心的喜悦在瞬间摔得粉碎,既然她这麽糟,他干嘛还要跟她在一起?「去死啦!」 可恶!气得她一阵拳打脚踢往男人身上招呼。 何宇墨俐落制住,以自身重量压住她所有的挣扎,接着一把将她纳入怀中,紧得像是这一生再不放开似的。 「你放手啦……」 可他充耳未闻,力道愈来愈重,并在她耳边闷笑道:「没办法,就算你这麽糟糕,但我偏偏爱上了。」 於是任倩羽在这一瞬瘫软了,她倒卧在他的怀中,感受他身上那股热切而真实的温度,再没一丝抵抗的气力。 他这样是犯规啦!哪有人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浓情蜜意的话语的? 怎麽办?她真的……赢不过这个男人。 即使他心机重,是两面人:心眼又坏,可她就是爱上他了;而他也一样,明明她一身缺陷,偏偏爱了就是爱了,没法子啊! 瞅着她无可奈何的模样,何宇墨掀唇一笑,「我小时候……曾有一次差点丧命。 」 「什麽?」任倩羽脑子一顿,这话……会不会太天外飞来一笔了? 何宇墨仍紧抱着她,脸贴着她纤弱的颈,淡淡的叙述。「那天我和父母上山郊游,我迷路,不小心栽到水里差点溺死……还好有人发现,救了我一命。」 「呃……」提起这段往事的理由是什麽? 「我小时候常常迷路。」 「所以咧?」这和他们现在讨论的有什麽关系……还有她快被他抱得不能呼吸了啦! 可何宇墨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用的力道有多大,他的口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其实我是故意的。」 「啊?」故意什麽?「故意……迷路吗?」 「是啊!」他笑了笑,口气仍是一派的不在意。「我父母是国中老师,他们比较在乎自己跟学生的事,所以小时候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会故意消失,看他们会不会来找我。」 现在想来仍觉得小时的自己真是幼稚,一开始他并没这样的打算,只是看着与学生热切交谈而逐渐远离的父母背影,他不自觉拖慢脚步,希望父母会回头找他,可以发觉他然後停下脚步对他说出「宇墨,过来吧!」的话语。 可拖着拖着,父母始终没注意到走在後头直至消失的他;被彻底遗弃的何宇墨凭着一股傲气,不愿主动找寻父母,只是一人盲目徘徊。 最後他们还是遇上,大概是安心过了头,父母对他的消失始终不以为意,只以为他是迷路了,因为从小他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那次的落水事件也一样,回想起那一瞬间脚下一空,往下坠落的震撼感,何宇墨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平时赖以维生的水在那一刻却像是要夺走他生命似的,强硬灌入他的嘴里……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可现实是,他被人救起,吃了点水但无大碍,他的父母也没察觉他差些丧命的事,当然何宇墨也没多说。 後来众人会合,浑身湿漉的他对着不解的父母,只天真的笑说:「我迷路,不小心跌进水里。」 小时候濒死的经验使他极度渴望着他人的在乎,对於自己父母是那种态度,何宇墨尽管曾经不满过,但早已放弃,为此他习惯了享受他人的注目,用最完美的形象来包裹自己。 可曾几何时,这样的想法已经消褪,他不再以得到父母、得到不相干的人的关注为目标,而是纯粹为了他自己……以及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我本来很不想讲……」他低叹,赖在她身上,感受怀中那分柔软而真实的温度,好像找着了归处。「可是……太舒服了。」 太舒服,所以那些本来他一直压抑着的事一不小心就溜出口,而她毫不刻意的抚慰温暖了他,他闭上眼,回想起那段往事,彷佛仍可听见耳中被水灌入的声音,但再睁开眼—— 这一次,她就在他的眼前。 於是何宇墨笑了。「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倩羽。」 他的口吻好淡又好轻,却使任倩羽的胸口像是被人紧拧般的抽疼着,此刻的他像个缠着人要糖吃的小孩,而他向她索求的东西只是一分温暖、一分在乎…… 她并不熟悉何宇墨的父母,但她不懂天下怎会有为人父母却如此怠忽自己的小孩? 她根本无法想像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的他,究竟抱持着多大的缺憾? 任倩羽想起来了。 那天他曾说:「有些事,若不是你自己察觉,就没意义了。」 而他想要她觉察的又是什麽?过去这男人一直用那样隐晦且迂回的方式在试探她的心意,并泄漏出真实的自己,她一直迟钝的没有察觉,可现在,她终於感知到了。 「你这个笨蛋……」她骂他,却也像是在骂自己;她的眼眶泛红,忽然觉得自己的烦恼很不值一提——她总是害怕、总是胆怯,总是担心他哪天会厌了、腻了、烦了,以致忽略了他同样渴望被人在乎的心情。 原来真正以貌取人的,是她! 「对了,我有个很棒的房子要介绍给你。」她突然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什麽。 何宇墨闻言一愣,不解的瞅着她。 任倩羽咽了咽口水,指着四周道:「你看,这里是客厅,那里是厨房,门外还有一个小阳台……缺点就是只有一间房间,你得跟我挤一挤才行。」 何宇墨听着,原本迷惑的神情逐渐转为恍悟,「你说你要介绍的……是这间房子吗?」 「嘿啊!」任倩羽红着脸点头,迎向他过分火热的注视,只觉得胸口发烫。 「这房子我住了很多年,是旧了一点,可环境不错,老爹的店又在附近……两个人住是小了一点,但还ok啦!」像是很不好意思,语调小心翼翼。「你觉得咧?」 「倩羽。」何宇墨唤她,以很慎重的口气道:「我好像……还没听到你说爱我。」 「呃?」他不提醒,她还真的忘了。 何宇墨的心情很好,其实她不说,他也懂,可他就是坏心的想听她说出口…… 眼下她的同情心泛滥、意志薄弱,岂不是最好时机?他才不会傻得放过这麽好的机会。 「我……」她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现、现在没fu,我不想说。」 「fu?」见她酡红着脸,何宇墨当然不会放过她,他亲吻她的嘴角,「这样有fu了没?」 任倩羽马上宣告投降。「有了、有了,我有fu了!」 何宇墨用饱含期待的目光,好整以暇的瞅着她。 唉!真是受不了,这样的事,她不说,他就不懂吗?她在内心嚷嚷着,可一想到他过去竟是那样缺乏温情的孩子,任倩羽便无法只顾自己的自尊,於是她豁出去。「好啦,我爱你!」 她还来不及感到不好意思,便已被他彻底拥住,接下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吻绵密落下,几乎要夺去任倩羽所有神智。 「再说一次。」吻毕,男人的呢喃就贴在她的耳畔。 他拥抱她的力道未减一分,吻过她後的双眼更是散发出一种明亮的光泽,又野又亮。 被他瞅着,任倩羽知道自己不行了,只能臣服在他巨大的魅力下。「我爱你……」 「什麽?」 可恶!「我爱你啦!虽然你心机重、坏心眼,又很自以为是……但我就是爱你,很爱、很爱,爱死了!这样你满意了吧?」任倩羽本以为讲出来会很困难、很不好意思,但坦白後反而觉得很安心。 她红着脸,润了润乾燥的唇,见他久久没说话,不禁有些慌了。「宇墨……」 就在她疑惑的瞬间,何宇墨突然一把抱住她。 任倩羽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他的头就蹭在她的颊畔,一下下骚动着她…… 唉!「你不要老是动不动就撒娇啦……我也不是不喜欢这样,只是有时候你要控制一下啦!你每次都这样,我的心脏不好,顶不住啊……」 讲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现在你可以搬来了吧?」 何宇墨笑了,他当然不可能说不。「倩羽……」抱住她轻叹,他终於明白,原来爱上她从来不是最坏的选择,而是他这一生所做出的最正确的事之一。 她一颤,感觉原本安分躺在她腿上的男人突然缠住她的腰,脑袋则蹭在她的腰间——任倩羽感到手麻脚软,「不是才告诉你不要动不动就撒娇……」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的母性本能多到泛滥,相较於他表现於外的自信完美,她反而承受不住他偶尔显露出需要她抚慰的模样。 结果就这样,她不自觉的慢慢敞开了心防,接纳了他…… 现在想想,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不自觉梳理着他细柔的发丝,再摸摸自己逐渐生长的发,感觉不太对劲。「你的发质未免也太好了吧?居然比我的还要好……」 何宇墨唇角一勾,决定再把一些埋藏已久的事全都告诉她。「倩羽。」 「嗯?」可恶,摸起来好舒服,让她爱不释手。 「你现在知道……我买那麽多护发用品是为什麽了吧?」 咦? 第九章 任倩羽现在似乎明白了眼前的男人到底有多爱她了!以前他总以黏腻的、甜美的、诱人的、温柔的口吻表示「我爱你,我最爱你了。」,但因为太频繁,反而没有真实感,有时她甚至觉得「不对吧?明明是我爱你比较多!」;但现在,那样的想法被推翻,她忽然惊觉自己对他的爱,也许连他为她付出的十分之一还不到…… 天下有哪个男人只因另一半喜欢他的头发而费力保养,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啊!还有他一直为她付出的种种…… 所以尽管在答应跟他同居後才後知後觉想起她还有老爸的问题要解决,但任倩羽就是无法说出「不」字。 於是在苦恼多日,她终於想到另一个方法,「宇墨,我们换另一个地方住好不好?」 何宇墨一脸的匪夷所思,「怎麽了?你之前不是说这间房子虽然小了一点,但还是挺好的吗?」她的变化也太快了吧? 是没错,问题是任倩羽住得心惊胆跳——老爸明知她有了恋人,却迟迟没任何联络,这其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即使哪天忽然杀上来也绝对不足为奇,在她做好被老爸狂飙的心理准备前,决计是先逃为妙! 「咳,我现在觉得两个人住果然还是太小了一点……对了,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去见客户吗?」边说边把人往外推,内心暗自盘算择日不如撞日,等他走了就老老实实去向老爸「招供」。 何宇墨直觉有鬼。「倩羽。」 「嗯?」 他被她推到门口,看看时间,再瞟了一眼她的紧张样,算了,等他回来再问也行,他该给她一点时间准备,省得逼问太过,害她想跑。 他微笑道:「不来一个送别的吻吗?」 什麽?「我赏你一记飞踢啦!」一脚当真踹过去,却被他接个正着。 何宇墨呵呵笑的拉过她全无杀伤力的腿,另只手则快狠准的稳住她差点倾倒的身子,俊逸的脸逼近她。「小倩姊,如果发生了什麽事,不许瞒着我。」 可恶,他果然察觉到了。「我知道啦!」垂着头,小小声的说。 他就会在这种时候用那温软的口吻唤她「小倩姊」! 唉!其实她也不打算隐瞒他,只是平素受他照顾已够多了,好歹自己老爸的事,她想自己摆平。「好啦!你快走。」 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何宇墨满意的看着她瞬间炸红的脸蛋,一手打开门,另一手仍恋恋不舍的霸着她的腰。 就在这一刻—— 「咚」的一声,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门内正浓情蜜意,不顾一切发出闪光的小俩口不解的一愣,下意识将脑袋转往声响处! 只见一个发顶稀薄的中年男人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近乎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一幕,表情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 「我完了!」任倩羽的脸色则是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红,脚底一片冰冷…… 「你这小子!放、开、我、女、儿!」 轰隆隆隆!酷斯拉登场了。 完了!真的完了,在任倩羽的小屋内气氛诡谲。 「呃……宇墨,这是我爸。爸,这是何宇墨,我……我男友。」硬着头皮挤出後面两个不得不认的字眼。 只见任父在听见「男友」两字後,本来紧闭的双目猛地一睁,眼中射出骇人杀气,「你——」 瞪向一脸笑意的何宇墨,任父从头到脚把他审视一遍,看看那什麽头发?东方人干嘛染个咖哩头,根本就是崇洋媚外;还有那张脸,一整个就是不可靠的模样,长成那样,肯定会花心! 见老爸表情不对,任倩羽额上直冒冷汗,下意识把何宇墨拉到背後藏,一边使眼色,「你不是跟客户有约吗?快去。」 这里由她来断後! 何宇墨瞅着她,再瞧向一脸怒火中烧,以肃杀眼光瞪着自己的任父,脑中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先把空间留给这对需要沟通的父女。 「嗯,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临走前不忘亲昵的握一下她的手,此举令任倩羽心中感到安心,却使任父眼里的火烧得更旺! 「你这小子!」 「好了,你快走!」急忙把他推出门外,任倩羽「砰」一声关上门,面对一脸怒气的老爸,咽了咽口水。「爸……」 「这是怎麽一回事?」任父老大不爽,质问着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不是早告诉你交了男友要报备吗?结果你老爸居然是最後一个才知道!」老友那里不说,就连任妈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他真是好委屈啊! 「这……说来话长……」见老爸脸上的表情由怒火转为苦闷,任倩羽不禁一阵心虚,开始胃痛。 不是她不想讲,而是之前她和宇墨的关系实在太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她不想横生枝节,想不到这会儿居然换老爸来乱…… 唉!任倩羽现在除了胃痛,连头都痛了。 晚上七点,结束了与客户的会面,何宇墨手持一袋食物来到恋人家中,他掂了掂口袋里的备份钥匙,思量了一会儿,选择按下门钤。 「叮咚」一声,有人来开门。 那人见到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何宇墨不以为意,一迳的微笑。「伯父。」礼貌的叫唤。 任父铁青着脸,走出来关上大门,丝毫没让人进屋的意思。 两个男人,一矮一高,一老一年轻,就这样在公寓门外对峙;一方杀气重重,另一方仍好风度的维持笑意。 老的那个率先发难,「你住哪?父母是干什麽的?几岁?在哪工作?有没有什麽不良嗜好?」 预料中的身家调查,何宇墨不亢不卑的回答。「我住板桥,父母是国中老师,今年二十七,这是我任职的公司。」掏出名片以双手递上。「我不抽菸,喝酒习惯小酌,不赌不嫖,伯父还有什麽要问的吗?」 「等一下,你今年二十七吗?」 「是的。」 见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任父怔住了。「你知不知道我家倩羽几岁?」 「二十九,年底就要三十了。」猜到任父的顾虑,何宇墨加了一句,「我是以结婚为前提与令嫒交往的。」 问题不在那里!「你……你年纪比她小!」任爸直跳脚,难怪倩羽就是不肯说这小子几岁,搞了半天居然是因为这样!「不行,我反对!」 「爸?」任倩羽听到门外的争执声冲出来,对老爸的怒火重燃感到很不解,下午她不是已跟老爸沟通过,他也接受了吗? 对,任父本来是勉强认了女儿有男友的事实!但问题是——「你居然跟年纪小的人交往?」 完了!任倩羽掩面自指缝中望着一脸不解的何宇墨,她忘了先告诉他自己的老爸观念很古板,对年纪小的有成见,从小就对她耳提面命男人要找年纪大的才可靠,连跟邻居小弟当玩伴都不行。 果不其然,这下老爸气急败坏,反对反很大。「我不准!你们现在、马上、立刻给我分手!」 看来任倩羽的大嗓门是遗传自她老爸,不过青出於蓝胜於蓝,她也不遑多让。 「我不要!」 「什麽?」任父完全没料到自小宠到大的乖女儿居然会忤逆他。「他年纪比你小耶!而且你看看,他长得这副德行靠得住吗?能不能好好照顾你还是一个大问题……」 「你女儿被他照顾得已经够多了。」掩住隐隐作疼的胃,无奈的吐出这句话,很不喜欢自己的恋人被父亲如此数落。「再说年纪小又怎样?这样我老了,他才能一直照顾我;他长这样又有什麽不好?你女儿已经长成这样,难道你希望我跟一只猩猩在一起生一堆小猴子吗?」 「这这这……」任父被她的气势所慑,一时讲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也许负负得正……」 最好是!「总之,我不分手。」她很坚定的挡在恋人面前,一字一句昭告自己内心的想法。 父女俩对峙,气氛很冷硬,但何宇墨看着反而有股想笑出来的冲动。 他很感动、很开心,同时也觉得很有趣,因为他发觉子女果然会继承到父母的习性;眼前这对父女,真的像得很惊人。 「没关系,我先回去好了。」他拍拍任倩羽的头,早有听闻任父不好搞,他并不打算在一时半刻内就收服,他有得是毅力。「明天我会再来。」 何宇墨向任父礼貌性鞠躬,把手上一袋东西交给任倩羽。「我买了些吃的,你们可以一起吃。」说罢转身便走。 「哼!别再来了。」 「爸!」任倩羽都快气死了,她不顾自己的身体不适,甚至只穿着一件宽松t恤和短裤,扔下老爸,冲上去堵到她的恋人。「那个……对不起。」 何宇墨微微抬头瞅着她。 「我……我应该早点向他招供的,好歹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任倩羽叹气,搔搔头,讲到自己那个不讲理的老爸,觉得胃很痛。 「我爸就是这样,从小一直有点保护过度,不管我跟谁在一起,他都会是这个反应,所以……那个……绝对不是你不好……」而是她老爸有问题。 她支支吾吾的解释,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何宇墨看着,像是被她笨拙的安慰所感染,嘴角逸出一抹笑,「倩羽,过来。」 任倩羽走了过去,打从一开始,她就无法拒绝他的任何呼唤,她被他的嗓音蛊惑,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接着被他紧紧拥抱住。 他甜腻的吐息拂在她的耳边,说话的嗓音中含着一股忍不住的笑意。「你跟你爸好像。」 「呃?」 「尤其是无厘头、死脑筋,凡是一直线思考的部分,都特别像。」 喂喂喂,她一点也不开心好吗?「谁教他是我爸。」再不甘愿,这点任倩羽也有自觉,所以他们父女俩一旦杠上,当真没完没了。「你再给他一点时间,我想他会接受的。」 「嗯。」这点他倒挺有自信的,何况倩羽这辈子注定要跟他了,只怕任父不想认都不行。「对了,我刚刚……很开心喔!」 「什麽?」 「年纪小又怎样?这样你老了,我才能多照顾你——没想到你会这麽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年纪比你小。」所以在两人交往间,他总是极尽所能给她温柔,让她被照顾得习惯,甚至上了瘾,使女大男小变成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是不喜欢啊!」可看着何宇墨为弥补两人差距而付出的种种,她即使内心有过抗拒,也做不到把这个拿来当作他俩的阻碍。「谁教对象是你。」所以她也希望自己的父亲可以觉察到这一点。 对他们来说,打一开始,年龄就不是问题,只有爱与不爱、要不要爱而已。 何宇墨笑了。「你刚刚表现得好英勇,我又爱上你了。」 「笨蛋。」 结果有人阻碍反而更添情趣,假若任父预料到这一点,八成会气得吐血而亡吧…… 何宇墨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不可否认,能听到任倩羽坚定不分手的宣言,他其实还挺感激任父的出现。「好了,我先回去了。」 「可是……」 何宇墨笑了,「有父母的关心总是好事,快回去吧!别让你爸又生气了。」 完蛋了,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任倩羽,这下换她紧紧抱住他不肯放开,正因为知道他的父母曾如何忽略过他,他的态度才会令她如此心疼。 她抱他抱得死紧,全然不顾後头还有蓄势待发的酷斯拉;她是很重视她的父亲,但同样的,她也很在乎这个男人,所以她不愿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爸那里……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这一次,她想试着自己解决。 「嗯。」 正所谓事与愿违—— 「来来来,倩羽,你来看看,这些人都是老爸万中选一,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夫!绝对比你那个下三不四的『七仔』好太多了!」 还勇夫咧,她是要去打仗喔?「爸,他到底哪里不好?」任倩羽真的不懂,都一个星期过去了,这段时间老爸的态度仍不见有丝毫松动,简直就像是被鬼上身似的,不论她如何阐述何宇墨的好,老爸只是一迳的反对,讲到真没理由了,就以一句「年纪小的不行」来辩解,就算她老爸比较古板,可「古」到这种地步……未免也太反常了。 她忍不住怀疑,「爸,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理由?」 「你来看看这张照片,他可是我们邻里间人人都赞好的……」顾左右而言他。 「爸!」这样的情况不断上演,任倩羽又火大、又无力,她拍桌站起,觉得自己已是忍无可忍、毋须再忍。 这一个星期以来老爸硬是住在她这里,宇墨来了几次就被赶了几次,她看着总觉得好不舍,偏又无可奈何,烦恼使她的胃痛愈来愈剧…… 所谓对付非常之人需要非常之手段,现在,她决定豁出去了!任倩羽掏出手机。 任爸爸一脸莫名其妙。「你要打给谁?」 「喂,宇墨?」当着父亲的面,任倩羽表情凝重,口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你现在过来……对,马上,我决定了,我要跟你私奔。」 私……私奔?「等一下!倩羽,你说什麽?」 「我、受、够、了!」挂上电话,任倩羽走进房间,挖出行李箱,把衣物和保养品拚命往里面丢。「我已经说了我不分手,而且我也不能理解爸为什麽非要反对不可……既然这样,我只好跟他走了。」 「这——倩羽……」看女儿脸色苍白,表情像要哭似的收着行李,任父一阵手足无措。「爸爸有爸爸的理由……」 「我不听!」想到何宇墨这星期得到的无理对待,加上自己愈来愈糟的胃,任倩羽再也忍不下去。「爸,你自己想想,这周他每天带来的,哪样不是你喜欢的东西?他很有心,问我你喜欢什麽,吃後的反应又是什麽,你星期一吃的叉烧酥,星期二的绿豆饼,还有星期三那个什麽的,全部都是他买的。」 「什麽?」这下换任父惊恐,「那不是你买的吗?」 「不是。」把最後一样东西扔进行李箱,任倩羽起身看着老爸复杂的神情,朝他深深一鞠躬。「爸,谢谢你从小到大的照顾,但你女儿现在要走了。」 「你不要爸爸了吗?」好打击。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逼我的!」 而何宇墨进来看见的正是这一幕——早在二十分钟前,当他接到她说要私奔的电话时就感觉不对,无暇顾及人家父亲在场便直接用备份钥匙闯进来,却没想到真会看见她提着行李站在父亲面前;而她苍白着脸,隐隐颤抖的模样彷佛正说着:她是认真的。 何宇墨无语,见到任倩羽转身看见是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们走!」她连唇齿都在发颤。 老爸阻止。「倩……等一下!」 「我才不等!」她生气回道:「在老爸一个人好好想清楚之前,我是不……呕!」 「倩羽!」 两个男人同时为她的反常而发出惊呼,却见她浑身一颤,捂住嘴开始乾呕…… 不会吧?! 「你……你怎麽了?」老爸傻了。 「我……」她的脸色苍白,弯着身,「我胃不舒服,想吐……」 「啊?!」 第十章 现在的状况应该叫什麽?夜路走多了,终於遇到鬼吗?不对,她也不过走了一次夜路,所以应该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约莫一小时前,她因不断地乾呕而被何宇墨送到医院挂急诊,医生一听说她呕吐不止,外加这阵子都在上吐下泻,便要她去验尿。 很好,现在结果出来,当当当当,正中红心—— 她、怀、孕、了! 推算回去已经五周,任倩羽算了算,恰好是那次两人情事间套子用尽,而她一时阻止何宇墨去买,表示自己会乖乖吃药的那一次。 「这是怎麽一回事?」老爸的怒吼响彻急诊室。 任倩羽扶住头,一脸有苦难言样。 何宇墨瞅着她好一会儿才转向任父。「我会负责的。」深深一鞠躬。 「废……不对!你们这……」任父讲不出话,这下好了,他要两人分手,结果女儿竟已怀孕,现在搞得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他气得只想拿旁边的点滴架往何宇墨身上招呼。 「不是他的错。」任倩羽开口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非常不想承认,可她无法让老爸就这样误会他。「是我……我忘了吃药。」 「忘了?」这种事情也可以忘吗?於是老爸更火,「那你干嘛让他……欺负你?」 「他没欺负我,是我欺负他的!」任倩羽气得吼出这句话,尽管何宇墨一直没说话,可他瞪她的眼光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窟隆了。「是我故意怀孕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什麽……」任父一脸惊恐的看着语出惊人的女儿,再睐向一旁脸色不佳,不再保持温和笑意的男人,感觉气氛不太妙,立即站到女儿身前摆出保护架式。 「你……你想怎样?她现在可是有孕在身……」 「我知道。」何宇墨嘴角一勾,再次展露笑意,可这次的笑却不若之前任父见到的那般好对付。「我只想好好跟她谈一谈。」 「这……」 「爸,让我跟他谈。」任倩羽推开父亲,迎上男人深幽的目光。呃,就算她再迟钝,她也知道他生气了。 完蛋!这下子任父左右都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下的情况好像是自己女儿对不起人家……他咳了一声,伸出五指,「好,就五分钟。」绝不承认自己是败在那小子的逼人眼力之下。 任爸爸终於退场,急诊室内人来人往,偶尔还传来小孩的哭声,任倩羽坐在椅子上,左手还挂着点滴,「呃,那个……」 「你怀孕了。」他走上前,还来不及确认她这一刻的心情,他已紧紧将她纳入自己的拥抱。 猜不到他的心思,任倩羽慌了。「我可以解释……」 「你怀孕了。」他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紧紧的抱着她。 任倩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力道重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他……是生气了吧?「我……」 「这阵子你身体不舒服,为什麽不告诉我?」 「呃?」任倩羽听得莫名,只能下意识回答。「因为……只是小事啊!」而且那时她一边为两人未来的事烦恼,一边又为自己老爸的事恼火,哪有余力注意这些? 「你刚才差点昏倒!」对他而言,那就绝对不是「小事」了。 听出了他口吻中的在乎,任倩羽一愣,「你……你不是为了我故意怀孕的事而生气吗?」 「什麽?」松开她,他紧紧的注视着她,好像她这麽一提醒,他才想到有这麽一回事…… 死了,这下不只是自掘坟墓,还是自己跳下去把自己埋起来,任倩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事实上……她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啊! 她并不特别想要怀孕,但是……大概是鬼迷了心窍,加上那时何宇墨的态度令她很不安,致使她想要个确切的东西,一个足以确定他是她的,让他再也不会离开她的东西,以致故意遗忘了该做的善後处理,就这样拖着…… 「我们结婚吧!」 「什麽?」 何宇墨瞅着她,对她的惊愕感到很不解。「你不是怀孕了吗?忘了吃药……原来是那次。」他算了算,算出大概的时日。 明白了前因後果,他一笑,真没料到向来胆小而害怕改变的她……竟会做出这样胆大的事来。「你想生我的小孩吗?」 任倩羽霎时讲不出话,因为事实……似乎正是如此,可这样直截了当的被戳破也令她感到有点难堪,於是她别开眼,不敢迎视何宇墨此刻的表情。 可他伸手扳过她的脸。「看着我。」他要求,脸上的表情认真得近乎慑人。 「你想生我的小孩吗?」又问一次。 「我……」任倩羽感觉自己在他深邃的目光下被看得透澈,她不信精明如何宇墨会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对不起……」 她道歉,为自己用了这样的方式。 何宇墨一把抱住她。「有些事,不是说了爱就可以的。」 因为被抱住,任倩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尽管他的语调温和,可她仍感觉得出自己被责备了。 确实,怀孕不是儿戏,即使是以爱情的名义来美化,也无法正当化她的行为,任倩羽低下头,「对不起……」结果还是只能道歉。 「算了。」何宇墨笑了一声,放开她,吮去她的泪。「我也不是真的不想要小孩,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生下来吧!我会负责的。」 他恢复往日温柔的笑,在她的唇办上亲吻。「我刚不是说了吗?我们结婚吧!」 「你……你是认真的吗?」 「不然呢?」何宇墨觉得她的诧异有点莫名其妙,「趁肚子还没大起来前,先把婚礼办一办吧!这样你也可以穿得漂亮一些。」他的口吻非常理所当然,而事实也是这样。 但任倩羽却还来不及消化这些讯息。「但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她之前可是连同居都不敢答应,现在一下子就跳到结婚吗? 何宇墨睐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说:「你怀孕了不是吗?我可不打算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的。」说白了,这是她咎由自取。 这点任倩羽不能否认,看来只能这样了? 面对她迟疑的表情,何宇墨的大掌温柔的抚上她的颊,低哑而具魔魅的嗓音再次响起。「不用想太多,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不管是结婚的事、搬家的事,还有你爸爸的事,我会一一解决的好吗?倩羽。」 这声呼唤轻轻的、软软的,让她终於臣服了——打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吗?只要可以得到这个男人就好,把他变成她的,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对於这样的结果,任倩羽知道她绝不会後悔的。「我知道了……」 任父在急诊室一角看尽这一切,他抿抿嘴,很想杀风景的提醒他们「五分钟到了,放开我女儿」,但好像有什麽东西卡在喉咙,让他说不出口。 他那一向粗枝大叶的女儿……现在居然像个小女孩般窝在一个男人怀里,露出那样幸福得几乎要哭泣的表情。 任父看着,内心感到很复杂,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默默离去。 之前女儿差点昏倒,他这个做爸爸的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子已将人拦腰抱起,还叫住呆滞的他一起直奔医院,一路上还不断关心着他和女儿的情况…… 想到这里,任父搔搔头,叹了一口气,知道那男人虽然年纪小了一点,毕竟是女儿选择的人……或许也不是那麽糟糕吧! 任倩羽睡着了,大概是折腾一天太累了,加上今天吐得过分,在医生的指示下边打点滴边迷糊的睡着了。 何宇墨观察着点滴,等到点滴快打完便请护士过来处理;之後也没舍得叫醒她,轻轻把她抱起准备驱车回家。 回「他们」的家。 思及此,何宇墨的嘴角一勾,在黑暗中,他的表情并不明朗,但无所谓,他也不打算让人看见。 一阵电子音乐忽然响起,是任倩羽的手机,为了不吵到她,何宇墨替她接起。「喂?」 任父的声音有些尴尬,「呃……倩羽咧?」 「她睡着了。」 气氛霎时有些僵持,任父咳了一声,「没事就好,我已经先回去了,你们不用等我……自己回来吧!」 何宇墨一愣,完全没料到任父的口吻竟会变得如此柔软,使用的甚至是「回来」一词……挂上电话,他将睡着的任倩羽安置在後座,关上车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一次是个误算,他上车,小心翼翼的发动引擎,一边驱车,一边细声喃语,「想不到……你居然会想生我的孩子。」 有些事,不是说了爱就可以的!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何宇墨知道,但他并不打算遵守。 「我只是……回应了你的期待而已。」他轻笑,「想不到你是这麽的爱我。」 爱得不惜用这样的方式也要留住他。 「什麽?」迷糊间,任倩羽像是听见了什麽。 何宇墨见状一笑,瞅着後照镜中睡得一睑迷糊的她,「没事,你睡吧!」 「哦……」轻应一声,任倩羽再度睡着了。 何宇墨驶动车子,嘴角逸出笑痕,墨眸在黑暗中闪动。 世界上本来就没百分之百的避孕方法,所以纵使发生了也是意外,只是刚好有那次的缘故,所以她才会以为是自己造成的吧…… 其实在五周前,他们相拥的次数绝对不只那一回,有太多的机会了,而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哪一次。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何宇墨满足的笑了,知道自己明天得去拿早已订制好的戒指。 还有,他偶然在房屋仲介看上一栋房子,那里地段好、风景佳、出入方便…… 他相信倩羽会喜欢的。 所以……等明天她醒来再告诉她吧! 任爸爸回乡下去了,那天何宇墨自医院带任倩羽回来,一开门便对上提着行李一脸尴尬的任父。 任父先瞥了何宇墨手中的备份钥匙一眼,接着扔下一句。「我要回去了,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已认同你们……你若想娶我女儿,就来我家找我!」 何宇墨一愣,为任父故意装硬的口气泛笑。「我知道了,爸爸。」 「你叫太早了!」任父很火大,可临走前还是不忘提醒,「你这小子……好好照顾我女儿。」 嗯,这是当然的。 於是在半个月後,他俩相偕下乡。 任倩羽的老家在嘉义,一大早,知道女儿要带人回来,任妈妈便努力打扫,任爸爸则是双手环胸,与他的爱犬——土狗小黑一起守在门口。 哼!上次他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这次可是在自己的地盘,他肯定要给那小子好看!「黑仔,你共丢不丢?」 「汪!」狗儿有默契的回应,壮大了任父的声势。 一旁的任妈妈则在客厅里好整以暇地纳凉,把玩着颈间一只坠子,姿态十分悠闲。 不久一辆黄色计程车驶来,有人下了车。 「爸!」 好深情、好温柔、好缠绵、好缱绻的呼唤,问题是那并非出自任父的宝贝女儿之口,而是站在她身旁,长相斯文俊逸,气质有如天仙下凡般的褐发男子的口中。 只见他笑得一脸开怀,亲昵揽着一旁的任倩羽走上前,笑容有如艳阳般灿烂。 任父差点看花了眼,一旁的小黑也势不如人的呜呜叫着,缩到一旁。 「爸、妈,我回来了。」任倩羽尴尬一笑,推了推自己的恋人。「这是何宇墨。」向母亲做介绍。 任父大梦初醒,怪怪,刚才那是什麽妖术?忽然定得他全身动弹不得……他咳了一声,稳住自己,再次瞪向那小子。 而对丈人饱含杀气的注视,何宇墨像是不以为意,依旧言笑晏晏。「爸、妈,你们好,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哼!想用一点礼物就来收买他们吗?门都没……「咦?这不是安溪铁观音吗?」而且还是特级的,产於福建而非台湾,他当年在大陆只喝过一次就永生难忘…… 这小子怎会知道他爱茶?任父瞪向女儿,好样的,人都还没嫁出去,胳臂倒是先往外弯了?但这份厚礼……当然得收下。「老婆,去准备茶具来。」 见状,何宇墨瞥了一眼身旁的任倩羽。 她不解的问:「干嘛?」 「没事。」他止不住笑意,这下终於明白她口嫌体正直的个性是遗传自谁了。 任母像是早已预料到似的,立刻准备好任父珍藏的全套茶具,并准备了一些吃食。 客厅内三人对峙,热水蒸发茶叶的香气,何宇墨接着再拿出另一样礼物。「这是日本进口的,据说十分有效,爸可以试用看看。」 虾米?任父一脸不解的打开礼物,在看见里头的物品後脸色一变。厚!这个死女儿,连这个都出卖给人家了?「咳,好吧!这……多谢你了。」 可恶啊!居然词穷,任父摸摸顶上的潼山,实在没脸发怒说这种东西老子不需要,只能气呼呼的再白了女儿一眼。 任倩羽被瞪得一肚子莫名其妙,只觉得气氛不大好,索性脚底抹油。「呃,我去厨房帮妈好了。」 女主角很没种的开溜,屋内独留神色不善的任父和仍旧满脸笑容的何宇墨。 尽管老爸好像对他们在一起的事已经有些软化,不过知道她未婚怀孕,肯定有一肚子的不爽……呃,希望宇墨应付得来。 她一边祈祷,一边走入厨房,「妈。」叫唤母亲,帮忙张罗餐点。 母女俩在厨房各自忙碌,忽然任母开口,「你找的这个男人还挺有心的。」 「什麽?」任倩羽听得一头雾水,「你是指茶叶吗?」 任母笑笑,没有回答。 任倩羽看见母亲脖子上戴了一条精致项链,不禁有些意外,「你买的吗?很漂亮啊!只是爸不是一直说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肯让你买吗?」 「是啊!」任母边笑边把菜肴端给女儿,「拿出去放在桌上吧!」 「奇怪?妈,你今天怎麽这麽神秘兮兮的?」 任母还是悠闲的笑着,还回了她一句。「你可以去问宇墨。」 哇!还叫得如此亲热?任倩羽真的很不解,只好先把菜端出去。 外头的气氛仍旧很险峻,不论何宇墨如何陪笑,任父就是一脸老子才不理你的模样…… 任倩羽见状,看不过的叹口气,「爸,你真的很幼稚耶!」 「什麽?你、你怎可以这样说爸爸!」 「老爹已经告诉我们了。」她很无奈,搞了好半天,老爸之前那样反对她和年纪小的人交往,除了是担心宇墨是否能好好照顾她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理由…… 「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往事,不过就是初恋情人被年纪小的追走,後来又被那男的狠狠抛弃而已嘛!」 「什麽?」任父的老脸在瞬间涨红,没想到自己的老友居然敢出卖他! 「你……你们都不知道那臭小子有多过分,而且事关男人的尊严……」说白了,就是自己居然输给年纪小的在不甘心罢了。 现在连疼爱的女儿都被年纪小的拐走……老天啊!这是命运吗? 「原来如此。」 「妈?」 「老伴!」任父吓得脸色苍白。 只见原本待在厨房的任母出来,听见这席话後,淡淡说道:「既然你心底有人,我留在这里又是何苦?不如回娘家独自一人安享晚年。」 任父大惊,「老、老伴,你误会了,你听我说啊——」 看着老爸慌慌张张追出去,任倩羽和何宇墨对看一眼,忽然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对了,你跟我妈究竟密谋了什麽?」 「没什麽,只是和妈多讨教了一些爸会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果然!「你何时跟我妈搭上线的?」任倩羽蹙眉,开始回想,「在我们决定要结婚之後吗?」 何宇墨笑笑的摇头。 不是?「还是……在我们回来之前?」 「还要更早一点。」 更早一点?「是在知道我怀孕的时候吗?」 何宇墨还是摇头。 任倩羽恼了,「到底是什麽时候?」 何宇墨比出一个数字。 任倩羽看了看,「五个星期……不对,五个月前?」会不会太早了!而且那个时候……「那时我们不是才刚……在一起?」 何宇墨终於放任自己笑出声了,「是啊!有一天早上我接到你妈打来的电话,就从那天开始。」 从此他就跟任母保持良好联系,在得知任父不好摆平後,他向任母讨教,还特意钻研任父会有兴趣的事物,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任倩羽听得傻眼,接着她想到母亲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仔细推论,那实在不像是母亲会买,或是父亲会赠与的东西。「你有送我妈礼物吗?」 何宇墨点头,「母亲节的时候送的,她今天不是戴着吗?就是那条项链。」 天!任倩羽抚额,全心全意服了他,虽然这阵子已慢慢明白了他对自己用心的程度,但究竟到哪天她才能探得到底? 这样次次都有不同的惊喜,她实在领受不住哪! 「你到底是有多爱我啊?」可不可以告诉她一个数字?不然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没偿还得了的一天,这种背债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何宇墨想了想,微笑道:「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只是已习惯了这样用尽心机为她布置一切,之後等着她慢慢的发现,再一次次加深在她身上的枷锁。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愉快,让他做得欲罢不能,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给她脱逃的机会。 为此,他得一直都让她深爱着自己才行。 而每次在她以为好不容易要追上他时,他会一点一点拉开距离,给予她诱因,再让她傻傻的追上他…… 就这样反覆轮回,到时候究竟会是谁爱谁比较多,他很好奇。 但现在,答案是肯定的。「倩羽,我爱你喔!」 任倩羽气得直咬牙,觉得好不甘心。「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你承认是我比较爱你!」 何宇墨闻言,好整以暇的笑了,嗯,他会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