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家夫》 第一章 她迷路了! 很好……不,一点都不好!天黑得快,从林子浓密交错的树梢往上看,一小片蓝天已经转为靛青,太阳剩下隐隐的一抹光,很快就会不见,只要天色一暗,她的处境会更糟。 她两腿努力交互的往前走,羊肠小径的路早就不见了,陡峭的地形,有些地方她必须双手并用才能爬得上去;地滑草湿,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咬牙站起来,幸好脚没扭到,只是手肘、掌心又是一大片擦伤。 瑞士刀是她唯一能在杂草跟灌木中开出通路来的工具。 她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循着水声,朝着下山的方向走的,为什么当她辛苦的来到这里,山谷轰隆隆的溪流声却消失了? 她很想休息,过劳的腿不住的颤抖,可是她很清楚,只要一旦停下来,之后保证一步都再也移不动。 她不断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只要越过这个山岭,一定会有人家,工寮也好,登山客的过夜处也可以,搞不好她的队友们已经在那边等着她了呢。 心理建设做了一遍又一遍,拚命给自己打气,可是,她不是铁打的人,对她来说,爬山的经验值是零,更悲惨的是,她会在这座北部有名的山上,是来援救迷路的登山大学生,谁知现在自己却也变成受害者。 到底她在这座山里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几个小时?手机没有了通讯讯号,电池也没电了,连看个时间也没办法。 迷路、肚子饿……凄惨…… 靠着一棵枯倒的大树,奔波终日的双腿整个涌上酸软疲倦,开始没了力气,她得用双手压住腿才不会抖得好像毒瘾发作的毒虫,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引得长汗从胳臂流到手背,手心湿了一大片。 她感觉得到身上的衣裤甚至内裤早就湿透,那种黏腻贴着皮肤的感觉非常不舒服,一刚开始她还会用手指把黏住的衣裤往外拉,但是走不到几步路又黏了回去,最后只好放弃。 舔舔干涸的唇,嘴很干,干得要命。 身上唯一的一瓶矿泉水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喝光了,没水喝要命,不过还有更要命的,她本来乐观的以为只要沿路留下记号,队友们就会找过来,但任凭她一路叫哑了嗓子,除了惊动林子里的飞鸟走兽,就是没看到半个她孰悉的脸孔。 极力的不往坏处想,她要冷静、冷静,冷静是活命的关键!忽然间,有树枝被踩断的细碎声音响起。有人来了,她惊喜的想看个究竟。 勉强的站起来,可腹部突如其来的刺痛还有晕眩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瞧见快要黑透的暗色中,有一个男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因为光线太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 只见男人的五官立体分明,黝黑的皮肤和及肩的长发格外醒目,米白色的棉t和牛仔裤紧贴着他健美的身躯。 他轻易的折断那些挡住他去路的树枝杂草,一步步毫不迟疑的朝着她走来,越是走近,他英俊的面容还有令人忌惮的气质也越发清晰。 一双充满威胁性的浓眉,深邃坚毅的眼眸,宽阔的肩,矫健颀长的身体,枯黄的叶子和灰尘因为走动,顺着他的头发和古铜色的臂膀纷纷滑落。 虽然他看起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仍旧英挺得教人目不转楮。 他靠得更近了,她这才发现他受了伤,腰侧的t恤和膝盖的牛仔裤都破了,上面有看似凝固的血迹,左边的脸颊和下巴的擦伤也在冒着血水,比她还要狼狈。 男人越靠近她,她越觉得不对劲,想转身退开逃跑已经来不及,她的脚跟才旋转了下,他整个人就扑了过来。 她重重的倒在地上,背磕到地上的碎石头,前胸后背都受到压力,痛得倒吸一口气,她害怕得想尖叫,就听见某种她很熟悉的声音划破空气,击中了树干。 下一秒,接二连三的声响嗖嗖的从她头顶上掠过,要不是这男人将她扑倒,她一定会被打成蜂窝。 在这种地方用灭音枪打人简直是疯子,是哪个火星人干的?有没有脑袋啊? 嗖,又一发子弹破空而来,打中被他们拿来遮掩的枯木,她瞪着四处飞溅的木屑,吓得手脚发软。 白雪白寒毛直竖。她是得罪了哪路人马,居然趁人之危,搞什么 对了,她的枪呢? 被紧箍住的身体不能动弹,勉力伸出五指摸索腰侧,男人却不给她机会,抱着她翻转了好几圈,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光光了不说,他接着一跃而起,抓住她就往更密的林子里面钻。 她被拖着跑,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仓卒中朝后方看过去,只见有好几个男人从四面包抄过来,最前头的男人正高举着一把散弹枪朝着他们射击。 这种枪覆盖面积大,那些人根本是乱枪打鸟。 又是好几枪打过来,有的击中石头,有的打在她脚边的坡地上,抓着她跑的男人脸上也同时出现血痕。 “嗨,先生,你做了什么坏事?”这种逃命法,基本上被追杀的都是坏蛋吧? 他连一眼也没空看她,迅速的确认方向,攀上了山丘,脚步轻松得如履平地。 “先生?”白雪白气喘吁吁,以为他没听到,又喊了一遍。 一口气奔出半公里多,半公里在平地上说长不长,但是在林子里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加上她之前已经走了不少路,又被他不懂怜惜的拉着往前跑,常常一脚踩到烂泥树叶堆里去,所以这一路过来,她的鞋子和裤管已经满是泥泞。 好不容易他终于停下来,但是她颈上的寒毛直竖。“不,你不会是想……这样不好……”话还没说完,他们已顺势滚下了山坡。 没有想像中的痛,他把她护在胸膛中,翻滚的冲击力很大,令她头晕脑胀,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因为两人紧紧贴着,她隐约听见闷哼声从他嘴里发出来。 碎石和枯枝扬起了天大的灰尘,出人意外的是山坡下竟然是藏在藤蔓和森森老树下的水潭,他们就势滚进了山涧,掉进一潭不知道深浅的水中。 水花四溅,水势是减缓了他们掉下来的冲力没错,但周围一片冰冷,陡然压过来的力量逼迫得她的胸口透不过气,在水浪里眼痛鼻呛的水声在耳边冲刷。 构不到底的感觉让她心慌意乱,胸口越来越痛,任她怎么拨动双臂都无法往上浮去,如果她可以张大嘴呼吸……求生的念头一生出来,不自觉的张嘴,没想到水的力量简直就像闸门打开,以极其恐怖的力道灌入她的嘴里。 她无法呼吸,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消失,死亡的念头一闪而过,死神笼罩的阴影浮上心头,没有死于山难,没有死在子弹下,将来她的挽联上面会写着死于溺水吗? 她是旱鸭子没错,可是她不想以这种死法告别人世。 太丢人了! 恍惚中,她感觉到有人靠近,托住了她,接着微凉的东西凑上了她的唇,撬开她的唇舌,把气渡给了她。 她贪婪的汲取着,不自觉地卷住那给她气息的东西,当他的唇离开时,她睁开眼,清楚的看见他在水中漂浮的黑发,看见他分明的眉目,那个刹那,仿佛看见的是镀了一层金的天神。 他可不知道她的想法,做了个手势,要她紧闭嘴巴含住那口气,一只健壮的胳臂捉住她的,把她往水面上拉。 她听话的憋住那口得来不易的气,适应水压的眼睛看着他往上摆动的两条腿,很快浮出水面。 破水而出后,身上的重量忽然加剧,当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甜美的空气时,他已经一语不发的带着她往岸边走去。 白雪白看见他腰侧和背部又渗出血迹来了。 刚见到的时候,他的背分明没伤,那条几乎有十几公分长的伤痕,难道是方才抱着她滑落满是尖锐岩石片还有掉进水潭时划伤的? 她忽然哽咽。 太阳的热度和光辉已经燃烧殆尽,水潭地处低洼,本来温度就不高,这下黑幕全盖下来,本来积攒在空气里的湿气蒸散在空气中,地面的温度更以她无法想像的速度降低,站在石砾上面,水滴像小水龙头一样的从两人的身上往下流,冷风吹来,她浑身打着哆嗦,还没来得及想自己这样像落汤鸡还是落水狗,死里逃生的喜悦小芽都还没长,那几个追击他们的男人已经攀着绳索,以矫健的身手从天而降。 站在她前头的男人一把将她抓起来丢进一块大岩石的角落,然后利用大石头遮掩身形,不忘叮咛她,“躲好,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丢真的不为过,她没敢抗议,听话的把自己缩成球,这一蹲才发现不对,往她习惯放枪的腰际一摸,她的枪不见了……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爬了起来,眼睛转向和她并肩蹲坐在岩石下的男人。 难道他一个转身就顺手摸走了她的枪? 正想开口理论,却从依稀的光线中看见有个男人已经欺近到岩石处,身旁的男人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了出去,以手刀打掉对方的枪,又抬肘狠撞对方下颚,并在对方痛叫出声的同时,反手将人抓回来抵在身前当盾牌。 他这招很有用,天色昏暗,来人怕误伤自己人,不敢再开枪,索性用人海战术包抄过来,想以人多取胜。 虽然那男人要她躲起来,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可是她没办法就当没事的置身事外,她探出了头,随手抓起一粒看起来比较有杀伤力的石头,捏在手里。 她就算帮不上大忙,起码可以做到不要扯他后腿,这点,白雪白还有自信。 天色昏暗,以她标准一点零的视力也只能看到人影闪动飞快,而且这些动作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即便视线很差,可是那喀啦喀啦人骨折断的声音还有拳拳到肉的闷响,还是不住的传过来,那些声响已经够教人胆战心惊,当亲眼看见……更可怕。 忍不住偷看的她呆愣着,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她仔细的看,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要不是自己的职业多少和这些打打杀杀有关,胆子多少大了那么一咪咪,普通的女孩子这时候大概会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空气死寂,血腥味飘了过来。 浑身浴血的他朝着她靠近,白雪白死命盯着他的左臂,视线往下移,鲜红的血从短袖口淌流下来,顺着手肘汇聚到手掌指尖,不断的滴下。 他冷硬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能够徒手撂倒好几个大男人,他绝对是个狠角色! 他扬眉看她,看见她不安的神情,眼神闪过什么,不再前进了。 冷冷的风刮过来,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就连亘古不动的北斗星也不知道藏哪去了,树木哗啦啦的躁动着,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是白雪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清楚身手这么强悍的他为什么招惹到那些凶神恶煞?想跟他保持距离,可是人家又救过自己,过河拆桥的事情她做不来,更何况,他身上的那些伤口要是继续血流不止下去,会死人的。 “小伤而已,不碍事。”看见她阴晴不定的脸,这是这么久以来,他首次开口说话。 第二章 她又看了他一眼,丢掉好在没有成为凶器的石头,五指扯着自己的袖子,刷拉一声布料从肩膀处裂开,在他的注视下拉开他捂住肩伤的手。 “你需要止血。” 他不情愿的放开手,一道皮开肉绽、狰狞如蛇的刀伤血淋淋的出现。 刀伤很深很长,希望不会伤到经脉才好,他的胳臂要是废了,她有责任的。 她细心温柔的一层层包下来,眼看长度不够,她毫不考虑的又想去撕自己另外一边的袖子。 “绑住伤口,暂时不会流血就好。”他阻止。 她将充当纱布的袖子尾端塞入他完好的手肘一端。 他闷哼了声。“不必这么用力,我会比较感谢你。” 没有乘机逃跑,事发至今,也没听过她一声崩溃的尖叫,她跟平常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女生很不同,不过从她闪避的眼神、发颤的指头、看得出来她很紧张,紧张得差点勒断他的手臂。 “你的背也在流血。” “那个不要紧。” 他嘴里说不要紧,但是看在白雪白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坚持的转过身体去,不让她看到血肉模糊的背,她咽下喉头的酸涩,要很违背良心才能转移视线。“你知道下山的路吗?这伤一定要赶快去看医生。” “是你迷路了吧。” 他视线往下拉,因为靠得很近,可以清晰看见她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整条胳臂,她衣服破烂,掉进水里的时候鞋子也不见了,赤脚的踩在尖锐的大小石砾上,看得出扎脚,可是她没有抱怨。 她的狼狈不亚于他。 舔舔唇,只迟疑了一秒,白雪白点头承认。 “有体力可以下山吗?接下来的路你可能要靠自己,我帮不了你了。”他席地而坐,淡淡说道。接下来,换成他要拖累她了,要是能不靠她自己下山,他就是神了。 “你的意思是要自己留在这里过夜?”她尖叫。 “我--” “我们要一起下山,一起平安无事的。”她截断他的话。 就算用滚的她也要滚下山,她没有在这乌漆抹黑地方过夜的打算,尤其还是跟一个单打独斗就能打断别人脊椎,扭碎人家胳膊的男人一起。 这样说好像有点没良心,他可是浑身的伤,可是,人心难防,世界上疯子那么多,他要是临时起意,决定删除她这累赘,她就不惨了? 可是……怎么……他那一双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情,缺少笑意的眼角眉梢仿佛飘过名叫莞尔的东西。 他应该没办法读心,读出她想尽快离开,离他越远越好的意思吧? 至于刚刚反应那么大,好吧,她承认是她的良心反扑,她就是滥好人,想的跟做的,通常都是管感情的那边脑袋获胜。 “你对我满有信心的?”他问。 “你这么强壮,那几个都不是你的对手,没道理这点山路就把你难倒了。”这样的说法行得通,他听得进去吧? 他垂下眼睫,然后把手伸向她。 “扶我起来。” “呃……好……”连忙把自己的肩膀贡献出去,他的膀子顺势攀上她的,接着身上一半的重量都给了她。 白雪白差点歪倒的同时,眼角余光看见了男人略略勾起的嘴角。 他一定是故意的~~心中正暗自腹诽,他已经抬脚朝黑透了的坡上走去,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小型军用手电筒,一束足以照亮眼前路的光芒适时的提供了他们需要的光源。 “等一下!”她压低声音,“把枪还给我,警枪对你来说用处不大,麻烦却不小。” 他瞥她一眼,听出她声音里的急迫,又再度瞥了她一眼。 可也仅只是这样而已,他没理她,举步走自己的,当然,矮人家一截的她只能配合着。 这个男人一开始就这样,自己拿主意,自己行动执行,完全把她当空气。 气吗? 不气才有鬼! 可是,看在他一身是血,而且那么尽力维护她安全的份上,她大人大量,这些小事就算了…… 七个小时后,白雪白回到了最初登山集合的登山口,那种重回人间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只想哭。 有人给了她一瓶矿泉水,救护人员替她擦药,警察同仁也问了她这十几个小时的遭遇,她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坐上了救护车。 从车窗看着倒退的景色,那座山很快消失在她眼帘,围着毛毯,回过头来瞅见袖口上干涸变成略带咖啡色的四道指痕,她想起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手指有茧,却意外的修长有力。 腰际鼓鼓的枪提醒她这漫长混乱的一天不是恶梦,她不会忘记到了山下他把枪物归原主的表情。 白雪白把头抵着玻璃窗,脑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再也不会自告奋勇当什么搜山救人的志愿军了! 台风天。 雨,一早就笼罩了整个靠海小城。 海浪翻过防波堤,卷起比大楼还要高的波涛,港口海面下了锚的几艘巨轮像玩具般起起伏伏,随便一个浪头袭来就有倒栽葱的危险。 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黑灰的云海在她的头顶拚命翻腾,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在海平面上划出扭曲的亮光影像。 海岸线紧邻着市区,笔直的马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车辆。 “咪咪,”黄色的雨衣早就从外湿到里头,脸上的雨水怎么也抹不干净,“听话,赶快下来,你看,有好吃的鱼罐头呢……”怎么会利诱不成呢? 猫主人很坚持她家的猫咪最爱吃这个品牌的猫食,只要用它来诱惑它一定能让不小心上了树却没胆子往下跳的虎斑猫回到主人的怀抱,问题是,跟它周旋了二十分钟,它不只看也不看鱼罐头一眼,还被闪电惊雷吓得越躲越高,视线所及只剩下一条尾巴卷着。 她放弃行不行? 不行! 她没办法面对和猫咪相依为命的老婆婆。 “虽然说泡了水的罐头不怎么可口,你好歹卖我个面子,看一眼嘛,看一眼就好,你要再不赏脸,我只好上去逮捕你归案了。”软的不吃,那么只好来硬的了。 不远处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没看过跟猫讲话的女生,她是第一个,有商有量的口吻,语带哄骗,把畜生当人看无所谓,这年头畜生比人还忠心,可是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路旁的椰子树都快拦腰折断了,被吹走的不会是那只不识相的蠢猫,而会是娇小的她。 前几天看她扶老太太过马路,追乔装成八家将偷东西的中辍生,事隔一天,又看她改变绿灯号志让下课的小学生安全过马路,给不服气她指挥的汽车驾驶人吃罚单,今天又为了一只追麻雀追上树却没胆子下来的猫搞得灰头土脸,女警不都担任备勤职务居多吗?她这人民保母看起来很爱管闲事,实在忙碌。 接着,她放下手里的诱饵,手脚并用的试图往上爬。 好不容易离开地面一臂的距离,努力再前进,可惜脚尖找不到着力点,脚探啊探的,黑色的低跟鞋应声掉下来,她啊了声,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以一种非常难看的姿势往后仰摔了下去。 夭……寿…… 她没来得及叫苦,以为这一摔又得上医务室报到了,哪知道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以闪电的速度接住她。 她没能看见男人匪夷所思的动作,只觉得抱着她的那堵胸膛结实温暖,一颗往下掉的心肝几乎经过了一分钟,这才归了位。 “哇喔,”她拍着心口,惊魂未定,看着五官凶恶的男人,不好意思的从双颊漫起红晕,一直到耳垂为止。“吓我一跳,谢谢你接住我。” 因为结巴,咬了舌头。 “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你可以让我站起来了。”白雪白忍着舌头的疼意道。在雨中,这种姿势简直就是免费洗脸,糗到不能再糗了。 他点头,扶起了她,确定她站稳了,正想弯腰去捡她掉落的鞋子,却听到她龇牙咧嘴的哎唷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 她连忙挥手,一手摸着自己的腰,表情尴尬。 她怎么好意思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她扭到腰了。 更惨的是,这一跌虽然没有跌了个狗吃屎,但身上的窄裙却裂到大腿,露出她粉红色的小裤裤。 他的眼光由她的腿直抵裙根。 他当然看见了那一片小小的春光。 “搭我的肩。” 她的模样像慌乱过街的无尾熊,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不用了,警民合作,先生你真是优良的表率,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在胡言乱语个什么劲啊。 “确定?”他把拾起来的鞋子放在她的脚下,只要她把脚放进去就可以了。 白雪白吸了口气,试着站稳,腰却很不争气地传来剧痛,她痛得一缩,暗暗咒骂了声。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她看,知道她很想拒绝,很不想承认自己的窘境,但在下一秒还是咬着唇承认,“我的腰……好像……扭伤了……” 他隐约记得她是个坦白的女孩,遇到难处、掂过自己的斤两,知道行不通便绝对不逞强。 “手搭着我的肩。”他说。 她把手搭了上去。 他真的很高,不必有其他动作,她就只要把掌心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能感觉到一股支撑的力量。 他单手握住她右脚踝,托着放到他半蹲的大腿上,为她拭去脏污,穿上鞋子,再放回地上。 大雨下得狠,水从头顶滑到他的发梢,滴进肩颈,再溜进衣服里,她的脚在他手中不盈一握,白雪白感觉到他带茧的大手冰凉粗糙,她的心跳很快,活像刚跑完百米。 他站起来后,两人的视线同时对上,他的眼睫也都是水,眼睛却眨也不眨。 然后,白雪白看见了他颈子上一条黑色皮绳串着的银炼。 狼头人身的阿努比斯,黄铜眼睛,金灿灿的像黄金,耳后长发线条没至肩际,银质造型,非常显眼。 好眼熟。 她不由得多看两眼。 “你住哪里?”他问。 “我想起你是谁了。”白雪白不自觉的凑上前去,看着、看着,再抬起头的时候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哦。”终于吗。 她笑得很灿烂的点头。 “因为它?”他指着银饰。他的手指节宽大,指甲剪得很短,很漂亮的月牙白出现在指尖。 那是一只工作的手。 “这个阿努比斯很特别,而且那件事情也才过去一年,我的记性没那么差好不好,再说……你不是个教人容易忘记的人。”支吾了半天,还是把心里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关飞天平静无痕的眼泛起少有的亮光,虽然只是稍纵即逝。 “我可以把你的话当成赞美吗?” “本来就这个意思……”她笑开,最后的那抹紧张真的消除了。 他莞尔。 白雪白看着他有点痴。 嘴角牵扯的微笑散开以后软化了他坚定的线条,即使是在全身都湿答答的情况下,看起来还是英俊极了。 虽然已经事隔一年多,但好像每次有交集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整齐过,上次是山难,这次是水患,看在他眼里,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计较他对自己的想法呢?她不是应该武装起来,对陌生人提高戒心?毕竟他两次出现都很突兀,但是缘分很奇怪,有的人天生不对盘,也许是两次他都毫无理由,也没有索取报酬的替她解围,自己要是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太不知道感恩了。 第三章 她相信自己对他的好感是从这里来的。 “先说好,我平常真的不是这样的。”不管怎样,总是解释一下自己的状况。 “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好像没有熟到那种能对互相的话深信不疑……不过也许这根本是人家的客套话,她的个性就是容易当真。 偷偷吐了下舌头,好在他没发现。 “你等等。”他以利落的速度爬上树干粗大的木麻黄,他的身手非凡,轻松地把那只缩成一小团、不知道在坚持什么的猫拎在手上,一跃而下,接着穿过马路,把小猫交给打着雨伞望穿秋水的老婆婆。 头发斑白的老人家一脸喜悦的神情,不知道向他说了什么,他挥挥手,又穿过马路,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来。 “你做什么,我们要去哪里?我这么湿,而且还在执勤,我要回警局。”她浑身僵硬,又怕掉下去,只能攀住他的肩,内心却羞愧得要命,他真是看尽她所有的狼狈模样了。 “你住这附近吗?”不计较自己在这种恶劣天气里忙和了很久,功劳还被他领了;不去想自己一身狼狈,却惦记着还要回工作岗位……望着她像太妃糖一样的眼瞳,他的心跳忽然快了两拍。 “我在派出所有换洗的衣物。”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就去我那里。” “可是,我的巡逻车……” “我等一下回来拿,这种车不会有人偷的,而且又这种天气。”会偷警用车的小偷一定是瞎了眼,跟自己过不去。 他健步如飞,手里抱了个人也丝毫不影响走路的速度,她看得出来他都抄捷径走,譬如穿过人家的院子,后面居然是一道墙,她以为没有路的时候,又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再左弯右拐,看见了尽头,尽头是一大片白色的贝壳砂沙滩。 看着眼前的房子,她轻呼。“这是薄家奶奶的民宿。” 她知道这里,她是土生土长的在地人,小时候几乎把这间薄奶奶的民宿当游乐园。 他挑眉。 “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辖区。” “她是我姨婆。” 这就说得通了,原来在小岛北部初遇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答案很清楚了。 她记忆所及,两层的楼房,倒ㄇ字型的建筑,罕见的用澎湖咕咾石砌成长长的围墙,走进墨绿色的镂花铁门就能看见一道回廊,回廊左右延伸连接到后院,一个完全开放的空间,左邻右舍谁想进来,只要探个头,喊一声就可以自己去摘菜,还是闲聊都可以。 不过,事隔多年,她北上求学读书又进了警界,一线三星的菜鸟当然要力求表现,回到家乡任职也不过几个月,今天要不是他带她过来,她还没有想起这里。 她承认,自己还没有走透透。 两人靠得更近,他们在风雨交加中站在老屋的门前时,那片形同鬼屋的景象却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当然,还是看得出来它的完整性,但是这光景,他当初看见时心情应该比她更不好吧。 然而现在不是研究建筑物像废墟还是鬼屋的恰当时机,关飞天毫不迟疑地穿过攀满藤蔓的腐朽铁门,走了进去。 茶壶的气笛在叫。 洗过澡的白雪白用一条洁白如棉花的大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身上穿的是他给的宽大t恤。 她努力不去想他从行李箱里掏出这件衣服那不变的神色,努力不去想这棉t是谁的,努力忽视自己身下什么都没有,幸好衣服长度直到膝盖,该遮的地方都能遮得到,不会有尴尬和不自在的事情发生。 她拉起领口,闻到衣服上面有水晶肥皂的干净味道,舒服泡过澡的腰已好了大半,感觉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听到声响,她回过神来,赶紧走到流理台关掉瓦斯炉的开关,然后双手叠在瓦斯炉边缘不动了。 楼下占地五十坪的屋子,都是用木头打造的。 她一进来就被赶进了二楼的浴室,贴着马赛克磁砖的浴间很大,出乎意料的干净,直到洗过澡,清理好了自己,下了楼,一只蟑螂就当着她的脚边咻地爬过去,她才回到现实。 毕竟这是一幢很久没有人住的老房子了。 一楼的隔间并没有太大改变,连瓦斯橱柜也还在,看得出来新任屋主住进来的这几天基本上是有收拾过房子的,只是房子太老旧,灰尘、蜘蛛网、壁癌,斑驳的痕迹到处都看得见。 “我刚回来几天,还拨不出时间整理房子。”沐浴过后的关飞天站在楼梯口看了白雪白好一会儿,决定出声。 她生得一张小脸,湿润俏丽的短发服贴的栖息在她的颈子,五官清妍,睫毛纤长,肌肤是很诱人的小麦色泽,配上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放在同性中间未必教人惊艳,却非常耐看。 更教他眼瞳紧缩的是,原本穿在她身上宽大得跟布袋没两样的棉衫,因她靠着流理台而勾勒出曼妙的轮廓,她有副好身材。 “你回来了……也洗过澡了?” 拿完衣服给她以后,他又冒雨去牵她的警用重机。 “只是牵一台车。” “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冒着大雨跑一趟,这样很容易生病的。”她不免歉疚。 “我的身体很健康。”瞅了她一眼。有人关心的感觉很好,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发自真心的关心过他了? 不记得,真的不记得了…… 他在外面流浪太久,有很多感觉都迟钝了。 其实不是迟钝,而是他无法拥有,干脆就放任那种感觉消失,这样就不会有期待、有失落,才能无所畏惧的活下去。 他走动的姿势勾住白雪白的目光,裸着半身的他,身上有着跟她同样的香气,显然是随便擦过就算的头发到处乱翘,腰下一件紧身牛仔裤,那双腿摆动的姿态像优雅漫步的豹,她看得心火乱窜,瞠目结舌。 这就是男人的肌肉吗? 她不是没看过男人光着膀子、赤裸半身,派出所里的同仁多是男性,一旦下了勤务,窝在茶水间里就会原形毕露,穿短裤的、一件汗衫走天下的,完全没有人把她们这些女同事当女人,那么多白斩鸡、填鸭鸡、肉鸡里面,就是没有像他这种身材健美到会教人垂涎三尺的。 修长结实的手臂,紧绷漂亮的肩膀,线条凌厉的脖颈,坚毅的眼,看到后来,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啊……反正屋子跑不掉,可以慢慢弄。”咦,她在说什么? “的确,我的时间很多。”关飞天命令自己不要再往她身上投注过多奇异的眼光,她的身上处处是陷阱,不看以策安全,他扭头转向在冒水气而且被刷得亮晶晶的茶壶。 “对不起,没有经过你同意烧了水。” 水壶没有脏到不能使用的地步,她狠狠刷过,才放上瓦斯炉。 这样的雨天要是能有杯热茶喝,会让人舒服很多。 他也在大风雨中泡了一段时间,这是她能报答他的一点小小心意。 “我也正想喝杯茶,茶叶罐在左边的柜子上,你伸手就可以拿到。” 照他指点打开橱柜,里面果然放着一罐茶叶罐,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只有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很清晰的呈现着。 她另外找到两个仅有的玻璃杯,倒入适量的茶叶,冲入开水,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淡淡的茶香飘了出来。 没有茶盘,她直接端给坐在木头椅子上的他。“有点烫。” “嗯,谢谢。”他轻微的颔首。 “茶包不是比较方便?”她也端了一杯。 “我喝不来。” 白雪白发现,他不是个爱长篇大论的人,有时会回答问题,可有时候也不见得能得到答案,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他放下自己的杯子,然后接过她的。“你一直拿着会烫手。” 另外,他也很细心。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她微笑地伸出手,“一年前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一年后谢谢你又帮了我的忙,你好,我叫白雪白。” “安普,这是我的英文名字。”他握住她的手。 “那中文名字呢?”安普(anubis),她瞄了眼那个阿努比斯的银饰,埃及冥神,很好,很强大的神,他就像安普一样强大。 “关飞天。”这名字他很少在用,几乎要忘记了。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松开时,一时间让她觉得有点失落。 “你的中文带着异国腔,你是华裔外国人?”白雪白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往腰背后放,想淡化那种感觉。 “我九岁的时候才出国,不算是。”一去就二十一年,在许多国家游走,没有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 白雪白听他这么说,心口微微一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开解别人。 她看见了一张被随便搁置在角落的长条板凳,已被蛀虫腐蚀,缺了一条腿,上面布满厚厚的灰尘。 小时候开店做生意的爸妈总是很忙,他们经常为了调头寸到处奔波,就算她是唯一的独生女也不大有时间陪她。 有些时候她会想起妈妈那带着抱歉又无能为力的笑容。 她下课回到家时,家里通常空空如也,只有冰箱上面用磁铁贴着的纸钞,要她自己到外面去解决晚饭。 她就是这样来到薄家奶奶的民宿。 薄家奶奶的家距离她家不远,穿过自行车道,过个马路就到。 一回生,两回熟,第三回,薄家就多了她一双固定的筷子。从此她下了课,干脆直接到民宿来,做完功课,跟屁虫似的跟着薄奶奶,跟前跟后,一点都不嫌烦。 她常跟着薄奶奶共坐一张长条板凳,晃着短脚看她挑菜籽、晒豇豆,薄奶奶晒棉被的时候,她就在被子跟被子中间穿来穿去,闻那被子上阳光的味道,肚子饿了随手抓一把薄奶奶亲手炒的花生当零食,嚼得满口芳香…… 多年过去,他们家早就搬离开这里,薄奶奶也不在了,想不到板凳却还留在这里。 她喉头发紧,心里酸涩。 “怎么了,你还好吗?”关飞天问。 “我只是想到以前跟薄奶奶在一起的生活,这张长板凳几乎是我的专用座椅呢,你别看它平平无奇,就是那种复古的硬凳子,坐久了屁股还会发麻,可是,我常常坐在上头看着薄奶奶锄地种菜,一到油菜花季节,一大片的油绿嫩黄。不过,我也常常在这里坐着看着就睡着了,睡到掉下来,然后摔得一头包,迷迷糊糊爬起来又继续睡,后来薄奶奶不得不替我搭了个吊床…… “我小时候好喜欢这张椅子,想不到它还在……” 发现自己像白头宫女在话当年似的说个没完,她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 “你跟我姨婆感情很好?” “嗯,后来我爸妈几乎把我丢给了薄奶奶,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要是真的祖孙该有多好!”她对爸妈不能说感情淡薄,但是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她永远不可能忘记。 听她一路说下来,关飞天似乎能想像得到她跟姨婆的感情之好,相反的,他却对这个没有往来,仅有血缘关系的姨婆毫无印象,接到律师的通知时,一度还以为是弄错了。 第四章 后来事情是澄清了,继承人是他没错,他也想过要回来这里看看,但是毕竟已经离开太久,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无所谓的转帐缴纳水电费等基本费用,之后就没放在心上,直到他厌倦了那边的一切,想换个新地方生活。 当他在西班牙艾尔利海滩出任务顺便晒日光浴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他好像也拥有那么一块地方。 于是,他就来了。 他走过去,轻易的、不怕脏的把长凳举起来,扳了扳其他完好的脚。“只要换上新的脚应该还可以用。” 她双眼发亮。 “我可以修。” “真的?” “要是我的技术没生疏的话。” “谢谢你了!”会做木工的男人,少见欸。 “你知道老婆婆跟我说了什么吗?”放下凳子,他微微笑! “哪个老婆婆,小猫咪的主人?她有未嫁的女儿想介绍给你?”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来,好像自己是人家的女朋友还是情人。 “她说你是个好女孩。”热心助人,而且,念旧。一张板凳都能这么珍惜,对象是人的话,不就更长情。 “我没什么优点,除了射击技术还可以,就只有一腔热血了。”招认自己的缺点,她会害臊。 一腔热血,说好听是热心助人,讲难听了就是做事没计划、没脑筋……唉,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女人味,乏善可陈得令人想为她抱头痛哭。 “那可不一定……”他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 她的表情丰富,一会懊丧、自怨自艾,可下一秒,圆圆的眼睛猛地瞪着远方,嘟嘟嘴又没事了。 她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和现在聒噪的女孩差很多,虽然如此却不呆板,只要有人起了她感兴趣的话头,她也能滔滔不绝的抒发己见,给颗她中意、喜欢的糖,就会开开心心的跟人家走。 她或许没有令人一见倾心的美貌,可这样的女孩子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他向来对女人没耐性,对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高高低低的房子浸润在水雾中,雨还在下。 制服已经烘干,她不得不走了。 不得不,她居然生出这种不寻常的感觉。 舍不得离开一个男人。 这代表什么? 女人很容易有爱情的错觉,她就算没经验也知道这道理,再加上干的是女警,这样的例子太多,闹剧看到不要看,所以,她不应该胡思乱想。 站在檐廊下,她透过雨幕手往外指,穿过腐朽铁门,穿过马路和一小片碎石头地。“我家以前就住那里。”那里现在只剩下几棵茄苳树和杂草,没有了人住过的痕迹。 关飞天双手插在裤袋,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回过眼,瞅了她一下,想不到她以前就住这么近。 “为什么变成荒地?” “因为没有人住了咩。”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怀念的神情,不是沉浸在过去,会提起,只是单纯要讲给他知道而已。 他想想也是,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我走了。”她套上丑丑的黄色雨衣,走下台阶,牵起越野机车。 “嗯。”他冒着雨跟了出来。 机车有着纯白的油箱,其他一色黑,油箱上面用黑字写着xx县警察局巡逻车。 跨上车子的她真是娇小极了。 关飞天把车钥匙递给她。 “我把衣服洗干净后,再拿回来还给你。”雨衣的帽子盖着头脸,把她的小脸都遮不见了。 “不急。”关飞天忍不住替她调整了帽子。 她笑嘻嘻的,很受用的露出一口白牙。“谢谢!你赶紧进去,你要是感冒我可没办法赔你。” 他没说话,只是坚持的站着。 这人……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坚持。 “驴子。”她用无声的口形说。 “再见了,长官。”他看见了,只是淡淡的道别。 机车如箭般飞了出去,到了转弯处仍然没有放慢速度。 他才想这女人未免太大胆,却见他眼睛越睁越大。 白雪白连人带车几乎是贴在地上才弯过那个弯,她的腿几乎快擦到柏油路了。 他的额头滴出汗来。 太危险了! 是哪个兔崽子教她这样骑车的?下次见到,非要说说她不可!也许只说说是不够的,得严格禁止。 真要说关飞天是何时对那个有着太妃糖软腻眼眸的小女人生出纳入羽翼的心,就是这时候。 不过幸好白雪白不知道,要不她一定后悔自己不应该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卖弄自己的车技。 白雪白来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做木工。 只穿一件汗衫的关飞天,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古铜色,他神情专注,一脚踩在木头上,电锯快狠的裁切着木头,木屑纷飞。 几天没来,本来锈蚀的铁门已经拆掉,换上原木的实心木板,造型类似外国西部酒吧,轻轻推开还会弹回来的那种,但尺寸大多了,院子的杂草也除得很干净,年代悠久的老杉树也都理了头。 看起来这些天他没闲着,做了不少事。 “看不出来你会做那么多事。”她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用脚顶着门,自然的进入。 她行进得流畅自然,不矫揉造作的动作就像回的是自己的家。 “你来了。”停下动作的关飞天口气也极为稀松平常,态度不像只见过一两次面,仿佛当白雪白是他熟识很久的老朋友。 “我早就想来了,不过这几天在所里待命,跑不开。你这几天还好吗?”都是那个在小岛上打转的台风害的,到处都有轻重不一的灾情,同仁、长官轮流值班,大家累得连合上眼睛的时间也没有,快被操翻了。 今天她排休,赶紧把备好的东西一古脑带了过来,一样没落。 关飞天看似不经意的瞅着今天穿便服的白雪白,她的穿着很简单,白色镂空的皮热裤,手钩针织半透明罩衫,脚踩棕色布鞋,无袖的袖子露出一大截藕臂,左手挂着一圈细银链饰,不需要修饰,无可挑剔的雪白笔直长腿便让人不免多看两眼。 她的水眸清亮水灿,笑靥如花,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看似颇有份量。 其实,虽然锯木料的声音很吵,他却很早就听见她车子的引擎声,由远而近,他敏锐如雷达的耳朵很少漏听过什么,尤其是他想听见的。 放下手边工作,脱掉手套,又拍手去掉手上可能残积的屑粉,他这才过来接过她手上好几袋的纸袋。 “谢谢。”白雪白没想到他这么绅士。 基本上要能当女警,身高起码要有一五五,尤其现在是讲究男女平等的时代,即使是女警也没有特权,一样要值夜勤、工作长达十二小时以上,更别说是接受过严格体能训练的她,这点东西对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虽然凡事自己来没什么不好,但是见他那么绅士的接过她手上的负重,感觉又不一样。 好像每次都能发掘这男人新的优点,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她对他的好感简直就像游戏中快速提升的战斗指数,一直飙向破表。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至于我好不好,这几天也就是整理房子,检查后发现有很多地方要修整,不过基本结构都没问题。”天晴后的滨海公路上随时是一大片蓝色大海,让人看了非常舒服,雨停后的第一个早晨,他在廊里坐了很久,决定要在这里长住,既然要长住,房子就不能太随便。 “薄奶奶这房子可是用桧木和楠木下去盖的,以后就算祖孙三代住在这里也不会有问题。”她到处打量。 他投给她疑问的眼神。 “薄奶奶说的啦,我只是转述给你听。在讲这些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骄傲,她说现在的房子大家都想自己住,很少想到要留给后人,所以作工、材料、风水都不讲究,她可不,她总是叨念,这房子是要留给她最喜欢的人的。” “最喜欢的人?”关飞天有些不敢置信,他对姨婆的印象实在模糊,真要说两人有什么交集,就只有在那种很大型、家族不管老少都要到的场合中,远远的见上一面,或者是打过招呼而已。 平白无故得到这房子,他有点心虚。 “你用不着惊讶,天下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的,房子既然是你的,你就好好爱护它,住得长长久久,我想薄奶奶的意思也就是这样。” 他点点头,把她带来的纸袋拿进屋里,随后又走出来。 因为外面都还没有桌椅,白雪白大方的坐在檐廊的阶梯上,关飞天迟疑了下,挑了距离她半个胳臂的位置坐下。 白雪白发现不只有大门,回廊上本来腐朽的栏杆还有地板也已经修补好了,他还在外门跟内门之间弄了道纱门,透过绿色的纱门看进去,屋里的螺旋梯已经上过新漆,焕然一新,看起来漂亮得不得了。 那么漂亮的东西不看个仔细实在对不起自己,她像片刻也停不下来的过动儿,爬起来推开纱门,冲进去又冲出来,用手指点来点去。 “这些、这些和那些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没有帮手能做到这种程度,教人很不敢相信。 “这没什么。”他很谦虚。 “这还叫没什么,这是有什么好不好,想不到你会的事情真多,这几天你不会二十四小时没睡觉,都在弄这些吧?”就算二十四小时不睡,能做好这么多事情也算得上是超人了。 “还好,我需要的睡眠并不多,至于这些东西,我去过不少地方,一个地方学一点,一个地方学一点,虽然不能说精专,但普通的小工程还难不倒我就是了。” 没有炫耀,只是很淡的口吻,让他在意的是她洋溢着意外的脸蛋,双眼闪闪发亮,比远方闪烁阳光的海洋还要吸引人。 轮番赞叹以后终于肯乖乖落坐的小人儿托着腮看着他,眼眨也不眨,忽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跟着你的女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他闻言,停滞了下。 “我不是居家的男人,女人跟着我不会有幸福的。”干他这行的,不会有谁去奢望家庭。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身边都应该有个可以互相拥抱,一起说笑,或在寒冬时能躲进对方臂弯栖息的人。”其实她还漏了一句……“吻得彼此喘不过气”……怎么说她都是女孩子,对着一个男人直白也要有个程度,天,吻得彼此喘不过气……她她她……就是说不出来啦。 “你有吗……那样的人?”可以互相拥抱,一起说笑,在寒冬时能躲进对方臂弯栖息的人。 “你真爱说笑,我这么粗鲁,没有人会看上我。”她每天忙得像条狗,连约会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很多长辈见了她没有不想替她说媒介绍的,可也不知道是老天爷作对还是她的缘分没到,十次有十一次出状况。 在妇幼队的好友劝她转内勤,办理业务,要不就申调靖庐还是消防队……她承认她就是那种倒霉下放派出所的女警,尤其女警坐办公室也不见得很凉,户口普查时,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就会教人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不过有时候巡逻也没什么,去民众家泡个茶,聊聊天,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那可不一定……”他说。 第五章 白雪白一眯眼,眸光看见了关飞天垂放在大腿上的胳膊,没意会到他言词里的含意,错过了他的意有所指。 今天的他穿的是无袖汗衫,打着赤膊,左臂有一条很长的疤痕,疤痕很深,像蜈蚣,扭扭曲曲的,看起来是旧伤,不过看他刚才锯木头,动作利落,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这是上次留下来的伤疤?”她几不可见的抽了一口气,心口有点酸,眼睛也酸酸的。 他没否认。 她搓着大拇指,只要碰到令她不安的事情,小小的习惯动作就会出现。“我欠你很大的人情,不,是恩情,我记得你的背也受伤了,现在呢?也留下疤痕吗?” 躲雨的那天他洗了澡以后也裸着上半身,可她太害羞,除了用眼角余光数过他真的有六块腹肌之外,什么都没入她的眼。 她是猪头。 “我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关飞天露出微笑,要她安心。 可是他的微笑没有得到任何效果,只看见白雪白圆圆的眼眶红了,她抖着唇,一下没忍住,泪掉下来。“当时一定很痛。” 他呆住,怎么说哭就哭,她明明不是那样软弱的女孩。 一年前他们一起在山里遭遇那么多突发事件,她也磕得浑身是伤,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流,一点软弱的样子都没有,现在流泪,却是为了他。 关飞天脸色沉了下来,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唯独安慰女孩子这一项他承认自己不行。 “喂。” 揉揉揉……再揉,这下变成红兔子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条疤,我身上有更多比这更严重的,你……别哭了……”他努力思索措词,想找面纸给她,可是掏来找去,什么也没有。 他看向自己有点脏的汗衫。 “你不会想用这个擦眼泪吧?对了,我刚有闻到什么东西的香味,我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你带吃的来吗?” 白雪白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用手背擦着满是泪痕的脸,发现自己好像太激动了,看他一脸为难,她低下头说:“对不起。”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有好几次她注意到对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他很自然的就会避开,然后改变话题。 在他看似不善言词的外表下,内里也许藏着更多不为人知、需要被发掘的体贴呢。 “粽子。” “什么?” “过几天是端午,你也知道乡下人很重视过节,来帮忙销一点吧,那些婆婆妈妈、阿姨叔叔、左邻右舍的给了太多,要我接连好几天餐餐拿粽子当饭吃,我的妈啊……”她夸张的拍着额头,眼眶还红着,却顺着他的话尾改变了话题。 她走到哪都有人好意的给她粽子,出勤时、公务中,拿来了,不收还会生气。 各式各样的,中南北部的粽子都有,红豆花生、菜脯干贝蛋黄,还有碱粽,冰得凉凉的,沾着蜂蜜,吃了透心凉。 关飞天感觉得出来,她的好人缘与得人疼,在这种细节上就表现出来了。 “粽子满天飞,我才吃了两天,腰围就多了两公分,要把放在冷冻库的库存都消化掉,我可能会肿成包子!” 剥开粽叶,他两口就吃掉一颗。 关飞天相信就算自己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敢拿粽子、月饼这类应节的东西来跟他联络感情,他可是天生一副恶人脸。 “好吃吗?”她表情期待,好像粽子是她亲手包出来的,巴望人家赞美她的孩子生得好。 他点头。 她笑得很开心。 多年久违的竹叶香气、想念跟好滋味都有,就像她。 抱着整袋购物袋的蔬菜鱼肉,白雪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抚平裙子看不见的皱折,确定完美无缺,吸口气,可惜双脚还悬钉在地上,没有行动。 拖泥带水向来不是她的个性。 可是现在进退维谷的人又是谁? 她又不请自来了。 一星期来人家家里三次,这次连菜都买了……掂掂怀里购物袋的重量,她会不会鸡婆、热心过头了? 这样主动上门,是因为自己那没来由的错觉,认为关飞天这男人很和气,认为他不讨厌自己,所以就厚着脸皮,下班后赶去黄昏市场挑挑拣拣,买了一堆食材。 她是来敦亲睦邻的。 在地人照顾外乡人,显现乡下人好客纯朴的本性……这样,对吧? 他是薄奶奶的亲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很多乱七八糟的因素加起来,她好像没办法不管他的闲事。 不不不……这不能算闲事,以前薄奶奶对她好,现在换她照顾他,一来一去,不算闲事……嘿嘿! 搔搔贴着耳际的短发,白雪白思索着。太一头热,一厢情愿,男人会觉得自动送上门的女人不值钱吧? 她挺挺胸,否定了负面无聊的想法。 才不是呢,她就只是来敦亲睦邻而已,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 刚刚做好心理建设,纱门便被一只大掌推开。 “怎不进来,在外面发呆想什么?” 是最近她开始听熟了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异国腔调的沙哑,很好认,很独一无二。 关飞天探出半个身躯,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露了出来。 她向来落落大方,可今天来了好一下子,却站在门口,小脸上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难道纱窗哪里有破洞,还是哪里不对劲? 又……或者不想见他? 最后的想法让他眼色忽然一黯,淡淡的喜悦表情敛了下来。 “你知道是我?”她打起精神来。 “你忘记我的耳力很好。” 他不只听力惊人,走路也无声,动作敏捷,速度反应教人惊叹,她觉得他的先天条件之好,比她更适合当警员,天生是这块料,没进警界真有点浪费了。 “我又来了。” “这里随时都欢迎你来。”不过几天,关飞天已经很习惯她三不五时会出现的身影。看着丝缎般的蓝天衬着她纤合度的身材,两颊泛着健康的粉红,唇红齿白的,害他向来不轻易摇动的心不受控制的多怦跳了好几下。 听到他这么说,白雪白松了口气的笑了。 “你想站在门口说话吗?” 他喜欢看她笑,像软糖般,虽然他不吃甜食,可是看着她就会有种甜蜜涌上心头,浑身舒坦。 站在门口聊天他不反对,看她手里抱着的纸袋,他很自动的接手。 这好像变成惯例。 “东西不重,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处在男性多过女性的警局,她很少看过那群大男人对女性有任何谈得上绅士的地方。 不是爱比较,难道真的过咸水的就比较好?这是好问题,以后闲暇时她要好好研究,想一想。 “我来。”他坚持。 那么她也不客气了。 随着他进了屋子,她发现除了一张老木头四方桌、两把椅子,屋子里依然很空。 这也难怪,不论水电、木工都他一个人包办,一幢年久失修的房子要整顿到舒适可以住人,是需要一番功夫了。 关飞天迈着步伐,走过弯折的厅廊,厨房在最后面,他把袋子放在流理台和冰箱中间的长柜上。 白雪白要很勉强才能从他结实的臀部拔开眼光,转而投向正在把生鲜和鱼肉分门别类的放进冷藏和冷冻库的男人。 露出强健肌肉的黑色开襟上衣,晃动的黑绳链子,咖啡色系窄版单宁裤,他偏好低调简单的舒适穿着,只是那紧贴着单宁裤的臀部实在太吸楮。 不是她好色,真的没办法,他连走路都带着节奏,轻盈得像猫足,比米兰伸展台上的那些麻豆还好看。 怎么会有男人不论做什么都好看呢?刨木头、贴浴室马赛克磁砖的时候是这样,满身大汗的时候也一样,也许真的就像之前电视广告里打的,认真的“男人”最美丽。 不行!她没救了,居然在这里对一个男人乱发花痴、流口水。 “你会下厨吗?” “我会看着办。”关上冰箱门,他不客气的当着她的面拿出苹果,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什么叫看着办?”她好奇。通常答案不就只有两个,会或是不会,为什么会是看着办? “我以前在各国到处跑,通常只要有网路,吃,从来都不是问题。”可是,自己煮来吃嘛--他通常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又谈不上成就感的事情。 但是既然决定要过和以前不同的生活,多尝试总没错,何况不就弄顿吃的,总不会把厨房烧了。 “你做哪方面的工作?”胡乱揣测别人的职业不是她的个性,只是认识他越多,越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会这样问,也是人之常情吧。 关飞天张嘴就咬了口红咚咚的苹果,正想开口…… “别吃!”白雪白脱口制止。 水果清脆,他吃得起劲,咽下口里的果肉,挑眉询问。 “不是不让你吃,只是各国的生活习惯不同,台湾这边的果农为了卖相好看,通常会在果皮上蜡,要吃之前一定要用盐水洗过,当然最好还是去皮再吃比较安全。” 外国的苹果树到处可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植,想吃,动动手,擦干净,爱怎么吃都可以。 这里就行不通。 “这样啊。”关飞天不置可否的把手里的水果拿去水龙头下清洗,甩掉水渍,朝她邀功似的晃了晃,这才入口。 他很懂得入境随俗。 “我有东西给你看。” “嗯?” 他推开厨房通往后院花园的木格子门,一片植栽绿墙后面的大片空地,如今搭起温室,一张长板凳就摆在阶梯下方的水泥地上。 “我的凳子!”白雪白笑开了脸。 “我都还没说,你就这么确定,不怕我去买一把新的来蒙你?” 见她蹲下去,轻轻抚过长凳的纹路,本来笑逐颜开的脸淡了下去,眼里换上了一些深刻的东西,他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姨婆。 “你不会,而且……我在凳子腿上用小刀刻了很多道痕迹。”她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的自己也带着小孩的顽皮。 他整理椅子的时候有注意到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原来是出自她的手笔。 “我可以把它带回去吗?”她仰头问。 “这本来就是你的。” “谢谢。” “不客气。” “那工钱怎么算?”她站起来。 “工钱?那一袋生鲜鱼肉我都没说要给你钱,之前的粽子,还有你陪伴我姨婆的时间……我欠你的好像更多。”真要算帐,算不清吧。“你要是坚持两清……” “唷,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好像很见外。” “很好。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逛逛?难得你今天穿了裙子。” “闲逛跟我穿裙子有什么关系?” 几次聊下来,她发现他讲话看似不好理解,追根究底以后,背后的心意却都是好的。 他开始卖起关子。“真想知道?” “想。” “我想带你出去亮相,炫耀一下,满足我的大男人心态,就当工钱。”他直言不讳,一双墨黑的眼直直的看着她樱色的唇。 “什么嘛……我只是今天排休,换下制服,改变一下呆板的感觉,可不是故意穿给你看的!”听到赞美,白雪白嘴里虽然忍不住嘀咕,然而说不出口的是,她全身细胞快乐得像围绕着营火跳舞的小矮人。 第六章 炫耀啊…… 关飞天翘起嘴角,却很聪明的什么都没说。 他就像公狗,想撒泡尿占地盘,昭告天下他们是有关系的,这跟她穿长裤还是裙子没有直接关联,只要是穿在她身上的,他都爱看。 如果……可以剥掉的话,那更好。 他是正常男人,对看中意的女人产生性幻想,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 于是,他们出了门。 他们没有走远。 落后一步的白雪白发现关飞天引人注目的功力非常惊人。 只要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几乎都会对他多看两眼,看上两眼之后再打量她,好像在评判两人的关系为何,可是他依旧悠闲的走他的,丝毫不受影响。 别人的目光从来影响不了他。 走在暖暖的阳光下,屋前过了马路就是整片的海,他们过了马路,走下防波堤,脚没入了沙滩中,看着金光灿烂的海面,白色的浪花来回在贝壳砂沙滩上翻滚。 两人看着海天一色,都没有说话。 风带着咸味掠过,衣裳在风中轻轻鼓荡。 没有预警的,关飞天抬手抚了下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温暖的手指碰到她的脸,只是一个小小的亲昵动作,白雪白却不由得颤抖了下,一双眼慌得不知道要往哪里摆才好。 “你刚刚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先告诉我,你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表情柔和了些,惯有的冷漠和五官的棱角都柔软了下来,眼底甚至有小小的火花在跳跃。 “你怎么确定我是在想事情?”白雪白好奇的问。 “因为你皱着眉头。”他回答得很快。 她一愣。 “我只是在想,要是你觉得我太频繁的在你家走动,让人厌烦,请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很识趣的。”眸子溜啊溜的,无法避免的又看见他光着膀子露出的疤。 她的眼瞳缩了下,不论怎么看还是替他觉得痛。 “不会。”他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耿耿于怀。 “呃?” “不会,我很喜欢你来。还有,这个伤疤不是你的错,它早就不痛了,你不需要愧疚,不关你的事。”原来她是在想这个,还有早知道她这么介意,应该找个整形医生处理掉它才是。 “你是想让我觉得好过对吧?”自己隐讳的心思竟然这么容易被看穿,她怀疑他读过心理学。 “对。”她眼底真实的情绪触动了他,实话也就从嘴里逸了出来。 “我很抱歉。” “雪白。” “嗯?” “我收到了,所以以后不要再对我说抱歉。”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鼻头发酸。 “还有,我来这里之前的工作是佣兵,不过我退休了,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想到要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向来恣意妄为,很少在意他人的感受,这是第几次为了她,顾虑她的感受? 他连身份也坦白了,他对她的好感恐怕已经远远超越自己的认知了。 佣兵? “你退休了?”她扬起脸蛋,眼底的热意因为惊讶很自然的蒸发了。 “是啊,我在这一行待得太久了,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急流勇退是最好的选择。” 他“正常”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学分几近于零,再度遇见她后,开始想为了她去学习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想投入。 “你们可以说退休就退休,顶头上司肯同意吗?” 他非凡的身手,异于常人的能力,她早该想到这样的人不会是普通的公务员。 佣兵,三百六十五行中破天荒的冷门。 这样的男人不会是结婚的好对象吧。 女孩子谁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的白马王子,表面上她是伸张正义的小女警,看起来强悍,总是在处理民众的许多事件,可是她也曾私心的想过,自己将来的另外一半要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不嫁就算了,要嫁就非得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或是公教人员不可。 不为什么,做生意忙碌的爸爸、只会留饭钱给她的妈妈,吃便当长大的童年,她再也不要那种一年到头碰不到几次面,说不上两句知心话,表面上父母双全,实际上让自己寂寞得要死的家人。 “你不怕我也许哪天会暴走,也许会对你动粗?”提起的过往让他心脏紧缩,他会看见她什么反应,还有回答? “我可是空手道四段黑带高手,你要过招看看吗?”警大毕业生要是连一个男人都打不过,怎么跟人家混江湖? 好吧,就算他不是普通软趴趴的男人,她也不是让人随便打着玩的。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哈,你有种!”关飞天见她神色自若,不禁笑出声。 他忘了这个女人是女警,她怎么会因为听见他的行业而退缩?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她对他的好奇不只一箩筐,只要有关他的事,她什么都想知道。 “很多事情是没得选择的。”关飞天顿了下,毕竟他个性压抑,不是那种什么都能摊在阳光下无所谓的人。“我爸妈意外车祸死亡后,我由一对外国夫妻收养,他们就是佣兵出身……我这样也算子承父业吧。” “那时的你没有想过要回来投靠薄奶奶吗?” “我爸妈去世得突然,别说遗嘱,就算有东西留了下来,也都被他们所谓的朋友瓜分掉了,再说我跟姨婆不亲,甚至没什么印象。那时我才九岁,在国外言语不通,身上连买个热狗的钱都没有,只好听从社会福利局的安排,住进育幼院,当院长告诉我有人想领养我的时候,我就毫不考虑的跟着走了。” 人事沧桑,一晃眼,好多年过去,别说亲生父母的容貌,就连向来没有固定住所的养父母也只能偶尔见个面,纪念自己曾经拥有的稀少温暖。 “那就好好的在这里住下来,这地方虽然有时候风沙大了点,盐分多了点,地震台风也有份,但是,这里的人情很温暖。” “我是有这打算。”关飞天想安定的念头不是今天才有,但是在一个地方长长久久的住下来,却是因为她才动了念。 “欢迎!”白雪白大方的伸出小手。“欢迎你来到这个好山好水好人情的好地方。”鼓吹人家在这沿海的城市住下来又没绩效奖金可以拿,她却因为听见他有心长住的意思以后,心肝小小的雀跃了下。 “你喜欢我住在这?”看她眼儿发亮,笑容多了,神采飞扬,看起来她对自己印象应该不差。 关飞天向来冷硬的心浮起暖意,这次的笑进到了眼底。 “嗯。”白雪白很确定、很用力的点头。 他握住她的手,接着举起来,将他微凉的唇印在她手腕的内侧。 白雪白倒抽一口气,他的吻慢慢的,轻轻的,细腻的,她几乎能感觉到手腕内侧纤细的脉在他唇上跳动时的微颤。 接着,他攫住了她的唇。 那温柔到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的吻让白雪白浑身发软,只好靠着他强壮的胸膛,两人体温叠着体温,她身上的清香随着热度蒸腾上来,教原来只打算索取一个甜吻的关飞天差点失控。 他搭着她的肩,得用上力气才能分开彼此。 她的唇,尝起来一如想像中的美好,甚至更甜。 “我们回屋子里去吧,海风吹久了,也是会感冒的。”他柔声开口,舍不得回屋里去,但是她的手有点凉。 她有些慌,有点乱,唇瓣上的温度还暖着,心脏奇异的揪成一团,证实刚刚不是她自己的幻想。 她双眼迷濛,任关飞天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住在海边,视野良好,爬上防波堤的阶梯,二十米的大路,绵延数公里的海岸线和港口都可以一览无遗。 心跳慢慢恢复,“你介意我再问一个问题吗?”她问了一个一直以来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你问。” “一年前我在山上遇见你的时候,你究竟是踩到谁的尾巴?” “你不要知道比较好,我不想把你卷进去。” 会刺人眼皮的阳光叫醒了她。 白雪白睡的是上下铺的床,从上铺的一端看出去,透过窗帘和栏杆,看见的只有市区起起伏伏的建筑物,在这里看不到海和那一片蓝天。 床头上面的电子向日葵造型时钟指着6点,这时间,比她平常要早起了一个小时。 慵懒的搂着被子,她没有如同以往那样睡醒就起身,刷牙洗脸,蹲马桶看报纸,叫醒室友,接着下楼到地下室的射击场练习实弹射击,最后再整装上班。 派出所就在宿舍的前面,不到五分钟路程。 执班、巡逻、交整、备勤,包括临时勤务,这就是她每天的生活。 再说她今天要去支持别的单位,只要在时间内去报到就可以了,现在嘛,时间还宽裕得很。 她抱着被子,赖在床上。 白雪白住的是女警宿舍,与她同住的同事昨天把行李搬光,和男朋友同居去了,暂时也没有学妹还是新人再搬进来,二十几坪的空间她一个人独霸了。 房间少了个人,一开始是有点不习惯的,不过她调适得很快,只是不住在一起,还是在同一个地点上班,要碰面的机会不是没有。 比起同事来回搬了好几趟的行李,她的家当的确少得可以,简便式的衣橱放着她春秋两季的制服,便服呢,平常很难有机会穿出去亮相,也就几套轮替走天下,另外再加几瓶脸部以及身体乳液……还有几包零食,差不多就这样了。 回过神来,关飞天几天前说的话又跃上她的脑海。 什么叫做不想把她卷进去?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因为想得太多,反而不敢再像一开始只要有空就去找他。 看见他,她就会无法遏抑的想到他的吻…… “回来、回来,白雪白你给我回来,你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的重点不是他亲了你,擦掉、擦掉,重新来一遍。他是因为危险的工作,危险到就算退休也会有麻烦找上门的可能,所以才说不想把我卷进去吗?他以为我是胆小鬼吗?也许……是关心我吧?” 难道,她看起来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再怎么说,她也是有警力当后盾的小女警好不好。 可是再想想,她会不会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山还有一山高,坏蛋也同理可证。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她用被子盖住头,呻吟出声。 这种要消耗脑力、用脑筋的事情,她真的不擅长。 都是关飞天不好,讲话讲一半,害她在这里猜个半死,以后要纠正他这个坏习惯才可以。 但是她到底哪根筋坏了?她甚至还谈不上真的认识他,就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好丢脸!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室内分机突然响了。 盖着被子的白雪白好一下子才反应过来。 她掀开被,跳下床,接了电话。 “喂,明姐?”她口中的明姐四十开外,大婶个性,强悍犀利,统一管理这幢集妇幼队、交通队还有分局基层女警的宿舍,她把自己当母鸡,把白雪白这些年轻的女警当小鸡,什么都管,什么都不奇怪就是了。“楼下有人找我?男人?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会来找她的男人……应该也只有那么一个。 第七章 挂了电话,她喉咙发紧,拿起椅背上的裤子就跳进去,衣服往头上套,手指当梳子爬顺了头发,等她慌张的穿好衣服,没忘记要站在镜子前查看一遍。 老天,她穿的长裤都褪色了,要不要换一件新的?再说,穿裤子会不会不够端庄? 更讨厌的是,贴身的棉t勾勒出她不起眼的胸部,天呐,她的胸部有这么小,小得跟荷包蛋一样吗? 她努力的调出微乎其微的事业线来,要是重新再换衣服,关飞天在楼下会不会等得不耐烦? 不管了,反正他又不是没见过她,她向来也就是这种打扮。 慌慌张张的冲出房门,沿着走廊,不耐烦等电梯,她循着楼梯咚咚咚的下楼去了。 清晨。 曦光中,昨夜仅剩的清凉夜风被火球般的朝阳给驱逐殆尽,也才七点左右,天气已经热不可当。 白铁门打开,她一眼就看见正低着头,站在宿舍侧门,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关飞天。 他背对着机车棚,她们放代步工具的地方,有着延伸出来的屋檐和水泥小路,面对一块土壤贫瘠的小花圃。 他太令人瞩目,两个早起买早餐回来的女同事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相偕窃窃低语,很有上前攀谈的意思。 在这乡下地方,局里的男同事要不早早死会了,就是女朋友盯得紧,剩下的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再则就是真的没看上眼的。 白雪白靠近他。 “你怎么来了?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住的地方。” 他慢慢的偏过头来看她。 今天的他刻意穿了件长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布鞋,胸前扣子微微的在迸开来的边缘,高卷的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肘,惊人的二头肌简直就是引人犯罪。 难怪那两个不知道是学姐还是学妹的都快流下口水了。 他咧开一口白牙。“我问了别人,派出所一问大家都知道。” “你在看什么?”也对,她问了个蠢问题。 “你身上香香的味道是从这里来的吗?”他意指小花圃里孤单单、有点营养不良的熏衣草。 “我比较喜欢水蜜桃。” “原来是水蜜桃。”那神情好像他专程跑来就是为了要研究她的沐浴乳究竟是哪种牌子。 白雪白偷偷打量他长长的睫毛。 他回过头来刚好捕捉到她的眼光,指了马路上停着的蓝色小货车,“我给你送凳子来。” 她看过去,一辆她没看过的小货车就停在停车格上。 “其实我并不想送过来。” “呃?” “总觉得东西给了你,你就再也不会过去我那里了。”莫名其妙的顾虑,也因为这一层,早就答应要给她的椅子拖到现在。 白雪白呆了呆。 他的意思是……是……喜欢她吗? 喜欢她去他家,喜欢她这个人? 他的眼里有一抹叫感情的东西,真挚得教人没办法忽略。 一种恍惚的幸福和甜蜜从心里头生了出来,开始萌芽、壮大、滋长了起来。 她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误会梗在中间,就算小小一点也不要,因此很快自己招认这么多天失踪的她是去了哪。 “我这几天没过去是支持别的单位去了,”警察单位抓人支持是常有的事。“海上大潮,很多偷渡客都趁月黑风高的时候涉水抢滩,港口那边扩大巡逻勤务,因为是夜执勤,日夜颠倒,回来倒头就睡,我也就没过去你那里了。” 她原本是有想过要知会他一声的,但后来想想,他们到底算哪门子的朋友?她不知道要把自己定位在哪里,再说也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专程跑去告诉他好像也没那个必要,三天两头忙下来,也就把这件事搁一边去了。 其实还有个原因…… 那天从他那里回来后,他说过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跑来跑去,反反覆覆都是那句:我不想把你卷进去…… 于是她忍不住利用上班的空档,偷连上警局的电脑资料库,查看他的资料,上面写的很官方,只说他擅长枪械、武术,是电脑天才,甚至擅长追踪。 这下她烦恼更深了。 明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还去查,明明心底深处愿意相信他,却不得不考虑他的过去要是跟自己的职业有所冲突,难道真要把他绑起来扭送警局? “你脸上的擦伤就是这么来的吗?”见她脸上一片坦然,可是一瞬间又像挣扎着什么,他的手指已经不听指挥的往她有些破皮瘀青的地方摸过去了。 白雪白可没忘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通道,瑟缩了下,赶快捂住。“天黑嘛,又跑来跑去的,小伤难免。” “怎么那么不小心?”看她闪避自己的碰触,那仿佛拒绝的态度令关飞天皱了皱眉,脸色转阴。 “我本来就粗心。”她含糊带过。工作嘛,多多少少有些职业伤害。 “要记得上药,那我回去了。”然而他的心情已经整个坏了。 见他转身要走,白雪白突然闷了。 她说错了什么吗? 眼睁睁的看着关飞天就这么上车走掉,她慢了半拍才想起来,他又把凳子载走了。 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关飞天看着女波丽士大人迅速跑过他家门口。 手上满是油渍的抹布停顿了下,也只是一秒的时间,又低下头把半个身体埋进了引擎盖里面。 车库是刚盖好的,仓储式造型,古董车是他才让人空运过来的,脚边的工具箱里工具散落了一地。 每当他心情低荡,需要思考,又或是想摆脱什么的时候,整理这辆敞篷古董车就变成他的心情出口。 一辆车,整理个一年半载也不稀奇。 那个让他窝在这里的女人,一分钟前刚刚跑过他家门口,她甚至连往他这里多瞄一眼也没有。 想到这,手下不自觉一用力,螺丝起子敲到水箱,手肘扫到支架,他猛然抬头,却因为太用力撞到了掀开的引擎盖。 他咒骂了声,这时候却听到后院传来东西翻倒砸在地上的乒乒乓乓声响,关飞天丢下抹布,扭身朝门口跑去,打开两道门,穿过大厅,越过厨房,透过纱门,看见后院一片狼藉。 “只是要问你几句话,干么见到我就跑?”只见白雪白手里扭着一个少年的胳臂,帽子掉在地上,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制伏对方的。 “我又不是脑子进水,跟条子打交道!”少年看不出年纪,说他小,口条滑溜得像在社会上打滚过很久,要说他年纪满十五了,脸上却还带着稚气。 “你可以不跟我打交道,只要你不惹事。说,许妈妈家的机车是怎么回事?”白雪白逼问。 他像蚌壳紧闭着嘴,眼神桀骜不驯,表明别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似乎打算就这么跟她耗上了。 “你不说,我就得带你回警局去了。” 少年闻言脸色一阵青白。 “她丢在外面风吹雨打的,捡去资源回收还能卖几块钱……马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他咆哮。 “也就是说,你牵走那辆车是拿去卖钱,不是做坏事?”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手劲也不自觉的松了开来。 哪知道恼羞成怒的少年趁这机会用力挣开她的箝制,手里摸出一把蝴蝶刀,就往白雪白刺过去。 一直在纱门内的关飞天见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和速度欺身过来,先以手刀打掉少年手里的凶器,又低头闪过他另外一个拳头,用左手抓住他的胳臂,将他压着膝盖跪地,无法动弹。 他的动作如水流畅,吓得少年脸色发白。 说真的,白雪白的脸色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是看过关飞天身手的人,他的厉害不用她重复,可是,他怎么会出现的?心里虽困惑,不过她还是抢在他开口以前警告那少年。 “你居然拿刀袭警?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不会跟你回派出所的,你这啰唆又多管闲事的臭女人!”压制在背上的重量使他的脊椎发疼,但少年就是不肯示弱。 “嘴巴放干净点!”关飞天敲了他的头,给他一个爆栗。 少年怒目。 白雪白看了他一眼。 关飞天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看得有点脸红,不太自在的把眼睛挪开。 她蹲下去,和那少年面对面。“不要再偷东西了,要是被我其他的同事抓到,你的下场就不会那么好了。” 少年睁着惊疑不定的黑眼睛没吭气。 “你听到她说的了?”关飞天用脚踢了一下少年。 “听……听到……听到了……”少年结巴的回答,压着小石头的掌心不由自主的收拢。 “可以了,放他走吧。”白雪白起身之前摸了下少年刺刺的发顶,他愣了下,但是表情很快恢复不驯。 关飞天没说什么,松开大手,让少年自由。 少年只犹豫了一秒钟,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白雪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追着他进来的时候把篱笆弄坏了。” “你又受伤了。”关飞天一点也不关心那个,他在乎的是她这个人。 她这小女警当得一点也不轻松,上山下海,风吹日晒,张家李家的事都要管,台风天抓猫,支援海巡署抓偷渡客,这次是逮这个狡猾的小鬼,每次都这么拚命,她到底有什么管不到的闲事? “他还真像泥鳅,滑溜得要命,你都不知道我追了半个港口才在你这里逮到他的。” 半个港口?她简直可以参加马拉松比赛了。 “为什么放他走?他年纪小,不给个教训,下次还是会再犯。”他向来觉得当头棒喝能让人知道可为跟不可为的区别在哪里,对做错事的人尤其要这样。 “你看见了,我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公务员。”她徇私了,自从当上女警看到太多不平之事后,脑筋就好像没正常过。“我总觉得法律不外乎人情。” 他不以为然。 “那孩子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犯事,有一种人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还是会去偷,哪怕今天被抓到了,明天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生存对有钱人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对贫穷的孩子却是时时刻刻要担心的。” “为什么不通报相关单位安置他?” “你以为我没做过?能想的办法我都做了,送他去安置中心一个晚上就打破窗户跑了,后来只要看到我,他有多远就跑多远,好像我是瘟疫。” 关飞天捡起她掉了的帽子,挥了挥上面的灰尘,就这样拿着转身踩上阶梯。 那种怕捱饿、有这顿没下顿,又要顾及自尊的感觉他懂。 当年他也从育幼院逃过,捱了好几天的饿,去翻垃圾桶找食物吃,却被同样去觅食的流浪汉打得头破血流,他深刻的明白自己年纪太小,什么能力也没有,于是他告诉警察他是从育幼院逃出来的院童,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方,一直到养父母收养他为止。 “进来,你的伤需要擦药。”他回头看她没动,喊了声。 白雪白跟了进去。 他示意她坐下,自己从五斗柜拿出一个西药房常见的医药箱,打开,里面各式各样的急救药品一应俱全。 他拿了棉花棒,旋开碘酒盖子。“会有点刺激,一下就好。” “我不会叫痛的。”不过就一点擦伤,就算没擦药,过两天自己也会好。 沾了药水的棉花棒直直往破皮处戳下去…… 第八章 “嘶……关飞天,你是故意的!” “偶尔喊痛叫疼不是女人的特权吗?你是不是女人?” “你才不是男人!”她又没得罪他,何必这样整她。 “那我是谁?” “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她坦承道:“我利用局里的电脑查过你的底。” “查出什么来了吗?”关飞天一愣之后,很快恢复平常的语气。 “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气馁。 “就这么不相信我?”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他谜样的身份,谁要是随便就信了他,他才觉得奇怪。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嗜好,吃什么,不吃什么,你的喜好、你讨厌什么,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我什么都不了解,你像一团谜,而我对猜谜语还是脑筋急转弯最不行了。”她很不安,因为对他一无所知。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云飘进了关飞天的心里。 “那么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要说了,可见他还是有点在乎她的想法感受。白雪白心想。 “我喜欢你,搬来跟我住,你就会看到你想知道的全部答案了。” 这简直是最赖皮又偷懒的说法了。 “你开玩笑?” 他覆上白雪白的手。 “我是认真的。” 会不会太快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欸。 暮色将天空染成很深的蓝,港口附近的灯塔已经亮起来,市区高低错落的灯光也点起,点点的光倒映在水中,繁华得像一场梦。 她跟关飞天的相遇不也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手拎着从小吃店买回来的晚餐,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信步走到港边,夜风吹着凉快,步道上已经不见游客的影子,这时候那些观光客要不是在忙着找饭店,要不就在逛夜市,白雪白索性坐下专心的看起远处归航的渔船。 关飞天说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要她搬过去住。 他没说谎,那双眼睛真挚得教人挑不出一丝玩笑。 那么,他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没有,他只问清她哪天是排休日,他会来搬东西。 她怎么会以为一只野豹身上没有霸气? 还有,他说喜欢她…… 听到这样的告白,面对他那样英俊的男人,只要是女人谁不会心荡神驰、不能自己,然后一口答应? 理论上应该如此。 可是她没有。 是因为喜欢他喜欢得不够多,不够深刻吗?或者,她是怪胎? 又或者,是她搞错了他的感觉? “我是怪胎、我是怪兽!”白雪白踢了一脚沙子。这下可好了,没泄到愤,鞋子却脏了。 她心里的问号比沙滩的沙砾还要多。 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太在乎了吧。 在乎整件事,在乎关飞天那男人是用什么眼光看她。 也许,想那么多都是在钻牛角尖,她只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那就是她想不想搬去跟他同居?想不想让他爱上自己? ok,真心话是她愿意,十二万分的愿意。 她从来不怕冒险,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女警这个工作。 其实,她真的不想再过那种好像大家都是朋友,可是一旦落单,没有亲人问你累不累、苦不苦,要不要喝杯茶的那种孤独寂寞的生活。 也不过就是跟个男人同住,她为什么踌躇了那么久? 只要依偎过去,她就有伴,他就会爱她,又或许,她可以奢望一辈子有人可以打打闹闹,生儿育女,还有白头偕老。 她越想越烦,脑袋打了结不说,看着手里的晚餐,竟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也许再去看他一眼,会比较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家距离这里也不远,沿着海岸走,过个桥,再走上大概十分钟的路就到了。 告诉自己必须先确定自己的心意,才能决定未来该怎么走,但是当二十分钟过去后,她站在关飞天家门口的时候,看着屋里温暖的灯光,她可怕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想他了,想到非要找借口来看他不可。 她渴望那张温然淡笑的脸。 她的手放在白铁门上面…… 一分钟、五分钟过去。 最后她慢慢的回头,走向来时的那条路。 当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时,只用铁钩勾上的铁门被打开了。 是关飞天。 他一手摸着白雪白刚刚碰过的位置,眼神倏地变得难懂。 她方才明明有意要进来的,为什么改变主意? 过门不入,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胡乱猜想实在不是他的专长。 认真到令人有些害怕的眼阖了起来,再度睁开,他大步的跟了上去。 这里距离市区虽然不远,但是夜晚有太多潜藏的危险,不能放她一个单身女子回宿舍,他得跟着。 一前一后,追逐的影子,猜测的心思,无眠的夜晚。 那个男人正忙上忙下的搬运纸箱,沉甸甸的纸箱在他肩膀上好像羽毛,经过她时还不忘对她露齿一笑,看起来忙得很开心。 他还是开着那辆蓝色小货车,他出现在宿舍大门时,一同下车的,还有几天前那个叫阿宇的少年。 他下车后,转身从打开的车门里抱下一个小男孩。 关飞天说小男孩是阿宇的弟弟。 的确,两个孩子有着神似的五官轮廓,弟弟穿的虽然是旧衣服,却一身整齐干净,阿宇的衣服却很明显的太小、太破。 白雪白露出友善的微笑打量少年,想不到他也用那双警惕又机敏的黑眼敌视着她。 她不以为意。 因为多出个意外小帮手,她这物主只分配到照顾小男孩的任务。 她是独生女,没兄弟姐妹,也就没佷子或外甥女可以当宠物哄,看着小男孩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想来想去只好把自己所有的零食贡献出来当友好的贿赂。 起先他还不敢拿,在看见哥哥点头后才道了声谢,跟她同坐在花圃的矮墙上,喀滋喀滋的咬着可乐果。 她摸摸小男孩的头。 她的家当不多,而且都已经打包好,因此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都放上小货车后头了。 阿宇过来接手照顾弟弟,白雪白乘机递给他矿泉水。 他低声道谢。 “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照顾弟弟的哥哥。”关飞天从她背后踱过来,双手空空。 “喝点水。”她把水的盖子旋开,递给他。 他大口灌下,仰起的头露出好看的喉结。 看着他滑动的喉结,白雪白忖度着,也许阿宇当时不肯让人安置,就是因为家里还有个这么幼小的弟弟要他照顾。 当初她也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难怪阿宇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一见她就跑了。 “阿宇怎么肯跟着你?”他的倔强她领教过很多次了。 关飞天擦掉唇边的水渍。“我去他家找他,告诉他在我这里打工有起码的温饱,问他要不要。至于小纯……他弟弟,阿宇说今天小学安排了中部校外参观活动,他没钱缴来回车费还有午餐费,只好一起带来了。” “他读小学了?我以为才上幼儿园。” “已经小三了。” “啊!” “他还威胁我,要是我不答应他也不干!”说是被威胁,却完全没有被胁迫的感觉。 “你就答应了。” 他两手一摊。“对不起,没有事先知会你这件事。” “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想用谁是你的自由,这种事你决定就好,有没有跟我说都没关系的。”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这么见外的话听在关飞天耳里,一整个刺耳。他把她当自己人,她却当他是外人? 他不该觉得这小女人是他独占的,更不该觉得自己被疏忽、不受重视,这样很幼稚,可是,他该死的没办法! “上车吧。” 货车前座就两个人的位置,阿宇自告奋勇要去坐后车斗,想当然,哥哥不坐前面,小纯也不可能乖乖跟着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坐在前座。 “这样吧,阿宇也一起坐前座,小纯给你抱可以吗?”如果说她要抱,这小兄弟两个肯定不依,为了避免多余的争执,这样总该包君满意吧? 只希望管区的学长不要看到……要开单子出来,她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就这样,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很公然违规的上了车。 关飞天并没有直接把车子往家的方向开,行经市区,他把车停在一家99元的热炒店前,他们运气真好,停车格一辆轿车恰好开走,他眼捷手快的递补了上去,搞定! “眼看要中午了,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我没意见。”小女警竖起三指,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个大人的眼光同时注视着阿宇,他仿佛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抱紧大腿上的弟弟,嗫嚅着道:“我也……没……意见。” “那好,四票一致通过,我们在这里吃饭!” 白雪白笑逐颜开,那灿烂的笑容紧紧抓住关飞天的眼睛。 这天中午,一桌围着吃饭的两个大人两个孩子,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却隐隐有了一家人的感觉。 白雪白的房间在二楼。 一间看得到蓝天大海的房间。 粉色的墙壁,蕾丝花的白色窗帘,长柜还有着新木材的香味,由柜子底部到三扇开阖的门上很费工的刻着一棵水蜜桃树的图案,那累累的果实,长长的叶片,美丽的漆色,别出心裁得教人赞叹,她刚刚去看过,浴室还有一个特制的四角白瓷大浴缸。 看得出来,为了她的到来,关飞天下了一番工夫整理这房间,很隆重的欢迎她的入住。 双手扶着窗台,她有些恍惚。她值得他对她这么好吗? 关飞天把最后一个箱子提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这样的画面。她没有忙着整理行李,而是靠在窗边,发梢被风吹得飘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全部的东西都搬进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他出声。 她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脸蛋挂着恍惚的甜蜜。“孩子们呢?” “在楼下玩开了。”关飞天看得有些痴了。 “我记得这以前是薄奶奶的睡房,你把这主卧室让给了我,这不太好吧,那你呢?”她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 “那么多房间,我睡哪里都一样。”他对自己睡哪里一点也不介意,住进来的时候已经习惯那个房间,也不想大费周章再去搬动,他要高兴,连沙发也能睡,重点是他要她住得舒适。“你跟我姨婆感情那么好,你来住她房间,她要是知道了,会高兴得翻筋斗的。” 白雪白被他逗笑。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你做的柜子很漂亮,水蜜桃树我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喜欢得心都软了。 他记得她喜欢水蜜桃的香味。 “只是举手之劳。” 她知道那才不是举手之劳,他几乎花了半天,一句抱怨都没有,就为了替她搬家,甚至不知道费了多少工时为她做了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长柜。现在她有了心爱的凳子,有个长柜,自从遇见他以后,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让她碰上了。 她好幸福。 她上辈子烧了好香吗?也许真的是。 “那我下去了,东西你慢慢整理,我送孩子们回去。”把她放在这里,实在很蠢,但是她在这里的模样安慰了他。 放得太远,他会担心看不到她,放近了,又担心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情难自禁的事来。 第九章 以前他从来不会为这种事花心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让他很困扰。 其实他舍不得打开房门,舍不得离开这房间,舍不得看不到她,可是再也找不到理由继续待着……好吧,来日方长。 “ok!”她对他竖起了比出ya的两根指头。 见她这么俏皮,关飞天心情如拨云见日,又是晴朗艳阳天。下楼时,不禁吹了声口哨。 心情反覆,都是因为她。 白雪白在关家的第一顿晚餐,吃的是男主人买来的海鲜披萨,双倍起司,买大送大优惠。 她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快朵颐。 “我的厨艺不怎么样,你来的头一天总不能就让你吃烧焦的饭菜,披萨就当作替你举办的庆祝会。” “我很好养,什么都吃,海鲜披萨也很合我的口味。”流口水、流口水……她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偏偏,情人眼中出西施,关飞天可不这么想,看她坦率自然的模样,只觉得越看越顺眼,恨不得抱过来亲亲她再放开。 不过他太清楚自己对她的自制力有多差,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至少今天不要吓跑她。 她举起罐装可乐,跟他的相碰。 “cheers!” “cheers!”关飞天看了看彼此的饮料。谁说气泡饮料不可以干杯?碰上她之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你不收我的租金,也不收水电费,这样我好像白吃白住,我在想,打扫房子还有我轮休时的三餐就交给我,让我做点什么,我比较心安。”白雪白大大喝了一口可乐,打了个小嗝,模样可爱。 “我并不是要你做那些杂事才要你过来住的,你不必做那些事。” “我坚持。” “既然这样,我不接受也不行了。” “怎么觉得你很委屈的样子?” “我不敢。”他举起双臂,假装害怕。 她得逞的笑了。 当晚她睡在他特地晒过、有着阳光温暖味道的枕头还有床罩上,觉得幸福极了。 港口轮船的雾笛在夜里回荡,她舒服的睡着了,这一晚,作了个好梦。 日子溜滑梯般的过去。 一到下班时间,白雪白立刻钻进了更衣室,三两下换下穿了一天的制服就往外冲。 “你在忙什么,这么赶?呵呵……春天到了,约会喔?”同事没见过这么急着要下班的白雪白,忍不住调侃。 通常她急匆匆往外冲的时候多是有事故要处理,下班,还是头一次看见她动力全开呢。 “今天要回家吃晚饭。”啊啊……口误……是煮饭……当煮饭婆。白雪白搔搔头,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回家?吃晚饭?这么平常的一件事,有必要开心得像捡到钱吗? 白雪白才不管同事在想什么,她为了今天可是起了个大早,绕了圈传统市场,那些准备好的食材正在家里等着她回去料理呢。 白氏厨房第一天开张,上的是什么菜? 锵锵锵锵-- 秘密! 她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食手艺,煮给别人吃更是大姑娘上花轿,生平头一回。 她从小吃便当长大,所以没什么值得摊在阳光下给人看的厨艺。 当她的身高构得上流理台的高度,就开始试着自己烧水,量水杯用电锅煮饭,从半生不熟的米粒到自己可以弄出一盘蛋壳炒饭,成长过程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她记忆里好吃的饭菜香是从薄奶奶家飘出来的,给她家庭温暖、关心她功课的也是那慈祥的老人。 会这么积极的原因,其实是这两天被关氏大爷完全放牛吃草的作风给吓到了。 那男人不是客气,他是真的不会下厨! 连基本的荷包蛋都能煎得支离破碎,害她差点为那只产蛋的母鸡掬一把同情泪。 他的胃没有被自己的手艺弄坏,还每天活跳跳的像只虾,只能说是他走了狗屎运啊。 蹲在院子外修补围墙的男人看着她停妥机车,脱掉安全帽,然后对着他喊,“我回来喽!” 不等关飞天回应,白雪白闪电的钻进屋里去了。 风风火火的,她在急什么?手里的抹刀就这样贴在不规则的石块上,再也无法专心了。 接着,他以为已经进屋里去的人居然用麦可杰克森的太空漫步划了出来。“你知道阿宇的家吧,难得我们家开伙,让他们两兄弟一起过来吃饭,你觉得呢?” 几次接触,她发现那对小兄弟其实是相当纯良的,父亲入监服刑,越南籍的母亲跟着男人跑了,年迈的祖父母自顾不暇,根本无力照顾两个男孩,隔代教养遇到的困难及问题一直无法改善。 看在两个小孩简直把关飞天当偶像崇拜的份上,在她纯良的心里早就把他们归类成自己人了。 关飞天放下手中的工具,在裤子上擦掉多余的水泥。 看见她,疲劳好像一扫而空,整天空空的心忽然就满了。 “你要开伙,下厨?” 他认识的女人大多跟他是同一类型的人,刀枪武器火箭筒雷射炮,闭着眼睛拆卸都没问题,就是没有一个会下厨、肯下厨的。 这个小警花说要负责三餐的时候,他并没放在心上。 不是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而是吃饭对他来说,也不过就那一回事,只要是能吃的,能吞进肚子的,美不美味,并不重要。 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突发状况,就算吃饭的时候也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注意附近几公尺内的风吹草动。 睡觉更不用说了,他长年都会在枕头下面放一把点四五改造手枪,小腿随时随地带着一把小刀走动。 他知道在这个小岛,未经许可拥有武器,根据枪械弹药管制条例是违法的,可是长年养成的习惯,一下子改不掉,所以,他很收敛……平常只带刀出门。 要是真的碰到临检,刀子的用途多得可以写成书……尤其是这么乡下的地方。 “那么惊讶,很奇怪吗?我向来说话算话的。”她有点讪讪的道。 他不会是怕被她毒到肠胃发炎,腹泻拉肚子吧?还是她自首好了,其实会这么起劲是因为想报答他的好,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女生。 “烧了房子不要紧,别弄伤自己。” “嗯。”烧了房子不要紧……他是看不起她的厨艺吗? 知道她又想歪,已经学聪明的关飞天很难得的重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别弄伤自己。” “我懂了。”白雪白害羞的笑了,心里甜得很。 懂了就好。“我去学校接孩子。”现在已经是小学和国中都该下课的时间了。 阿宇原来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学校去,是在他软硬兼施下才不情不愿的回去,现在刚好可以顺便去问看看他这几天上课上得怎样了。 “那麻烦你了,啊……怎么用手去摸脸,手里都是水泥,万一吃到嘴里会生病的。”截住他的手,把他当小孩,白雪白拉着他的手反覆的看。 他的手很大,几乎有她的一倍那么大。 被她拉着手左看右看,他没收手,鼻间是她好闻的水蜜桃香味,那种水果的余甜钻进鼻息间,勾引得他情生意动,身体也很自动自发的产生异常,尤其他家老二更为嚣张。 白雪白没察觉他越发靠近的身体,但是手心越来越火热的温度她可没忽略。“你手很烫,晒了很久的太阳吗?” 他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手心都是老茧,是一双什么工作都自己来的坚强的手,这样的手就算要撑起一片天也轻而易举。 “还好。”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吻她! 他把人带到户外的水龙头下,扭开水龙头,清凉的水奔流下来的同时,他的手心已阖起来,包住她的,然后用力将她拉近,吻上他想念已久的唇。 这不是关飞天第一次亲她,她的酥胸被他贴住,直到他的唇耐心的吻过她的睫毛,细细舔过另外一侧,这才发出一声嘤咛。 大掌隔着她薄薄的衣料握住她的一只丰盈,饱满弹性的手感,换得他更加侵略的吸吮。 白雪白颤了下,唇间是他深入骨髓的吻,鼻间是他流过汗却不呛人的味道,她的双颊染上红晕,意识迷离,彻底失去了方向。 终于,攫住她的唇松开了,她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还有大腿内侧都是他坚硬的某个东西。 她双眼明亮得像两把火炬,唇微微的颤抖,她这副模样,几乎又要教他把持不住,再度扑上去。 “你……你……你又这样吻我……”她的意识飘摇,根本还没回过神来。 “我说过我喜欢你。”把喜欢的人摆在看得到吃不到的地方,他是在自讨苦吃。 “啊……啊……” 冰沁的水弄湿了她的脚,意识到水龙头的水还哗啦啦啦流得满地都是,流向四面八方,她终于感觉到了。 “你不讨厌?” 她无法控制的眨眼。 “很好。”这是喜欢的意思吧?他低哑的笑,再度吻住她。 不过这次只是轻微的啄了下,他放开怀里的人儿,又拥着她好一会儿,两人只听得见彼此汹涌的心跳。 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他叹息的亲了下她的发心,这才放开她。 “我走了。” “哦……”她一如在梦中。 关飞天关紧了已经不知道流掉多少水的水龙头,拿了车钥匙,上了小货车,却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该死的东西,他该死的责任心到底是从哪来的? 接孩子、接孩子,该死到爆的超烂理由! 自我厌恶过后,他这才发动引擎,接小孩去了。 两个小孩其实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 关飞天威严,平常不苟言笑,可是他却愿意屡次来接送他们,见到他,兄弟俩已经乐到分不清东西南北,当然不会去追问要接他们去哪里。 至于关老大,也只对白雪白有问必答,其他人就闪边去。 阿宇还是摆着一脸酷样,当他和关飞天并排坐在驾驶座上,看见这个伟岸的男人一手倚在车窗上,一手轻松自若的握着方向盘,一种止不住的渴慕从他的眼睛一闪而过,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失常,他扭过头看起倒退的街景,就这样一直到关家。 两兄弟进了屋子,只听见厨房乒乒乓乓的声音,一时间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呆呆的抱著书包站在客厅中央,直到关飞天进门。 “怎么都站在这里,去洗手吃饭了。”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佣兵,现在带着两个喽兵,一样易如反掌。 阿宇听话的带着小纯往里走,看见摆放在餐桌上的醋酒和大脸盆,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尽管如此,两兄弟还是乖乖去洗手等吃饭了。 这期间,厨房里的声响一刻都没停过,关飞天有点忐忑的看了君子远庖厨的地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迈开脚,随着两兄弟的脚步去准备吃饭了。 当这一大两小重新回到餐厅时,刚刚还空空如也的大脸盆已装着七横八竖的食物,颜色红咚咚的。 “阿宇……”哗啦……小纯的口水咻地从齿缝掉了下来,他拉了下阿宇的裤子。“……好大的虾~~” “是螃蟹。”今年都升小三了,怎么会连虾子和螃蟹都分不清?阿宇瞅了眼眼巴巴望着食物的弟弟,压了下他的头。 “开饭了,怎么都站在那边?”招呼了两个小的,白雪白没忘记大只的。“我唯一的拿手菜就是蒸螃蟹,你吃海鲜吗?” “吃。”关飞天拉开椅子坐了进去。 第十章 每个人面前都有几个碟子。 姜末、寿司醋与水调匀的酸醋酱,酸酸甜甜,很合小孩子的口味,大人的则是用白醋加蒸螃蟹过滤下来的水调匀,最后加上几滴酒和酱油、桔酱,就大功告成。 想不到她这么讲究。 “你照顾阿宇,小纯就交给我。”两人旁边各坐一个孩子,刚开始黏着阿宇的小纯有些不习惯,不时拿乌黑的眼睛求助的看着哥哥。 不过等白雪白将螃蟹的螯用刀背给敲裂,挑出整块雪白的蟹肉往他的盘子里放时,他已经忘了这些。 关飞天挑了只大螃蟹,揭开蟹盖,里头满满的蟹黄,他往里头舀了些醋,“吃吃看。” 伴着蟹黄吃起来,直到吃饱喝足,阿宇再也没有第二句话。 白雪白挑的这些螃蟹大而饱满,用大量的葱姜酒下去蒸,香气四溢,吃在嘴里好不鲜美。 “你去哪里买这么新鲜的螃蟹?” 被夸奖,某个女人的尾巴小小的翘起来了一下。“渔市我有熟人,知道我要买,当然是用友情价算给我。” “说起来,这里都是你认识的人。”乡下人纯朴,她又扛着女警的招牌,走到哪只要不是想吃霸王餐,都受欢迎。 “那当然,我虽然出去周游列国一阵子,好歹也是半个在地人,人不亲土亲,乡亲都很卖我面子的。”警察真是个好工作,走到哪没人敢占她便宜,买东西还有“撒必司”,虽然她只是派出所最小咖的那一个,却觉得在这里生活如鱼得水,什么烦恼的事情都没有。 “那你爸妈也在这个城市吗?”以前称不上认识她,总觉得问了太过逾越,经过这段时间,还是没听她说过关于双亲的只字片语,好的、坏的、甜蜜的回忆或是抱怨都没有,好像这世间就剩她孤单单的一个人。 明知道她家的亲子关系疏远,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那对父母都不曾担心过半分吗? “他们已经离婚了,几年前就又各自嫁娶,我去哪一边都是多余的那个。” 美食能教人愉悦,果然是真的,加上这么快乐的气氛,她不想在这节骨眼钻牛角尖,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拆散一个不幸福的家庭,可以成就两个美满的姻缘也没什么不好。 以前觉得不平,是她年纪小。 但是如今她都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直活在父母造成的阴影下面,总有一天会窒息。 她不想走那条绝路。 “你在这里永远不会是外人,永远不会是多余的。”关飞天不予置评那一对父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只要一思及她曾经有过的彷徨和孤单,徘徊在已经离异、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的父母身上,他心里的不满与心疼就逐渐增加。 他很护短又偏心,没错,他对自家人向来这样。 “谢谢你的安慰,其实我已经很感谢他们没有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各走各的路,他们起码都忍耐对方直到我能独立,才去找各自的幸福。”咽下嘴里的蟹肉,她眼神力求平静,看着两个因为他们的谈话而脸色变得有点别扭的孩子,赶紧结束这让大家都尴尬的话题。 有些话,还是私下说就好。 “这样想就好。”他看见白雪白飞快的看了阿宇一眼,心领神会,用五字箴言结束对话。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后她又给每个人舀上一碗红糖姜汤,这才让吃草吃饱的黄牛们各自散去。 等到她刷洗完那些锅盘,该上架的上架,烘干的烘干,擦干双手回到大厅后,却只见关飞天一人。 他在看军事枪械杂志。 除了英文报纸,这是他唯一会看的书。 白雪白溜了一眼,只问小孩去了哪。 “我让阿宇去帮小纯洗澡。” “哦。”她应了声,打开角落的五斗柜,拿出两个纸袋。 “那是什么?”对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都带着高度兴趣,唯一能把他从专注的事情上拉开的人也只有她。 “你猜。”白雪白转身往楼下的浴室走。 十几分钟后答案揭晓…… 两套簇新的衣裤,无论裤子的长度,衣服的大小,都恰合阿宇和小纯发育中的身材穿。 白雪白很满意的点点头。 “谢谢雪白姐姐!”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过小纯的声音大了点,阿宇的是猫叫。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古灵精怪的小孩早就摸透了她的个性,知道她心肠比谁都软,很容易相处。 她摸摸两人的头,像天下的妈妈,什么都没多说,又进去忙了。 兄弟俩一致把头转向关飞天。 “今天有功课吗?有的话拿出来写。”伪老爹出声了。 妈妈的任务谢幕,现在该轮到爸爸登场了。 两个孩子很快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坐在关飞天为他们订做的书桌前。 对于能有属于自己的书桌,不用在纸箱上面做功课,两人乐不可支,也十分爱惜。 兄弟俩写的字比他这半个洋鬼子还丑,老师以为他是两人的父亲,找他谈过,两人的功课、考试都跟不上同学,要他这“家长”回家多督促。 于是,盯着他们做功课,确定字写得整齐干净,数算没错算等等就变成了他的“晚课”。 靠着海的房子除了远方一波波接着轻柔拍打海岸的潮声,万籁俱寂。 他的地方,没电视、缺电玩,但是没有人在意。 直到小纯打起瞌睡,关飞天让他们收拾好书包,这才送他们回去,结束了这一天。 他回来时夜凉如水,前院没有人,他脱下外套,挂回玄关的衣帽架上,再往里走去,直到推开餐厅通往后花园的绿纱门,这才看见他要找的人。 她坐在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原来地方的长凳上。 夜里,柠檬草、薄荷、熏衣草的味道交织迎面而来,香气淡淡,月儿高悬,椰子树迎风摇曳。 “你回来了?”白雪白看见他,半闭的星眸睁了开来。 “嗯。” “小鬼们都好吧?” “小纯半路就睡着了。”关飞天往她旁边坐下,两人靠得很近,她的气息规律和缓,带着淡淡的甜香。 “嗯。” “为什么给他们买衣服?你没那义务。”嗅着怎么也闻不厌的味道,他好奇的问。孩子的衣服大小合适,她是去哪里量的尺寸? “什么义务不义务的,我喜欢那两个孩子。”看见那两兄弟高兴的样子,就什么都值得了。 “你喜欢小孩?” 浑然未觉有人挖了陷阱给她跳的小女人点点头。“喜欢,我家就我一个孩子,虽然物质上看起来什么都不缺,我却常常在想,要是有个弟弟或妹妹,可以吵架斗气聊天谈心事,不知道有多好。” “那以后你准备生几个?” “四个,两男两女。” “有点多,不过听起来很不错。” “很不错对吧?” “那以后就辛苦你了。” 嗄,啥? 她到底说了什么? 每天上班下班,弄一顿看起来很抱歉的饭填饱两人的胃,庆幸的是,她煮什么,他就消灭它,从来没抱怨过。 关飞天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他有一手好木工的功夫,跟他说个形状,他就能做出模样来,不抽烟不喝酒,偶尔喝点小酒,兴趣就是整理那辆英国古董车。 不弄那些东西的时候,他有一架老式唱盘机,放上黑胶唱片,放上唱针,猫王的歌声就从慢慢回转里唱了出来。 老式唱盘机跟现在的cd感觉非常不同,有种粗糙的音质,沙沙沙沙的,别有一番风味。 她发现,他喜欢的歌手以五0年代和六0年代居多,猫王、披头四都是他的最爱。 这样的生活看起来平淡,可是白雪白却觉得很快乐,完全没有适应上的困扰,除了一件事以外-- 今天下班回来,她看见自己的内衣裤、十几件的内在美晾在铁丝上,就在一进门即能看见的前院。 那男人洗了她一星期的份量。 七件胸罩,七件内裤,一件不差。 看过去像万国旗。 她差点想挖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雪白冲上前,抓下那些数量惊人的内衣裤,赶紧毁尸灭迹……不是,是赶快收起来。 她得告诉他,她只是习惯排休的时候再把积下的衣物一口气拿出来洗,不是不爱干净。 白雪白一如往常的走进屋里,却惊悚的发现所有谈话声因为她的出现而中断,本来应该只有关飞天会在的屋子里,黑压压的站了六、七个西装男。 每个看起来都来意不善,每一个手上都有枪,有一个的枪甚至正对着关飞天。 她见过这种人,眼神冷酷,十个有九个都是混黑道的。 “我告诉你们……不……不许欺负他!”糟糕,他们每个都有枪,她的警枪却在下班时缴回去了,没有了防身武器,怎么对付这几个人? “不许?” 有个男人轻蔑的笑了,翻成英文给其他人听,其他的人一起嘲笑她,好像她讲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娱乐了他们。 “不过是个小女人,算她倒霉,既然被她看见,别留活口,一起解决!”看似老大的人下了指令。 当她听不懂英文吗?虽然平常没机会用英文跟人家对谈,可是听说读写她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们是谁?非法闯入民宅,非法携带枪械,都是违法的!”眼珠一转,她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啰唆的贱人!” 在那人出言不逊的同时,白雪白将本来抱着的内衣裤冷不防的往那些人扔了过去。 因为出其不意,那些西装男个个错愕了一秒钟,才挥去那些天女散花的女性衣物,连声咒骂,有人举枪就要朝她射击,一秒中其实可以做很多事,像奥运选手,决定输赢靠的都是零点几秒,随意决定别人生死的杀手也一样。 真要说起来,其实关飞天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行踪早晚会暴露,但是没想到这么早。 他必须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是还没能从这些人的嘴里套出话来,她却突然进门坏了他的事。 他忘了这时候是她的下班时间,因为她的出现,他稳如盘石的心情多了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浮躁。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群来探路的杀手。 心随意动,关飞天直接发难,先是抬脚踹翻一个黑衣人,那人连带撞飞他身后的同伴,再旋转过身体,抢在眼前持枪男子扣下扳机的前一秒抓住枪身,再用另外一只脚踢飞对方。 他速度快得像本能反应,只是瞬间已经解决三个人,其他人也不管同伴生死,有恃无恐的开火扫射。 关飞天就地翻滚,滚到靠墙的餐桌下,随手把桌子掀倒,从桌下一角撕下被胶带固定住的枪。 原来,他早有防备。 至于对付白雪白的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甜头吃,本来轻视的以为她只是个黄种小女人,随便就能拿下,哪知道捱了狠狠的过肩摔不说,脸上还挂了彩,这下面子丢大了,掏出枪就向她开火。 白雪白哪可能给他们机会,近身想再给对方苦头吃,哪知道颈子忽然一紧,被另外一个从背后绕过来的黑衣男给粗暴的箝住,她呼吸顿失,站在她前面的男人以为她被制伏,嘿嘿笑着踱了过来,直逼到她面前两步的地方。 第十一章 她轻盈的身体忽然扭转上来,拿那男人的胸膛当跳板,想挣脱被紧紧勒住的脖子,只可惜身高上面的差距让她功亏一篑,站在她后面的男人用枪柄狠狠揍了她的侧腰一下,她痛得呼吸一窒,整个人瘫软下来。 “anubis,你的女人在我们手上,把枪放下出来!”有人对关飞天喊话。 枪声戛然而止。 白雪白忍住痛,用破碎的声音阻止,“不要!” 然而,她又捱了更重的打。 “你不想让你的女人多受苦吧?” 她的闷哼声听在关飞天耳里,简直就像一把尖刀从他心上扎了进去,他没有考虑,手上的枪立刻放在地上…… “我不是你的女人,关飞天你不要听他们的!”他要是傻傻的出来,他们两个就真的完蛋了。 没有意外的,关飞天的手滞了下。 他很想出去把那女人抓起来好好的打屁股。不是他的女人,哼,那她的男人是谁?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黑衣男声音低沉,又进一步威胁。 一把白朗宁从关飞天的所在位置滑了出来。 黑衣男很满意。“出来,慢慢走出来。” 关飞天平静自若的走出来,就他跨出遮蔽物的第一步时,一把小刀从他手中飞出,正中抓着白雪白的黑衣男的膝盖,那人惨叫一声,歪倒下去,她见机不可失,就地翻滚滚进角落,暂时避开了危险。 他神态平静,眼神清冷,看也没看她,嘴巴却无声的蠕动着。他算好这角度,她看得见他……但是,他也在赌…… 她的确看见了他说的是什么,怔了怔,唇上跟着读,接着带上几分怀疑的摸向她背后的储藏室小门。 关飞天眼里露出嘉许。 那黑衣人似乎发现有鬼,一时枪声大响,关飞天身前所有的东西都被打成了蜂巢,在子弹、木屑到处乱飞的情况下,白雪白终于从储藏室小门里拿出一把迷你乌兹。 天呐,他什么时候在这里藏了把冲锋枪,还有刚刚的白朗宁……她用手背压着眼睛。如果关飞天有这种像花栗鼠喜欢藏东西的习惯,那么,这屋子的其他地方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军火? 她可不可以晕倒? 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以,生死攸关,不动手,他们两个都会死,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一点用也没有,先打再说! 一辈子循规蹈矩,以维护社会秩序、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的她豁出去了。 片刻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迷你乌兹把屋子破坏得更彻底。 黑衣人倒了一地,无一幸免。 白雪白还没从自己的凶狠猛辣中醒过来。 她虽然是警员,却从来没杀过人,现在这狼藉的一地,喷的是人血,这报告要怎么往上缴,说自己是莫名被卷入、有生命危险,才会不得不反抗,长官会不会骂她csi看太多,走火入魔了?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关飞天。 她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随便挑战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他想走过来安慰她,人还未动,另一个声音却先响起-- “糟糕,我还是慢了一步。”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他几乎一个人就把门框占满了。 白雪白的枪口马上对外。 “啊啊啊,小姐,我是好人,别拿枪对着我,子弹很贵的。”那人双手高举,扬起天使笑容,一张漂亮的脸蛋,满头金发,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教人错觉是不是真的天使下凡。 关飞天抚过她被流弹擦伤的小脸,背颈的肌肉一紧,拿下她手里的枪,“他是自己人,我的朋友。”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显然时候不对,“那我……我去倒水。”也不对,这时候应该想办法先处里这些尸体。 “他不喝水,你别忙了先上楼去清理伤口,腰侧要记得看一下有没有怎样,如果瘀青要记得冰敷。”她又受伤了,这次却是被他牵连。 “只是……”小伤!她一如往常的想这样回应,可是看到他的模样,所有话都吞了下来。“你有没有怎样?”虽然把客人晾着有点不太礼貌,但是她一颗心都系在关飞天身上,他们可是刚从鬼门关回来。 更重要的是这男人很逞强的。 “我皮厚肉粗,一点都不碍事。”关飞天摸了下她的手,是颤抖的。 “等一下你脱了衣服让我检查看看。” 有人闻言掉了下巴,一下捡不回来。 “好,有外人在,等一下。”他承诺地点头,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跟温暖。 “那这些人怎么办?先报警?”她的唇色慢慢恢复了,想到棘手的善后问题,虽然慢半拍,总比都没想到要来得好……吧? “我会处理。”这时候的关飞天居然还笑得出来……她自己不就是个小女警,还要报警咧。 白雪白艰困的咽了下口水,一场枪战过去,整个房子就像一级废墟,全部的家具摆设无一幸免。 那些东西可是他一刀刀、一样样刨出来的,理智上虽然知道没办法,情感上却很难接受。 她在那里静静的站着,望着他,心里有说不清的感觉,错综复杂的蔓延开来。 “老天爷怕我太无聊找事给我做,提早汰旧换新也不错。”知道她在可惜什么,他却看得很开。 “嗯。” “咳!”有人很不识趣的打断他们之间暧昧的氛围。这两人的关系,太引人遐思了。 白雪白朝客人颔首了下,上楼去了。 天使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种族差异以致审美观不同吗?” 没有脸红,没有尖叫,没有晕倒,居然有个女人对他的美貌无动于衷,难道是因为最近欠缺保养?所以吸引力打了折扣? 也对啦,她刚从一场生死恶斗里回来,难免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不上心,对他这美男的无视,是可以原谅的…… 天使经过自我调适,受了小创伤的心灵才比较好过一点。 白雪白的身影一消失,关飞天一直追随着她的视线才调回来,可表情温度却迅速冷却,冷得像冰原上的千年寒冰。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不联络了?” 从开头的温柔到后面的冷冽,转换得无比自然,无缝接轨,变脸之快,令人傻眼。 可是天使并没有被关飞天吓跑,这样的脸、这样的表情,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安普。 他拿起看来还完整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怎么说都是认识几十年的朋友了,何况我还欠你一条命,有人要找你秋后算帐,我说什么也得来通知你。” 都怪这孤僻的家伙消失得彻底,不但没有电话手机,也不上网,想骇都骇不到他,只好劳动自己可怜的脚,飞了半个地球过来。 “我已经退休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跟我无关。”既然要切断过去,最好就断得干净。 “真要无关,那些人就不可能找到你头上来了。” 关飞天沉思了下,弯腰去翻黑衣人的西装,看见西装内里有个小小的金色徽章,他眉头皱了起来。 黑圣母。 白雪白重新回到楼下的时候,关飞天正把最后一批垃圾往外清,屋子里又恢复最早时空荡荡的样子,只是子弹痕迹还怵目惊心的留着。 她站在阶梯上,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情莫名的忧郁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事后反覆想了好几遍,都觉得是在作梦。 “怎么下来了?”听见她下楼的声音,关飞天发现她表情空空的站在那,人显然是沐浴过了,但精神却不是很好。 “你那位朋友回去了?”他的脸色如常,但是她却有一肚子疑问,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 “他去办事。” “要喝茶吗?”她问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去烧水。” 关飞天放下手里的东西摸过来,沿着她的胳臂一路摸到她的手,拉着她,把人往椅子上带,接着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 他做这些事情一气呵成,就像往常那样。 她把水杯拿在手里,水的温度刚刚好。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我……”关飞天没有逃避,拉了把椅子跟她面对面的坐下,在想该怎么措词。 “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资格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没有说不让你知道……不过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这事情有点复杂,我不想把你卷进去。” 又是这句该死的话! 白雪白气得很想抓起什么来打醒他那颗顽固的脑袋,她茶杯往他手里一塞,也不管水花溅到他的衣裤,起身便走。 “雪白,不要这样。”关飞天顿时慌了,用身体挡住她的路。 “不要怎样?”她真的气到了,咬着牙,让他看到自己的怒气。 “我这是为你好。” “什么都不说就是为我好?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有心理准备万一遇到这类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我有胆子要跟你一起面对……不像你,只会一味的搪塞我,关飞天,你好没良心!”她声音颤抖。 被她一抢白,他在整理那些毁坏的家具时想了半天的说词这下全忘得干净,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她激动,看她气得发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安抚她。 可是,他什么都能答应她,唯独这次不行。 “雪白,是正常人都不能接受这种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人找上门,小命随时会被收走的感觉,这不是能分享的事情。尤其是你,我不想你牵扯进去,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她听得进去吗?关飞天觉得很害怕,怕她不管不顾的决定跟他一头栽下去。 他宁愿这时候的她多像普通女孩子一点,会怕、会大吵大闹、会逃、会退缩,而不是这么冷静理智,那该有多好。 “我说过,我有心理准备!” “有心理准备也没用,你要面对的不是小偷强盗,不是强暴犯,也不是普通的通缉犯,而是杀人不眨眼的犯罪集团。” 她无语了。这的确超过她的能力范围了。 但是,这样就想打败她吗? 休想! “你继续住在这里有危险。”只有心理准备是千千万万不够的。 “你休想赶我走!”她跳起来,口水乱喷,脸顶到他鼻子上。“慢着,你真的要赶我走?” 不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让她插手,现在还要赶她走?! “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我不能把你放在这里。”应该说他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得离开。 这房子只是普通民宅,防宵小,勉强可以,却防不了那些肆无忌惮的罪犯。 “你除了这句话还有没有别的?” 他摇头。 白雪白真的无力了,对这男人。 “与其在这里讨论我要不要走,我反而比较想知道,家里藏武器的地方除了小储藏室、餐桌底下,还有哪里是我不知道的?” 她明白他顽固,僵硬得像敲不开的挡路石,跟他纠缠同一个问题,看起来是不行的,那么山不转,路转。 但是,以前行得通的招数,现在却碰壁了。 “雪白,我不是在开玩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要随着她改变话题,幸好理智坚韧的阻止了他。 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关飞天那严肃的脸看也知道他话里的真实性百分百,没有任何添加物。 可她就是不要! 要活,一起活,要死,她也没在怕! 第十二章 “你把我送走,接下来呢?离开这里?和这里的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自己去面对那些人,充英雄?这样比较好吗?你会觉得比较心安吗?那我的心情你想过了没?” 他被噎住,白雪白的态度摆明了此路不通,软硬不吃,看起来她很想在他面前加个“他x的”。 他从来没见过她发脾气,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小心眼、动不动就闹别扭的女孩子,这次,她是真的恼了,发火了。 “不管我做什么,那都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他找回声音,冷静又疲倦的重申。 她狠狠的咬住唇,站在那里,连身体都僵住了。 很好,他连这种狠话都丢出来了……跟她没关系,她从同居人被贬为路人甲了吗?美金贬值的时候都没掉得这么快。 “关飞天,你行,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简直在逼她拿苍蝇拍给他一顿好打,或是直接宰了他。 白雪白转身上了楼,压抑住声音的轻颤,死命的扣着十指,指节用力得都发白了,她一阶一阶爬上楼,可是走了两阶以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三阶并成一阶的很快消失在楼梯顶端。 关飞天脸色死白。 “你是故意要逼她走的吧,可惜时代变了,你碰到的不是等着白马王子来拯救的白雪公主,而是遇到外侮,会拿起宝剑扞卫自己的宝马公主。”饶富兴味的声音从已经没有门的门口进来,去而复返的天使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很不幸,这对男女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 关飞天烦躁的用五指梳过头发,胸口莫名纠结的痛着。 他没说话,不想鸟这个说风凉话的家伙。 “头痛吗?我有阿斯匹灵,刚刚扫货扫回来的,要一片?三片?”天使放下手里所有的东西,一手勾着关飞天的颈项。 “别来烦我!”他一肘子朝天使的小腹毫不客气的揍去。 火上加油的混蛋! “先生,你有练过喔,不过我也不差啊。”他缩小腹,躲过偷袭,面对表情阴郁的老友,不搞笑了。 关飞天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无力的倒在椅子上。 “你的心是歪的,怕连累心上人,却不担心连累我这个朋友……”从丢在地上的塑胶袋里掏出两瓶海尼根,一瓶给他,一瓶给自己。 “朋友交来做什么,就是用来连累的。”关飞天也不客气。 “她就这么好?”天使不禁翻白眼,可即便是不雅的动作,他做起来还是比别人好看太多。 “你知道我对女人很挑剔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还不够好?”他打开酒,大大喝了一口,舒坦。 “当然不是,女人呢不是好就够了。” 天使两手一摊。要不然呢? “还要够有趣。” 有趣啊?方才他在门外听两人你来我往的,原来,老友口中的又好又有趣就是这种类型的,他这老友不只袒护心上人袒护得紧,还泥足深陷了。 “能把你吃得死死的吗?”看样子也差不多了,也许这次来可以叨顿喜酒喝也不一定。 “要你管!” “我看呐,你们谁也离不开谁。”旁观者清。 “我知道。” “所以呢?”他这老友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接下来你跟我都会很忙。” “什么?”他答应了什么吗? “我知道你把电脑带来了。” “那是我的爱妃,我走到哪它当然跟到哪……我说你想别动它歪脑筋。” 关飞天笑得阴沉。“不借我就滚蛋!” 欸欸欸……认真起来的男人一点都不好玩! 接下来,当听完他的想法,天使揉着突突作痛的太阳穴。“明明没有吃错药,只是爱上了一个东方小女人,不必这么麻烦的证明你爱她好吗?我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但也不像你这么疯狂……” 关飞天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觉得房子不安全,没办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人,那就把它改造得安全一点。 譬如,铜墙铁壁。 “你可以继续念,念完记得过来帮忙。”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起码也让我把啤酒喝完。”现在装死来不来得及?还是赶紧拿了护照走人?“啊啊啊,安普,别动我的爱妃!”他尖叫,冲过去。 接下来的这一天,两个男人要不就是两颗头凑在一起说半天话,画了一张又一张的绘图纸,要不就分头办事,一个忙着跟爱妃窃窃私语,一个开着小货车一趟又一趟的跑来跑去,家里的东西越堆越高,气氛越来越神秘。 这一忙,直到半夜。 天使依旧十指如飞的游走在键盘上,头发用一只鲨鱼夹固定在后脑,两只脚盘着,一旁放着空的泡面碗。 “这是在做什么啊?”幽幽的声音响起,是英文。 他瞄了眼站在他后头的白雪白,笑眯眯的用中文回答,“无聊咩,到别人家串个门子。” “你会中文?” “会啊,只是没有说话的对象,不常用而已。”这次他确定这个女人对他惊天动地的美貌是免疫的,她滴溜溜的眼睛只看着电脑荧幕,对他,只瞄了那么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你入侵别人的网站串门子?”看他解开一道又一道锁码就像吃大白菜那么简单,她咽了很大一口口水。 他摇晃食指,表示不赞同她的论调。“有必要才去,我是很忙的,别人想请我去我还不见得有空。” 噢,真跩。 只看到键盘在他的敲打下,画面闪烁,密密麻麻的资料以惊人的速度跑出来,他按下下载,哪知对方的安全系统却在同一时间启动,全部的资料在最短的时间内赫然消失。 “你居然去那个地方……”他切入的是fbi一级机密资料库,那是普通人能去、进得去的地方吗? 这是非法入侵。 他果然跩得很有本事。 “资料都不见了!”她叫。 “哼,想不到这些调查局的狗仔有进步了嘛,反追踪时间一分钟倒数,想要抓我……大家走着瞧!”很显然对方的反入侵程序不只吃掉那些资料,还想破坏他的电脑硬盘。 “你要下载人家资料库的重要资料,人家破坏你的防火墙也只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那可不见得,资料受到隐形程序保护,只要有人以非正常程度进入,程序就会自动破坏入侵者的主机系统,很可惜,你再强,碰上的可是我金狮子的爱妃,要是让你坏了我的防火墙,我还能在这圈子里混吗?”天使咬牙切齿,滑动的十指就像自有意志一样把键盘按得跟跳舞没两样。 白雪白看得眼花撩乱,她压根看不懂这些复杂的电脑操作程序。这些人,关飞天、天使,都不是和她同一个世界的人。 没有问天使为什么要入侵fbi的资料库,她隐隐觉得和自己脱离不了关系。 “你在这里做什么?”是关飞天的声音。 她转头,恰好落入一只大手里。 来人一把捞走了她这个好奇心过盛的小女人。 “那个……”她有好多、好多的事要问,简直快爆炸了。 在后院,月色沁凉,点点星辰布满夜空,温室的周边闪烁着萤火虫的萤光。 “不生气了?” “哪件事?而且你还敢问,谈到这个,我说你不能片面决定我的去处,只要想到这里我就生气。”闹了一天的别扭,她的火气又上来,手指不客气的戳着他的胸口。 因为靠得太近,她的发丝扫过他坚毅的眉梢和充满男人味的额角。 关飞天没有被白雪白母老虎的样子给吓到,反而一把将她搂了过来,额头顶着她的额,胸口靠着她的柔软,腿夹紧着她的腿。 “你……别以为……这招有用……” “别哭,我怕你哭。”终于承认自己对她的眼泪无比没辙。 “谁哭了,我只是伤风感冒流鼻涕而已。” “好,你尽量把鼻涕擦在我身上好了。”关飞天碰了下她的眼角,触手温润,那感觉让他觉得指尖连着心都痒了起来。 “讨厌!我才不要!”娇嗔着,不肯那么快投降。 她告诉自己,不要呼吸太急促,心脏不要跳得太快,笑容不要太灿烂,还有眼神,眼神不要太热切……只是,她根本无法假装太久,当他把自己拥入怀里时,就什么都破功了。 今天她反覆不停的告诉自己,偶尔偷一个吻,身体不经意的碰触,厮守着过日子,芝麻蒜皮的对话……虽然看起来好像已经得到很多,却还是觉得不够,但是若继续贪心下去,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感到害怕。 小时候,一心一意想要个家,有个自己的房子,不愁吃穿,有个爱她的老公,这样就足够了,多好。 后来,她在这里荒谬的找到归属感。 她可笑的以为,能这样一直下去。 世界上与她亲密的人其实少得可怜,除了已经各自婚嫁的爸妈,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最终,她还是必须面对快要失去的恐慌。 以为无关紧要的伤口在这一刻分明的痛了起来,痛得她连呼吸都有困难。 “雪白,不哭,乖,把眼泪收一收,听我说好吗?”她泪眼里的渴望,他看出来了,心里觉得恻然。 她的泪哭湿了他肩膀的衣料,哭得背脊微微颤栗,即便他在她脸上印下无数蝴蝶般的吻,都没办法遏止她的悲伤。 “二选一,你要继续把老天爷给的梅雨量给下光,还是乖乖听我把事情说给你听?”没有遇上她以前,因为无所畏惧,所以活得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遇上了她,他因为她体会到了被爱的感动,因为她而完整,如今的他可以不要命,却不能失去她。 “……” “呼吸。”他哄道。 “什……么?”她脸色已经发白。 “呼吸,不要屏着气。” “哦,你说,我要听。”很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她当然要听解释,而且他最好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 关飞天让她坐下,伸手揩掉她眼角的泪光,心底因为她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并不是真的要你走。” 她垂下头。 “我从来没想过,在遇见你以后会开始渴望起简单的生活。”他的声音很低,在夜里特别有磁性。 他不知不觉习惯她的陪伴,习惯彼此依赖,习惯保护和惦记,那份因为她产生的牵绊,让他无论去到哪里都知道有家可以回,有个人会在灯火处等他。 他假装自己的过去真的过去了,那些刀光血影不会再回过头来找他,但,意外还是找上门了。 他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你还是这么做了。”白雪白的睫毛颤了颤。她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用生命起誓。 那时的他也是心痛如绞,因为要舍弃的可是他今生的挚爱啊。 “就这么一次,没有以后了。” “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关飞天眸里弥漫着夺目的喜悦,定定的看了她很久,突然伸手将她搂进怀中,紧紧的抱着。 她迟疑了下,也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这幸福来得那么突然,两人依偎着,体会在彼此怀中的真实,心底都是柔情。 这会儿连夜色都变温柔了。 “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你也要像这次一样别放开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第十三章 白雪白亲了他的唇,代替回答。 “跟我说你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那些黑衣人和一年前的事情有关吗?”她在心底琢磨。 “没有,那是我另外一件任务。目前我只知道这批人是黑圣母的手下,但为了什么而来,暂时还不清楚。”他也一并解释了黑圣母的背景身份。 黑圣母,前cia情报人员,苏联解体前,在苏联武装军备中曾是战略火箭军的军兵种元帅。 战略火箭军掌握着令人生畏的苏联核武器库,是苏联的战略部队。 真要说,他和黑圣母并没有交手过的纪录,唯一确定的是,他养父和养母接任务时,曾和那人的组织有过接触,现在除非天使能找出其中的关联性在哪里,要不然实在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对他开枪,两个在法国坎城逍遥的老人家接到他的长途电话时也很意外。 “这么说来,这个黑圣母是双面谍?” “不错,他不只贩卖两国消息给对方,也做军火生意。”军人走私军火,长期和黑道勾结的陋习自古皆然,并不奇怪。 白雪白咋舌。 “也因为这样,苏联解体后,他失去免死金牌,cia的高层下令对他进行全面通缉追杀,那么多年过去,追杀令至今还有效。”可见美国人对他有多咬牙切齿了。 “这么神通广大的人,应该是流亡到别的国家去享福了吧?”流亡的宾拉登也是妻妾成群,享福不断,更久以前的伊美黛夫人不也是。流亡,通常只是个名词,对这一类的人来说,实质上的伤害反而谈不上。 “据消息,他人在巴西,依旧拿不法生意当营生。”习惯谋取暴利的人就像吸过鸦片的人一样,一旦上瘾,就离不开了。 他的话证实她的想法,她就说嘛。 “所以我们要怎么办?” 关飞天自负的笑道:“以不变,应万变。” 白雪白觉得他那笑法不讨人厌,“所以你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 她没再追问,可真的什么事也不会有吗? 那么家里的两个男人为什么却如临大敌的样子? 三天过去。 这三天,白雪白的生活还是照过。 只是在每天固定的街头执勤、开红单、侦办案件以外,内勤的工作增加了,为了迎合上司得名次记奖励的要求,订绩效计划,值班受理民众报案及长官督勤,户口查察,每天一轮忙下来,能准时下班就要偷笑了。 白雪白忙,关飞天也没闲着。 他庆幸她不在家,不用被改建房子的噪音荼毒。 他是那种行动力强悍的男人,改建草图刚出炉,他从国外请来的专业工人也同时抵达,经过沟通,工程很快动了起来。 “就照这样去做,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去订,这里交给你了。” 工头是个大胡子,为人爽快,当然,他也喜欢作风明快的老板,全无二话,点头开工去了。 关飞天在外面站了一下,正想转身进去,却看见一个男人慢吞吞的打开他家大门,踱了进来。 他拎着海军陆战队的背包,看见关飞天也没太多表情,只是痞痞的勾动嘴角。“我听狮子说你这里需要人,就来了。” “你不是在泰国?” “任务结束,暂时没事做,我想这里离泰国很近,不用四个小时的飞机就可以到,所以就来看看。”男人四处打量屋子。真是破旧呢。 “那就进来吧。” 到了晚上吃饭时间,关飞天向白雪白介绍的时候这么说了。 “tyr,中文名字叫关飞行,我弟。” “弟弟?” 她端菜的手猛然一抖,一道菜差点就喂了地板,幸好关飞天动作快,稳稳的接过去,解除一场危机。 这几天家里进进出出的男人多了去,那男人除了身材够高,此外毫无特色,一张普通的脸,不是她要以貌取人,是真的普通到让人过目即忘的那种地步。 可是,弟弟? 关飞天的过去她有很多不明白,现在、往后,恐怕都时时得抱着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惊的态度才能继续跟他走下去。 会不高兴吗?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真的比较无法释怀,这男人,闷葫芦似的,问什么,答什么,再来就别想听到其他无关于那个问题的事情。 其实就算连他的生辰年月,家里有几口人,交过多少女友都知道了那又怎样? 他们两人将彼此视为唯一,那就好了。 爱一个人会让人改变很多既有的观念,她是离不开他了。 “白小姐。” “叫我雪白就可以。”她的手有些油腻,这样伸出去也太不礼貌了,没想到对方不在乎,重重的握了下才放开。 “雪白,我对健康肤色的女生最有好感了。”把妹招数很熟练的使出来。 “男人不是都喜欢皮肤白皙的女生吗?我没办法,每天到处跑来跑去,皮肤就这么黑,已经认命了。”关飞天的弟弟啊,那得对他亲切点。 “把你脸上的东西拿掉,自己人别玩那一套。”关飞天静静说了句,阻止弟弟越往她倾过去的身体。 “不是要吃饭了,再去洗脸很麻烦的。”关飞行动动唇,扯扯嘴角,不是很愿意。 老哥,你也太不上道了,存心破坏他把妹的fu。 “我们家的规矩是饭前一定要洗手,也顺便把你的脸洗干净了再来。”关飞天坚持。 “臭规矩那么多,谁订的?”我们家?很耐人寻味的话。关飞行心里暗忖。 “是我啦!”白雪白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 易容吗?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技术,好想看喔,可是,人家一脸排斥,她还是不要讨人厌的好。 “你?煮饭的欧巴桑哪来那么多规矩……喔,你干么打我?!”话还未竟,脑袋已经被人呼了重重一个巴掌。 安分看戏并偷吃菜的天使眨了下眼睛。啧,这下应该很痛。 把未来的嫂子当煮饭黄脸婆,这小子有得是苦头吃了。 “关飞天,你打我?” “我的拳头比你硬,而且我是你哥哥。”强词夺理的两人显然系出同门。 “马的,你不过就比我早让老海德赛收养那么一天,就拿哥哥来压我?早知道就不跟你姓了!”孤儿的他最早是跟院长姓,后来被收养,小小年纪崇拜起关飞天来,坚持不要跟海德赛姓,也因为这样,他虽然是异国人的脸孔,却有一个很中国的姓氏。 “不然,出去分个高下。”很久没把这小子电得金光闪闪,他恐怕已经忘记哥哥是要用来尊敬的。 “谁怕谁!” 两人互相拎着对方的领子,就要出门去,战事一触即发-- 家里是养了两只蛮牛吗?白雪白摇了摇头,却转过来用清脆的声音对着天使说话。“你写过悔过书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天使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她要问这个,不过既然她问了,他当然竭尽所能的回答。 “两千字应该不多。”她摩挲着脸。 兄弟俩停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其实分明是想听听白雪白到底要说什么。 “是不多。”天使笑得很纯洁。 “在我们这里打架的人一定要写悔过书,而且……”她扬起长睫,表情认真。“一律用中文书写。” 好……狠的绝招。天使只有这一个念头。 悔过书,别说两千字的繁体中文字,就一个字,对这两个大家伙都是难题。 两个脸红脖子粗、前一秒揪团要去干架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下一秒便互拍对方的领子,还很假的挥了挥看不见的灰尘,回来了。 “打架是野蛮人的行为。”关飞天已经很有怕老婆俱乐部会员的资格了。 白雪白笑了,像花儿绽放。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算没药医。 等白雪白再回厨房去端汤的时候,关飞行用手肘碰了碰他哥哥。 “我以后要称呼她什么?”他向来聪明过人,一点就通。 “嫂子。” “唔。” 就这样,关家住进了第三个男人。 夜深了,白雪白从楼梯上下来,大厅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另外一扇门内泄出的灯光。 一到晚上,几个男人总会聚在一起讨论,至于讨论什么,他们从来不说。 他们不说,她也佯装不知情。 她走出家门,走进月色。 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听涛声、看萤火,这些微小的幸福都能让她得到一种笔墨无法形容的满足。 从屋里走出来的关飞天一走下檐廊的阶梯,看见的就是沐浴在温柔月光下的她。 月光莹白,在月光下的白雪白静谧的闭着眼,夜风撩起她的头发,她就像在画里的女郎。 “出来吹风也不会带件外套。” 他靠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反握住他的,慢慢握紧,“我喜欢吹风。” 她知道来的人是他,他的味道,他的气息,即使他走路还是无声,但是一靠近她,就能感觉得出来。 “这几天你的眼里就只有天使,你都没注意到我在看你吗?” “我缠着他教我电脑。”这是吃醋吗?像他这样骄傲的男人也会吃醋? “你来问我,我也可以教你。”酸味更重了。 “我已经放弃了,天使说我没当骇客的天分,还是去‘非死不可’玩玩游戏就好。”她喜欢他现在孩子气的表情,好像她是多么重要的宝贝,大家抢着要似的。 “他居然敢看不起你!” “人贵自知,不过我也大开眼界就是了。”她的电脑功力只配用来打打资料,上上网页,骇客梦电影里找就好。 “我就喜欢你这个性,怎么办,不论你做什么,想什么,我都觉得很好。” 他眼神太认真,白雪白只觉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话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以后你要是觉得我睡觉爱赖床,不喜欢倒厨余垃圾,不会交际,不懂浪漫,后悔要退货,我可不答应。”她言笑晏晏,粉樱颜色的小脸在这刻美得教人屏息。 “对我来说,你已经够好了,这些小事都不用你担心,我们买张kingsize的大床,你爱怎么滚都可以;倒厨余垃圾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以后还是我包办;至于不懂浪漫……”他的声音低哑了下去。“我来制造……” 捧过她的脸,抬手把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头发中,唇吻上她的。 年轻的身体禁不起挑逗,热情亲吻中两人很快就缠绵在一起,关飞天逼迫自己离开她甜蜜的唇,一把抱起脸颊火辣辣,红到已经勾起他野蛮的原始冲动的女人,冲进屋内,直上楼梯,踢开房门,将她放到床上。 …… 晨曦微微。 蔚蓝的海面亮着银白金光,反射进房间,一室明亮。 他醒来,还带着睡意,脸侧感觉到有气息拂过来,低头看去,雪白在他胳臂里睡得正熟。 看着她被头发盖住小半边的脸,看着她的眉,她阖着的眼,她微翘的粉唇,看得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忍不住伸出指头将那绺不听话的头发往后拨,指尖碰触到她滑嫩的肌肤,不解瘾,再碰,好半晌,才发出满足的叹息,收拢胳臂,将人更靠向自己。 她这样幸福宁静的模样,如果往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他的幸福就满溢了。 他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第十四章 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吻,白雪白忽然动了动,蝴蝶般的眼睫疑惑的掀了开来,这一睁开,直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里。“唔……早。” 他用热情的吻代替早安,白雪白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反守为攻的加深了那个吻。 得到了鼓励,他将紧绷的身体覆上她的,很赤裸坦白的表示着自己胯下的欲望。 “喂……”她娇嗔。 他亲了她的唇。 “我的。” 接下来是洁白如牛奶的双峰。 “我的。” 更下来,茂密的森林。 “我的……” 她全身酸软迷乱,一阵酥麻迷醉从四肢窜到头顶。 这男人……这…… 她的意识就断在这里,因为她的男人单手托着她的大腿,抬高她的腰肢,让她的小腿柔软的勾挂在他的腰际,两人紧密到极致的贴在一起,然后他带着她,爬上了云端…… 点点星辰从海上浮现,爬上靛蓝的夜空,东方金星再从丝绒般的黝蓝中升起,在晴空上闪耀。 日子一天天过去,基本上并没有太大不同。 家里多了两个大男人的好处就是生活热闹活泼许多。 譬如关飞行的真实面貌。 每个人都只有一张脸,了不起是计较皮肤粗糙了点,痘子多了点,最多去整个形,但他不是,刚开始的几天,他几乎每天就换一张脸,不过也就叛逆了几天-- “小飞。” 迳自走在她前面的男人肩膀僵了下,装作没听见。 “小飞,你没听到我在叫你?”睡过头的女人行色匆匆,看起来是要来不及去载阿宇上课了。 昨天关飞天北上去办事,预计今天中午才会到家,都怪她不好,昨晚贪凉,在院子逗留得太晚,上了床又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像,一来二去,瞌睡虫很自然就跑去别人家串门子了。 男人甩也不甩她。 没办法,要拜托别人,只好耐着性子拦住他。“小飞,我叫你好几次,你没听到吗?” 没听到才有鬼,这女人嗓门大得几条街外都能听见了。 “我上班快来不及了,拜托你去帮我接阿宇上课好吗?”她双手合十,一脸恳求。 “那小鬼断腿不能自己走路了吗?”他可不是保母,不干这种事情。 “不是啦,详细的事情我晚上回来再说给你听,昨天他爸爸假释出狱,家里气氛不好,哎呀,我真的要迟到了……拜托啦!”白雪白车钥匙放入他手心,一鞠躬,告退。 “你给我站住!”男人心里有气。 “还有事?”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他的易容术从来没被识破过,他要是称第二,没人敢在他面前称第一,他不相信自己会在一个小女人面前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绽来。 “因为关飞天出门了,天使在他的电脑室里,家里就剩下你一个男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她说喔。 关飞行一时欲哭无泪。马的,就这么简单到可以去死的道理,他怎么会以为这女人有什么特殊能力…… 慢着! “我说过不许叫我小飞,我哪里小?” 男人对“小”这个字,有很深的怨念,就像女人对胸部大小的执着是一样的。 但白雪白早骑着她的小50绝尘而去。 从这天起,因为某种伤及自尊的原因,关飞行在家里再也不玩易容这游戏了。 骑着小50的白雪白在派出所的车棚里停好自己的爱车,急匆匆的进门打卡。 万幸啊,是蓝字。 她早就打算好了,这个月拿到不休假奖金,可以用这笔钱给两个小朋友添置些新物品,小孩子长得快,才几个月,身板就好像吹气似的又大上许多,好像也差不多要换新鞋了。 “雪白,湾水路的133号有火警,177号有对夫妻吵架自杀,你和xxx五个人一组为单位,赶快到事发地点!”挂掉电话的老鸟组长紧急调派人手。 “是……”敬礼,菜鸟赶紧执行任务去。 然而白雪白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悠闲拿着水蜜桃优格一口一口舀着吃的人踱到某人的身边来。 一个冷眼抛过去。“等门。” “等谁的门?”很白目的问法。 一簇火苗点燃在已经心浮气躁的男人眼底。 一趟南北奔波,他已经超过48小时没见到她,而她居然下了班还不赶快回来让他解解相思,就不要让他马上见到她,否则,哼,只要让他见到,非好好把她抱在怀里啃上两口不可! “还会有谁,不就是你那未来的嫂子。”天使也出来凑一脚。 这些天在人家家里当寄居蟹,他可看透了,他这老友已经泡进那个叫什么爱河的河里去了,而且种种迹象可循,这辈子大概游不上岸了。 “她天天在这时间回来,有什么好等的。”关飞行嗤之以鼻,对于一只每天都会按时飞回家的鸽子到底有什么好心急的。 真是搞不懂,那小女人有什么魅力,女人不都一个样子吗? “她迟到了。”莫名的,他今天特别心浮气躁。 “大惊小怪……”这优格还满合他吃的,下次叫那女人多买一点回来。 “咦,那是什么味道?”天使跟那两兄弟是隔着纱窗说话的,后院一有动静,他很快察觉。 “我也闻到了……有火!”关飞天不只闻到烟味,也看见火光,他动作敏捷的越过天使,随手拿起灭火器就往起火点跑。 后院可是白雪白最喜欢的地方,却偏偏每次就有人看它不顺眼。 三个男人通力合作,很快扑灭一场不明原因的火。 起火点很奇怪。 踢了下还残留着油渍的泥土和烧焦的打火机,天使很确定的说:“起火点有三处,是人为纵火。” “你确定?” “嗯。” “为什么,难道跟上次是同一批人?”关飞天不得不往这方面想,最近与他们有过节的也就那一些人,难道还有黄雀在后? 这时,去接电话的关飞行回来了。 “派出所打电话来,说那个小女人失踪了。” 关飞天的脑筋忽然断电半秒,黝黑的脸意外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脖子的青筋却浮了起来。 他身边的两个男人都感觉到他那无声的肢体中有股山雨欲来的危险。 “那个什么组长的说,虽然失踪没有满二十四小时,但是他们已经通报告单位注意,会在第一时间有所动作的。” “调虎离山。”四个字从关飞天嘴里迸出来。 放火的人对于火灾的大小并不在意,他们要的是拖延时间。 “我知道她在哪里喔。”关飞行露齿咭咭。 “快说!”语气中只有冷意。 “求我!”关二少很不识相。 天使翻白眼。 果然,关飞天锋利的目光顿时将白痴弟弟的身上刺了两个窟窿。“不要逼我把你打成猪头。” “好吧,当我没说。”有人还想以退为进。 “别玩了。”天使很想为关飞行掬一把同情泪了,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了了之后,他会是怎么个死法。 “她身上有微型追踪器。” “你居然在她身上装那种东西?”既想掐死他,又庆幸她身上有那玩意,关飞天这辈子的心情从没有那么错综复杂过。 “现在重要的是先知道她人在哪里。”天使很克尽中间人打圆场的本分。 三人回到了电脑室。 关飞行叫出了全球卫星定位的资料,再锁定其中一张,只见密密麻麻的卫星图中,有一粒微弱的光点。 关飞天看了下经纬度。“往东,目标会是哪里?” “这点距离,离开台湾有一段路了。”天使补上一句。 “从我们最近搜集到的资料显示,这件事一定是黑圣母搞的鬼!”这些日子他们可没有闲着,根据他们从特殊的管道得知,黑圣母拿关飞天当目标为的是要逼他吐出ps3微芯片体。 所谓的ps3微芯片体,其实就是控制整个北美洲政府运作的主电脑企业号。 只要拥有这一小片东西,要钱、要权,不管多难搞的政府官员都得听你的,就算军队也拿你没办法。主电脑企业号的重要性就如同会下蛋的老母鸡,得到了老母鸡,各州郡市的电脑你要它怎么办,它就会怎么办,到时候就算要让总统换人做做看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说老大,那什么鬼芯片的,真的在你手上?幸好现在只有一路人马来抢,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混蛋把这消息发布出去,我们不就忙死了?”某张乌鸦嘴很不合时宜的插嘴。 “那玩意最好是在我这里。” “那不然在谁那里?”真是好学生,执着于打破砂锅,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你不会想知道的。”关飞天一句话敷衍了过去。 但是,那么重要的东西,知道内情会当宝贝,不知道事情严重性会当它是垃圾的芯片,究竟是落在谁手中? 这个谜,直到三个人到了圣保啰,关飞天的嘴巴仍旧紧得跟蚌壳没两样。 白雪白不相信自己的运气那么背。 执勤中被人敲昏绑架也就算了,天昏地暗的搭船又转机,眼睛的黑巾,嘴巴的黑布,双手的绳索,除了吃饭时间嘴巴和双手可以稍微松开一下,但只要一开口说点什么,黑布就会马上塞回嘴里。 不知道天黑天明,她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搭船的时间很短,飞机却转了好几趟。 最后,她被带进了这个房子。 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脏得像一块抹布。 不给多余的水,不许表达意见,吃的食物也少得可怜,除了上厕所解放,黑衣人轮班守着她,只要她多看别的地方一眼,马上会捱揍。 看守犯人的生活实在也太无聊了,几天下来,那些比美式足球队员还要粗壮的男人除了打牌赌博,泡他们口中热热的马黛茶来取暖,就是聊天。 这些口风原来很紧的打手也许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发现她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口风渐渐松了,也因为这样,她隐约猜出自己在巴西。 飞过半个地球,她不是来看享誉全世界的嘉年华盛会,不是来吃香喝辣,见识异国风情,开眼界看各式各样的美女帅哥的,她一路折腾,被绑到这个完全陌生、语言不通的地方,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 没错,她说自己倒霉不是没道理。 第一天到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当北半球的台湾处于夏天的这时候,南半球的巴西刚好是冬天。 真要说南半球的这里就算冬天,了不起也就是天气干燥了些,雪是看不见的,但这些天她却冷得牙齿打颤,每天都会听到那些男人咒骂水龙头结冰的麻烦。 原来因为全球气候乱象,当地入冬以来的最低温被她碰上了。 白天气温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下午一旦太阳下山,气温下降,她就必须把自己紧缩成一团取暖,虽然一点用也没有;好在那些男人也怕她出事,丢了几条毯子给她,也算聊胜于无。 “她有点不对,tom,快过来看!” 葡萄牙语急促的响起,男人给白雪白送吃的时候,发现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又双眼紧闭,感觉不对劲,踢了她一脚,她却软如棉花的倒下去,这才赶快呼叫同伴过来。 “这女人发烧了。” 第十五章 “黑圣母先生说她是重要的人质,不能出错的。”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样子,他们可不敢在主子的地盘上说老板坏话,眼线比蚂蚁还要多的那个人,只要自己说了不顺他心意的话,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叫门房去拿点退烧药回来。” 他看了一眼显然已经昏迷的女人,踩着大步,打开房门出去,也就同一时间,一道黑影从房子的转角处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坚硬的胳臂勒住比他更加高大男人的脖子,一枪抵住他的腰,很简单的要了对方的命。 黑影往后打了手势,后面角落前后多出两道身影,三个人宛若猫足般无声的来到监禁白雪白的那道门前,天使拿出一个小的像遥控器的东西,带着手套的手飞快的按了一组号码。 滴,那门应声而开。 原来那是他改良过的万能电子解码器,一下子把门的安全系统破解了。 门内的黑衣人以为是同伴回来,扬起脸还来不及说什么,以关飞天为首的三个人已经闯进来,他欺身过去,夺了对方的枪,眨眼卸掉弹匣,扔到一旁,动作一气呵成,要不是救人要紧,关飞行应该会替他拍拍手,赞美一番。 剩下的两个高大胖汉子很快被他们解决,关飞天窜到了完全失去知觉的白雪白身边。 带着半套头黑毛帽的他看不出表情,“雪白?”语调意外平稳,只是眼眶烧红了。 “她发烧了,赶快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靠着窗,监视楼下动静的关飞行警告哥哥。 “飞……天……”白雪白突然含糊不清的喊了声。 关飞天蓦然四肢僵硬,他狠狠的锉了锉牙,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尽管白雪白发着高烧,呓语不断,关飞天为了不要暴露行踪还是换了三趟车,最后来到一间老旧的旅店。 把人放在谈不上舒适柔软的弹簧床上,进门就已经卸下一身装备,清洗过手的关飞行取代了关飞天的位置。 “你别紧张,我看看。”他很少自动出手帮人,这女人要是醒来,看要不要好好感谢他的善心大发。 但……首先他得清除障碍物。“关飞天,你能不能滚远一点!你挡在那里,难道要我目测开药吗?” 关飞天很不情愿的挪开身躯。 关飞行除了擅长易容,还是长春藤名校毕业、最优秀的医学博士。 他掀开白雪白的眼皮,又测了她的脉搏,“心跳有点慢,体温很高,有点脱水跟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养,她还年轻,先给她大量的水吧,不会有事的。” 白雪白悠悠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关飞行抿唇讲话的俊脸。 “雪白?”双眼一秒钟没不离开她的关飞天,一看见她眼睛睁开,一把拨开弟弟取代他的位置。 关飞行才要发作,又看看那两人,嘴巴瘪了瘪,招呼天使一同走开了。 谁耐烦在这里当电灯泡,哼! “飞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觉得自己几乎有一世纪那么久没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了。 他小心抱着她,看着她略微憔悴的小脸,满脸都是心疼。“没事了。” “嗯,我想回家。”白雪白在他的怀抱里感到无限温暖。 “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回家。”他给了承诺。 “怎么了?” “既然都来了,总要把事情一次解决掉。”他的声音里藏着少见的狠戾。 接下来,他哄着白雪白吃了药,她过于疲倦的身体和意识因为逐渐安下的心而沉沉的睡着了。 关飞天替她拉好被子,仔细的掖了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看着她,直到她鼻息均匀。 他在白雪白的药里面放了少量的安眠药。 那些少量的药性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他需要她一觉到天亮,这期间,他还有事要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的车声、杂沓的喧闹声一直到深夜才真正消失。 有人推了房门进来。 他开门的刹那,一把刀就冷凉的抵着他的脖子,准确无误。 “啊啊,有必要这么热情招呼我吗?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圆滚滚的胖子,弥勒佛似的,身上白衬衫的扣子都在要迸开的危险边缘中,他用一根指头顶了顶那柄刀子,看似害怕,实则漫不经心。 “你来晚了。”关飞天沉声道,示意天使收起武器。 “你也知道,路上塞车咩。” “人就交给你,别出楼子。”关飞天看了眼依旧躺在老旧弹簧床上的白雪白。 “都老朋友了还不相信我?”胖子嘻嘻笑。 “我就是不相信你!” “不会啦,这次难得合作,上头想逮他归案很久了,除非饭碗不想要了,我没那胆子搞砸。”上头指的是cia,中央情报局,这胖子是他们对外的窗口。 “那我们走吧!”从暗处走出来的关飞天身穿防弹衣,右手提突击步枪,腰背处还挂了自动手枪,还有纤维绳,另外一只手拿着沉甸甸的工具袋。 “那个老家伙住的地方有套警报系统,这套东西每半个小时就会更新密码,另外,那幢宅子的周围都设有高压电,只要有人靠近,密密麻麻的电网就会把你烤成巴比q,一只鸟也飞不进去……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胖子还在碎碎念。 “我知道。”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房门的。 那一晚,小老百姓们睡觉还是睡得非常安稳,夜夜笙歌的夜店咖依旧在夜店狂欢不休,只是巴西翌日的早报新闻上面多了那么一则让知情人士震惊的新闻:某位神秘大人物位在郊区的豪宅遭到不明恐怖份子先以电磁脉冲枪毁掉半径一公里内所有资讯类武器,让所有系统为之瘫痪,又埋设数量惊人的炸药,几乎将豪宅夷为平地…… 巨大的爆炸造成死伤严重,政府部门也在第一时间逮捕了从床上狼狈逃出来的军火商…… “这是你们做的?”看了半天新闻,从小电视荧幕中回过头来的白雪白看着正在打包行李的三个男人,嘴角抽搐。 “是啊。”三个男人对看一眼,接着关飞天不淡不咸的坦白承认。 “在我昨晚睡着的时候?” “啊。” “这么冒险,而且还是犯法的。”她身上流动的正义因子冒了出来,“要是一个不小心,你们都会有事情……要是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忍不住环抱起了自己的双臂。 “我们不都好好的回来了?”本来就没打算要让她知道,想不到她还是注意到了这则新闻。 “要是有个万一,不可以,我不能想万一……你们这么鲁莽,要是有个万一,我真不敢想,又不是在拍电影……我要你们答应我,以后不可以了,再也不可以这样。”虽然已经是事后的惊吓,可是想到那种惊险场面,她不只语无伦次,更心有余悸的忍不住要冒火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有了。”关飞天环住她,轻声安慰。 “你保证?” “我向来说话算话。”只有她敢不相信他。 “好吧,我也是。”天使投降得很快,他是墙头草没错。 “事情做都做了,安全的把你救出来,还啰哩巴唆的……”关飞行可不吃她那一套,可是一看见他哥的眼神,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的、迫于恶势力的转弯了。 “知道了、知道了,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不对?” 可是这么说又好像哪里不对劲,什么屋檐下,那房子可是他哥哥的耶。 女人呐,麻烦的东西!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吧?”转忧为喜的人儿如今迫切的希望回家。 “这个啊……这几天可能还不行,反正我们都出门了,你就陪我回一趟坎城怎样?” “法国啊……”她拉长了声音,迟疑了下,不说话了。 法国啊,浪漫之都,从来都只有在电视杂志上看过,真要能去一趟,啊,这辈子也就值得了,派出所里的同事一定会羡慕死……慢着,慢着,从巴西飞法国,再从法国飞台湾,那得花掉多少时间,她有时间可以这么浪费吗? “怎么,有问题?”他蹲下看着她的眼。 “你别误会,我不是不去,只是我莫名其妙不见,都过了那么多天,派出所一定闹翻天了,我都不敢去想那个后果,我觉得我还是先回去交代一下会比较好。” 不论怎么说她都还是个公务员,更惨的是在执勤中失踪,现在人又好端端的,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向长官们解释自己的行踪? 她想得头发都快掉光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要是坦白招供,说自己被不明人物绑架,绑到了巴西,又被几个英雄人物救了出来,长官会不会送她去精神病院? ……也许在飞机上,她可以想出一套比较完善的谎话来。 “我要出门的时候打过电话给你的长官,替你请了长假。”轻抚她因为担忧皱起来的眉头,关飞天淡淡的说。 “我没有去签假条也行?” “行,我用的是你未婚夫的名义。”再加上有力人士的打点,正确的名称是关说,事情也就可大可小的过去了。 至于那个有力人士是谁,胖子幕后的boss……这么好的棋子不利用,实在浪费了,何况只是劳动他打个电话而已。 “真的?”她捏捏自己的脸,放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天下的好事都让她碰到了是吗? 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关飞天笑得温柔。 法国…坎城 他们一行人来到坎城的时候是老海德赛接的机。 他是个高大、有着一头白发的男人,替他们搬行李的时候大气不吭一声,结实的肌肉教人叹为观止。 一台桑塔纳就把几个大男人全部塞了进去,没有谁有怨言,就连一向意见最多的关飞行也安静无声。 “超载是犯规的。”白雪白偷偷拉了关飞天一把,小小声的说。 “我家,人在外面的时候杰森最大,回家,就听老妈的。”他爱怜的摸摸她的颊,有时候他真喜欢她这点小古板。 “喔。”她有点明白关飞天的个性是像谁了,在外面,大家都得听他的,回到家,他听她的。 原来是家教啊!呵呵。 车子离开机场,顺着平整的车道进了市区,看到的是一排排高大的棕榈树、蓝色的大海。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五月一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刚刚过去。”杰森咬着烟管,一手靠着车窗,漫不经心晒着明亮的阳光,可知父莫若子,只有关飞天发现杰森的眼角余光是对着白雪白的。 他在审视自己带回来的女孩。 坎城位在法国东南部,濒临地中海,温和的气候和秀丽的风景,典型地中海的风光,迷人的海滩,使它跟邻近的两个大城市并称为南欧三大游览中心。 尤其每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更使得这座小城声名大噪,每年成千上万的电影工作者、片商、影迷和游客都云集在这里,几乎是名副其实的电影城了。 关飞天的家是一幢白色楼房,精巧、典雅、迷人,门前迎接他们的是开得灿烂的火红玫瑰。 站在花坛前面的是关飞天的养母,一个窈窕、美貌依旧,笑起来却有副惊天动地嗓门的女人。 她热络的招呼他们进了小白屋的门。 寒暄后,怕她旅途劳累,关飞天的养母把白雪白带进了她未来要暂住的房间,关飞天则和他那高大却不见年纪的养父关进了书房。 第十六章 那天,直到夜晚用餐的时候,关飞天才又出现。 “胖子呢,他不跟我们一起用餐吗?”白雪白问他。 “你看到他了?” “他在我们后面搭计程车来的不是?”难道她看错了?她的视力可是超好的啊。 知道没瞒过她,关飞天淡淡的说道:“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当然要赶紧回去交差,那种烫手山芋早点回去它该在的地方,对谁都安全。” 至于“那东西”是怎么到了他养父手上的,这对以前以“神偷”出名的老男人来说,顺手牵羊是他唯一的坏习惯,不过,真要对他说教,则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只会用一双迷人的眼睛睨着你说:不值钱的东西要他偷,他还看不上眼。 在坎城的每一天,杰若琳总是带着白雪白喝下午茶、种花、串门子,教她烤饼干、蛋糕,尤其最爱拿着关飞天两兄弟的居家生活照炫耀,那眉飞色舞的神情里,有着母亲对儿子的疼爱和怜惜。 白雪白在那里看见了少年的关飞天,那个她本来无从认识、过去少年时期的关飞天。 她对杰若琳感激万分。 至于男人们根本是玩疯了,每天一条泳裤,带着墨镜、滑板、烤肉架就能在海上玩上一整天不喊累。 也许是过得太快乐了,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半个月过去,她心满意足,和关飞天家人的感情与日俱增,但是她想家了,想念那个只有她跟关飞天两个人的家。 依依不舍的杰若琳差点在机场红了眼眶,白雪白也承诺会再回来看她。 再度启程,几天后,一行四人终于回到了沿海的小城。 三个男人回到家哪还有半点英姿焕发的模样,一个一头钻进电脑室看他的爱妃去,一个吹着口哨扒光身上的衣服,上楼去晒日光浴,最后剩下她跟关飞天。 “呵,剩下我们两个人呢。” “真好。”由衷的。 这一阵子身边的苍蝇实在太多,他好久没办法跟她细细温存,现在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要对她做这个,做那个…一回到家的感觉真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锵。 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不是被以往熟悉的汽笛还有海鸥声叫起床,还在调时差的人们半夜被某种诡异的声响惊醒,仅有的瞌睡虫被抛过墙了。 “不是叫你小声一点,要是让那个人知道我们躲在这里,看他怎么对付你!”威吓的声音低低的,却有股掩不住的颤抖。 “我……手滑,不是……故意的……呜……”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玻璃杯,被凶了的小家伙想忍住哭,眼泪却不肯配合,和鼻涕混在一起,再用手一抹,变成一只大花猫了。 “好了,不要哭,哥哥会保护你的,你看我有面包喔,赶快吃一吃,好睡觉了。” 黑暗里,一块已经缩水干瘪的面包递到小男孩手里,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没错,可是,现在就把面包吃掉了,那明天呢? 忽然,灯光大亮-- “啊……” 两个肮脏的孩子往角落一缩,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两人的眼睛睁不开,大的警觉性高,霍地站了起来,把弟弟护在后面。 关飞天、白雪白并肩站在楼梯口。 “小纯,阿宇?”她很错愕,这两个孩子不只瘦了一大圈,衣服裤子也脏得不像样,最可怕的是脸上、胳膊上到处是瘀伤。 阿宇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拉起了还坐在地上的小纯道:“我们走!” “不要走,阿宇,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心疼极了,怎么才多久没看见,这两个孩子又变回最原先的样子,甚至更糟了。 回应她的是无声的冷漠抗拒。 “我来跟他谈吧,你去厨房找看看有什么吃的,我看他们两个都饿坏了。”关飞天搂搂她的肩。 她不放心的往厨房走去,临走前看见小纯不安的抱着哥哥的腿,心里一片恻然,这两个孩子在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离家那么久,老实说家里也没什么存粮,最后,白雪白还是从柜子里找出没有开封的面条,搜刮了后面菜园子的青菜,总算煮出两碗汤面来。 她很快把煮好的汤面端出去。 两个孩子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客厅一片寂然。 “来吃面吧,趁热。”她招呼。 只见关飞天点了头,阿宇才带着弟弟上餐桌。 关飞天去巴西之前,没来得及整理房子,先是家具都被坏光了,又是火烧,跟人去楼空的鬼屋没两样,今天白天他们返抵家门,也没急着去收拾整理,难怪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他们已经回家了。 吃过面,白雪白替小纯洗澡,为他脱衣服的时候看见他小小的身体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她绷着脸强忍着泪。 尽量避开伤口帮他抹肥皂,她的手抖了抖。“小纯,对不起!” “……” “是我不好,要出门没跟小纯说,我以后不会了,你原谅姐姐好吗?”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也泪如泉涌。 把两个孩子安置妥当,哄到他们睡着,天色已明。 白雪白泡了两杯茶,两人在院子外的阶梯上坐下。 “孩子们身上那些伤痕是被打出来的吧?”当警察看最多的就是家暴案件,金字塔顶端的人有他的难处,生活在下面的人也不容易,拿孩子出气变成了理直气壮的发泄口,大人可恨,小孩无辜。 “我和阿宇谈过,他爸爸自从出狱后因为到处碰壁找不到工作,又回到以前借酒装疯的生活,这些日子不只有他跟弟弟遭殃,就连年老的阿公阿嬷也曾被他爸爸赶出门,阿公瘸了腿,阿嬷每天哭,家里一团乱,两个孩子想逃到我们这里来,没想到我们一出去就去了那么久。” “我想……”白雪白放下茶杯,手绞了绞,欲言又止。 “想收养那两个孩子吗?” “你知道?”她惊讶。 “不过,还是要问问那两个孩子的意愿。” “我去问。” “那改天我得去找他爸爸好好聊一聊了。”看着东方亮起的晨光,关飞天微笑。 他知道雪白会这么说,他真的不反对。 “真的?”她喜出望外。 “你等着看吧!” “我把全部情况都分析给周先生你听过了,剩下就是你的决定。”咖啡厅中,面对面坐着关飞天和阿宇的父亲。 中等身材的男人对于他这陌生人的约谈是带着警戒的,直到关飞天请他抽了烟,态度才有点软化。 典型的中年男人,邋遢的外表,一双夹脚拖鞋,坐没坐相,即便是大中午的现在,浑身还是带着浓浓的酒气。 “你是说……要收养我那两个孩子?”不确定的口气。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是。” “先说说我有什么好处?”食指和大拇指相互搓动,要的是什么,只要是明眼人都很清楚明白。 “条件你开。”关飞天好商量极了,像头肥羊。 “你要知道,我养那两个小鬼有多不容易……”中年男子叨叨絮絮。 关飞天一掌阻止他。“长话短说,多少钱你开出来就是了。” 男人的眼珠转了转,沉吟了下,伸出五根手指。“你果然是爽快人,就五百万!够便宜了吧?” “这是一千万的支票。”关飞天掏出一张即期支票放在桌上。 一千万!男人大喜过望,想不到这么好捞,伸手就想去拿。 关飞天手不动,“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还不知道你这支票是不是伪造的,你还要谈条件?”眼看就要到嘴的鸭子还在别人手里,他简直快要气坏了。 “我要知道那两个孩子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这是雪白交代他一定要问的,如果是他,银货两讫,有什么好问的。可是既然家中掌权的说要问,他只好多此一举了。 真正爱惜自己孩子的父亲,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可能卖小孩,这男人一点当人家爸爸的资格都没有。 “呿,就两个哭夭的讨债鬼,那两个要是有你这样的善心人士收养,总比跟着我这落魄的爸要好命,对不对?” 事情很清楚明白了。 这答案他家那个义感满分的小女警要是知道肯定会气昏头,但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我的条件是,这一式两份的契约,你得在上面签名盖手印,拿了这一千万,从今以后跟那两个孩子再也没有关系,也不许假借任何借口再来打扰,要是不遵守约定……”只听见崩的一声,餐桌的桌角硬生生断了一截。 阿宇的父亲看着那截断角,嘴巴差点阖不拢,贪得无厌的心态收得干干净净,脸上终于出现了惧色。 “我知道了。”跟咖啡厅的侍者要了印泥,阿宇的爸爸盖了手印,写上丑丑的名字,揣着那张即将让他有好日子过的支票离开了咖啡厅。 喜不自胜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咖啡厅的另外一个角落出现了三个人头,两个小的低低的垂着脸,倔强着,一语不发。 让他们面对自己亲生父亲那副绝情的样子的确残忍了些,但是关飞天以为,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看清楚事情。 至于他们心里的伤,别看小孩子柔弱,日子久了,一定能找到抚平的方法。 他离开座位,走了过来。 “回家了。” 两个大人手里各牵着一个孩子,结了帐,自然也赔偿了人家无辜损毁的桌子费用,离开咖啡厅。 阳光日暖,四人参差不齐的影子慢慢的往前走,走进更靠近阳光的地方。 “你又把领结弄歪了,别乱动,再过一下子婚礼就要开始了,你给我安分一点。”阿宇很有大哥威严的轻斥着因为不习惯西装、像毛毛虫扭来扭去的弟弟。 “阿宇,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你小力一点啦……”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我们当姐姐的花僮不可以随便。”阿宇正视小纯的眼睛。 “可是我也好想去吃好多好吃的东西。”小孩子的希望果然很单纯,能引起他注意力的是即将到来的满桌美食。 “等婚礼结束,姐姐嫁给了叔叔,你要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难道你不想看姐姐穿白纱的样子?”毕竟是比弟弟大上几岁的哥哥,分得出事情的重要次序。 “想。”小纯咬了下大拇指,点头。 “啊,我说你们这两个小不点还泡在这里做什么,来,这给你们,婚礼要开始了,就等你们两个。”被派遣来找两个小鬼的关飞行一人塞给他们一束小捧花,赶鸭子似的把两人往外赶。 凭他出众的外貌,明明可以负责招待宾客的,为什么被派来照顾两个半大不小的小鬼,要不,远道而来的养父、养母他也可以接待啊……总之,虎落平阳啊。 他的自怜还没完,教堂的圣乐已经奏起,敞开的门里,一对新人深情凝望,互相交换戒指,然后亲吻! 看着、看着,唉,真是心酸,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想永远在一起的另外一半? 他搔搔头,大哥结婚的这个蝴蝶效应看起来也影响了他。 不过,他也放弃得快,眼下比较重要的是,赶快进去看看有没有正妹……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