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个古董夫》 楔子 【楔子】 早上十点多,天空阴云密布,遮蔽了灿烂的阳光。 今天是长桦集团千金出嫁的好日子,陶乐在众人的簇拥下,穿着一袭镶满钻石的华丽婚纱走出大门,她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走在她身旁的新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那张俊脸阴沉得彷佛今天不是他结婚,而是要送葬的日子。 等候在旁的一干记者敏锐的察觉,新郎与新娘不仅毫无互动,两人之间还像是凝结着一层寒霜,不论是新郎或是新娘身上,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可惜那件价值百万的婚纱,穿在陶乐身上整个都变形了。」一名男记者拿着摄影机对着两人猛拍,瞥了眼新娘那臃肿肥胖的身材,语带嘲讽的开口。 同行的女记者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后附和,「所以也不能怪阎子烈一脸不爽,要换成是我,我也笑不出来。」 「不过换个角度想,陶乐的身家跟她的吨位一样有看头,长桦集团可是台湾前十大集团之一,娶到她,阎子烈算是赚到了。」 对于男记者的话,女记者颇不以为然,「阎子烈的家世也没比她差多少,阎家的丰裕集团在台湾虽然排不进前十大,至少前二十大不是问题,何况阎子烈本人很能干、长得又帅,以长相来说,是陶乐占了便宜。」 「不过以阎子烈的个性,他怎么肯娶陶乐?」商场上谁都知道阎子烈脾气不好,他居然肯乖乖把不喜欢的陶乐娶回家,这很奇怪。 「听说好像两家做了什么协议。」 说着,看见臃肿的陶乐坐进豪华的礼车里,两名记者也连忙坐进车里,紧跟着前方的豪华礼车。 长桦集团与丰裕集团联姻可是商界大事,所有的媒体都不会漏掉这则新闻,从新娘出嫁开始,到最后宴客结束所有的过程,被派来采访的记者早已被上司叮嘱过不能漏拍任何画面。 礼车出发不久,灰暗的天空便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浓厚的云层里掠过银白色的闪电,随即降下倾盆大雨。 车行约莫半小时到了阎家大宅,礼车停下,新郎下车,有人连忙递来一把雨伞,要他与新娘一起撑。 但新娘一挤进伞下,她那肥胖的身材便占去了伞下三分之二的面积,阎子烈大半的身子都露在伞外。 他脸色一黑,恼怒的将伞塞进她手里- 「你自己撑!」丢下话,他顶着大雨快步走进前方的大门。 陶乐才刚接过雨伞,下一瞬,轰地一声,头顶上响起一道骇人的雷声,震得她耳鸣心悸,瞬间,彷佛有一道电流从头顶直接贯穿她,令她整个人都麻痹了。 第一章 【第一章】 站在池边,卢缌妮对着清澈的池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倒影,时而摸摸瘦削的面颊,时而抚着尖细的下巴,时而捏捏细瘦的手臂。 她身上穿着一袭粉色衣裳,外罩一件浅绿色半透明宽衫,手臂处围着一条褐底蓝色圆点的披帛,头发梳成堕马髻,肤色白皙如雪。 两手插在不盈一握的蜂腰上,她看着池面上倒映出来的人影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变化不同的姿势。 轻快的跳了几下,感觉身子十分轻盈,不再有以前那种沉重的感觉,她不禁弯起唇瓣,对着池面那抹纤细的人影绽开欢快的笑容。 走来的三名女子看见站在池畔的她,心中都有些鄙夷,走在左侧的谢家二小姐谢春红轻蔑的出声,「你们瞧,那傻丫头又在顾影自怜了。」 这几日卢缌妮不是拿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个儿,就是站在池边望着池面的倒影痴看着,像个傻瓜。 「她再怎么瞧也没用,她及不上咱们如茵十分之一的美。」崔家大小姐崔锦柔语调里的轻视毫不遮掩。她已出嫁,这次是特地前来祝贺弟弟大婚。 「大姊谬赞了,如茵哪比得上卢小姐的身份高贵。」沈如茵细柔的嗓音含着笑意道。 三人的体型都十分丰腴,穿着低领露胸的衣衫,是这时代美人的典型。而她们谈话的音量不小,似是完全没有顾忌,丝毫不怕被谈论的对象听见。 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卢缌妮脸上的笑靥顿时敛起,旋身准备离开。 「给我站住,你没瞧见咱们吗?」谢春红不满的出声叫住她。 听见喝斥声,卢缌妮脚步一顿,装得有些呆愣迷茫的转过身望向她们,隔了须臾才开口,「瞧见了。」 「卢家难道没教过你礼仪吗?」崔锦柔不悦的质问。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是大唐最著名的七大世族,其中尤以清河崔氏居首,世家之间也常互相联姻。 这次崔氏便是与范阳卢氏联姻,不过花轿快抵达时,突遭雷击,坐在轿里的卢缌妮因此昏厥过去。 虽然翌日她便清醒过来,但已错过了拜堂的吉时,又不宜再将她送返卢家,只得先留下来,另择适合的吉日再拜堂完婚。 看着她们,卢缌妮缓缓开口,「见过大姊、谢二姊,还有如茵姊姊。」 沈如茵是她准夫婿的宠妾,若是前几天没有发生那件意外,她已经嫁进了崔家,那么依礼反而是沈如茵该向她行礼才对。 崔锦柔和谢春红哼了声。 见过礼后,卢缌妮准备要回房,却在脚刚抬起时,被沈如茵拽住手臂。 「缌妮妹妹别急着走,没事的话,不如和咱们一块过去凉亭那儿坐着说说话可好?」她伸手指向左方的一座凉亭。 不好甩开对方的手,卢缌妮只好与她们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凉亭。 亭子里下人已备好一桌酒菜,旁边还摆了一张琴。 看见那张琴,谢春红望向卢缌妮询问:「你会弹琴吗?」她是四人中身材最丰腴的,丰满的胸脯几乎都快从那件低领的湖绿色衣衫里蹦出来,肥厚的下巴足足有三层之多,转头的时候还会随之抖动。 「我不记得了。」她摇头。她并非真正的「卢缌妮」,古代大家闺秀会的她未必会,只能装作遭雷击后,她什么都忘个精光。 「那你可要好好跟如茵学学,她弹的琴可是一绝。」谢春红轻蔑的瞥她一眼,但在望向沈如茵时则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如茵,有好一阵子没听见你抚琴了,去弹首曲子给二姊听听。」由于母亲出嫁前是崔家小姐,她与崔家算是表亲。 「好。」坐到琴座前,沈如茵白嫩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配合着悠扬的琴音,她嘴里也吟唱着曲子。 卢缌妮静静聆听着,目光则从沈如茵白皙圆润的脸移向她的胸脯,她身上穿着的桃红色衣衫将她饱满的胸部挤出一道明显的乳沟。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略显干扁的胸部,出神的不知在想着什么,没有留意到沈如茵已弹完一首曲子,与崔家大姊、二姊闲聊了起来。 冷不防,沈如茵朝她丢来一句话- 「缌妮妹妹最喜欢哪首诗呢?」 「什么?」她没听清楚她的话,神色有些茫然。 「在问你最喜欢哪首诗,你不记得怎么弹琴,诗总多少还记得些吧?」见她又呆又蠢又瘦,回话时也傻愣愣的,崔锦柔不由得对她更厌恶。 「诗?我记得。」她颔首。 「那么缌妮妹妹喜欢哪首诗?」沈如茵耐着性子一脸和悦的问。 她想了下,缓缓念出郑愁予所写的〈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听见她念的诗,谢春红怒斥,「你吟的这哪里是诗,没有对仗、不合平仄、也没有押韵,这也能称为诗吗」 这时一道笑声响起,接着是略显低沉的男音传来,「虽然没有对仗、不合平仄、也没有押韵,不过这诗听来倒挺有趣的。」 看见走进凉亭的两名男子,谢春红脸上登时堆满笑容,迎上前去,「颂斯哥、督兰哥,你们怎么来了?」 颂斯是崔欢的字,他是崔家四公子,而督兰是崔皓的字,是崔家三公子。他们习惯以表字来称呼对方,不过两人虽分别是三公子和四公子,却并非同父所出,他们的父亲是兄弟,两人其实是堂兄弟。 此地是崔家在扬州的别苑,由于崔督兰在扬州任官,不能擅离职守回乡成亲,因此先前便选择在此地成亲。 「听下人说你们在这儿吟诗抚琴,我和督兰就过来瞧瞧。」说完,崔颂斯看向卢缌妮,「你能将方才吟的那首诗再吟一遍吗?」 她点点头,依他的要求再念了遍,念完,瞅见她的准夫婿崔督兰对自己视若无睹,直接走向沈如茵身旁坐下,手搭在沈如茵肩上,神态亲昵的喝着她端到他唇边的酒。 察觉有道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她的眼神从崔督兰身上移开,望见崔家四公子那双略微上挑、透着丝邪肆的眼眸正玩味的打量着她。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这些句子倒是挺新鲜的,这是谁做的诗?」崔四公子问,他倚着柱子,俊逸的脸庞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卢缌妮紧蹙着黛眉,彷佛在努力思忖,片刻,她茫然的摇首,「我不记得了。」 崔颂斯也没再追问,转而看向堂兄,「三哥,你觉得三嫂方才吟的这首诗如何?」两人虽还未拜堂,但她和崔督兰的婚事早已订下,是以他直接称呼卢缌妮为三嫂。 崔督兰评论道:「完全不符合格式,不过文句倒是挺新奇。」 看看崔颂斯,再望望崔督兰,卢缌妮突然紧抿着唇,暗暗握紧拳头强忍着笑意,但不行了,她真的忍不住了。忽地,一阵笑声从她嘴里逸了出来。 在场的几人全都不解的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笑,还笑到整个人抱着肚子弯下腰。 「你在笑什么?」崔锦柔不悦的皱起眉问。 「没……哈哈……」她试着想收起笑意,但一抬头看见崔四公子和崔三公子的脸,禁不住再笑了起来。 发现她瞟向自己,崔颂斯挑起眉狐疑的问:「我和督兰的脸很好笑吗?」 她摇头,揩了揩笑得喷出的泪,勉强挤出了话,「是你们的名字……」她刚才突然发现颂斯念起来好像闽南语的「爽死」,督兰则是「赌烂」,而卢缌妮刚好就是「卢死你」。 真的是太好笑了。 「我们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崔督兰刚毅的脸上面无表情,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可笑之处。 「爽死、赌烂……」念了一次,她忍不住再笑出声。 崔颂斯摩挲着下颚,耐着性子等她笑完,才出声问:「我们的名字让你想到什么吗?」听她的话意,他们俩的名字似乎令她联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抬眸迎上那双略带探索的眼神,卢缌妮猛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局促不安的赶紧摇头。「没、没有,我、我乱说的。」 崔锦柔出声,但不是好意要为她解围,而是表达自己的不满,「我瞧她自从被雷劈昏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傻傻的,娶这样的妻子怎么行?三弟,我看你不如解除这桩婚约,把她送回卢家去。」 「三哥的婚期已敲定,三个月后要再重新举行,此事也已派人通知了卢家,若现在把她送回卢家,大姊打算怎么向卢家交代呢?」淡淡瞥去一眼,崔颂斯慢条斯理的出声。 第二章 「这……」接到堂弟投来的目光,崔家大姊心头一凛,连忙改口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是当真的。」 不同于亲弟弟督兰那样刚毅稳重,这位堂弟整个人透着一股邪气,虽然排行还在她和弟弟之下,但是崔家所有的人都不敢招惹他,即使是她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我有点不适,先回房去了。」不想再留在这里遭人讥刺、探究,卢缌妮小声开口,低垂着脸转身离开。 她察觉背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她不敢回头,因为感觉得出来那道目光似乎是来自崔家四公子。 服侍她的婢女曾告诉过她- 「要维持崔家这种大家族的开销,旗下自然有不少产业,而崔家的生意这几年来泰半都是由四公子负责打理,四公子的手腕可高明呢,原本崔家的生意被赵家抢去了不少,全仗着四公子再抢回来,才有今日的荣景。 「要不然府里头那些个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哪还有如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只不过四公子的性子有些喜怒难测,让人难以捉摸,大家面对他时难免都会小心翼翼的。」 清河崔家排行七大家族之首,可想而知要支撑起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有多困难,崔颂斯想必是个极有能耐的人,而她曾经身为长桦集团的小姐,见过的商场大人物也不少,面对那些人时,也可以很自然,可不知为什么,在面对崔颂斯时,她下意识的会害怕,在他面前,她整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她总觉得他那双邪肆的眼神已经看透了她的伪装。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上方的雕花床顶,她侧过头,瞥见的是同样精致的雕花窗棂,这表示她还置身在唐朝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卢缌妮幽幽轻叹一声。 下床梳洗后,她坐在梳妆台前让婢女为她挽发梳髻,她怔怔的注视着镜中那张清丽的脸孔。 她出生就胖,胖了二十五年,为了减肥,她什么方法都尝试过,可就是无法瘦下来,现在好不容易瘦了,美梦成真,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这个以丰满为美的唐朝? 在这里胖才是王道,崇尚的是丰腴,而不是纤瘦。 在二十一世纪时,她因为胖被人耻笑,在唐朝,她却因为瘦遭人耻笑,为什么她每次都生错时代 老天爷呀,这样整她很好玩吗? 看见她不时颦眉蹙额又幽幽叹息,服侍她的丫鬟绿儿关心的问:「小姐身子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摆脱了以前肥胖的身材,她现在身轻如燕,身体状况好到不行。 梳完发,另一名丫鬟端来早膳,有包子馒头和几道菜肴,她眼睛一亮,立刻坐到桌前准备开动,才拿了一个包子,想到吃多了会胖,随即又讪讪的将包子放下。 「小姐,您太瘦了,要多吃些才好。」绿儿劝道。 绿儿的话提醒了她,卢缌妮神色一喜。 「绿儿,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吃胖一点。」她差点忘了现在在唐朝,还想着要维持苗条的体态。她其实是个很爱吃的人,但以前为了减肥,她一直不敢多吃,拚命压抑自己的食欲,因此长期处在半饥饿的状态,谁教她是那种喝水也会胖的体质。 要说来到唐朝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能尽情的吃,不用再辛苦忍着什么都不敢吃,她毋须再减肥,反而需要增胖。 不久,她吃完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和两碗粥,还意犹未尽的将空碗递给丫鬟,「再来一碗。」 「好。」看见主子的食欲这么好,绿儿欣喜的立刻替她再盛满一碗粥。她暗暗想着若照这种情形下去,也许用不着多久时间,小姐的身子便会丰腴起来。 卢缌妮吃了四碗粥,心满意足的摸着有些鼓起来的小腹。 「明天豆沙包子多拿几颗来,这种包子挺好吃的。」她吩咐。 「是。」绿儿笑应着将碗盘收拾好送回灶房。 吃饱喝足,看见屋外阳光明媚,卢缌妮准备出去散散步,助消化。 才刚踏出房门不久,就遇见了崔颂斯,她下意识的想闪避,但来不及了,他已看见她,再躲就显得太刻意了,她略一思忖,立刻换上平常那副有些呆茫的表情。 「三嫂。」崔颂斯朝她走过来。 从他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她手臂莫名的泛起鸡皮疙瘩。 「四公子。」 「毋须这么见外,三嫂唤我颂斯即可。」他勾唇扬笑。 被他那双带着丝邪气的眼睛看着,她紧张的抿了下唇,「可我还没跟你三哥拜堂……」而且老实说,一想到崔督兰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跟沈如茵卿卿我我,她就很想取消这桩婚事,大声说,老娘不嫁了。 在二十一世纪时,她逼不得已嫁给阎子烈,已很怨叹;来到唐朝,她更歹命,被安排嫁的男人已经有了个宠妾,还完全不顾忌她,明目张胆的宠爱那女人。 不论在现代还是在唐朝,她好像都没有男人缘,要嫁的男人心里都没有她。 为什么两世为人,她的运气都这么背? 「三嫂的花轿已抵别苑,已算入了三哥的门,就差拜堂的形式罢了。」 她勉强笑了笑,充当回应。 崔颂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绢纸,饶富兴致的开口,「三嫂昨日吟的那首诗,我抄下来了,不过没记全,似乎漏了一句。」 见他竟然把她念的那首新诗抄下来,虑缌妮有些意外,接过绢纸看了一眼后就认出他漏掉哪一句,「你漏掉的那句是『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 崔颂斯记下那句诗,接着问:「这首诗颇有趣,三嫂可还记得其它这种形式的诗吗?」 她想了想,吟了另外一首徐志摩写的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毋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同样不符唐诗格律,每句的字数也不一致,但与昨天那首一样,听起来都别有韵味。 听毕,崔颂斯望向她问:「这诗是谁做的?」她所吟诵的皆是他不曾听闻过的诗句,他有些疑惑,何时那些文人开始流行作这种句子长短不一的诗了? 「我……」她偏着头装作努力思忖了半晌,然后与昨天一样给了他一句,「我不记得了。」 他伸指轻点着下颚,沉吟着,「这倒是有趣,三嫂不记得作诗者,却能背出诗句。」 「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在崔家别苑里众所皆知,她被雷击昏之后,醒来便遗忘了泰半的事,因此她理直气壮的这么回答。 「那么这种形式的诗,你还知道几首?」他对这种不符格式的诗很感兴趣。 算了下,她答道;「大概五、六首吧。」 「三嫂,请你跟我到书房来。」平淡的语调里透着不容拒绝的魄力。 「做什么?」她不解的问。 「把它们默出来给我。」 在他那双邪肆的眼神盯视下,卢缌妮只能点头不敢拒绝。 认命的跟他走到书房,拿着毛笔,她在绢纸上写下几首记得的新诗。 看着绢纸上自己歪歪斜斜的字体,对比着一旁他写得工整苍劲的字体,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禁越写越慢,一笔一画的落笔,希望能把字写得好看一点,至少不要差太多。 但他一直在旁边看着,那视线让她有些紧张,心跳有些失了序,而越紧张字就越写不好,一连错了几个字,只好重写。 「那个……我看我拿回去慢慢写好了。」他站在她身边,让她完全无法专心,连原本牢记的诗句,也突然间忘了几句。 「我晌午没事,不急,你可以在这儿慢慢写。」似是察觉出她的紧张,他随手取了本账册,到一旁坐下,随意翻看着。 他走开后,她顿时轻吐了口气,失序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专心的写下自己还记得的几首新诗。 须臾,崔颂斯的目光悄悄从账册移向她,她低垂着首露出细白的粉颈,不像其它女子拥有一副丰腴圆润的身段,她身形纤细,脸蛋也小小的,面容清丽。专心抄写诗句的她,脸上少了这几日常见的那抹迷茫,显得聪慧多了。 崔颂斯沉吟着摩挲下颚。就他所知,卢缌妮虽然不是什么惊世绝艳的才女,但是也通晓琴棋诗画,知书达礼。 可遭雷击醒来后的她不但把这些事忘了个精光,连带的整个人也有些呆傻。 他曾经找来服侍她的婢女询问她的情况,那名婢女回答- 第三章 「小姐醒来后,除了不记得以前的事,还常常照镜子,她好几次站在铜镜前抚摸着自个儿的脸和身子,瞧那模样,好似不认得自己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以前小姐胃口不太好,也不爱吃甜品,但醒来后的小姐胃口却出奇的好,变得很爱吃那些甜品。」 也许是遭了雷击导致她的口味和性情有些改变,但以前他曾见过卢缌妮两面,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与那时所见的卢缌妮不太一样,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彷佛换了个人似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她被妖精或是鬼灵附了身…… 思及此,他微微眯起眼,也许他该找个道士来瞧瞧。 「四公子。」管事突地走进来禀报,「您交代的那块洼地买下了。」 「很好,尽快找人把那块地填平,一个月后把房子盖起来。」崔颂斯指示, 闻言,管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一个月只怕有点难,城里不少人手都被找去修建河堤,还有城东姚大人在修建宅子、太守的母亲刚过世不久还在造墓,都找了不少人手去帮忙,这会儿只怕找不到太多人手去填地造房。」 听见他们的交谈,想起曾在书上看过的一个故事,卢缌妮抬起头,脱口说:「我有一个办法,不需要特地去找人手就能填平洼地。」 见她这么说,不等自家主子开口,管事便好奇的问:「您有什么办法?」 「在那处洼地上竖个靶子,然后对外宣布只要能用石块、竹片、瓦片等东西击中靶子就打赏,不用多久就能填平那块洼地。」 「这怎么可能?」管事皱眉,丝毫不信光凭这样就能填平洼地。 崔颂斯略一思索,却勾唇笑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四公子,我怎么瞧不出来这个办法好在哪儿?为何竖个靶子就能把洼地给填平?」管事疑惑的问。 崔颂斯没为他说明,只是吩咐,「你先找人去做面靶子,然后竖在那洼地的中央,再贴出告示说,凡是拿石头、瓦片、木片等物击中靶心者,赏银一文。记得那靶不要做太大,然后派个人守在那儿,只要击中靶子就打赏一文钱。至于这个办法的妙处,你日后就会知晓。」他卖关子没有说破。 「是。」管事一脸狐疑的领命离开。 见他真的吩咐管事这么做,卢缌妮连忙说:「我不确定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她也只是在书上看过而已。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扬眉一笑。 他觑向她的眼神带着笑意,无端的令她的心又一颤。 【第二章】 十天后,崔颂斯来找卢缌妮,告诉她一个消息- 「那洼地已经填平了,只花了几百文钱,我该怎么答谢你?」 当初靶子一竖好,告示一张贴出来,就吸引了扬州城老老少少的人拿着石块、破瓦和木头前来投掷,但想掷中靶子看似简单,实际上却不容易,东西落在旁边,很快就填平一小块洼地。 只要一个地方满了,他就让人将靶子往旁移,如此一来,还不到半个月,偌大的洼地就被填平了。 闻言,卢缌妮有些吃惊,「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要一个月,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随我来。」 不久,两人来到那里,原本的洼地,此刻已被石头、瓦片、木片之物填平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处被石块瓦片木头填满的洼地,满脸惊讶,想不到书上写的这个方法竟然真的能办到。 崔颂斯留意到她平素有些呆茫的眼神,此刻无比的清亮灵动,哪里还有一分呆傻。 「三嫂,这个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他若有所思的问。 「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她没有多想的回说。 「哪本书?」他再问。 「我……不记得了。」她察觉到对方起疑,便含糊的答腔,同时垂下脸,避开他探索的目光。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其实是在一本讲述古代一些传奇商人奇闻轶事的书上看来的。 而想出这个办法的人正是一个唐代的商人,她忘了那个商人的名字,只记得他买下了一块里面满是烂泥巴的地,为了填平它,于是想出了竖靶子让人来投掷的方法。 「你这个办法不仅帮我解决填平洼地的问题,还省下了不少银钱,你希望我怎么答谢你,嗯?」他伸指抬起她的下颚,不让她回避自己的眼神。 与他的距离近到她无来由的心悸,他那透着抹邪肆玩味的眼神更是令她看得心慌慌,她挥开他的手,轻摇螓首,细声道:「你不用报答我,我不缺什么。」 「不如我找大夫来帮三嫂瞧瞧,看看能不能帮助三嫂早日想起以前的事。」他笑着提议。 「这……我可以慢慢回想,不用劳烦四公子了。」 「颂斯。」他不太满意她太过见外的称呼。 「嗯?」 「叫我颂斯。」 在他坚持的目光下,她只好如他所愿的改口,「颂斯。」 瞥见他唇边似是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她的心又没来由的一颤,她连忙稳住心神,谢绝他的提议,「虽然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但这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所以不用麻烦了,我想也许再过一阵子便能想起以前的事。」 「咱们都快成一家人了,三嫂毋须这么客气,三嫂能早日想起以前的事,我想三哥应该也会很高兴。」他意有所指的说。 他确定她的呆傻是装出来的,只是不知她这么做的用意究竟为何,他倒要看看她这副呆傻的模样还能装多久。 她暗暗在心里翻个白眼。他三哥根本理都不理她,哪会在乎她想不想得起以前的事? 可他都这么说了,又说得合情合理,她也无法再多说什么,若是他真的找大夫来,她就继续给他装傻到底就是了。 一走进去前厅,卢缌妮便察觉到有道锐利的眼神朝她投来,她疑惑的抬眼看过去,发现是名年轻的道士。 那名道士容貌清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三嫂,这位白笙道长是我的朋友,途经此地,顺路来拜访。」崔颂斯出声为两人做介绍。 「白笙道长你好。」她朝他颔首致意,有点不明白她被叫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崔督兰坐在一旁,默默的喝着他的茶没有开口,只在卢缌妮进来时抬眼瞥了她一眼。 对这桩家族安排的婚事他虽然没有反抗,但是也不怎么乐意,尤其是在纳了沈如茵为妾后,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眼里已容不下其它人,因此对这即将嫁给自己的女人始终极为冷淡,鲜少理睬。 白笙道长起身朝卢缌妮走去,目露惊异的在她身边绕了一圈,清俊的脸上微露一丝疑惑和不解,接着掐指推算起来。 崔颂斯为他异样的行径做解释,「三嫂日前遭到雷击而昏厥,醒来后就忘了许多事,而白笙道长精通医术,趁着道长今日来访之际,我请他为三嫂瞧瞧,看看能不能让三嫂想起以前的事。」 虽然他认识白笙道长,可白笙道长不是他请回来的,而是今日一早,道长不知何故,竟突然上门拜访。 想起卢缌妮的事,他才特地请她出来一见,想借着白笙道长的修为,看能否瞧出她不寻常的地方。 白笙长道看来虽极为年轻,但他实际的年纪也许比崔家的太爷还长,据说他道法精深,已修到能返老还童的境界。 测算须臾,白笙道长出声道:「夫人请把手伸出来,贫道替夫人瞧瞧。」 卢缌妮温顺的依言将手伸出来,让他诊脉,心中却不禁嘀咕。 白笙道长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不由得怀疑他也许不是要替她看病,而是来捉妖的。不过她不太相信这年轻道士能看得出这副身子里住进了她这个外来的灵魂,倒也没太担心。 【第三章】 安史之乱以后,遭受战乱摧残的长安与洛阳虽已复原,但商业的重心却已开始往南方移,其中尤以江南最为繁荣。 这也是崔颂斯前来扬州的原因,他准备把崔家的产业逐步扩展到江南来。 除了他有这种想法之外,在生意上一直与崔家竞争的赵家也这么想。 两家原本是相安无事各自发展的,但前一阵子赵家经营的布肆、米肆开始降价,每一样都比崔家少收一些钱。 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崔家原本的客人上门。 为了留住客人,崔家只好跟着降价。 「这赵家竟然又在玩老把戏。」一名管事抱怨。这套降价求售的伎俩先前在长安时,赵家就使过了,想不到来到江南他们竟又故技重施。 此时书房里聚集了七八名来自各地的管事,这些管事每个月都必须来向崔颂斯禀报各地生意的情况。 第四章 另一名管事说道:「四公子,咱们要再像先前那样,与他竞相降价,等到价格降到低于成品时,再派人悄悄向他们大量低价收购,让他们惨赔吗?」 上次他们就是这样让赵家大亏一笔,还借此赚到了一大批便宜的货,之后赵家吃不消,与他们协议恢复原价时,他们就趁机将那些从赵家收购来的货物再拿出来贩卖,狠狠赚上了一笔,听说气得赵老爷子病了一阵子。 崔颂斯表面亲切地笑问:「何管事,若是你,你会没有防备地连上两次当妈?」 「……不会。」他尴尬地摇头。 「所以他们这次是想好了对付咱们的法子,有备而来。」另一名管事皱眉道。 「那该怎么办?」有人问。 沉吟了下,崔颂斯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这事我再琢磨琢磨。」 待所有管事全都离开之后,他走出书房,看见卢缌妮站在不远处的池边喂鱼。 她穿着一袭翻领窄袖胡服,长裙曳地,长发扎成螺髻,身姿看来更加修长。 他走过去,随口问:「你拿什么丢给鱼吃?」 「馒头屑。」她低头看着池面不看他,将手里的馒头碎屑全都丢向池子里,瞬间引来一群锦鲤争食,喂完鱼,她说了句,「我先回房了。」举步要走。 但他拽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她不解地望向他。 「你最近在躲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为什么?」 「没有。」她否认,垂眸避开他那双常常令她心悸的邪魅眼瞳。 「你有。」从大姐离开后,她就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我为什么要躲你?」她反问。 「这要问你。」 「所以我说没这回事,你多心了。」自从理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后,她确实开始逃避他。 因为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成为他的三嫂,而他会是她的小叔,这样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再与他有什么纠葛。 她这些日子以来常常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对他的心动只是她的幻觉,不是真的。可是没见到他的时候,她又心酸矛盾地想避开。 因为她知道她与他注定不可能。 身为这种名门世族的子女,婚姻从来无法任由自己做主。 在二十一世纪那样开放的时代,她的婚姻尚且受到长辈的操控、无法自主,更何况是在这个思想保守的古代? 虽然唐朝在各方面其实多比任何一个朝代要来得开放,可是为壮大家族而产生的联姻,依然是家族成员无法逃开的枷锁。 崔颂斯双目紧盯着她,她被他那透着邪气的眼神看得心头又开始颤跳,她慌乱地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她的背后传来他低醇悦耳的嗓音,「你不敢见我时因为心虚吗?」 卢缌妮停下脚步皱眉回头问:「我心虚什么?」 「你自个儿心里明白。」他挑起眉,唇角带着抹了然的笑意。 「我不明白。」 他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 她不解地看着他,下一瞬,在他的脸朝她俯下贴近时,她惊骇得屏住了呼吸,忘了挣扎。 唇瓣烙上了他的气息,她的心狂颤着,面颊发烫。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等他离开她的唇后,她不敢置信地颤声问。 「当然知道。」他轻笑着抬起她的下颚,放肆地开口。「若是你向承认你的心里有我,我可以让你与三哥的婚事取消。」 「……」她被他大胆的宣言给震住了,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他。 「说呀。」他那双邪魅的眼睛透着丝蛊惑,诱惑着她。 她静静注视着他,良久之后,徐徐启口,「你刚才的胡言乱语我会当做没听见,若你闲着没事想找人戏弄,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说完,她推开他,毫不迟疑的旋身离开。 走向寝房的一路上,卢缌妮表情虽然镇定,但心跳却快得要撞破胸膛蹦出来。 一进房,关上门,她就跪坐在地板上,刚才她差点就顺着他的意思开口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说了,但就在最后一秒的时候,她的理智摆脱了他的蛊惑,整个人回过神来。 她无法分辨他那句话是在调戏她还是出自真心的,她不敢想象若他只是一时兴起调戏她,而她却吐露出自己的真心,那将会有多难堪。 若是他是真心的…… 她再怎么说都是他三哥即将过门的妻子,他们的事一定会遭人唾骂。她更不能把他置于那种不堪的境地,害他背负抢夺兄长妻子的骂名。 即使崔督兰根本不在乎她,可是他们之间的名分还是紧紧地将他们锁在一起,谁也逃不掉。 但彷佛不想让她平静下来,崔颂斯不久便出现在她的寝房。 「你又来做什么?」她皱眉瞪他。 「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他俊逸的脸上带着笑意,宛如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什么事?」见他深思自若的模样,她不禁有点恼他。明明才做了那样轻薄的事、说了那样暧昧的话,眨眼间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果然是在调戏她吧? 崔颂斯把赵家降价抢客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接着询问:「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种情形她以前曾在一本讲述商业策略额的书中看过范例,立刻答道:「如果你的钱够多的话,等对方货物的价格降到成本以下,就派人偷偷去把那些货品买回来,等他撑不住的时候,就能把那些货用原价出售。」 她说完后,发现他那双魅惑的眼眸直盯着她看。 她被他那炽热的眸光看得心惊,「怎么了,这个地方不好吗?」 「不,很好。」他嘉许她地开口,接着说:「不过这个方法我已经用过了。」他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说出这个办法,当初他可是想了两天才想到这个方法。 「咦,你用过了?」她很意外。 「嗯。这次赵家又故技重施,这个方法不适合再用,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这……她认真地垂眸思索。」 崔颂斯坐在她对面,注视着她清丽的脸庞。他方才在池边队她说的话,并不是在恶意戏弄她,他是认真地,只要她亲口说出心里有他,他就会想办法取消她与三哥的婚事。 以前的卢缌妮吸引不了他多看一眼,但眼前这人,却让他升起想将她据为己有的念头。 且三哥也不乐见这桩婚事,他不介意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半响后,卢缌妮抬起头,「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 「你说。」他用眼神鼓励她接下去说。 「有家米店的老板,有一天突然叫来伙计,吩咐他把量米的斗拿去重做,但量斗要做小一点。」 「他是想偷斤减两?」 「没错,但这件事刚好被他的媳妇听见了,于是她去找那名伙计,说自己的公公刚才说错话了,不是要把量斗改小,而是要改大一点,不久新做好的量斗取回来使用了,而来这家米店买米的客人发现,买回去的米比从;另一家米店买的多,于是来买米的客人越来越多,最后另一家米店就倒闭了,而这家米店生意则越做越大。」 崔颂斯听完呢她说的故事,垂眸沉吟,须臾后脸上荡开笑意。 下一刻,他猛地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以坚决的姿态宣告-- 「我要定你了!」这样聪慧的女子,他决定要抢到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意,他便笑吟吟地离开了。 怔怔地摸着被他吻过两次的唇瓣,好一会儿,卢缌妮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定她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愣愣坐着,一脸的惊疑不定。 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全都假装没有看见刚才那幕情景,镇定地继续做手上的事,但不到一日,崔颂斯亲吻她的事已在别苑里悄悄传开。 崔家在江南的店铺在崔颂斯命令之下,全都暗中加长量尺和加大量斗。 除此之外,崔颂斯还派人悄悄调包了赵家的量尺和量斗,缩减了他们的份量和尺寸,缩减的份量并不多,因此赵家的人看不出来。但在崔家增加了些米和布的份量,而赵家却略略减少的情况下,崔家店铺的份量看起来就是比赵家多了不少。 于是崔家店铺有越来越多的客人关顾,可以说是门庭若市,而赵家的客人却越来越稀少,简直是门可罗雀。 为了吸引客人上门,赵家只好一再降价,赵家一降,崔家也跟着降,但不论怎么降,来崔家的客人仍是比赵家多出许多。 最后赵家撑不下去,只能派人来就和,两家和谈后,一起恢复原价,然而赵家偷斤减两的事早已传开,所以大半的人仍是上崔家的店铺买东西。 等赵家发现其中的玄机,再怎么愤怒,偷斤减两的恶名也已经难以洗刷、无力回天,不过这已是数月之后的事了。 第五章 且说崔颂斯在拟定对对付赵家的计策后,便开始实行他对卢缌妮的宣告,他首先找上崔督兰,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三哥,我知道你不想娶缌妮为妻。」 崔督兰没有遗漏他改口称呼卢缌妮的闺名,而不再尊称她为三嫂这个细节。 「那又如何?」 「我可以帮你取消这门婚事。」 「你是想帮我还是帮你自己?」崔督兰面色平静地回。他虽然不如这个堂弟能干,但也不是昏庸之辈,前几天他亲吻卢缌妮的事,他早已听说了,在从堂弟的言谈听来,两人有什么暧昧是一清二楚。 堂兄的话崔颂斯毫不介意,轻笑了声说:「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我不认为大伯父和我爹会同意取消这桩婚事。」崔督兰不认为这件事有这么简单就能坐到。名分上卢缌妮已许了他,要改嫁给堂弟,两家长辈怕是无法接受。 对此事,崔颂斯一脸自信,「玄宗皇帝都能娶儿媳妇为妃,何况缌妮并未与你拜堂,你们名分严格来说还未定下,不能算是改嫁。」 「我记得大伯父对当年玄宗皇帝强娶儿媳为妻的事十分反对,每次一提及,就认为如今朝纲混乱全是源自于此。」 他善意提醒堂弟别太乐观,如今崔家当家的是大伯父,也正是颂斯的父亲,由于看不惯朝政被宦臣把持,他早已辞官退隐专心治学,成为一代大儒,他为人严谨,一身清高傲骨,是决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个儿的子侄身上。 「我爹那边三哥毋须担心只要三哥同意取消与卢家的婚事,我爹还能让你将如茵扶正,风光地嫁你为正妻。」 「你有什么办法?」提到自己一心宠爱的女子,再见他一脸胸有成竹,崔督兰忍不住动摇地问。 「此事尚不方便透露,三哥先写封信,表明不愿娶缌妮,其他的我来安排。」他递给堂兄一张绢纸。 略一沉吟,崔督兰严肃地再次询问:「颂斯,此事你真有办法?」 「三哥还不信我吗?」他笑吟吟看着他。 听他这么说,崔督兰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最后署上自己的字。 接过信,看完后,崔颂斯满意地将信收起来。 说服了崔督兰,崔颂斯来找卢缌妮他吩咐身后的婢女将酒菜摆上后,便遣退屋里所有的丫鬟。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满桌的酒菜,卢缌妮不解地问。 「我明日要上长安。」他笑容满面地出声。 「你要去长安?」听见他的话,他惊愕地脱口问,「你不回来了吗?」那日他莫名其妙地丢下那句「我要定你了」后,两天不见人影,终于再看见他,他说的竟然是他要到长安去? 那是个她只在历史课上看过得地名。 他那天说的那句话难道只是随口说说,想要戏弄她而已? 他知不知道这两天她为了他那句话,又是喜又是忧,夜不安枕、食不知味,现在他一句「要去长安」,就要把曾说过的话一笔勾销了吗? 「我去办完事就会回来。」见她黛眉紧蹙,他抬起她的下颚,调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吗?」 听他说还会再回来,她紧锁的眉心顿时舒开,不自觉地瞋瞪了他一眼,娇声道:「谁舍不得你了,你少胡说。」 「既然没人舍不得我,我看我这一去就不用再回来了。」他幽幽叹息了一声,为自个儿斟了杯酒,一脸落寞地饮下。 「你……」看他这副样子,她的心竟揪了下,开口想说什么,但话到唇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他另外再斟了一杯递给她,「来,喝了这杯就,就当是为我践行吧。」 她接过,迟疑地望着他,「你真的不会来了?」 「你心里既然没有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再回来?」他幽怨地瞥她一眼。 「我其实……」她有点慌,可向他告白的话她说不出口。 他诱哄地问:「其实什么?」 犹豫片刻,她以另一种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你其实可以再回来,我并不讨厌你。」 他摩挲着下颚,邪魅的眼神盯着她,似在推敲她话里的含意,须臾,他低醇的嗓音悠缓地从他的薄唇逸出,「不讨厌我,那是意味你喜欢我吗?」 心意被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卢缌妮羞赧得气息一滞。 见她久久不开口,低垂着眼,面颊染上红晕,他眸里泄出笑意,步步进逼,「你不答腔是表示默认了吗?」 「我……那个……」她支吾地咬着唇,心房颤动得飞快,如今知他是刻意想逼她说出心底话,她决定豁出去了,抬起头来,大方坦承,「没错,我是喜欢你,这样呢满意了吧!」 他摇头:「不太满意。」他逼问这么久才吐实,她太不坦率了。 「那你还要怎样?」他扬起下颚不满意的嗔道。 「你过来一点。」他朝她勾勾手指。 她不解地移坐过去。 他冷不防地吻住她,这次的吻不若前两次轻碰一下就离开,而是狠狠辗吻着她的唇瓣,狂肆地勾缠她的粉舌,撷取她口中的蜜津。 他的吻来得又急又猛让他措手不及,她觉得自己就像触电了一样,整个人都在发颤,一路颤到了心坎上。 她脸孔发烫,惹热得像要烧起来,思绪紊乱,如果现在问她一加一等于多少,只怕她也答不出来。 半响后,他餍足地离开她被自己吻得有些红肿的粉唇,伸手扶着她嫣红的面颊低笑,「这样稍微满意了些。」 她轻声抗议,「你不要太欺负人!」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他将她纤悉的身子搂紧怀里,低首再吻了吻她的唇,表示,「这次我到长安去,就是为了解决你与三哥的婚事。」 听他提及此事,她才想起她和崔督兰还有婚约在身,而且只剩一个月两人就要拜堂完婚,她不禁担忧地问:「解决得了吗?你家人会同意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三哥,你安心在这儿等我回来。」他端起杯子为她喝了一口酒。 「你要去多久?」才刚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分开,她已经开始感到舍不得了。 「我会赶在一个月内回来。」他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日起日起,只能这么说。 「我会等你回来。」他承诺。 【第四章】 崔颂斯不在的这段时间,卢缌妮将脑子里所有记得的新诗全都默写出来,即使很多只记得几句而已,最后她甚至连周杰伦的「青花瓷」和「发如雪」也写了进去。 他喜欢新诗,她想他应该也会喜欢这样充满了韵味的歌词,等他回来她要把这些拿给他看。 日子就在一边练字、一边默写下,无声无息地慢慢流淌而过。 刚写完另一首诗,她停下笔,一手托着香腮看向敞开的窗外。 怎么办,她好想他,这个时代没有相机能拍下他的英姿,让她看着照片想他,她又不擅长画画,也没办将他画下来,只能靠着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着他,来撑过这段与他分离的日子。 他身材健硕,没有这个时代一般男人圆滚滚的肚子五官端正俊逸,眼角微微上挑,因此看起来有些轻佻邪肆,他的鼻子很挺,唇瓣厚薄适中,既不会太薄也不会太厚,他的手厚实又修长。 还有他的嗓音醇厚,很好听…… 「缌妮妹妹,我命人熬了百合莲子汤,一起尝尝。」沈如音走了进来,吩咐婢女将汤摆上桌。 卢缌妮将桌上的绢纸收了起来,接过他递上来的一碗汤,默默地喝着。 「算算日子,颂斯已去了二十几天,应该快回来了吧?」沈如茵微笑地开口。 得知崔颂斯是为了要取消相公和卢缌妮的婚事而前往长安,她对卢缌妮的态度便更亲近了些。 以前她对卢缌妮虽也算友善,但那是因为不想得罪她,但如今两人的身份有可能由妻妾变为妯娌,不必争取一个男人,她乐得对她示好亲近。 尤其若是她真的嫁给了崔颂斯,自己就更要讨好她。 崔家如今虽是由崔颂斯的父亲崔翰在当家做主,但整个家族的产业却是全都掌握在崔颂斯的手里,与卢缌妮打好关系,对她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想到什么,卢缌妮抬起头问:「若是他来不及赶回来,拜堂的事会取消吧?」离拜堂那日只剩没几天,她有点担心他来不及赶回来。 「相公的意思是想取消,不过……听说公公快到别苑了。」 由于有官职在身,崔督兰不能擅离职守返乡成亲。 几个月前那次卢缌妮遭雷击取消的婚礼,公公因被公事绊住,不克前来扬州为相公主持婚仪,来得是崔家另一位长辈,这次,他特地拨冗前来,据说明日就会抵达别苑了。 第六章 「你说的公公,指的是督兰的父亲?」卢缌妮问。 「嗯。」沈如茵圆润的脸庞在提及崔督兰父亲时柳眉微蹙,「若是公公到了别苑,而颂斯还没回来,只怕公公不会答应取消拜堂。」这是她最不乐见的,如此一来,卢缌妮就必须与丈夫拜堂完婚,名分已定,想改变就更难了。 「他一定会赶在那之前回来。」她答应过颂斯,自己会等他,颂斯也说过他会赶回来。 犹豫了下,沈如茵试探地问:「缌妮妹妹,你知道颂斯打算怎么取消你和相公的婚事吗?」 她和相公原先以为他是回崔家去说服族中长辈,但公公却即将抵达扬州,从这事看来,他似乎没有回崔家,她很不解,不知崔颂斯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来取消这桩婚事。 若不是深知崔颂斯的能力以及明白他一向言出必行,她会以为一切只是他随口说出的戏言罢了。 「我不知道。」卢缌妮摇头。他没说她也没问,现在回想也真奇怪,她居然不知为何就那么相信他,即使是现在她仍然没有动摇。 沈如茵面露些许忧色,「若是他来不及赶回来,而公公坚持你和相公的婚事如期举行……」 明白沈如茵说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卢缌妮开口表示,「我答应过颂斯会等他,若是他真的赶不及回来。我会让婚礼无法进行。」 听见她的话,沈如茵眸底露出笑意,她就是在等卢缌妮这句话。 崔颂斯向丈夫承诺过,他会让她风光地从小妾成为正妻,以她原先低微的出身,是不可能成为正室的,但崔颂斯的话让她有了期待,她也已翘首期待崔颂斯带回好消息,那急切的心情绝不亚于卢缌妮,自然不希望婚礼会如期进行。 拜堂的日子一日日逼近,崔督兰的父亲崔博已抵达别苑,欣喜地等着为儿子主持婚仪,浑然没有发觉儿子和准儿媳完全没有拜堂成亲的意思。 直到婚礼前一天,他才发现儿子脸上丝毫没有喜色。 「督兰,出了什么事吗?」看着棋盘上白子惨败的棋局,崔博忧心地出声询问。儿子的棋艺与他一向在伯仲之间,这是儿子第一次败得这么惨。 「没有。」崔督兰摇头。 「那你怎么魂不守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崔博质问。 「我在想明日就要拜堂,颂斯怎么还没回来。」 「也许他有事耽搁了。」他不觉得这有何好让一向沉稳的儿子如此坐立不安,纵使颂斯来不及回来,对儿子的婚事也不会有影响。 「嗯。」崔督兰不敢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的卢缌妮亦是心焦如焚,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拟好了对策来逃避明日的婚礼,但她仍是希望崔颂斯能及时赶回来。 眼看着天色被黑暗侵蚀,他依然没有半点消息,时辰从酉时慢慢移向子时。 接着时辰已到了卯时,她枯坐一夜,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从漆黑然后再一点点亮起来,可心心念念的人依然未归。 拜堂这天,崔博一早就起来,乐呵呵地等待着儿子今日的大喜之事。 下人却传来新娘病重昏迷不醒的消息。 「怎么会突然间昏迷不醒,昨儿个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崔博诧异追问。 「不知是怎么回事,丫鬟说今日一早就叫不醒少夫人,已去请大夫过来了。」 新嫁娘继上次被雷击昏厥之后,又在成亲之日陷入昏迷,一时之间别苑里乱成一团,议论纷纷。 崔督兰过来对父亲说:「爹,缌妮昏迷不醒,我看恐怕无法拜堂了。」 「不成,无论如何今日你们一定要拜堂完婚。」崔博很坚持。 「可缌妮这会儿昏迷不醒,要如何拜堂?」见父亲如此固执,崔督兰微微皱起眉。 「找人扶着她到喜堂来。婚礼已延过一次,不能再延了。」崔博很坚持。 「可……」 「还不快去办!」崔博厉声催促,完全不知此刻儿子心里是百般的不愿。 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崔督兰只好照办,命两名丫鬟搀扶着卢缌妮上喜堂。 卢缌妮想抗拒,但佯装昏迷的她总不能突然间清醒过来,在丫鬟服侍她换了身嫁衣后,被扶着来到喜堂时,她心里又急又苦。 来喝喜酒的亲友大半到了,喜乐奏起,就在要行礼之际,厅外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婚礼的进行。 「圣旨到--」 喜堂上观礼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惊讶之余,崔博率众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闻崔皓之妾沈氏品行端正,贤良淑德,特敕封为良乐夫人,命崔皓立即将她提为正妻,卢家之女则赐婚崔欢,钦此。」 当太监宣读完圣旨,喜堂上所有人全都呆住,连原本「昏迷不醒」的卢缌妮也诧异地睁开了眼。 太监看着膛目结舌的众人,咳了一声,出声提醒他们,「还不快谢恩接旨?」 谢恩后,崔博接下圣旨,然后一脸惊疑地询问太监。 「公公,皇上为何下了这样一道圣旨?为何封我儿子小妾为良乐夫人,还将我儿今日要迎娶的卢家千金赐婚给颂斯?」 「皇上的圣意我这奴才怎敢随意揣测?崔大人遵旨照办就是了。」 「那今日我儿与卢家千金的婚事……」 太监问:「拜过堂没?」 「方才正要拜堂。」 「那就是还没,取消就是了。」 听那太监竟然要他取消婚事,崔博斥道:「婚姻之事岂能如此儿戏?」 那宣旨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崔大人,这是皇上的旨意,不是奴才的意思,崔大人莫非想违抗圣旨?」 「叔叔自然不会违抗圣旨,辛苦赖公公了。」一道低醇的嗓音带着笑意响起,随着话音,崔颂斯走进喜堂,「赖公公一路辛劳,请先到厢房歇息用茶。」他召来管事领赖公公出去。 太监一离开,崔博立刻上前询问:「颂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会下这样一道圣旨来干涉咱们崔、卢两家的婚事?」 「侄儿也不知,或许皇上听说了上回三哥迎娶缌妮时,她的花轿遭遇雷击,为不吉之事,因此不适合再嫁给三哥,所以另做安排吧?」崔颂斯接着看向崔督兰,「恭喜三哥。」 「同喜。」崔督兰回道。他很意外,没料到堂弟竟然会去请来圣旨,可确实如此一来,即使长辈反对,也不敢违抗圣命。 崔颂斯接着走到卢缌妮面前,牵起她的手,「圣命难违,看来我们得择个吉日完成婚事。」 她含笑望向他,眸里灿亮如星,低声说:「你终于赶回来了。」 「我答应过你我会赶回来。」他笑吟吟地牵着她的手走出喜堂。 崔博看着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卢缌妮,再看见两人亲昵地牵着手离去,震惊得侧过头想问什么,却瞧见儿子也与沈如茵一脸欣喜地挽着手臂依偎在一块。 突然间明了了什么,他又气又恼。 而比方崔家早一步接到圣旨的崔翰,看着那道圣旨气得暴跳如雷,之后,从皇宫里得知这一切都是儿子的要求后,他跺着脚痛骂儿子-- 「这个孽子。畜牲竟然做出这种败坏伦常之事!」 他气得头冒白烟,命人连夜收拾行囊,要亲自前往扬州教训儿子。 「我装昏本以为就能阻止婚礼,可没想到我还是被扶到喜堂,担心得正不知道怎么办时,还好皇上的圣旨到了,要不然我,可能得直接从喜堂上逃走。」卢缌妮轻呼一口气,诉说起当时的情况。 崔颂斯将她拥在怀里密密地吻着她,「我连夜赶路不眠不休,累得同行的赖公公一路上抱怨不休,幸好赶上了。」他后来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才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知道他如此在意她,她粲笑如花,整个心甜得像浸在蜜里,「那圣旨是你去向皇上求来得?」 「嗯。」 「皇上怎么肯答应你下这样的圣旨?」连她都觉得很不合理,她相信这其中必然另有内情。 「我答应要帮他做一件事。」他把玩着她的手,她的手如凝脂般细致滑嫩。 他从不知自己会如此在意一个女人,在离开扬州前往长安时,他对她是有势在必得之心,可他没料想到自己对她的情丝已如此浓厚。 在与她分别的这段时日,他所思所想皆是她,她的形态笑颜像是烙印在他心上,难以挥去。 因此在皇上对他提出那个要求后,他甚至没有半分迟疑地就一口答应。 「什么事?」她担心地问,皇上提出的条件一定不简单。 他没说,转开话题,「我们该开始筹办婚事了,明日我就请人去挑个吉日,我们尽快完婚。」 他不说她也没再追问,不想让他为难。而如今听他提及婚事,她笑睨着他,「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吗?」 第七章 「你不想嫁我?」他斜挑起眉,眸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她被她那双邪气的眼瞳看得心一震,抿着唇说:「也不是,可至少你要先求婚呀。」 「求婚?」他偏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突然思及古代婚事通常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没有求婚这种事,卢缌妮细想了下解释,「就是你要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的意思。」 「我以为你迫不及待想嫁给我为妻。」他语带笑意。 被他这么调侃,她瞪着他一眼。「我才没有。」 「那么方才是谁说想在喜堂上直接逃走?」他笑问。 见刚才说的话竟被他拿来堵住自己的嘴,她羞窘辩驳道:「那是因为我不想嫁你三哥。」 「所以你是想嫁给我不是吗?」他对自个儿的魅力很有自信。 「我不想嫁你三哥,跟我想嫁给你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皇上圣旨都下了,你若是想拒婚,可是抗旨,抗旨可是大罪。」他很好心地提醒她。 「反正你要先向我求婚。」她还是很坚持,她想尝尝被求婚的甜蜜滋味。 凝视她好一阵子,见她一脸期待,他执起她的手,眸里泄出笑意,低醇的嗓音慢悠悠从那张好看的唇瓣逸出,「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同甘共苦,富贵患难皆不相离吗?」 闻言,卢缌妮眼眶发热,眸里氤氲了一层雾气,凝聚成泪珠在眼眶滚动。 他伸指揩去她滑下脸颊的泪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那张俊逸的脸庞,感动地点头,徐徐说出三个字,「我愿意。」 听见她亲口说出这三个字,一抹欢悦的笑声从他喉中涌出。 「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古怪的主意。」他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心。 望着心爱的男人,她很想告诉他自己的来历,但是话到唇边又缩了回去。 她没把握她会相信,还是会斥为无稽之谈,甚至当她是妖怪,决定等一阵子再说。 突然想起一件事,卢缌妮有些不放心地问:「我家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了吗?」她是卢家嫁来与崔家联姻的女儿,这段留在扬州等待拜堂的日子,卢家那边的亲人曾派人来探望过她。 知道她突然改嫁给崔颂斯,他们应会很吃惊吧?会不会不高兴? 「卢家和崔家离长安比较近,应比扬州这儿早接到皇上赐婚的圣旨。」看出她在担心什么,他安慰她,「横竖你是要嫁来崔家,至于是嫁给三哥还是我,我想对卢家来说都差不多。」只要联姻的目的达成,他相信卢家不会计较太多。 反而是他爹那边没那么好打发,爹素来重视伦常,也许会把他的行径视为叛逆,当他是孽子。 十几天后,崔翰风尘仆仆赶到扬州崔家别苑,一如崔颂斯所料,他一见到儿子便疾言厉色地痛斥,「你这畜生!竟然强抢督兰的媳妇?你如此罔顾道义伦常,怎么对得起崔家列祖列宗,你以前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爹请息怒,我并没有强抢三哥的媳妇。」面对震怒的父亲,崔颂斯不疾不徐地解释。 「你还敢狡辩,那道荒唐的圣旨难道不是你去向皇上求来得吗?」他怒吼。 「我没有狡辩,是督兰心中另有所爱,不想娶缌妮,不信爹请看。」崔颂斯慢条斯理地将事前让崔督兰写下的书信递给父亲过目。 接过信看完后,老爷子脸色微霁,「可纵使督兰无意娶她,你也不该罔顾伦常,去求皇上下旨!弟娶兄妻这成何体统?」 他纠正父亲的话,「他们并未拜堂成亲。」不过,就算他们已拜堂成亲,他依然会将他抢过来,他看上的人,是决不会放手的。 「他们的婚约早已定下。」 「还未拜堂就不算。若是强逼着三哥娶缌妮,日后三哥亏待冷落了她,日后咱们怎么向卢家交代?」 「这……」 崔颂斯续道:「再说,爹,我有非她不娶的理由。」 「什么理由?」崔博气到吹胡子瞪眼。他倒要听听儿子做出如此违逆伦常之事,能有什么天大的理由。 「缌妮是我所见过最聪慧的女子。」崔颂斯接着将先前卢缌妮想出填平洼地的办法,以及增加斗量的事说给父亲听。 听完儿子说的话,崔翰不禁沉默了。 他深知这个儿子一向眼高于顶,鲜少有女子能得他青睐,连先前皇上有意将玉成公主许配给他,都遭他婉拒。 通常孩子的婚事皆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颂斯早已明言,若非他中意之女,他绝对不娶,若强逼他娶妻,他会直接离开崔家。 而颂斯掌管着崔家的产业,崔家少不了他,因此他也只好放任儿子,未曾替他安排婚事,但儿子始终不娶着实另他担忧,如今颂斯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他是否该退让一步? 见父亲似有些动摇,崔颂斯再加把劲劝说:「爹,像缌妮这样好的女子,我们怎么能让她落入别人之手,而若是错过她,日后我还能上哪儿找像她这么聪慧的女子?」 做父亲的自然听出儿子话里的含义是--若是不让他娶卢缌妮,以后也别想叫他再娶任何女子。 崔翰心中一叹,他们这一房崔家子弟中就属自己这个儿子最聪明能干,偏偏他的心思也最难捉摸掌控。 他十七岁在殿试时被皇上钦点为状元,却谢绝了皇上的封赏,回崔家接管了被赵家逼得岌岌可危的生意,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重振崔家的威风。 这几年,在他的打理下,崔家的生意日渐兴旺,规模更比先前扩展了数倍。 崔家里大半都是文人,擅长赚钱营生的人不多,这也是颂斯被家里众人格外纵容的缘故。 连皇上也极为赏识他,屡次召见他。 皇上最宠爱的玉成公主也对他青睐有加,欲下嫁给他,可谁知,为了拒婚,颂斯竟不惜离开长安,躲得不见踪影,直到玉成公主出嫁后才再出现。 深知儿子的性子固执强硬,半响后,崔翰只得妥协地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说服了父亲,崔颂斯与卢缌妮最后决定,两人的婚礼将在一个月后的黄道吉日举行。 在等待成亲之日这段期间的一日午后,崔颂斯在书房翻看着她前些日子写下的诗句。卢缌妮陪在他身旁,想起他上次提过赵家为了与崔家争夺客人不停降价的事,她问:「最近崔家生意如何?」 「门庭如市。」他抬起头简单回答。 「那赵家呢?」 「门可罗雀。」他展臂将坐在一旁的她揽入怀里,「你上次说的那个故事妙极了,将赵家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你希望我怎么赏你?」他抬起她的脸,啄吻了一口她粉嫩的唇瓣。 她笑睨他一眼,「你已经把自己赏给我,够了。」能拥有他,她已心满意足,可以的话,她情愿留在这儿陪伴他一生一世。 她从来不曾这么快乐过,这一切都是他给她的。 她的回答让他开怀地畅笑出声,「缌妮,你真是个妙人。」 他其实在等她坦承自己的来历。 上次白笙道长见过她之后,私下告诉自己说卢缌妮不是被妖精鬼怪附身,完全不同的她是来自于某个异域,他算不出详细的地点,只知她的灵魂取代了原本的卢缌妮,这是天意,毋需介意。 她一日不说,他就一日不问,等她主动开口向他坦承,这样也知道她是否完全信任自己。 她娇笑着枕在他肩头,骄傲地说:「算你慧眼识英雄,能娶到我算你走运。」 她戏谑道:「是你早已对我死心塌地,一心只想嫁给我。」 「谁说的?」 「你亲笔写下来的,」他指着她写下的字句念给她听。「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听他念出她写下的这几句张小娴写的文字,她羞窘地辩解。 「那是别人写的,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将诗文抄写下来而已。」 「这些文句难道不是代表着你的心意吗?」他轻笑着吮吻着她的耳垂。 她感到麻痒,下意识地缩着颈子否认,「才不是。」 在她得知自己的心意后,他也强势地宣告他要定她了,所以她跟他算得上是两情相悦吧,这句子一点也不同。她搂着他的颈子,反过来质问:「你才要老实说你是何时对我动心的?」 「我有说过对你动心吗?」他存心逗她。 「那你为何要娶我?」她撇嘴质疑。 见她娇嗔,他低笑出声,将她的手接在自己的左胸上。「是、是,我的好娘子,这里为你动得厉害呢。」 第八章 「哼,那表示你可能有心脏病。」她佯装生气别过头不理他,享受着对恋人使性子的特权。 「心脏病?」他妆模作样地点头,「每次想起你时,我的心都会跳得特别欢快,看来他果然是有病呢,改日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她笑着轻捶他一拳,「好端端地看什么大夫。」 他握住他的拳头,正要偷个吻,不识相的管事却匆匆走了进来。 「四公子,有您的信,信差说那信很重要,须禽兽交到您手上。」 他横了管事一眼,那管事一脸无辜地抖了一下,他是被那信差逼着过来,是对方说事情紧急,不可耽误。他也不想打扰四公交工资的好事啊。 崔颂斯哼了声,「让他等着,我待会儿就过去。」 管事领命快速离去,卢缌妮推了推他,「别让人家等太久,也许真有什么急事。」 「遵命,娘子。」轻吻她一口,他起身整了整衣袖朝外走去。 出了房门,他却眉头微蹙,他大约猜得出那信是由哪里送来的。 【第五章】 接获信的翌日,崔颂斯便带着卢缌妮启程前往长安。 扬州正在为两人筹办的婚礼刚好便宜了崔督兰,他决定风光地以正妻之礼重新迎娶沈如茵,婚礼继续操办下去,只是新娘新郎换了人。 而原本打算留下来参加儿子婚礼的崔翰,则与二弟崔博一起留下来,待崔督兰与沈如茵完婚后再行回去。 卢缌妮只约略知道那封信是皇上密诏崔颂斯回长安,至于内容则是毫无所悉,事情牵涉到皇宫,他不愿让她知情,她也没追问。 终于来到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长安城,卢缌妮被长安城的恢宏巍峨给慑住。不愧是这时代世界最大最繁荣的城市,果然气势惊人。 就像扬州城有不少胡人和来自海外和西域的外国人,长安城也随处可见。 大唐的国力在经过安史之乱后虽已衰弱不少,但仍有不少异国商人、使者远道而来。 见她坐在马车里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街景,崔颂斯唇边扬起宠爱的笑容揽着他的肩,「我们先回到府里,过两天我再带你出来逛逛。」他在长安城拥有一座自己的宅邸。 「好。」她兴奋地点头。自从与他相许后,她的世界充满欢乐。 她不再害怕必须独自面对这个她不熟悉的世界,因为她的身边有他陪着,她不是一个人,她的心里装满了他。 遇上他,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她好感谢上苍让她来到这里,遇到了他。 对未来的生活她充满了期待。 想起什么似的,卢缌妮抓着他的手问:「会很危险吗?」 「什么事危险?」他一时不知她所指何事。 「皇上急着找你回来要做的事。」虽然他没说,但她明白皇上急召他回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他去做。他不说内情,他也不会多问,只想知道危不危险。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细看她好一会儿,轻笑着摇头,「你放心,不危险,只是有点棘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会在长安住一阵子,我看我们就在这儿把婚事给办了吧。」这样玲珑剔透的可人儿,他迫不及待地想尽早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自个儿的妻子。 她仔细地端详着他,想看出他有没有隐瞒她,片刻后才放心点头,「好。」 牡丹酒楼的二楼包间里,崔颂斯斜倚着墙而坐,姿态悠闲。 「四公子上次匆匆回京向皇上讨了道圣旨,又匆忙离开,这会儿想必得意地带着美人而归吧?」坐在他对面的鱼朝恩出言调侃,他上回进宫向皇上求圣旨赐婚之事,已传遍长安城。 面对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太监,崔颂斯没有半分紧张,唇边挂着抹慵懒的笑意,对他的调侃丝毫不介怀。「拖鱼大人的福,婚礼就安排在半个月后,届时鱼大人可务必前来喝个喜酒。」 鱼朝恩本只是普通太监,但他得到先皇与当今皇上的宠信,赐封天下观军容宣尉处置使,因此人人皆尊称他一声「大人」。 要说当今朝廷权倾朝野者,除了鱼朝恩不做第二人想,他一手把持朝政、一手掌握兵权,专横跋扈。 然而他在与慧忠禅师一席对话后,却让皇上对他起了杀意。 当时皇上召慧忠禅师入宫传法。 鱼朝恩诘问禅师,何为无明。 慧忠禅师回答,「人快死的时候,满脸哀相毕现,这时即便是奴才也会问学佛法了。」 鱼朝恩一听,认为慧忠禅师是在辱骂他,不禁大怒。 慧忠禅师这时微微一笑,「大人,这就是无明,无明就是从此而起的。」 鱼朝恩听了更是高声怒斥,「你这个和尚竟然敢侮辱我,这天下大事没有不听我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话听在皇上耳里,那还了得?因此对鱼朝恩起了杀意,然而顾及他的权势,皇上也不敢骤然下手。 这便是为何崔颂斯当日答应皇上的条件会是--设法帮他除掉鱼朝恩。 满朝文武有不少皆是鱼朝恩的原因,先打好关系,摸清底细,为日后铺路。 「既然四公子如此盛意邀请,届时本官就去讨杯喜酒喝。」鱼朝恩接着呵呵大笑,「拒闻皇上的圣旨送抵崔家时,崔翰大人十分震怒,四公子是如何说服崔大人的?」 崔颂斯只手撑着下颚轻描淡写地答道:「他老人家亲自前去扬州痛斥我一番,然而我三哥另有所爱,他不让我娶缌妮也不行,遂成全了我们。」 「崔大人为人风高亮节、学问渊博,乃当代大儒,崔家又以诗书孝悌传家,皇上突然间将已许给三公子的卢家小姐转而赐婚给四公子,如此不寻常之事,也难怪崔大人要生气了。」 清河崔氏是自魏晋以来的第一名门高第,历来子弟担任过宰相者逾数十人之多,太宗皇帝在世时曾对此表示不满,命史官将李氏推为第一,皇后一族的独孤氏排位第二,崔氏则为第三。 可即便如此,仍无法改变世人将清河崔氏列为第一高门的印象,且崔氏一族的子弟遍及朝野,纵使鱼朝恩权倾一时,势力庞大,也不愿与崔氏为敌。 因此他想了解皇上应崔颂斯荒唐的要求,下了那道圣旨,这其中是否另有他所不知的内情。 「四公子当日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皇上,让他下了这一道圣旨?」说了半响,这才是鱼朝恩今日来赴崔颂斯约的目的。 「这事说难挺难,要说容易么也挺容易,我送了皇上一件珍宝。」 「一件珍宝就能令皇上为你赐婚?」对他的说辞,鱼朝恩十分怀疑。 崔颂斯勾唇一笑,「若说那件珍宝是当年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真迹呢?」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据说已随则天皇帝一起葬于高宗陵寝而不可得,此件王羲之仅次于「」兰亭序集》的墨宝便显得十分珍贵了。 「不愧是四公子,竟能找来《快雪时晴贴》的真迹,不过这事怎么没听皇上提起,宫里也没看见这幅《快雪时晴贴》?」鱼朝恩有些狐疑。 「那是因为这件墨宝还未送进宫里,我昨日才从扬州带回,今日午后我进宫面圣时,便会呈给皇上,届时鱼大人就能瞧见了。」喝了口酒,崔颂斯慢条斯理再道:「说来我得到这件墨宝倒是因为一个奇缘。」 「什么奇缘?」鱼朝恩接腔问。 「有个西域来得商人,拥有一只神奇的水晶球,据说只要沫沫它,向它许愿,与它有缘之人便能实现愿望。」 「这世间哪有如此神物?」鱼朝恩丝毫不信。 「我本也不信,但听说去试过的人,有不少人都达成了愿望,那时,我得了个机缘,有幸从那西域商人手里得见水晶球一面,不过我当时认为这种事十之八九是穿凿附会、是无稽之谈,但那西域商人说我与水晶球有缘,劝我一试,我遂抱着姑且一试之心,在那商人为我作法引导之下,摸了摸它,结果……」他说到这儿刻意停下来。 听得兴起的鱼朝恩赶紧追问:「结果如何?」 「这事与《快雪时晴帖》有关,那时我刚得知它的下落,多次上门欲高价求购却求之不得,对方不肯割爱。岂知,在摸了那水晶球不久,对方竟主动上门表明愿意割爱,我这才得到这副《快雪时晴帖》,鱼大人说这事神不神奇?」 「如今那水晶球何在?」鱼朝恩诧异询问。 「那西域商人不久便离开扬州了。」 「可有办法找到他?」察觉自个儿的语气太过急切,鱼朝恩忙缓下语气,神色自若一笑,「四公子把那水晶球说得如此神奇,倒是让我想开开眼界。」 「我可以差人去找回那商人,不过尚须些时日,得请鱼大人再等等。」 「无妨。」 第九章 鱼朝恩问到了想得知的事,而崔颂斯也达成目的,撤下诱饵,两人再闲谈了片刻,遂一块起身离去。 「这《快雪时晴帖》是真迹还是伪造的?」皇城大明宫里,当今圣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摆在桌案上的那副字帖,久久无法辨出真伪。 「仿得很逼真吧,连皇上都瞒过去了。」崔颂斯笑答。 「这字帖是假的?」皇上抬眸讶异惊呼。 见皇上如此吃惊,崔颂斯勾唇一笑。 「连皇上都能瞒过,看样子要瞒骗过鱼朝恩应是不成问题了。今日我已告知鱼朝恩,我答应献上这副《快雪时晴帖》,才说动皇上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想来不久他便会来要求观赏这副字帖。」 鱼朝恩权势极大,连大唐天子都不得不忌惮他三分,鱼朝恩届时若说要观赏,也没有理由可以推拒,自然得准备好东西,避免他起疑。 沉吟须臾,皇上开口问:「颂斯,你打算如何除掉他?」 鱼朝恩手掌兵权,跋扈又多疑,出入皆有层层护卫保护,连这皇城里也部署了许多心腹,因此这宫中自己能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才会召来崔颂斯暗中帮他,想借着崔家的势力来铲除鱼朝恩。 「诱饵我已撤下,如今只等鱼儿上钩,至于详细的情形,容我日后再向皇上禀明。」崔颂斯很清楚宫中有不少鱼朝恩的耳目,未免消息泄露,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轻易透露他所拟定的计策,即使是皇上也一样。 「你的计策可周全?你要知道一旦消息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皇上不放心地问。他深知鱼朝恩有多狡猾,若不一定成功,只怕整个朝廷都要陷入一片混乱。 「皇上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等时机成熟,我会将计策禀告皇上。」 说完了正事,皇上想起了另一件让他头痛的事。 「玉成准备要回长安了。」 「玉成公主是回来省亲吗?」崔颂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不是,她准备回来长住,不再返回驸马府。」皇上委婉地说。 崔颂斯立刻明白皇上言下之意--玉公主休夫了。 「玉成回来,若是得知你准备娶妻,只怕又要对你纠缠不休。」皇上叹了口气。当年玉成看上了崔颂斯,想招他为驸马,但他不肯,为拜托公主的死缠不休,他竟然离开长安,行踪成么、迷。 遍寻不到崔颂斯,她这才死心,下嫁给河东节度使,但两人婚后时常吵闹不休,玉成大怒之下竟休了驸马。 提起玉成公主,崔颂斯眸里微露一丝厌恶。「皇上不能总这么纵容公主。」他提醒。 「他那性子连朕也管不了。」玉成是他十分宠爱的女儿,对她的娇蛮任性他也不忍责罚。 听皇上这么说,崔颂斯挑起眉,语气微冷,「若是皇上不能约束公主,说不定我只好再离开长安。」 「你答应朕的事还没办成,岂能一走了之?」皇上龙颜一沉。 「有玉成公主在,只怕会坏事。若皇上不能约束玉成公主,对付鱼朝恩的事也许要日后再议,就怕事情败露,反而被鱼朝恩寻了借口,反过来对皇上不利,还请皇上三四。」他不卑不亢地说。 「这……」衡量轻重,皇上让步,「朕会约束玉成,让她不娶纠缠你。」 长安城主要有两处市集,东市和西市,两市大小相仿,市内有井字型的街道,店铺多半都是沿街而设,有卖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各种杂货和各种珠宝古玩和手工作坊等。 这里的景色比卢缌妮想象的还要宽敞壮观,不愧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都市。 卢缌妮看得目不暇接,崔颂斯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崔家所经营的珍宝阁。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首饰配件。」 「你要送我?」她抬首望向他。 「这店铺是崔家旗下的产业,日后有什么需要,你可以上这儿来挑选。」 听他话语里流露出来得宠溺,卢缌妮心中顿时一甜。 「你帮我选一件吧。」 看了下,崔颂斯为她选了件金镶玉的步摇,钗上垂缀着几串穗形花饰,十分优美,他为她簪在发上。 卢缌妮好奇地晃动颈子,头上发饰跟着发出细碎的叮铃之声。 「好看吗?」她看着他笑问。 注视着她,他眸里露出笑意,自傲地道:「我的眼光还会差吗?」 缌妮不喜在脸蛋化上时下流行的花靥,也不爱浓妆艳抹,面容清爽雅致,别有风情,就是太瘦了些,有点美中不足,他斟酌着把她喂胖些。 「你再看看有没有中意的,选完我带你去吃饭。」 她再挑了两件,便跟着他来到一间酒肆。 崔颂斯点了一桌的菜肴,「你太瘦了,多吃点,长点肉。」 「我每餐吃都吃不少,可就是胖不起来。」这副身子不论她吃多少就是吃不胖,不像以前,什么都不吃,只喝水也会胖。 他想起卢缌妮的食量确实不小,但身子骨却始终很单薄,摩挲着下颚,他思索着有什么方法能养胖她。 「其实太胖并不好,容易生病,我虽然瘦,可是身子很健康。」卢缌妮对于现在这副轻盈的体态很满意。 「我担心你日后生孩子会吃苦。」他再盛了碗为她点的甜汤。 「生孩子跟胖瘦无关,若是太胖,生产时反而可能会难产。」她努力将二十一世纪的观点灌输给他,说完,想到什么,他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嫌我太瘦不好看?」这个时代崇尚丰腴之美,他应是如此。 他睐向她,扬起眉,「我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 「你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这男人自傲得连赞美她都要扯上自己。但他的话确实让她瞬间安了心。 「这还用问吗?」他挑眉。 「我开始质疑我的眼光了。」你么么黑让他太骄傲,她斜睨他。 「你毋须怀疑,你挑上了这世界绝无仅有的伟大丈夫,」他一脸正经地说。 她被他故作正经的表情逗得笑了出声,好笑地附和,「是、是,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 凝视着她灿烂的笑靥,崔颂斯眸里流露出一抹眷恋,越亲近她,他对她的爱意便不禁越发深浓。 他不介意他来自何方,即使她要将那个秘密永远藏在心中也无妨,只要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够了。 「四公子,三少夫人,二位好」一道嗓音突然响起。 崔颂斯抬首望去,发现竟是白笙道长。「道长怎么也来了长安?」他讶问。 「贫道来此寻访一位道友。」 「道长请坐。」崔颂斯邀他入座。 待他坐下后,崔颂斯重新为他介绍,「道长,缌妮如今已不是三哥的未婚妻,倒是我与她再过几日便要成亲。」 听闻这个消息,白笙道长目露一丝意外,「你们要成亲了?」 崔颂斯神情自若地答道:「是,届时道长若是有空,欢迎来喝杯喜酒。」 白笙道长目光从崔颂斯脸上移向卢缌妮,下一刻,他清俊的脸上那两道长眉微皱。 「白笙道长?」见他眼神有些异样地端详着自己,卢缌妮心头莫名一跳。 「有何不可吗?道长。」崔颂斯也发觉他神情的异状。 「少夫人脸上呈现出吉凶两种征兆,吉兆想必便是少夫人即将嫁给四公子之事,至于凶兆……」他掐指推算片刻,沉默不语。 见他似乎有所顾虑,崔颂斯连忙催促,「凶兆如何,道长请直说无妨。」 「恐会危及性命。」 「有何化解之法吗?」他急问。 他摇头,「这是天意至于最后结果只能看少夫人造化了。」 「道长--」崔颂斯还欲再开口追问,白笙道长伸手打断他。 「天机不可泄露,贫道言尽于此,四公子莫再追问,贫道告辞。」说完,他起身离开。 见崔颂斯在听了白笙道长的话后神情有些凝重,卢缌妮连忙安抚他,「这种算命的事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她不太相信这种看人一眼,就能铁口直断地告诉对方将有灾厄临身的事。 「白笙道长是位修为高深的道人,他决不会胡说。」崔颂斯摇摇头,这种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也许他尚能不在意,但出自白笙道长之口,他便无法不介意。「我去找白笙道长问个清楚。」他起身要追过去。 她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既然白笙道长刚才不愿多说,你再去问,想来他也不会说的,别去了。」见他这么关心她的安危,她心头荡过暖意。 见她似是不信白笙道长所说的话,崔颂斯只好寻思着晚点再去找白笙道长。 只要他还在长安城,他就能找得到他。 然而当他之后派人再去寻找白笙道长时,寻遍长安城各处、问遍所有道观却寻遍不到他的下落。 第十章 此事只得暂时搁下。 两人的大婚之日很快来到。 应付完了繁琐的仪式以及上门的贺客,新人终于能在喜房安静地共度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橙红的花烛下,卢缌妮的脸庞被火光映得双颊嫣红,一双美目盈盈生波,亮如点漆,欲语还羞。 新人相视而笑,新郎拿起酒壶将酒注入两只杯中,要与新娘一起共饮交杯酒。 端起杯子,卢缌妮留意到手中的杯子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咦,这杯子难道是传说中的夜光杯吗?」她诧异。她不记得完整的诗,但那两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是很多人都琅琅上口的诗句。 她吃惊的表情令他有趣地低笑出声,「没错,这是夜光杯。」 她举起杯子仔细端详,「这杯子看起来似乎是玉做的。」 崔颂斯颔首说明,「这杯子是酒泉玉做的,杯体雕琢得十分轻薄,在里面注入酒后,对着光,看起来便近乎透明。」 她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酒,惊喜地发现,「这是葡萄酒。」 「夜光杯最适宜饮葡萄酒,来,喝完它。」他端着酒杯绕过她的手臂。 「好。」她勾住他的手,笑吟吟地抬眸凝觊着他,与他一起喝下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他们便完成了最后一个仪式,结成了夫妻,接下来就是洞房了。 她来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世界里,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嫁的是自己深爱的人。 这一刻,卢缌妮的胸口胀满了说不出的欢喜,眼前这个俊逸伟岸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崔颂斯横抱起她,移向床榻,他为她除下身上那身厚重的嫁衣,让她雪白的肌肤呈现在他面前。她虽纤瘦,身子却十分匀称,一身肌肤更细滑如凝脂。 男人眸里跃动着火光条然间狂烈烧灼起来,喉中逸出一声低沉的叹息,似在赞叹着她的美丽。 她含羞带怯地为他宽衣解带,心儿怦怦跳着,对接下来要进行的事又喜又羞又期待。 她想要他,她想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成为他的女人。 她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向世人宣告,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谁都不能染指。 为他除去衣裳,卢缌妮目不转睛地看着丈夫那身结实健硕的傲人体魄,体内的温度不禁蹭蹭蹭地往上飙高。 她小心翼翼地探手轻抚着他的胸膛,掌心触摸到那精实的肌肉时,她羞得整个脸庞都涨红了,却舍不得把手从他身上移开。 见妻子娇羞地伸手在他身上探索着,崔颂斯索性抓住她的手,引领着她抚摸自己身上的肌肤。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她的身上抚揉着她每一寸细滑的嫩肤。 娇躯在他的爱抚下不住轻颤,他的手热得彷佛烙铁,抚过得每一寸肌肤都像着火般的发烫,却又舒服得让她逸出轻咛,渴求他更多的爱抚。 他抬起她的脸,吻住她的樱唇,放肆地品尝着她口中的甜美蜜津。 她悸动地沉溺在他从温柔逐渐变得狂猛的吻里,双手攀着他的颈子,借此支撑着自己发软的身子。 不够、不够,她还想要更多、更多…… 「颂斯,颂斯……」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春光旖旎,春色无边,新郎、新娘恣意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春宵之夜…… 【第六章】 成亲三日后,崔颂斯与卢缌妮正是新婚燕尔,崔府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崔颂斯不再府里,自然由身为女主人的卢缌妮来招呼贵客。 但客人气焰嚣张、神态傲慢,打从一进门就用鼻孔在看人,看在客人高贵的身份上,他按捺住心头的不满,始终面带微笑地应付着。 玉成公主身上穿着一袭蓝色半透明的外衣,里面是一件低领镶着荷叶边的衫子,下搭一件长条纹石榴红裙,颈上挂着一串圆润的珍珠,手臂上围着一条粉色的批帛,高高盘起的发髻上簪着步摇、金钗等金光闪闪的发饰。 拥有两层下巴的肥嫩脸庞涂了厚厚的白粉,额心贴着花钿,眉细如柳,唇上摸着大红的胭脂,双颊点着圆形妆靥。 看着浓妆艳抹,头上戴着一堆闪亮亮发饰的公主,撇除她让人看了就不爽的高傲态度,卢缌妮有点想发笑的冲动,她觉得公主这身打扮很像玩偶。 斜睨着眼将卢缌妮从头打量到脚,玉成公主一开口便轻蔑地批评她,「就凭你这种姿色,怎么可能入得了颂斯的眼,你说,你是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迷惑他?」 她昨日刚回到长安,便听说了崔颂斯成亲的事,虽然父皇三令五申不准她崔府,她还是瞒着父皇私下过来,想看看崔颂斯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贵客那散发出浓浓醋味的语气令卢缌妮听得牙都酸了,她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最好她真懂得那什么狐媚的手段。 碍于对方的公主身份,她又不能不理她,只好再摆出呆傻的表情,一脸迷茫地表示,「相公为何看上我,我也不明白,不如请公主直接问相公。」 听见她的回答,玉成公主当她是在敷衍自己,怒斥,「本公主问话,你敢如此不敬?」 被她一骂,卢缌妮连忙摆出惊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不敬,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问过相公为何要娶我,要不,等看见相公,我再问他,然后再禀告公主。」 看见她这副胆小的蠢样,玉成公主越看越气,「颂斯怎么会娶像你这样既没姿色又愚蠢的女人!他是瞎了眼吗?」当初她千方百计想嫁给崔颂斯,他不肯娶她,还给她跑了个无影无踪,结果竟然娶了个这样的女人,要她怎么甘心? 卢缌妮小小声地说:「相公眼睛很好。」那男人可是很以自己的眼光自豪呢! 「本公主说话,你还敢顶嘴!」玉成公主喝骂。 「我不敢。」她立刻装得畏缩地直摇头。 她那副蠢样,玉成公主是越瞧心火越旺,「你说,本公主究竟哪里不如你?」 卢缌妮仍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气死我了!」若是崔颂斯娶的女足比她还好那也就罢了,但他竟然娶了个蠢女人回来,让她怎么可能服气! 「公主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见她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动,卢缌妮连忙安抚。 「你傻成这样,难怪崔督兰不肯娶你,而颂斯八成是被什么邪祟迷惑了心智,才会胡里胡涂地娶了你,看来本公主得找个道士来为他驱邪才成。」 玉成公主对卢缌妮已不是轻蔑,而是压根觉得她是一团烂泥,不值一顾,而自个儿竟败给这样的女人,她又恼又怄。 「相公他看起来很好,不像中了邪呀。」卢缌妮偏着头面露疑惑,心里却快笑翻了。情敌的愤怒就是自己的快乐,这句话看来果然不假呀,把一个公主气成这样,她心情大好。 「摆驾回宫。」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玉成公主狠瞪她一眼,衣袖一摆,起身离开。 公主前脚刚离开不久,崔颂斯便回来了,从管事哪里得知玉成公主来过,他快步回到寝房,想找妻子,担心她被跋扈的公主欺负,受委屈难过。 结果却见她躺卧在软榻上,脸上带着悠闲的笑意,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手里的书册。 「缌妮。」 听见他的声音瞥向她,她放下手里的书,笑吟吟起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午后才会回来吗?」 「事情提早办完了。」他在她旁边坐下,「我听说玉成公主来过。」 「嗯。」 「她可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试探地问,玉成公主的为人他很清楚,她脾气暴躁,说话一向蛮横刻薄。 卢缌妮沉吟了下摇首,「没有。」 「真的?」他狐疑地看着她。 她微笑说:「有些事只要不把它当一回事,那件事就伤不了人。」 「你的意思是,你没把玉成公主当一回事?」听见她的回答,崔颂斯勾唇而笑,眸里流露出一抹赞赏。 卢缌妮为丈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后解释,「她贵为公主,我不敢对她不敬,但她说得那些话,我没有把它放在心里,所以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她神色一敛,接着问:「不过相公,为何这玉成公主一来,就像打翻了整缸醋桶,每一句话都酸得呛人,你跟她有什么纠葛吗?」 他轻笑着把娇妻搂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那张柔软的粉唇。 「你相公我丰神俊朗,自然有不少人心生爱慕。」 「那玉成公主也是其中一人?」 「她两年前想招我为驸马,被我拒绝了,之后她嫁给了河东节度使,倒也没再来纠缠,不过她最近休夫回来了……」 「所以她又想来打你的主意?」她警戒之心立刻升起。 第十一章 见她黛眉扬起,眼神异常锐亮,彷佛察觉有敌人想侵入自个儿领地而警戒的母兽,他低笑,轻抚着她的嫩颊,「我会请皇上管好她,不让她再纠缠骚扰。」若是皇上再做不到,他只好带着妻子离开长安,鱼朝恩的事就让自己去想办法。 卢缌妮思忖了半晌才说,「那倒是不用,她若是再来,我也有办法应付她,你可以放心把她的事交给我来解决,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她一定不敢再来纠缠你。」她要让玉成公主彻底死了染指自家丈夫的心。 「咦,你有什么法子?」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崔颂斯富饶兴味地问。 她露出神秘的笑容道:「你先别过问,我过一阵子再告诉你。」 他没追问她,爽快地答应,「好,那她的事就交给你了。」对她的聪慧他很有信心,好奇地想看她准备用什么方法来解决玉成公主的事。 没隔两天,玉成公主又登门想见崔颂斯,但两次扑了个空,他不在府里。 而卢缌妮不怕她来,只怕她不来。 她继续摆出一副呆愣的模样招待这位公主。 「派人去叫颂斯回来见本公主。」玉成公主跋扈地命令。两次私下来访皆见不到想见的人,她很不悦。 「相公出门时没说上哪去。」卢缌妮嗫嚅地回应,两人缩在衣袖里。 「你难道不会命下人去找吗?这种事还要本公主教你?」玉成公主不耐烦地怒斥。 「……是。」她慌张地起身叫来下人吩咐,交代完再慢吞吞坐下,行动时黛眉微皱了下,似是在忍耐着什么,语气有丝颤抖地开口,「下人去找了,公主请用茶。」 瞥见她右手臂上好似缠了什么,整个鼓了起来,不自然地垂在身侧,玉成公主疑惑地缩起手臂藏在身后。 看不惯她那一脸畏惧胆小的模样,玉成公主没好气地诘问:「没什么干吗缠成那样?」 「是……不小心受了伤,所以才缠起来。」她含糊地解释,笨拙地用左手端起茶杯,却不小心一抖,茶汤整个洒了出来泼在衣裙上。 「你真是笨手笨脚,蠢死了。」玉成公主喝斥。 她解释。「我不习惯用左手,所以才让茶洒了,我进去换身衣裳。」 「你不用再出来了,本公主看了你就心烦。」玉成公主嫌恶地道。 「是。」卢缌妮站起来,脚步缓慢地往外走去。 结果这天玉成公主等了一整天,到傍晚崔颂斯都没有回来,她只好打道回府。 当夜寝房里,崔颂斯与妻子缠绵一番,情事过后,卢缌妮双颊嫣红,轻喘着偎靠在丈夫怀里。 她的纤纤玉指抚摸着他那张俊逸的脸庞,含笑说:「今天公主又来了。」他长得这么俊,难怪玉成公主对他念念不忘,但她的丈夫可容不得别人染指。 「我知道,听说她等了一整天。」今日从下人那里得知公主在府里,他刻意不回去,让妻子去应付她。 「嗯,她自己一个人在厅里等,不让我陪她,说卡你见我就心烦。」她轻笑。 「缌妮,你究竟准备怎么对付玉成公主?」他忍不住好奇地打探。 「你答应把公主的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所以先别问。」她不只要赶走玉成公主,她还要让所有的女人都不敢觊觎她的男人。 「好吧,我拭目以待。」他宠溺地吻了吻她,两人相拥而眠。 两日后,玉成公主再次上门。 这次卢缌妮是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走到厅里迎接娇贵的公主。 「颂斯人呢?」 「他今天一大早便出门去了。」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本公主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本公主就会严惩这些没用的奴才!」来第三次还是见不到崔颂斯,玉成公主忍无可忍。 卢缌妮呢嗫嚅地道:「可、可是相公好像出城去了。」 「他出城做什么?」 「相公没交代。」 玉成公主这才发觉她的脚跛了,「你的脚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摔伤的。」她有些瑟缩地开口。 上次来这女人是伤了手臂,这次则是脚。玉成公主撇唇斥道:「你怎么这么笨,一天到晚受伤,颂斯怎么受得了你,怪不得他整日不在,八成是不想看见你。」 「这些伤是……」她唇瓣轻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什么都没说,委屈地垂下眼。 又白跑一趟,且看卢缌妮这样她更心烦,她不想逗留,忿忿离去,离开前下了命令,「等颂斯回来,让他来见我。」 卢缌妮应了,等公主走后,微笑着走回寝房,拐杖拿在手里,脚步轻快,一点也看不出有受伤。 一旁的婢女绿儿不解地问:「少夫人,为何您要在公主面前三番两次地佯装受伤?」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传令下去,要府里的人嘴巴闭紧一点,不准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等事成之后,每个人都有赏。」 「是。」听见有赏,绿儿眼睛一亮,欢快地应道。 隔了一日,玉成公主怒气冲冲地再次上门,因为她等了一整天,崔颂斯始终没有来见她。 这次卢缌妮是由两个婢女搀扶着走出来接待娇贵的公主。 她黛眉紧蹙,似是强忍着极大的不适,身子不时颤抖着,连开口说话嗓音都在发颤。 「见过公、公主。」 「本公主问你,颂斯为何没来见本公主?」玉成公主一开口便怒不可遏地质问。 「我、我已转告相公,公主召见他的事。」她声音虚弱瘖哑。 「那他为何没来?」 「相、相公没说,我也不敢多问。」 玉成公主注意到她虚弱得就像快要昏厥一样,且双颊红肿、眼眶黑青,彷佛遭了虐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听她这么问,卢缌妮一脸惶恐连忙摇首,「我没事。」 「还说没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玉成公主蹙眉追问。 「没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 「不小心摔倒会摔成这样?」瞥见她不经意露出来的手臂上似也有伤,玉成公主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撩高衣袖查看,没想到卢缌妮两条手臂上布满一道道的鞭痕,让人看得触目惊心,「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她诧问。 「没人打我。」卢缌妮一脸惊恐地缩回手臂,摇头否认。 「没人打你?难不成这鞭伤是你自个儿打的吗?快说,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玉成公主心中疑惑。这女人再怎么说也是崔颂斯的妻子,谁敢这样虐打她?不看憎面也得看佛面。 「真的没人打我,求公主不要再问了。」她可怜兮兮地哀求。 「你还不老实招来,快说,是谁下的手?」玉成公主不耐烦地怒问。 她垂下眼紧咬着唇不开口。 见她沉默不语,玉成公主再问:「你这身伤颂斯知道吗?」 听她提到崔颂斯,卢缌妮双肩轻颤,似是有难言之隐,「求公主别再问了,我不能说。」 说完,她神色惶然,低着头忙要婢女搀扶,全身虚软地走出去,留下满脸疑惑的玉成公主。 按理说这里是崔府,她又是崔颂斯的妻子,不该有人敢这么伤她才是。 再想起自己来得这几次,她有是崔颂斯的妻子,不该有人敢这么伤她才是。 再想起自己来得这几次,她又是弄伤了手臂,又是摔伤了腿,如今又满身鞭痕……突地一念掠过,玉成公主有些惊愕。 难道她这身伤竟是崔颂斯打的? 这么一想,玉成公主立刻找来崔府管事询问,「四公子平时待你们夫人如何?」 闻言,那管事神色微慌,结巴地开口,「四公子他、他待夫人很、很好。」虽然夫人早已交代他该如何回答,但面对公主高高在上的金贵公主,管事难免有些紧张。 玉成公主板起脸,怒问:「本公主问话,你最好老实回答。你们夫人那身伤是不是四公子打的?」她在意的不适卢缌妮伤得有多重,而是伤她的人究竟是不是崔颂斯。 管事慌张地先是摇摇头,接着想起夫人的吩咐,赶紧再点点头。 「到底是还不是?」见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玉成公主没耐性地喝问。 「小的。不敢说。」管事一脸恐惧,要他当着公主的面撒谎,他都快吓死了,哪里敢啊。 管事吞吞吐吐,强忍着惶恐的神情,却令玉成公主更加肯定心中所想,因此没再追问下去。 可她更加不解,卢缌妮不是崔颂斯看中,特地向父皇要求赐婚才娶回来的妻子吗?为何会如此对待她? 怀着这样的疑惑,玉成公主离开崔府。 听完妻子打算如何应付玉成公主的计划,崔颂斯噙着笑,睇着爱妻。 「你竟然想用这样的计策来破坏我的名声。」他的笑容很亲切,眸光很温和。 第十二章 卢缌妮坐进怀里,搂着他的颈子撒娇,亲昵地叫了声,「相公,你不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吗?如此一来,就能让玉成公主对你彻底死心。」而且一旦他会殴妻的事传扬出去,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女子甘觊觎他了。 他抬起她的脸,看穿她的小心机,「我看不只玉成公主会吓得对我死心,其他的女子也会对我退避三舍吧。」 她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看着他,「我没想这么远,若是你觉得这个办法不妥,我再想其他的办法好了。」 「若是我不答应你真会放弃?」他怀疑地问。 她凝视着他的眸,清丽的脸庞挂着抹充满爱恋的微笑,「这个办法需要相公的配合,若是你不配合我自然只能放弃,而我不会做令你不快得事,所以只要你不同意,我决不会去做。」 他叹息着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她,然后笑吟吟地缓缓说道:「你想做就做吧。」他很高兴她如此为他费尽思量,这表示她极为重视他,因此他不介意自己的名声被她破坏。 她想独占他,他就给她这个机会,反正除了她,已没有任何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两日后,玉成公主接获崔颂斯今日一整天都会待在崔府的消息,特地前来--这消息是她无意中自她父皇那儿得知的。 而皇上为何会知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自然是某个疼宠爱妻的人说的,而那某人特地要求皇上,务必要将此事「不小心」透露给玉成公主知道。 果然,玉成公主一得知此事,立刻急急忙忙赶来崔府,要见崔颂斯一面。 「叫你们四公子出来见本公主,本公主知道他这会儿在府里。」一来崔府,玉成公主便气势汹汹地命令。 见这位娇蛮的公主又大驾光临,管事诚惶诚恐地赶紧进去禀告,不久,他从里面出来后,一脸的战战兢兢。 「颂斯呢?」见只有管事一个人回来,没瞧见她要找的人,玉成公主不悦地沉下脸。 「四公子他、他在忙,请、请公主稍等。」管事吞吞吐吐地说完,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 「他敢如此怠慢本公主,竟然要本公主等他!」遭受如此冷落,公主忿忿起身,「本公主倒要进去瞧瞧他究竟在忙什么,有比来见本公主重要吗?」见管事愣在那儿,她怒斥,「你还不快带路!」 「公主真要进去?」管事一脸为难。 见他还磨磨蹭蹭,玉成公主不耐烦地喝道:「快带路!」 「是。」管事一抖,走在前头为她领路。 不久,来到崔颂斯的寝房不远,便听见屋里传来咻咻咻的异响声,彷佛是挥舞鞭子的声音,接着随着那异响传来的是一声声凄惨的哀号和呻吟。 「那是什么声音?」玉成公主诧异地摇头。 但他话音才刚落下,屋里便响起啜泣声和求饶声-- 「相公,求你别打了,我受不了了,你饶了我吧……」 那哭声和哀鸣声清晰地从屋里传了出来,玉成公主诧异地问:「是颂斯在鞭打他的娘子吗?」 管事面有难色不敢回答。 屋里不停传来凄惨的叫声--「求相公饶了我,你再这么天天打我,早晚有一天会把我打死,届时就没有人能服侍相公了……」 听着从寝房里不时传来的求饶和痛哭声,玉成公主惊愕地再问:「你们四公子每天都这么打他的娘子吗?」 「死公子他。他其实很喜爱夫人。」管事忧悒地长叹一声,他忧愁的是少夫人交给他这么重大的任务,他很担心万一哪日公主得知真相,会来扒了他的皮。 「他喜爱她还把她打成这样?」玉成公主瞪圆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管事嗫嚅地开口,「越喜爱的,四公子就越欺负……」 在他们说话时,屋里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来了,崔颂斯开门走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外不远处的玉成公主,他浓眉微皱了下,斥责在一旁的管事,「姜管事,你怎么把公主带到这儿来了?」 「是公主命令小的带公主过来的。」管事无辜地解释。 「颂斯,方才你在房里做什么?」来客这么多趟,终于见到心上人,但此刻玉成公主脸上没有流露出欣喜之意,而是透着抹惊愕。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将她领向前厅,「公主来找我有事?」 随着他离开前,玉成公主回头瞥了眼寝房的方向,心头有些发寒。 「你方才是不是在鞭打你娘子?」她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那是我的家务事,不劳公主费心。」崔颂斯冷冷开口。 想起前几次来瞧见卢缌妮身上的伤,玉成公主忍不住再追问:「你不是特地为了他求父皇赐婚,为何要这么对她?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崔颂斯神情冷淡地说:「正因为我喜欢她才打她。」 「我不明白!」这种感情未免太残酷了! 他邪佞一笑,在公主耳旁轻声道:「我喜欢听那鞭子挥到心爱之人皮肉伤发出的脆响,那真是最美妙的天籁。」 他的气息佛在她颈上,令玉成公主毛骨悚然,下意识退后一步。 她不由得想象,若是日后她嫁给他,他也这么鞭打自己……瞬间,原先千方百计想亲近之人,看在她眼里却如同嗜血怪物,连崔颂斯那张俊逸的脸孔此刻看起来也狰狞无比。 「本公主还有事要先走了。」 崔府彷佛变成了会吞噬人的魔窟,让玉成公主不愿再多待片刻,匆匆离开。 看见她离去前脸上带着的那抹惊悸,待她跑得不见踪影,崔颂斯喉中滚出阵阵笑声。 太妙了,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要用这种法子来吓退她,还被她纠缠得不得不暂离长安城。 管事也忍俊不住跟着大笑出声,看着想来跋扈骄纵的公主落荒而逃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不枉他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帮着少夫人撒谎欺骗公主。 崔颂斯回到寝房,见丈夫唇边噙着浓浓笑意,卢缌妮便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 「公主走了?」 「一脸惊慌失措地离开,宛如走慢一点我会扑上去咬他。」他笑道,上前吻了吻她,「你真该瞧瞧她方才的表情,我想她今后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一切都如她计划的进行,卢缌妮很幸福,偎靠在他的怀里,抬眸含笑望着他。 「若是没有相公自愿配合,这计划就不能成功,相公是最大的功臣。」 「真亏你想得出这种计策。」他宠爱地捏了捏她的俏鼻。「不过,再过不久,只怕我残暴殴妻的事就要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需要我出面为相公辩解吗?」她很无辜地问。 「将我的名声破坏殆尽,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我岂敢。」 「连公主都敢戏耍,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话虽这么说,但他含笑的眸里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反而透着赞赏。 「要说戏耍公主,相公也有份呢。」她可不要一个人背上这黑锅,自家相公在得知她的计划后,也一脸兴致勃勃、跃跃欲试呢。 刚才在房里他可是很卖力地拿鞭子挥向地板,还不时低声指导她,要她再叫得凄惨一点,说话的腔调里要带着哽咽和抽噎。 他明明玩得比她还高兴。 「这主意可是你出的,你是首谋。」他低头攫住她那张粉唇,情欲蠢动,他伸手解开她腰间的衣带,大手抚摸着她雪嫩的娇躯。 她轻喘一声,也跟着扯下他腰间的玉带,褪出他的衣袍。 他们互相索求着彼此,急切得像想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结合为一体…… 被卷入情潮的那一刻,卢缌妮想她在这个千年前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这才是她的家、她的根,因为她最爱的人在这里。 而崔颂斯则想着幸好自己遇见了她、娶了她,若是错过她,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明白情爱的滋味是如此的令人沉迷。眷恋,甚至愿意无条件地眷宠着对方,只为博她一笑。 【第七章】 近午时分,崔颂斯刚步出崔府,迎面就见有人朝他扔来石块,他及时侧身避开,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咒骂-- 「崔颂斯,你合格阴险卑鄙的小人,你虽然设计我赵家偷斤减两,让我赵家名声扫地,你会不得好死!」 崔颂斯掸了掸衣袖,斜眸檦向满脸胡渣、一脸落魄的赵宽,慢条斯理地开口,「赵二公子如此指责崔某,可有什么证据?」 此人是赵家派到江南拓展生意版图的赵二公子,因江南的生意在与崔家的竞价下一败涂地,造成巨额亏损,他被召回长安后,遭到家中父兄狠狠斥责了一顿,心怀怨恨因而找上崔府。 赵宽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这无耻小人,派人暗中调包了我们赵家的量斗和量尺,换成尺寸不足的,存心陷我们于不义,让人以为我们赵家偷斤减两,使得客人全部上了崔家店铺!」 第十三章 「啧,赵二公子这番指控可十分严重,你说我调包了赵家的量尺和量斗,可有什么人证?」崔颂斯不愠不火地问。 赵二公子怒吼。「那些都是你派去的人,怎么可能出来作证!」 「也就是赵二公子的指控无凭无据,若是说话不须凭证,那么我是否也能合理怀疑那些减少的斤两全是入了二公子的私囊,结果赵二公子因为事情败露被责骂,心生不满便将罪过全都推到崔某头上?」 「你不要含血喷人、信口雌黄!」赵宽气得嗓音都在发抖。 「你无凭无据跑来污蔑崔某,谁才是在含血喷人、信口雌黄,相信乡亲们自有公断。」 「崔颂斯,你不要得意,你会有报应的!」他恶狠狠诅咒。 崔颂斯勾唇一笑回敬他,「若说报应,赵二公子才该小心,你恣意仗杀家奴、玷污娘家闺女、抢占老翁良田、抢夺人妻、虐杀无辜稚子……啧啧啧,赵二公子所做恶行,数来简直是馨竹难书呢。」 听见他的话,赵宽脸色铁青,「你……」 赵宽敢如此,仗着的正是鱼朝恩的势力。 赵家每年献给鱼朝恩大笔的金银财宝,换得鱼朝恩的庇护,因此赵家人在长安可以说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连原本崔家的生意也曾一度被赵家逼得岌岌可危,直到崔颂斯接掌之后,才重振崔家生意。 不给他开口的余地,崔颂斯接着再说:「死在你手上的人这么多,你可要小心他们找你索命,」他暮然指向他背后,「咦,你身后站着的那个披头散发,吐着长长舌头的女子是何人?」 闻言,赵宽满脸惊恐地回头。 见他上当,崔颂斯带着一脸笑意坐上马车。 不久,马车来到鱼朝恩的宅邸。 今日是鱼朝恩的寿辰,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所有的宾客都带了贵重的礼物来向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祝贺,礼物足足堆满了鱼府的数间房间。 鱼府的筵席上,觥筹交错,每个人桌上都摆放了丰盛的酒食,笙歌乐舞,身份欢乐热闹。 崔颂斯端着酒杯请啜着,与人闲适地谈笑。 不久,鱼朝恩朝他走来,两人寒暄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后,鱼朝恩开口问:「颂斯,你上次提及的那颗水晶球可有下落?」 「那西域商人听说已随船出海,我已派人去追,恐怕还要一阵子才有消息。」他不疾不徐地答腔。 对他的回答,鱼朝恩似乎有些不满意,「那西域商人在哪,不如本官派船去接他。」他已在皇上那儿见过《快雪时晴帖》,因此不由得更加想得到那颗拥有神力的水晶球。 「确切的地点我也不知,这消息是从相熟的商人那里打听来的。」他接着满不禁心地问:「鱼大人这么急着看那颗水晶球,可是有什么想求的事吗?若是如此,不如我再多加派些人手去寻找。」 鱼朝恩立刻否认,「皇上恩宠有加,屡屡替本官加官晋爵,本官哪还有什么想求的事?只是随口问问,因为你把那颗水晶球形容得如此神奇,难免令人好奇。」 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要说有什么心愿,也只有一个,他倒想试试那颗水晶球是否真如崔颂斯所形容得如此神奇,能令人达成心愿。 崔颂斯附和着笑道:「鱼大人说的是,皇上如此倚重大人,您荣宠正盛,哪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既然大人这么想开开眼界,回头我会吩咐下去尽快将那商人找回,不让鱼大人久候。」 过去秦始皇、汉武帝都妄想求得长生不老药,好永生独享富贵和权力。 以鱼朝恩如今的权势,要说他还有什么想求得,恐怕就是近在眼前的皇位,但以一个宦官的身份向篡夺皇位无疑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最急切的愿望恐怕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 一旦心里有了不该有的贪念,就会变成最大的弱点。 鱼已上钩,可以着手捞捕了。 赵二公子又上门闹了几次,全被崔颂斯命人撵走。 因此他转而带着家奴到崔家的店铺去捣乱,但崔颂斯早有防备,他人还没进门,便被伙计挡在门外,无法进入。 他的家奴虽然凶悍,但是崔家的伙计也不好惹,几棍就将他们赶跑。 崔颂斯没将赵宽的事放在心上。 但卢缌妮却不放心,尤其在得知赵二公子过往的所作所为后,她很担心赵宽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崔家。 「颂斯,崔家与赵家的事不能想办法化解吗?」这日,她有些忧心地问。 「我们两家积怨甚深,恐怕很难化解得了。当年赵家恶意降价竞争之事,我哦已放过赵家一马,可在江南时,赵家竟然又想故技重施,想把崔家逼入死路,我又何必再对他们手下留情?」 「可是赵家的人天天上门来闹,也不是办法。」她听说最近赵家派出一些家奴守在崔家的店铺附近,要进崔家店铺买货的人,都会遭到驱赶,大大影响到崔家的生意。 「这事我会解决,你毋须担心,赵家的人猖狂不了几日的。」崔颂斯伸手舒开了她因担忧而微蹙的黛眉,宠爱地在她唇上辗吻,看着她的粉唇被他吻得水润嫣红,他才满意地笑说:「我进宫去了。」 不久,他来到大明宫,皇上一见到他,便心急地追问:「颂斯,已过了这么多日,你的计策究竟进行得如何,何时才能除掉鱼朝恩?」 他已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今日早朝时鱼朝恩不顾他的劝阻,当着他的面下令杀了一个朝臣,他心中更加忿恨,迫不及待地想除掉这个专擅狂妄、不将他放在眼里的阉逆。 「我这次进宫正是要向皇上禀明这件事,请皇上秘密挑选出一批可靠的卫士,未免有人将消息走漏,先别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待准备行动前再告知他们。」 「好,朕会即刻挑选出一批亲信卫士。」 接着,崔颂斯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慎重询问:「敢问皇上可曾将要除去鱼朝恩之事告知任何人?」 「不曾。」未免惊动鱼朝恩,他连太子都不曾透露。 崔颂斯满意地点头,「那么此事只有皇上与我知晓,如此一来就不会有泄露消息的危险。」他上前低声向皇上说明自己的计策,最后说:「此事尚需请宰相元载相助,但皇上毋须他透露太多内情,待行动前再告知他即可。」 「你担心连元载也不可靠?」 「兹事体大,多一份防备总不是坏事。」 见他这么谨慎,皇上点头同意,接着正色开口,「颂斯,此事朕全权交给你了,此次务必成功击杀鱼朝恩,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要皇上依计行事,必能不负皇上重托。」他对自个儿所拟的计策很有信心,就怕皇上那边的人出了差错,万一走漏了消息,让鱼朝恩有了防备,这计策便不可能成功。 商议完此事,皇上问起崔颂一另一件事。 「玉成那日回来,说你将妻子鞭打成重伤,可有此事?」 崔颂斯没有正面响应,只含糊道:「公主说有便有。」 皇上捋着胡须,狐疑地觑着他,「朕不信你会这么做。」想起他日前特意要求自己将他会在府里的事透露给玉成知道,他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你是故意背上这恶名的吧?」 两人再说了片刻,崔颂斯离开上书房时,正巧遇上鱼朝恩。 「鱼大人。」他神色自若地上前。 「你怎么会来宫里?」看见他,鱼朝恩狐疑地问。 「是皇上宣召我进宫面圣。」 「最近崔家与赵家的恩怨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也听闻了,因此召我进宫问明事情的经过。」 赵家与崔家结怨的事,鱼朝恩早已从赵家那里得知,近日赵家的人曾到过鱼朝恩要求他帮忙对付崔颂斯。 但一来他不想与崔氏为敌,二来那水晶球的事还有赖崔颂斯,是故他只敷衍打发掉赵家的人。 崔颂斯叹息一声,「想必崔家与赵家的事,鱼大人也多少听闻过吧。」 「是听闻一些,不过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本官可就不明白了。」 崔颂斯双手一摊,面露无奈,「这一切还不是那赵二公子的缘故,他把自个儿做的好事全都赖在我头上,让赵家人人把我当成仇人。」 「你是说是他自己偷斤减两,却栽赃嫁祸给你?」 「可不是,他自己中饱私囊,我却无端替他背黑锅……」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崔颂斯连忙出声,「对了,鱼大人,那西域商人已找到,我派去的人正将他带往长安,估计不出多久即能抵达。」 「很好。」鱼朝恩面色一喜,接着交代,「待那水晶球一到长安,立刻送来给本官瞧瞧。」 「是。」崔颂斯点头答允。 这之后,赵家没再派人到崔家的店铺闹事,因为鱼朝恩为了顺利得到那颗水晶球,严令赵家不能再去骚扰。 第十四章 手一滑,一阵碎裂声响起。 卢缌妮拿在手里的杯子掉落地板应声碎成两片,这已是她这两天来第四次不慎摔碎杯子,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捡起,食指却不小心被碎片割伤,沁出一些血。 过来收拾的婢女绿儿瞧见,低呼一声,「啊!少夫人,您留血了。」 她轻摇头,「只是一点点小伤,不要紧。」她拿了手绢压着受伤的手指,心头有些恍惚不安。这两天来她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似有事要发生。 「绿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问。这里没有钟表,她不太会看时间,只能询问丫鬟。 绿儿走到窗外望了眼天色,回来说:「少夫人,现在大约申时。」 这两日崔颂斯皆很晚才回来,今日出门也说会晚归,要她不必等他,早点就寝。 她知道他似乎在筹划什么事,但不知是何事。只隐隐觉得似乎和当初皇上召他回来有关。 虽然他曾亲口说过此事不会有危险,但这两天,她莫名有些不安,无法放心。 因此这晚她一直没睡,坚持要等到他回来。 直到半夜崔颂斯才回来,见他轻声推开房门后,她便点燃床畔的油灯。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 「怎么,想我了?」他走过去,抬起她的脸,含笑落下一吻。 「你最近在忙什么,为何这几日都这么晚归?」注视着他,她黛眉轻蹙。 「忙一些事。」他轻描淡写地说。他不愿向他撒谎,也不能透露太多事让她知晓,知道太多朝廷纷争对她没有好处,只会惹她更加担忧。 她不让他敷衍过去,细问:「此事是否跟皇上有关?」 「是跟皇上有关,皇上要我为他办一件事。」他简单地解释。 「我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担心你,你老是告诉我,你现在办的事是不是很危险?」 他搂住她,轻声安抚,「我上次便说过不会有危险。」除掉鱼朝恩的事,他已计划周全,事情全部在他掌握之中,只要皇上依计行事,他有信心能顺利除去鱼朝恩。 即使事情不幸败露,他也事先铺好了退路,他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崔颂斯不愿多说他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事,卢缌妮也无法再逼问,只能抓住他的手,秀眉凝锁,「我不管你在做什么,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觑见他眸里流露出得忧色,明白她是在关心他,崔颂斯眼神一柔,「我不会有事,你被胡思乱想,明日我就忙完了。」 她依偎进他话里呢喃着,「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再次允诺。「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过了明日这事就能结束,我再带你回乡祭祖,探望爹他们。」 「好。」得到他的承诺,她才安心在他的怀里睡去。 翌日,寒食节,皇帝在宫中设宴,宴请群臣。 坐在首座的大唐天子李豫兴致高昂,打从一进殿,笑意便从曾从脸上敛去。 「皇上今日似乎特别欢喜?」鱼朝恩没有遗漏他脸上那愉悦的笑意。 「爱卿有所不知,朕今日得到了一件神物。」李豫笑呵呵道。 「是何神物能令皇上如此欣喜?」鱼朝恩好奇问。 「待朕试过那件物品是否真那样神奇之后,再告诉爱卿。」李豫故作神秘,没有透露。 鱼朝恩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不久,他的心腹侍从从殿外匆匆走进来,低声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 听毕,鱼朝恩微露讶色,等侍从退下后,他望向李豫。 「臣敢问皇上,皇上所得神物可是一颗水晶球?」方才侍从告诉他,崔颂斯派人前来告知,皇上不知从哪得知那水晶球的消息,今日那西域商人带着水晶球一踏进长安城,便被皇上命人带走了。 「噫,爱卿怎知此事?」李豫故作诧异。 「这朝廷没有臣不知道之事?」鱼朝恩狂傲地道。他手掌重兵,权势滔天,眼前的九五之尊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毕竟皇上的位置当初也是自己为他保住的,当年吐蕃举兵进犯长安,若没有他前去救驾,此刻他哪还能安稳坐在帝座上。 闻言,李豫眼中隐隐掠过一抹冷鸷,但他安奈着不动声色。 鱼朝恩接着要求,「不知臣是否有幸与皇上一起观赏那神物?」那跋扈的态度分明没有给予李豫拒绝的机会。 静默片刻,李豫勉强露出一笑,「爱卿若有兴趣,待筵席结束后,可来同赏。」 不久,筵席结束,李豫与鱼朝恩一起前往延英殿。 来到殿内,李豫立即命侍从取来那颗水晶球。 「皇上,此物有何神奇之处?」打量了一眼锦盒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鱼朝恩疑惑地问。 他虽从崔颂斯那里得知若是向他祈求,可以得偿所愿,但不知该如何做,且拒崔颂斯那日所言,必须由那西域商人作法引导才能进行祈求。 此刻却不见西域商人在场。 李豫徐徐开口,「听说这水晶球能让人得偿所愿,爱卿可有什么心愿想达成?」 「皇上又有何心愿想达成?」鱼朝恩反问。 李豫目光一沉,语气严厉地斥道「朕想诛杀一个蛮横自大、图谋不轨、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逆臣。」 鱼朝恩脸色倏然一变,「皇上所指何人,臣怎么不知朝中有这样的人?」 「这目无君上的人正是你,鱼朝恩!」李豫伸手指向他。 他故作惶恐,假意躬身道:「臣一心一意忠于皇上,皇上何出此言?是否有人在皇上面前诬陷臣,皇上您可要明察。」 「朕查得很清楚,你的罪状即使写上三天三夜也写不完。」 见事情毫无转圜,鱼朝恩冷冷一笑,高声叫唤,「来人!」 李豫想杀他,恐怕由不得他,这宫里内内外外都是他的人,所有的卫士都只听命与他--鱼朝恩! 在那些卫士面前,他的威信甚至高于李豫,这宫里人人皆知,可以不听皇上命令,却绝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约十名卫士立刻进来,一见到他们,鱼朝恩马上下令,「给我将皇上擒下!」是李豫先不仁,别怪他不义。 那十名卫士却巍然不动。 见他们竟抗命不从,鱼朝恩喝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本官叫你们擒下皇上!」 一旁的皇上冷冷一笑,下令,「你们给朕杀了这逆贼。」他早已让宰相元载暗中派人伪称鱼朝恩的命令,调走了鱼朝恩派守在殿外的卫士,此刻守在殿外的皆是他的亲信。 卫士们手上的枪矛立刻对准鱼朝恩,动手要擒杀他。 鱼朝恩心中大惊,眼见大势已去,十分恼恨,怀着玉石俱焚的念头,他如饿狼般迅速朝皇上扑去。 李豫没料到鱼朝恩竟会朝自己扑来,顿时惊慌失措,一旁的卫士想阻挡去迟了一步,皇上被鱼朝恩抓住了。 鱼朝恩五指紧紧掐住他的颈子,狰狞地威吓那些卫士,「你们全部退开,否则我掐死皇上!」 「快,快退开!」快窒息的皇上神色痛苦地朝他们挥手。 押着皇上,鱼朝恩一步步朝殿门退去。 所有卫士都紧盯着他不敢妄动,唯恐他伤了皇上性命。 鱼朝恩小心翼翼朝殿外走去,满心忿怒地忖度着,只要他过了此关,出了殿门召来他的心腹,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李豫。 走至殿门处,他背对殿门,戒备地面向那十名卫士,喝令一人过来打开殿门。 殿门缓缓被推开,鱼朝恩正想转过身挟持着皇上走出去,不料门外一柄长剑顿时从他背后刺入,贯穿他的胸膛,腥红的鲜血顿时从伤口喷薄而出。 鱼朝恩双眼暴瞠,扭过头想看是谁刺杀他,但还来不及看清,便气绝身亡。 崔颂斯抽出长剑,扔在地上,鱼朝恩的尸身也跟着倒下。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被血溅到的衣襟,瞟了眼吓得从门缝处窥见那群卫士没用地眼睁睁任由鱼朝恩挟持了皇上。 他看得直想叹气,皇上找来的这些人也太没用了,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亲自出手。 瞥了眼沾到衣襟的那几滴血渍,他目露一丝嫌恶,啧,弄脏了他的衣裳。 【第八章】 除掉了心腹大患,李豫龙心大悦,要论功行赏。 「颂斯,你救驾有功,朕要好好赏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这是我当初答应皇上的条件,皇上毋须再行封赏。」崔颂斯婉拒,他什么都不缺,只想赶回去见爱妻。 「好、好。」对他不居功不求赏,李豫甚是满意。 离开皇宫,崔颂斯直接回到崔府。 看见他安好地回来,卢缌妮紧绷了一天的脸终于露出笑容。昨晚得知他要办的事今日会结束,她便一早就在担心,直到见他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 第十五章 「四公子,您可回来了,少夫人打从一早您出门后,便一直待在厅里,伸长颈子盼着您回来呢。」服侍她的绿儿调侃道。 她瞪了多嘴的绿儿一眼,窘迫地连忙解释,「你别听绿儿乱说,我只是没事坐在厅里喝茶赏花。」 「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放心吧。」知妻子是在担心自己,他拥着她轻声在她耳畔说道。 「嗯。」她点头,眸光不经意瞥见他衣襟上的血迹,不禁讶问:「你受伤了吗?」她连忙担忧地细看着他。 「我没受伤,这血不是我的。」他牵着她的手走回寝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命人将那套沾了血的衣裳拿去烧了。 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在等着他开口解释,沉吟了下,崔颂斯告诉她实情,「那血是擒杀鱼朝恩时不小心溅到的。」 「鱼朝恩?他不是皇上的亲信吗,你杀了他?」卢缌妮倒吸了一口凉气,鱼朝恩把持朝政、权倾朝野,这是整个长安城人人皆知的事,就连她这穿越人士都知道,相公杀了他可是天下大事。 「是皇上要杀他,我只是帮皇上出谋划策,只是最后出了点差错,我才亲自动手。不过他的死讯皇上会暂时秘而不宣,待朝政定下来再宣布。」 帮皇上对付鱼朝恩这么惊险的事,他居然还说不危险!想到万一事情失败的后果,卢缌妮不禁面色一凝。 「这种事在你眼中是属于不危险的事?」 她虽然不在现场,但光想就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定极为凶险。 「我有周全的计策,只要依计行事便能成功,所以这件事在我看来并不危险。」他话里充满自信。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最后出了差错,还要你亲自动手?」她眼含薄怒,若是他当时没有成功,所以此刻死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事情总有万一,所以我才会守在那里以防有变故。」他拥她入怀,轻哄着,「事情成功了,你就别恼了。」 她退开他的怀抱,紧抿着唇不答腔。不知为何,明明他说事情已结束,但她的心头却还是有些惶惶不安。 抬起她的脸,崔颂斯温言软语地哄道:「好好好,没向你说明白,害你担心,是我的错,不过这事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是决不会做的,尤其在有了你后,没把握的事,我岂敢轻易涉险。」 见她还是抿着唇不吭声,崔颂斯低声下气地再哄道:「以后我什么事情告诉你,好不好?别气了,要是气坏了我的好娘子,为夫可是会心疼的。」 她抬起眼,郑重开口,「以后什么事都不能再隐瞒我。」 「是是是。」他连声答应,宠爱地将她重新纳入怀里,密密地吻住她。 须臾后,卢缌妮倚靠在他怀里,正色问:「你说这件事是真的结束了吗?」 「嗯,鱼朝恩已伏诛,此事已了。」他毫不迟疑地点头。 「会不会再引起什么纠纷?」她不放心地问。 「之后的事全是皇上的事,不关我的事。」他只答应替皇上设计擒杀鱼朝恩,此人已死,他已履行对皇上的承诺,其余的就与他无关了。 卢缌妮黛眉轻颦,那为何她心底那股不祥的感觉却完全没有消除? 两日后,崔颂斯带着卢缌妮准备返乡祭祖,探望长辈。 马车刚要驶离崔府,一名公公奉命前来宣读圣旨,原来那日崔颂斯拒绝了皇上的赏赐,可皇上还是决定要给予封赏,诏书上隐下鱼朝恩之事,随意找了个理由,赐封他为悦平侯。 诏书已下,无法推拒,崔颂斯只好领旨。 送那名公公离去后,崔颂斯扶着卢缌妮准备坐上马车,临上车前,她不经意回头,瞥见一抹银光朝崔颂斯身后飞来,下意识地她用力一把推开他。 他没防备而被她推得踉跄了下,但他很快稳住身子,抬起头正要开口询问她为何推自己时,却惊愕地看见爱妻胸口上插柄飞刀。 「缌妮!」他骇然地上前扶住她。 第一次射杀没有成功,第二把飞刀紧接着朝崔颂斯射去。 终于发现有人偷袭,一名护卫上前挥剑挡下那柄飞刀,另一名连忙去追捕那名刺客。 卢缌妮双手紧抓着崔颂斯的衣襟,双唇颤抖着。好痛,她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的嗓音艰难地从嘴里吐出。 「不,你不会有事!」崔颂斯神色骇然,大吼着命人去找来大夫后,抱起她大步走回府里。他脸上流露出罕见的惊慌之色,双眉紧蹙。 躺在他怀里,她垂眸看见自己胸口上插了一柄飞刀,艳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汨汨地往外涌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彷佛也随着那些血不停地在流失。 「我、我可能活不了了……」她颤声道,她觉得好冷,身体彷佛一下子被冻结了。 「不要胡说!」他扬高音调惶恐地驳斥的话,「你互惠有事,有我在,你不会死!」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她却觉得全身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好像所有力气一下子都被抽干了,连同她的生命。 她有预感自己活不下去了,「相公,我、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你不要多说话,大夫很快就来了。」从她身上不停涌出的血,刺痛了他的眼,他嗓音瘖哑,失了平素的冷静。 「不,我今日若是不说,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说了……」她的嗓音越来越轻,「你听我说……我不是真正的卢缌妮,我来自千年后的世界,我不知道为何会来到大唐,但你记住,我真正的名字叫做……陶……乐……」 当她说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也合上了。 崔颂斯终于从她口中听见她的来历,但着一刻,他悲怓得宁愿永远不要知道。 不管她是谁,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娘子,是他这一生最挚爱的女子! 「你被睡,快张开眼看着我!」他神色凄厉地狂吼。 崔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寝房中,服侍卢缌妮的绿儿哭花了脸,她没遇过这么好的主子,少夫人不曾打骂过下人,还常常赏赐他们东西。 如今遭到这样的不幸,她是真心真意为少夫人感到哀痛。 「出去!」猛然一声大喝响起。 「四公子?」绿儿惊惶地抬起头。 崔颂斯神色阴戾,「给我滚出去,少夫人还活得好好的,你在这儿哭什么?」 「……是。」绿儿擦了擦眼泪,回头看了眼卢缌妮。这样也能叫活得好好的吗?少夫人此刻已跟死人没两样。 约莫半个月前,在数名大夫和宫中派来的御医连手救治下,勉强保住了少夫人的性命,她张开了眼睛,却变成毫无知觉的人,除了睁着眼睛之外,她不曾再开口说话,也听不懂旁人的话。 像个没有魂魄的木偶一样,不言不语。 那些御医们说少夫人的伤太重了,他们已尽了全力救治,少夫人如今这模样,他们也无能为力。 退下后,崔颂斯扶起卢缌妮,再取来梳子,细心地替她梳理一头长发。 接着他抱她坐在自己怀里,倒了药汁,含在嘴里,然后以口就口的方式,一口一口哺喂进她的嘴里。 她张着一脸木然,任由他喂着,那双原本明亮灵动的瞳眸里,呆滞而毫无光彩。 他望着她的眼,她那双眼里不再有对他的情意,她不喜不怒不笑不言,对外界的一切全部没有感觉。 「缌妮,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下一瞬想起什么似的,他歉声再开口,「瞧我又喊错了,你叫陶乐,不是缌妮,以后我都叫你乐儿好不好?」 「我不在乎你从哪里来,我要的只是你。」她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眸子看得他好心痛。 珍惜地捧着她的脸,他再说:「我已经命崔家旗下所有商铺全都张贴了寻人告示,寻找白笙道长,等找到他的下落后,就算要我跪着求他,我也会跪下,只要他能治好你。」 她受伤之后,他想起白笙道长曾说过,她脸上出现吉凶双兆,吉事实与他成亲之事,而凶兆看来说的便是此事。 那日之后,他遍寻不到白笙道长的踪影,后来又忙着筹划擒杀鱼朝恩之事,不知不觉便忘了此事。 此刻再想起,他悔不当初。 他当时该追上去,向白笙道长问出化解之道才是。 只要能治好她,让他如往常那般,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只求她能再次对他展颜而笑。 「四公子,大夫来了。」一名丫鬟在门外禀报。 「请他进来。」崔颂斯小心地伏她躺好。 每日这个时候,大夫都会来帮卢缌妮施以金针,看能否借此唤醒她的神智,即使成效不彰,崔颂斯还是命大夫天天过来施针治疗。 第十六章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四公子。」趁着大夫施针时,管事走进来,低声说了句。「查到那日偷袭之人了。」 「人捉到了吗?」 「没活捉,那人服毒自尽了,不过查到了他的身份,他是杀手,是要来暗杀您。」 崔颂斯脸色一冷,「可查出是谁雇佣他?」 「是赵宽。」 一听见此名,他神色惊鸷,眸里凝聚着风暴。 他不会一刀杀了赵宽,这样太便宜他了。他语气森冷地道:「我要让赵家再也无法翻身,走投无路,求助无门!」 不久,赵家便因被查获私囤大量兵器、意图叛变,而被皇上下令抄家彻查。 那些兵器其实是鱼朝恩生前交代赵家作坊所打造,但鱼朝恩以伏诛,赵家没了靠山,全部被押入大牢里等候发落。 她色素在角落里,看着这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 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跟她搭话,她露出迷茫的神情。 为何她会在这里? 为何所有人都不理她? 她试了好多次,想上前问他们,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没人理睬她,他们个个都对她视若无睹,即使她试图拦下他们,他们也会穿过她的身子。 被穿过身子的感觉虽然不会痛,可是有点不舒服。 因此她不敢再拦住他们,只能独自坐在偏僻的角落里。 她不记得自己坐在这有多少天了,她只知道她很寂寞,很想有个人跟她说说话,告诉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静静抱着膝看着眼前情景,进出这里的人都只关心那个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她很羡慕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吃饭有人喂、喝茶有人喂,还有人帮她擦洗身子,以及处理大小便的事。 那个女人只要躺着,或者坐在那里就好,什么都不用做,所有的事都有人帮她做。 最常为她做这些事的是一个男人,他做得比那些丫鬟们还细心。 他还常常把嘴贴在那个女人嘴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是在偷咬她吗? 不然就是抱着她不停地说话,或者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眼眶就红了,好像要掉泪的样子,这时他就会抬起那宽大的衣袖,掩住脸,不知是不是在偷偷擦眼泪。 也不知为何,看着他,她的心就会泛起一阵奇怪的酸楚、疼痛,好像有人用力偷偷拧了她的心。 她好几次上前想安慰他,可是男人看不见她,她想拍抚他的肩膀的手,每次都从他肩膀上穿过去。 因此后来她也就不再试去安慰了。 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努力想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偷偷擦眼泪。 不过他的袖子太宽了,她没有一次能看清楚。 另一件令她奇怪的事情是,他们都要吃饭,她其实也很想吃,可是她吃不到,而且即使这么久不吃,她也一点都不觉得饿。 她是不是成仙了,所以才不用吃饭也不会饿?她突然有这种想法。 思及此,她不由得兴冲冲地站了起来,挥了挥衣袖,身子竟真的轻飘飘地漂浮起来,她左飘右移,继续试着往上飘,可是没多久就觉得彷佛被谁扯住了,无法再飘上去。 她想了想,不如出去外头看看好了,她朝门边飘去,可还不到门边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回。 她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除了这间房子,她哪里都不能去。 她沮丧地再回到角落窝着。 这时她看见两人抬着浴桶进来,接着往里面注入几桶水,然后那男人把床榻上那女人的衣裳脱光,将她放进浴桶里。 她好奇地飘过去,站在旁边看着那男人替那女人洗澡。 看那男人的手揉搓着那女人的身子,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身子也莫名地麻痒了起来。 就彷佛那男人的手在抚揉的是她的身体。 她不解地睁着眼,专注地看着,眸光随着他的手移动,看着他的手从那女人的颈子移向胸前,再到腰部,一路往下揉搓,然后探进那女人的两腿之间。 她整个身子一颤,抖了几下,不禁往后飘远几步。 她迷茫地坐下来,偏着头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刚刚会颤抖? 想了半晌,依然想不明白,她迷惑地抬起眼,看见那男人已把那女人抱了起来,用布将她身子上的水珠仔细擦干净后,再替她穿上白色的衣衫。 他张着嘴对着那女人说话,不过她听不见他说什么。 她跟躺在床榻上的那女人一样,听不见任何声音,而他们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只能用眼睛看着他们。 可是她看得出那男人的表情很柔和、他抚摸那女人的脸庞的动作很轻柔,可他注视着那女人的双眼却透着浓浓的哀伤。 看见他眼里的那抹哀伤,她也忍不住跟着伤心,她飘过去,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可她的手又跟之前一样,整个穿过他的脸庞。 她依然什么都摸不到。 她难过地回到角落,抱膝而坐,望着那男人发呆。 「大哥,我回来了。」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接着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女走进寝房。 「润莲,你怎么来了?」崔颂斯刚喂妻子喝完磨成汁的米粥,回头看向自家么妹。 「爹让我过来探望嫂子,她现在怎么样了?」芳龄十五的崔润莲有张娇俏圆润的脸庞,由于自幼对道术很感兴趣,因此两年前拜在辛云道姑门下修习道法,前些日子才回家。 「还是老样子。」他让妻子靠着他身子坐着,按揉着她的手臂替她舒筋活血。 崔润莲走进些后,发现卢缌妮双眼呆滞无神,眨也不眨一下,她讶异地道:「嫂子她……眼睛瞎了吗?」她是从修习道法的道观赶回来,只知嫂嫂受了重伤,不太清楚她的伤势如何。 「不是,她只是神智还未恢复,认不得人。」崔颂斯说明。 「那……」崔润莲正要开口再问什么,眼角余光却瞟见不远的角落有一道影子,她望过去,接着讶然地瞠大了眼。 她看看兄长怀里的嫂嫂,再望向坐在角落的「人」困惑地皱起秀眉,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情况。 「润莲,你怎么了了?」见她面露疑惑,崔颂斯不解地问。 「我看见……」 她伸手指向角落,刚想开口,姜管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丝喜悦。 「四公子,有白笙道长的下落了!」 「他在哪里?」崔颂斯语气急切地问。 「方才有人来说,曾在泉州见过他,我将报信的人请到了厅里。」 「我亲自过去见他。」崔颂斯小心扶着妻子,让她躺在榻上,匆匆地往外走。 被独自留下的崔润莲走到角落,蹲在「她」面前,一脸好奇地问:「咦,你怎么在这里?」 竟然有人在跟她说话?她睁大眼,「你认识我吗?我是谁?」 「你不知道自个儿是谁?」崔润莲有些诧异。 「我不记得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崔润莲回头,望向躺在床榻上的嫂嫂,再转回目光觑着「她」,清亮的眸里流露出一抹疑惑。「她」有点像是躺在床榻上的嫂嫂,看那身形又不太像,床榻上的四嫂身子清瘦,但眼前这个「人」身形却有些丰腴。 可「她」身上的气息又让她觉得跟嫂嫂有点相似。 修习道法才两年,她看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润莲索性盘腿坐下,想问个清楚,「你在这儿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儿了,但都没有人理我……他们看不见我,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她好奇地问。 「那是因为我练有一双火眼金睛,任何妖魔鬼怪在我眼前都无法遁形。」崔润莲自豪地拍拍胸脯。 「那我是妖魔鬼怪吗?」她睁大眼问。 「呃……你好像不是。」崔润莲轻搔着脸颊,「她」是灵体,但「她」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邪祟之气。 「那我是什么?」 「呃……」道术还很浅薄的崔润莲被她问倒了,片刻后才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噢。」闻言,她很失望,接着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泄露?」 「我再琢磨琢磨,等能说的时候再告诉你。」崔润莲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那你快琢磨。」她催促着。 崔润莲歪着脑袋,开始努力回想,这两年来从师傅那里学到的事,以及看过的道书,还有从师姐们那里听来得事。 她眯着眼,视线来来回回在「她」和卢缌妮身上移动,越瞧越觉得她们身上的气息很相似,于是她走回床榻边,仔细端详着她嫂子,半晌后,她讶异发现一件事,四嫂的身子里没了三魂七魄。 她再回头瞥见坐在角落的那「人」。 灵光一闪,终于给她想到了一个符合的状况-- 「我明白了,你这是魂魄出了窍!」 第十七章 大嫂的身子少了三魂七魄,因此变得痴痴呆呆,而这「人」呢,其实就是大嫂的魂魄,嫂嫂还未死,所以这魂魄算是生魄,自然没有死魂的鬼气。 至于为何两人形貌不同,,大嫂那么瘦,而面前这生魄确实这么丰腴,她只能解释成也许是因为大嫂想变得丰腴些,因此出了窍后,就成了这模样。 「什么事魂魄出了窍?」她一脸茫然不解。 「也就是说你是躺在那里的大嫂的魂魄,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出了窍,离开了身体,所以你的肉体才没了神智。」伸手朝床榻一指,崔润莲解释,她接着说:「据说魂魄不能离体太久,你快点回到你身子里。」 「要怎么回去?」她面露困惑。 「你就走回去,然后躺在自个儿肉身上就对了。」崔润莲不解思索地说。 她依照崔润莲的话飘过去,但要躺回那具肉身上时,却被一股力量给弹了出来。 「我进不去。」她觑向崔润莲。 「怎么会这样?你再试一次。」 结果,无论她再试几次都一样,每次都被弹出来。 「怎么会回不去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崔润莲比她还吃惊,思索了半晌后说:「我试试施法练咒看能不能送你回去,你站到这里来。」 她乖乖地站过去,只见崔润莲双手比着各种手势,嘴里吟诵咒语,念完,她两手往她身上一推。 但她不仅没有回去,反而被一股力量弹得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才落下来。 【第九章】 当崔颂斯再回寝房时,就看见崔润莲站在床榻边挠头抓腮,一脸疑惑。 「怎么会不成呢,奇怪?」 「奇怪什么?」崔颂斯走过去。 「大哥,我明白嫂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看见兄长回来,她急忙说。 「为什么?」他随口问道,对妹妹的能力,崔颂斯没有怀抱太大的期望。 「嫂子的三魂七魄出了窍,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模样。」崔润莲伸手往他身后一指,「喏,嫂子的魂魄就在那里。」 闻言,崔颂斯下意识地回头瞥去,但什么都没尖刀队,「我什么都没看见。」他神色微凛,怀疑妹妹在随口瞎说。 见兄长苏护不太相信自己的话,崔润莲跺着脚急着表明,「我没骗你她真的在那里,刚才我一进来,就看见她了。」 回想起适才妹妹进来似乎曾面露惊讶之色,崔颂斯再朝妹妹所指的方向定睛望着,但依然什么都没看见。 沉吟了下,他询问:「你能跟她说话吗?」 「可以。」 「那么你问她,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倘若妹妹能正确地说出答案,就能证明她所言属实。 崔润莲闻言,回头朝站在崔颂斯身后的那抹生魂,将方才兄长所提的问题重复了遍。 「我不记得了。」她颓然地摇头。 崔润莲想了想,回头对大哥解释,「她说她不记得了。也许是她重伤之余,魂魄不知何故出了窍,神识也收了影响,所以她不仅不记得自个儿是谁,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 崔颂斯面色微沉地望着自家么妹,「润莲,我刚刚没听见你开口说话。」她那张嘴动也没动过。 「她是魂魄,因此我是用灵识与她交谈,用,用声音她听不见。」崔润莲赶紧说明。其实道行再高深一点,便可以将声音直接打进魂魄的意识里,与他们交谈,可她道行太浅,没办法办到。 见兄长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所言,她着急地解释,「嫂子的魂魄真的离了窍!若是师傅在这儿的话,她就能施法让你看见嫂子了。对了,不如去请我师傅过来,毕竟嫂子魂魄离体太久不归,只怕日后会很难再回去,说不定会魂飞魄散。」 「她的魂魄真的离了窍?」听见妹妹这么说,崔颂斯有些动摇了,妹妹修习道行两年,不至于会拿这种事来诓骗他。 「真的。」崔润莲重重点头。 略微思考,崔颂斯说道:「好,我修书一封,命人带去道观,请你师傅前来。」 趁兄长在写信,崔润莲又坐到那抹魂魄前用灵识与她交谈。 「大哥在写信要请我师傅过来,等我师傅来了之后,她一定能将你送回身体里。」 「你师傅法力很高强?」 「那当然。」崔润莲骄傲地挺了挺胸。 目光望向正在写信的崔颂斯,她说:「他好像很难过。」 「你变成这样,大哥会伤心也是自然的。」崔润莲好奇地接着问:「看见大哥,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们怎么说都是夫妻,且看来大哥与嫂子是鹣鲽情深,就算什么都不记得,她对他难道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吗? 那魂魄偏着头想了半晌,说出自己的感觉,「看见他伤心,我也会有些伤心;他抚摸着那女人时,我会觉得有些痒痒的。」 崔润莲纠正她的话,「那女人就是你,你就是那女人。」 她有些疑惑地偏着头看向躺在榻上的女子,看了会儿,她问:「那我叫什么名字?」 这问倒了崔润莲,她这两年一直待在道观里,只听说了兄长娶了卢家的小姐,加上一直叫她大嫂,始终不知她的闺名,于是回头询问:「大哥,嫂子问我她叫什么名字?」 崔颂斯抬起头瞥了妹妹一眼,特意望向她对面,但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存在,但他仍徐徐开口,「她叫缌妮,但这是她在卢家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叫陶乐。」 转述完,她疑惑地再问兄长,「为什么她有两个名字?」 崔颂斯沉默地没有回答。 崔润莲也没再追问下去,回头却发现自家嫂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流露出困惑的模样。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崔润莲连忙问。 她神思恍惚,没听见崔润莲的话,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陶乐……对了,我好像就叫这个名字,我记得我好想要结婚嫁人……」 听到这句,崔润莲忙不迭插口说:「没错,你嫁给我大哥了。」 她摇头,低头思索了半晌后,抬起头说:「不是,我要嫁的人是……丰裕集团的阎子烈。」 「阎子烈?那是谁?」崔润莲一脸莫名。若她说得是督兰哥,她还能理解,原本她是和督兰哥有婚约,后来因为皇上赐婚,所以她才改嫁给大哥。 但怎么会冒出一个叫阎子烈的人来? 崔润莲忍不住回头问:「大哥,你听说过阎子烈这个人吗?」 「不曾。」 「那为何嫂子说她原本是要嫁给他?」崔润莲不解地道。 闻言,崔颂斯面色一变,「她说她要嫁给这个人?」 「是呀。」 忆及妻子曾提过她的来历,崔颂斯语气透着丝急切地问:「你问她,那个人是谁?」 崔润莲再回头问:「这个阎子烈是谁?为何你说你要嫁的人是他?」 她垂眸细思,良久之后,意思模糊的画面闪过,她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缓缓开口,「他是丰裕集团的执行长,我们陶家和阎家联姻……我出嫁那日,下了大雨,对了,还打了雷……我下车时,突然一道好吓人的雷声在头上炸开,让我耳鸣了,然后……」 「然后怎么样?」崔润莲好奇追问。 「……我不记得了。」她茫然地抬起眼,接下来的事,她没有印象了。 崔颂斯等了好一会,迟迟没有听见妹妹的回答,他催促,「润莲,她说了什么?」 崔润莲将她所说的话转述给兄长听。 听毕,崔颂斯一脸震惊,「她说出嫁那日,下大雨还打了雷?」 「是,可是嫂子嫁的怎么会是那个叫阎子烈的人?我听说她是在要嫁给督兰哥,花轿快抵达时,遇见雷雨,遭雷击而昏厥过去的不是吗?」崔润莲满脸疑惑。 听见妹妹所转述的话,崔颂斯彷佛明白了什么,了然地低声道:「原来如此,她当日也遇上了雷击,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坐在崔润莲对面的陶乐不解地问。 「这是崔府。」崔润莲回答。 「崔府?」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象,陶乐再问:「为什么这里看起来像在古代?」 「古代?」崔润莲蹙了下眉,对她说得话越来越不解,「这里是大唐长安不是古代。」 听见她的话,陶乐大吃一惊,「这是大唐?」 崔润莲完全看不出来这有何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陶乐求证般地追问:「你说的大唐,是指有武则天、唐玄宗还有杨贵妃的那个大唐?」 她问的话很奇怪,但崔润莲还是点头回答,「没错,不过你说偶的人都已辞世了。」 陶乐愕然地脱口,「我竟然穿越时空回到了千年以前的世界?」 她话一说完,换崔润莲惊愕地瞪大眼,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置信地再问了次,「你刚说什么?你回到千年前的世界?」 第十八章 「如果你没骗我,这里确实是唐朝的话,那么我是真的回到了千年前的时空。」属于陶乐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 崔润莲一脸的错愕,惊异地瞪着她。 见妹妹脸色有异,崔颂斯急问:「她又说了什么吗?」 崔润莲将方才两人的交谈告诉兄长,然后忧心忡忡地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魂魄出窍太久,导致嫂子神智不清,胡言乱语。」 「她说她回到了千年前的世界?」崔颂斯愕然地望着妹妹。 她赶紧安慰兄长,「大哥,你不要担心,等我师傅来了,定能让嫂子魂魄归位,届时她应该就不会再这样胡言乱语,以为自个儿来自千年后的世界。」 原先对妹妹所言,崔颂斯还存有几分怀疑,但此刻他完全相信妻子的魂魄真的如妹妹所说的是出窍离体,此刻就在这寝房里。 「不,她没有乱说。」白笙道长早就说过,她来自异时空,她遭袭昏迷前也曾亲口说过她来自千年之后。 听见兄长的话,崔润莲表情比方才听见嫂子那番离奇的话还要惊讶。 「大哥是说嫂嫂真的是来自千年后的世界?」 「没错。」他将白笙道长和妻子昏厥前所说的话告诉妹妹,接着起身来到崔润莲身旁,神色有些急切、激动,「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你面前一步之处。」 崔颂斯抬起手,想碰触她,但手臂伸到尽处,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下意识地伸手向握住他伸来的手,但她的手且穿过了他的。 看见他们两人明明眷恋对方,却谁也碰不到谁,崔润莲不禁有些鼻酸起来。 「颂斯哥,嫂子方才握住了你的手。」她话声里带了丝哭音,替兄长做说明。 「她握住了我的手?」为何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是谁?」陶乐看向崔润莲问,看着这男人她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你不记得大哥?」崔润莲十分诧异。 「来到这里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刚才只想起自己身为陶乐时的事。 看着兄长,崔润莲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嫂子不记得他了。 整理了下她所知道的事,崔润莲大略地告诉陶乐,「你来到这里之后,嫁给了颂斯哥,你是他的妻子,前一阵子因为遭到刺杀,你收了重伤,导致魂魄离体。」 接着,她看向自己兄长,坦白告诉他,「嫂子说来到这里之后的事,她全部都不记得也不认得你。」 崔颂斯听了她的话,面色一黯,眼神幽深,抬眸凝望眼前那抹他看不见的魂魄。 片刻之后,他走回桌前,继续完成那封要写给妹妹师傅的信函。 如今知晓她是魂魄离体,那么只要将她的魂魄重新引回体内,她一定能再清醒过来,届时她便会想起他是谁。 因此写完信后,他命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去道观。 数日后辛云道姑风尘仆仆地赶来,她细眉长目,面容清雅端正,年约四旬。 崔家兄妹屏息站在床榻边,看着她施法要引陶乐的魂魄归位。 念完一串咒语,辛云道姑扬手一挥,嘴里喊道:「魂魄归位!」 陶乐却不但没有回到卢缌妮的身体里,还向后弹飞翻滚了数圈才落地。 见师傅竟也无法引魂入体,崔润莲低呼一声,「啊,怎么会如此?」 一旁看不出陶乐身影的崔颂斯急切地开口询问「「润莲,情况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她这次用朱砂画了张符咒,贴在卢缌妮的额心,再慎重地拿出引魂铃,手比出指诀,口诵咒语,再次施法引魂归位。 陶乐感觉自己被一道引力拉着向前,但在碰触到卢缌妮的肉体那一瞬,她再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弹飞。 这次她觉得自己全身震荡得差点要散开,好半晌才平息下来。 「如何?」崔颂斯急问结果。 「还是送不回去。」崔润莲摇头说。 辛云道姑脸色有些苍白,「四公子,请恕贫道无能为力。」 「师傅,以您的修为,为何会无法将嫂子的魂魄引回她体内?」崔润莲不解地问,她以为有师傅出面,一定能成功,没想到竟然也失败了。 辛云道姑解释,「这具肉体有股力量在排斥少夫人的魂魄,也许是因为少夫人并非这具身躯的真正主人,才会导致这种情形。」 沉吟了下她再说:「当初或许是因为雷击的力量而崔少夫人的魂魄穿越千年时空,附在卢家小姐的身上,按理说,她的魂魄既然离了体,本该回归自个儿的身躯,但不知为何竟还留在此处?」 她一来崔家,便看出眼前的魂魄并非卢缌妮的,之后才从徒弟那里听说陶乐离奇的来历。 「师傅,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吗?」崔润莲担忧地问。 略做思考,辛云道姑说道:「有一人也许有办法将她的魂魄重新引回体内。」 「是谁?」崔颂斯急问。 辛云道姑吐出四个字,「白笙道长。」 「我已派人去寻他了。」先前有人来说曾在泉州见过白笙道长,问明详细情况后,要那边的人寻找道长的下落。 「最好尽快请来他,生魂与死灵不同,若出了窍后,久久无法回到肉体内,只怕时日一久,便将会魂飞魄散、神魂俱灭。」 听见此话,崔颂斯整个心往下一沉。 辛云道姑此行虽然不能为陶乐引魂入体,但临走前她施法为崔颂斯开了眼,让他终于能看见陶乐的魂魄。 第一眼看见陶乐的魂魄时,崔颂斯怔了瞬,「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吗?」 陶乐很紧张,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看得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一旁的崔润莲连忙说:「大哥,你要用灵识跟嫂子交谈,她才能听得见你说的话。」 辛云道姑在旁加以说明,「便是用意念与她对话,你努力将你想要表达的意思转化为念力投射出去,她便能听见。」 崔颂斯依辛云道姑所言,用意念将自个儿的意思传达给她。 陶乐终于听见了她说了什么,她羞赧地低头望瞭望自己丰腴的身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胖不好看?」 「不,你很美。」他那双微微上挑带着丝邪肆的眼瞳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羞涩一笑,她不记得自己与他之间的事,但看着崔颂斯的俊颜,她的心却不禁怦怦怦狂跳着,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依稀曾经经历过。 崔润莲见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再说话,她不禁想开口催促他们,辛云道姑见了一把将徒儿给拽出寝房,不让徒儿去打扰他们。 片刻,崔颂斯面露心疼地问:「你这几天一直徘徊在这寝房里吗?」孤孤单单的谁也看不见她,一定很难受。 「嗯。」 「是我不好,累你受伤,遭受这样的苦。」他自责。思及她为了救自己而推开他的那一瞬间,他胸口便隐隐作痛。 他情愿那柄飞刀是射在他身上,也不愿她受一分一毫的伤。 保护不了挚爱的妻子,只能眼睁睁看见她在他眼前受重伤,面临着这种处境,让他万分憎恨自己的无能。 「这件事不能怪你,你也不愿发生这种事。」她连忙安慰他。看出他露出这样内疚自责的神情,她很不忍心,她不记得以前的事,却觉得他应该是个高傲自负的人,不适合流露出这种表情。 他上前想拥抱她,但他的手臂直接穿过了她的身子。 他懊恼地推开一步,舒开手臂,小心翼翼环住她,尽量不去碰触到她的身子。 她静静地呆在他怀里,虽然他们无法碰触到对方,可是她感觉得出来,眼前这这个男人的怀抱好温暖、好深情。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她。 她的胸口盈满了一股热气,她不记得他,可是她想自己一定是很爱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心才会为他跳得这么激烈。 半晌后,她缓缓出声,说出心里的疑惑和忧虑,「我来了这里,你想真正的那个卢缌妮去了哪里?她会不会再回来?」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不会允许她再回来。」卢缌妮的身躯如今是属于陶乐的,他决不允许除了她以外的人拥有那副身子,即便是真正的卢缌妮也一样。 如辛云道姑所言,陶乐的形体日渐变得淡薄,若是再不回到肉体内,只怕再怕不久就要神魂俱灭。 而派去寻找白笙道长的人却迟迟没有传回好消息。 一向从容不迫的崔颂斯再也沉不住气,命人张贴告示,悬赏能人异士。 白笙道长那边不知何时才有下落,他必须在陶乐消失前,找到人帮她引魂归位。 由于悬山的金额十分丰厚,因此告示一张贴出来,上门的人便络绎不绝,然而大半皆是欺世盗名的神棍骗徒居多,即使真正略有修为之人,能看见陶乐的魂魄,也无法助她引魂归位。 第十九章 「你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还敢自称是得道高人?给我撵出去!」又来了一个骗徒,崔颂斯脸色阴沉,不悦低吼,「难道汤堂堂大唐除了白笙道长,就没有其他能人异士了吗?」 姜管事迟疑了下开口,「四公子,外头还有三个候着。」 「叫他们全都进来。」 于是,走进来了一僧一道一乞丐。 冷冷扫他们一眼,崔颂斯冷着脸开口,「你们看见了什么?」 三人各自朝寝房里打量了一圈,那名僧人率先出声,「施主,这房里有邪物作祟。」 「是何模样?」崔颂斯不动声色地问。 「那是一个狐妖,她……」 不等他说完,崔颂斯沉着脸命令,「给我撵出去!」 「你呢,道长,你看见什么?」姜管事将僧人带出去后,他接着询问另一名道士。 「作祟的是一个冤魂,他……」 同样不等他说完,道士就被赶了出去。 乞丐不等崔颂斯问,在那双冷如寒霜的厉瞳注视下,吓得逃了出去。 「没用、没用,每一个都这么没用,姜管事,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尽找些废物骗徒回来?」崔颂斯将满腔怒火发泄在管事身上。 姜管事很委屈,这些都是揭了告示自己找上门来的人,不是他去找回来的,他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让他们进来,他们会这么没用委实怪不了他。但见自家主子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辩解。 事实上,四公子平素鲜少如此迁怒旁人,他跟随四公子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瞧见自家主子如此震怒,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少夫人。 打从少夫人受伤后,主子便没了往常的从容不迫。 这阵子的四公子阴沉易怒。 崔颂斯满脸恼怒地横他一眼。「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再给我找!」 「是,小的这就去找。」姜管事赶紧出去。 姜管事离开之后,陶乐飘到崔颂斯身边,安抚他。 「你别生气。」她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从他脸上她看得出他很不悦。 他看向她比昨日又淡薄了些的身影,心一痛,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他也看得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再不为她引魂入体,过不久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他注视着她,敛去怒容,轻柔地出声,「我不生气,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他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抹忧心焦急和哀伤浓得让她跟着心酸起来。 「是不是还找不到能帮助我的人?你别难过,生死有命若是我注定要消失,那也是我的命……若我真的烟消云散,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免得他每次想起她一回,就伤心一回。 闻言,他脸色一变,「你竟然叫我忘了你?」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为一个人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他怎么可能忘得她了?与她一起共度的那些日子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她怎么能残忍地要他忘了! 她被他那带着责备的沉痛眼神看得心都揪了起来,「我……只是不希望你太伤心。」 「你若不想我伤心,就为我留下来!」他凝视着她要求。 「我有在努力……」她黯然垂眸,她每天都试着想回到卢缌妮的身上,但没有一次成功。 崔颂斯看着她,心一揪,他知道她每天都冒着神魂震荡之苦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他不能再苛求她。 过往遇到再困难的事,他都能想到办法解决,唯独此次,他一筹莫展。即将失去她的恐惧紧紧盘踞在心口,让他焦虑难安。 看着他憔悴消瘦的脸庞,她好不忍。怕他会累倒,她劝他,「你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去睡一觉吧,也许醒来我就能回去了,或者找到了那个白笙道长。」 「我睡不着。」他摇头。他很怕自己一闭上眼,醒来时就再也看不见她。 「你不睡,累坏身子怎么办?那我陪你睡好不好?」她温言劝哄。 她眼里的担忧让崔颂斯缓缓点头答应,他将卢缌妮的身躯抱到软榻上,挪出床榻的位置,免得陶乐一接近又被弹飞,然后他才在榻上睡下,陶乐飘过去在他身旁躺下。 一人一魂同榻而眠,他的手指轻轻描绘着眼前那张他无法碰触到的脸庞。 被他那双饱含着爱意的眸关注视着,陶乐的心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骚动,挣扎着要从心底深处被释放出来,隐隐约约有几幕影像从眼前一掠而过,但她来不及捕捉,便一闪而逝。 可她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影像似乎是关于他和她的。 想了下,陶乐问:「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她想多指导一些两人的事。 「原本你是要嫁给我三堂兄,但后来你倾心于我,死活不肯嫁给三堂兄,所以我才娶了你。」回忆起往事,他语带笑意,神色柔和几分。 「是我倾心于你?不是你爱上我的吗?」她狐疑地质问。 「是你先倾心于我。」他一口咬定,接着说:「你说非我不嫁,于是我只好去求皇上赐婚,让你改嫁给我。」 「是我非你不嫁?还是你非我不娶?」她瞅睨着他,别以为她忘了以前的事,就可以骗得了她,她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多一往情深。 他注视着她良久,俊颜缓缓扬起一笑,「是你非我不嫁,而我非你不娶。」 忆及两人共度的那段甜蜜日子,他的神情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又叨叨絮絮地告诉她一些他们之间的事,说着说着,久未阖眼的他疲惫地合上眼,不知不觉入睡了。 成为一抹魂魄的陶乐毋须睡眠,也毋须饮食。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的话勾起了她遗忘的记忆,原先模模糊糊、无法捕捉的影像又再次浮现眼前,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画面--闪过,逐渐清晰。 终于,她忆起了所有的事,从他们两人相识、相恋到成亲的经过,她全都想起来了! 眼眶里的泪一串串滑落,能回到千年之前,与他相遇相爱,是她此生最值得庆贺之事。 只是时间为何这么短暂?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共度白首,她不想食言啊…… 【第十章】 随着形体日渐淡薄,陶乐无法再随意飘动,她就彷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失去了大部分的活力。 只能窝在角落里,尽量地保留仅剩的灵力。 看着越来越急躁焦虑的崔颂斯,陶乐好不舍,他不该是这样的,她记忆中的他是个带着几分邪气,永远从容不迫、自负得彷佛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他的人。 不该是如今这样憔悴苍白、动辄发怒的人。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以更心痛。 怎么办?若是她真的就此魂飞魄散,他一定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她不能丢下他,她想活下去,跟他一起…… 然而不论她怎么祈求,她还是无法回到身体里,魂魄的形体已淡薄到如同一抹轻烟,快看不清楚了。 她想自己可能撑不过今日了,崔颂斯似乎也有预感。 这两日他一直留在寝房里,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她不想愁眉不展地面对他,因此脸上挂着笑容,她想要他记得她最美好的模样,即使最后真的会就此神魂俱灭,她也希望自己留给他最后的记忆是微笑的。 她开始不停地想他诉说着她以前生活的时代,告诉他那里的科技有多进步,还告诉他-- 「在大唐以丰腴为美,可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以瘦为美,所以我刚来到大唐时,发现自己竟然变瘦了,一度好开心,可是后来发现这里的人竟然欣赏丰腴的女人,让我不得不觉得老天爷故意在捉弄我。」 「不管是怎样的你,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崔颂斯俊逸的脸庞带着笑,暗自强忍着胸口彷佛被凌迟般的剧痛。 她在他宠溺的注视下绽开明朗笑颜,叨叨絮絮地对他说着所有想说的话,全都是很琐碎的事,包括告诉他,颂斯和督兰在她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念起来的谐音代表着什么。 她不停地说着,他静静地聆听着。 听着听着,她的形体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崔颂斯再也承受不住,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哀戚神情。 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颂斯,如果你无法遗忘我,那就只要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好不好?」然后,忘了这段让人伤心的记忆。 他霍然转过身,看见她的形体在他面前消散。 「不,别离开我--」他悲恸地大吼。 「祖师爷爷,求求您啦,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求您救救我嫂子啦。」 青年斜睨徒孙一眼,「那是佛家说的,你该去求佛门中人才是。」 「可是他们都没您本领高强呀,师傅说这世上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嫂子。」崔润莲拉着祖师爷的袖子央求。 第二十章 她袁霞也不知白笙道长竟然是他们这派的开山师祖爷,不久前才从师傅那儿得知这件事,她便求着师傅帮她寻找白笙道长。 找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师傅终于推算出祖师爷的行踪,她们立刻赶过来,唯恐稍一耽搁,又失去了他的行踪。 「你教的这个徒儿一张嘴倒挺会说话的。」白笙道长横了辛云道姑一眼。 看着眼前这位样貌比自己还年轻的男子,辛云道姑恭敬地施了一礼。 「师祖,弟子修为不够,帮助不了崔少夫人,若是师祖肯出面,定能助她魂魄归位。」 「那是她的劫数,若是无法度过,也是她的造化。」白笙道长仍是无动于衷。 其实若是他出手相助,她定能化解此劫,可却会轮到他有一场灾劫。 由于那崔少夫人的魂魄来自异时空,当他再度离魂时,原该回归她在千年后的肉身,然而因为情念深重,使得她魂魄羁留于此地,不忍离去,才会造成如今的棘手情况。 助她魂魄归位,算是逆天行事,将消耗他不少道行,二十年后他度劫时,将大受影响。 为避此劫,他明知崔家四处张贴告示在寻找自己,他仍迟迟没有出现。 「祖师爷爷,您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答应救我嫂子?」崔润莲苦苦哀求了他半天,见他都不答应,她急得双膝一跪。 「我怎样都不会答应,你们走吧,别打扰我清修。」白笙道长不耐烦地撵人。 见他这么铁石心肠,不论她们怎么求都无动于衷,崔润莲怒了,「祖师爷爷,想不到您是这么狠心的人,修道之人不是该本着救人济世的仁善之心吗?您见死不救,难道您修的是魔道吗?」 听见徒儿出言不逊,辛云道姑厉斥,「润莲,不得对师祖无礼,师祖不肯出手相助,定有他的原因,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明白的?」 「那敢问祖师爷爷您有什么原因?」崔润莲不服地瞪向白笙道长。 要不是师傅亲口告诉她眼前这人就是她们的开山祖师、就是大哥在找的白笙道长,她真的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有那样高深的法力。 就她推算,祖师爷爷起码有一两百岁了,可他却乌发童颜,看起来就像个少年人,不顾这也足以证明他的道法有多精深,才能修到返老还童的境界,可他明明有能力,却说什么都不帮忙,这算什么? 听见她的责备,白笙道长没有发怒,注视着她,他目中闪过一抹精光。 被他这么看着,崔润莲莫名打了个寒颤,彷佛有股无形的威势压制着她。 默默推算须臾,白笙道长脸上突然扬起一笑,不疾不徐地说:「若是要我出手救她,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见事情似有转机,崔润莲欣喜地问。 「你须出家修道,二十年后,为我护法度劫。」他算出以她的资质禀赋,若潜心修道,日后必有所成。他可化解崔少夫人的劫难,而他日后将遭逢的劫难则须由她来化解。 「我答应。」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润莲,你可要想清楚,你爹会同意此事吗?」辛云道姑吃惊地看向徒儿,她虽拜在自己门下且平日身着道袍,但她并未出家。 「爹那儿日后我再向他禀明,为了救嫂子,他会答应的。」她原本就对道法很感兴趣,才会拜在师傅门下修道,但爹不同意她出家。而由于不是入室弟子,她学到的道法也不多,如今她顺势答应下来,爹也不能再反对她出家修道了。 「师祖爷爷,那我们快赶回崔府吧。」她急切地催促。 白笙道长赶到崔府,陶乐才刚魂飞魄散,来到寝房前听见兄长那声悲恸的呼喊声,崔润莲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来迟了吗? 瞥见白笙道长,神色悲绝的崔颂斯顿时面色一喜,「道长,快救我妻子!」 白笙道长没答腔,他取出一个葫芦,比了个手决后,将葫芦朝向着寝房内,低吟了几句咒语,接着塞上葫芦口。 然后他捋了捋干净得没有一丝胡须的下颚,语气带些许遗憾,「贫道来晚了一步。」 闻言,崔颂斯心神俱震,因为看见白笙道长而亮起的双眼顿时变成一片灰黯,神色凄绝的令人不忍卒睹。 「要是师祖爷爷你肯早点赶来的话,就不会来不及了。」崔润莲哽咽着埋怨。 白笙道长横她一眼,慢吞吞再开口,「虽然来晚了,但贫道已用这葫芦收回了崔少夫人逸散的魂魄,只要在葫芦里休养三个月,她的魂魄便能重新凝聚。」 他的话让崔润莲惊喜地望向兄长,「大哥,你听见了吗,师祖爷爷收回了嫂子的魂魄。」 但崔颂斯面无表情、眼神哀绝,彷佛未将他们的交谈挺进耳里。 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崔润莲接过白笙道长手中的那只葫芦,眼眶发红地走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将葫芦递给他。 「颂斯哥,祖师爷爷已将嫂子逸散的魂魄收回了这个葫芦里,只要再等三个月,嫂子的魂魄便能再次凝聚,她不会有事了。」 握着那个葫芦,崔颂斯木然地慢慢低下头。 「嫂子的魂魄就在这里面。」怕他没听进她方才所说的话,崔润莲大声再说一遍。「师祖爷爷收回了嫂子的魂魄,她现在就在葫芦里。」 「……她在这里面。」崔颂斯终于回神,凝视着手里的葫芦。 「没错。等三个月后她就能重聚魂魄,届时师祖爷爷就会送她的魂魄归位,你就能跟嫂子再相聚了,大哥。」崔润莲欣喜地高声道。 「真的?」闻言,他激动地紧紧抓着那只葫芦。 「真的!」崔润莲用力颔首。 他将葫芦紧贴着面颊,失而复得令他落下泪来。 为了等待妻子的元神重新凝聚,崔颂斯闭门谢客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他把收了陶乐魂魄的葫芦贴身带着,每日都对着它说话,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他一脸温柔地朝一只葫芦轻柔低语,只怕会当他是疯了。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漫长的三个月,施法的前一晚,崔颂斯便已欣喜地无法阖眼,一夜未眠。 一大早,他便来到特地准备好的一间净室,等候白笙道长来前开坛作法,为陶乐引魂归为。 他将卢缌妮的身躯抱放到榻上,小心放妥。 她的躯体被照顾得很好,每日三餐他都亲自喂食她磨成汁液的米粥和菜肴,不仅亲自为她梳洗,每日还花费数个时辰为她按摩身子,好舒筋活血,不让这副身子因久未活动而筋骨僵硬萎缩。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让陶乐在回魂后,不至于感到任何不适。 「乐儿,今天你就能回魂了。」他万分温柔地拿起挂在腰间的葫芦,贴在脸颊,满眼爱恋地低声说道。 盼呀盼,等呀等,终于时辰到了。 看见白笙道长走进来,崔颂斯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然而他那双眸子里却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一抹激切的期待。 「四公子,葫芦给我。」白笙道长伸手朝他要葫芦。 崔颂斯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白笙道长凌空在葫芦上虚画了道咒语,接着将葫芦摆放在法坛上,准备作法引魂归为。辛云道姑在一旁护法,道法尚浅的崔润莲则神情紧张地在一旁观看。 用桃木剑划过指尖,白笙道长将血滴在朱砂笔上,用自个儿的血画了张符贴在卢缌妮的额上,她呆滞无神的双眼瞬间合上。 他接着焚香作法,掐诀念咒,然后他拿起葫芦,走至卢缌妮身前,打开葫芦的拴盖,一道白光瞬间从葫芦里飞出,随着他的指引飞向卢缌妮身躯,直接没入她的身体里。 看见此景,崔颂斯惊喜地要开口,被辛云道姑及时阻止。 「四公子,师祖还要为她施以定魂术,如此她的魂魄才能牢牢地依附在肉身上,日后才不会再离魂。」 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崔颂斯继续耐着性子等待。 白笙道长凌空在她身上虚画数道符咒,片刻,他收回手,朝他们微微点头。 「四公子,成功了。」辛云道姑喜道。 他三步并两步来到卢缌妮的身躯前,等待着她张开双眼的那一瞬间。 半晌后,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徐徐地掀开了眼脸。 原本呆滞无神的眼瞳里,透出了熟悉的灵动光彩。 四目交会的那一刻,崔颂斯眼眶发热,嗓音瘖哑地低声唤着。「乐儿。」 陶乐缓缓抬起手,抚上那张让她倾心眷恋的脸庞,她终于可以碰到他了。 他动容地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在她耳畔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乐儿、乐儿、乐儿……」 他的乐儿终于回来了! 尾声 【尾声】 两年后,陶乐怀孕产子。 崔颂斯在房外等得心急如焚,听见她不时传来的呻吟声,他心疼得恨不得冲进琴房里,将那害得她如此痛苦的小家伙揪出来痛打一顿。 煎熬了老半天后,终于听见婴孩的哭声响起,他脸色一喜。 陪在一旁等候的姜管事也惊喜地道:「四公子,孩子出世了。」 不久,一名丫鬟出来报喜。 「恭喜四公子,少妇人呢为您产下一名麟儿。」 他欣喜地要走进房里看妻子,那丫鬟却拦下他。 「四公子还不能进去。」 「少夫人不是生了吗?为何我不能进去?」他不满地质问。 「因为少夫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还没生出来。」丫鬟笑着禀报。 崔颂斯这才想起妻子曾提过她的肚子里可能有两个孩子,他关切地问:「少夫人怎么样了?」 「少夫人很好。」说完,丫鬟连忙再进去。 不久又响起另一道婴孩的哭声。 知道爱妻生下第二个孩子了,崔颂斯满脸喜色,他等不及地抬步要走进屋里亲眼看看妻子。 然而走进房门时,另一名丫鬟连忙上前阻止他,「四公子等等,少夫人好像还要再生。」 「她还要再生?」他惊愕道。 「产婆说少夫人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姜管事惊讶地脱口道:「少夫人又不是母猪,怎么一次生这么多个?」 收到一旁主子投来的冷眼,他连忙闭紧嘴巴。 这次隔了稍久,房门一开,一名丫鬟笑吟吟地出来禀报,「恭喜四公子,少夫人产下了三位小公子。」 这次没人拦着他了,崔颂斯快步走进房里,看见三个婴儿被放在妻子床边。 「我好像生得有点多。」见到夫婿,陶乐虚弱得脸庞流露出掩不住的喜悦。怀孕时她其实早已感觉到可能怀了双胞胎,没料到居然是三胞胎。 「一次生这么多个,辛苦你了。」他温柔地再她唇上落下一吻,骄傲地想着,他的妻子不仅聪慧,连生个孩子也比寻常人要厉害得多,连下三个,哦不,是连生三个。 四年后-- 一口气要抚养三个孩子,远比陶乐所想象的还要困难许多,要教养这三个宝贝实在让她煞费苦心。为了让他们增广见闻,她说了几个西方命人的故事给他们听,希望能培养出他们优良的品行。 就在她将千年之后,发生在美国的一则故事告诉他们不久候、后,府里的下人就匆匆忙忙来禀告-- 「少夫人,三位小公子在花园里拿着斧头要砍桃花树!」 她命人将儿子带过来,询问:「你们在花园里砍桃花树吗?」 「没错,娘,那桃花树是我们砍的。」三张可爱的小脸喜滋滋地脆声应道。不过他们人小力气不够,没能把那桃花树给砍到。 「你们为什么要砍桃花树?」 「因为我们找不到樱桃树,只能砍桃花树。」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娘是问你们砍树做什么?」 「因为我们想象娘说的那个叫华什么顿的人一样,做个诚实的孩子,以后长大就可以当很伟大的国王。」 见自己说的故事被儿子们误解,陶乐耐心地解释,「要做个诚实的孩子不需要去砍任何树,只要你们不撒谎骗人就好了。」 之后,她又告诉了他们一个关于人权和自由的故事。 不久。又有人匆匆来禀报,「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三位小公子硬塞给府里没个下人两文钱,然后要把大伙儿给赶出去。」 她再叫来儿子们问明原因。 「你们为很么要把府里的下人全都赶出去?」 「娘不是说过,那个叫林肯的人,为了释放那些被奴役的黑奴,打了一仗,最后成功让他们得到自由,所以咱们也该释放府里的下人,让他们自由呀。」三位小宝贝异口同声地说。 陶乐哭笑不得地将其中的差异解释给儿子们听,「府里的这些人全都是自愿在府里工作,咱们没有奴役他们,反而是你们把他们全都赶出去了,他们没有钱赚,就要饿肚子,无法生活了。」 后来,她再告诉她的三个宝贝一个关于苹果的故事。 结果不久,又有人匆匆来报。 「少夫人,不好了,三位小公子跑去坐在莲雾树下,命人用力摇树,要让树上那些莲雾掉落。」 她立刻再找来儿子们问个清楚。 「娘,您说那个叫什么牛顿的人坐在苹果树下,结果发现了什么引力,我们也想知道那什么引力是什么模样,但园子里没有苹果树,所以只能将就找莲雾树了,可是我们做了半晌,只发现被莲雾砸到头有点痛,没瞧见那什么引力呀?」三哥宝贝稚气可爱的脸蛋上露出相同的疑惑表情。 经过这三件事,陶乐决定改弦易撤,不再说那些励志的故事给他们听,改说通话故事-- 但在他们听完她说得第一个通话故事后,又有下人来报,「少夫人、少夫人,三位小公子一起拿着钓竿坐在池子边,说是要钓美人鱼。」 在听了她的第二个童话故事后,三个儿子则忙着四处抓青蛙,最后好不容易捉到一只蛤蟆,并捧着它去找了服侍他的绿儿,非要她亲吻那蛤蟆不可。 绿儿吓得被他们满园追,惊动了陶乐,她斥问三哥宝贝为何要拿蛤蟆吓绿儿。 「我们想看它会不会变王子呀!娘不是说美丽的女孩亲吻了青蛙后,它就变成英俊的王子了吗?绿儿姐姐是府里最美的人了,所以只要她亲了蛤蟆,也许它就会变成王子了。」三哥宝贝一脸天真无邪地回答。 她的三哥儿子很有实验精神,令陶乐一方面很欣慰,一方面却很苦恼。 「娘,你再说故事给我们听。」这日早膳过后,刚吃饱的儿子们撒娇地要求。 她思索了片刻,决定不告诉他们关于灰姑娘乘坐南瓜马车,后来遗失玻璃鞋的故事--免得儿子们找来一只破鞋四处找人试穿。 至于小飞侠彼得潘的故事更不能该素他们,免得他们想学彼得潘飞起来。 思来想去,看着三个儿子睁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盯着她,她缓缓开口-- 「从前有个森林里,有三只猪是兄弟,森林里还有一只可怕的大野狼。为了躲避大野狼,三只猪分别盖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猪大哥很懒惰,只盖了一间草屋,而猪二哥也不怎么勤劳,随便盖了间木屋,只有猪小弟花了很多时间盖了一间砖造的房子。」 「那后来呢?」孩子们齐问。 见儿子们深思他们父亲的小脸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陶乐笑着接下去说:「后来大野狼来了,猪大哥的草屋一下子就被那可怕的大野狼踢翻了,接着大野狼又一头撞到了猪二哥的木屋,只有猪小弟造的砖房最坚固,没有被大野狼破坏,于是猪小弟就赶紧把猪大哥和猪二哥带回了自己盖的房子,然后三兄弟连手一起打败了那只可怕的大野狼。」 她讲这个故事是希望三个儿子们能相亲相爱、互相照顾。 听完后,三兄弟不约而同地一起问:「娘,哪里有大野狼?」 「你们找大野狼做什么?」 「我们要去打败它。」三人一脸斗志高昂、兴致勃勃。 「……」陶乐挫败地发现自己似乎不太会教孩子。 这夜就寝时,陶乐依偎在夫婿怀里,丧气地说:「你帮孩子们请个先生回来吧。」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自个儿教他们吗?」崔颂斯拥着爱妻,没有忽略她脸上那抹沮丧。「他们又调皮淘气了?」 她将今日孩子们在听了她说得故事后的反应告诉他。 「我说那个故事是要告诉他们兄弟之间要彼此友爱、互相照顾,可是他们却只想着去打大野狼。」 他低声笑了起来,吻了吻爱妻,安抚她,「你教育得很好。」 「哪里好了?」她不满他的敷衍。 「你别急,他们还小,自然不能了解你说的那些故事里的深意,但听久了自然就能懂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你别担心。」说完,崔颂斯解开她的衣带,揉抚着她莹白的娇躯,要她将注意力放在他这个丈夫身上。 「等、等一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低吟一声,连忙按住他的手。 「什么事?」他的唇吮吻着她白皙的耳垂。 「我有孕了。」 「你有孕了?」他惊喜地停住了动作,下一刻,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这一次该不会有事三个吧?」 陶乐脸色一僵,「不会啦,不可能每次都生三胞胎。」 他大掌轻抚着她仍算平坦的腹部,盯着看了须臾,「孩子多大了?」 「大夫说一个多月。」 「这次我要一个女孩。」他眯起眼盯着她的腹部,语气透着命令。 「你说要女孩就会是女孩呀?」她失笑道。 「我说要就要。」他亲吻着她,继续做方才未做完的事。 绮罗帐里娇吟轻喘,被翻红浪。 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依然会执着她的手对她说-- 「这一生有你我已满足。」 她也依然会对他说-- 「这一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千年红线之一《嫁个古董夫》; 2、千年红线之二《家有大唐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