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诡计》 楔子 辜尹曜被领养的那天,他看到了满室明亮、一尘不染的居家摆设。女主人热情牵着他的手,带他在大厅站定;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快速熟识家具摆设,瞬间,一道冷然如霜的眸光射向他;他寻到来源,看到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孩,他朝她释出善意的微笑,但她回敬他的是不客气的冷眼。 「曜儿来,这就是你往後的新家,喜欢吗?」沈秀玉扬起慈爱笑容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带着他在大厅绕一圈,唯独在经过一名稚龄女孩时刻意忽略避开,那动作明显到像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挂在那里似。 辜尹曜的心思根本不在适应新环境上,因为,这其间,他强烈感觉到那道冷眸如芒刺般,刺得他紧了紧眉。 「沈阿姨,我很喜欢,这里很漂亮。」辜尹曜张扬着一张无害笑颜,讨好地向她示意。 其实,这对他而言不过是随口说出的标准说词,无关环境;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无论是在哪都无所谓。 瞧瞧!瞧瞧!就是这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迷住了她;从她在孤儿院瞧见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小孩肯定乖哪,一定很好教。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孤儿院院长刻意隐瞒有关他的两次被领养经验。 「叫什麽阿姨呢,要改口叫我一声妈妈了。」沈秀玉呵呵笑地纠正他,右手抚了抚他修剪整齐的短发,模样仍是十分慈爱。 「是的……妈。」他面色潮红地顺从开口,在状似羞涩、低下头的同时,眸中却是波澜未起。 「做作。」一道清冷的声音介入,女孩不客气地拆穿他的假面,一脸嫌恶。 哼!别以为她没看见他低下头後那不以为然的表情。 辜尹曜的身体略略一僵,再抬头时只见他目光涣散、神情悲凄,一出爹不疼娘不爱的苦情戏码立即在他无辜受创的脸上精采上演。 而眼睁睁看到他遭欺负的沈秀玉这下可火了,他受创的表情激发出她母性光辉大暴走。 「谁准你这样说话?!快跟他道歉!」沈秀玉护着他,怒不可遏地出声指责。这丫头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吗? 女孩丝毫不以为意,彷若只字未闻地挪动轻盈脚步来到他身前站定。 「你叫什麽名字?」 「我在跟你说话,丫头!」某人肾上腺素正急速飙升。 「不要紧的,妈。」辜尹曜出声缓颊,朝沈秀玉一笑。「你好。我叫辜尹曜,今年十五岁,很高兴我们往後是一家人了。」他的笑憨憨实实、诚诚恳恳,望着她,他眼露希冀,状似渴求得到相等回应。 女孩笑了,红润的双颊带出些许暖意,但说出口的话却教空气瞬间结冰。「你好,我叫范缇璃,今年十三岁。想和我成为一家人?作梦还可以。」 语毕,她两袖清风、像无事人般从两人身旁走过,行经厨厅时脚步略为一顿,大喊:「张妈!空气怎麽那麽糟!空气清净机你是插电了没?」喊完,未等佣人张妈检查回报,人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事後,从沈秀玉暴怒、颤动不停的身体与辜尹曜一脸沉思不语的表情可得知——这个下马威,威力算是挺惊人的。 第一章 范缇璃的过分早熟在她十三岁时已明显可见。母亲的早逝,继母的入住,再加上父亲如日中天的营建事业,教他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这种种的一切,让她被迫独立;而她与继母的不对盘也不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事,但下人们都选择眼不见为净,死都不肯选边站,因为一只是母老虎,另一只则是小恶魔,品种虽不同,但实力一样惊人。 凌晨二十分,二十一分、二十二分、二十三分……快了。 踮着脚尖,范缇璃奋力将小手伸进大厅精品柜上的一只景德镇花瓶里;名贵花瓶足足有六十公分高,那是任凭她小小一只手也无法触碰到底的;不多时,已见水气浮现额前,红通的双颊让她立体秀明的脸蛋平添一股小女人的清丽,只是那双不服输的眼却死瞪着地面,构不着底端的挫败不仅没教她打退堂鼓,反而愈加激励她将脚往上提,像恨不得整个人栽进花瓶似。 「你在做什麽?」才刚离开房门欲进厨厅倒水喝的辜尹曜看见眼前这一幕,停驻在她身後,不解地问。 范缇璃微回了头,一见是他,冷瞪了眼。「多事。」 低头,她继续努力,踮脚、勾爬,完全无视来者。 「东西掉在里面了吗?」辜尹曜站在她身後,示好的举动很是明显。 「不需要你鸡婆。」她的拒绝也很透明。 「我的手至少比你长十五公分,我拿得到。」他没放弃,提出有利作为。 辜尹曜人高手长,才十五岁的他,已有一百七十四公分,身形虽精瘦,但骨子里却蕴藏一股巨大能量,等着伺机而发。 停下挥舞的手,范缇璃果然受诱於这句话。「你确定?」回头,她明明没有在笑,但辜尹曜就是能明显感受她的笑意。 「我确定。」他微微一笑。 「我爸爸五岁时送我的生日礼物掉进去了,我拿不到。」她正一点点地在释放悲伤。是的,就是释放,但那却是刻意,并非自然。 这是辜尹曜在她眼里所读出的讯息。 「我帮你。」但他一点也不介意。 就在她感激的眸光中,他驻足在花瓶前,微微弯身,修长劲瘦的手往内一捞,「?」一声,他惊觉手指遭到不明物攻击,一惊!手慌张一缩,而那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只见那只名贵景德镇花瓶在精品柜上晃动了几下,最後—— 匡琅! 清脆的落地声划破满室寂静,没一会儿工夫,大厅已聚集了被惊醒的人。 年近四十的范家主人——范登顺;偕同沈秀玉踱步而来,就在佣人们所围成的小圆圈里赫见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混帐!到底是哪个蠢材闯的祸?!」范登顺的震怒密密实实地从他浑厚激昂的嗓音中穿透而出;他面色惨白,青筋可见,一双瞠大的双眼怒视着齐刷刷低头的众人。 这种时候,就算是脊柱侧弯无法低头的人,即使折断了骨头也要把头垂下去。这只花瓶无人不晓是范登顺收藏近十年的高价百年古董,如今惨案发生,就算只是扫到台风尾,被雨水呛死都算常事。 而范缇璃选择在这一刻站出来,只因老师有教过要——日行一善。 颤动着双肩,她用夸张了的惊恐望着看不出情绪的辜尹曜,而那怯怯的视线在在为大家指引凶手是谁。 「爸,是我。对不起。」辜尹曜无所回避地迎上范登顺盛怒的眼眸,未等他责问,坦然承认。 沈秀玉闻言大惊,早些时,她心里其实有谱可能会是这种状况,但现在看到他宛若送死的态度,这惊吓指数也是够高的。 未等范登顺开口,她抢先一步。「你这孩子怎麽这麽不小心!是不是头还晕着?早知早上就该坚持带去你看医生才是。你这孩子怎麽会为了想替我省这点小钱就一直撑到现在?这小病不医,可是会种下病根的,瞧瞧你身上根本没长几块肉,我也真是大意……」她左转右弯地想为他解套,更煞有其事地探上他额头,唱作俱佳。 「妈,是我不好,以为多喝点热开水就会没事了,岂知昏眩还是一阵一阵的来,才会不小心弄倒爸最钟爱的花瓶。」顺着戏,辜尹曜愧疚难当地低头,表情难受,满脸自责,看在众人眼里莫不一阵心疼。 多懂事的孩子啊。 范缇璃的嘴角有一阵抽搐。厉害! 不过,哼!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 「爸,这花瓶过些天不是要出借给故宫参与这次的古玩大展?现在碎了,你要怎麽跟他们交代?」她状似焦虑地贴心提醒。 范登顺在商界可是有名的古董收藏家,其收藏的艺术珍品亦时常受邀参与各式个展,这下面子里子双双挂彩,那可不是好出锋头的范登顺可以容忍的。 果然,范缇璃的提醒奏效,范登顺的脸色又白过三回。「你简直乱来!有饭吃饭,有病医病,你之前的生活怎麽过我不管,现在既然来到这个家,就该有这个家成员的样子,你最好别再把之前的穷酸样带到这里,我们不需要!我看了就晦气!」 盛怒之下,范登顺的指责严厉苛刻,听在众人耳里是残忍至极。 「孩子也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再骂他了。」料想不到剧情会走偏,沈秀玉的表情稍显僵硬。 「先生,少爷的状况实在情有可原,您就原谅他这次吧。」年资最长的下人张妈忍不住鼓起勇气求情。 「是啊先生,少爷毕竟才来没多久,很多规矩一定还没摸透。」这边也来了勇气。 「您就大人大量的原谅他一次吧。」勇气继续蔓延。 「对啊……」加一票。 「是啊……」要死一起死。 佣人们在这时齐集发出正义之声,心里都舍不得懂事的辜尹曜受到如此责骂。 「这个家几时已轮到你们作主了?」此起彼落的吵杂声惹得范登顺不悦。 当现场顿时陷入鸦雀无声之际,辜尹曜打破了这沉默。「谢谢大家为我说情,但犯错就是犯错,我愿意接受爸的责罚,甚至愿意在家禁足半年思过,一块零用钱都不拿。」他句句出自肺腑,试图表现最大诚意来悔过。 「这怎麽行!你现在正值青春期,要你禁足半年实在不通人性,我看半个月还差不多。」沈秀玉出声制止,无关私心,纯粹觉得太过当。 「好!」岂知范登顺竟然一口答应。 范登顺的狠厉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两年来,他们陆续收养了三名养子,但个个是大错小错不断,三天两头把这个家搞得乌烟瘴气。他能体谅不孕的太太想要领养孩子的心情,但他绝不允许这个新加入的孩子因不懂得自律而让他循环过着那种生活。 这个严惩绝对有必要执行。 「我希望你能从这个经验里记取教训,往後万不可再有今天的情形发生,听到了吗?」 「爸,我知道了,谢谢爸。」辜尹曜低头顺从回应。 「登顺,这对他太严苛了,我们应该……」沈秀玉还想为他说些什麽。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阿曜,你自己犯下的错就由你自己去收拾。时间很晚了,大家都去睡,谁都不准帮他。」在范登顺的命令下,众人虽然同情他,但谁也不敢再多待一秒。 望了一眼满地的凌乱,范登顺拂袖而去。 直到此刻,范缇璃的嘴角才有显而易见的轻扬,拢拢一头飘逸柔顺的长发,丝毫不在意此时正瞪着她的沈秀玉。 「我知道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关系,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丫头。」她一口笃定地说,只因那抹轻挑张扬的笑太熟悉了。 「妈,不关小璃儿的事,是我自己大意,你别责骂她。」辜尹曜出声为她辩解,不明白沈秀玉为何会直接联想到她。 小璃儿? 真是有够令人恶寒的!亏他喊得出这麽恶心的名字! 范缇璃难以自制地抖了一下身子。 「曜儿,你别小看了这丫头,多待在她身边一秒,今天你会弄倒花瓶,明天你会爬墙偷钱,後天你会强盗掳人,再来你就会放火烧房子了。在她身边没有大意二字,只有等着被陷害的份!」沈秀玉句句都是经验谈,她早见识到范缇璃的小手段,否则她先前认养的三个也不会一一被她送走。 辜尹曜微怔地望着范缇璃愈显灿烂的笑颜。她有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深浓卷翘的睫毛高傲地随着那双水汪汪大眼一上一下地颤动着;小巧的鼻,珠圆玉润的红唇,虽然才十三岁,他几乎已能预见她未来惊人的容貌,只是,在这张精雕细琢的脸蛋下,究竟蕴藏着什麽样的心思? 「妈,你想太多了,小璃儿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不会有这份心思的。」挂着温和笑意,辜尹曜的表现就像诚实的乡下人般,一点也不知人心险恶。 沈秀玉闻言,心里更气,真是傻不咙咚的小孩! 「总之,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快把这里收拾收拾,整理完就赶快去睡了。」恶狠狠瞪了仍是满脸笑容的范缇璃一眼,沈秀玉气愤离去。 「不准那样叫我。」辜尹曜才转过身欲清理现场,便听到范缇璃的警告。 「呃?」他眼露迷惑。 看见他的表情,范缇璃一双蛾眉顿时拧皱起来,真不想念出那个恶心八拉的名字。 「我说,不准再叫我『小璃儿』!」她走向前,用鼓鼓的双颊表示她的不爽。 「哦。那还是叫小缇儿?」他认真询问。 范缇璃怒目咬牙,粉拳紧握。 「缇缇?璃璃?还是小缇璃?」看来她不喜欢前面那些称呼,那这些呢? 范缇璃几乎睁爆了双眼。他一定要这麽恶、心、吗?! 「统统不准!你听见了没?!」她发誓,她会用最快速度把他赶离这个家! 辜尹曜像在哄慰耍赖的小娃儿似地抚了抚她的发而後说:「好了,别闹牌气了。小璃儿,这个叫法很适合你,很美。」他微扬的笑有些邪佞,未等范缇璃的双眼爆出大火红前,转身弯腰在地上搜寻着什麽。 「找到了。你的生日礼物。」一阵忙後,他开心地从一片锋利伤人的碎屑中拎起一个童玩,而後又一副招牌的讨好笑颜将它递到她眼前。 范缇璃的怒气未消,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笑容,及泛着些微血渍的手指,内心不由得更燃起一把火。 因为初见面的那一眼,她就认定了他的坏心眼,再加上方才和沉秀玉的一搭一唱,现在又装出这副模样,是在演戏给她看吗?想把她当白痴耍? 她承认,他和前面几个呆子是不一样,却更教她讨厌! 「你应该很好奇刚才是什麽咬了你一下,才让你弄碎花瓶吧?」她从他手中接过那个童玩,拿在手中把玩。 辜尹曜但笑不语,似已看穿一切,又似什麽都不懂。 范缇璃很讨厌他这副沉默不语的表情,有点冷,却又刻意染着些憨,但最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那抹无波的眸子所投射出的讯息,就仿佛在说——他又不是当事者,知与不知,一切与他何干? 哼!想刻意淡化这一切,装作没事人,别想! 「这玩意哪,无聊时逗逗它,就当是排遣生活寂寞。不过,它可不是那麽的柔顺,因为一旦接近它,它可是会趁人不备时反咬你一口,在你身上留下永难抹灭的伤口。它真的很不乖,但这就是我五岁时的生日礼物——一场恶作剧,送给我,也送给你。」晃动着手中的感应式童玩「牙齿夹夹乐」,她的笑先是虚幻且空茫,而後是夸张得过分。 对!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而且会一直故意下去,只要他一天不离开! 辜尹曜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故意,他的心从见到那一抹苍凉空茫的笑後就一直不平静。是什麽样的经历,会让才十三岁的她露出这种表情?那是种近乎绝望的悲伤,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被那股力量给吞噬得尸骨无存。 这样的想法惊骇了他的心,下意识地,他朝她走近,似是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丝力量,至少,让她不会在下一秒真的消失。 「你……做什麽?」恍然中回神的范缇璃,看见的就是辜尹曜握着她的手,手心传来的微凉感教她倏地一惊,完全忘了反应。 「小璃儿不可以消失。」他加重力道,因为那双小手在他掌中是那麽不盈一握,原来她是这麽瘦小,她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吃饭呢? 这句话让范缇璃的心颤了半秒,她迷惑地望着他,感受着掌中温度,一时失了神。 不可以消失……不可以消失…… 她想起母亲决绝的背影、凄凉的悲笑,而後无所惧地纵身一跳! 唰!她愤然甩开他的手,防备上眼,利刺上身。 「哼!『小璃儿』当然不会消失,因为,会消失的人是你。」她恶劣地宣告,眸中挑衅意味浓厚。少在她面前扮好人,她才不吃这一套! 回拢心神,她又一副刺猬模样。 辜尹曜失笑。提到这,她就来精神了是不? 「你很讨厌我?」记忆中,他就算不是万人迷,也算人缘不错,可很受小女孩喜欢呢。 辜尹曜的先天条件优良,外表看似瘦弱的身材,实则藏着强健的体魄;他有一双深褐色的瞳眸,总是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忍俊不住想接近;他的鼻形高挺,鼻尖微翘;唇虽然薄,但从其嘴中说出的话语总是谦谦和善,掳获众人好感;他蓄着一头褐发,整齐地落在耳际上,鲜明的轮廓在这个年纪已发展出完美弧型,正看侧看,长大後都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杀手。 但,这一切可入不了范缇璃的眼。 「我为什麽要讨厌你?」她不认帐,圆大的双眸挂着无辜二字。 「因为你想把我从这个家中赶走。」他一语道破,眸中又染上范缇璃看了就为之气结的可怜兮兮。 「如果想把你从这个家中赶走,就意谓着讨厌你,那你说是就是了。」一气之下,她不装了。 「我想留下来,可是不想被小璃儿讨厌,该怎麽办?」他苦恼地深思着,两道剑眉聚拢,像面临人生重大难题。 范缇璃的脸都青了。 「一,你想留在这个家就注定被我讨厌。二,你爱装模作样的举动更令我讨厌。三,你老叫着『小璃儿』最让我讨厌!」 语毕,她负气转身离去,及腰长发在空中划出半圆时恰巧从辜尹曜鼻间轻掠过,人去,空气中却仍留存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发香。 「好香。」辜尹曜兀自呓语着,落在那道背影的眸忽而深沉。他好奇了,有关这个小女孩的故事。 噙着笑,他旋身开始动手整理现场。反正,日子还长,不是吗? 第二章 转眼间,辜尹矅住进范家已有三个多月。这些日子,他早上准时和范缇璃出门到学校;放学後,守承诺地在第一时间回家思过,日复一日,没有一天间断。 坦白说,他的毅力着实让范缇璃吃惊,虽然肯定他的演戏天分,但要他这种热血年纪的男生乖乖待在家,恐怕还是需要相当的能耐。 他是怎麽办到的呢? 「研究出结果了吗?」走在油绿绿的草地上,辜尹矅忽然止步,回身的动作让范缇璃的心差点漏跳半拍,她忙不迭地停住步伐,避开和他的碰触。 「这样吓人很好玩吗?」她没好气地瞪他,真是个讨厌鬼! 「我只是关心你研究我的进度,热心地想说可以适时为你解答,这样有错吗?」他微微含笑,语中带着戏谑。 辜尹矅的表情变多了,在她面前,他不再一味地演出乖宝宝模样,偶尔也会有真性情流露。 只是这份真性情却让范缇璃更加气得牙痒痒。 「谁在研究你了,有病!」微红着脸,范缇璃越过他,直直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你说,我是答应好呢,还是拒绝好?」遥望远方,他没来由地蹦一句,让范缇璃停住了脚。 「呃?」她不懂。 「晚上陪我自习。」他忽而幽深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要!」范缇璃一口回绝。他以为他是谁?凭什麽?! 「所以是拒绝喽?」他微笑着,眸中闪过的异采让人看不懂。 「当然。」这根本不用问! 就在几秒间的对峙後,两人才刚迈开脚步,後方突然有人出声。 「辜同学……请等一等。」来者是和他们同班的女生,叫范冰玲。 辜尹矅因为重复被领养的关系,学程跟不上同龄小孩的进度,故而落後了两个学级,巧合地和范缇璃在同一班。 「冰玲,有事吗?」他的笑和和善,无需刻意,也能自然散发一股亲和魅力。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爸为我办了一个生日派对,你愿意来吗?」女孩难为情地低着头,面颊晕红,细看也算个美人儿。 范缇璃静看着这一切,一脸不以为意。假掰女配上做作男,还真是绝配! 「可是我已经先答应小璃儿要陪她晚自习了。」辜尹矅不疾不徐地说出这句,差点教范缇璃岔了气。 这家伙! 哀怨的眼光如预期朝她射杀而来,莫名中刀的范缇璃正汩汩流着血。 「明天英文科老师要抽考,不是吗?」冷着眼,她虽恼火,仍旧配合。比起这个做作男,挫挫这个假掰女的气焰也算有价值。 论容貌,范缇璃和范冰玲在校可算是数一数二。范缇璃虽然无心和她争艳,但骄惯的范冰玲总是寻着机会就想打压她,故两人在校也算是死对头。 「可是你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就算一晚没自习,相信对你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吧?」她期望他改变心意,芳心早在他身上。 「我当然没影响,但对小璃儿的影响可大了,是不是呢,小璃儿?」辜尹矅兀自将问题抛给她,冷不防又补上一刀。 这讨人厌的家伙,明知所有课业中,她一向只在美术和数学上拿高分,其它科都是一片枫红,还故意提出来张扬,摆明是要耻笑她嘛。 「你是班长,我的成绩如何,你最清楚,不是吗?」她颇为不甘地回应,一双眼早不客气地狠瞪辜尹矅;而他,只是回以一笑,又装成没事人。 连二挫,已重重打击范冰玲的小小自尊,但天生受宠的她怎麽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尤其这又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 鼓足勇气,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摺叠平整的粉色卡片。 「辜同学,这个……是给你的。」她双手献上,身体有些微羞抖。 时间仿佛停在这一秒,因为辜尹矅并未在下一刻收下,这让范冰玲面子有些挂不住,水气在眸中聚升。 这时,范缇璃却代他接过卡片,撕开封口,一古脑儿将粉色信纸从信封里抽出。 范冰玲阻止不及,范缇璃已朗声念出:「亲爱的辜同学您好,我可以叫你尹矅吗?」 她踱步来到辜尹矅身前,冷问道:「可以吗?」 辜尹矅失笑,一点也不介意情书被公开窃读。「其实我比较喜欢辜同学这三个字。」他状似认真回答。 「上个月二号那天,我们体育课玩着躲避球,当场只剩下我一人时,我发现球到了你手中,体育成绩一向很好的你,一定不肯输的吧?我猜你一定会狠狠地把球扔向我,可是我却看到你犹豫了一下,接着,你只轻轻将球抛向空中,摆明放水。你知道吗?你的这个举动让我感动至今……」 「有这件事?」停在这个段落,范缇璃冷声质问。难道他们输了那场球是因为他放水? 「那是因为体育都是早在课前就警告我们几个男生,不可以用球丢她,因为她爸爸是学校校董,都是不想惹麻烦,我更不想。」他解释得理所当然。 哼!算你理由正常。 「上个月的二十八日,我因为匆匆出门而带错了国文课本,当老师一一责罚没带课本的同学时,我看见你把你的国文课本传来给我,然後自己默默挨罚。你知道吗?你的这个举动让我感动至今……」 「有这件事?」范缇璃又在这个段落停顿下来。想当初,她也是挨罚的其中一员,当她在品尝藤条的滋味时,他竟在儿女私情地大展他的英雄气魄? 她心里小小不快着。 「我只是帮後方的大宝传书而已,我自己也没带。」被她的冷眼瞪出一身霜,他赶忙解释,无辜极了。 哼!鸡婆。 「这个月的六号,我和请假没来的陈文昌是值日生,放学後,因为陈文昌没来,我只好自己一人提着又重又臭的垃圾去倒,走没几步,你忽然小跑步而来,二话不说就从我手中接过那袋垃圾。你知道吗,你的这个举动让我感动至今……」 「有这件事?」范缇璃再次在这个段落停顿,当她每次快被垃圾压死时,怎不见他出手帮忙? 好样的你! 「我那天放学後才想到文昌前些天说要和我交换值日生一事,为了不耽搁回家时间,我才小跑步回教室,拎着垃圾就赶紧往垃圾场跑。」 他仍是解释,无辜再无辜。 哼!健忘鬼。 「前天,当我挤在人满为患的福利社时……」 「够了!不要再念了!」范冰玲一把抢下范缇璃手中的信纸,一张小脸因羞愤而青了大半,看着因范缇璃的朗读而被吸引过来的人群,她羞愧难当,恨不得就地死了算了。 「原来全是自作多情,也太丢脸了吧。」旁人甲出声讥讽,引来一群人跟着低笑。 「还说是校花呢,人家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 「看她平常骄纵蛮横,从不把男生放在眼里,这下总算踢到铁板了,呵……」 「喂!她该不会要哭了吧,哈……」 此起彼落的嘲笑声一阵阵传来。在校一直不得女人缘的范冰玲从没受过这种污辱,忍受不住地向前狠狠刮了辜尹矅一记耳光。 「你太过分了!」受伤的泪水滚流而下,她含恨地盯着他,胸口正因剧烈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只是不喜欢你就过分?那你拒绝过那麽多男生,是否要以死谢罪?」看着火红的巴掌烙印在辜尹矅脸上,见他闷不作声,范缇璃难得冒出头的正义感在此刻出笼。 她今天心情好,就凑合凑合帮他讲两句。 「你少得意!今天你让我受的委屈,我一定会讨回来!」她发誓,她一定会!一定会! 带着愤恨的眼色,范冰玲推开看戏的人群,在上课钟响时,气怒地走进教室。 「这麽喜欢挨巴掌,闪都不闪?」人潮散去,范缇璃昂起头讥讽。 这巴掌甩得这麽用力,红肿恐怕一天都消不了。 「我不能闪。」他好整以暇地回视她,仿佛这巴掌受得理所当然。 「为什麽?难不成你今天脖子落枕?」她很有心情说笑话。 「不让她出这口气,难保她不会将怨气转嫁到你身上。」深敛幽眸,他简短地解释。 范缇璃的心闪过一抹怪异情绪。「你这算是在巴结我?」她直直盯住他看。 「不是巴结,是保护。」辜尹矅的唇角一勾,这女孩的心思永远都这麽负面? 「与其现在才来说保护,你方才何不直接答应她的交往算了,人家毕竟也是一朵花来着,不是吗?」她不以为然。 「可是,是你让我拒绝她的,不是吗?」他的无辜表情再现。 「我?你少栽赃!我什麽时候说过这句话?」这个实在很爱睁眼说瞎话。 「我刚才有问你,我是答应好呢,还是拒绝好?」他提出证据,说得煞有其事。 这句好像有点耳熟……范缇璃努力回想,再想…… 「不对!你是问『晚上陪我自习。』」别想诓她。 「那是第二个问题。」他纠正。「我的第一个问题,你回答说:『不要』,那就是答应陪我晚自习。你自己答应的事不要忘了,上课钟响了,进教室吧。」说着,辜尹矅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片刻後,范缇璃还在这团迷雾中打转。什麽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他到底在说什麽?带着这团谜,范缇璃一直心不在焉地度过每一节课,而当她终於意会过来时,那已是下午最後一堂课的事了。 这堂是英文课,已经撑了一天的同学们个个看来精神不济,但碍於英文老师——亦是导师的远播恶名,再如何想睡,大家都还是撑着眼皮,装模作样地抄着笔记。 「以上所教的,大家有没有问题?」板着一张脸,导师蔡宗福不苟言笑地问着。 「没有……」零零落落的回应声响起。 「是没有问题,还是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他讽刺一讥,最看不得学生这副颓靡模样。 「是没有问题!」忽地,大家来劲了。 不过,这些当然只是假象,都是想听场面话,他们就说场面话,大家早就习惯了。 「很好。今天还是一样,冰玲是小老师,笔记方面有问题,就去找她帮忙。」维持惯例,蔡宗福仍是让成绩优良的范冰玲当起每堂课的辅导小老师。 可是这次范冰玲却是面有难色。 「报告老师,我没抄这节课的笔记。」她起立後的脸色异常怪异,让蔡宗福心生疑惑。 「怎麽会没抄笔记呢?发生什麽事了?」没有过於责难的语气,蔡宗福问着。 在班上,蔡宗福对等范冰玲始终袒护有加,甚至阿谀逢迎,不为别的,只因人家背後有个老爸是校董,权大势大,他眼色好得很。 「因为……因为……」范冰玲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把大家的胃口提得老高。「老师,我的皮夹不见了。」她的话激起全班一阵窃窃私语,坐在她後座的范缇璃眸一挑,有趣地注视着她,而斜後方的辜尹矅则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教人无法猜透。 「是什麽时候的事?你有没有仔细找过每一个地方?」发生了这种事,蔡宗福的脸色很差,想不到在他严密的控管下,还是有学生敢在他眼皮底下作怪。 如果因为这事影响到他这学期的考评,他绝饶不了那个学生。 「皮夹是早上第一节课就不见,教室每一个地方我也都仔细找过了。我本来想,如果那个人及时悔过,愿意在放学前把皮夹还我,我就不追究,可是到现在我还是没看到我的皮夹。」她的话听起来宽容大量,但听在另两人耳中,却是一语双关。 「这件事是谁做的?最好现在马上承认。」没有第二句话,蔡宗福直接默认是班上有人搞鬼。 现场一阵寂静。 「老师,我建议检查大家的书包。」她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快意。 「好,就这麽办。现在,所有人把书包拿到桌前,然後把所有东西倒在桌子上,快!」蔡宗福一声命令,学生们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照做。 砰!碰!叭!啦! 很快的,每个人桌上均堆满了东西,好奇心驱使下,大家左张右望,试图找出范冰玲的皮夹。 「是那个对吧?」瞬间,范缇璃为大家指引迷津,不屑的双眼冷冷地往辜尹矅桌上的突兀粉色kitty皮夹看去。 真是有够掉漆的把戏。 「原来是你!刚才问话时你还不承认?!」找到凶手,蔡宗福气得立即上前质问。 凶手现形,班上起了一阵小小鼓噪。 「我没有偷,那不是我的。」在众人轻蔑的眼光和蔡宗福盛怒的责问下,辜尹矅只轻吐出几个字,表情不见紧张。 「这当然不是你的!而你,却妄想把它变成你的!」蔡宗福不听解释,只认眼睛看到的事实。 「我没有这样想过。」面对他的指控,辜尹矅没有发怒,而他无所谓的表情无异火上加油,引得蔡宗福怒火更盛。 「你会没有这样想过?当你转到这所学校来时,我就看过了你的资料,这是你第三次被收养了吧?而之所以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收养,全都是因为你意图侵犯人家女儿,才会被终止收养。面对一个品性这麽恶劣的学生,你想告诉我你会没有犯罪的想法?你以为老师这麽好骗吗?」为了逼他承认,蔡宗福竟不惜将辜尹矅的过往掀出,现场霎时一片惊呼声,大家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轻蔑。 范缇璃蹙眉。侵犯?好严厉的指控啊,她试想在他眼中寻得什麽,惊慌、愧色、恼羞成怒都好,但,没有,她什麽也没看到,他的眼色始终平淡。 「我所看到的事实是,老师你是很好骗。」须臾,辜尹矅做出回应;而这个回应,彻底地激怒蔡宗福。 「败类!还敢顶撞我?!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现在就请你的养父母来学校!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败类要如何替自己开罪!」他气到紧拳咬齿,下一个动作就是走出教室。 范缇璃脸色一青,她原来打算冷冷看完这出闹剧,坐收渔翁之利,哪知结局竟演变成这样。 怒火一瞬飙升,在快手快脚做了一个动作後,她愤然拍桌而起。 他千不该万不该想做这个举动! 「站住!」她娇斥一声,顿时吸引所有人惊愕的眼光。 范缇璃在校一向清冷少语,谁都没见过她这般娇怒模样,这连蔡宗福也为之一愣,不敢相信她会目无尊长地喝斥他,难道住在同一屋檐下,恶息会传染? 「老师,你会开车吗?」范缇璃没头没尾地冷冷一问。 「我当然会。」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他仍据实回答。 「所以,到时应该也要会开飞机?」 「啊?这根本是两码子事,你在胡说些什麽!」他间接否认这种高难度技能。 范缇璃一笑。「既然会开车和会开飞机是两码子事,那请问老师,意图侵犯和偷窃又有什麽关联?」她眸光犀利地直盯着蔡宗福反问,让他顿时语塞。 「就……算没关联,皮夹在他书包里是铁一般的事实,这就是偷窃!」面子挂不住,他声音大了起来。 「哦?是吗?老师的意思是,因为皮夹是在他书包里找到,所以皮夹就是他偷的?」她眸光一闪。 「当然,这无庸置疑。」他冷哼。 范缇璃扬起唇角忽道:「报告老师,我的发夹不见了。」 「啊?」蔡宗福被她的话搞得一愣,还来不及反应,范缇璃又出声:「可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她清澈的眸透出精光,在大家还陷在一阵雾水之际,她的青葱小指往前一指,正是范冰玲的座位。 「在她的书包里。」答案揭晓。 这下,全班的人都傻了,而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范冰玲,她不相信地一把抓过书包,一翻二找,竟然真的在里头看到一支金银色的山茶花造型发夹,她骇然一惊,手一软,发夹掉地。 「所以,现在冰玲同学也是偷窃犯喽?因为我不见的发夹是在她的书包里找到的。」范缇璃忽然笑开的举动使得现场一阵寂静。他们已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一阵低语又起,改变的是,已有部分同学愧色上脸。 「乱来!你到底在搞什麽!」蔡宗福怒喝,被一个小女孩戏耍的感觉让他脸色青紫交错。 「我想说的是,眼见不一定可为凭。」她字字见血,冷藏的眸,不屑地扫过众人。「如果今天我抵死不认这发夹是我放进她书包的,你们能奈我何?是不是一样要把她当贼看?还是直接送去关?」她讥讽的言语带有对人性不堪的嘲笑。众人脸上愧色更浓,全都闭了嘴,不再相互交流没营养的意见。 「你不要颠倒是非来扭曲事实!如果依你所说,那是不是所有的小偷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是被诬赖的?简直太可笑了!」眼见局势就要一面倒,范冰玲等不及开口驳斥,希望寻得一些声援。 「冰玲说的没错,你简直是一派胡言,乱搞一通。」蔡宗福果然出言相挺。 不过,再无其他人了。 「是不是诬赖你心里有底。不过,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不见得就奈何不了你。」说着,她走向辜尹矅的位置,只是双眸交会的一秒,她读到他眸中复杂的情绪,甚至……藏着笑意?她懵了,他对被诬陷一事倒很看得开,完全不紧张嘛,可恶!到底谁才是当事者! 冷静、冷静,等处理掉这事,再来找他算帐! 狠瞪他一眼後,她迳自拿起他桌上的皮夹,东翻西瞧一阵。 没人知道她要做什麽,只是幸好大家也没猜想太久,因为很快的,她眸中精光一现,唇角的笑意说明剧情肯定已有新进展。 「你猜猜,我在你的皮夹里找到什麽?」她扬了扬手中的皮夹,满眼止不住的笑意。 「你找到……什麽?」范缇璃故弄玄虚的表情,引得范冰玲莫名紧张起来。 「今天早上十点五十五分在福利社购买一瓶油切绿茶的发票。」她微微笑。 「那……肯定就是他买的。」虽有些底气不足,但她仍是一口咬定不放。 「是吗?」范缇璃一脸深意地盯着她瞧,随後移眸。「老师,我记得我们福利社有监视器这装备,是不是?」 「的确是有。」他据实回答。 「那就请老师即刻去将今天早上的监视影带调出来,谁是小偷,影像会说话。」她眸中的胜利光华是如此耀眼,让辜尹矅移不开眼,眸中的笑益发明显。 到此刻,蔡宗福也发现哪里不对劲了。看着范缇璃的笃定神情,他终也开始动摇自己方才的坚持。 想着,他已移动脚步要去揭开谜底。 「等一下!老师。」范冰玲着急一喊,蔡宗福止住脚步,不解地望着她。 「我想算了,大家都是很难得才能在同班一起学习,我不想再追究下去,破坏大家的感觉,这件事,就……算了吧。」她急转直下的态度引人疑窦,看着她不安的神情,蔡宗福再笨,也已猜到十之八九。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他明显要息事宁人。 「算了?哼!你不追究,我追究!」范缇璃再次娇喝出声,硬是打断蔡宗福的话。 踩了她的尾巴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没这麽简单! 「你究竟想怎样?」她几乎是白着脸咬着牙问。都怪她太大意,竟会随手把那张发票往皮夹里塞,才会留着把柄来让她发挥。 可恶!可恶! 「道歉。我要你们向他道歉。」 现场的惊呼声来自范缇璃手指的方向——蔡宗福。 她竟然要导师向辜尹矅道歉?!范缇璃的大胆行径让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完全不敢相信。 果不其然,蔡宗福的脸色一变再变,精采程度绝不亚於雨後彩虹。 「我只给你们一分钟考虑,时间一到,如果没听到我想要的道歉,一,我直接请校长帮我调监视影带;二,我会将老师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学生进行人身攻击的这段话,一字不漏地陈述给校长听。」她炯亮的双眸说着绝对的认真。 范冰玲气极了!她要她道歉,无非是间接让她承认是她陷害辜尹矅,但不道歉,事情一闹大,严重的话,她极有可能被退学。 范冰玲内心的天人交战,蔡宗福也一样在承受着。他一生只跟权势俯首,跟金钻低头,现下却要拉下脸跟这小鬼头道歉?但不道歉,事情一闹,严重的话,他极有可能被终止聘约。 两相权衡下,两人竟不约而同握着拳,齐刷刷隐忍着低下头。 「对不起。」 「对不起。」 道歉协奏曲响起,眼前这一幕也够吓傻所有人了,但却不包含辜尹矅。 他一点也不在乎这声道歉,他在乎的是范缇璃眸中夺目的光芒,他的心似在狂热跳动着,为了这抹眸光、这抹温暖。 范缇璃却一丝未查。目的达成,她才不管辜尹矅是否要发表获释後的内心感言,她眸光一扫,锐利的视线直射众人。「他虽然是养子,但现在名义上仍是挂在我范家名下,谁想找他碴,就是在找我麻烦。你们全都听清楚了,谁都不要再妄想欺负他、诬蔑他,不过,当然,这不包括我。」正义凛然地宣告到最後一句硬生生破梗,众人面面相觑,全被这番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言论给弄傻。 而辜尹矅只是无力地轻笑着,她还真是诚实。 下课钟响,漠视众人脸上久久不散的错愕,她提起书包,潇洒自若地走出教室。 现场议论声再起,显然都已忘了方才的教训,正一一在发表自己对范缇璃这番言论的感言。 第三章 跟上范缇璃的脚步,辜尹矅的笑始终未从唇角散去;他的笑脸像是会蛊惑女人的毒药,范缇璃知道,所以看了真觉刺眼。 「我答应你。」两人并步而走,辜尹矅没来由地忽然说了这句话。 范缇璃不懂,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现在再加上冷眸相助。 「这辈子,谁都不能欺负我、诬蔑我,除了你,小璃儿。」他褐色的眸中藏着无边际的宠溺与包容,范缇璃看了,身子一抖,浑身不对劲。 搞什麽煽情!他以为在演偶像剧吗? 「我想误会大了,我可不是在帮你,你真的想太多。」她嗤之以鼻地说。 辜尹矅没有回话,挂着浅笑的脸在范缇璃看来就像是在说她口是心非,耍小女人娇羞。 这个自恋狂,真是恶心! 「我这麽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准二妈有机会用我『现任』母亲的名义到校访视,她不配,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话及沈秀玉,范缇璃的情绪可见激动起伏。 辜尹矅默默地看着她,知道她们间肯定有段难解的过去。 「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想表达关心吗?哼!不用浪费了。」看见辜尹矅关心盈溢的眼神,范缇璃真觉刺眼。「你罩子最好放亮点,如果再因为类似状况让老师妄想把二妈叫到学校来,我绝不绕你!还有,我要把你赶出这个家的心意一点都没变,你犯不着对我示好,那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直接了当地说,不带半点情分。 辜尹矅没有生气,眼中柔光反而更盛。「为什麽相信我不是小偷?」从来没有人相信过他,相信他这个孤儿说的话,而她却问也不问,直接出头为他揽下一切。他感动着,而且情绪一直无法平复。 当然,他不笨,也知道她并非出自真心,但当她在众人面前为他厉声出口时,那道划过心中的暖流却是千真万确存在过。 「你以为谁会笨到相信你的身材会需要去喝油切绿茶?」她嗤笑,认为他问了一个蠢问题。 的确,辜尹矅的身形精瘦,不带半点赘肉,要认真点说,范缇璃甚至觉得他还偏营养不良。虽然家里经济良好,三餐佳肴,但可能是养子的身分让他敏感,她几乎没见过他在饭桌前待超过十分钟,难怪会愈来愈瘦。 「可能,我就是喜欢它的味道而已。」很显然他不满意上一个答案。 范缇璃听了,一愣。为什麽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现在的小偷十之八九有人格分裂症,偷不一定是想偷,可能只是展技,更可能只是心血来潮;既然如此,她用正常心态去分析他会去买的东西,岂不可笑极了?况且,这几个月来,他未曾拿过家里的半毛零用钱,想去偷钱,也是极有诱因啊!她双眉微蹙,陷入一阵不解。 「为什麽?」他不死心地追问。 还没想出个谱,恼人声音又起,范缇璃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因为你说你没偷。」 「所以你就相信了?」他的嗓音有着难以控制的颤抖。 激动什麽嘛,范缇璃在心中碎道。「还有,你这次没有演戏。」这是她总结出来的答案,说服自己的答案。 几乎是下一秒,辜尹矅已狠狠抓过她的身子,将她拥进怀里。范缇璃身子一僵,这算是在对未成年少女进行骚扰吗?她没失措太久,因为从辜尹矅身体传来的阵阵凉意,瞬间冻得她微微一抖,她本能地推开他。 「好冰!你是冷冻库转世投胎的吗?」她不满地说出口,一脸惊见怪物的表情。 他无力失笑。「这种时候,你应该说『大色狼,你为什麽抱我?』或者是『淫贼,你为什麽抱我?』还是『坏胚,你为什麽抱我?」这比较像是她该说出口的话。 范缇璃狠瞪着,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 辜尹矅淡然一笑。「我六岁时发了一场高烧,当时因为孤独院人数太多,院长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在大病一场後,我的体质便有了明显的改变,一年四季都是这种冰冰凉凉的虚寒体质,到了冬天会更严重。」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跟人讨论晚餐吃些什麽。 「那夏天时你肯定很开心。」她嘲弄笑道。 「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你好可怜哦,要承受这种痛苦。』」他装模作样地说,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然後呢?再上前给你惜惜,接着给你一个拥抱,然後再被你冻一次?」哼!以为她是笨蛋吗? 「提早适应对你没坏处。」这是良心建议。 提早适应?她睇他一眼,鬼才想适应。 「你没话想问我吗?」忽地,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认真。 「我应该问你什麽吗?」脑袋转了一圈,她没想出问题。 「有关我意图侵犯女生的事,你不担心吗?」他刚毅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是两眸直直盯着她,希望看出她的情绪。 「你有吗?」她反问,其实早在看见他眸中的平淡後,她就已将此指控抛诸脑後;不是相信他,而是那抹平淡在在说着他对此指控的不在乎,那不是犯行者该有的情绪表现。 当然,这不包含已丧心病狂的人。但经她初步诊断,他应该尚未修炼成精到这般地步。 「有这个事实,没这个行为。」他算是做出解释,却没进一步说明。 「如果不想提及往事,就不要主动揭开疮疤,你自己痛着,别人不一定有感觉。」 「呵……我以为至少会换来你的同情二分。」慢慢加,说不定会及格呢。 「又在演戏!」白了他一眼,她受不了地加快脚步。 「这个疮疤不会痛,因为有它,我才会遇见你。其实,我谢谢它。」他朝她的背影说,出口的话真情至性,诚恳满分。 范缇璃一怔,不懂他为何老爱当偶像剧男主角,而且还很自得其乐。 「别谢它谢得太早,回家後,你说不定会气得想和它翻脸呢。」她悠悠笑着,不仅不领他的情,出口的话还玄机连连,惹得辜尹矅很无言。 前些天,二妈因和她抬扛,一气之下,没注意到楼梯阶层,硬生生伤了脚,今天是她的复诊日,爸会提早回来吧? 她真的等不及要回家了。 才踏进家门,范登顺果然符合她的期待已坐上餐桌。放下书包,洗好手,范缇璃疑似哼着小曲走进餐厅,她的好心情,说不上是哪里怪,但辜尹矅却肯定有不具名的恶作剧已在她脑中结胎成形。 摇摇头,他的脸部线条带着几分柔和。 各自坐定後,范登顺才欲开口招呼大家开动,辜尹矅脸上淡淡的红印却引起他的注意。 「阿矅,你的脸怎麽回事?被打了吗?」他厉声责问。 辜尹矅尚未开口,范缇璃已在旁热心地替他回答:「他今天早上欺负女孩子,所以挨了人家一记耳光。」她凉凉地说,完全忽略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范登顺微怒。「混帐!堂堂一个大男生怎麽可以欺负女孩子,真是太丢脸了你!」 「对不起,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下次我会注意。」他倒也不解释。 「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没这麽严重。来,吃饭,吃饭!」沈秀玉忙出口说情。 「他今天还偷了那女孩的皮夹,被老师当场抓到。」只是,是被冤枉的。 范缇璃又补上一枪,一脸幸灾乐祸的得意表情。 范父和沈秀玉闻言为之一惊。 「真是该死的小子!这种肮脏事你也做得出来?!你是存心丢我范家的脸是不是?!」范登顺气到拍桌而起,所有人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温度顿时骤降。 辜尹矅却仍是不解释,只是安静地接受指责。 「这事跟你有关吧?」虽然辜尹矅不澄清,沈秀玉仍在第一时间将苗头对准范缇璃。别的不说,光看她现在得意的笑,肯定就知道又是她在搞鬼。 再者,她几次私下要偷偷塞钱给他,他都不拿,怎麽可能去偷别人的钱。 「你在说什麽胡话,阿矅偷钱关小璃什麽事?你少瞎乱猜,在这边添乱。」范登顺气怒指责。 「可是……」 「够了!阿矅,我明天会亲自到学校帮你办转学,以後,你就转到『凯明中学』就读,省得小璃在校因你的事被人在後面指指点点。」他的决定下得快,连范缇璃都微微吃惊。 凯明中学是南部一所私立学校,师资和环境均不佳,爸忽然将他转到那麽远的地方去,可见爸真的动了气,已对他产生反感。 照说她应该感到高兴,然内心却莫名有丝小小罪恶感。 「爸……」 「登顺,你这……」 「谁想替他说话,就搬去南部和他一块住。」他撂下狠话。 无声的现场已显现了每个人的选择。 「你晚餐也别吃了,现在就进房去思过!」范登顺气到再多见他一秒就咽不下饭。 辜尹矅顺从地从餐桌上退场,范缇璃看着他,眸光在问道:你为什麽不解释?他却只对她回以一笑,而後消失在她眼前。 这顿饭,范缇璃也没吃下多少,她有满脑子疑问堵在胸口,最後终於受不了,也提前离开餐桌。 她很闷! 洗过澡,顶着湿漉漉的发,她没心思照料它们,就一个劲地往床上躺。这是她第一回碰上这状况。面对她的诬赖,他竟不反驳!以往,那些男生总是急着澄清辩解,诉说自己的清白,表现自己的无辜,看着,她心里的恶作剧因子就更甚,对付他们就更不见手软;但现在,他不辩解且默认的举动却弄傻了她,她忽然没了对策,更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 听着窗外秋蝉鸣叫,她的心也一阵阵地鼓噪。不行,她一定要找他问清楚,看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这是范缇璃第一次进他的房,没有敲门,没有询问,扭开门把,她迳自往内走。 房内只有简单的家具陈设,四周干净整齐,若非桌上稍显凌乱且堆叠高耸的商业书籍,她会怀疑里头是否真住了人。 「想不到你真的来了。」对她的到来,辜尹矅显得吃惊,从案上起身,堆着笑脸迎向她。 「你知道我会来?」她眸露警戒,他果然是在打什麽主意。 辜尹矅轻笑。「你忘了早上答应要陪我晚自习的事了吗?」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你就要转校了,还有什麽好自习的。」她冷哼。 「我可以不用自习,但我可以陪你自习,明天的英文抽考你若又在及格边缘,老师肯定会大作文章,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蔡宗福鸡肠鸟肚的人格早已传遍千里,不得不防。 「你一点都不怨我?」范缇璃真的不懂,他到现在还在关心她的抽考?他都被她害到要转学了。 「我为什麽要这麽做?」他的笑始终未曾消失。 「因为是我害你转学,而且又是到那麽远的地方,那个学校的风评有多差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刚查过了,那里……」 「小璃儿,你忘了我答应你的事了吗?」他淡笑回道,不让她将话讲完。 「呃?」 「我说过,这辈子,谁都不能欺负我、诬蔑我,除了你,小璃儿。」他答得自然,仿佛就算一辈子被她欺负,他也不会吭一声。 这人……真是有病!范缇璃莫名地恼怒着。 「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可好?夜凉了,你这麽披着,容易感冒。」他顺手牵起范缇璃的手,让她置身桌前,轻柔地动手为她吹整头发。 这熟悉的一幕令她红了眼眶。多久了,没有人会这麽小心翼翼地帮她吹头发,保护它,维护它,从她五岁以後就没有了。这些年,像报复似地,她没有一次曾细心照料过她的发,反正没有人会在乎,妈不在乎了,她也不在乎,但这发却像有坚强的韧性般,依旧乌黑亮丽,依旧水润盈亮,她讨厌着,一度想将它一把剪下,却总是在最後关头迟疑,然後泪流不止。 「我有准备毛巾,如果你想抱着我,就不会冷了。」他从镜中发现她的泪,心一阵一阵抽痛。他知道她不会说出实情,但他可以提供安慰,如果她接受的话。 范缇璃看着他滑稽的将毛巾铺在自己胸前,诚意满满,忍不住破涕为笑,一把抽掉毛巾。 她就这麽回头拦腰抱住他,有理由,也有原因。「冷的才好,因为冷,我才能清楚忆及我妈死去的原因;因为冷,我才能清楚知道我活下去的动力。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小心保护自己,绝不让自己受伤,绝不让自己有机会再见到那一滴滴的血,我恨死它了!所有欺负我们的人都该死,该下地狱!总有一天,那股见血般的痛,我也要他们尝尝!」那晚,寒风凄凄,露水冻结,那股痛彻心扉的冷,像被万蚁钻身,千蝎钻心,她恨啊,恨他们!恨他们! 辜尹矅蹙眉推开她。「很抱歉,我改变心意了,你不准再抱我。」 如果抱他会让她仇恨加身,说什麽他也不会让她接近他。 范缇璃微愠。她的思绪才刚和回忆接轨,却立刻被他打断,她不满的情绪正生动鲜明地写在脸上。 「下次吧,如果你有其它更好的理由想抱我的话,我绝对乐意出借。」他对她挤眉弄眼,一副不正经。 范缇璃看出了他的故意,甩头起身。「下辈子作梦去吧!」 他拉住她。「你上哪去?」 「回房睡觉!」拍掉他的手,现在可换她不屑让他碰触了。 「可你明天的抽考……」 「管它该死的抽考!他敢整我,我就把他在办公室看a片自慰的影像公诸於世,让他的小弟一辈子当缩头乌龟,永难抬头,哼!」走人。 辜尹矅的嘴角在抽动。他怎麽会担心她被人欺负呢?她不去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 老师,祝你好运。 三天不到的时间,辜尹矅已担着简单行李,由北南下。少了一个原本在家就没声音的人,对大家的影响并不大,但对范缇璃可就不同了。这些日子,她抑郁寡欢,闷闷不乐。原来,没人当她的出气包、垃圾桶,生活会这麽苦闷! 於是,她想他了。 甚至在倒数计算他返家的天数,因为她脑子里积了百来样恶作剧,她想全丢在他身上实验,想看看他那句承诺可以付诸实行得多彻底,想知道一个笨蛋几时会让她磨练成精,於是,她日盼夜望,早思夜想,但时光荏苒,辜尹矅却从未返家一次。 他的理由充足,课业繁重,学成不易,於是他拖过一次次该回家的节庆,从端午节、中秋节甚至到过年,她却没有在饭桌上再见过他一次。 天知道他的藉口有多糟。凯明中学的特色是师资烂、学生懒,他们的在校生没有一人曾考上第一名校,大家上课等下课,下课等放学,糜烂是他们的生活指标,放浪是他们的生存目标,学习?是屁!快乐,才是王道。 或者,他被同化了?於是他忘记他的学习目标,整天吃喝玩乐,再不管桌上那叠曾被他堆得老高的商业书籍。 是的,当寂寞过於蚀人时,她曾推开他的房门,独自在里头发呆超过一个小时。那时,她看到好几本被推放在角落的书籍——股市迷情、商业周刊、与成功有约……中英文皆有;她随意翻阅,发现里头满是用红笔划线与注记的痕迹。原来,他每晚关门思过时,是在攻读这些书籍。她看到了他的野心,看到了他的企图;他不是饱暖思淫欲的人,他对未来有追求、有抱负,但是,现在他是否已全都遗忘,整日荒唐? 於是,一天过了一天,她对他未返家的猜测,从荒废学业到纵色思淫到强杀掳掠到客死他乡,这一整个过程,共耗时二年又八个月。期间,她悄悄长高了十公分,身高已逼近一六0。身形拉长後,体态更是婀娜,白里透红的粉肤、无瑕完美的脸蛋;她的年纪还算小,不过近十六岁的她,却已轻松多次在街上让男人为她大打出手,弄断七要肋骨,毁了六辆名车,送进五次急诊,这些全是她的功绩,只是,没人有幸博得美人一笑,倒是有幸博得医生一笑,也算功德。 时序辗转来到炎夏,空气的闷热让范缇璃异常烦躁,纵然冷气已呼呼强力吹送,但她心里的躁热却持续未退。 又是个无聊的夜晚。 她推开了窗,迎着夏夜徐徐晚风,晚风中带点湿意,冰冰凉凉的,总算些微抚平她略紧的眉梢;她的眼珠子无所事事地胡转着,眼前宁静的窗景让她的心情渐渐平静,只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声音介入,却无情地终结了她的宁静,甚至嚣张地在她心湖投下震撼弹。 「我这样冒昧进去,真的不太失礼吗?」一记怯懦的女声响起,划破这片宁谧。 「不会的。」男子的声音煞是好听,低沉中带着一种特别的磁性。 「可是我穿得这麽随便,总是不大好。」女子懊恼地低头审视自己不及格的服装。 「没关系。」他的回应轻轻柔柔,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 「我的头发整理得还可以吗,会不会太乱?」接着她赶忙顺着自己及肩的黑发。 「可以了。」他轻笑她太紧张。 「还在,我远从南部来,却连个伴手礼都没带,是不是很没礼数?」糟了!糟了! 「不要紧。」他软哄着。 「矅,你说,你要不要先进去知会伯父伯母一声,然後我再……」 「璇儿。」 如果最後压死骆驼的是一要稻草,那最後让范缇璃冷静溃堤的就是这声璇儿。 砰地一声,在她负气甩上窗户前,眼前闪过的男主角转身朝女主角缓缓走近,他眼神中满溢多情,脸容柔情似水,女主角微怔着小嘴仰头而望,双眸带着期待,两颊嫣红,他们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静夜里的一声巨响狠狠将男女主角吓一大跳,两人回头对望,脸上均是莫名其妙。 房里,范缇璃的深呼吸已做了不下十次,她上吸下吐,上吸下吐,用尽所有力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冷静! 是的,没客死他乡的辜尹矅回来了。 冷静! 是的,一人出,二人回,这种获利方式,绝对值得嘉许。 冷静! 「儿」字是大中华的通用字辞,他爱狗儿、鸡儿、鸭儿、鱼儿的叫,绝对没有触法,绝对有些权利。 所以,她刚刚应该微笑和他打招呼,应该开心对她说欢迎,可是,她却很没礼貌地甩上窗户,转身离开。不!这真的很不应该,她这麽做是错的。 可恶!她应该要拆了窗户直接砸向他们才是! 他以为这里是收容所?能让他想带谁回家就带谁回家?可能,在外含辛茹苦的日子,让他们建立起情感;可能,在外没亲人嘘寒问暖的日子,让他们彼此依赖。但,那又如何?这是她的家,连他都没容身之地了,哪还有那女孩的位置! 此刻,楼下传来的欢笑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撞击她的心;她的血,很久没这麽沸腾了,骨子里的劣根性在这时倾巢而出,准备伺机而动。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偶像剧里恶毒的第三者般,正藏身在暗处准备对男女主角送上致命一击。不过,那又如何?她从来就不是善男信女,这近三年的安逸日子对他已是绝对仁慈,他该感激,该感到安慰了。 楼下欢声笑语渐歇,范缇璃的怒涛却未减。这些日子,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再次见面的剧情,但千想万想,她都没想到会是今天这局面。都是那句话惹的祸!都是那句话惹得她把剧情想偏,真以为这辈子他只会让她欺负;而眼下的事实是,他已举白旗投向她人怀抱,准备要让别的女生欺负他! 这个事实打击了她。原本她以为是她将他要弄於股掌之间;现在,她反倒觉得是她被他戏弄於唇齿之间,她无法咽下这口气,那些因这句话而延伸出的上百个恶作剧,此刻正张着大嘴在嘲笑她的愚蠢。是!是愚蠢! 几下敲门声在范缇璃思绪正乱时响起,轻柔低慢,像隐含着犹豫。 「我现在不想吃任何东西,不要来烦我!」 门外的人静默片刻,才听到一个迟疑的低哑声响起:「是我。」 范缇璃的心没来由地一阵乱跳,几秒间,竟忘了反应。她不懂,方才的怒气明明高涨,怎麽这声音一渗进,所有的情绪全变了质?她,竟然这麽怀念这声音!这个认知,杀得她措手不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得了人格分裂症;不过,与其承认这个事实,她情愿相信这不过就是对将死之人所产生的悲悯,天性使然,人之常情。 「请进。」解决了心中杂思,她音扬三度地开口。肥肉自己送上门,煎煮炒全由了她。 门方推开,辜尹矅挺拔的外形映进她的眸,他的唇角抹上了淡笑,眼角也配合着微扬,这个好心情,不知是否缘自於成功带着丑媳妇来见公婆所致? 碍眼!刺目! 「好久不见,小璃儿。」他胶着在她身上的眼带着淡淡温柔,因空间所拉出的想念,让他的视线逐渐灼热。 那是记忆中的脸孔,骄傲中带着倔强,琉璃般的眼带着防备,她的发更长了,黑缎般的光泽看来闪亮动人,教他忍不住忆及过往,想起它们在他手中舞动飘飞的魅姿,如丝如缎,惹人心颤。 「你这个表情,我能解释为激动吗?」她没放过他落在她身上的眸光转变,不可否认,她心悸了阵。 几年不见,他昔日削瘦的身形如脱胎换骨般,已成挺拔伟岸的昂藏身躯,眉眼流动间已有轻熟男人味。原来,他的眼这麽深邃,只是,现在迷迷蒙蒙,教她看不真切。 他为什麽要露出这种表情?这种……像是相思已成灾的思念表情。好,她会拍拍手,承认他演技有进步,因为几度,她几乎就要受困在这幽深的黑潭中;不过,这次她可不会再被弄懵弄傻,因为,笨一次就够了。 「如果激动是表达想念的最深名词,那麽,我激动了,我想你了。」他毫不掩饰地放任想念流泄,眼波流转间,思念已盈溢。 「如果你表达想念的动作是如此平淡,那还真难以让人置信。」她高扬一记挑衅的魅笑,字里行间净是邀请。 辜尹矅微愣,几乎没有迟疑,下一秒,他已紧紧将她拥进怀里,紧密得不留一丝空隙。 范缇璃的心又被撞击了,她只是在为使计铺梗,却没想到才落到他怀里,她的头就晕眩,她的心就剧跳,她又无法思考了,而这一次,足足长达三分钟。 鼻间传来的发香让辜尹矅的费洛蒙加速分泌,拥着她,他臂上的力道分秒加重。怎麽会这样?明明已紧紧抱着她,他的思念却仿佛丝毫未减,他的心,怎麽还是壅塞得难受? 「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麽?」他在她耳边低语,轻轻柔柔,如醉人东风,轻拂人心。 在想什麽?能想什麽?该想什麽?要想什麽…… 难题来了,范缇璃坏死严重的大脑仍呈休克状态,在下达不了指令的情况下,只能感觉嘴巴自作主张道:「冰冰凉凉的,好像全家凉面……」 辜尹矅嘴角一抽,该说……小璃儿变幽默了是不是? 他苦笑摇头。无所谓,他庆幸至少不是记忆中的回答,都好。 「这些年,你想我吗?」 他这句话总算让范缇璃稍稍回神,怨气一来,大脑的活动自然开始活跃。 想!怎麽不想!最初,她从头到尾把他想过一遍;最後,她从头到尾把他诅咒一遍!这麽深刻的转变,要说不想,人神定共愤! 可是,她并不需要向他交代这一切,就像他,这三年来从未向她交代过为何一次未返一样。 「重要吗?」於是,她回以一句疏离的话,在辜尹矅蹙眉不满之际人已顺势从他臂中离开。 「当然重要。」她退他进,眼中的坚持扎扎实实,没有敷衍空间。 范缇璃轻笑。「总之还是名义上的兄妹,若说不想,我岂不跟你一样成了冷血动物。」她带着揶揄搬出安全说法,但在某人听来,这真是一句最不安全的回答。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他闷声道,褐眸在灯光下张闪,已微愠。 「所以你把我当成什麽看?」她好奇着。 「当然是……」前一秒的冲动,在下一秒戛然而止,辜尹矅懊恼地皱起眉。 在辜尹矅兀自低思之际,范缇璃敏锐地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她黑眸眯起,唇角扬起。 「我也从来没把你当成哥哥看待。」她语真眼诚,绝无虚假。 辜尹矅的眉蹙得更深了,眸带不解。 很明显,这句话有双面意喻,一是她根本不承认有他这个哥哥,二是她根本不想他当她哥哥。 忆及过往,他几乎可以肯定她的答案是什麽,但心中存着的侥幸想法,却又悄悄冒出头告诉他,顽石尚且点头,她亦可能转性。 范缇璃看出了他的猜疑,冷不防地,竟主动大胆地环上他的颈,一脸笑盈盈的秋波频送。 「把你当哥哥就不能做这件事了。」语毕,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辜尹矅被她的举动震得石化。是,顽石尚且点头,她亦可能转性,但,这云霄飞车似地三百六十度大翻转,脱轨、病发,都是让他致命的潜藏危机。 迎面而来的馨香是让他闪了神,但在这之前,她诡异含笑的眸已落入他的眼。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兄妹间不能做的事不是亲吻脸颊,而是这里。」没让她有反应空间,辜尹曜手臂一捞,冷唇在下一秒已覆上范缇璃的。 范缇璃大惊,在睁得杏圆的黑眸里,看见的净是辜尹曜含笑包容的眼神。 他怎麽会…… 「你们到底在做什麽?!」 如雷贯耳的震喝声传入,门边,范登顺激动得全身发抖,而游子璇,早禁不住打击地跌坐於地。 辜尹曜的唇慢慢松开,让人起疑心的是,他,并没有震惊,没有犯傻,他平静无波的眸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没有意外。 第四章 海枯,情亦丰沛;人亡,爱仍不绝。 这是近期在建筑界掀起的热点话题。一名从未公开现身的男子,张而不藏地宣示自己的情意。他高喊出预算无上限,只求顶尖设计师为他俩的爱情建造一栋坚不可摧的城堡;只是,他提供的资讯不多,就这短短两句话,一切设计主张但凭设计师自己发挥。 这个消息引来范缇璃的关注,冷眼看着眼前浮夸的爱情,她眸中的不屑带着三分清冷、七分好笑。爱情?这稍纵即逝的东西也配用这一砖一瓦来堆砌?简直浪费了,糟蹋了。 甩掉心中杂思,她随意拿起纸笔,继续在画纸上描绘着未完的设计。「天才神画手」是近年来建筑界给予她的盛名,有关她一笔在手,创意无穷的神奇事迹,早流传多种版本於建筑界。是的,她不用日益精进的电脑绘图软件,坚持守旧,沿用最原始的方式,一针一笔,生动细腻地将心中房子雏形不差分毫地呈现於纸上。她神乎其技的笔法教人折服源源不绝的创意令人敬佩,但,唯一教他们大失所望的是,她坚持只为单身之人设计房子。 这是捧着白花花钞票也撼动不了她的事实。曾经,有人倾慕於她的设计,竟伪装单身试图蒙蔽她,孰料在小两口欢天喜地的结婚当日,范缇璃竟雇来大批怪手,仅用十分钟的时间便将那栋房子瞬间铲平,化为瓦屑。她教人瞠目结舌的行径,不仅在建筑界引起哗然,更上了社会版头条,但往後,慕名而来的单身购屋者,竟了十倍之数急涌而来,算是开了大家眼界。 爱只有简单笔画 却比想像复杂 恨安定爱变化 我爱过几个人 也被爱过几遍 却还是没能将幸福留下 爱是不可数的吗 为何我还相信 它不是独行侠 我在等一个人 在等我的永恒 告诉我爱不单行别害怕 手机铃声在静默的空间里悠悠响起,但范缇璃却恍若无闻,仍是飞快挥动手中针笔,直到铃声不死心地响过十遍,她才投降似地伸出左手,接起手机。『 「我的姑奶奶,你总算相信你的手机没毒,肯拿起它了是不是!」手机一接通,便传来对方没好气地抱怨声。她是周芳芳,算是范缇璃的经纪人,工作内容是帮她过滤闲杂人等的左骚右扰,让她能专心画稿。 「有事吗?」无视她的抱怨,范缇璃的针笔始终未从画稿上离开。 「你问我有事吗?哈哈!怎麽会有事呢?就算天塌下来,大不了被它压死而已,能有什麽事是不是?」周芳芳被她冷静的态度激到失控,开始口不择言。 「没事我挂了。」她冷声道。 「你敢挂我电话试看看!」她一吼,就算没七孔生烟,也浑身乱抖就要病发。 「挂也挂了几百次了,何来不敢。」她悠悠道,当真要挂上手机。 「好好好!你敢,你最敢,行不行!我说我的姑奶奶,你别再作弄我了行不行?我快被你折腾到精神分裂了。」她哭丧地在电话另一头哀求,不敢想像这通电话要再被范缇璃挂掉,她的房贷、车贷要上哪生去。 「什麽事?」她仍问得平淡。 「我的姑奶奶、姑祖母,你是当真忘了,还是选择性失忆?苏家那笔赔偿金最迟本月底就要缴清,请问,我请问,你尚欠的三百万,有着落了吗?」切入正题,她的脸像烂掉的桔子般,皱得让人不忍目睹。 「我没钱。」干脆又豪爽地回答。 周芳芳当然知道她没钱,因为她户头里的一千九百万,已全数提出做为赔偿用;而这一切,全因她半年前的意气之举,竟然嚣张、公然地拆了人家的房子! 这下好了,法院赔偿金一判下来,她的人生顿时由白染黑,原本以为跟到一棵摇钱树,所以她砸重金买房买车,现在摇钱树变枯树,在范缇璃极可能入监服刑下,她也预见了自己天昏地惨,要被钱追着跑的未来。 「没钱自有生钱之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被关吗?」为了两人的将来,她一定要说服她答应。 范缇璃无语,她完全不想回答这种蠢问题。 「好,我知道你不想。那麽,现在有一个工作机会,我要你去争取它。」周芳芳继续说着,她当然明白自己是在问蠢问题,只要,她就是故意要提醒范缇璃,不还钱的下场是什麽。 「什麽案子?」 「海枯,情亦丰沛;人亡,爱仍不绝。你应该有听过这——」 「不接。」她一口回绝,连让周芳芳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 「没问题,那你就去跟你老爸调钱。」她凉凉道。认识范缇璃几年了,对她的事多少耳闻一些;除了知道她不屑爱情外,也知道她刻意疏离的亲子关系。 「休想。」她冷皱着眉。 「好吧,那你就等着被关吧。」她一副反正被关的又不是她的口气。 果然,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下来,连针笔在纸上所带出的沙沙声也为之停止。她就知道!要对付范缇璃的硬脾气,绝对不能硬着来;你愈不在乎,她就愈无法平淡看之。 「这个案子酬劳很优渥,绝对够付剩下来的赔偿金,与其你现在日夜赶工老接那芝麻般无量的小案子,倒不如一次铸大,狠狠削这一笔,你麻烦解决了,我也省心。」她诚心道,乘胜追击。 「你知道我的规矩,我不做那种案子。」她仍坚持。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怎麽没想过,当你为他们的爱情建造一座华丽城堡时,若其间发生意外,两人感情生变,因你设计而存在的房屋,岂不成了讽刺爱情的最佳代言?想想,多激动人心啊。」为了说服范缇璃,周芳芳硬是说着违心之论。天老爷啊!她现在可是有男友,准备要结婚的,讲这种话,他们的感情会不会折寿啊? 会不会折寿现在倒难判定,但目前可知的是,范缇璃竟被说服了,她坚持六年的信念,因周芳芳的这席话,萌生空前绝後的大叛变,她双眸炯亮,唇边闪烁邪魅般的笑。 「我接。」范缇璃没耗去多少思考时间,主意一定,她爽快答应。 好!就让她来见证他俩的爱情,会死於2011年的哪一天! 同时间,周芳芳在电话那头忽然全身一抖,呼!什麽鬼天气,怎麽忽来一阵阴风? 这个案子的比稿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原是二雄争霸的局面,因范缇璃从中加入,局势瞬间拉抬为三强鼎立。她一反坚持的作风,在业界兴起话潮,更让这个原已声名大噪的案子,瞬间成为社会瞩目的焦点。 今天是授权代理的将门建设首次的邀约集会,冷傲的范缇璃在众人坐定後才姗姗来到,无视迎面而来的惊艳声、赞叹声、厌恶声,她潇洒自若地择椅而坐,眼神无所惧地一一回视正在打量她的每一双眼。 在一阵假意的轻咳声中,会议室主门再度被推开,一道俊伟身影走进,姿态从容地坐上主位。 「大家好,有幸请到三位设计师来此一坐,是本公司的荣幸。」他的话说得不卑不亢,眼神自信迷人,大方的态度充满王者之风。 范缇璃的心狠狠一震!怎、怎麽是他?! 多久了?久到她以为两人从此天涯陌路,各自风花雪月,万没想到两人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而且还是以要争抢他手中饭碗的方式。 原来,离开这个只会带给他伤害的家後,他发展得很好,出奇的好。 她的目光完全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有震惊,有迷惑,有窘困,但男人似乎无所觉,依旧优雅自得地继续他的谈话。 「这个案子是本公司年度大案,可能资本不能和其他大建案相提并论,但它目前已引起相当程度的社会关注,成败紧紧牵扯着我们公司的名誉,绝对无法等闲视之。」 「三位是万中选来的最後比稿者,你们的作品各有表现,各有优劣,为不辜负委托人,我决定将你们三人的作品公开,让你们各自吸取他人优点,记取缺点,并加以补足,月底再行评比一次。」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却出乎范缇璃所想,并没因两人的视线交叠而有所波动。 他明明看见她了,不是吗? 她略失所望地回神盯着萤幕,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人的设计稿。 「空间配置杂乱无章,难登大雅之堂。」三强之一随後开口,对其中一设计毫无欣赏之意。 「视觉景观昏暗不明,难以彰显委托人的大器。」三强之二跟着开口,其女助理在旁猛点头,摆明要用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己。 「哗众取宠,摆设奢华却低俗,实不可为。」三强之一再开金口,摇头频频。 「建筑风格老旧无新意,用之何必?」三强之二也不落人後,又口出批评。 於是,短短三分钟里,偌大的会议室只听闻两人你批我嫌,很有心得。 「范小姐的意见呢?」他微笑望着始终不语的范缇璃,礼貌询问。 范小姐?范缇璃转身望着他。这就是十年的隔阂吗?真的都生疏了。 「我对别人的设计图没有想法。」强压住怅然若失的情绪,她冷淡出口。 「范小姐当然不会有想法,毕竟,这六年来,她只为单身者设计房子,现在要设计这两人住的房子,她怎麽会熟手呢?」逮着机会,三强之一立即开炮。 「的确。范小姐是不是误会了这次的设计主轴呢?」三强之二哈哈笑着,引来旁人随之起舞。 「两位是在质疑我审稿的专业吗?」他的嘴角朝上扬了扬,明明是笑容可掬的亲民样,却瞬间教空气急冻,让众人成了miffy嘴。 范缇璃旁观这一幕,知道时间不仅能拉开距离,也会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她仍如过往般习惯带上笑脸,状似无害,但现在,在这副皮相下,却存有让人胆颤的能量。是权势之故?抑或时间改变了他? 「辜总,您别误会了,我们只是在同范小姐开玩笑而已,热络热络气氛嘛。」三强之一讪讪笑着,冷汗悄悄湿了背。 「今天找你们来,不是要进行批斗大会。如果月底你们还悟不出自己设计稿的问题,不仅这个案子你们拿不到,相对的,我会开始质疑你们设计的能力,斟酌减量目前与你们合作的其它案子。」不卖笑脸,辜尹曜字句皆是力道,狠狠撞击两人的心脏。 将门建设是近年在营建业突起的新势力,他们打造专业形象,培育优异设计人才,不断研发更精进的建筑设计,成立不过四年,却已多次成功拿下政府所释出的重大建案,不仅建立起了名号,更为台湾创下一页页的建筑奇迹。 它的崛起,引来大批设计人才倒戈,虽然已然成为业界公敌,但声势仍一天天壮大,市场占有率更一度逼近六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建筑传奇代表。 「辜总,这……」 「我不想听废话。会议到此为止,大家请吧。」他下起逐客令。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尴尬上脸,最後只能摸摸鼻子,陆续走出。范缇璃故意落在後头,步行缓慢,她以为,故人相见,就算不再愿意,也该客套嘘寒问暖几句;所以,她在给他这个机会。可眼见门口愈来愈近,辜尹曜却像陌生人般始终未看她一眼,门开,门关,范缇璃的失落竟莫名加重。 她真的伤他太深了吗?连对她做做表面功夫都嫌浪费? 时序已走近严冬,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她的呼吸有些刺痛;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拉紧围巾,她迈开沉重的步伐,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范缇璃想拿到这个案子,但很明显的,辜尹曜对他们的设计不是很满意。以前,她的创意点子总是信手捻来,战无不胜,委托人道一,她会做到二给他,没有她过不了的关,没有她画不出的完美;但现在,整整七天,整整一百六十八个小时过去,她,她竟然无从下笔! 没道理,也想不透。这份设计稿,她花费的心力足足比其他案子多上七成。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电视一开,爱情就像细菌般充斥四周,光用一根手指去想,她也能量出时下男女所憧憬的未来,这一点都不难,所以,问题是出在哪? 外观?不,她引用的是纯美浪漫的地中海风格,整体色系由蓝、白交织而成,鲜明的主轴在碧海蓝天下既可成海天一色的美景,又能带出浓厚的浪漫情怀,她相信这个设计方向不会错;难道是格局?不,她做到四面完美自然采光,空间视线宽敞舒适,纵是风水迷,所有摆设,所有禁忌,她都照顾得面面俱到,出不了一丝差池,她相信这个点也不会有问题;难道是方位?不,座北朝南,冬暖夏凉会有什麽疑问?难道是预算?更不可能了。将门建设一向只接动则数亿的大案子,如果连这点钱都填不下去,焉能请到这尊大佛来参拜?所以,不是东,排开西,撤掉南,踢除北,太好了!问题呢?问题呢? 就这样,看着设计稿,她又任时间在她眼前跑掉一小时。 其实,她一直很清楚问题在辜尹曜身上。如果他不说破,她在这边东想西凑,就算能往前走个十步,终究还是走不到终点,有帮却没助。 不能再浪费时间,她非找他问清楚不可。 想法才成形,猛然踏出的脚步却硬生生在空中停滞。她怔忡着,忆起过往,忆起那些伤害,她竟胆怯会被拒於门外。他原谅她了吗?他还会想再见她吗?想起当年在法院,他留给她的最後一抹孤伤眼神,她的心到现在仿佛还在隐隐抽痛。 可是,她能退吗?钱能不用还吗?她苦楚一笑。眼前纵是荆棘之路,即便要淌血,她清楚自己非踏过去不可。 主意一定,她在三十分钟後被挡在将门建设的秘书室外,教她意外的是,她见到了一张熟面孔。 「范小姐,很抱歉,我们辜总现在和各分店主管在进行视讯会谈,可能无法见您。」她是游子璇,浑身散发干练气息,长长的头发高绾,脸上画着浓淡适宜的都会女妆;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很制式地道出现况,颇有请范缇璃回去的意思。 「没关系,是我没有知会他在先,我可以等他。」范缇璃礼貌微笑回应,知道这个有过两面这缘的人无意「装熟叙旧」,她也不便假热情。 「那就请范小姐稍坐。」她将范缇璃带往一旁的沙发落坐,便回到办公桌前自忙。 等待之余,范缇璃暗暗打量着她。没想到他们还有联系。当年经过她的破坏後,她以为,就算没能让他们的爱情夭折,至少断手断脚都不为过。看来,是她低估了。游子璇既然能吞忍一切,为爱牺牲地陪他出庭,可见对他的爱及包容不能小觑。佩服啊!原来年少的爱能这麽细水长流。 她以为自己在对爱情嗤鼻,一低头,却见到自己微紧的双手。皱了眉,她不懂自己为什麽会出现这种反应。 时间在疑惑中度过,她见游子璇进了又出,出了又进,见她无搭理她之意,范缇璃在三小时过後,忍不住起身询问。 「请问辜总的视讯会议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一小时。」正低头办公的游子璇缓缓抬头。 「那请问我可以见他了吗?」这次的拳头微紧,她没有错觉。 「很抱歉,不久前腾讯企业的凌总裁来访,我们辜总正在接待他。」她仍不苟言笑地答着。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三个钟头前就坐这里等他,不是吗?」所谓先来後到,有其顺序,这种常识需要教吗? 「凌总裁是堂堂拥有三百间连锁速食分店的负责人,他一秒钟是几十万上下,让他等待,我想我今天下班前就可顺便递辞呈。」她微笑着,很冷很冷的那种,似乎是要范缇璃明白,身分贫富的差距可以决定顺序。 很好,非常好。范缇璃对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转过身,她忍着气,继续坐回沙发等着。 期间,时针走过正午十二点,她看着游子璇走出,然後在一个半钟头後夹带着烧肉味再次走回办公室。 敢情她是去吃午餐?自己吃,自己饱,从此下午快乐没烦恼? 对於被无视到这斯地步,范缇璃的嘴角还是很有风度的十度、二十度、三十度慢慢高扬。笑,她的风度要展现出来。坐落他人门前厅,狂风暴雨色不变。毕竟是她自己投身站在将门建设的地盘上,一切屈辱也是自己招来。 於是,确定要把风度做足的她,在看见时针走到三点钟的位置时,一直以来的沉默终於溃堤。 「请问,辜总和对贵公司砸下十六亿重本的凌总裁会谈完了吗?」她笑,可惜马力不足,终也在最後一秒让嘴角失控地抽了两下。 游子璇愣着,当她意会过来范缇璃的讥讽时,脸色明显欠佳。 「凌总裁时间宝贵,中午前就已离开。」明明外表看来很干练专业,但此刻她的表情却风凉得紧,明显就是在反击。 「那,我现在能见辜总了吗?」这会已不是抽两下就可以解决的事,范缇璃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游子璇抬了一下眉,表情为难。「事情实在太碰巧,中午我们和飞硕建设合作的年度大case出了点问题,辜总马上赶往处理,算算时间,应该已在回程路上。」 飞硕建设是吧?一间扬名国际的房产公司,年收益用亿来算都属零头而已,她这个小咖怎麽和人争顺序? 反正在回程路上了嘛,於是,范缇璃再次折返沙发落坐,脸上的笑,说有多假就有多假。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等着等着,时间竟悄然无息已走到七点,要不是大楼窗外一盏盏开启的日光灯唤起范缇璃的注意,她都不知道时间竟已这麽晚。 而游子璇现正坐在位子上,啃着刚刚小妹送来的活力蜜汁猪排便当,刺激着她的味觉,荼毒她的空胃。 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今天见得到辜尹曜,荒漠何止会下雪,要荒漠鸡羊成群都不成问题。 「请问,辜总还没回来吗?」其实她想问的是,猪排香吗?好吃吗? 红肉里可含有丰富的饱和脂肪和铁,你等着担心癌小妹会不会像胆固醇一样勒住你的脖、巴着你不放,哼! 「辜总?你别开玩笑了。他八点有一个重要宴会要参加,此刻估计在饭店着衣整装,预备出门吧。」嘟着油滋滋的双唇,她张大着嘴,一开一咬,什麽干练形象都比不上此刻填饱肚子重要。 哦厚厚厚……他现在已回到饭店,然後等着要出门赶赴晚宴,所以呢? 「那请问我现在还坐在这里是?」绝对不是错觉,范缇璃的头顶有一阵烟雾在缭绕,传说那叫——头顶生烟。 饱足的咽下最後一口饭,她慢条斯理地抽过一张面纸,往嘴唇左擦右抹,,然後丢进垃圾桶。 「范小姐先别急,我正在帮你安排明天的会面时间。我们辜总事多人忙,时间实在不好安插,请再稍等等,这次绝对不会再让空走一回。」她作态地在记事上认真、仔细一看,里面根本空白一片,谈何预约记录! 「请教,我看起来像脑残?智能障碍?低能儿?抑或是可以把我的辛酸化作喜悦呈现给你的小丑?」老天该颁给她一个最佳风度奖,因为,她此刻竟然还没有失控翻桌,连圣严法师也要敬佩她才是。 游子璇不以为然。好心被雷亲,她能说什麽? 见她无语,范缇璃杀气腾腾地怒道:「把饭店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见他!」 她范缇璃虽不是一秒几十万上下,至少在等她空出时间做设计的人没千也有百。她,可不是能把时间当水般浪费的闲人。 「我想你现在赶过去已来不及,因为时……」 「问第一次是礼貌,让我问第二次,别怪我直接雇用怪手,明天也到你家一游。」她冷笑。既然身在建筑界,她想,不会有人寡闻到不知她的辉煌事迹。 游子璇果然脸色一白,惊哧闪过。 五秒後,她很俗辣的举白旗投降,恨恨不平道:「他现在住在西沃饭店。」 那抹清瘦背影只留给游子璇一秒的时间。没想到,整了她一天,最後人家的反击只靠一句话就让她败阵。都十年了,范缇璃善用手段的能力有增无减,是否已达登峰造极不知,但很明显,小恶魔如今已蜕变为蛇蝎美人,一旦沾染,就算能掳擒,也要遍体鳞伤。 她叹气。爱情就像罂粟,它千姿绰约、丽质天然,它会诱惑你,刺激你,让你快乐,教你痛苦,闻它一口会上瘾,却教人甘心沉沦在它如幻似真的美丽里;固然这份美丽带着致命毒素,但想纵身往里跳的人,仍如过江之鲫。 而她身边,一直就有一个这样的人。 第五章 坐上计程车,穿梭在拥塞的车阵中,停停走走,范缇璃急忙要赶到位於城市闹区的西沃饭店,那是一间豪奢的连锁五星级大饭店,去年在全球百大品牌里,以万夫莫敌之姿一口气冲上排行榜第六。这绝对是奇迹,不似榜上前五间企业都是经过隔代经营,西沃饭店的成立仅仅才五年,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建立人气,让业绩用翻倍之速扶摇之上,才是让人啧啧称奇的地方。 它,入住一晚虽价值不菲,但秉持创新、温婉细腻客制化的专业服务与质感的高规格享受等等企业经营理念,深植人心,深获各界好评;但,这些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当范缇璃风尘仆仆地在五十分钟後赶至时,她没心情欣赏它的豪华,也没时间赞叹它的美丽,因为她现在拥有最多的,就是火气、怒气、焰气! 她一辈子没被人这样耍过! 可是,她要谢谢游子璇;拜她之赐,让她原本的忐忑心情瞬间转化成兴师问罪的上者,正所谓: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所以,抛开过去,他们要清算的是现在、即刻、当下在进行的欠账;而她,早付诸行动彻底对他开火。 「将门建设的辜总当真时间宝贵到一秒都不能为我浪费,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选用我的设计,以糟蹋他人为乐,来提升自己高度?」甫一进门,不等他邀请,她迳自为自己倒杯水,狠狠灌下,丝毫没有仪态可言。 辜尹曜看着她一气呵成的举动,无法理解,直到指尖的云雾缭绕再次窜入鼻间,他才将门带上,将烟熄掉。 「范小姐夜间来访,不知所为何事?」他没有对她的讥讽动怒,只是缓缓将原本已解下三颗扣的衬衫又慢慢扣回。 范缇璃目视他的举动,脸蛋莫名染热,若非确定房内并无第三者存在,否则,她直觉得自己定是坏了他人好事的入侵者。 不过,她干嘛心虚?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他招惹而来,让他人欲求不满,才是大快人心。 「今天我在你们公司足足等了你十个半小时,你现在装成没事人还问我有什麽事?」哈!真是好极了。气者自气,肇事者却一脸平淡,她今天真是演足了史上最强第一蠢蛋。 「唔?」他微低了眉算是反应,看着她嫣红的双颊,他没有进一步询问,只是定定地望着。 「好,反正辜总你贵人多事,可能早把我这号小人物抛诸脑後,没关系,那请问辜总现在可以给我十分钟,然後再出门吗?」她尽量想表现出客气,但,没办法,现在她连一度的笑都提不上来,嘴角臭得连死鱼都想往这靠。 「谁说我要出门?」 呃? 「你的游秘书告诉我,你八点要赴宴,不是吗?」有了有了,她笑了,只是,是很冷那种罢了。 「哦。」他轻应一声,严格来说,应该算哼吧。 「哦?」很明显,她对他这记哼声,非常介怀。 「取消了。」他看着她溢满熔岩的眸解释,很轻描淡写地那种。 范缇璃真不知此刻她该对着苍天表示感激,还是继续往牛角尖钻;为什麽?为什麽她还是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所以,辜总现在非常有空,是不是?」她怒极反笑。答案出炉,她不爱苍天,偏好牛角。 「不。」他否认。 范缇璃的笑僵在四十五度角,她怀疑,这是不是对苍天不敬的处罚。 「我要先洗澡。」说完,他拨了通电话,接着,沿路一颗,二颗,三颗的又将钮扣解下。 「喂……」被掠在一旁的范缇璃怒着一喊,那她呢?就在这等他?明明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为什麽她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最好在我洗澡时把饭吃完,我可不跟因血糖不足而让脑部受损的智缺女人谈事。」门一关,他的余音尚环绕於室,范缇璃瞪大双眼,气恼得双手微颤。她,竟被他将了一军,可恶! 餐点在三分钟後送达,她眨了眨眼,太夸张了,吃这麽好! 鸡肉凯隆沙拉、松露蔬香饭、奶油鳗鱼、茶汁干烹虾、官燕烩排翅、黄瓜蟹肉汤,每道料理都看得出其精致细腻。再住旁一看,一颗被完美去皮、立於水果盘上的苹果,触动着她的记忆神经;它大剌剌地存在,在这桌佳肴中显得极不协调,可是,它却吸住了她所有的目光,并惹红她的眼。 是巧合吗?这是她最爱吃的苹果,和最爱的吃法,一刀不切。 在涨满着疑惑和思念中,她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可能是饿过头,也可能是情绪使然,总之,她吃不到几口,就放下筷子,大口咬着脆度十足的苹果。 空气中还飘散着丝丝烟草叶,带着薄荷香,不算太难闻;茶几上,摆着一杯见底的咖啡和已堆叠成小山的烟灰缸,她咀嚼的动作忽缓。他抽烟抽很凶吗? 要爬上这个高位,想当然背後的艰辛不言而喻,很多男人会借由抽烟来舒缓压力,或许他也一样。 她低了眉。如果当初她不那样做,或许今天他就不用承受这些压力,应该可以在爸爸的公司平步青云吧? 她顿感一阵惆怅,直到浴室的门被打开。 顶着微湿的发,辜尹曜只简单披上浴袍,虽然没露出让人想入非非的强健肉体,但还是让范缇璃含在嘴中的东西咽不下去。 走近,他睨了一眼桌子,表情起伏不大,但声音却微低。「我应该有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 一阵麝香味袭来,瞬间欺上刚还在味蕾中飘香的苹果味,范缇璃此刻才知道,原来这个广告打得凶不是没道理,因为还真是迷人的好闻。 她困难地想咽下口水,却忘记嘴内还有未嚼碎的苹果,猛一吞,差点噎死地狂咳不止。 辜尹曜皱眉,伸手为她递来一杯水。 祸害……祸害…… 范缇璃边喝水边瞎想,这搞不好一不注意,她明天会再次上社会版头条,标题就叫:麝香魅力无法挡,无辜女子把命丧! 她抖了一下身子,悄悄地将椅子往左挪挪挪,希望保留自己的小命,继续为国家奉献。 哪来的强光,怎麽那麽刺眼? 甫一抬头,她看见辜尹曜射出的冷眸,她一愣,眨了眨眼,不见了?呃,是她的错觉吗?他还是一直盯着她,只是,几乎是没表情的。 恍然间,她想起他好像在问她话,难怪要一直看着她,她微窘道:「我不饿,吃不下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没有什麽好谈了,你请回吧。」他转身走到侧边宽敞的长椅上落坐,拨了通电话,十秒後便有服务人员进来收拾餐点,他接着打开笔记型电脑,开始在上面敲敲打打。 看他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彻底把她当成空气,范缇璃提着脸皮,一步、两步缓缓往他身边走去。 「我只要十分钟,我想知道……」 「我一秒都不会给你。」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双眼专心在眼前的股市分析表上。 「可是……」 他一抬头,她话即停止,因为,有点可怕,表情是很平静,一点都不狰狞,但那双迷人狭长的双眼却带着阴风阵阵。 「去把饭吃完。」他道,声音低沉,却有不容人反抗的力量。 范缇璃一愣。饭?他刚刚不是请服务人员进来收走了吗?她狐疑转头一看,然後,吓住! 谁说饭被收走了?现在可不热腾腾地在那冒着烟!原来,他是请他们进来加热,并非收走。范缇璃的心流过一道暖流,温温热热的,她可能跟它不熟,但,倒也不觉讨厌。 於是,前有威逼,後有温暖,再怎麽蠢,也知道要往哪走。不同於方才,现在,她竟然胃口大开。 这绝对是她近年来吃过最饱足的一顿!之前为了赶设计,她常过着有午餐忘晚餐,有晚餐忘隔餐的日子,久了,胃有时会不舒服,但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如今能这麽悠闲地吃到饱,还真是值得立下纪念日。 她不自觉笑着,无防无备,辜尹曜捕捉到这幕,双眸微黯,指尖停在半空,一直未能落在键盘上。 范缇璃刚好转身,四眼交会,她的笑容一顿,竟觉尴尬。 他一直在看她吗? 才想说些什麽来舒缓气氛,辜尹曜已脸色如常淡淡道:「你找我什麽事?」回首,指尖落下,这次的敲键声却快了些。 「我想问你,我的设计稿出了什麽问题。」她朝他走近,摆明要他分心,来正视她的存在。 辜尹曜果然停下手边动作,脸上带着谑笑。「范小姐毫不避嫌在夜间来访,就是要问我这个问题?原来范小姐在设计一途,和他人一样,都喜欢走走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他在意指什麽?范缇璃忽地怒意横生,有种被甩了一巴掌的极差感觉。 「辜总,我希望你明白,设计师询问委托人设计方向,就像猫吃鱼、欠钱还债,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懂,我何来走旁门左道?」 「接下这个案子前,你应该非常清楚,委托人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将他的情意诉说在两句话上,其它,任由你们去发挥;现在你跑来问我设计出了什麽问题,我除了感觉你的不专业外,甚至怀疑你是否想透过其它方式直接拿下这个案子。」 他的话再露骨不过,惹得范缇璃脸红一阵青一阵。原来,在他心里,她是这麽不堪的人。 「既然都说是由设计师全权发挥,那辜总又何必召开会议,大张旗鼓的说着你的意见?你这般举动,无非是在讲明这个设计是有方向、有主轴。会有今天这局面,也是因你误导而成。」她不以为然,冷哼了声。 「我身为这个案子的总召,就有必要对品质把关,今天选出你们三位的作品,并非表示我满意,只是剔除更拙劣的作品罢了。如果我今天随便将三位之一的作品当成完成稿填瓦建屋,屋成之後,只怕赔上的不是这个案子而已,可能还是整个将门建设的未来,你说,我能漠视这一份份有着严重瑕疵的作品,闷不吭声吗?」他沉沉的嗓音里是一句句凌厉,范缇璃有些底气不足地瞪着他。她耗尽精力而成的设计稿竟被弃之如敝履,这严重打击她惯有的自信心。 「既然如此,辜总何不直接点明我们的问题,好让我们加以修正,创造双赢。」她忍住气,因为,她实在好奇,她一向攻无不克的设计,这次究竟出了什麽天理不容的大问题? 「如果设计师个个不动大脑,只等着坐享其成,我要之何用?」他丝毫不懂情面为何意,姿态桀骜。 范缇璃的脸都僵了!不要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感觉着他分明在报当年之仇,借刀杀人罢了。她就不信,她的作品真有这麽差! 她恨恨不平地转身,看到那桌虚情假意的空碗盘,直觉碍眼,甩头,负气地刻意绕了些路要走出门。 「范小姐应该不懂何谓付出吧?」辜尹曜的声音很轻,却仍是字字入了她的耳。 她转身。「你想说什麽?」 「你吃完了一桌子的菜,却一字不提是否该请服务人员将其收走;你双脚踏过我从芬兰引进珍藏的稀有狐狸毯,却丝毫不介意地阔步往前走;以上,我想范小姐应该对付出这两字感动陌生吧?又或者,你曾了解过它的意思吗?」他微扬的眼眸掠过一丝讥讽。 范缇璃左眼看着凌乱的餐盘,右眼看着印上脚印的地毯,窘困上身,脸色异常不自然。 「我……」支吾许久,她竟说不出一句抱歉的话。 「一个不懂付出的设计者,我如何能期许她能将温暖注入我要的房子里?我想,你是否并不适合这个案子。」他平淡的口气就像在决定衣服要水洗或干洗。 不过,不管决定如何,范缇璃绝不会同意让他送洗。 这句话,她听到了两个重点。一,原来她的设计所欠缺的就是温暖;二,他没人性的竟想fire掉她! 「你凭什麽说我不懂?就只因为我刚刚犯了两个粗心大意的错?」她不服,眉高了,眼高了,声音更高了。 「你又凭什麽说你懂?」辜尹曜依旧是平静泰然的表情,但话一出,却让人拳头握得死紧。 范缇璃顿时语塞,想找出事证来反驳,脑袋转了一圈,竟捞不到半个画面。 呃!她的人生竟真的和温暖绝缘。 「过……去的事,我一人说一人赢,谅你也不会相信,你就直接说,你要我怎麽证明?」她将球先给他,省去编剧本的麻烦。 辜尹曜揶揄一笑。「如果,我要你为我暖床呢?」 淫贼!坏胚!大色狼!瞠着双眼,她狠狠在心底将他当年所教她的词汇骂过一遍,尚觉得不过瘾,又加了禽兽败类烂人进去。 果然人真不可貌相,色胚无法隐藏,在商场打滚多年,他终也染上恶习,终也露出马脚,就不怕此举会惹来天谴,教他断子绝孙?! 「你现在的表情,应该已经联想到要让我无後的阶段了吧?」他挑眉,脸上闪过的无奈带着极淡的宠溺,那是谁也发觉不到的。 范缇璃大惊,默认的表情再清楚不过。辜尹曜轻轻摇头,再次开口:「最近气温骤降,我的身体更容易畏寒,睡眠品质一天不如一天,既然你想证明,那就每天晚上十点前帮我把床弄暖,让我好睡些。」 「晋朝王祥是卧冰求鲤,你要我卧床求热?」她的表情分明写着夸张。 「可以这样说。」 「你难道不知道你住的这间高级饭店,有俗称叫「暖气」的这种设备?」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不喜欢使用暖气,它会让空气变得干燥,让我更难入眠。」他的眉微蹙,像是对这个现况感到困扰已久。 「就算这样,你也不该叫我来做这种事,这要传出去……我要怎麽做人?」看见他的表情,范缇璃有些不忍。她以前就知道他是虚寒体质,但从没想过,原来这会大大影响他冬天的睡眠;可是,他的睡眠重要,她的贞节也不能论斤秤两卖好不好! 「放心吧,这阵子我公司较忙,十点後才会回饭店,你只要在十点前完成的任务,离开这里就行了。再说,我只是要你体会为一个人付出的感觉,其它,你无需联想过多,也没必要。」对照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反而显得范缇璃真的想太多。 「这不是体会,这叫证明!」的确,他淡然的表现,让范缇璃觉得自己好像小女生般,为芝麻绿豆的事斤斤计较,这让她面子有些挂不住。 辜尹曜泯笑不予争辩。「所以,你无异议?」 「再乐意不过。」她只是想表现大度,但话出口,似觉不妥,脸蛋不自觉滚烫起来。 辜尹曜的眸光轻柔几许,倒也不调侃,只是继续安排後续事宜。「十点後,我会安排车子送你回去,到时自有服务人员为你引路。」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搭计……」 「不要替我制造麻烦。」他的话,堵得她一傻一愣。 她不想麻烦他,他却说这是在替他制造麻烦? 辜尹曜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解释:「毕竟是上过社会版头条的名人,你的存在,多少会引人注目,万一在深夜出了什麽差池,我难辞其咎,这会让我很困扰。」 范缇璃的肌肉收缩、扩张,收缩、扩张,硬是把那口气给吞下去。 骂人不带脏字,这个男人! 「那就麻烦了。」她嘴里像含着卤蛋。 「不会。你现在就可以下去和司机认识认识。」他道,注意力再次转回电脑萤幕上。 请问,这算是在下逐客令?吸气、吐气,她逼自己礼数周全地道声「再见」後,转身,吞了满肚子气踱步而去。 笔记型电脑在这时被合上,辜尹曜抬了头,望向那道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留下的淡淡发香。他的眼幽幽暗暗,看不出情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今晚,可以少抽两根烟。 他笑了,几乎微不可见。 将门建设。 辜尹曜一直有严重的酗咖啡习惯。游子璇不懂,有一次,在端进第八杯时,她忍不住问,当时,她记得他是这样回答:「听说,一天喝了七杯以上的咖啡,容易产生幻觉。」 所以,可见其对身体之伤,她更纳闷了。 他含笑低道:「这样,我就能看见她了。」 她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震撼,更无法理解他几近愚蠢的行为,只是,她知道有些习惯一旦染上,但是无可救药的沉迷;但,这种拿健康当代价的牺牲,她还真是无法认同。 下午三点,她端上的,只是今天的第三杯,严格来说,还真是破天荒的少。 咖啡杯放上,她再次看到他抬起表,静静望着,这是今天第几次了?他的反常行为已引起她的注意。 「我记得,下午和林氏建设的秦总之约已挪到明早十点;和韩宣建设许董的高尔夫切磋也已挪到明天下午二点。」她站在他办公桌前,摆明点破他的异常。 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吃饭、开车、睡觉上,所以,他时常三餐不正常,开车有司机代劳,每天只睡四小时,但今天,他浪费在看表的时间上绝对超过半小时;这半小时,让他在键盘上多敲个几下,就够为他的股票赚进几多把钞票,他不心疼,她的心都在滴血了。 「没事,只是觉得,是不是该换表了。」他一派自然,教游子璇看不出破绽。 说谎!他从不是奢侈之人,这只表明明还好得发亮,干嘛要换? 「那下班我陪你去买?」她真故意。 辜尹曜望着她,眼中有着谴责,只是淡淡的,倒也不是真怒。 「陪我?不怕你男友吃醋?」他低低而笑,完美解套。 游子璇脸色微变,看不出是被他说中而显得不自然,还是另有其它。 「才不会。」她硬声回答,眼神变得复杂。 看着她的微窘,辜尹曜顺势结束这个话题,转而道:「璇儿,别再那样做。」他的眼忽而深沉,声音低低淡淡。 游子璇微惊,看着他的表情充满战战兢兢。还是被发现了吗? 她握着托盘的手忽然收紧,身体似在微微颤抖。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别再那样对她,好吗?」他笑看她的紧张,这可不像她该有的反应。 别再那样对她?游子璇蹙眉暗付思量,忽然,像了然似地呵了好大一口气。 辜尹曜扬眸,她这个反应可有趣了。 察觉到他的注视,游子璇收拢心神,故作轻松道:「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恰恰好,现在正是十年之期,为民除害,人人有责,可不是?」她一点也不觉有愧,开心的咧。 辜尹曜失笑。「我知道你护我,但是这样做,是想连我也一同折磨吗?」 她噘嘴,就知道,就知道!她可从没期待他会赞美她,真是无可救药! 「行了,下次我尽量客气一点,大不了也买便当给她。」不过,是馊的。 辜尹曜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他们一起共事这麽多年,她在想什麽,他一清二楚。 「璇儿。」他看着她,忽然落入沉静,良久,才低低吐出一语:「看她皱眉,有时我会忘了呼吸。」他的心像陷入一片黑暗的无底洞,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出口,无所逃脱。 她错愕地盯着他,他在说什麽? 「因为心疼,它变得无法专心。」那声叹气微乎其微,却像飓风似地狂虐她的心。 她的心狠狠被撞击着,有几秒间不能思考。就是这样幽暗的眼神,似海情深,让她知道,他一次次受困在她无形的牢笼里,不想挣脱,只想沉沦。 「是,知道了。」她很不甘心,也很无奈,毕竟,能牵动他一根一发的人,从不是她。 她连争取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未曾给过任何人机会。 辜尹曜稍是满意她的回答,朝她一笑,缓缓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游子璇走出,心情沉甸甸的。她不确定她的存在是否带有任何意义。而她的面具,还能支撑多久?不过,能守着他的喜怒哀乐,一直是她维持呼吸的最大动力,纵然最後仍要孑然一身,她依旧无悔,依然甘愿。 人体暖床计划开始。第一天,范缇璃在九点抵达饭店,人一进门,餐点随後送上。她躺在床上,狐疑地望着满桌佳肴不知何意。时针走到十点,她看见服务人员又进来将其收走,心中纳闷更甚。第二天,一样的状况;第三天,她已能确定那是为她准备的;第四天,她刻意提前在八点进门,因为望梅止渴的感觉很差,因为放任唾液激动分泌是残忍的行为,所以,她决定不要辜负满桌子佳肴,先吃饱,再暖床。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像季节更换般,她一直循环着同样的事情。久了,不知是已以麻痹,还是受到顶级料理蛊惑,一开始的怨怼也就没了。 只是,怨怼没了,其它心思就多了。这两天,躺在床上的她一直不平静,因为这种间接的肌肤之亲让她越觉别扭;而越别扭,怪事就越多。因为每每躺回床上,她的眼珠子就会自动在四周溜达一圈; 看见桌子散落的一些文凭,她会猜想,他昨晚是否又把工作带回饭店;看见吊挂的昂贵armani西装不见了,她会猜想,他今天是否又有重要宴会要参加;看见烟灰缸燃尽的烟头支数,她会猜想,他最近的压力是否骤减;最後,甚至闻着空气中残留的麝香味浓厚,她会猜想,他今天是几点出门。这些近似窥探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无控制之力,也不知如何抵御,总之,她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 而这些不对劲,会停止在这一刻。 门铃声准点响起,接着,服务人员托着一个水果盘走进,宾果!那是她最爱的苹果! 这事说来也怪,水果明明可以和餐点一起送上,但服务人员却坚不妥协。某一天,她实在想它想得紧,饭吞没几口就躺回床上等着它,熟知当天望穿秋水就是盼不到它;後来她才悟得,想吃它的附带条件就是:得先乖乖吃饭。 这口气教她堵得很,她又不是穷到没钱买苹果,还以为真稀罕!於是当天回去後,她跑到大卖场搜刮了十公斤同品种苹果,开心地咬过一颗接一颗,可她要的沁甜滋味,却始终没在她嘴里出现过。 五星级饭店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最後,她只能下这个结论,然後,投降。 服务员杵在原地已经近一分钟,范缇璃看着她,很是纳闷。 「范小姐,还是让我为您服务吧。」看着手中未去皮的苹果,她显得有些为难。 范缇璃没给她时间啰嗦,下一秒,已一把拿过她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 真是!从她打电话做出这个要求後,这句阻挠的话就没断过。她又不是小孩子,到底在紧张什麽! 「不用了。今天我自己来就行,谢谢。」她微笑上脸,表达决心。 服务员终於离开,范缇璃坐在桌前,心中的热潮一拥而上,其实,她早就想试试看,好奇自己办不办得到。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水果刀,开始专注地沿着苹果画圆,一开始成效就不错,苹果皮不仅没断,还削得颇是漂亮,她一开心,唇一扬,水果刀在这时偏滑了一下,从她的食指划过。 痛觉让她稍愣,接着落入眼底的是慢慢积涌而出的鲜血;其实不多,但她双颊的红润却慢慢褪去颜色,接着惨白主宰一切。 她怔怔望着,无法动作,只是感觉冷冰忽然由脚底窜出,接着迅速扩大范围笼罩住四周,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呼吸显得急促,惊惶空洞的眼神中有着无比恐惧。 这是辜尹曜推开门後看到的第一幕景象,他的眉皱得死紧,因为只消一眼,已够他了解所有的状况。他快速上前抽掉她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接着拿着面纸,包覆住她的伤口。 「看着我。」他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脸,试着在那双失焦的眼神里找到专注。 范缇璃先是无意识地看着他,身体因为他的抚触慢慢平稳,在意识回笼後,她看到那股深潭中的担心和紧张。 「你怎麽在这里?」她眨眨眼,脸上表情带着不能适应——他现在的举动。 看见她回神,辜尹曜松开手,弯身站起,磊落的态度似丝毫不觉方才的亲密有何不妥。 「晚上有宴会,我回来洗澡换衣服。」他简要说明,眼睛却一直未离开那把水果刀。「这谁给你的?」 有一股肃冷的气息罩来,范缇璃困惑地看着他,竟觉紧张。「我跟服务生要的。」 他的表情充满不认同。「你就那麽爱自找麻烦?」 「我只是一直想试试……」她没把话说完,因为忽然觉得自己为什麽要跟他解释?他又在气什麽?就算是找麻烦,也是找她自己的,不关他的事吧? 辜尹曜也不追问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低着头,像在犹豫什麽,又像是决定了什麽。他二话不说拿起苹果和水果刀,竟开始做着范缇璃方才的举动。 范缇璃大惊,双眼一瞬不瞬看着他完美削过一圈接一圈的苹果皮。 「做这事没诀窍,就是要专心。」在削下最後一段时,他朝她轻吐出这话。 范缇璃认同。刚才她确实太得意忘形了。不过,他的手还真巧,细细长长的,就像个艺术家的手一样,可是,她细微的发现有几道淡掉的疤痕落在手背上,以前她并未见过。 这是怎麽来的? 细长的苹果皮在辜尹曜手中停留几秒,他望着她,忽然有了动作。只见他朝她靠近,左手轻撩起她散着淡淡薄荷香味的发,接着将苹果皮缓缓从她颈上套过,在颈後简单打结。 最後拢拢她的发,像个无事人般定定看着她。 范缇璃睁着不敢置信的眼盯着他,他怎麽会知道?! 惊涛在此刻排山倒海而来,她的眼里满是困惑,思绪一下被打了好多结。 「如果你想回忆得更彻底,我很乐意继续接下来的动作。」他轻笑,满眼戏谑。 范缇璃这一刻才真正石化。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困窘和尴尬在这时上脸,她像战败的逃兵,猛地推开椅子站起,只匆匆丢下一句,便失态地逃之夭夭。 「我去问柜台有没有ok绷!」 辜尹曜扬笑看着她逃去的背影,脸上泛着淡淡的温柔,还带着一丝丝满足。转身,在进入浴室前,他拨了通话,眼神又恢复淡冷。 第六章 奔走在金碧辉煌的造型长廊里,范缇璃的心情一直处於激动状态,当看见一扇通往海岸观景平台的侧门,她毫不犹豫地一推!她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他不可能知道!也完全没有道理会知道!那是她和妈妈间的默契啊,也是她们间互闹的一个小游戏。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脑袋都转了好几百个弯了,还是无法想通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小时候,因为她爱吃苹果,妈妈总会用她漂亮的双手帮她把苹果皮削掉。每一次,苹果皮都没有断过,总是细细长长,很是美丽,因为妈妈说,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可以带着香味的苹果项练;然後,妈妈会温柔地别在她颈上。她很开心,每次都看着苹果项练笑逐颜开,後来,在时间的驱使下,妈妈总会在它被氧化前笑着欺近她的身,故意从她肚子上咬下苹果皮,和她笑玩一阵。那时,是她们母女最快乐的幸福时光,妈妈其实不爱笑,但为了她,还是会刻意展笑逗她,这也导致後来她都会故意吵着要吃苹果,吃不吃其实不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能看到妈妈笑。 小时候,妈妈的举动令她觉得很温暖,而刚刚,他一样的举动,却吓坏了她。如果她刚刚没有逃出来,他难道真的会仿效妈妈的动作,对她…… 她不敢再想,因为脸上涌起的热烫让她的思绪陷入混沌,那是很陌生的感觉,陌生到,教她无从应对。 范缇璃的困思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仅邻一根圆柱之远的另一扇侧门正被人激动打开,接着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这声音,干扰了她想要的安静,她转身欲走,却在迈开步伐时,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拿水果刀给范小姐,可……是,我只是一片好意,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女服务员似乎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话说到最後,还是忍不住委屈大哭了起来。 同行的另位女服务员赶忙安慰着她,但似乎一点帮助也没有。 「领班……刚刚已经把遣散费给了我,她真的不用我了,我……怎麽求她都没用。」她努力擤鼻,但太流动的情绪,仍是让鼻水滚滚而流。 「我去年……好不容易才考进饭店,我喜欢这里,我真的不要……离开这里,小玉,我要怎麽办……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 范缇璃激动的情绪其实不亚於她;她竟然会在无意中害了那个女服务员,而且还严重到要被解雇,太夸张了! 在女服务员还在抽泣说话之际,范缇璃一个箭步走出,朝她出声:「你不用离开,给我十分钟,我绝对会让那领班乖乖把你的遣散费收回去!」她气气愤填膺的说,说完即迈步走离,愣在一旁的服务员们当场吓傻了,因为谁都没有料到有第三者听到她们的谈话,且还是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女服务员终於破涕为笑,抱着小玉很是激动。没问题的,范小姐说要帮她,就绝对没问题!因为她眼神中迸射出的那抹决意光芒,是让人如此信赖着。 范缇璃才刚打开房门,恰巧碰见辜尹矅从浴间走出,他不多说话,转身找到他要的西装,优雅套上,後来发现领口少了一样东西,才刚转身欲寻,却发现有人正张大眼在瞪他。 「柜台没ok绷?」他顺口问,眼睛看向她的手指,果然空空如也。 范缇璃朝他走近,接着伸出食指,直直放在他眼前努道:「这不过是区区零点二公分的小伤口,就算放着不管,顶多三天,它也会自然癒合如初,何需如此大惊小怪?」她意有所指,气焰很盛。 「不是你说要去问柜台有没有ok绷?」他这枪挨得莫名其妙,不解气问。 范缇璃当场哑声,好像是这样…… 「我的意思是……」她正欲解释,但话尚未出口,辜尹矅不知从哪拿来的ok绷,已俐落在上面抹药,并为她贴上。 「再小的伤口,稍不注意也可能会引发蜂窝组织炎,甚至致命。」他显然极不认同她的论调,因为他的眼神灰灰暗暗,透露出一种担心。 「你太紧张了。」她不自然地从他手中抽回手,不能适应他太过关切的行为。 辜尹矅回神哂笑,目光透露着不置可否。「我的确很紧张,因为范小姐现在还是我们公司的合作对象,你的身体状况关系着设计稿的优劣程度,不能小视。」 「我还以为辜总巴不得我退出最好。」她鼻哼一气,气自己想太多,更气那句动不动就出笼的『范小姐』,刺耳极了。 「那你以为我每天让你躺在我的床上是为了什麽?」他挑眉,不认她的指控。 范缇璃耳根子一下窜红,狠瞪着他,气他为何要把好好的一件事讲得这麽暧昧不清。 「总之,我的身体我自己会照顾,不劳辜总费心,更不用辜总打小报告。」她为之气结。 辜尹矅冷冷地看着她,不带情绪的表情,却散发出一股深沉的抑郁。 他在生气?范缇璃从四周紧张的空气里推敲出这个结论。她霎时无言,只觉自己也被搞得紧张了起来。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但秒秒都让范缇璃如临大敌般难过,她狠狠噎下口水,逼自己不要退缩。 「那名女服务员是应我要求才拿水果刀给我,不能因为我因而受伤,就将她解雇,这太不近人情,也未免太霸道。」她绝对无法认同。 「一间享誉国际的大饭店,如果还雇用无法判别轻重、任凭客人玩心大起而让其受伤的服务员,那只会骀笑大方,毫无管理之力。」他直接说。 「她奉行客人至上,何错之有?」她知道他话中藏着对她的指责,但自动略过,当没听到。 「奉行客人至上,就等同变相放纵,这种毫无判断能力之人,并不适合待在这间饭店。」他回道。 「你不过是个房客,凭什麽决定她的去留?」气极,她瞬间胀红了脸,拳头紧握。 「那如果我是老板,我就有这个权力吗?」他冷笑,抛出一枚震扞弹,且杀伤力还是威力最强的那种。 范缇璃果然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竟是这间饭店的老板!这个消息足够荣登她生命中shock的前三名。 「就……算是老板,也不能草菅人命!」震惊至极,她开始语无论次。 「有何不可?」他不以为然,眼中的张狂,有着对世间一切视若无物的嚣张。 谁都不能让她受一点点伤! 范缇璃恼极,她看出他决绝的坚定,那似乎不是她能左右,但她也不能放着不管。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她?」无招可使,她只能继续和他耗。 「也行。只要你的伤口即刻复原。」他摆明刁难,但范缇璃却听出了重点。莫非他在意的是她的伤?什麽无判断能力、变相放纵都是推托之辞?她试着冷静,试着找出他无波双眼中的破绽,虽然最後无功而返,但她仍从两人最近的相处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举凡那天他硬要她吃饭才肯谈事、怕她危险硬是派司机接送、刚刚还紧张地帮她压住伤口、甚至她和妈妈间的私密互动他都知道、最後为了她还要将一名服务员革职……这一切,是不是表示其实他很关心她?好吧,以上种种可能都是她想太多,但此时此刻,她只能靠这些想太多,才能有勇气做出这个举动。 她抬起双手缓缓握住他微冰的手,软情温声地说:「矅,我真的没事,是她让我能一圆对妈妈的思念,我很感激她,真的。」她的眸在这时很上道地蒙上一些水气,看来楚楚动人。 她感觉他的手有些微震,後来在听完她的话後,却加重力道反握住她的。 她脸色潮红,明明是演戏,但看着他微显急促的呼吸,还是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再叫一次。」他浅浅低吟,目光中有着难懂的渴求,激动而复杂。 这叫自作孽吧。范缇璃知道,真的知道。 但彷若受他情绪蛊惑,这一声,其实也非那麽难出口。 「矅。」她轻轻喊着,在辜尹矅震惊更甚时,她心中的涟漪也没含蓄多少。 有一刹那,她以为他想抱住她,但他最终仍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手中力道更甚,但没有其它动作。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错估,总之,心情似乎有些堵,些些的畅快。 「会喝酒吗?」没有煽情的接话,只是他平复心情後,若有所思地丢下这句。 啊?范缇璃愣愣地点头,太杀风景了,就算没拥抱,至少也来句会鼓舞人心的情话,污他刚还表现得那麽激动,难不成是装的?她在心中不平地咕哝,怀疑是自己的魅力减退到让人食之无味的地步。 「陪我出席晚宴,帮我挡酒。」他轻挑着眉,淡淡而笑。 范缇璃的面部表情有些微抽痛,这下美人计出师不利不说,反倒还要成了低阶的挡酒小妹?她讪讪而笑,痛!痛!真的痛极了! 辜尹矅看出她的心情,扬笑而语,「我的体质一沾到酒就会头痛难当,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如果你想她不被解雇的话。」前面听起来还算客气,後面的话,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范缇璃咬唇而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地步。挡酒小妹?她一世高傲,视男人为无物,但现在看来真觉可笑。她愤力甩开他的手。反正美人计无用,干嘛还让人白握!她走到散落一些文件的地方,翻掀几下,顺利找到东西,然後一把放到他手中。 「系上就快走。去之前,你得先去把你刚发出去的遣散费收回。」十分钟就要到了。她想那女服务员快急死了吧。 辜尹矅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他要找的领带。 一抹笑意染上他的眼,他微笑看着已迳自开门欲出的范缇璃,在後低笑而语:「看来这些天的暖床,你也并非毫无所获嘛。」 身後传来他故意的嘲笑,范缇璃装作充耳未闻,只是更狼狈地加快脚步。 可恶!她就说自己不对劲,否则怎会去翻察他的所有生活习性,连专属搭配的领带都给人家摸透得一清二楚。这个好了,不被当成偷窥狂,肯定也要被当成哪个爱慕他的花痴狂。丢人!真的很丢人! 范缇璃以为她会被带到类似酒店,夜总会的那种声色场所,想不到却是入会就要上百万的高级俱乐部。今晚,在这里举办的是一场商界的交流晚宴,一路走来,范缇璃就看到几个颇受电视杂志欢迎的熟面孔。明明个个来头不小,但在他们踏进这块地板时,却是来对辜尹矅敬酒致意。原来他这麽大尾。不过,看来是走低调风,否则她不会没在报章杂志上看过他的报导,只是,另一个熟面孔的举动却让她颇不解。 那人是范强森,范冰玲的哥哥,一双从前就很讨厌、很爱黏她的苍蝇,他明明看见了她,表情也带着惊喜,但三秒後却像见鬼似地转身就逃,他的举动让她困惑极了。 不过她没能困惑太久,因为眼前一个举杯的动作,让她机械化地代他高扬起酒杯,堆笑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喝下泛着晶透丝光的微甜鸡尾酒。 只喝鸡尾酒也叫挡酒? 「你在耍我吗?」其间,她不满地朝他咕哝。 会场有些吵,辜尹矅自然地将她身子靠近,微低下头在她耳边道:「你的脸都红了,就算是鸡尾酒,也是很有杀伤力的。」随着低笑,他热烫的气息滚烫地喷洒在她耳边,她觉得有些搔痒,尴尬地想和他微隔开点距离,但辜尹矅从进场就一直环绕在她腰间的手从没松过,这让她无计可施。 「你不用这麽近说话,我耳朵利得很。」她发出抗议,他刚洗过澡不久,身体的男性麝香味很浓,她开始明白她对这味道没有防预力,老觉得眼沉头昏,明明喝的是鸡尾酒,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辜尹矅笑开,不但未听话隔开距离,还很恶质地故意欺近,唇口有意无意地刷过她泛红的耳根。 「你以为带你来真只为我挡酒而已?不,挡开那些如狼似虎想吃掉我的女人才是首重。」他的眼益发明亮,有奸计得逞的狡猾,脸上满是笑意。「所以,我能放开你吗?」他笑意渐浓,看着她在他怀中使不上力的模样,大大满足了他。 「那带游秘书来效果岂不更好?」两人正好可以你侬我侬,情深时再来个口水交融,哼,效果不是满到爆?! 对他的举动和言语,她是又羞又气。可恶!原来他打的算盘是这个。 是,她承认,今晚的他迷人得危险。静默时,他浑身散发欧洲贵族的霸气;谈笑时,眉宇间发散的孤傲不羁,让他看来既魔且狂;他那张镌刻石雕的脸,是攻击女人芳心的最佳武器,更别说身形欣长的他,如衣架子般地撑起这套高品味地西装是何等的引人注目,别说小女人低挡不了他的魅力,她看那些早过了不惑之年的大妈姨婆们,也快守不了贞,纷纷朝他奔来了。 「不,璇儿不能喝酒,她酒後吐真言的举动会让我无法招架。」辜尹矅眼神微闪,话中存在一些低叹。 又是璇儿?恶心!肉麻!不要脸! 她负气撇头。所以他言下之意就是,她能喝又能抱,真是一兼二顾,摸蛤仔兼洗裤?敢情,她还真不折不扣是台多功能人体事务机是不是! 几十分钟下来,范缇璃赌气得有些难受,直到他被几名财经记者缠住,她眼见有空档,便一溜烟跑到角落的高脚椅上落坐,闷闷灌着忽觉饮之无味的鸡尾酒。 一个略壮的人影悄悄走近,一股呛鼻的古龙水味袭来,范缇璃皱眉,侧头便看见那只大苍蝇又飞回她身边。 「嗨,好久不见。」范强森朝她咧笑,眼中是对她藏不住的欣赏。 「怎麽,刚刚看到我像看到鬼,现在又觉得我是人了吗?哦不,还得是美人,不是美人你可不会靠近的,不是吗?」她朝他揶揄。从小到大,始终没给过他好脸色。 他讪讪笑着,赶紧解释:「我不是看到你就躲,是看到那个男人。」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被紧实包围住的辜尹矅身上,表情仍带着畏惧。 范缇璃嗤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国中时你见到他哪次不是又推又欺,弱鸡弱鸡的叫,我可从没见你怕过。」他和他妹一样,全仗势自己父亲在学校的地位,目中无人,几次见到她和辜尹矅走在一起,嫉妒上来,就爱装老大的在旁欺负他;他倒也不反击,总是笑看一切。有几次还是她看不下去,大声喝斥,他才乖乖收手,摸摸鼻子走人。 「那是在我们学校的事,自从他转较後,一切有转变。」他搔搔头,弱鸡都变洛基了,他还敢放肆不成? 他趁机拿出名片递给她,希望两人重新认识,最好有空时,还可拨拨电话给他,他最近刚和女友分手呢,空虚得很。 「转变?」范缇璃睨了一眼,名片上的字没啥上心,倒是他的话,让她感到兴趣极了。 范强森叫来一杯龙舌兰,在一口饮尽後,话匣子随即而开。 「他在凯明中学可是以打架闻名的一只斗犬,谁见到他不是又躲又闪。」他轻哼一声,又点来第二怀酒。 「他会打架?」这句话还真是跌破她眼镜。 「何止会打架而已,那里的人私下都叫他格斗王。在他眼中,打架没有输字,只有死字。」 范缇璃低眉梢,对他口中的死字感到惊心动魄。「你怎麽会知道?」 他悻悻而笑,可能觉得都是年少的事已无所谓,就慢慢道出实情。「我那时看上他们学校的校花,一路追爱到南部,孰知她喜欢的人却是他。我一口气吞不下去,就找人想和他输羸,谁知一场恶斗下来,我的朋友们个个挂彩,後来才辗转从朋友口中得知他的一些事情。」说着,仿佛当年揍断四根牙,断了三根肋骨的痛还在,他下意识抚了抚嘴巴,摸了摸胸腔,嗯,一切都健全,还好。 「什麽事情?」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 「听说他刚入学时,因为一支发夹而得罪当时校中的拳霸王,後来为了拿回被夺走的发夹,他三不五时被打挂送医院。但他身子骨倒也强,出院後就去找打,不到昏死过去绝不停手。几十次下来,他的拳脚功夫也开始了得,半年後,竟然以一人之力狠狠修理了那票人,成功夺回发夹。这个事件,可让他在学校出尽锋头。」他的眼神充满崇拜之意,这种不怕死的人,才是教人害怕的人。 「什麽发夹让他这麽在意?」人从不知他会对什麽东西这麽上心。 「听说是有着一朵什麽花的发夹,反正就是女孩子家的东西。我看肯定是喜欢的女孩的,否则怎麽会宝贝到要用命去抢回来。」他嘻嘻笑,男人就是过不了美人关,辜尹矅也不例外。 那该不会是游子璇的发夹吧?没想到他对她用情这麽深,她不觉吃味地微噘起嘴,爱情还真伟大不是? 「後来呢?」那三年对他的空白记忆现在只填满半年,她还想知道更多。 「後来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 「如果对我的事情这麽感兴趣,直接来问我岂不是更快?」一道不悦的声音介入,范强森惊得皮一绷,转身朝他呵呵笑两秒,随即一溜烟闪人。 有没有这麽夸张?范缇璃摇头嗤笑。可是她能这麽悠哉肯定是还没见到後面那人脸上阴森的表情,而当她看到时,她已像小鸡似地被拎进他怀里,她才要抬抗议,辜尹矅吓人的表情硬生生教她住了嘴,吭都不敢吭一声。 「我非常不喜欢我的女伴丢下我不管,自己跑来和别的男人谈笑。」他的话冷飕飕,身体冰寒的感觉更甚,范缇璃忍不住瑟缩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要结成枝仔冰。 「我们只是闲聊几句。」因为冷,她说话时也稍嫌底气不足。 「那怎麽不找我聊?」他射出冷箭,明显不快。 「你在忙。」她的声音像蚊子般小。 「很好。那从这刻开始,我不忙了。」说着,他怒意腾腾地架着她走出为俱乐部,沿路,有几名叫得出名号的响叮当人物唤他,他都充耳未闻,上车、开门,让司机用最快速度急飙回饭店,一路上不发一语。 这是范缇璃坐过最胆颤心惊的一次车。才回饭店,脑袋本就因酒清作崇而有些昏沉,现在再加上九弯十八拐的助力,让她整个人昏头转向,看见床就直直爬了上去。 辜尹矅没料到自己会这麽失控,只因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谈笑,就让他妒火中烧到想杀人。他没想过自己的eq会这麽差,他这几年培养出来的优雅形象几乎因她而毁於一旦。他懊恼地冲进浴室试着冷静,而当他平复心情走出来,只看到一幅撩人的睡美人图画。 范缇璃慵懒地侧躺在床上,眼眸眯,呈现微醉状态。她看着辜尹矅走出来,朝他勾勾手指。「过来,我的床分你一半。」她笑,媚眼动人,波流转间带着诱人的邀请,这让辜尹矅皱低了眉。 他朝她走近,想为她盖好棉被,至少挡住她诱人的身形曲线,孰知手才一碰到棉被,就被她使用拉上床,接着屁股挪挪挪,竟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去。 怀里的冷度先让她不悦地低了眉,後来像慢慢适应了温度,倒是自然地环住他腰,满足地喟叹一声。「妈妈说冬天要一起睡才不会冷。你乖些,靠过来一点,我们一起取暖。」 辜尹矅整个人僵住无法移动,怀中人儿的馨香让他片刻失序,他的眼深深暗暗,像在隐忍着什麽,又像在克制什麽。 「喂!你要抱住我才不会冷,我的身子很暖和,可以温暖你。」她不满地朝他咕哝,小手自作主张地接过他的大手往腰上一放,角度乔好,这才再次满足地闭呼呼大睡。 辜尹矅呼吸为之一窒,心跳不受控地快速跳着。他无力失笑,酒疯发完後,她倒睡得很香很沉。完全不知狼人在侧,随时准备张开撩牙饱食一顿。 他看着她美好的侧脸,眉睫好长好翘,她的脸泛着红晕,红滟滟的菱唇翘,看来多汁可口……他微低着头,鼻息里满是她芬香的气味,他想着,如果可以一亲芳泽就好了…… 其实这不是想想而已,因为他急速分泌的荷尔蒙催促着他行动,他情难自禁地低头,在那带着些许酒味的红唇上辗转细吻。熟睡的人被打扰,不满地舔舔唇,在挪动间,唇舌不小心划过他的嘴,引发他一阵轻颤。这是和意志力搏斗的时刻,辜尹曜知道自己不该小人的趁人之危,但美人投怀送抱,在在考验着他的耐力;他承认自己不是圣人,所以,他告诉自己要「适可而止」,他应该要「绅士一点」。 他轻轻而笑,再克制不住地在那片红唇上缠绵,有时轻舔,有时低咬。他尝过她的味道,那如记忆中美好的感觉仍在,可是,它是如此难以撷取,让他受尽折磨、饱尝思念,他霎时不平地转移阵地在她颈上吸咬泄情,直到怀中人刺痛地抬手轻捶他腰,他才稍稍满足放过她。不过,如果她以为这就是折磨的尽头,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整晚,他的唇几乎没离开过她的,而她,一直以为有缠人蚊子叮咬,一整晚睡得断断续续,极不安稳。 第七章 嗯……其实有俊颜伴在身侧,是很赏心悦目的事;但如果是在一大早,你睁开双眸、睡眠惺忪的时候,那可爱就会变成有待商榷的事。 范缇璃此刻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她被人用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眼就在她唇上十公分之处,更别说他的嘴离她是多夸张的近。 她几乎要尖叫,但才深呼吸,闻进的全是男人烫人的气息,这暧昧时刻,教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试着想化解这尴尬现状。把他叫醒?然後两人大眼瞪小眼,想着谁该为谁负责?还是拍拍屁股走人,从此装失忆,谁也不用为谁负责?或许,後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人家已有爱人了,她又不甘为小,有什麽比这个做法更好?哈!她开心地选择後者,殊不知完全是自己的驼鸟心态,不敢面对两人关系的改变。 她小心翼翼地先是挪走他一双缠人的手,然後紧张地微微抬身,就在以为要大功告成之际,辜尹曜一个翻身,不偏不倚又将她压下,很好,一切又回到原点。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尽早会醒来,到时尴尬找上门,她岂不是要挖地洞来埋自己?当她第二次要动作时,才稍碰他的手,耳边随即传来他低哑的嗓音:「别动,我头痛得紧。」男人低低呻吟,脸又朝她靠近几分,似乎想找到最舒服的角度。 范缇璃果然僵住没敢动,继续放任他的鼻息往她脸上喷洒,完全照单全收。 直到他的鼻息渐稳,她相信他又沉沉入睡了,才又开始动作。 好,这次要更加小心才行。她暗忖着,开始像贼一样地望东顾西,但这次时间更短,她不过才挪了一寸屁股,身侧的人却已不悦地半撑起身子,冷冷瞪她。 「我说了我头痛,你难道不能安分点吗?」他的眉皱得牢紧,好像不是这样,他的头痛就会多一分。 范缇璃尴尬无言,想着他为什麽会指责得这麽理所当然,仔细回想,才忽然惊觉莫非是因为她昨晚的失职,让他碰了酒了? 「你昨晚喝酒了吗?」她试着询问,有些心虚。 辜尹曜低低看着她微红的唇,稍不自然地低喃道:「嗯,是尝了一点。」或许再多一些。 果真如此!是她太大意了,忘了他不能碰酒,她歉疚万分地望着他,试着想补救。 「我去跟柜台要些头痛药。」她才想起身,冷不防又被他压下,他的头枕在她肩上,双手自然环上她的腰,声线平稳自然地道:「不用麻烦了,你的身子暖,再让我靠一下,我就会舒服多了。」 范缇璃有些懵,她带着不解的语气问:「头痛跟身子暖有什麽关系吗?」 抱着她的男人静默了会,随後才闷着声低道:「我的体质比较特别,太寒也会引发头痛。」 「可是你这次头痛不是因为喝酒吗?」她愈来愈不懂了。 男人似乎怒了,强撑着不适,他微抬头指责:「你一定要在我这麽痛苦时跟我计较我头痛的原因吗?」他脸红一阵青一阵,仔细看,似乎还带着微窘。 范缇璃被骂得住了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无法厘清,最後在男人再次朝她压下时,她脑袋又完全空白了。好吧,总归是她闯的祸,她负责收拾便是。 就……抱抱嘛,没什麽的,吸气……呼气……专注……放松……看上……望下…… 「你身体这麽僵,我抱着很不舒服。」他眯着眼喃喃抱怨,昨晚就不会。 还嫌?他以为她像他那样随便,有女人就抱,有热源就靠?她守身也二十六个年头了,哪是那麽容易就能对这事上手。 她在心中碎道,满是委屈。 岂知男人却在她肩上低笑,且似乎不亦乐乎。「嗯,那真的很抱歉,你守身这麽久,却为我破了戒。」 范缇璃感觉脸都烧起来了。她以为她只是在心中碎碎念,孰知情绪早不受控地让她字字都念了出来。 可恶!还笑! 她气得使劲想推开他,但男人却缠她缠得紧,教她撼动不了半分。 片刻後,她气喘吁吁地投降。算了,算了,爱笑就笑,笑死他算了! 正当她预估他大概还会笑多久时,她肩上的震动渐停,空气静默半晌,随後才传来状似呢喃的话:「以後不再让你喝酒了,不然受苦的是我。」 什麽? 范缇璃以为男人还有下文,但等着等着,只等到肩上渐渐平稳的呼吸,男人似乎已进了梦乡。 就这麽睡了? 就在男人睡得正香甜之际,某人还在苦思着这句话的意义,直到日正当中,夕阳西沉,她的结还没解开,而男人也……没醒。 她斜着眼狠瞪,原来这叫靠一下? 范缇璃的头很痛。随着地球暖化、气候变迁,节能减碳是身为一个地球公民应该彻底力行的环保运动,可是有人却要拉她下地狱,净在她的地盘制造犯罪证据,而且有愈来愈嚣张之势。 「再来一张……」周芳芳左手捏了一球,右手又贪心地伸出去要讨面纸。 范缇璃翻眼。地上已是一片面纸海,手上又捏了一团小山岳,想学孟江女哭倒长城,也别选在她的设计室,而且这里也没喉糖可提供。 范缇璃不过才三秒没动作,周芳芳又开始大声哭催,她无奈,只能一抽、二抽、三抽,地狱的车尾灯,她好像看到了。 「我原本以为……就算自己顶不住,至少还有阿郎可以撑一下。可是……阿郎投资失利,所有的存款一夕之间化为泡沫,如果下一期的房贷再没缴的话,房子就要被查封,这……不是要我去死吗!」讲到最後,一串鼻涕像溜滑梯般滑下,她用力擤,用面纸胡擦两下,又继续大哭。 范缇璃很识时务地又连抽三张给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麽。 周芳芳遭此困境,范缇璃知道她要负很大责任。为了让她缴足罚金,这半年来,周芳芳分毫未取地为她卖命,她的义气相挺她很感动,不过想不到最後却害惨了她自己。 其实,只要她能拿下这个案子,眼前很多问题就能解决。但问题就在,暖床暖了那麽久,除了增强自己的偷窃能力外,对她的设计丝毫无帮助。她已经试 着用她的「体温」去「付出」,用她的「身体」来让他「温暖」;但那夜之後,她开始无法专心,时常心浮气躁,有一抹影子会莫名其妙攻占她的心绪,打乱她的平静。在这种状况下,那份设计稿不改还好,愈改愈成四不像,她对明天的最终评选,是破天荒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干嘛都不讲话?我这麽伤心,你好歹也安慰我一两句啊!」周芳芳的哭泣来到中场休息时间,她哀怨地瞪着范缇璃,暗啐着她没人性。 还能分心骂她?范缇璃轻轻摇头。 「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的房子被查封。」这样的安慰够了吧。 周芳芳眼睛为之一亮,兴奋大叫:「真的假的?你真的有把握拿下这个案子?」 「嗯。」范缇璃轻应一声。奇怪?芳芳平常精明得很,怎麽现在会听不出她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把握?她从没对这两字这麽无力过。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你天才神画手摆不平的案子,太好了!我今晚总算可以好好大睡一觉了。」周芳芳一扫阴霾,整个人瞬间活力灌顶,喜笑颜开。 范缇璃苦笑。看见周芳芳这麽开心,她实在不忍泼她冷水,埋头,她又开始不甚专心地修图动作,只是修没几笔,看着眼前的设计图,她的眉又皱了,这样的作品,她真能提出竞比吗? 笔落,她眸一暗,她的心,从没这麽沉重过。 几乎是原班人马,所有人又全落坐在这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是这次,室内的紧张气氛浓得化不开,别说交谈了,就连一个呼吸声,对他们而言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范缇璃一直心绪不宁,她无法处之泰然地等待评选结果出炉。从一踏进这间会议室开始,她的双眼便直盯着那扇门,仿佛门外有什麽生禽猛兽,正伺机而动准备冲进,将她一口一口撕咬入肚。这股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她开始觉得呼吸不顺,胸闷难受,终於,当压力已达临界点,她猛地推开了椅,不顾鸦雀静默中的巨响给一伙人带来的惊吓,迳自推门走出。 她全无方向地直直走、直直走,直到走到尽头,狠狠碰了壁,她才恍然惊觉,她竟对这案子彷徨心虚到这麽失序。 「现在才来面壁思过,是否嫌太晚了?」声音从转角处传来,范缇璃微惊转头,映入眼的是辜尹曜调侃的表情。 他来宣布结果了吗?范缇璃提气,试着表现平静。「我为什麽要思过?」 辜尹曜剑眉微微挑起。「交出这种作品,你还认为不用自我反省?」 很明显了,辜尹曜一点也不欣赏她的设计,这个认知狠狠冲击着范缇璃的心,虽然不意外,但她一时也无法接受。 「我的设计哪里有问题?」明明表情虚得很,但她仍嘴硬不服输。 辜尹曜的表情带着一丝丝苛责。「在你眼底,爱情是可以共享的吗?」 范缇璃惊讶地圆睁了眼。她不想承认他的意有所指正如她所惧怕之事,况且她的作品何其多,就算要一一比对来找碴也要耗时一大段时间,这不是短短二十分钟就能办到,她提醒自己要镇定,可能是她多想。 见她不答,辜尹曜直接当她是默认,他表情不佳地朝她质问:「你在客厅的电视主墙上沿用九十五年为林姓买家的设计;在大厅的展示柜上沿用你九十六年为傅姓买家的设计;在主卧室的沙发背墙上沿用你九十七年为郭姓买家的设计;在楼梯廊道中沿用你九十八年为齐姓买家的设计;甚至在天花板的灯具设计上,你还是沿用你九十九年为许姓买家的设计。你交出的这个设计稿,还真是无所不盗,抄袭得真彻底,实在教我大开眼界。」 虽然很不合时宜,也不衬心情,但范缇璃真的想要为他拍拍手,他的控诉竟半句不差将她的担忧全条列出来,他竟这麽熟透她过往的设计! 「这……全是我最得意的设计,只要配合得当,沿用又有何不可?」真的是心虚极了,在他锐利的视线下,她的头竟无法抬高。 「所以,就算今天你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你也可以接受这种设计?」他目光凛然地直视她。范缇璃只觉背脊上凉飕飕的,仿佛自己犯了什麽十恶不赦之罪。 而范缇璃真也半天吐不出一句。这才不是她要的房子!她要的房子早有既定雏形,这……这只是情急之作,应急之用。 她的头更低了,再说不出违心之论。直到这刻,她不得不承认,原来爱情不能光靠想像,就算她抓得到皮毛,她也领会不到其精髓,或许设计这种房子,她真是门外汉。 「不说话是代表你也无法接受?」像是故意,他明明看出她低劣的心情,仍恶意地在伤口上洒盐。 范缇璃狠狠瞪他。在床上需要她时,就缠她缠得紧,现在不需要她了,就左讽右刺,像不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不甘心似,真是现实的男人。 「看来,事实证明,你不仅不懂何谓温暖,而且还把它诠释得非常糟糕。」 他轻笑,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让范缇璃看了很火大。这叫什麽?这叫船过水无痕!他真当她是暖暖包,不但用过就丢,现在还要批评它的实用性?他当初在搓热使用时,怎麽不见他这麽嫌? 怒火使她无法冷静思考,她呕极了!他愈是看轻她的设计,她就非要拿到这个案子不可! 「辜总言下之意,是我被排除在这案子外了吗?」她咬牙,双眼怒视仍一副云淡风轻表情的男人,情绪不是很冷静。 「很明显,不是吗?」他迎上她的眼,微眯的褐眸里溢出令人发狂的刺激。 而早就怒火中烧的范缇璃正好不偏不倚地完全着道。 「如果我说我非要拿到这个案子不可呢?」她握紧粉拳,眸子里正宣誓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凭什麽?」他目光灼灼,瞳眸里似有什麽正在鼓噪她的心。 「因为你曾说过,这辈子,谁都不能欺负你、诬蔑你,除了我!」丝毫不迟疑,她一字一句地撼动宣读,要他为曾下的诺言付诸实行! 辜尹曜身体微颤,他眸带淡淡的激动,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现在是用小璃儿的身份在和我谈话?」他勾起唇角,却看不出他的轻松。 范缇璃微黑,看得出她的犹豫,却没太久。 「是!」 当这声坚如磐石的话语响起,辜尹曜眸光乍亮,他困难地举步向前,声音忽然沙哑许多。 「你可知道当范小姐和当小璃儿间的差别?」他将范缇璃困在墙壁和他之间,双眸闪烁不明火花,正隐隐跳动。 范缇璃有片刻惊煌,却寻无缝细,末了,她故作冷静道:「横竖都是我,难不成会有分身?」 辜尹曜大笑,倏地,他强行抬起她的下巴,撂下重重一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记住了。」 范缇璃受困在他星火炽烈的眸中久久动弹不得,她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知道,他眸中正狂烈释放着她难以悉载的炽热感情,那不是错判,那是如此明显的毋庸置疑。 这份认知教她惊慌失措到想随地遁逃,而辜尹曜却是更紧缚地撷住她。 「你要这case,那它就是你的。不过,我不接受这种与他人共享的设计。晚上,把你未公开的人生第一份设计图交到我手中,我要它了。」他离她很近,近到让范缇璃看着那张过分俊逸的脸庞竟看到出神忘我,就连辜尹曜几时松开她的,也无法追溯,她只知道当她回过神,她看到的就是辜尹曜潇洒昂步向会议室走去的背影。 而她没看到的是,辜尹曜一路挂在嘴角的微笑。 范缇璃足足犹豫了九小时後才再踏进西沃饭店。她手持一张设计稿,表情显得迷惘。 她对辜尹曜知道这张设计稿的存在并不意外,因为她曾在杂志专访里谈及此事。这是她的梦想蓝图设计稿,房子不大,房型也不具流行时尚,装潢不奢华,甚至家具选用都很平价化;但最重要的是,它的建造是由最坚固的材质而成,它不会崩,它不会毁,无论受尽多少风雨摧残,它仍会一如往常地镇守原地,不离不弃;不像她现在的家,风一吹,屋顶掀了;雨一淋,积水高了。在那间风雨飘摇的家里,她随时感觉它要崩塌,纵然那也是她现在日夜企盼的。 范缇璃眼神的冷清又回到淡然,她不禁猜想,辜尹曜真会用它吗?这种她要的房子,不代表别人也想要。 她困惑地推开房门,料想不到辜尹曜竟然在。 他朝她微笑,范缇璃不是很能适应他的和善,问道:「你怎麽会在?」 「以後只要你来,我都会在。」合上笔记型电脑,他姿态优柔地朝她走来。 听了这话,范缇璃总觉得哪里别扭,看他走近,她竟莫名紧张起来,冷不防赶紧抬起手,希望有效阻隔两人间的距离。 「你要的设计稿。」看着停在她臂前、一脸好笑的男人,她暗咒自己没用。 辜尹曜接过稿,却是一眼未瞧便将它放置一旁。 「你今天迟到十分钟。」他的眼没离开过她,就这麽定住望着她,惹得范缇璃极不自在。 「我一直以来都是八点到这里的。」她丝毫不敢回视,更别说平视他只着v视汗衫而显露胸肌轮廓的胸膛,一种撩人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尴尬地直接选择低视。 「现在已经八点十分了。」如果用度日如年来计算,她已让他枯等二天半了。 很久。 哦?是吗?她果然来晚了,只是……她抬起头,满眼疑惑。「你怎麽知道我都是八点到这里的?」 「你的事我都知道,包含你不知道的事。」他的话轻轻淡淡,手指冷不防抬起,缠上她的发,熟悉的发香有镇定效果,让他枯等多时的心稍稍平静,只是褐眸却似压抑得紧。 范缇璃僵住!他的举行太亲密了,这不像他。他的这句话也很暧昧。回想过去,他到底知道她多少事? 「你是不是应该要先看一下设计稿?」她不敢探究,只想赶快转移焦点。 「晚点再看也行。」他笑得轻淡,他现在只是想先要点利息回来而已。 晚点再看?那现在要做什麽?范缇璃对他不上心的举动感到略为不满。要交出这份设计稿,她挣扎了很久,就在她向现实妥协时,他是否也该表现尊重? 「辜总是有女伴的人,在和其他女人相处时,是否该克制的谨守本分?」她想拍掉他的手,但辜尹曜却怕她弄痛自己,已先行一步将她揽进,以杜绝「後患」。 「谁?」他对两人现在的距离算是稍感满意。他喜欢近近地看她,看她清透晶澈的眼,看她纤细弯曲的眉,看她净色无暇的脸,看她像樱花盛开的嘴,虽然已这麽近,但他仍是好想它。 「当然是游秘书,你的『璇儿』!」太过分了,这算轻薄吗?范缇璃冷冷瞪他,他没资格这样拥着她。 「璇儿?呵……她只是妹妹。」他哼出的笑气喷洒在她脸上,范缇璃困窘地微红了脸,不能适应这种暧昧。 「你倒很喜欢用『儿』字来称呼妹妹,难不成你对妹妹都是这样又搂又抱?」一想到他也这样对待游子璇,范缇璃就莫名来气。 辜尹曜不喜欢她噘嘴控诉的表情,那会让他……很难自控。 而事实也证明他确是控制不了,因为他的手已经抚上她的红唇,迷恋且温柔的。 「对我而言,『璇儿』只是一个名字的代表,而『小璃儿』却是我生命的全部。」他靠她益发地近,他能感觉她唇下的颤抖,细细麻麻的,搔动他的感官,奇袭他难耐的心。 「狡……辩。」她困难地反驳,唇口张合间,她能感受他指间的温度,那已不再冰冷,而是同她现在的体温一样,是烫人的。 他温柔地笑着。看着她闪烁失措的眼,总能大大满足他干枯已久的心。 「璇儿是子璇小时候的本名,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就算她最後被领养而改了名,但已称呼习惯,就没改口。不过,小璃儿可没这层典故。」 「骗人!当年你带她回家时,我看你们亲密得很。」她倔强的模样引来辜尹曜莞尔一笑,他的小璃儿是在为他吃醋吗? 「她只是来借厕所。」他的唇靠她很近,近到只要范缇璃再多抗议一声,四片唇胶着绝对是无可避免之;而范缇璃哪是那麽容易被说服,她当然想再质问,下场却是辜尹曜已狠狠吻上她。唇齿交融,范缇璃再没了声音。 他的吻不温柔。长久的思念让他的斯文下台,他极尽撒野贪婪地撷取她的味道,狂吮她的唇舌,他幽暗的眼对上她惊讶的眸子,笑意染上,吮吻益加疯狂。 眼前的状况让范缇璃的思绪成了糨糊,她抵挡不了他霸道的侵占,整个人昏昏沉沉,满是无力地落靠在他怀中。他强势的吻一直没停,她便无法找回力气;她知道她推开不了他,或许,她也不懂自己是否想推开他。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她得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压抑住那颗像要跳跃出来的心。她不想承认她的心动,不想随便因他一个撩拨,就高举白旗宣告自己沦陷,她不想他得意,就像他现在的笑,邪魅傲然,仿若视她为囊中物。 「你不能这样吻我。」许久,在辜尹曜终於甘愿松开让她呼吸时,她随即抗议。 他的头仍亲密地抵着她,望着她嫣红的唇,那分明又在诱惑他。 「当你决定不当范小姐而要当小璃儿时,你就该知道我会这麽做,一定会。」他试着控制,虽然效果不佳;但他也试着分心,让手轻抚着她诱人的曲线,从腿侧蜿蜒而上,落在弧型美好的腰际,他的大手不断摩挲她的腰,甚至越过那层碍事的衣,直接抚上她烫的滑肤。 「你应该询问我是否愿意。」范缇璃未察,她很不满他的话,好像是她故意引诱,而这全是她咎由自取。 辜尹曜挑眉而笑,眼底的宠溺是那麽明显。「好,我问。请问我的小璃儿是否愿意让我吻你?」不过,他分明表里不一,嘴上才在问,下一刻嘴却已逼近至她的粉颈,轻轻舔吻着她,才发现上次的记号已淡去,便不满地又朝同个位置吸吮下去。范缇璃轻呼一声,颤抖的话呓出檀口:「你在做什麽?」 他满意地抬头微笑。「留下属於我的记号。」 她脑袋轰地一声,原来那是吻痕!范缇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被蚊子叮咬!那次回家後,她就对颈上的那个痕迹感到纳闷,但她一直以为是蚊子作怪,想不到竟是……「原来你早就偷袭过我?」她脸红质问,太可恶了他! 辜尹曜大笑,满脸理所当然道:「你可没反抗。」 「那是因为我醉了!」简直强词夺理! 「把我拉上床的人可是你。」虽然他受益良多。 范缇璃一愣。「怎麽可能……」 范缇璃的思绪正处惊惶,孰料辜尹曜一个旋身,竟把她带上了床,紧紧压在身下。 「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有来有往,才是人与人相处的长久之道。」他的眼神异常灼热,全身闪动的欲火嚣不可藏,范缇璃大惊,她不会笨到不知道那代表什麽。 「我可没答应……」 「你也没拒绝。」他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拒绝,因为他的吻已再次欺上,虽然这次算得上绅士有礼,但他却将范围扩大到眉眼……耳边……颈项……胸前…… 范缇璃全身像火在烧,她慌乱难耐地扭动身子,未料此举却更激励了辜尹曜的欲火。他不再隐忍,随着大手探进她浑圆的美胸,他的唇也即刻压下,他气息急躁地吸吮着她的娇嫩,像蚕食鲸吞般,狠狠的将其蹂躏。狂乱迷醉间,他听到范缇璃轻呓出声,那无非是绝佳的热情催化剂,他随之狂烈地扯下她的衣,在她完美的胴体尽入双眼之际,他发出兽般的低吼,整个人陷入深不见底的欲望深渊。 范缇璃被他又急又猛的欲望吓到,他的身体不再冰冷,而是灼人的火热。他不知节制的需索,让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斯文,不再有礼,他像大海中的惊涛骇浪,随时准备用他的力量将她吞噬,她吓到了,她想退,但每一次退缩,却只惹来辜尹曜更不满的进侵,她甚至发现她已撩下她的底裤,而他烫人的手…… 「啊!」她难以自控地轻呓出声,无法承受那陌生的情欲,只能紧紧抱着他健硕的背,想阻止他的放肆,却腾不出力气分心。 辜尹曜相信自己疯了,他对她的需要远超他所想像。每次午夜梦回,他曾无数次幻想她躺在他怀里,接受他的所有,承受他的一切,而当幻想实现,他才梦中的满足,是多麽微不足道! 他甚至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爱上这个女人了,青春不悔,永世无憾。 欲望如针,扎得他全身难受,他急切地需要证明她是他的,他粗鲁地卸下自己的裤,抬高她的身,在范缇璃的惊瞠中,他狂野有力地抵进占有。在范缇璃嘶喊声中,他落下满足的低吼,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他吻去她的泪她的痛,在她的无声责备中,他一次次占有她,不知所谓停歇,不知何谓满足。 第八章 旭日东升,范缇璃辗转醒来。虽然说一回生二回熟,但甫一睁眼就有美男在侧,这个改变还是让她不顾全身疼痛吓得倒退连连,而辜尹曜倒也不拦她,只是好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包含她紧霸着棉被不放。 「我会冷。」眼看棉被被盗,辜尹曜对自己就要春光大泄是不介意,但空气中的冷,教他有些难受。 范缇璃防备地盯着他看,直到见他微微颤抖,似觉自己的残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慢慢挪回去,然後很为难地把棉被分他一半。 「这样取暖比较快。」眼见佳人靠近,他一把揽过她身,耍赖地紧紧实实抱着她。 他低吻她的发,吸取她的香气,他知道不该这样,因为一早就接受这种诱惑,可能会脑充血、爆血管。 「我又不是你的人体暖暖包,不要动不动就抱我取暖。」她捶他腰抗议,对自己的存在价值很是疑惑。 「不要这麽小气。到了夏天,你就赚回来了。」他轻笑,不仅不听劝,还愈抱愈顺手,开始毛手毛脚起来。 谁要抱他赚回来!他还真不害臊!咦!他的手在做什麽?下……流,一大早就左搓右捏! 真的是衣上是型男,衣落是禽兽。 「你别……这样,我全身疼得很。」她软呢的吓阻不是很有力,但後面这句话倒让辜尹曜真的收敛了。 他皱眉,低哑的嗓音带着些许紧张。「我昨晚弄疼你了吗?」 范缇璃的脸烧红了起来,头不自觉地低着。哪有人这样问的!要她怎麽回答啊。 「嗯?」见她不答,他的紧张加剧。 范缇璃眼看他竟认真地想翻她身体检查一番,羞人地赶紧出口阻止,「不是动作,是次数……」 她不想见人了!找不到地方躲,她索性直接往他怀里钻,眼不见为净,他想笑就笑吧,始作俑者还不是他! 而她果然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微微震动,她娇怒地捏了他的背,要他节制一点。 而这个动作,却让她僵了一下。她昨晚看到了,那道狭长的疤从他後左肩斜落至腰,看来怵目惊心,而她现在触手的微凸,就是那道吓人的痕迹。 「这道疤是怎麽来的?」抬头,她的心在微微痛着,可能不及他当时所承受的万分之一,可她真难受得紧。 辜尹曜的笑止住,片刻後恢复谑笑,在她唇上偷得一香,云淡风轻道:「那没什麽。」 范缇璃微怒。他不打算告诉她,这种被排拒在外的滋味就像她是个局外人。 「不说也行,请你现在马上放开我。」两人分得干净最好! 辜尹曜无奈,看着她的认真,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范强森的话只说到一半,那个人不甘心面子挂不住,便找着机会偷袭我。那道刀痕就是这样来的。」他的声音很轻,但仍如巨石般撞进范缇璃的心。 「很痛对不对?」她不喜欢他状若无事的感觉。 他轻轻摇头,洒然道:「不,一点都不痛。因为那刀,让我在医院躺了一年,毫无意识。」他悠悠望着她。死有何惧?生离才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范缇璃唇口微张。怎麽会这样?她竟完全不知道! 辜尹曜微笑抚去她紧皱的眉,俯身轻吻她的唇,只因它给了他绝佳机会,直到主人不满地推开他,他才泄气地继续说故事。 「璇儿很碰巧也在凯明就读,其间,她帮我向她家里借来大笔医疗费,挡去伯母的电话关心,收集我虽与世隔绝却急欲知道的一些事情。从她的转述,那一年我几乎毫无生命迹象,我的呼吸微弱,脉搏跳动缓慢,如果不是她说出某些事刺激到我,我可能不会转醒。」 什麽事可以给他这麽大的动力? 他的目光轻瞥它方,缓慢道:「那年,我喜欢的女孩子有了追求者,而她似乎也打算和他约会。」 就……就这样?范缇璃狐疑地望着他,见他眼光闪烁,难道是在害羞?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她的声音闷闷的,说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原来曾有个女孩在他心中占了这麽重要的地位,虽然已是过往,但仍旧是存在的事实。 「嗯。」他低低附应,这在当时的学校可是公开的秘密,虽然断绝了许多女孩的爱慕,但也招来更多的死心塌地。 「然後呢?你们在一起了吗?」她不想问这问题,却脱口而出。她的小指握得微紧,辜尹曜像是感受到了,便伸手将它展开,而後与她十指紧扣。 这个动作稍稍平抚了她的吃味,但她仍介意最後的答案。 「没有。她似乎不喜欢我。」他苦笑,满是无奈。 范缇璃的心笑了,呃……虽然很不厚道,但她也不想假仁假义地安慰他。 「後来呢?」 「可能是住院时注射了太多强心针,我出院後总感觉全身蓄满了力量。那些好事者再恶意挑衅,也没占到多大便宜。久了,我用拳头打出我的安全世界,人人敬我而远之,直到身上再无一点伤痕,我就决定回去找那女孩。」 还有下文?范缇璃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表情不要太僵、太明显。 「你还真痴情。」不过很困难,她的酸味四溢,辜尹曜闻得真切。 「痴情似乎没用,近三年不见,她见到我不但丝毫未动心,还故意陷害我,狠狠把我推落地狱。」他好整以暇地等她回应。 活该!被拒绝最好,别以为仗着一张帅脸,就可以在女人堆里为所欲为…… 她的忖想惊止,三年?陷害?地狱?她愕然地看他,他说的女孩是…… 「小璃儿,我为你饱受思念之苦,你怎能无动於衷?」他的唇落下,一种渗进末梢神经的想念教他疯狂,他从来非善男信女,别人欠他的,他一定加倍讨还,就像现在,她欠他的情,他要这诱人的檀口慢慢偿还。 范缇璃脑袋轰隆隆地响,根本无暇去管辜尹曜的索讨,因为她太震惊了,她竟是他心中的女主角、他喜欢的女孩! 对!她想起来了,当年一个转学生苦苦追求着她,在得知他是在由凯明中学校转校而来时,她确曾答应他的约会,不为别的,只因她竟狡猾地想从他口中得知辜尹曜的消息,尽管他可能不认识辜尹曜,但相信那是一个机会。那次的心机算计也非毫无所获,至少让她得到另一个关於凯明中学的评论,就是:便当好,学生吵,迟到早退不用恼。什麽从凯明中学转校,那里对他而言根本就像是汽车路过休息站,只做短暂停歇罢了!因为他不过在那就读三天,就因水土不服这个烂藉口再度转到她就读的学校,得知此事,她还气得出脚相向,简直浪费她的时间! 她很不专心,辜尹曜吻得极不尽爽,他狠狠咬着她的下唇,范缇璃吃痛回神,满脸嗔怒。 「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麽?」举凡我也爱你、我也很在乎你之类的。他朝她施予魅惑之笑。 「你拿了我的什麽发夹吗?」很可惜,美男计失效,有人的思绪还困在那段回忆中。 辜尹曜重重叹了口气。她就是有本事惹他生气,还一脸未察。他松开了她,躺平,怕自己闷气生得过多,会忍不住弄痛她。 「那是你当年用来陷害冰玲的发夹,後来掉在地上,被我捡去。」然後占为己有。 范缇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疑问可还没完。「既然喜欢我,为什麽都不回家?你的喜欢很是让人怀疑。」离开他的怀抱,坦白说,她有些空虚,但有更重要的事让她专心,她便试着忽略那感受。 辜尹曜悠悠望着天花板。谁说他不想?那几年的思念,都快把他逼疯了,而当事者却还在质疑他的真心。「我知道你怕血,但在那学校里,逞凶斗狠之人多到可信手捻来,你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找你,我三天两头的见血,新伤旧伤齐存,我不想我的模样吓到你,我只能等到我够强,能够让自己毫发无伤之际,才敢回家见你,岂知……」他吐了重重一口气,他的人生,有大半时间是在思念中度过,思念一个对他不上心的女孩,思念一个遥不可触的女孩。 就像现在,她明明就躺在他身旁,他却不能确定,他是否真能拥有她。 「当年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她看出了他的沉重,以为他介怀的是当年之事。 当年,怒不可遏的父亲在终止扶养关系便一状告上法院。审问时,法官更一度提起他过往在少年法院所留下的意图性侵案件,亟欲加重刑罚。这个结果彻底吓到了她,她只是想把他赶出她的家,并不想对他做出这些伤害,所以,她对他挤眉弄眼,无非是要他否认到底,孰知他竟仿若无睹她的暗示,大方跟法官承认:「对我而言,那些案伯只是女孩索爱不成而衍生的羞愤指控;但这次,我承认是我强吻了她,并且,如果范先生没有及时阻止,我会做得更彻底。」他狂傲的认罪行为为他的人生留下一页污点。被带走前,他走到她身前喊了她一声小璃儿,但罪恶感满溢的她却大声驳斥他:「不要再喊我小璃儿!我不是!」因为她不知要如何面对他,用这个身分,这份亲匿。 他走了,临走前,他只留给她一抹深切伤痛的眼神,从此两人未曾再碰面,直到多年後重逢。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罪痛,她一直想当面跟他说抱歉,可能为时已晚,可能伤已落根,但她就是想做,不管他接不接受。 「是抱歉不能爱我,还是抱歉伤害了我?」他还有心情调笑。 范缇璃知道他又想云淡风轻带过,但她不会让他这麽做,她没有迟疑地主动上前环抱他的腰。软玉馨香在怀,辜尹曜身子一僵,她却啥也不管地自顾自开口:「我很抱歉当年不能爱你,但如果你还愿意,我现在……会试着爱你;我也很抱歉当年伤了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虽然是自己主动欺进,但这话说来也很让人脸红,所以她是埋在他胸口低语,头都不敢抬。 而受话者却很不识相地一点反应都不给,直到她埋在他胸口长达三分钟之久,她甚至怀疑他是否累得睡着了,才抬头要查看,辜尹曜迅速弯身将她紧压於下,鼻息粗重地在她脸上呼气。他的眸深沉难辨,但范缇璃仍清楚知道他是开心的,因为他嘴角的弧度是那麽明显。 「你确定不能再来一次?」他的欲望紧紧抵着她,火热的眸光像要吞了她,一滴隐忍的汗水悄然滑落,范缇璃的胸口热烫一秒,两人都轻轻颤着。 「我刚说了,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她忽然扬开了笑,像盛开的玫瑰,耀眼夺目,娇艳欲滴。 辜尹曜受到强烈蛊惑,在跌进欲海前,他邪魅而笑。「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好不容易脱离了辜尹曜的蛮横纠缠,也搞定了设计稿的事,在五百万设计费入袋之际,范缇璃用它快速解决眼前的困境;最後,在周芳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欢送下,她终於拖着一身疲惫再度回到那个冷清失温的家。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的问安声似乎少了点,佣人们好像少了不少个。全放假去了吗?她对这事没上心太久,按例习惯先到茶几倒杯水喝,一口饮尽後,才要步梯而上,大门再度被打开,她看到最不想见的人——沈秀玉。 其实自从辜尹曜事件後,沈秀玉便像吃错药般竟放弃再收养养子。少了这个爆点,这些年两人的针锋相对可算改善不少,但两人仍是相看两相厌,她看她倒胃,她看她倒眉,总之,她只想加快脚步上楼。 「丫头。」 简直破天荒,沈秀玉才进门,一看到范缇璃的背影竟唤住了她。 范缇璃根本不想理他,但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所以她噙着淡漠的冷傲止步回头睨她。 似乎有什麽改变了,她似乎不再那麽妖里妖气;以往,把涂着蔻丹的十指挂满金钻是她的最爱,把金项链银脚链圈上身是她的癖好,但现在,那些富贵逼人的东西似乎都不见了。 哼!总算有点人模人样。 「我想跟你谈谈。」沈秀玉的声音明显低落,和以往的尖声利嘴大相迳庭。 范缇璃不应,只是冷冷地看她要玩什麽把戏。 好一会,沈秀玉才开口:「我知道你手边的案子一直不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为你爸爸引进一些工作,他的建筑生意近来并不顺遂,我们都很担心。」 范缇璃冷哼。原来!这阵子她几乎没见过他,她还以他是生意做大,忙得不可开交呢。 她竟然笑了!看在沈秀玉眼底有抹责备,但她却什麽都没说,只是静静等着范缇璃的回答。 坦白说,这种气氛真诡异,范缇璃很不习惯她没张牙咧嘴的模样,但沈秀玉似乎不觉得这有什麽,表情也不见低声的尴尬。 「你手上的钻,似乎变少了。」范缇璃并不正面答她,只是揶揄道,笑容满面。 「公司状况不好,你爸自然就少买了。」她眼神微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很不习惯吧?」沈秀玉的表情让范缇璃大乐,笑意止不住。 「是很不习惯。」她也不隐瞒。 真诚实哪!范缇璃第一次觉得沈秀玉其实并不那麽讨厌,恍然间,脑中灵光乍现,有什麽计谋瞬间成形,只见她笑得邪气。 「毕竟是我爸的事业,我当然会帮他。」 她的眼神毫不真诚,沈秀玉里外看得清,但在走投无路之下,她似乎也只能一赌,赌他们的父女之情,赌她还会念及那层血缘关系,当然,是在范缇璃毫无所知的前提下。 「那就好。我这就去和你爸说说,让他多少能宽心一些。」沈秀玉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欲走。 「帮我带一句话给他,那将会是一个大案子,希望他别搞砸才好。」 沈秀玉看着她放肆的笑,总觉里头藏着些什麽,末了,她告诉自己别乱猜想,应了声後,便开门走了出去。 而沉浸在这阵喜悦中的范缇璃,丝毫不察沈秀玉为何是往外走,而非往上走。 当她明白过来时,大错已铸成。 范缇璃有事要找辜尹曜。不同於以往的是,她这次的见面可谓畅行无阻。她静静跟在游子璇身後,好奇地打量这个女人。从辜尹曜口中得知,游子璇从中学时代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他处理伤口,帮他隐瞒他的重伤事件,甚至到最後成为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这个被他称为妹妹的女人,真甘心只做为一个妹妹吗?她不爱瞎猜想,但身为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她相信游子璇爱他,完美隐藏自己爱意的爱他。 其实,她有些吃味,毕竟游子璇知道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他的事;他们共同经历过太多,她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追补得上,但她会努力。 尽可能相信爱情的去努力。 来到辜尹曜的办公室,游子璇不发一语转身欲走,辜尹曜却唤住了她:「子璇,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游子璇的身子瞬间僵硬,後来只闻她生硬的道声是,便离开。 范缇璃一直注视着她的举动,更加深了自己的推测。 「过来。」他真的很不喜欢她在他面前神游,那像他一点都不重要。 范缇璃旋身皱眉。他可以再霸道一点。 辜尹曜很不悦她竟没有动作。他在这端狠狠睨她,她在那端使性子不动,空气很微妙,明明是渴望相吸的两具身体,但在这时却只能干巴巴相对。 辜尹曜忽然痛苦地低眉,他手抵太阳穴,表情似乎很难受。 范缇璃见状,着急地向前。他又犯头痛了吗? 她弯身想察看他的状况,只是人才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竟被辜尹曜密实抱在腿上,两人瞬间贴得紧紧。 「原来这招对你才有效。」他低低笑着,薄唇已自动寻着馨香,在她颈窝处流连。 范缇璃感到好气又无奈。原来这男人也这麽孩子气,这要是传出去,对他的威严恐是一大伤害。 男人在这时抬头,表情很是怪异。 「你换了洗发精?」 「也不算,只是昨天去买东西的路上有人在发送新产品试用包,我就用了。」他是灵犬莱西来着?嗅觉这麽灵敏! 他眼神闪了闪,良久,才听到他暗哑的声音:「以後别用了。这不是你的味道。」 范缇璃微怔,她还有专属味道? 是薄荷味吗?那是她常用的洗发精味道,就和现在他桌上放着的香烟包很类似。想到这,她的怔忡更加明显,她迷惘地盯着辜尹曜看,有些话想问出口,却激动地哽在喉咙。 「别问,我可不想你太得意。」他一眼就看察她心中所想,头微撇,竟带着一丝窘意。 范缇璃笑开,心中涨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个男人,真的很爱她呢。 「你头转那麽过去,我要怎麽表达我的回报。」她的双手已圈上他的颈,笑意盈盈。 辜尹曜不解,才回头,范缇璃柔嫩的双唇压下,她蜻蜓点水的一吻,可能攻击性不大,但辜尹曜的瞬间僵硬却很明显地在宣告这个攻击具有五倍的原子弹威力。 他的表现取悦了她,所以让她笑得益发灿烂。 辜尹曜回神後轻扯嘴角,这个女人似乎对自己搅乱一池春水很是得意。 「就这样?」他危险地眯起眼,全身散发兽般的邪恶气息,他同她一样笑着,可渗进的却是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势在必得。 范缇璃的领悟来得太迟,她的惊呼未尽数而出,辜尹曜已用雷霆之姿将她反压在桌上,并恶狠狠地压上她的唇。他狂野地吻着,蛮横地吸取她的味道,在她意乱情迷之际,他噙着魅笑抬起她的下巴道:「想让我为你发狂,只用一个吻,会不会太小气了?」 范缇璃想抵抗,但红唇方张,辜尹曜已用要吞食她的激烈低身吮住她的唇。他的欲望像暴雨疾风般来得快速,他一手扯下她短裙下的底裤,很恶意的,他已躁进抵入,范缇璃惊喊一声,娇怒地捶打他;辜尹曜笑着,虽然时间很短,但她却已湿透,原来,他的小璃儿一样渴求着他! 他将她抬起,两人激躁地跌坐於办公椅上,范缇璃的姿势很羞人,她的脸火热热地烧着,她埋首於他的肩颈处,完全羞於见到此刻他狂烈的表情,辜尹曜倒能忍,这次,他要她爱他。 「爱我。」他啮咬着她已显瑰红的小耳,在她耳边施以魔咒,蛊惑她的神经。 范缇璃脑袋轰地巨响,他竟然在这时要罢工?她嗔怒地抬头瞪他,却见他好整以暇地张腿坐着大位,丝毫没有继续「办公」的打算,她又急又气,他摆明要看她在他面前做那种羞人之举! 她咬红唇,隐忍着体内一波波涌上的欲潮,还在挣扎,辜尹曜故意一挺,她难耐呻吟出声,辜尹曜笑得更加张狂。她的脸熟透了,一种小红帽被大野狼吃定的感觉袭来,她不甘居於下风,强压住羞赧,竟开始在他身上使坏,上下而动,不快不慢,那是最骚人的折磨,摆明引诱。 辜尹曜被逼出一些汗,看着她眸光闪出的恶质,他无奈一笑,他的小璃儿愈来愈坏了! 他一个翻身,两人位置对换,在范缇璃骄傲的眸光里,他投降而笑,扣住她的腰,再控制不住猛烈而来的狂潮,他奋力一抵,又急又狂地挺进她的窄小。范缇璃嘤咛一声,脸上红潮扩散,拥紧他的颈,她想,就算此刻疯了也无所谓吧。 辜尹曜笑了,动作加剧,需索变多,两具火热的身躯在此刻紧紧交叠得密不可分,就算宇宙在下刻毁灭,但能使其灭亡的,也只有彼此。 狂潮退去,范缇璃气喘吁吁地摊软在他身上。她不想起来,辜尹曜也没打算让她离开,空气中传来暧昧的气味,那是诱人的腥甜,就这样,两人耳鬓厮磨一阵,眼底的情,竟是浓得化不开。 许久,范缇璃才找回声音,软软地道:「把烟戒了吧。」她伏在他胸口,声音不大,但听得出心疼几许。 辜尹曜不应也没拒,只是静静拥着她,倒不是戒烟难,而是戒掉她,难。 她不喜欢他沉默,抬头,嗔怒地说:「本尊在此,为什麽还要分身?」 辜尹曜笑看她的娇蛮,他轻抚着她微噘的菱唇。该怎麽办?当她的表情愈来愈多,他的爱好像愈沉愈深。 见得到底吗?他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这些年对她的思念不会有增无减,他不会想她想得濒临疯狂。 爱没有理由,可是它要致人於疯狂,却有万种理由。 「你确定本尊应付得了我无边际的思念?」他锁住她的眸,眼底的深情几乎可以让人溺毙。 范缇璃笑了起来,几乎毫不迟疑「大不了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外加三颗备用电池。」 她说得胸有成竹,但辜尹曜却挑眉。「昨晚为什麽没来?」有过案底的人,说的话有待商榷。 「昨晚?我们有约吗?」她一脸不解。 有人横了眉、竖了眼,他闷闷地睨她,唇才开,却又怪异地合上。 范缇璃看尽他的表情,脑袋不停地思索,最後,她只想得到一种情形。「我还要过去帮你暖床吗?那不是你要帮我拿到案子的手法而已,现在我案子都到手了,应该不用再去……」 她的话未尽便已低低止声,因为辜尹曜正狠狠瞪着她,很狠、很狠的那种,干……干嘛这麽凶? 「你当我是开家具行的吗?这麽随便就让女人躺上我的床?」现在不是狠瞪了,他拥她的加重力道,分明想教她窒息而死。 范缇璃干干笑着,原来他也会说笑。不过他真的抱得太紧,她最後难受得用表情道出委屈,辜尹曜无奈,只能稍稍放开她,但仍是不悦得很。 「难不成你是假公济私,故意骗我上你的床?」见他生气,她就想逗逗他。他真的很好看啊,沉默的样子,说话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爱她的样子……呵,她的心情很好,好到想教时间就此停止,他的眼映进的,永远只有她的样子。 「就是。」他大方承认的态度让范缇璃愣了一下,他怨怼的表情好像在气她不解风情,活像呆头鹅,又笨又蠢的那种。 这下好了,她还真的没想到,谁教他当初那麽凶,天知道他其实别有居心。 辜尹曜将头埋进她的玉颈,喟叹一声。「我想念你的味道,带着淡淡的甜,醉人的香。我的睡眠品质一向不好,把你拐上床後,入睡时,鼻里吸取里你残留的味道,我竟异常的好眠。可是,昨晚我又失眠了。」说什麽暖床根本是藉口,她前脚出,他後脚进,洗个澡出来,床再暖也早凉了,难道这笨女人从没想过这层吗?唉! 范缇璃的心又在抽痛了。他怎麽可以这样!痛都不说,爱也不说,总是用他无尽的爱在惩罚她,让她自责。 「对不起,以後不会了,以後我不会再只残留味道,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好吗?」她的眼眶积了淡淡水气,说出了承诺。 如果这就是她曾经嗤之以鼻的爱,她可以承认她的无知。原来爱来时,会让人奋不顾身,可以掏心掏肺,可以倾尽所有,只为对方一个笑容。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他缓缓抬头,眼底的笑是浓浓的感动。 「所以,你可以把烟戒了?」说到底,她还是想要他戒烟,因为,她的爱不是无形杀手,可是要摧毁他生命的原凶。 「好。」他允诺了她,可是心底却又补上一句:如果你没食言的话。 范缇璃喜上眉梢地笑着,那笑带着心满意足,像初秋漾着温柔的阳光,让人舒心悸动。辜尹曜静静看着她,眸里不自觉染上一抹温柔,就这样笑吧,永远都不要再悲伤了。 范缇璃被他紧锁的目光看得无所适从,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开心了?她止住笑意,干咳了声,试着找出话题来化解尴尬。 「我刚刚……听到你叫她子璇。」 「嗯。」 「为什麽?」不是说叫「璇儿」叫得挺顺口的吗? 「我不要你多想。」他轻轻开口,眼底泛着笑意。 「我才没有!」范缇璃微窘地否认,她才不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 「是吗?可能是我多想。好吧,我还是称她『璇儿』吧。老实说,我也难改口。」他状似认真思考。 「辜尹曜!」她娇怒一喊,女人心果似海底针,翻脸比翻书快。 辜尹曜大笑,这口是心非的女人! 「别气了,逗你的呢,你真可爱!」他宠溺地摇摇头,见她怒气未消,索性直接将她带往怀里,轻咬她的耳,又舔又吻,暗忖这是让她分心的最佳办法。 范缇璃果然轻颤一阵,扭动身子避开他的袭击,笑声一阵。 未了,辜尹曜才惊觉这个让她分心的办法可会让他陷入另一种专心,为了压制又蠢蠢欲动的欲火,他带着微哑的嗓音在她耳边问:「来找我什麽事?」他定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再造次。她需要休息,他不想累坏她。 直到这时,范缇璃才从情爱中惊醒,她竟然彻头彻尾忘了她来此的目的!谁说女人是祸水?男人才是毒害。 「我想跟你商量,那个案子可以让我爸的公司承包吗?我知道这是你们极度重视的案子,一定想自己发包,但我爸的公司最近经营不善,我想帮帮他。」她抬头,眼露希冀地请求,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孝感动天。 辜尹曜微微推开她,他看着她,眼底有着明显的疑问,但他没道出口,只是希望自己选择相信。 「你确信伯父能做好?我不允许它出一点差池。」 「嗯。这设计出自我手,我比任何人都在意它,我绝对会盯紧这工程,不会让你失望。」她说得诚恳,表情真情真意。 辜尹曜没有思虑太久,他希望他的小璃儿真如她自己所说,不会让他失望。 「好,就顺你意。」 辜尹曜的爽快答应还真是让范缇璃吓一跳。她本来还准备一大堆说词要来说服他,毕竟这案子是现今众所瞩目的焦点,辜尹曜肯定不会轻易涉险,但没想到他却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她,倾尽所有的相信她。 她的罪恶感来得快。她的表情微垮,脸上没有笑容。这哪是目的达到应有的表情,所以,辜尹曜起疑了。 「怎麽,我答应你,你不开心吗?」他眼中有着探索。 范缇璃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她漾起笑容的速度太快,快到让辜尹曜以为,她刚才的异常反应只是他的错觉。 「我怎麽会不开心,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她不敢看他的眼,便故意用激动情绪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急急抱着他,双手圈住他腰圈得紧,好像这样做,她的罪恶感就会消失,她的不安感就会不见,她的未来还是幸福,他的爱,还是一点都不会少。 请原谅她自私一次,只要这次,未来她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就像说谎的人,不会注意他眼睛眨动的频率;就像她,不会注意她环抱他身的手是如何颤抖。辜尹曜不急於拆穿她的反常,只因为他相信,在明白他对她的爱之後,她会不忍伤害他,她会不忍伤害他…… 第九章 案子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依计划进行,当房子一砖一瓦地建造而成时,范缇璃就像看到骨肉诞生般感动,她的眼眶泛红,身子微微抖动,这是她要的家啊,多麽美丽可爱的家!她的手轻轻抚上那片漆上鹅黄色的外墙,这是妈妈最爱的颜色,她记忆中的温暖,可惜,这不是她拥有的,这房子的一切,均是为别人而建造,为一个陌生人,她甚至没见过他。 她的嘴角泛起冷笑,眼神变得犀利,最後最後望了它一眼,她在转身前朝它作揖,算是为它的曾经出现聊表心意,一个也算感激的心意。 这道惊雷打得人措手不及,尤其是范登顺。他瞠大双眼看着手中的鉴定报告书,里头斗大的三字,几乎要夺去他的呼吸。 海砂屋!他辛苦日夜监督出来的作品,竟是海砂屋! 他才开口要解释什麽,将门建设的材质检测专员已然开口:「合约上清楚载明,这屋子一旦有任何不法建造,贵公司需担起一切的法律赔偿责任,我方亦有权随时停止与贵公司的合作。」 范登顺的身子几乎是摇摇欲坠。怎麽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这砂质的成分我们均经过专业检验,那不可能是海砂屋!」 「多说无益。你等着收我们的律师函吧。」检测专员不听辩解,转身,带着一身怒气扬长而去。 范登顺跌落砖地,他脑中一片混乱,房子、海砂、工人、公司、女儿、老婆,一堆堆的影像,像霓虹灯在他脑海里快速盘旋交错,须臾,他心脏一窒,再负荷不了沉重,休克昏厥。 这天,范缇璃的工作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其实她并不意外,只是在画稿时被扰,让她很不快。 「刚刚我被公司解雇。」才进门,范强森便丧气地开口,他万没想到他为博红颜一笑的举动,会致使自己掉进万丈深渊。 「是吗?真遗憾。」而这红颜,似乎不是太领情,仍是继续投入工作中。 「你没有其它话要对我说了吗?」他来到她身前,不懂她怎麽可以这麽冷漠。 「我说了,真遗憾。」她冷冷笑着,那模样看在范强森眼底极不是滋味。她是在划清界线吗?他恼怒地一把夺去她的针笔,将它奋力一丢! 「我不仅丢了工作,我为你冒险调换砂子的事情已被查出来,公司要我一并负担赔偿责任,那是一大笔巨款!我要怎麽赔偿?!」他大声吼着,虽然他家境不错,但捅出这个楼子,他肯定会被家人轰出门。 「所以呢?你现在这大声叫嚣是打算把我也拖下水吗?」她冷冷睨他,一点也不畏惧他的情绪。是,当初在找合作对象时,从一堆名片里,她得知他在砂石场担任经理一职,所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她向范登顺引荐他们公司,力保他们的品质,就是打算来场偷天换日,一举击垮爸爸的公司。呵!她怎麽会如何丧尽天良,连至亲都害?不,这只是她用来击退沈秀玉的手段。爸爸一旦垮了,她相信沈秀玉这个势利的女人绝对会马上提出离婚,而这正是她要的结果。而爸爸?她养得起他,她会照顾他下半辈子的生活,无需忧虑。 「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以为,你至少要给我一些安慰。」这才是他的目的,他为她做了这麽大的牺牲,她不该是这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范缇璃笑得讽刺,满脸不屑。「笑话!我当初拿刀捅你了?拿枪抵你了?我不过问你一句帮不帮,你就义无反顾帮我把一切做足,那全是你心甘情愿。我於情於理,顶多也只欠你一句道谢罢了。」男人哪,只要女人一个勾眼,就六神无主,猫牵跟猫走,狗牵跟狗走,活该受罪! 范强森被她的话激起了满身怒火。他以为在他做出这样的付出後,他们之间会有什麽,她不会再和从前一样拒他於千里之外,眼底心底压根没他的存在;但现在,他看到的是她利用他後的残忍,连敷衍他都不愿,连给一个安慰都不愿,她怎能这麽冷血?她怎能?! 范强森毫无预警地扑向她,力气大的他轻松压制住范缇璃的挣扎。他早喝了酒,现在呵在她脸上的均是酒气。范缇璃作呕,眼神露出嫌恶,他看了更怒,眼神疯狂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彼此慰藉的好好云雨一番,但你的表现让我想狠狠蹂躏你,狠狠捅你!像你这种冰山美人,兴许较爱这套呢。」他邪恶笑着,才说完,已俯身压下,朝她脸上一阵疯狂乱吻。 范缇璃大叫,她知道他失控了。她万没想到一向只嘴里说爱却从没冒犯过她的范强森会做出这种举动,因为没想过,所以没防备,现在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 她拼命挣扎,死命推打,但范强森壮若铁牛,岂是她能撼动一分,所以,她真的警觉到恐怖了,她开始害怕了,不!她不准他碰她!死都不准! 范缇璃本想趁他吻上她的唇时狠狠咬住他,再趁隙逃跑,只是当计划才成形,她胸前忽然一空,范强森整个人被提抓上,接着一声轰然巨响,不轻的他竟被狠狠凌空摔到墙角。 辜尹曜狂雷般的怒火夹带足以杀人的气势,他一双褐眸泛起恐怖红丝,掌背青筋可见,他要杀了这个男人!一定要! 他才举步走近,范强森便像见鬼似地嚎叫一声,少时的惨痛经验再现,他从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何接近! 他没能恐惧太久,因为辜尹曜已如鬼魅般来到他跟前,他只感到领上一紧,辜尹曜已狠狠提起他,结实有力的拳头随後挥下,范强森其实力气也不小,但在此刻,他的抵阻竟一点防御能力都没用,他就像个馒头似,要捏要压全任凭辜尹曜。 第一拳,他眼露金星;第二拳,他口吐白沫;第三拳,他破胆喷血;第四拳,他看到辜尹曜在笑,鬼差黑白无常来了吗?就要带他走了吗? 大量的失血让他神智涣散,他痛苦地皱起几乎已变形的脸,竟开始期待死亡的来临,愈快愈好。 范缇璃被辜尹曜的模样吓到了,他是这麽的狠历阴沉,这麽的怒目火爆,他全身散发妖魔般的冷光,眼神喷洒噬血的狂热,原来那三年不见的他,就是用这种模样生存下来。她几乎和范强森承受一样的痛,她怎麽可以带给他这种生活,这种要用血泪来换的生活?! 辜尹曜致命的一拳几乎就要挥下,范缇璃回神後惊得一喊:「不要!」她撕心裂肺的呼喊止住了辜尹曜的拳头,许久,他才克制住冲动,松了范强森的领,任他像活死人般摊软倒地。 旋身,他竟是不带任何表情地看她,范缇璃想向他走近,却被他陌生的冷光喝阻得不敢轻动。 「你知道你犯了什麽大错吗?你用自己当赌注,让自己陷入危险;你也拿我当赌注,赌我会原谅你。」他看她,毫无感情的,冰冷无温的。就算他什麽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着,范缇璃还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将她笼罩。 他听到了!他知道了! 她急得想说些什麽,可是辜尹曜的手机铃声却在此刻响起。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只要他的手机响起,他二话不说绝对会关掉它,她以为这次也是;可是,他没有,他竟然接了它。 他的转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而更教她吃惊的是,他接完电话後,竟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他把她扔下了?在她差点被强暴之际,在两人嫌隙产生之际,在她极度需要他之际! 她几乎要摊软在地。他对她生气了吗?在她自以为对她的爱足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之时,他却用他的举动告诉她:不,你想太多了,他的爱并没这麽宽广。 遭他漠视的冰冷感袭来,范缇璃一阵心冷。她不相信他会对她生气,他明明爱她,明明深深切切地爱她,一定是发生了什麽大事,他才会抛下她不管。她找了理由要解释辜尹曜的行为,充其量就是无法接受被他冷淡对待,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所想,为了替辜尹曜的行为开罪,她随後跟上他的脚步,尾随他到一栋大厦里。 大厦管控森严,没有通报,没有门卡,她几乎寸步难行,眼看辜尹曜消失在她眼前,她却只能在管理室和管理员周旋。时间一分分溜走,她心急如焚,他来见谁?到底谁住在这里? 最後,在管理员坚持不放行下,她只能使出手段,於是她在门外勾搭上一个男子,男子眼见天下掉下美味馅饼,想都不想,便让范缇璃牵着鼻子走,顺利进到门内。她打发了男子,随後走到住户放置邮件的地方,她快速浏览一番,终於,在第五十七号邮箱内,看到了她熟悉的名字。 游子璇! 有一股冰冷的气血冲上脑门,她的心颤了颤,粉拳握得死紧。原来,这就是他抛下她的原因。 她几乎不再思考,一个名叫背叛的恶鬼在她脑门叫嚣。她没有犹豫,惨白着脸,循着那个门牌而上。 大门半掩,让她省了开门的麻烦,但也让她冷笑出声,竟然这麽迫不及待,连关门的时间都没有? 她静声推开了门,凭着第六感寻到了主卧房。这扇门更大方,掩都没掩,所以,她一眼就看到地上相拥的两人,一眼就看到衣衫不整的女人,男人心疼地拥着她,女人梨花带雨的回抱他。好一对璧人!把这幕拍下来,说不准能po上you tube,抢抢点击率,顺便发发善心告诉大家,什麽叫做深情相拥。 随浪打上的醋意让她的脑门仿佛遭雷电轰过,大脑烧坏了、中脑糊黑了、小脑更濒临垂死边缘。她没有过经验,不知抓奸在地该如何做出处理,所以,她在原地发呆,直到男人发现她,直到女人也发现她。 「你怎麽会在这里?」辜尹曜冷着声问。 那道曾经是梦寐中动人的声音响起,范缇璃颤了一下,只觉这声音的疏离,再无曾有的关爱。 她吸了口气,不让发软的双脚跌地,硬是死撑站着。「来看看世人倾心追求的爱情是何等的面目可憎啊。庆幸我来了,否则怎能亲身感受这无比的震撼呢。」她笑了,极尽讽刺的笑;她眼角有泪,但藉着抚发之举,她轻轻拭去了它。不值得,她不值得为天下间的男人掉泪。 爸爸是,他也是! 辜尹曜也有恼意,她竟然这麽不信任他! 「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去闭门思过,而不是费力去检讨别人。」他眼带责备,她怎麽就是不懂大家的苦心? 「什麽时候开始,你已经变成『别人』了?」她的心狠狠痛着,就算她在这,他仍舍不得放开她吗?他们有需要抱这麽紧吗? 「在你眼中,有谁不是别人吗?你只关心自己的伤,你只在乎自己的痛,当别人在舔舐伤口时,你曾经费心注意过吗?」 「你不要转移目标,我们现在谈的是你!不是我!」她怒吼。是,她是不曾费心注意过他的伤,但她想要补救了,他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哼,你们男人都一样,一样的朝秦暮楚,一样的朝三暮四,爸爸是这样,你也是!」 「住口!够了!」他的大声喝止教她为之一愣。原来不爱了,轻声细语也不见了。 「我们没人想道破,就是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但你怎麽忍心将你的怨恨加诸在伯父身上?你没心的吗?你真的感受不到他对你向沈妈妈做的所有一切的退让包容吗?」辜尹曜打定主意要将一切道出。他熟知她的所有事,调查过她所有的一切,可能疯狂了些,但他只想了解她更多。他放开游子璇,走到她面前,他不能再看她这样伤人害己。 「他会退让是因为他觉得亏欠,那是他欠我的!」妈妈还在时,他们之间就有情;妈一死後,他就迫不及待和那女人纠缠!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把妈妈逼上绝路的! 「没人欠你什麽!若真要说欠,欠你的也只有你母亲!」她怒,他更怒!为什麽?为什麽他用他无尽的爱都溶化不了她心底的仇恨? 「你在说什麽?」她身子轻摇,不懂地冷瞪他。 「你一直以为是伯父背叛你母亲和沈妈妈在一起,其实不然,你母亲才是这场爱情中的第三者,抢夺者。」他看她,见她只是僵了身子,还能承受,便继续说:「当年,你母亲在外已有情人,但她却心系伯父,设计伯父,甚至用怀孕来逼迫伯父和沈妈妈分开。伯父接受现实,娶了你母亲,但他不快乐;而得不到他的爱,你母亲也不快乐。直到五年後你生日那天,你贪玩你的生日玩具而跌伤了腿,伯父紧急把你送到医院才意外得知你们血型根本不符,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范缇璃大颤,脑袋轰隆隆的一团乱,脸色惨白如雪,半天接不上一句话。 「你知道伯母为什麽会跳楼轻生吗?那是因为她当初刻意设计陷害伯父,让伯父以为她早已受孕的孩子是他的事情被揭穿,伯父不能谅解,你母亲才会一时羞愤跳楼而亡。那不是伯父的错,更不是沈妈妈的错。在这场悲剧里,他们都是受害者,而你母亲这个加害者却选择纵身一跳,什麽都不管,却把无止尽的痛全数留给他们去承担。请问,这对他们公平吗?」 这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这都是电视剧的台词,不要以为她这麽好骗!她不会相信的,不会相信的! 「这些年,虽然你和伯父不亲,和沈妈妈不睦,但吃喝穿住方面,他们哪样没有照顾你周到?先别说伯父为了你母亲硬是忍住思念之情和沈妈妈分开六年,当他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後,仍是选择照顾你,这份仁义,你们母女俩用一辈子都还不清!」 范缇璃哀痛地看他,眼泪婆娑而下。他怎麽可以告诉她这麽残忍的实情?他怎麽可以告诉她,这麽多年来,原来她恨错了人、怪错了人、伤错了人,他叫她情何以堪?教她如何面对自己的愚蠢? 「你以为沈妈妈为什麽要一直领养孩子?那是因为她知道你对他们的误会。她知道你不会去分担伯父的事业,为了让伯父能安心养老,她必须培养一个接班人,无奈却一直遭到你的阻拦,到最後还爆出你受我侵扰的事件。为了怕你再受伤害,伯父才不准沈妈妈继续领养孩子,他们的苦心,你曾体会过吗?」 范缇璃的泪水已止住,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掉眼泪。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怎配用她的眼泪去污浊他们清朗的爱呢? 「再告诉你一件事。拜你所赐,最近为事业所扰已常进出加护病房的伯父现在又躺在急诊病床上了,他患了猛爆性肝衰竭,几度在鬼门关被唤回,就算还活着,但他的身体能否禁得起肝脏移植手术恐怕还是未知数。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可你恐怕半点都未曾注意过他的身体吧?」他的脸黯然不少。他今天就是要去告诉她这个消息,却没料到会听到教他更为震惊的事。 直到这刻,她再也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她掉头飞奔,什麽情什麽爱,她都不管了!她现在只要爸爸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她还有好多道歉的话要跟他说,还有好多悄悄话要告诉他,他不能不听的,他不能! 那扇门内,范缇璃看到沈秀玉紧紧牵住范登顺的手。明明爱漂亮得很,此刻未施脂粉,发也不梳,眉也不画,脸上黑眼圈明显,甚至挂着两行热泪。她一直觉得沈秀玉矫情做作,但此刻,她觉得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就是她,因为她是真情真意,她是真的担心爸爸的病。 她为什麽会无知地认为她只是个贪财的女人呢?为什麽会为反对而反对,只要她想做什麽,她就非要阻扰不可呢?为什麽她眼光如何短浅,总是只看表面?她真的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门内,沈秀玉拿了水壶推门而出,乍见门外的范缇璃,微微一愣,没多说一句想错身而过,范缇璃却唤住了她。 「妈,交给我吧。」她接手水壶,朝她释出安心微笑。 沈秀玉瞠大双眼,她唤她……妈妈? 「妈,你守着爸应该也好些天了,先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後,再过来好吗?」她不忍目睹她的憔悴,她还是习惯她牙尖嘴利的活跃模样。 沈秀玉这次才肯定自己真的没听错,她感动得红了眼眶,不管前一秒的恩恩怨怨,就这她这一声发,她可以包容范缇璃所做过的错事,真的。 她点点头,泪跟着掉下。为了怕范缇璃看到,她硬是忍住哭声,直到走过转角,才激动大哭。 这些天,范缇璃和沈秀玉轮流在病房照顾范登顺。他醒时,范缇璃总是寻着话题陪他聊聊天关紧要的事,或许说说她以前的恶,或许聊聊她现在的坏;他睡时,她会默默流下自责的泪,望着他一下苍老的容颜久久不能自己。她和两人的关系急剧加温,多年来的亲情空白,在她有心经营下,也算大有进展。这天,在主治大夫评断范登顺可以接受手术时,她流下激动的眼泪,可是,她却看到沈秀玉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麽了,妈?」 「那个案子已经拖垮你爸的公司和我们家的所有经济,我变卖所有饰品,甚至已辞退所有佣人,能省的,我就省,但现在要支付这笔医疗费用,恐怕有困难。」她脸上挂满担心。 「妈,不用担心,我还有一些存款,可以先撑着用。」她朝她露出微笑,扣除那三百万赔偿金和给周芳芳一百万,她还剩一百万,要应付急需应该没问题。 到了要缴医疗费用时,范缇璃走至提款机前,习惯性地先查询余额,只是当萤幕上的余额显示出来时,她一脸愕然,足足愣了几分钟。 她快速拨了电话至银行查询,在得知那笔巨款是由将门企业汇入时,更加剧了她的不解。 她来到将门企业,本想当面找辜尹曜问清楚,不料他已外出,无奈之下,她转身欲走,游子璇却唤住她。 「我猜你收到那笔巨款了吧。」她轻笑,眼底的讥意是那麽明显。范缇璃不懂,只能看着她。 「一亿二千万,很吓人的数字不是吗?我说和我们这种有规模的大公司合作,就是有这个好外,凡事照合约走,绝对不用怕被玩。」 「你到底想说什麽?」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不管辜尹曜爱的是谁,她见到游子璇,就是不舒心。 「还不懂吗?那笔巨款可是违约金,要赔给你的。」明明就想讥讽范缇璃,但她眼底的妒意却又浓浓不散,真是矛盾。 「什麽违约金?」 「那间房子的所有权人就是你范缇璃本人!是曜犯了傻想建造它来送给你,想不到你却笨到亲手毁掉它。我真没见过像你这种不识相的女人。」红颜祸水,指的就是她这种女人吧。 范缇璃双颊麻木,这枚震撼弹来得太快,炸得她耳鸣失聪,世界嗡嗡作响。 「你……说什麽?」她震惊着,明明站都快站不稳,仍死命撑着。 「这麽说吧,这个案子明着为你而来。要不是知道你负债危机,曜也不会释出这个案子来引诱你。说好听点是要帮你,其实他只是找到更好的理由接近你罢了。」她瞪她,上看下看、横看竖看,就是悟不出这个蛇蝎女人到底哪里好,怎麽能将曜迷得死去活来。 范缇璃激动却不语,她相信在她看不见的背後里,他不知为她做了多少傻事。他真的很傻,为了她,很傻很傻的。 「你难道从没想过,堂堂一间将门建设的总裁、五星级连锁饭店的负责人,为什麽没有自己的家,老爱住在饭店不走?」不说话是吧?那她就堵得她永远自责地都别再说话。生气! 范缇璃咬紧红唇,从她愧疚难当的脸色看来,已非常清楚正如游子璇所说,她的确没注意到这个层面。 真的太过分了!游子璇狠狠瞪着她。爱情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地下钱庄事业,她只要付出一倍,就能有数十倍、数百倍的利润回收,还真是利多不愁! 「因为曜曾说过,如果那个家没有一个名叫范缇璃的人入住,那就不叫家,那只是一间会困住他无尽思念的牢笼,只会让他抑郁而终。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但又嫉妒你,因为只有你能给他一个家,他的世界只会绕着你转。他对我们这些日日夜夜跟随在他身上的目光根本不屑一顾。但你呢,你给过他什麽呢?你只会毁了他日夜盼望、好不容易才成形的家,你只会毁了他的梦想,你甚至毁了他的所有希望!他是疯了才会爱你!」她真为他抱不平,为他不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目光涣散,哽咽抽动,喃喃念着。 「你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走过来的吗?当老师在教国文,他在攻读财务金融;当老师在教英文,他在研究股市分析;当老师在教数学,他在专研行销理财。他的成功不是侥幸,那是他用无数的时间和惊人的毅力换来的!而在这麽吃紧的时间下,他随便看到一个皮夹会发傻,随便看到一支吹风机会发愣,甚至一次户外教学,他竟站在一个古董花瓶前整整发呆三小时!没人知道他怎麽了,但我知道,因为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失常永远只会和你有关系!而你,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挖心刨肝的痛,她只能一个劲的道歉,一个劲的掉眼泪,仿佛不这样,她就不知该如何再呼吸下去。 「省省你的眼泪和道歉吧,那只会让我看了更讨厌!讨厌我为什麽会输给你,输给一个付出根本不及我十分之一的女人!」她的眼神黯然了。为什麽爱情的世界里,不是谁给得多谁就幸福,不是谁付出得多谁就拥有? 「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你应该恨不得我能离开他。」她在游子璇身上似乎看到了辜尹曜的影子。他们两人,都是爱情中的傻子,只会一味付出,一味受伤。 「让你离开他?别开玩笑了。我不能再看他用一天喝十杯咖啡来糟蹋自己!」她气,气陷入爱情里的人都笨,笨到只会一再伤害自己,就算把命搞丢,眉也不皱一下。 喝十杯咖啡?为什麽? 范缇璃的表情让游子璇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才半瞪半气地说完辜尹曜的疯狂事迹时,范缇璃再受不了抓着手臂猛问:「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讽笑,优哉游哉道:「我说你们真是天生一对,骨子里都有拆别人房子的兴趣呢。」 「别人的房子?」谁的? 「不就是你的吗?」 轰!雷声惊响,范缇璃只看到游子璇花枝乱颤的笑颜在她眼前放大……扭曲…… 第十章 尽管她再如何恶名昭彰、十恶不赦,总算老天不打算放弃她,让她赶得及阻止怪手,阻止辜尹曜疯狂的举动。 「这是我的房子!我们的房子!你不能这麽做!」她张开双手挡在众人面前,小小的身躯站在众多彪形大汉前,显得多麽微不足道,但她眸中射出视死如归的绝然却如炎夏高照的艳阳,教人不敢逼视。 辜尹曜的漠然从她出现後即扯出另一抹情绪,却并非范缇璃所乐见,因为他满脸诡笑。 「你会来这应该表示你已收到了那笔违约金。既然如此,就该知道我方已尽到赔偿责任,这间房间是生是死,现在全由我说了算。」没有感情的、不带任何怜悯的,他看她的眼神冰冷陌生,仿佛她的出现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范缇璃的心痛着,撕心绞肉的痛!这不是她记忆中怜爱的眼神,他好冷,冷到想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从此不问她名、不道她姓,从此山是山,水是水,互不相干。 「我们的家,你真的不要了吗?」她伤痛欲绝。他好憔悴,昔日的意气风发如今却变成满脸疲倦。他瘦了,尽管他穿着厚重的长版大衣,她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瘦了。他是为她伤神吗?如果是,他怎麽忍心拆了他们的家? 「这样的家,不要也罢。」海砂屋……他深恶痛绝地睥睨着眼前矗立的房子,风吹就倒,雨淋就塌,他的家不该是风雨飘摇,今立明倒的危楼。 「难道连我……你也不要了吗?」她咬着唇,知道自己问了很厚脸皮的话,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但她不想退缩,这一次,她要扞卫她的爱情;这一次,换她来爱他。他的爱从不孤独,他的爱也不是单行道。 辜尹曜明显地因她的话而颤动,他看着她许久,眸光复杂难辨,怪手引擎声一关,四周一下安静了,大家都在等,等他们的总裁做出回答;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不是谁都能当众被示爱的,尤其是被一个这麽正的女人。 一场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的戏码上演,大家屏息以待,终於,辜尹曜扯动唇口,但他出口的话却是:「把她架开。」 范缇璃几乎要摊软!只是大汉们更早一步扶住她,她拼命挣扎呐喊,但辜尹曜仿若无睹,仿若无闻。他再一次扯动唇口,更冷的声音传入范缇璃耳内:「拆。」 范缇璃的喊叫声被那道轰然倒塌的巨声淹没,她双眼迷茫地望着眼前的支离残破,心脏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原来这就是报应,现世报哪!她拆了人家的房子,别人拆了她的房子,很公平的,不是吗? 思绪缥缈间,她仿佛忆起不久前与周芳芳的对话—— 「当你华丽丽为他们的爱情建造一座堡垒时,若其间发生意外,两人感情生变,因你设计而存在的房屋,岂不成了讽刺爱情的最佳代言?想想,多激励人心啊!」 而她当时想的就是:就让她来见证他俩的爱情会死於2011年的哪一天! 呵……那不就是今天吗…… 范登顺手术成功,也顺利出院。没有佣人伺候,范缇璃更是尽心孝顺他们俩。只是,她在人前嘻笑,人後掉泪的伪装丝毫逃不过他们的眼;但大家都不道破,努力不去触碰她内心的伤,就怕她会撑不下去。 范缇璃并没有去动用那笔违约金,她将它全数捐给孤儿院,受惠最大的就是当初收养辜尹曜的『开心孤儿院』。这阵子,她吃少睡少,努力接稿;她知道从今以後,她就是这个家的经济支柱,她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也没时间去伤春悲秋,所有的错都是她一手造成。辜尹曜的放弃她能理解,而她,只能变得更好,不让更多爱她的人失望,尽管,她的心口已裂了一条缝,她仍奢望辜尹曜会奇迹似地出现扶住她。但,再多的奢想都没用,因为这一个月来,他不曾在她的视线中出现;而她,也提不起勇气再去找他,再去糟蹋他们的爱。 或许就这样了吧,心痛到极点就会大彻大悟,他终於明白她不适合他,终於明白自己的付出有多愚蠢,在她这种女人身上浪费心神,的确会天理不容。 可是,滚滚袭来的思念该怎麽应付?呵……总是会有法子的,而她,也找到了。 横一笔,斜一笔,直一笔,勾一笔……这个把月,只要想他想到椎心,她就会做出这个举动。这是她和他心贴心的时刻,那是完全属於他们的时刻;她碰不到他,只能用这个方式接近他。 这天,家里的门铃响了,范登顺和沈秀玉一脸高深莫测地坐在大厅,两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挂在她身上;范缇璃不解,但就是直觉不该去开这个门,尤其是在父亲昨晚又到她房间做了个怪举动後。 门铃声一直响,三人坐在大厅竟不说一语,气氛诡异得让人发颤。有鬼,真的有鬼!最後受不了夺命连环声,她还是投降地起身去开门。 开门很简单,但要应付驻足门口的男人,却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是幻觉吧?不然大白天怎会见鬼?她明明没有阴阳眼,明明没有通灵技能,怎麽会看见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辜尹曜? 似有一世纪那麽久,他们四眼相对,谁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锁住彼此,像颗磁石,理当相吸,相当胶着。 「你怎麽会来这?」许久,她找到了声音,却是颤抖的。 辜尹曜笑了,那个久违的微笑让范缇璃鼻酸眼红,但他没上演小别胜新婚的激动戏码,他越过她,堂而皇之地走进。 「除了我,谁能比我更有权力在这儿?」他朝二老微微一揖。二老笑了,但三人的动作小心,仍处发懵状态的范缇璃丝毫未察。 「这是什麽意思?」她随他走进,思绪清明不少。 「伯父付不起巨额赔偿金,只能将这栋房子抵押给我。也就是说,我现在才是这栋房子的所有权人,懂吗?」他似笑非笑道,眼光抛向二老,只见他们一脸心酸,范缇璃见状,才肯定了这个答案。 「你是来赶我们走的?」角色对换,他就要对她进行报复了吗?报复她的不识抬举,报复她的不懂珍惜,范缇璃很怕,她怕连累了范登顺和沈秀玉,他们都老了,再禁不起折磨。 「怎麽会?毕竟是曾经收养我的养父母,我还不致大逆不道做出这等事。」他说得轻松,从一进门就显得自然,仿佛两人间不曾有过嫌隙,仿佛两人间不曾有过什麽,面对她,他没有任何别扭。 但范缇璃就不是了。他望着她时,她会一窒;他说话时,她会忘了眨眼;他笑时,她很开心;他静默时,她会紧张;她的情绪完全受他牵动,她仿佛已不是她。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她不敢自作多情地猜想他是因她而来,因为连她都觉得这个猜想太过分,太厚脸皮。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所有物是否有遭到恶意破坏。」他望着她,望得她呼吸不畅。他在意有所指吗?否则他的目光为什麽会这麽深沉、这麽浓烈?他在……担心她吗? 范缇璃别过头。醒醒吧!如果往後只能靠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过活,那她未免太可悲。 「没人会去破坏这里的一景一物,你大可放心。」她尽量让自己的话公事化,尽量不让自己受他影响。 「是吗?」他深深望进她削瘦的侧脸,虽然一样美丽,却已渗进憔悴。「我想我有必要亲自检查一番。」才说完,不顾范缇璃的不悦,他迳自拾级而上,一副主人气势。 「算了,由他去吧,我们现在只能算是寄人篱下。」范登顺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 范缇璃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多说什麽,但他的不信任,实在教人泄气。有什麽好检查的?这个家早没了什麽值钱的东西,就算有东西损坏,也不值几毛钱。她在心里碎道,本想就随了他,但脑袋忽然划过一道,她睁圆了眼——可恶! 她飞快冲上楼,迅速跑回房间,关门,落锁! 望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她大大呼出一口气,上天保佑! 时间从正午走到黄昏,从黄昏走到夜晚,期间沈秀玉来敲门唤她吃饭,她藉口累了打发掉她。时间来到深夜,她猜想辜尹曜没走也该睡了,这才蹑手蹑脚提着一袋行李悄然走出。 大厅昏暗无光,她也没想去开灯,只想尽速离开,解决手边的烫手山芋。 「这就是你的决定,一走了之?」突来的话声如巨雷般惊得范缇璃一跳,灯被打开,她看到门口铁青着脸的辜尹曜。 他竟还没走! 随他低下的视线,她欲盖弥彰地竟想用她娇小的身躯挡住那袋行李,而她的举动落在辜尹曜眼中,无非更是心虚的表态。 「我没有……我只是……」她说话不出一句完整,实则是困窘得难以启齿。 说不出话?原来他的爱竟这麽让她不屑一顾,她真不要了! 「你总是能潇洒无忌地伤害我,十年前这样,十年後还是一样。」他眼底阴霾聚拢,表情痛苦悲伤。这个女人哪,他要牢牢记住她,下辈子,下辈子他不会再这麽笨了。 辜尹曜的话让范缇璃心一酸,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只是出去一下,真的一下而已,我没有要离开这个家。」她试着解释,试着抚平他眸中的伤,她也好痛! 「只是出去一下,有必要提着这袋行李吗?」他怒得抓起她的手,完全当她在狡辩,范缇璃不堪他用力一握,手一松,行李重重摔落。 「曜,相信我好吗,我真的没有骗你。」她硬是忍住手腕上的剧痛,用着温柔口吻,想说服他相信。 辜尹曜嗤笑。在她眼中,他就这麽好骗?他毫不怜悯地松开她,打算用最直接的证据堵住她的谎话连篇。 刷地一声,行李袋拉链被他用力扯开,当内容物露出,两人顿时都僵在原地。 那是一大袋书,商业书籍。 辜尹曜皱起眉头,感觉有一刹那的熟悉。他随意挑起几本,翻了几页,一种不敢置信充斥他的眼,他急急忙忙又翻了其他,状况一模一样,抬头,他狠狠盯着她看。 「只……是一些旧书,丢了省位置。」范缇璃还在痴心妄想他没有发现,硬是装轻松,装没事。 他起身,忽地笑开。「只是旧书,你犯得着如此欺负它们吗?」 范缇璃尴尬地别过眼,久久才勉强开口:「就练练习字嘛。」 「你这个行为,不知我可不可以代它们告你性骚扰。」他好笑着,却也深深感动着。她做了什麽?她竟把他以前读过的书、写过的注解,一笔一划地跟着他写,要不是笔色不同,她精准的压写,他还真认不出原来有人跟着他的笔迹重复描刻一次。 她真傻,但傻得真可爱。 「我……我……」丢脸!她说不出话了,头压得死低,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她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把他的书留下,现在好了,自己拿石头砸自己,痛死最好! 「你什麽?说。」他眼神丝毫不放松地盯着她,死死的那种。 范缇璃羞郝得难以抬头,久了,勇气竟自动聚集了,好,她说,她说!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想到我快忘了呼吸,想到我快忘了日夜晨曦。我工作时想你,我吃饭时想你,我站着时想你,我躺着时也想你,你的影子就像黏菌一样地缠着我,我呼吸你也管,我吃饭你也管,我上厕所你管,我刷牙你又管,既然这麽行,为什麽不干脆去选总统算了,让大家都听你的啊,这样世界就不会有战争,你说一,谁敢说二!」她叽叽叽喳喳地说完一大串,脸红气喘的,而辜尹曜则张瞠了眼。怪他啊……是扯到哪去了? 他无奈地宠溺笑着,第一次觉得这麽心满意足。唉……情话真的很动听,让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过来。」他霸道命令。 过去哪?她不就站在他面前了吗?她抬眼瞪他,不懂他在说什麽啦!须臾,她才猛然会意,眼眶迅速积水,多日的思念终得解放,她激动地一头钻进他怀里,狠狠地抱住他,密密地贴着他,谁都休想分开他们。 辜尹曜的激动绝不亚於她,当那阵馨香传来,他一阵晕眩!当怀里不再空荡冰冷时,他用力地搂住怀中的娇躯。好想她啊,想到心都要碎了。 离开她,原只是想惩罚她,殊不知被思念惩罚最凶的,是他!他投降了,他不再跟她计较了。如果离开她只是在惩罚自己,那他就拥有她,然後发誓要夜夜折磨她。 思来想去,这个法子才是对自己最有利! 抵不住对她排山倒海而来的想念,他倏地横抱起她,急急朝楼上走。范缇璃没有羞怯低头,她贪婪地望着眼前狷傲不羁、爱意深切的俊颜,感动莫名。当两人跌落於床,彼此都急於吸取对方的气息。辜尹曜俯下头,狠狠压住她的唇,又急又猛,他的大手狂烈地抚上她的粉肤,他卸去她多余的衣物,膜拜似地吻遍她羊脂玉凝的身躯。范缇璃一阵痉挛,热烫源源而出。辜尹曜噙着野兽般的笑,疯狂地冲撞进她的深谷。范缇璃一阵娇喊,他全数吻进。这一次,他们足足火热缠绵了三小时,终了,两人才气喘吁吁地稍作停歇,但辜尹曜缠着她的手仍不愿放。 他们享受这刻的宁静,这一刻有彼此为伴的宁静,世间的一切已不再重要,只要有彼此,就算天倒塌,地毁灭,都无所谓。 「我失眠了好久,烟瘾又犯了。」许久,他在她发上喃喃低语,他的话藏着很深的思念、很浓的爱恋,范缇璃的眼又红了。 她不知要如何回报他的深情,只能更紧更紧地抱着他,让他感觉她的存在。 这次,她不只要他戒烟,她还要他戒咖啡。 辜尹曜亦收紧手的力道,缓缓道:「子璇走了,她自动申请调到南部子厂工作。这样也好,不必日日见我,她或许会好过些。」 「你很舍不得吧?」她的话有着半醋意半开心,再怎麽样也是帮了他好多年的助手,若换了人,肯定不习惯。 「七年前,我带她出席晚宴,她喝了点酒,回程上,跟我闹了半天。我知道她在藉酒壮胆,鼓起勇气跟我告白。但有个女人已经霸道占领我的心,我再无法承接她的爱情;隔天,我找了理由想将她调走,她不从;再隔天,她刻意带了她男友来见我。我知道那是演戏,演一场让我不要多想的戏。我不想为难她,就顺了她心意。这些年,她假意和那男生维持表面的情侣关系,那天,那男的终於受不了她的冷淡疏离,失去理智地想要完全占有她,子璇吓到,才拨了电话给我。」 他在跟她解释,解释那天他丢下她的原因。范缇璃的泪终於掉下。这个男人啊,真的爱她,真的在乎她。 「你那天抱她抱好紧。」她不争气地拭去眼角的泪,竟在秋後算帐。 「我会抱她,只有那天;但我抱你,却是一生一世。这样可以吗?」辜尹曜笑得激烈。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她竟有着满满幸福的感觉。 「勉强接受。」哼!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辜尹曜笑意不退。 「曜,为什麽拆了我们的房子?我当时真的以为你真的生气了,不再要我了。」他当时的冷,让范缇璃顿觉失温的又往他怀里靠,其实他的身子不暖,但就是能让她安心。 「我们的爱情不该建筑在危楼之下,我要给你的家是坚固的堡垒,不是风吹可动,如纸扎的海砂屋。」他抱紧了她。当天对她的残忍,他比谁都心痛,但他一定要这麽做,他绝不会让她身陷一丝危险中。 「只是,可惜了。」她的泪迅速在他胸前泛滥成灾。这是她永难抹灭的痛——伤害他的痛。 辜尹曜低头吻去她的泪,直到她不再激动,他才笑开道:「往後,我们就住这里吧。这里有父爱,这里有母爱,这里有我们要的亲情温暖。对於亲情,我们都拥有太少,不好好从他们身上挖一些,岂不太对不起自己?」 范缇璃破涕为笑。嗯,他说得真有道理。「可是,我爸不是很讨厌你?」她忽然想到为难处,眉不禁皱了。 「我帮他处理掉债务,又把这房子归还给他,还帮他驯服顽劣的女儿,他感激我都来不及,怎会讨厌我。」他笑得灿烂,他相信岳父看女婿,绝对会愈看愈满意。 范缇璃抬高了眉。「你们早就讲好了?串通好了?」难怪他一来时,他们的表情会那麽怪,原来! 辜尹曜笑吻她高噘的嘴,以後都这样吧,吻起来方便多了。 范缇璃气得猛捶他的胸。太过分了,摆明联合起来吓她嘛。 忽然,她灵光一闪,摆脱他的唇缠,贼贼朝他道:「所以,你现在又是一个外人了吗?」 外人?真刺耳的名词。他瞪她,她最好是这麽『见外』! 「你想要在这住得合理化也是有办法啦,不知你做不做?」她笑,手朝枕头袋暗暗摸了半天,终於拿到她要的东西。 「怎麽做?」他绷着脸,她最好说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非常简单,只要你不拿下来就行了!」她满脸扬笑,突地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套上他中指,辜尹曜疑惑抬起眼,僵了半天。 范缇璃眉欢眼笑,硬是塞了个小一号的戒指给他,她抬起她青葱小手,在他眼前晃道:「套上吧,我要你娶我!」 至於辜尹曜认不认栽,那都是後事了。但多年以後,辜尹曜还是不解,她是如何变出那两个戒指?不过,范缇璃才不会告诉他,因为她爸爸这只老狐狸,左手吃梨,右手摘瓜,早在辜尹曜到来的前一晚,便闯进她房间,言不及义地教她一堆驭夫术,还顺便附送两只对戒,她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一山还有一山高。 「你好,我叫辜尹曜,今年十五岁,很高兴我们往後是一家人了。」 许久,许久,范缇璃忆起这个片段,脸上笑意不退,她真的很高兴,他们真是一家人了。 后记 【后记 齐玲】 在写这篇故事的期间,一次在路上偶遇以前的情人;当年的他意气风发,笑染春风,是个标准衣架子呢,那时我深深对他着迷着,吃饭饮茶间,脑袋里全塞满他的影子。 他是个温柔的情人,他知道我想的、我要的,总是笑着尽全力满足我;但同时,他也是个多情的情人,因为在拥有我的同时,他也把他的爱分享给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更美的女人。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爱怎能如此广阔呢?在爱情里,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我眼中容不下一颗尘粒,所以我快刀斩乱麻,断了这份就快让自己窒息的爱情。他没挽留。我笑了。真的笑了。忽然间,觉得自己在这份爱情里显得可悲极了。 再遇到他时,他变了。当年平坦的小腹现在变成啤酒肚;当年浓密爱搞怪的头发,现在扁塌无造型;以前他最爱穿名牌牛仔裤,现在穿的是及膝的居家短裤;以前他爱穿帆布鞋,现在他改穿蓝色夹脚拖。 坦白说,我实在不想注意得这麽清楚,但是,他叫住了我,所以,我有更多时间去注意他。我们寒喧的对话真的有够乏味,所以就不多加陈述了。 我只记得,当我们尴尬无语时,那一声:爸爸!让我一阵恍然。是啊!他结婚了,好像四年了吧,他的小孩拉着他的手在催促着他,他的老婆在旁使眼色地我表示歉意。 何必抱歉呢,我也想快结束这无味的对谈呢;所以,道一声再见後,他们一家三口朝着梦时代走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我,那就叫幸福吗?呵呵,是了吧,至少那是他选择的幸福,我祝福他。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