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婆》 跳豆生涯 叶双 彷佛才过新年,那燃放鞭炮的声音犹兀自在耳边时不时的响起,不过一转眼之间,时序竟然已经迈入秋天,烤肉、赏月、吃月饼的中秋节又要到了,那时间流逝之快,着实让人咋舌呵! 今年中秋,刚好有个连休的假期,在假期未至之时,每个人都在问小双双中秋节打算安排去哪儿渡假,瞧着他们眼中的希冀,显然他们个个以为会得到什麽令人振奋的答案,比如说来个香港三日游,或者是垦丁三日游什麽的,毕竟他们很清楚,在旅游的时候,空间的距离从来不会让小双双在安排旅游时感到困惑。 对小双双来说,只要玩得开心,就算要找两天一夜环岛一圈,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旅行这档子事上,我想我是着迷且疯狂的。日可行千里,只为寻那满天璀璨的星海,甚或是一抹令人惊叹的曙光,每每一旦小双双说出自己的行程,便或多或少可在好友的眼中瞧到一抹「你疯了」的神情。 呵呵,对於这种眼神,小双双向来将之解读为赞美或是嫉妒,她们在赞美小双双的勇气,更在羡慕小双双的疯狂,因为她们无法这样疯狂。 但这回,在计画旅游之际适逢双工作上的忙碌,又逢我家谢老大工厂开幕之初,一切的一切百废待举,两人之间多有冲突,工作上的疲惫几乎将我们吞没,再也没有力气长途跋涉,去看山、去看海、去赞叹大自然的美景,所以长期旅游的疲累似乎并不适合我们,於是对於这个中秋假期的计画也就显得意兴阑珊,懒洋洋的几乎就要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中秋假期,生活快要变成忙碌与工作的奴隶,这点对小双双来说可是莫大的痛苦。 在几夜的难以取舍之後,小双双终於下定决心,就算只是在我家隔壁的旅馆睡一次,小双双都要外宿,虽然没有长途跋涉,但至少也要有一丁点儿渡假的感觉,我想这是我唯一的坚持吧!所以小双双真的这麽做了,就在北投订了一间饭店,打算好好地优闲的看看电影,泡泡温泉,然後无所事事地过上一天,这样也算是渡了假吧! 年纪一天天老去,小双双的心好像却愈来愈年轻,就像一颗不肯安份的跳豆一样,总是要这麽蹦蹦跳跳的才能觉得自己真的活着,才不会无法喘息,太过安静的生活会令小双双觉得无法呼吸和喘息。 这种话似乎不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会说出来,有听过老太婆还这麽活泼的吗?我甚至想过或许到老了,我依然不会有什麽改变,一样编织着爱情,一样过着蹦蹦跳跳的跳豆生涯,那画面怎麽想就这麽好笑,可是小双双却满心期待着。 希望自己无论是六十岁、七十岁,都一样写着爱情、幻想着爱情、信奉着爱情,依然过着趴趴走的生活,从台湾到世界,全都要兜兜转转这麽一圈,然後在阖眼的那一刻,了无遗憾,那才是真的完美,也希望直到那时候,小双双依然可以跟你们一起分享小双双的眺豆生涯,那种景象想起来就迷人呵! 好了,时间也晚了,小双双要来去梦周公了,希望今天的周公超帅、超迷人,也希望你们大家都有个美梦喔! 楔子 狂风随着扬起的尘土,漫天盖地的卷来,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蒙,让人忍不住心底儿发慌。 “不……不要!”充塞鼻端的血腥味教人隐隐作呕。 虽然身处于黑雾之中,宇文丹花却彷佛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满地肢离破碎的尸身。 残肢层层堆栈,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手、谁的脚,但她却很清楚,那些全是她的叔伯兄弟们残破的身躯。 这其中,有蓄着落腮胡、有着大嗓门和爽朗笑容的伍叔。以前她还小,伍叔总是朗声大笑地抓起她把她往空中抛去,惹得她惊声尖叫,大家以为她吓坏了,可是她却屡屡要求再来一次。 她的胆儿大,总爱刺激,央着他抛丢一次又一次。 望着那些残破的尸身,她哭啼着,急着想要冲上前去将他们的尸身收妥,可是忽然间狂风骤停,眼前那些血流成流的景象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窒人的死寂。 望着眼前的虚无,宇文丹花满心慌乱,举目四顾,四周却只剩一片黑暗。 独自待在黑暗之中,她心慌意乱,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骄蛮与任性。 不要,她不要……只要他们回来,她可以改去自个儿的坏脾性,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回来。 “回来!”她用力地嘶吼着,蓦地,厉叔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一如未曾经历那场杀伐一般,只是静静的冲着她笑着。 她抬脚,像匹失控的马儿似的冲入厉叔的怀中,一如以往般像只猫儿撒着娇。 “厉叔,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怕。” “傻丫头!” 厉叔可是寨里的叔伯中最聪明的,每回寨里碰上啥棘手的事,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所以满心慌乱的宇文丹花一见着向来信任的叔叔,心中的不安登时少了许多,她亲昵地冲着他喊道,语气充满浓浓的撒娇和埋怨。 “厉叔叔,你去哪啦,我好想你,寨里发生了好多事儿,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别再不见了,快回来帮我吧!” 看宇文丹花娇蛮的嘟着嘴说话,厉叔那毫无血色、几近透明的脸上只是含笑,任由她说着,彷佛是在等她说尽兴了,他这才开口说道:“这回,咱们这些叔叔伯伯可再也帮不了你了。” “为什么?你们不要花花了吗?” 花花是她的小名,打小这些叔伯就是这么喊她的,他们总说她是他们最娇宠的那朵花儿,谁也不准伤了她分毫。 “咱们不是不要,是要不起!” 厉叔的语气之中诸多感慨,完全不似以往的冷静和宠溺。 “厉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黄沙飞腾之中,宇文丹花不懂,为什么这些叔叔伯伯们明明冲着她笑得灿然,可却没一个愿意回到她身边。 一阵心慌倏地揪住了她的心窝尖儿,让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咱们这几个老家伙已经死了,这寨里的孤儿寡母可就得靠你啦,尤其是小山,他总是傻愣愣的,你得好好照看着,别让你伍叔离了世还得心生挂碍,另外咱们那些婆娘们,也得拜托你了……” 那语气似是托孤般飘浮着,逼得宇文丹花的眸儿含着满满的雾气,眼看就要凝结成水。 “我才不要!”她很任性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又怎么有能力照顾那一群孤儿寡母呢? 宇文丹花猛地摇着头,拒绝叔伯们的托孤,她满心以为只要她不答应,他们就不会再消失了,可是她的头愈摇,那些含笑望着她的叔伯们的影像就愈淡,淡得近乎透明,直到完全消失,再也不见人影。 她不停地摇着头,拒绝接受这一切的残忍,可是随着泪珠儿飞落,心中痛极的她蓦地双眸一睁,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整个人却无法自那梦里的孤寂感和浓浓的后悔中抽离。 睁着眼,这夜半的惊醒让她久久无法阖眼,只能睁着大眼望着早已破败不堪的屋顶,还有几丝月光从那破损窜入。 这个屋子是她们好不容易找着,尚可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这间屋顶上有破洞的屋子,已经是这整座宅邸之中最好的院落了。 可这一大群老小的孤儿寡妇,将最好的一间屋子留给了她,其他人就凑和地挤在更加颓倾不堪的院落之中,因为人数不少,甚至连马厩都有人睡。 仰首望着从洞里穿透而入的月光,宇文丹花的心泛着浓浓的不安与心疼。 想起了梦境里那些枉死的叔叔伯伯们的殷殷嘱托,宇文丹花的双拳紧握,她知道自己得要做些什么。 以往不曾细想的事,如今总会不自觉在夜深人静时窜入脑海,反复思索咀嚼,她这才知道,因为自个儿的任性,造成了多少的苦难。 不行,她得做些什么,她已经害得那些疼她若命的叔伯们枉死,如今更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但黑风寨已经被官府查抄,以往抢来的金银珠宝也尽数充公,现在的她除了烂命一条之外,早已是两袖清风。 能找着这破宅子让大家遮风蔽雨已是万幸,再不找条活路,所有人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向来不知愁滋味、要啥有啥的她,如今终于懂得什么叫坐困愁城。 “哇……”耳边传来不知哪家孩子夜半的啼哭,听着那声音,宇文丹花白皙的颊上也跟着窜下两行清泪。 还来不及伸手抹去,那薄如纸板的门扉已经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大小姐,你救救我家娃儿吧!快啊,他就快死了……” 那是平嫂子的声音,那声音中有着浓浓的惊恐,宇文丹花一听,几步抢上前去,霍地一把拉开了门扉,就见平嫂子怀中抱着娃娃,娃娃的脸蛋儿严重泛红。 “孩子烧得像把火儿似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娃儿可是平景唯一的命根子,大小姐,你得想想法子啊!”即使明知道宇文丹花身上已经没有银两可以给孩子看病,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是为难,但身为一个娘,她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瞧着孩子受苦。 平嫂子说着说着,双膝一软便跪了地,那无助又心慌的模样让宇文丹花的心揪疼极了。 也顾不得自己身上只穿着单衣,一把抢过了那娃儿,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往门外冲了去。 她满心满脑只有一个想法──得救娃娃,再也不能见寨里的任何一个人在她眼前死去…… 第一章 砰、砰、砰—— 一连串的敲门声在夜半时刻听起来让人份外心惊。 “开门……快开门……”那声音中的惊慌更是让甫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樊衣甫皱起了眉头。 他是一个大夫,住的地方是医馆,大半夜有人这样死命敲门,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透着还有些惺忪的眸光,樊衣甫慢条斯理的坐起身,却没有立刻前去开门。 虽说是一个大夫,但与他的医术齐名的,就是他的见死不救。 不想救、懒得救……反正他救人是看心情的。 况且此刻被人吵醒的他,有着浓浓的下床气,更是不想救。 “快开门,该死的,你快开门……” 听着门外由急切到愤怒的呼喊声,樊衣甫忍不住兴味地挑了挑眉。 隐隐约约间,总觉得这声音带着丁点的熟悉感。 她是谁? 他好整以暇的倚在榻上,心中兀自猜测门外之人的身份。 “樊庸医,你再不开门,小心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医铺子。” 探手摸向怀中的娃儿,那烫手的温度让宇文丹花急坏了,叫门不应,她脾性一起,索性开口威胁。 听到那厉声威胁,倒让樊衣甫弄清楚了她的身份。 她怎么…… 不是死了吗? 他蓦地起身,一改方才那悠悠哉哉的态度,几个大步便步至门前,一把拉开门闩,推开了门。 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来,宇文丹花敲门的手就这么敲上樊衣甫那结实的胸膛。 “你竟然还活着?”方才他还不相信,开门只不过是印证,没想到竟然真是她,他扬起的声调不自觉带了点惊诧。 他还以为她早已死在那场混战之中,几次不着痕迹的探询,却没任何消息,于是认定她已经死了。 双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可以说是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宇文丹花,樊衣甫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光芒,但随即掩去,瞪着她的眼神依旧冷冷淡淡。 “快,快救他!” “不救!”束手而立,樊衣甫没有半丝犹豫地说道。 只消一眼,他就瞧出了这孩子的病一丁点儿挑战性都没有,不过是寻常的受寒,让他连动根手指头都不想。 这女人是急慌了吧,否则怎么可能连这点都瞧不出来。 “你是大夫,怎可以见死不救?”宇文丹花扬声质问,若非他的声音是那样清楚地窜进她的耳中,她真要怀疑自己的耳背有多严重。 “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吗?”冷冷的抽笑,樊衣甫对于宇文丹花语气中的责难没有丁点的在乎。 “你……”要是换了以往,她哪会与他废话这么多,就算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要叫他救人。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大悲与大难,她的蛮性子收敛不少,虽然心底动了怒,可仍勉强抑下。 “拜托……救他!”她低声下气的求着。 这娃儿可是刘平大哥的独苗,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听到她那带着乞求的语气,樊衣甫再次讶然的挑眉,若非眼前的女人那样真实,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宇文丹花向来是个多么傲气的女人,曾几何时这样低声下气的开口求人了? “不救!”樊衣甫还是这两个字,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懒。 “求求你,救他!”激动的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宇文丹花咬牙咽下了自己的自尊和自傲,开口再求。 这深更半夜的,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去求谁,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他。 再加上她身上早已没了银子,就算去别的医馆只怕也只会落得吃闭门羹的下场,所以她只能求他。 “他是谁的娃儿?”望着宇文丹花那低声下气的模样,樊衣甫忍不住感到好奇了。 因为好友储仲泉的关系,他与宇文丹花也有几面之缘,身为黑风寨寨主的掌上明珠,她的骄矜自傲可是出了名的,如今竟为了一个娃儿开口求他? 显然这个娃儿对她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她放下自尊,但算算时日,她失踪不过半年,怎么样也不可能蹦出这样的娃儿。 这娃儿不是她的,她又怎肯为他如此降贵纡尊。 “救他,好吗?求求你……” 孩子滚烫的温度不断地透过衣裳窜至她的心口,让她心慌意乱的,眼前的樊衣甫就像是一块汪洋中的浮木,她得紧紧捉牢不可。 “若我坚持不救呢?”诧异不只一次闪过樊衣甫那双深邃的眸子,但他仍不动声色地探问道。 若是以她以往那种跋扈的性子,听到有人这么坚持拒绝,她绝对会立时翻脸,非得逼得人家照着她的心意做不可。 四眸相凝,就在樊衣甫几乎以为自己能够瞧见她水眸中闪现的怒气之际,她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娃儿。” 短短几个字,像是千斤锤一般击上了樊衣甫的心坎。 他着实不能习惯宇文丹花这种低声下气的模样,他想也没想的伸手一搀,想要将她扶起,可她却不依,坚持跪着。 “只要你能救他的命,我什么都答应你。” 尽管方才心中一股火就要窜出,原本哀戚的神色也有着一瞬间的冷冽,可那股子气却又硬生生地被她抑了下来。 当初,要不是她因爱生恨,不顾一切想要用黑风寨所有人的性命,换得储仲泉的一丝回眸,她的那些叔伯兄弟们也不会因此枉送性命。 同样的错,她说什么也不会再犯上第二次。 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抑下了血液中翻腾着的愤怒,宇文丹花耐着性子哀求,想为娃儿求得一线生机。 “你是真变了吗?” 樊衣甫望着她脸上那种坚毅却又显得卑微的神色,向来刚硬的心竟然变得柔软了些,原要离去的脚步也跟着顿了一顿。 薄抿的双唇状似呢喃的问道,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他知道自己压根就不该搭理这个女人,因为那可是个天大的麻烦,他的心里是不相信这么自私与骄矜的女人会变,他应该转身关上门,将麻烦拒于门外。 可是凝着她,向来独善其身、一丁点也不介意眼睁睁见人横死眼前的他,竟无法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开。 突然间,娃儿不舒服的啼哭划破了两人之间的凝窒。 娃儿的哭声惹得宇文丹花心疼极了,她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无法克制地滑落,原本无动无衷的樊衣甫见状,竟再次伸手搀住了她,硬是将她拉了起来。 “进来吧!”他低叹一声。 终究不忍这样一个骄傲的女人折损自己的尊严至此,樊衣甫的心蓦地不受控制的一软,伸手,接过了那个还在哇哇啼哭的孩子,径自走进屋里。 不懂得他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宇文丹花望着他那颀长的身影,紊混的脑海中没有半点想法,只能傻傻地跟着他步伐走进充满药味的医铺子。 心中充满感激及羞惭等感受,五味杂陈。 这是什么? 望着樊衣甫塞进她手中的纸儿,宇文丹花傻愣愣地瞧着,却是愈看愈心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账单!”樊衣甫边说,边动作仔细地将方才施在孩子身上的银针在火上烤了一遍,这才一根根地将它们收拢妥当,那仔细的模样就像习武之人将剑嗜之若命一般。 五两? 只不过施个针就要五两银子,这人是土匪吗?那前后甚至不到半刻钟啊! 瞪大了瞳眸望着樊衣甫理所当然的表情,宇文丹花像傻了似的,好半晌都无法回过神来。 “看大夫是要钱的,你不知道吗?”抬眼睨了她一眼,樊衣甫冷冷地提醒道。 她当然知道看大夫是要花银子的,可这个数字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这些银子也够一般寻常人家吃喝用度一、两个月了吧,而他不过就是在娃儿的身子扎了几针,再给了几颗药丸子,就要跟她收费五两? “我知道要钱,但是、但是……”宇文丹花瞪着樊衣甫开了口,那傻愣傻愣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在黑风寨时的跋扈与嚣张。 “但是什么?”樊衣甫挑眉问道。 五两其实已经是极为便宜的价格了,她可是大半夜把他从被窝里给挖出来,只收她五两,算是客气了。 “可以……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尽管经历剧变而收敛了心性,但宇文丹花的骨子里依然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赊”这个字怎么也出不了口。 偏偏别说她今儿心急如焚地便抱着娃儿出门,身上没带什么银两,就算是记得带荷包,那里头别说是五两,能不能有几个铜子儿都很难说。 寨毁了,她手头上仅有的不过就是当初劫掠平心王爷那一役时,身上带着的一些珠宝首饰。 虽说那些首饰多是价值不菲之物,可这阵子为了安置寨里的老弱妇嬬与遗孤,几乎都被她典当一空了。 对于如何维持那一大家子的生计,她本就在发愁了,现在又碰上了樊衣甫这个嗜钱如命的大夫,宇文丹花简直就是头痛至极。 她还没想出法子要怎么带着黑风寨的那些孤儿寡母活下去,现在又得面临这“庞大”的诊金,她的脑袋瓜乱烘烘地,成了一团浆糊。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你向来就不是这样的性子。” 闻言,宇文丹花的嘴角微微地撇了一下,心情沉重得连一朵笑花都扯不出来。 以往那种不必为任何事烦忧的生活已经离她太远太远了,远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曾经真的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黑风寨女王。 凝望着樊衣甫那总是显得探究的眼神,宇文丹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再骄傲,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我的意思是,这诊金可以让我赊吗?” “赊?”浓浓的眉头几乎挑到半天高去了,樊衣甫望着一脸局促不安的宇文丹花,脸上除了深深的诧异,再无其他。“你可是黑风寨的千金,需要赊我这五两银吗?” 虽然黑风寨已经在储仲泉和他们的连手操弄下,不复存在,但宇文丹花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我身上没带银两。” “你这是存心削我吗?”樊衣甫双手怀胸,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一改方才还算温和的态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冻人的冷意。 他自然不欠这五两银,但是他却不愿让人赊欠,就连储仲泉这个堪称他兄弟的男人,前阵子叨扰了他那么久,他都将花费给仔仔细细地记了下来,然后在他痊愈后,恶狠狠地敲了他一笔。 想赊他的帐,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我不是要削你,我……只是有困难。” 当真是一文钱也能逼死英雄好汉,宇文丹花知道自己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善这捉襟见肘的窘境,要不然…… “那你要多久的时间?”耐着性子,樊衣甫眯着眼儿问道。 “我……”前途茫茫,从小到大从没用自己的力量挣过一分钱,现在不但得要养活自己,还得照顾那么多人,现下的她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面对樊衣甫那咄咄逼债的模样,宇文丹花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答。 “还说你不是想削我?”见她语塞,樊衣甫瞪圆了眼,心中不由得有些怒气扬起,怒斥。 早就知道宇文丹花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偏偏他方才还是心软。 “我真的不是想削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将诊金还给你的。”瞧出他眼中的鄙夷,宇文丹花心急的想解释。 “罢了!” 回过身,樊衣甫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多说半句话,几个踏步,将珠帘重重的一拂,人已经消失在宇文丹花的眼界之中。 望着那消失的身影,宇文丹花的眸子一阵热痛,尽管她努力自持,可是眸子里的水气还是快速的积聚成了泪珠儿,一颗接一颗地落下。 好累,她真的好累! 她忍不住想问,为何当初那些叔叔伯伯们不带着她一起去,却留下她及那一些她扔不去的责任…… 茫茫然地紧抱着怀中的娃儿,她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脑海中的思绪转啊转的,净是自个以往那种理所当然的任性,还有为了妒嫉而做出的蠢事。 情感,早已不是她现在所关注的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大伙儿都能活下去,望着怀中的娃儿,宇文丹花的心中蓦地有了一种想法。 或许,她与储仲泉之间早已理不清是谁欠谁了,他们有婚约,但他却另娶他人,让她醋劲大发犯下了蠢事。 始作俑者既然是他,那么不如…… 原本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腰杆子忽然挺直,宇文丹花水眸中的孤寂蓦地被一股笃定所取代。 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做些什么才行。 早想到有那么一天了,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她还以为自个儿能再撑得久一些,能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些再去面对,不过眼下看来,只怕是拖不得了。 人是吃五谷杂粮的,总会生病,今天娃娃的病幸好有樊衣甫那不情不愿的相助,可若是下回,她再拿不出银两,只怕就得眼睁睁瞧着又一条生命的逝去。 而她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她在乎的人在她的眼前死去,那一场血腥杀伐已经夺去太多人的性命。 深吸了口气,她抱起娃娃,轻巧地步出医铺子,然后细心地为樊衣甫阖上了门。 这个钱债与人情债,她是欠定了,但她终有一日一定会还。 她没发现的是,就在她阖上门的那一瞬间,原本应该在室内安寝的人影也悄悄地闪身出来。 一双锐眸凝望着那被阖上的门板,彷佛想要透过那扇门板瞧什么似的,久久都不曾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轻轻地将原本阖着的窗子往外推出了一条缝儿,一双锐眸笔直地朝着宇文丹花那几乎是拖着疲惫的身影瞧去。 她像是阿婆般缓慢步行着,却不忘三不五时低下头来细细安抚怀中哭闹的娃儿。 樊衣甫就这么睁着双眼,静静地瞧着那一大一小缓慢消失在暗夜之中,视线久久不能收回,反而还落入了过往的情境之中……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叫你们去把姑爷给我请过来的……为什么做不到?” 尖锐的咒骂几乎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也让樊衣甫因为那声音所散发的骄纵而皱了皱眉头。 近日来,他与储仲泉的交情日深,偶尔也会进黑风寨来会会好友。 今儿个闲来无事,心情不错,所以他才打算上山逛逛山中的秋意景致,谁知道才进了寨,还没到储仲泉的书房呢,就听到了那几近暴怒的狮吼。 不用想,他就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必定就是那个储中泉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被逼着订下的未过门妻子。 黑风寨未来的寨主夫人! 瞧瞧那声音中的骄蛮劲儿,也难怪储仲泉这个骄傲的男人怎么也对这个女人倾不了心。 就算是天仙绝色,可一旦个性骄蛮,怕也吸引不了任何男人的心思吧! 樊衣甫耳里听着宇文丹花的暴怒,本想继续往前走,可是颀长的腿儿才迈了几步,便又顿住。 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去见见宇文丹花的庐山真面目呢? 心念一动,樊衣甫修长的身躯已经拔地而起,几个飞窜,悄然落在几乎就要被怒吼掀了的屋顶上。 他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一片松动的瓦片,深邃的眸儿随意的瞄着,原本不过是随意的一瞥,可蓦然间他竟浑身一震。 怎么……可能! 那么像、那么像。 “青青……”他低声轻喃,几乎要冲动地窜身而下,直到宇文丹花扬起了手,重重一巴掌甩上早已泪眼婆娑的丫鬟,樊衣甫这才宛若大梦初醒般冷静下来。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青青呢? 他的青青是这么的温柔善良,就算被夺去了幸福的机会,却也不怨、不恨,还硬逼得他立誓不报仇,一点也不像宇文丹花这女人的凶残与任性,只不过一点事儿不顺心,就毫不留情的打人出气。 这女人……只说她骄蛮还真是客气了呢! 原来,土匪窝里的女人,个性一样很土匪啊! 更何况这个女人压根就是黑风寨的地下寨主,寨里那些老一辈的土匪们哪一个不是看着她的脸色办事。 就因为这样,储仲泉才会不得不接受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还一心盘算着要离开黑风寨,另起炉灶。 再次看着宇文丹花撒泼,樊衣甫摇了摇头,再次不动声色的纵身而下,一如来时般无声无息的离去。 “你倒是回来了?” 折腾了一夜,直到天色露出鱼肚白,宇文丹花这才拖着一身的疲惫,抱着已然安睡的娃儿进了屋,刚将娃儿放到榻上,还来不及喘口气,阖上的门扉又让人不客气地给推开来。 婀娜多姿的身形踏着款款的步伐,优雅地步入里屋。 瞧见来人,宇文丹花的柳眉微蹙,却没开口斥喝。 宇文汝花才优雅的跨进门坎,一双丹凤眸子就不停地左瞧瞧、右看看,完全不将屋子的主人给放在眼里。 “妹妹,有事吗?”那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让宇文丹花不禁柳眉微皱,可终归来者是自家妹子,她也不好动怒,只能拖着一身的疲惫开口问道。 “我来自然有事!”宇文汝花傲然地冷哼一声,然后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她。“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满心疑惑地伸手接过,宇文丹花却没急着翻看,只是定定地望着自家妹子问道。 “这是可以让你赎罪的机会!”宇文汝花见姊姊还是一脸不解,又开口说道:“黑风寨本来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寨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吃饱穿暖,如今却因为你,竟然落得有家归不得的境地,所以始作俑者便是你。” 宇文丹花只是很平静地接受妹妹这番直接又残忍的指控,这样的话,她已经从妹妹口中听过太多次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承受的恨。 “所以呢?” “这是新月楼的鸨儿要我交给你的,若是你愿意去,她愿意开价五千两,只要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就可以不用再待在这个破宅子里了。” 拿着那张纸的双手一紧,宇文丹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虽然与汝花不是同母所生,但她们终究是同个爹爹的亲生姊妹,她很清楚平素偏房所出的汝花就很嫉妒她在寨里的地位,但她万万想不到,妹妹竟然会希望她卖身以换取往后无缺的生活。 “你……要我去卖身?”菱唇倏地失去血色,浑身轻抖着,宇文丹花望着自家妹子,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用这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我,既然今天这样的局面是你造成的,你就该还我、还平嫂子,还有那些婶娘们平静的生活。” 宇文汝花完全不觉得有何该愧疚的,她早就受够了自己总是得屈居人下,更看不惯那些女人明明因为宇文丹花而失去自己的丈夫、儿子,却还是将宇文丹花视为领袖的模样。 既然旁人不想讨公道,那么就由她来做吧! “我不会去新月楼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压根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枉费那些叔伯们这般爱护你,还为了你的自私丧命。” 就是不肯让宇文丹花好过,宇文汝花瞪着她,毫不留情的批判着。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去新月楼。” 出卖自己的身体就等于出卖自己的灵魂,这种事她万万不可能做的。 “你……”想不到宇文丹花竟然还有脸这样坚持,宇文汝花气极,一双眸子扬满了怒气,死瞪着她。“那你以为除了你的身体之外,你凭什么可以养活这一大群人,还有我?你可别忘了,那是你的责任,既然是你害我们失去了安稳的生活,你就得负责找回它。” “我不会忘记的。”宇文丹花没有逃避,回望着宇文汝花的凝视,平静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做?” “我自有办法!” “哼,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呼风唤雨的黑风寨地下寨主吗?” 面对妹妹的质问,宇文丹花很是疲惫的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道:“是不是只要我能拿得出五千两安置大家的生活,你就不会再处处针对我?” “这是自然!” 现在的宇文丹花早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凭她拿不出五千万两的。 宇文汝花这样深信着,所以听到她的问题,自然满口应好,看得出来她一心只想要为难她。 “好!”不想再与宇文汝花纠缠,此刻的她只想好好的大睡三天三夜,所以无论宇文汝花的要求合不合理,她依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会拿出五千两来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这一夜,对她来说,不但充满了可能失去娃儿的忧虑,更让她在樊衣甫的面前完全折损了她的尊严与傲气。 她很累,真的很累!累得就连想要动上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她的开口驱离,宇文汝花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樱唇儿一掀,自然也没有好话。“你当真以为你还是在黑风寨那呼风唤雨的人物吗?你凭什么要我走,要不是你,我现在还是黑风寨的二小姐,就算不得爹的宠爱,但好歹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宇文丹花麻木的任由她怒骂着,随着她的咒骂,她的脑海中同样也浮现往日那种无忧的生活。 的确,是她剥夺了这些妇孺们该有的安逸生活。 所以她更该做些什么来偿还她们,可那绝对不该是把自个儿给卖了。 “欠你们的,我会还给你们。” “哼,你凭什么还?我让你卖了自己你不肯,还是你提供这么一个破烂房子给嫂子们住,其实是想卖了她们?” 宇文汝花气极,说起话来早已失去了该有的分寸,但宇文丹花却没有半点儿力气和她生气。 “够了!”她沉沉地喊道,怒气不扬却威严十足。 “怎麽,你心虚,所以不敢听吗?还是被我猜着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了?” 这阵子宇文丹花的逆来顺受让宇文汝花的气焰完全不知收敛,长久以来的不平衡,再加上生活的困顿,让她在言语之间完全没了姊妹情谊。 咄咄逼人的态势终於惹来了宇文丹花的不悦,她抬眸望着宇文汝花,就那麽一眼的锐利,就让原本理直气壮的宇文汝花顿时气虚。 “我知道我的责任在哪儿。”宇文丹花字字掷地有声,彷佛往昔那个地下寨主又回来了。 打从昨日起,她就决定要为众人谋一条出路,她也想好自己该怎么做了。 “事情要用做的,不是用说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早已没了银两,再几日一旦米缸见了底,众人就得饿肚子了。”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她不是一个会坐困愁城的人,之前是没那个心思,现在一旦发现事情的重要性,她便知道自己该怎麽做了。 “哼,口说无凭!” “不然你想怎麽样?”对於宇文汝花的咄咄逼人,宇文丹花终是不耐,她霍地起身,一股逼人的气势便这麽自然的流泄而出。 “我……”冷不防被她脸上骤现的怒气骇住,宇文汝花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退了几步。 “我说过我会处理这一切,还你一个安稳的生活,这样还不行吗?” “你最好说到做到。”她咬着牙说道。 这次前来,她本意就是刁难,她自然不相信她可以做到她所保证的,可偏偏宇文丹花的语气充满十足的自信,让她就算不相信,也不能再多说什麽。 “我会做到的!” 即使穷尽她一生之力,她都会还她们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 第二章 狂风飒飒,宇文丹花抱着怀中的孩子,瞧着那酣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逗弄。 才出生的孩子嗜睡,被她抱来後,也没啼哭,只是迳自睡得香甜。 以前她很讨厌这种软绵绵的东西,仿佛只要一下注意就会被砸个稀巴烂,也因为她不爱沾染到孩子身上的乳香味儿,所以对娃娃总是敬而远之。 可这阵子宅子里陆续多了几个娃娃,她也被迫学会怎麽样抱孩子,甚至能让孩子在她的怀中睡得香甜。 眺望着远方的山,宇文丹花的脸上闪过丝丝缕缕复杂的心绪,抱来这个孩子其实是万分不得已。 望着眼前这个酷似储仲泉的娃娃,宇文丹花以为自己的心会兴起浓浓的妒意,毕竟她曾这样深爱过这个娃儿的爹。 可是瞧着娃娃那浓黑的墨眉,小巧可爱的樱唇儿,宇文丹花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恨意与妒意。 真的爱吗? 以前她总以为自个儿是真的爱,为了这份爱,她不顾一切,甚至害死了寨里的叔伯兄弟,可是如今再回顾,却发现褪去了自尊自傲,那不过是一种要不到的不甘心。 “你爹其实没那麽吸引人嘛……” 狂风中,宇文丹花纤细的葱指微微勾起,轻轻搔刮着娃娃稚嫩的颊畔。 “娃娃,你可要原谅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为了寨里那些妇孺的吃喝,还有汝花的言语逼迫,她是万不得已才重操旧业的。 “哇……哇……” 仿佛回应她的软言请求,娃儿突地开口啼哭,她心慌意乱还来不及安抚,路的那头已经有人铁青着一张脸匆匆而来。 倏地收起脸上那灿灿的笑容,宇文丹花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那互相扶持的夫妻,心中却无任何一丝愤怒不甘。 至少这是他们欠她的,她更加收拢自己的手劲,让娃儿安稳地待在她的怀里。 “你想要什麽?”早已换了一张面貌的储仲泉开口问道。 “十万两!” 有了这十万两,寨里的那些孤儿寡母就可以高枕无忧,而她也可以重振黑风寨,以免他爹气得从坟里眺起来掐死她这个不孝女。 储仲泉不想再做土匪,可她却很想。 “你……”再次相见,恍若隔世,储仲泉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但到底哪儿不同,此刻的储仲泉没那心思探究。 谈宗音和他的命根子还在那女人的手上,一颗心就这麽提着、吊着,哪里还有心眼去管她是不是不一样了。 “若是我不答应呢?”一向不喜屈居下风的储仲泉咬着牙冲着宇文丹花问道。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身後的女人是你的命根子,而我怀中的娃娃是她的命根子,你想若是这命根子有个什麽万一,那麽……” 她稳稳地抱着娃儿,但话里的暗示却让储仲泉和谈宗音顿时心里发毛。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人,可是事涉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屈服。 再说,这几年,他的生意能这样红红火火的,有部份也要归因於黑风寨丰富的库藏,所以就算让宇文丹花拿这丁点也不过份。 但他忧心的是,宇文丹花的性子一向娇纵,现在她知道他没死,还和音儿过着幸福的生活,只怕这掳人勒赎的勾当,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你的意思是,若我不答应把银子给你,你就要对我的儿子不利。” “废话!”杏眸儿一瞪,宇文丹花面露不耐地说道,但双手却不着痕迹地把怀中的娃儿更收紧了些,生怕这崖边风大,要是出了什麽差错可不得了。 “你就不怕我让你拿了钱,然後报官捉你吗?” “你不会!”宇文丹花不只语气笃定,就连望着储仲泉的眼神也异常坚定。 “凭什麽你会这样认为?” “你是一个骄傲的男人,若是要我的命,你会自己来取,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当初让她着迷的正是他那满身的傲气。 “哼!”听到宇文丹花这句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话,储仲泉冷哼一声,气怒的抿着唇不再出声。 说到底,宇文丹花这个女人是聪明的,以往在寨里的谋略便与他并驾齐驱,若非後来因妒成恨,弄得失去理智,也不会搞到现在这般田地。 他本以为她也死在那场杀伐之中,可没想到她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与她无情,但却有份,若非她的步步相逼,他也不会把事情给做绝了。 “再说,我要的这些银两,是为了照顾那些叔伯的遗孀,难不成你舍不得?” 闻言,储仲泉的眸子蓦地在她的身上凝住,似是想要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别忘了,黑风寨会至此地步,你应该也有一部份的责任吧!” 宇文丹花没把责任全都扔给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储仲泉对当寨主一向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私心里早就想将黑风寨给解散了。 “若是我给你这十万两,那麽往後……” 虽然言语上的保证没多大效果,但储仲泉还是愿意相信她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女人。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抬头,定定地凝望着她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宇文丹花这番话说起来却没有任何一丝的迟疑。 好一个两不相欠! 储仲泉听到她的话,再无犹豫,伸手入怀,掏出十万两递给她。 也不怕他使诈,宇文丹花抱着娃儿走向储仲泉,伸手取过了银票,然後又抱着娃儿笔直地走向谈宗音。 在储仲泉的警戒目光中,宇文丹花将娃儿交给了因为忧虑而满脸泪痕的谈宗音,然後淡淡的对着她说道:“你很幸运!” “我知道!”扬起了笑,谈宗音眸中的警戒蓦地消去大半,她低头望着怀中毫发无伤还兀自睡得香甜的娃儿,心念突然一动。 或许……宇文丹花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坏吧! “你会好好活着吧?”在宇文丹花即将走远的那一刻,谈宗音忽然冲动地开口问道。 听到她的问题,宇文丹花原本潇洒离去的步伐蓦地一顿,然後出乎意料地开口说道:“我会的!” 宇文丹花很肯定自己不但会活下去,而且会活得好好的,还要重振黑风寨,就算不为她自己,也得为寨里那些孤儿寡母。 揣着怀中那得来不易的银票,宇文丹花匆匆地往钱庄快步走去,忽然间,一股危机感自她身後袭来。 有人跟踪?! 当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她的纤足蓦地顿住,一改方才的急切,踏着闲闲散散的步伐,状似无聊闲逛。 跟着她的人是谁?是储仲泉派来的吗? 她以为他是一个守诺的人,所以才对他没有防备,难道她错看了储仲泉的磊落吗? 她回头假装随便看着路旁摊上贩售的古玩玉簪,凤眼儿却机警的往後不着痕迹地飘着。 是他吗? 那个一直从方才就跟着她的人,应是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瞧他一身儒雅穿着,似乎并不像是储仲泉的人。 如果不是储仲泉,那人跟着她的用意为何? 心思快速的转动着,宇文丹花心中狐疑,但却不想打草惊蛇,毕竟虽然她的样貌并没有太多人瞧过,但为免引起注意,她还是得小心为上。 “姑娘……姑娘……” 就在她寻思着该如何脱身之际,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呼唤。 当做没听到,她转身就往人群里头钻去。 “青青姑娘……青青姑娘……请留步!”尽管四周的声音嘈杂,可那呼唤还是轻易地窜入了她的耳中。 她可不是什麽青青姑娘,想来那人是认错了人。 宇文丹花顿足,转身,看着那个自她身後急奔而来的公子,然後说道:“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是青青姑娘。 “青青姑娘……”像是没听到她的否认似的,那人一见宇文丹花转身,便像傻了似的直勾勾瞅着她。 那眸光中,有着浓浓的倾慕,更有着浓浓的思念。 “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 宇文丹花想要澄清自己并不唤做青青,可是话都还没说完,那人已经一个箭步欺上,激动地说道:“青青姑娘,我就知道你没死,走吧,快随我回苗疆去,咱们立刻成亲。” 对於对方那样孟浪的行为,宇文丹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动作近乎粗鲁地甩开他的手。 “我不是你的青青姑娘,滚!”宇文丹花板起了脸,冷声喝斥。 像是被她的杀气给吓住,男人往後退了数步,眸中净是不敢置信。 她……真的不是她的青青,他的青青才不会那麽凶恶。 心绪一激动,段仰卿突地一阵狂咳,见他咳得辛苦,宇文丹花也不理会,只是冷然瞧了一眼,便不再顿足,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等段仰卿好不容易止了咳,眼前哪里还有那个姑娘的影子。 或许他是因为严重的伤寒而眼花了,又或者是思念太过,所以才会将旁的姑娘给错认了。 “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夹杂着的是永无止境的思念,他愿意倾尽所有,换得见青青姑娘一面的机会,只可惜天总不从人愿呵! 望着眼前那间看起来挺不起眼的医铺子,宇文丹花匆匆的脚步忍不住顿住。 方才被人误认的小插曲让她原本平静的心绪有点儿起伏。 她想,相较於她的孤身一人,那个名唤青青的姑娘一定很幸福吧,至少有个男人愿意那麽温柔而深情地寻她。 而她……却注定得忍受孤单,就算活着再艰难,也只能挣扎着活下去,因为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责任。 有时,她真想也能有个厚实的肩膀让她依靠…… 闭了闭疲惫的双眼,宇文丹花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却莫名浮现樊衣甫那玩世不恭的痞子笑容。 要命了,怎麽会在这种时刻想起那个死要钱的男人呢? 只要她今儿个还了他银两,从此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反正从他瞧着她的眼神中,她也可以察觉得到那个男人对灿并无好感。 摇了摇头,宇文丹花停止胡思乱想,抬腿迈过医馆的门槛儿。 不如一般医馆那样有着浓重而刺鼻的药渣子味儿,樊衣甫这问医馆里头总是飘着淡淡的药香。 回春堂! 很平凡的名字,可是在里头执业的大夫却非常的不平凡。 师承何人,不知! 打从哪儿来,不知! 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然後因为救了众大夫皆摇首叹息、要家人准备办後事的骆家二少而远近驰名。 为了活下去,不少身有宿疾的城中富贾、达官贵人,都抢着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来求他治病。 樊衣甫“神医”的封号不胫而走,但他却也有为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他并没有什麽医者大慈大悲的善心,要是没有银两,就算病人死在面前,他连眼儿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的男人……想起那日他知道她身上没银子时那种怒气,宇文丹花忍不住摇了摇头。 进了医铺子,满是药柜的堂里只有一个小厮正挥汗如雨地切着草药。 “小哥!”见那小厮极为认真,完全没有发现她,宇文丹花等了一会,只好开口轻唤。 一抬头,虎子的两眼就瞪得发直,他直勾勾地瞧着美艳的宇文丹花,整个人活像是失了魂儿似的。 “小哥,我是来找樊大夫的。”被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极不自在,宇文丹花不等虎子回过神来,便开口说明来意。 “你……是人、是鬼?!”嗓子是抖的,身子是抖的,就连拿着刀的手也是抖的。 虎子瞪着她的眼神就和他的问题一样,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我自然是人!”虽然不知为何这位小哥会这样问,但见他抖得那麽厉害,宇文丹花还是好心的开口解释。 “骗人!” 虎子大声嚷嚷着,甚至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像是想要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没骗人,我真的是人,我是来找樊大夫的。” 她不懂这位小哥为何会在大白天以为自己见了鬼,更不懂自个儿今日为何会三番两次的被错认,前回是被错认为另一个女人,可这回却被人错认为鬼? 害得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以为这大白天的,鬼真的能这麽怡然自在的出现在阳间吗?”见他不信,宇文丹花只好再补上一句,脸上的笑容净是无奈。 “你真的不是鬼?” “我倒很希望自己是鬼!”面对小哥的质问,宇文丹花喃喃的说道。 若她能成鬼,就能和伍叔他们相聚,或许她仍是那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让众人给捧在手心的大小姐。 可偏偏,阴阳早已两隔,此刻的她除了肩头上那沉甸甸的责任之外,再也无人会疼惜她。 “真的不是吗?但怎麽这麽像呢?”虎子又傻乎乎地低喃两句,然後蓦地抬头对着宇文丹花说道:“为了证明你不是鬼,你的手能让我掐掐吗?” 闻言,宇文丹花不禁一愣,但见他表情极为认真,她彷佛可以从他的眸光中清楚感觉到他是真的想要确认什麽。 偏首,她想了一下,然後和气地朝着憨直的他伸出手,面对她的友善,虎子也毫不客气地飞快伸出手,朝着宇文丹花的手一掐,然後又倏地收回。 “真的是人耶,但怎麽可能那麽像?” 像是百思不得其解一般的咕哝着,宇文丹花看着虽觉有趣,却也没忘了她的来意。 她是来还债的,那日樊衣甫临去前的那轻蔑与不悦的一瞥,不知怎的,就这麽深植在她的心中。 “他在里屋。”虎子愣愣地说道,显然完全没有想要进去通报的念头,一双憨直的眸子还是直勾勾地瞧着她。 那傻乎乎的模样惹不来宇文丹花的怒气,她摇了摇头,迳自往里屋走去。 一走进回春堂的内院,宇文丹花忍不住有些愣住,瞧那天井里的花团扶疏,还有打理得井然有序的奇花异草,甚至是各式草药,全都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各自展颜。 倒瞧不出像樊衣甫这样嗜钱如命的家伙,会有这等风雅的嗜好。 这方天地小归小,却美得让人赞叹与驻足。 一时之间,宇文丹花倒也忘了自己急着进来的原因是什麽,只是迳自瞧着眼前的美景,她早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可这天井却让她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的平静。 她不自禁弯腰嗅闻着盛开的花儿,深深地吸上一口气,任那恰人的淡香窜入她的四肢百骸。 “真是个好地方呢!” 宇文丹花只觉自己连步履都轻松了起来,忽然间,耳中蓦地窜入一记粗喘。 认真细听,不只是粗喘,还夹带着重重的呻吟…… 皱着眉头,宇文丹花好奇地走向声音来源,经过了长廊,她在一间厢房之前停下。 她确定声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她是不是该推开瞧个究竟呢? 很清楚自己这样子的行为等於擅闯,樊衣甫那个人脾性一向不是顶好,再加上对她也没啥好感,自己这样的举动,是否又会惹来他的大动肝火。 宇文丹花瞪着那扇紧阖的门好一会儿,终於,万般的犹豫敌不过心头的好奇,纤手一伸,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子里有着浓浓的药味儿,还有许多的炉子,和一些药材与斤秤,看来这里应是樊衣甫的配药房。 宇文丹花的脚步又犹豫了,这种配药房一向是医药铺子的机密重地,她着实不应该擅入。 可是…… “嗯……嗯……嗯……”那低哑的呻吟声却不断传入她的耳中,显然声音的主人十分痛苦。 以往娇纵的她或许能对这样的情况坐视不管,可如今……经历了太多的杀伐与血腥,瞧清了自己的自私与罪孽,她再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人命在她眼前消逝。 於是,她不再犹豫,抬脚踏入,就着门缝窜入的些许光线,找着了声音的主人。 怎麽是他?!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佝偻的身影竟然是向来神清气爽的樊衣甫。 只见他几乎是整个人跌坐在地,要不是身後还有墙角撑着,只怕他整个人就要瘫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想要搀起一脸苍白、冷汗直冒的樊衣甫。 “你……走开!”樊衣甫挥舞着虚弱的双手,试图阻止她的靠近,一双深邃的眸中有着浓浓的戒备。 “我不能走开,你看起来很痛苦。”瞧不出来看似单薄的他,竟然这般的沉,宇文丹花还得花上一番力气,才能将挣扎不休的他给扶起来。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只要走开……就可以了!” 苍白着一张脸,樊衣甫显然已经被折腾得没什麽力气了,他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言语的驱离。 “我不能走开,更不可能眼睁睁看你死去。”张眸狠瞪樊衣甫一眼,然後像是教训个不听话的娃儿似的说道:“你可以暂时把你的骄傲收起来,我是不可能放下你离开的,有本事,你自己振作起来赶我走。” 话说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地连拖带拉,好不容易才把虚弱的他给扶站起来。 “这……不像是你!”望着她的侧脸,樊衣甫的心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有那麽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她”回来了。 以往的她任性、无理取闹、视人命如草芥,那样的她从来不曾让他错认,可如今…… 那日她为了娃娃跪地恳求的模样,忽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樊衣甫凝着她的目光也跟着深沉许多。 “你的屋子在哪?”懒得理会他的评论,宇文丹花迳自开口问道,现在的她只想把他好好安置在屋子里,然後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麽会无缘无故地倒在药房里? “这不关你的事,若你阵的觉得良心不安,你唤虎子进来照顾我即可。” 着实不习惯用这样虚弱的面貌示人,更不习惯这样乐於助人的宇文丹花,樊衣甫连忙说道,不愿欠她丁点人情。 从那次的夜诊之後,他就觉得这丫头会是个麻烦,而且还是天大的麻烦。 虽然官府在搜寻不着她的尸体后,认定她已经死了,可是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啥麻烦找上门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敬而远之! 闻言,宇文丹花抬眼睨了樊衣甫一眼,然後兀自扶着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你不喜欢我!”在经过了一阵的沉默之後,宇文丹花突然开说道,她不是问,而是万分肯定。 “对!”樊衣甫也很大方的承认。 他不喜欢她,从来就不喜欢。 一想到那娇蛮任性的性子,他相信任何男人都会头皮发麻,他甚至为好友储仲泉感到万幸,还好没真娶了她做娘子,否则日子岂有安宁两字可言。 “其实,我也很不喜欢自己。”宇文丹花点了点头,虽然他的毫不犹豫真的有点伤人,但是她依然选择坦然以对,可话锋一转,她又继续说道:“我已经知道自己过去做错了很多事,我想弥补,难道……你们真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的语气有着浓浓的挫败,她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麽他们总对她的努力视而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也不知道为什麽,他那鄙夷而疏远的眼神,让她觉得好受伤。 “我真的没办法让你一个人虚弱的躺在哪里,然後啥都不做,我很怕……”怕再看到任何的死亡,那会让她想起她一手造成的悲剧。 所以今天就算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躺在那儿,她也无法视而不见,更何况他还曾医治过小山,所以就算他再怎麽不愿意,她还是执意要亲自确认他的安好。 “你……”没有料到骄傲的她会开口索取自己的善意,偏偏她认真的表情完全不像在作戏,似是真的在乎他的喜恶,樊衣甫虽然不解,却仍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以前的确是令人敬而远之的。” 以前的她,多麽的骄傲,仿佛天地都在她的掌控之间,这样的女人怎麽可能这麽坦白的承认她的懦弱。 一个人的个性真能在一夕之间判若两人吗? 虽然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三番两次让他戚到诧异,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望了他一眼,宇文丹花却没再开口,似址被他的直言给刺着了,只是沉默地将他扶进了厢房,将他稳妥地安置在榻上。 她默默地伸手,用她的衣袖为他拭去额际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这才开口说道:“需要我为你请大夫吗?” 瞧着他薄唇紧抿、一脸苍白的模样,宇文丹花清楚地知道他其实还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她可没忘记方才耳际那不断窜入的呻吟,只是男人的自尊与自傲,不让他在她这个令他厌恶的女人面前示弱。 宇文丹花知道自己不该自讨没趣的留下,就算再不放心也可以唤来虎子,留下积欠他的银两,便可以离开医铺子。 可偏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放不下心,双腿更像是生根了似的不想离开。 “不用了!”他冷声拒绝她的提议。 这疼,群医难解,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等那椎心蚀骨的疼过去就好,甚至他是欢迎这种疼的,既是如此,又何须看大夫呢? 再说,届时若是传了出去,那他这个神医的金字招牌还要不要扛啊! “可是……”虽然他的拒绝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双眸盛满了忧虑,在他的身上飘移着。 望着他飞扬的俊逸脸庞,此时没了半点血色,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我……我没事……你可以走了!”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樊衣甫索性缓缓地开口说道。 “不,我还是留下吧!”凝了他半晌,宇文丹花深吸了一口气,终於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总得确定他的安好呵! “你走吧,你留在这儿我没法安心休息。”阖上了深邃的眸子,樊衣甫再次下起森冷的逐客令。 既是麻烦就不该多留! 蹑手蹑脚.踩着似猫儿般灵巧的步伐,宁文丹花悄悄地踅了回来。 方才,樊衣甫如此坚持的赶她走,她只好先行离开,可是她本来就不是那麽唯命是从的性子,所以自然也没有乖乖的就此离去。 她只是去前厅找了虎子,告诉他他的师父似乎不对劲,她的本意原本很简单,就是希望有个人能看顾着他,甚至减轻他的痛苦。 谁知道,当宇文丹花告诉虎子他师父的状况时,他竟只是耸了耸肩,便又自顾自地切起药来。 她呆望着似是没事人的虎子好一会,急了,忍不住开口催促道:“你不快去瞧瞧你师父吗?” “不用瞧!” “为啥不用瞧?” 这对师徒是怎麽回事,一个事不关己似的说不用找大夫,另一个则是云淡风轻地做着自个儿的事。 那痛苦明明是这麽明显,但他们怎麽都像是没事人似的。 “因为瞧了也没用。” 虎子终於切完了樊衣甫所交代的草药,站起身伸了伸发酸的腰。 “姑娘,我师父那种病,这世间没药可医,只消痛过就成了。” 痛过就成了? “那究竟是什麽病?” “其实也不是病,他是中了一种毒,这种毒很歹毒,它不会要了人家的命,可是时不时就会发作一次,每回发作起来,那疼就像是自四肢百骸中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那种疼会让人恨不得自个儿早点去见阎王。”虎子性子一向耿直,眼见宇文丹花没有恶意,所以她一问,便毫无保留的都说了。 “难道这种毒没有解药吗?”樊衣甫可是人人称颂的神医,没有道理不能解自身的毒啊! “没有解药!” 若有,师父早就替自己解毒了,又何必要忍受那时不时的钻心蚀骨之疼呢? “怎麽可能没有?”这天地万物不都是相生相克的吗?她有些心急的再问,心头的忧虑来得那样的莫名。 “下毒的人极其歹毒,那人并不想要师父的命,只想要师父痛苦终生。” “所以就只能任由他疼吗?l瞪大一双眼,宇文丹花怎麽样也无法相信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对!”正因为如此,虎子才一点儿都不着急,因为急也没用。 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骤发的毒性褪去。 “这……” 宇文丹花听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脑海中冷不防忆起当初自己身体重伤被救、气息犹虚之时,那种椎心蚀骨之痛是让人多麽痛不欲生。 那时她尚且知道只消好好调养,等待身体康复,这样的疼痛就会消失,所以她能忍。 可樊衣甫那疼可是会跟着他一辈子的,只要毒性一天不解,他就得时时活在恐惧之中。 这种生活岂不让人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宇文丹花的背脊忍不住泛起一阵寒凉,心也跟着软了。 “姑娘,你不是要离开了吗?” 虎子见宇文丹花走出来,本以为她是要离开了,谁知讲没几句话,她竟又脚跟一旋,再次往内院定去。 “虎子小哥,我想待在屋里照顾你的师父,行吗?” 虽然虎子口口声声说樊衣甫并不需要人照顾,可是一忆起他方才痛得紧咬牙关的模样,她实在无法就此离去。 “这……”师父会生气吧! 显然瞧出了虎子的犹豫绝对是因为樊衣甫的怒气,於是她唇边牵起一抹淡淡的浅笑,保证道:“放心吧,他的怒气由我来承担,不会烧着你的。” “那,好吧!” 第三章 向来都是旁人伺候她,几时她须这般纡尊降贵地伺候起人来了,可是望着樊衣甫那几乎拢成了一线的浓眉,宇文丹花的心头蓦地起了一阵冲动,只见她倏地伸手,轻轻推开那聚拢的眉心,希望它们别纠在一起,瞧了直教人难受。 瞧着他痛苦的表情和额际不断冒出的豆大汗珠,她端了一盆水,拧湿了自己的巾帕,将一抹清凉拂上了他的额。 原本紧皱的眉头松了松,显然这样的清凉会让他觉得舒服些。 所以她不断地换着,换到了日暮低垂,换至了明月高悬,禁不住疲累的她,终於不支的趴在床榻旁,睡着了。 一个横躺在榻上,一人趴睡榻旁,那画面任谁瞧了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甚深的爱情鸟儿。 “你是谁?” 突然间,暗夜里传来了一记低喝,将宇文丹花自昏睡中惊醒。 她蓦地睁眼,看到的是一个身着异族服饰的美丽姑娘,正一脸怒气、居高临下的横瞪着她与樊衣甫。 “你又是谁?”透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宇文丹花原本四散的三魂七魄倏地归了位。 双眸带着浓浓的警戒,她不着痕迹地瞪着眼前的姑娘,这深更半夜的闯入樊衣甫的寝房,还带着一脸杀气,怕是要对他不利。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压下乍见时的惊诧,段剑筝满脸杀气,怒问。 宇文丹花可以确定那种愤怒是冲着她来的,可她不解的是为什麽? “樊大夫人不舒服,我不放心……”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一把笔直的剑芒已经冲着她袭来。 被人这麽不由分说的出剑攻击,宇文丹花初时有些不解的怔愣,但好在立时回过神来,警醒地微步一挪移,纤细的身躯在紧要关头偏了偏,除了衣袖被剑芒给划出一道破痕之外,并没有受伤。 “为什麽要杀我?” 她不懂,这女子夜闯樊衣甫的寝房,要杀的人理应是樊衣甫,可那剑尖却是毫不犹豫地冲着她来。 “他是我的男人,你不该靠近他,企图想要染指於他,在苗疆,我们对付情敌唯一的方式就是--杀。”段剑筝冷眼瞪着宇文丹花,语似冰霜地说道,一双水灵的大眼眯成了一条缝,狠劲毕露。 原来那种杀意是这麽来的? 莫名其妙被人这样误会,宇文丹花急着想要开口解释,“我对樊大夫没有其他意思,你误会了。” “误会?”段剑筝冷哼一声,看来压根不相信。 若是对樊衣甫没有好感,怎会深更半夜不顾名节待在这儿,照顾深受毒苦的樊衣甫,进而坏了她的计画! “废话少说,纳命来!”森冷的剑身再次朝宇文丹花刺去,意欲直取她的胸口,不让她留下一点生机。 面对这样的情况,自觉无辜万分的宇文丹花也被逼得不得不出手。 情况莫名其妙演变成两女为一男相争,可天地良心啊,她对樊衣甫这个男人可是半点儿想要染指的念头都没有。 他对她的厌恶总是那麽明显而不遮掩,那种厌恶与当初储仲泉那个男人对她的厌恶有过之而无不及。 傻过一次的她,才不会再笨笨地往悬崖跳,尤其是樊衣甫这个男人心性怪异,总让人摸不着头绪,她怎会傻傻地陷入。 只不过是一时的不忍心,却让她陷入如此荒谬的情境之中,还被人拿剑相对,这样的结果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如果可以,她着实很想一走了之,可偏偏这女人来意不明,再加上樊衣甫未醒,她这一走,谁知道这女人会对他做出什麽事儿来。 救人救到底,送佛也得送上天啊! “有什麽话,难不成不能等樊大夫醒来,再好好的解释清楚吗?”宇文丹花一边抵挡着对方凌厉的攻势,一边软言相劝。 “废话少说!今日我必定要取你的性命。”完全被妒恨主宰的段剑筝,哪里听得进这番话,只见她招招下重手,舞弄冷剑的攻势更是饱含浓浓的杀气。 “你……”好在以往在寨里,她爹总是坚持要她练上一些拳脚功夫,否则只怕今天她就得去见阎王了。 眼见劝不听,已经鲜少动怒的宇文丹花也被这没来由的痴缠给弄烦了,只见她纤纤葱指快速的舞动,似是无惧那冷芒似的直往段剑筝所舞出的那片剑光之中钻去。 那剑锐利得只怕要是被碰上一下,五指就要被削齐了似的,可宇文丹花却无畏无惧,就在段剑筝还弄不清楚她葫芦里卖什麽药时,宇文丹花的纤指已经觑着了机会,将那剑身夹於两指之问,阻止了它的攻势。 不等讶然的段剑筝回过神来,她将浑身的内力集中於两指之间,看似轻巧的一折,剑身顿时断成两截。 “这样你可以先熄熄怒气了吧!” 宇文丹花语似叹气,望着段剑筝,她总觉得就像看着以往的自己,那是一种为了不该爱的男人而痴狂的傻劲。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对他没有意思,那麽你这麽坚持留在这儿,究竟有什麽企图?” 论功夫,段剑筝或许不是她的对手,但她怎麽也不肯示弱,依然一身勃发的怒气,就是不肯离去。 “我没有什麽企图,只不过樊大夫於我有恩,他现在毒发,我不想放任他一个 人。”宇文丹花有些无奈地解释。 那夜他在万般不乐意的情况下,依然出手救了小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教她铭记在心了。 “少在哪里满口仁义道德,我只问你,是否真要与我为敌?” “我没有要与你为敌,我只是……” 不让她把话说完,段剑筝朝她扔去了被折断的剑,然後化拳为掌,再化掌为爪,那一招招、一式式都歹毒得像是嗜血的猛兽,毫不留情的想要取人性命…… 瞧着宇文丹花一次又一次避过了段剑筝那称得上是没了章法且胡扰蛮缠的招式。 他以为脾性向来不好的字文丹花应该会被激怒,进而使出全力,可偏偏她却只是闪躲,有时还差点儿被剑给刺中,万分狼狈。 真的变了个性子吗? 早已被她们吵醒的樊衣甫原是好整以暇的瞧着两人缠斗,不急着阻止,可每每见宇文丹花因为心软而屈於下风,他终於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这女人没事干麽为难我的女人,又凭什麽对她这样凶巴巴的?” 突然响起的温润嗓音蓦地窜过两人的耳际,两个女人原本胶着在彼此身上的视线,随即看向榻上。 只见原本应该还在昏迷的樊衣甫,正好整以暇地将双手枕於脑後,不知在一旁看戏看多久了。 “樊大夫,你终於醒了,你还是快向这位姑娘解释解释,我与你之间并无一丝情愫,免得她误会深种。”压根没心思探究樊衣甫是否存心看戏,宇文丹花在对上他那满含兴味的眸子时,连忙说道。 “何须解释,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这个女人没事干麽为难我的女人?” 那个疏离的“她”字,气煞了一心痴恋的段剑筝,而“她的女人”这几个字,却让宇文丹花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傻傻地望着他,脑袋一片空白。 昏睡了这几个时辰,体内聚拢的毒性早已慢慢褪去,樊衣甫再次像个无事人似的,只见他俐落地下了榻,然後伸手一扯,便将还在发愣的宇文丹花拉到自己身後,护卫的意思十分明显。 “哼,你这个贱女人,口口声声说没有奸情,是想要骗三岁娃儿吗?”见到樊衣甫那护卫的举动,段剑筝更是气坏了。 她从不曾见过向来冷情的樊衣甫会这样为一个女人挺身而出,若说他们之间什麽都没有,谁会相信? “我……” 这个误会真是冤枉,宇文丹花的樱唇才开,着急地正要解释,樊衣甫却出其不意地突然伸手将她纤细的身子旋进了怀里。 “我想,这样应该能解释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了吧?” 护卫的姿态这样明显,就连那双向来冰冷的眸子在瞧着宇文丹花时,也泛着几许的温柔,而她若是还相信宇文丹花的鬼话,那她就真的是白痴了。 “这辈子,我最痛恨旁人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段剑筝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当她认定宇文丹花是在耍弄她之後,瞪着她的眼神更在转瞬问变得阴狠几分。 “我……我……他……” 她完全不能理解樊衣甫怎麽对段剑筝做出这种暗示,他们之间哪有什麽关系,若真要拉上点关系,充其量只能说他是她的债主。 “你还想再撒什麽谎吗?” “我没有撒谎,我与他真的不熟。” “我倒不知道你们中原女人比我们苗疆的女人还要大方,既然不熟,还能这样乖顺地任人搂在怀中?” 那冷言冷语字字都像是颗冰珠子,重重击上了宇文丹花的心坎儿里。 敛下了眸子,果真见到樊衣甫的手好大方的搁在她那纤细的腰身上。 天啊! 她在心底忍不住呻吟一声,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花花,何必跟她废话这麽多呢?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咱俩的关系就成了,免得这个女人总是不死心。” 再次,“花花”这个名字又让她傻了,那种似曾相识的疼宠语气,竟这麽笔直地窜入她的心房,让她的心蓦地乱了。 “我跟你是真的没啥……” 抬眼,愣愣地瞧着他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要继续喊冤,但是樊衣甫却低头用他的薄唇封住了她的话。 该死的,这个男人究竟在做什麽,他这麽做,误会岂不是更深了吗? 宇文丹花心中暗暗叫糟,当这一记蜻蜒点水的吻结束,她抬眼望向那个杀气腾腾的女子,果真见她睑上的杀气更重了。 “你……你……你……” “花花,你不用怕她,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樊衣甫作戏作了十足,不但大方地给段剑筝瞧上一记轻吻,还附送一句宠溺意味十足的甜言蜜语。 “你别胡说八道,我现在可没那时间陪你玩这游戏,我……” 她好不容向储仲泉勒索了一大笔钱,正准备大刀阔斧的用这笔钱重新建立一座黑风寨,谁有那个闲工夫陪这一对男女玩感情游戏。 如果早知道一时的心软竟会惹来这样的麻烦,她当初真该不顾一切留下银子掉头走人的。 彷佛察觉了面红耳赤的宇文丹花开口想要再说些什麽,樊衣甫不着痕迹地靠到她耳际,轻声说道:“只要你答应帮我这回,那麽从今往後,只要你开口,我就无偿救任何一个你要我救的人。”向来小气成性、视银两如命的樊衣甫,难得大方利诱。 他早已受不了段剑筝这个苗疆姑娘的痴缠,更何况他体内的毒就是她下的,意欲逼他与她成亲。 因为段剑筝爱他,所以下的药量不会置人於死地,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毒发之际就会痛苦万分。 她以为对她无意的他会因为想要免去这样的痛苦,就答应与她成亲,可她不知道的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不择手段,对感情巧取豪夺之人,所以就算得时时忍受蚀心之苦,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屈服”两字。 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失手杀了段剑筝,可偏偏他却因为一个承诺而无法下手。 不理会她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要他与这样刁蛮的段剑筝成亲,那是万万不可能。 “这……”听闻她的利诱,原本急着要解释的宇文丹花蓦地顿住。 他开的条件好诱人! 抬眼望向樊衣甫,他向来冷淡的眼神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丝的乞求,想来真是受够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纠缠。 可她真要去瞠这浑水吗?或许…… 宇文丹花的心中百转千回,都还没个定数,气怒至极的段剑筝又再次开口娇斥道:“你别以为他现在疼你,那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很像……” 很像什麽? 宇文丹花的心中才闪过这样的疑问,段剑筝的叫嚣突然止住。 她不解的抬头,便见脸上原本还染着几丝戏谵笑意的樊衣甫,突然铁青着一张脸,虎目炯炯地瞪着段剑筝。 那眼神似是要把人给吃了似的。 “你……瞪我做啥……我只不过、只不过……”原本还张牙舞爪的段剑筝因为他这一瞪.高涨的气焰全消了。 有那麽一时半刻,宇文丹花几乎要以为樊衣甫会不顾一切杀了段剑筝,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嗜血、充满杀气。 “别气了,何必与这一厢情愿的女人计较呢?”见他铁轻着脸,宇文丹花的柔荑轻轻拍抚着樊衣甫伟岸的胸膛,似是要他消气,也将她是他女人的桥段演得活灵活现的。 “我不准你这个贱女人碰他!”虽然气焰不再似方才那般嚣张,可是段剑筝依然觉得宇文丹花的动作很刺眼,忍不住冷喝出声。 可宇文丹花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收回自己置於樊衣甫胸膛上的手,挑衅意味十足。 “你……这是什麽意思?” “我在安抚我的男人,与你何干?” 就算有了银两,但是单凭她一人之力,想要重建黑风寨也不是那麽容易,所以她当下决定接受樊衣甫的条件,认命地演起了他的女人。 “你当真想要与我为敌?” “我没想要与你为敌,但我与樊衣甫两情相悦,没道理不能厮守在一起。”那戏演来入木三分,宇文丹花就连眉目都饱含情意。 段剑筝见两人眉来眼去的深情模样,冲动的又要杀来,宇文丹花想也没想就要闪到樊衣甫身前,心中总想着他不过是个文弱的大夫,又方毒发恢复,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势,可出乎她意料的,樊衣甫竟随手抽去了她的发簪,然後手腕劲力巧用,玉簪宛若利剑一般疾飞而去,段剑筝闪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簪没入她的手臂。 “嗯!”吃痛闷哼一声,段剑筝却一点也不服输,抬头,怒瞪着樊衣甫,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把手中仅有的解药毁去吗?你该知道一旦我将解药毁去,那麽你在有生之年,便要时时承受极大的苦痛。” 紧抿的薄唇冷冷勾笑,樊衣甫显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威胁,只是闲闲凉凉地说道:“请便!” 他若真怕她,早就乖乖同她拜堂成亲了,就是因为无惧,才惹得她时不时就要来闹上一番。 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看不透,真正惹人心烦。 眼见威胁樊衣甫不成,段剑筝便将矛头指向宇文丹花。“难道你就由着他任性不要命吗?” “我……” 完全弄不清两人纠葛的宇文丹花正要开口,但耳际已经响起了樊衣甫的暴喝。 “滚!再不滚,就别怨我捏断你的脖子!” 那威喝甚是吓人,只见原本还张瓜舞爪的段剑筝,俏脸闪过一丝惊惧,然後狠声说道:“你别得意,你以为这个无心的男人究竟为什麽对你另眼相待,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这张脸。” “什麽意思?” 对於她那没头没脑的话,宇文丹花完全不懂,正想再开口问个清楚,段剑筝已经在樊衣甫再起杀机之前,一溜烟地溜了。 夜风轻拂,蓦地将几许凉意送进了屋里。 宇文丹花见他不发一语地坐回榻上,整个人更是舒适地倚在床头,显然并无多言的打算。 他不想说话,她也没开口。 因为她此时脑海中一片乱烘烘的,想着的竟是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和他许下的承诺。 原本,她想找他问清楚这一切是什麽意思,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他应该是个重然诺的人吧! 宇文丹花心中这样臆度着,江湖儿女本不拘小节,再说她对名节这种事向来也不太放在心上。 如果一个吻就能换来以後樊神医无止尽的帮助,倒也挺划算的。 觉得自己做了个好交易的宇文丹花嘴角不自禁微微上扬,这是寨毁人亡後,头一回她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有了储仲泉资助的十万两,再加上樊衣甫这个神医的相助,她相信自己可以好好安顿寨里那些孤儿寡母,让他们过上一段好日子。 不急着再次向他确认他的承诺,宇文丹花只是静静地起身,打算回那破旧大宅和他们分享这份喜讯。 “你要去哪?”瞧她毫不犹豫的起身,还踩着猫儿似的轻巧步伐离去,原本好整以暇靠在床头养神的人,倏地睁开了炯炯有神的锐眸,问道。 “我要回家啊!”宇文丹花理所当然的说道,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和那些婶婶嫂子们分享今儿个发生的好事。 “你今天究竟为何而来?”眼见她这般船过水无痕的模样,像是没让方才那吻乱了心绪,樊衣甫的心中顿生不悦,忍不住冲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开口吼道。 “我来……”是啊,这一连串的意外害她都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她连忙从怀里掏出银子,然後转身走向他,将银子递给了他。“这是上回小山生病时,我欠的诊金,还给你了。” “你怎麽有银子?”望着那闪着白光的银子,樊衣甫并不接过,反而追究起银子的来处。 那时她还困窘得拿不出银两付诊金,现在才不过几日,她怎麽可能就有这些银两? “我……”宇文丹花望着她,抿唇不语。 那些钱的来路并不光明磊落,可她也不想说谎,所以她选择什麽都不说。 白花花的银子,不拿白不拿,他拾眸扫了宇文丹花一眼,也不逼问,只是默默地收下那锭银子。 银子嘛,有人嫌多的吗? “好了,这会儿我不欠你,倒换成你欠我了。”见他收下银子,宇文丹花心中悬着的大石蓦地落下,甚至有了心情打趣。 “瞧起来,你倒是很开心啊!” 那抹笑让她原本沉凝的脸庞整个亮了起来,少了骄蛮的她,看起来顺眼多了。 “当然开心啊!” 以前不论那些叔伯抢回多少珍稀财富,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认为那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 可现在,她却觉得虽然只是区区的十万两,可未来的生活却有着无限的希望,她自然觉得很开心。 那种打从心中泛出的喜悦恁扎眼,瞧着宇文丹花只差没有手舞足蹈的开心模样,樊衣甫心中一抹恶意骤起,忍不住想要开口戳破她的开心。 “你知道你自己方才惹上了什麽麻烦吗?” “我……惹麻烦?” 宇文丹花初时不懂,但当她了解他所指为何时,倏地愣住。 方才她只想着有银两、有免费大夫可以使唤,人生多美好。 可当他一提,她才想到方才段剑筝落荒而逃时,那种让人打从心底发毛的憎恨眼神。 那女人瞧起来就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所以可以预期从今以後,她绝对会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樊衣甫的方向瞧过去。 但见他那深邃幽黯的眸中闪烁的是一抹还来不及收起的幸灾乐祸,让她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并非是在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他是故意将无辜的她扯入这场紊乱里的。 为什麽? 怔愣之余,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将满腹的疑惑脱口而出,只是沉浸在那震惊的情绪之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他开口回答,她这才知道自己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因为段剑筝很像你!” 但她却完全听不懂他的话,那答案对她来说活像是天外飞来一笔,八竿子打不着一块。 彷佛知道她不懂,樊衣甫薄抿的唇办勾笑,痞子似的。 “曾经你也做过这种蠢事,害得许多人因为你的蠢事而痛苦,所以理所当然应该让你嚐嚐那种滋味儿。” 樊衣甫向来自认为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君子,每当想起那阵子他为了储仲泉的生命疲於奔命的劳累,他就忍不住想将这笔帐算在宇文丹花的头上。 “你……”她只是敛了性子,可不是没有性子,当樊衣甫这样理所当然的说出他的恶意时,她很难不起怒气。“你这是在为谁讨公道来着?” 人家正主儿都没说什麽了,他这个局外人又凭什麽多言? “我自然是在为自己讨公道,你不知道那阵子我为了仲泉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花费了多少的力气,这笔帐难道不该找你讨吗?” “……”瞪着他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宇文丹花的唇张了又张、阖了又阖,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宇儿来。 明明就是恶劣至极的行径,可为什麽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找不着一丁点儿破绽,惹得她想要大发脾气却又不能,只能硬是咽下这口气儿。 “既然你看我这麽不顺眼,又嗜钱如命,干麽要拿自己的医术做饵,莫不是你打算出尔反尔吧?”宇文丹花的丹凤眼儿微微眯了眯,一抹厉光蓦地激射而出。 她可不真是没脾气的娃儿,被人这样要着玩也总有极限,可樊衣甫偏偏就要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 “我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我说得出口必然做得到。” “喔,那就好!”得到了他的保证,虽然觉得被耍,但也没那麽气了,怒气来得快倒也去得快。“没事的话,那我走了。” 还了银子,又得到了他再次亲口的保证,宇文丹花好不愉悦的脚跟儿一旋,便要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至於段剑筝是不是会冲着她来,那可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吧! “你……去哪?” 再见她那纤细且婀娜多姿的背影,樊衣甫的眼儿又眯了起来。 从那背影着实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愉悦,而且是非常的愉悦,让人忍不住想要……使坏。 “不想听听我和段剑筝的纠葛是怎麽来的吗?” “不想!”宇文丹花想也不想就往後头挥了挥手。 有些事不知道真的比较好! 第四章 终於! 买下了田,再买下了太阴山山脚下的一片荒地,荒地的周围有着一畦畦的水田。 这里是离黑风寨废墟最近的地方。 有着富庶的田地,只要再雇几个长工,那些婶嫂孩子们便可以自给自足,日子应该就还过得去。 菱唇泛着笑,宇文丹花整个人沉浸在一股子的喜悦之中。 “有必要笑得那麽得意吗?” 冷淡的讥讽蓦地破空而来,坏了宇文丹花的好心情。 “咱们有了自己的家,难道你不开心吗?” 像是没听到宇文汝花语含的讥讽,宇文丹花并不吝於将自己的喜悦与妹妹分享。 “哼,不过是几间破砖屋子,值得你这麽开心吗?” 虽然新的屋子不再漏水,可是与昔日的华屋相比,依然简陋得可以。 “屋子只要能遮风蔽雨就成了。” 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宇文丹花却没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买屋只不过是她的第一步。 第二步,她便是要将那些婶嫂们针线的好手艺拿来卖钱。 “我要银两!”完全懒得与宇文丹花多说什麽,宇文汝花索性直接索讨,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要什麽银两?” “我要属於我的那一份。” 听到妹妹这麽说,宇文丹花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抿唇不语。 “你身上有银子,我要属于我的那一份。” 才没那心思在这儿和他们种田,打小便娇纵惯了,宇文汝花知道自己根本吃不了苦。 “我没有银两了。”身上仅剩的银两是稻米收成前,大家的生活费,她不可能任由汝花挥霍。 既然是自个儿的妹子,宇文丹花怎麽会不了解她的性子,那刁蛮任性和以前的她简直是如出一辙。 “没银子,那你就去弄啊!”宇文汝花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回她不也弄了那麽多银两回来,说不定当初爹过世时,有偷偷留给大姊一笔钱。 “我没办法了。”以往认为天经地义的巧取豪夺,如今想来是那麽的不堪,打从那日从储仲泉手中接过银票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再也不做任何偷抢拐骗之事。 她宁愿靠着自己的双手重振黑风寨,一个不再有土匪的土匪窝。 “你怎麽会没办法,这十万两不就这麽弄来了吗?我就弄不懂你心里是怎麽想的,就算要买屋子,也该买在城里,买在这荒山野岭的,怎麽端着有钱人的架子。”宇文汝花要不到银子,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兀自咕咕哝哝的抱怨着。 “我手边的银两真的刚好够买下这些。” 有了田,寨里的人才不会有一餐没一餐地饿着肚子,有了坚实的屋舍,才能让众人再次感受到归属。 “我不管,反正我要属於我的那一份,那是你欠我的。” 不能如意的宇文汝花撒起泼来,她已经吃了太久的粗茶淡饭,她要去城里的大酒楼嚐嚐佳肴,还有小二们前呼後拥、那种高高在上的滋味儿。 “汝花,我真的没银两了。”宇文丹花叹息般的说道。 她知道妹妹从小就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吃不得苦,但近日来她的娇气却也让她十分头疼与忧心。 “我不管,既然是你害得我们落到这种境地,你就得负责任。” 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宇文丹花不禁感到为难。 但不论怎麽说,眼前这个总是自己的妹妹,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自然还是有些私心,於是她拿起了挂在腰际的绣花荷包,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望着眼前那锭小小的银子,宇文汝花不屑的冷哼一声,这麽丁点银两,上醉仙楼连吃盘好菜都吃下上,谁希罕啊! 亏得宇文丹花还一副心痛万分的模样,真是小家子气极了。 宇文汝花在心中腹诽,眼明手快的纤手一伸,将她还来不及收拢的荷包给抢到手上。 “汝花,不行,这可是大家未来几天的吃饭钱!”她拧眉急喝。 田里的青秧才插,还得好一阵子他们才会有收入,这段时日依旧得要省吃俭用。 那个荷包里头可是有三十两啊! “有什麽关系,反正你那麽厉害,只消出门兜兜转转一圈,就能弄个十万两回来,要真花完了,你再去兜兜转转一圈不就得了,再不然你也可以去新月楼,鸨娘早就垂涎你的美色了,要去那里弄个几百万两银子也不是难事,何必辛辛苦苦的在这儿种田呢?” 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宇文汝花笑得开心极了,有了这些银两,她就可以过上几天随心所欲的日子了。 她好久没去云裳那间铺子瞧瞧了,或许他们又进了一些新的衣裳,她已经好久没 将自己打扮得美艳动人了。 心中盘算着等会儿的去处,还有这些银两的用处,宇文汝花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有道昂然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那一瞬间,那人长手一伸,顺势拿走了宇文汝花手中的荷包,连同荷包里的银子,在下一刻又回到了宇文丹花的手中。 “你干麽抢我的荷包?”美梦转瞬落空,宇文汝花初初犯着傻,不一会便又回过神来,冲着那人吼道。 “你确定这荷包是你的吗?” “你……”荷包的确不是她的,但既然东西是姊姊的,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有资格拿。“就算不是我的,也是我姊姊的,关你这个外人什麽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可如果……” 樊衣甫眉眼含笑,让他本就俊帅的脸庞此时更显迷人,就连原本正要使泼的宇文汝花都看得痴了。 “如果什麽?”宇文汝花愣愣地顺着樊衣甫的话问道,整个人的心魂全都到樊衣甫的身上去了。 “如果你的姊姊是我的女人的话,这件事就跟我有关了!” “你……你别胡说!” 宇文汝花还没有意会过来,宇文丹花已经先出言喝道,不想让他有机会颠倒黑白。 要知道,她虽然答应帮他欺骗段剑筝那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可那不过是作戏罢了,她压根就不当真。 “我哪有胡说!”瞧着宇文丹花的慌乱,樊衣甫往前踱了几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接着蓦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从今而後,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他凝着她认真的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宇文丹花的心又乱了。 他这是什麽意思?他想保护她吗?为什麽? 这会是……真的吗? 可不论是否为真,宇文丹花不能否认的是,方才有那麽一瞬间,她竟觉得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些。 “原来,这就是你这阵子忙活的事吗?勾搭这个男人是想弃我们於不顾吗?” 宇文汝花银牙紧咬,厉声质问。 才震慑於樊衣甫的俊美,又心仪於他的风流倜傥,结果这个男人却是宇文丹花的裙下之臣。 这样的发现让她既气且妒,她就不懂为什麽天下的好男人都该属於宇文丹花,以前的储大哥是这样,眼前这个男人也是这样。 她不服气! “没有的事,你快别胡说!”连忙斥责自家妹子的胡言乱语,宇文丹花杏眸蓦地朝樊衣甫横瞪过去。“为什麽这麽做?” “我是在保护你啊!” 她那个妹子一瞧就不是个好心眼的姑娘,方才要不是他阻止,她的银两不就真被她给拿走了吗? 很久以前黑风寨未灭时,他就听说了,宇文家的两个女儿,一个烈,一个娇。 宇文丹花的烈性子似乎已被这段时间的变故给磨得差不多了,但这个娇的,只怕是娇在骨子里了。 瞧她方才那夺钱的模样,还有瞪着宇文丹花时,那眸中的怒与恨,只怕她连宇文丹花的死活都不在乎了。 就只有宇文丹花这个笨女人.还傻愣愣地把人家当妹妹,要是他坐视不管,她总有一天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票。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汝花是我的亲妹子,我自然该疼她,那银子也是我给她的,不需要你多事。” 打从她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从睁眼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从今尔後,她凡事都只能靠自己。 今日樊衣甫的插手在她看来,就只有四个字--多管闲事! 汝花只是性子骄蛮了些,其实本性不坏,再说以往的娇贵日子没了,耍耍脾性也是正常的。 “你真是……不识好歹!”那刀雕斧凿的俊颜上原本漾着的笑容倏地收去,取而代之是一种气怒的铁青,说起话来自然夹枪带棒,“我可是担心你处心积虑绑架勒赎来的银两,被人给败光了,所以才出手帮你的。” 听到樊衣甫这麽说,虽然明知是事实,可她的心还是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只觉万分狼狈,让她不禁板起了脸,望着他冷冷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钱财乃身外之物,她并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坏了姊妹间的感情,宇文丹花几步上前,又将手中的荷包塞进汝花的手中。 “这阵子是辛苦你了,你就好好进城去玩玩吧!” 语毕,她又爱怜的想要伸手揉揉汝花的头顶,可是对於这一切的善意,宇文汝花并不领情,她用力地拍落宇文丹花的手,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後,便踩着愤恨的脚步离去。 “妇人之仁!” 看着眼前的一切,樊衣甫冷冷地轻哼一声,直觉认定宇文汝花会是个大麻烦,但显然宇文丹花却不这麽觉得。 他那冷然的批评让宇文丹花忍不住横瞪他一眼,有时她真的觉得他是不是上天故意派来考验她睥性的。 每每在他面前,她的脾气几乎都要隐忍不住。 “你究竟来干麽?” 不是她想要拒人於千里之外,若是樊衣甫是以朋友的身份前来,她自然是欢迎的。 毕竟以她今时今日的处境,这种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她不会因为自尊自傲而傻得将可能有的帮助往外推。 自尊,对此刻的她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若他是存心来捣乱的,那麽她很难堆着笑脸欢迎他。 现在的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办,她得找长工,还得建织坊,还有为那些娃娃们找私塾师傅,好让他们认字读书。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要她处理,在这百废待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有心神与他纠缠。 “我是个大夫,来瞧瞧自己的病人,不成吗?”樊衣甫是个何其敏锐主人,自然听出宇文丹花话语中的不欢迎,於是随手拈来一个藉口,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你……”狐疑的眼光透着她那水亮的眸子,直勾勾地射向一脸理直气壮的樊衣甫。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小山而来,她自然不能不欢迎,只是……可能吗?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大夫,要她相信他人老远的出城,只为了探望小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怎麽,不成吗?”虎目倏地眯起,射出一道精光,彷佛她只要说个不字,他就绝对会翻脸似的。 宇文丹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到现在还搞不懂究竟是怎麽招惹上这个灾星的。 “成,自然成!”不想徒增纷争,她只好挤出一抹假笑,咬牙说道。 “那还不带路。”樊衣甫像是个人老爷似的出声催促,然後跟着宇文丹花的步伐缓缓走向她才买下的新居。 这个屋子挺大的,几厅几院落,看得出来可以容纳许多人,以她才从储仲泉手中拿到十万两来看,这屋子大是大,可是并不华丽。 没有一般大宅院该有的小桥流水,也没有雕梁画栋,有的只是厚实的屋板门墙,粗壮的梁柱,朴朴实实,充其量只能说是个安身之处。 这女人的个性倒是真的转变不少,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呵! 凝着眼前的一切,再转头瞥了宇文丹花一眼,樊衣甫不发一语,两人之间的气氛倏地凝结。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一步步的走着,途中还不断亲切的和那些正在打理宅里事务的婶嫂们点头微笑。 “丫头,你瞧瞧我做的这糕,好吃吗?”虽然她的身後跟着一个不知来历的客人,但是性子急的福婶还是像献宝似的,急急地将刚出炉的糕点端至宇文丹花眼前。 “嗯,好香呢?”知道她要是不吃,福婶一定会很失望,所以她从善如流,伸手拈了一块,然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糕点既香又清甜,宇文丹花笑弯了唇,吃着吃着,还不忘和来往的婶嫂们聊上几句,显然没了大小姐的架子,她成功赢得这些女人的爱戴,只是…… “咳……” 向来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樊衣甫哪曾让人这样忽视过,刻意的扬咳,提醒宇文丹花自己的存在,可偏偏宇文丹花正在逗弄一个才满三岁的娃儿,在娃儿的咯咯笑声中,她依然没有察觉他那充满不耐烦的暗示。 倒是娃娃像是见着什麽新奇的玩意儿似的,三步并做两步朝他冲来。 那跌跌撞撞的模样,让宇文丹花的心蓦地往上一提,才要开口阻止,谁知那娃儿的脚步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扑跌在地。 “小心!”宇文丹花只来得及发出惊呼,就在她以为娃儿躲不过时,樊衣甫却眼明手快的将小人儿给一把捞了起来。 “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倒知道什麽是好的,不像有的人,把别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还完全忽视我的存在。” 樊衣甫一边逗弄着娃娃,在她咯咯笑出声时,那有棱有角的唇儿还一边吐出大言不惭的话语,顺道也酸了酸将他忘得一乾二净的宇文丹花。 “你……”他的话惹得宇文丹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她就不懂,樊衣甫干麽没事大费周章的跑来这儿酸她,他们本来不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人吗? 起身,没好气地步向前去,正准备接过娃儿的同时,宇文丹花却敏感的察觉到樊衣甫的神色一凛,又见他的手正随意搭在娃儿的脉上,难不成…… “她怎麽了吗?” 抬头,瞥了神色紧张的宇文丹花一眼,见她那麽着急,樊衣甫的眸光倏地窜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她的身子……”他欲言又止,卖着关子。 “怎麽了?难不成她身子有恙吗?” 依旧抿唇不语,樊衣甫神色凝重得吓人。 “娃儿究竟怎麽了?”着实慌了,宇文丹花哪里还有平素的从容,纤手一伸,紧紧攥住了樊衣甫的衣袖,扬声问道。 “她……”樊衣甫以几近欣赏的眼神望着她,低声问道:“为什麽这麽着急?认真说起来,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干?” 为了他们想方设法的弄银子,为了他们甘愿假装是他的女人,就算冒险与段剑筝那个疯女人为敌也不在乎,她还为他们买屋买地,将一切责任都揽上身。 “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她早将寨里的遗孤视为自己的孩子。 “家人?”樊衣甫细细地玩味这两个字,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麽跟他说过。 只要是家人……就该不顾一切的保护着。 成为她的家人,好像很不错。 “她不过是受了点风寒,等会儿我给她下点药就没事了。”终於大发慈悲把话说清楚了。 “你确定吗?娃儿没有其他问题?” 他说了实话,倒换成宇文丹花不安心了,连忙追问,一副不怎麽相信他的模样,再次成功为她赢来一记冷眼。 “我倒以为,有问题的可能是你。”樊衣甫将娃娃放回地上,没好气地开口,锐眸瞪着她那眼眶底下的黑影,还有略显苍白的脸色。 原本该是明艳动人的脸庞,如今只能用“苍白憔悴”四个字形容。 想必是因为她这阵子忙着安顿这一大家子,所以才会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樊衣甫知道这不关他的事,可是……向来不好管闲事的他,竟然会忍不住想要关心这样的她。 “我没事!”一心只想好好安顿这些遗孤,重新打造一个黑风寨的她,一丁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何问题。 “是吗?”樊衣甫冷冷一哼,只手扯住了宇文丹花的手,搭上了她的脉。 肌肤接触的感觉,让宇文丹花倏地吓了好大一跳,直觉就要抽回自个儿的手。 但樊衣甫怎么会允,他牢牢地捉着她.薄抿的双唇不断的开合着,“肝经积郁、肺经不畅、心经积滞……五脏六腑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他每说一项,那些早已竖耳留心他们对话的女人家们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等……等一下!” 若再让他说下去,那些早已视她为支柱的婶婶、嫂嫂们,怕不忧虑得睡不着觉了。 “还有……” 樊衣甫还要再说,宇文丹花却先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再吐出惊人之语。 “没事、没事,我很好!”回头,略显尴尬地朝那些眼露惊惧的女人们掀起一抹安抚的笑容,然後急急地说道。“樊大夫只是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你该知道我一向不开玩笑的。”樊衣甫拉下她的手,总是带着轻浅笑容的脸色一敛,顿时变得严肃万分。 从她的脉象看来,之前她曾深受重伤,却没有好好的调养,如今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麽大碍,可是她的身体却陷在极大的危险之中。 “你……别再说了!”瞧水婶都已经急得快哭了,他再说下去,搞不好她们真以为她明天就要死了。 “可是……”他很故意的再开口,果不其然见到宇文丹花那发了急的狠瞪,这一瞪,让他忍不住笑得开怀。 见状,宇文丹花终於掀了气,抬手便是一个拐子朝樊衣甫的胸膛撞去,一击不中,她便换脚踹。 可是不论她怎麽发动攻势,樊衣甫就是有办法轻松地闪开。 忽然间,猛地一阵晕眩袭来,她眼前发黑,纤细的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 宇文丹花眼看就要倒下,原本还因为成功惹怒她而沾沾自喜的樊衣甫见情况不对,连忙伸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捞住了她下坠的身子。 “你怎麽了?!” 不会这麽巧吧? 他是断定她的身子再让她这麽糟蹋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问题,可没有说现在就出问题啊! “我……没……”听别周围傅来此起彼落的惊呼声,宇文丹花勉强想要直起身子,让她们别操心,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力不从心,只能无助地任由自己坠入那黑压压的无底深渊中。 果真! 只有一个惨字能形容呵! 瞧着那完全失了血色的苍白脸庞,虽然不预期会来得那样快,但却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女人多不珍惜自己失而复得的生命! 想来多让人生气,樊衣甫忍不住伸出手掐着宇文丹花那细嫩的脸颊,也不晓得自个心里头的那股子气闷是从哪儿来的。 她生病关他什麽事啊? 他应该要现在就走人才是,早就觉得应该要离这个女人愈远愈好,可是偏偏今晨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腿,硬是找来这荒郊野外。 手,忍不住抚着她那弯月似的柳眉,还有那看起来丰润的菱唇儿。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打从第一眼瞧见宇文丹花,樊衣甫就跟自己说那不是“她”,绝对不是! 当她还是一个只懂得仗势欺人的土匪千金时,他还可以很明确的分辨出她不是她,尤其当他知道她身上的银两是向储仲泉勒索来的,他还曾嗤她是狗改不了吃屎。 可是当他再次听见她的消息,说她把大笔的银两拿去买屋买田,是准备安置黑风寨的那些遗孤时,他却又立刻来到太阴山脚下。 想来看山看树,看明媚的风光吗? 他的心恍若明镜般清楚,当然不是。 只不过是想来瞧瞧她是不是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山寨女大王。 然後,他见着了她傻傻地被妹子欺负,又将他的帮忙拒於千里之外。 她……像她,也不像她。 当他修长的手扫至宇文丹花的唇时,原本阖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圆圆滚滚的大婶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汤碗才放下,她便忙不迭的说道:“你可别仗着自己是大夫,就像偷吃咱们丹花的豆腐,咱们这里虽然不是女人就是娃儿,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福婶大义凛然地说道,睨着樊衣甫的眼神就好像睨着什麽色胚一样的鄙夷,显然方才她们这群女人只怕都在干偷窥这个勾当。 “所以呢?”向来就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所以对於福婶的恐吓,他更是丁点都不在意,甚至还气死人不偿命的反问回去。 他倒想知道这些女人家们究竟要用什麽方法来护卫宇文丹花的清白。 “所以,你若心存不良,最好趁早离开,要不然我们就、就……”瞪着樊衣甫那没有丁点畏惧的脸庞,福婶心一横,说道:“我们就报官。” “那正好,你们赶紧去报官,我正好可以跟官差说你们就是黑风寨的漏网之鱼。”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制住这些没多大能耐的妇道人家,又有何难。 果然,他的话才出口,原本自信满满的福婶就变了脸色,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可指着的那手抖啊抖的,仿佛稍一不注意就要抖散了似的。 伸手,不耐地格去福婶胖胖的手指,他冷声说道:“别威胁我,就算我对她有什麽企图,那也不是你们能插手的,还是你们希望我就此罢手,任由她拖着破败的身子养活你们?” 他那认真的眼神正清楚的告诉福婶,要是惹恼了他,他是真的会那麽做,而且,是立刻就去做。 “可是……” “滚!”他懒得再与这群婆妈周旋下去,气一凝,就是骇人的狮吼。 原本还想纠缠不休的福婶一听到这声大喝,便一溜烟的溜了,就连原本还躲在门外偷听的人,也跟着争先恐後地跑了。 啧,就凭这群人,也想守护差点儿病入沉疴的宇文丹花?他敢保证要是他撒手不管,不出三年,宇文丹花绝对香消玉殒。 第五章 这究竟关他什麽事啊? 樊衣甫不知道是第几次这麽问自己,可是无论他问几遍,答案都还是一样,那就是——不关他的事! 可就算认定了事实就是这样,他依然放不了手、离不了心,满心满脑的竟然都是她的虚弱和病体。 向来懒洋洋的樊衣甫还是认命地捧着大把的银子,找上了储仲泉。 丁点也不打算浪费时间,樊衣甫豪迈的把银雨往桌上一扔,然後老大爷一般地往太师椅上一瘫,就没打算再开口。 “这是怎麽回事?” 向来爱财如命的家伙竟然会这麽大方的拿出这麽多银两,储仲泉和闵奇善两人不解地对视着。 “我要买东西。” 储仲泉是个成功的商人,要买啥找他就对了。 “你要什麽东西?”对於樊衣甫,储仲泉一向感念在心,要不是他的出手相助,他与音儿也不可能终成眷属。 所以就算没有眼前那包看起来就很沉的银子,只要樊衣甫开口,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助他一把。 “我要娃儿大的千年雪蓼、雪莲和何首乌。”一听储仲泉问,樊衣甫连忙开出药单。 因为那女人毫无节制的糟蹋,她的身子虚得很,需要这些顶级药材为她补气延命。 “如果是你要的,就把银子拿回去。”望着那小山似的银子,储仲泉连眉头也没抬上一下,只是淡淡的说道。 樊衣甫向来不甚在意自己的性命,他与闵奇善都知道,他中毒已经几年了,但从来不见他花任何心力在自己身上。 每回劝他,他也只是笑笑,丁点也不在意自己需时时承受毒发之苦,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麽,只是隐约知道他这样的举动,应该和一名女子有关。 可这回,樊衣甫却主动来求那极其珍稀的奇药,既然他早把樊衣甫这个不知打哪冒出的神医当成自己的兄弟,这区区的钱财他压根就不看在眼底。 “如果是我要用的,你认为我会拿银子来吗?”对於储仲泉的好意,樊衣甫微微颔首算是心领了。 如果这些珍稀药材是他自个儿要用的,他会直接让虎子来传句话就成了,想来储仲泉也不好意思同他伸手。 可正因为不是自己要用的,他才会亲自带银子登门。 向来独善其身的樊衣甫竟会为旁人求灵药,这未免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储仲泉和闵奇善两人面面相觑,眸中难掩诧异。 好奇呵! 这世上究竟还有何人可以劳动樊衣甫大驾? “那这些药材是何人要用?”见樊衣甫没有正面回答,闰奇善这个向来视天下事为己任的男人,连忙开口追问。 望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也算得上是他樊衣甫当今世上唯二的好友,他并不想隐瞒,於是他懒洋洋地抬眼,薄抿的唇既轻且缓地吐出一个令人惊诧的名字-- “宇文丹花!” “你疯了!”一听到那个名字,闵奇善扬声怪叫,望着樊衣甫像是他疯了似的。 就连向来稳重且气定神闲的储仲泉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用不以为然的眼神审视着好友。 因为太过震惊,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两个男人像掉了舌头似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储仲泉率先回了神,望着自己的好友,他很快的隐去了眸底的震惊,语气平稳地问道:“你为她求药,为什麽?” 明明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对於好友的问题,樊衣甫只是耸了耸肩,其实他也不知道是怎麽纠缠上的。 最初,他原本很清楚宇文丹花与“她”是不同的,虽然有着相同的面容,脾性可却是南辕北辙。 随着接触的时日拉长,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她们到底像不像,甚至总有那麽一刹那的时间,他真以为是青青回来了。 原本,对於她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是真的想要撒手不管的,可是就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竟浮现青青那一抹总能温暖人心的粲笑。 想要留住的渴望拖住了他的脚步,所以他驻足,在他回首的那一刻,便再也不能潇洒的离去。 “对啊,为什麽?你明明知道那个女人的性子有多阴险狠毒,不但害死了寨里的人,前阵子竟然还偷走仲泉的娃娃,勒索了一大笔的银子。” 那时将人给顾不见的他和樊衣甫,还铺天盖地找了好一阵子,最後还是由储仲泉拿着银票去赎人的。 要他来说,这种女人愈早去见阎王,天下就愈早太平。 听到好友对她的批评,樊衣甫忍不住眉头一拧,有些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他竟然开口替宇文丹花说话,“她要那银子,并不是为了自己。” “怎麽可能不是为了自己?她一定是因为黑风寨的金银珠宝全都被官府充公,才会将主意打到仲泉身上。” “她是为了寨里的那些孤儿寡母才这麽做的。”原本懒洋洋的声调蓦地扬起,听得出来那话语中带着一丝丝的激动。 他的解释让储仲泉和闵奇善心中同时泛起了不好的预感,眉头不自觉深锁。 樊衣甫向来是不在意旁人死活的,如今偏偏在意起宇文丹花,还巴巴的来找他买药?这代表着什麽? 代表樊衣甫只怕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动了心绪。 如果对象换成任何一家的闺女,甚至是个身份低下,再或者是青楼娇娘,他们都会乐观其成。 可如果对象是宇文丹花,那麽他们就要头疼了。 “这是她告诉你的?” 就算打死闵奇善,他都不会相信那个刁蛮任性、视人命为无物的女人会有悬崖勒马的一天。 本来,储仲泉和他是盘算着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将黑风寨导向正途,免除那种血腥杀伐、刀口舔血的日子。 若非宇文丹花一时私心作祟,想要挟寨要胁储仲泉,事情又怎会变得如此令人遗憾。 “她没说过,但我有眼睛。”心知好友们对於宇文丹花的观感极度不佳,所以对於他们质问的语气,他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若非宇文丹花真心对待福婶她们,那些遗孀们又怎会打心底怜惜着她,就凭他一句话,她们个个缩衣节食,就是想省下些银两替宇文丹花买老母鸡。 “所以呢?你爱上她了?”一直抿唇不语的储仲泉突然语不惊人死下休的问道。 “爱?”他轻声冷哼,但一点也不奇怪像好友这样的大男人竟然会提到这个字。 毕竟就为了这个字,他可以诈死下黄泉,再忍受着千刀万剐之苦,为自己换了一张睑,只求一世的清静。 但他这生的爱恋都给了一个离世的女人,早就没有多余的爱可以给人了。 只不过宇文丹花很幸运,生了一张和青青一模一样的面容,再说,就算是看在两人尚属同盟的份上,他也得插手管管闲事。 他的心里兜转着千百个理由,可是有时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他对宇文丹花到底有着什麽样的心思。 可爱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不,我不会爱上她,也不可能爱上她,我只不过是有点同情她罢了。”樊衣甫摇摇头,斩钉截铁的回道。 “真的吗?”都已经愿意散千金寻名药了,还说不爱?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储仲泉和闵奇善对视一眼,显然并不相信樊衣甫的轻描淡写。 瞧那两人眸中闪烁着的浓浓疑惑,樊衣甫也知道他们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但他却不在乎。 他向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否则又怎会有他嗜钱如命的传言呢? 用钱买命,理所当然啊! “所以,你会帮我寻药材吗?”面对好友质疑的眼光,樊衣甫只在乎这件事,活像其他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似的。 如果好友不愿意替宇文丹花买药,那也无妨,顶多他麻烦点,让人专成去天山上找罢了。 “咱们当然不愿意!”因为吃过宇文丹花那个大小姐许多的苦头,闵奇善可没有什麽以德报怨的度量,对於樊衣甫的问题,他抢先一步答道。“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女人,阎王肯收才是慈悲。” 相较於闵奇善的气愤,储仲泉倒是平静许多,“但凡只要是你开口的,我没道理不帮。” 就算这些珍贵难寻的药材他是用在宇文丹花身上也一样,他并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唯一在乎的是樊衣甫,所以只要他开口,他一定会允。 “好,那我要走了。”得到满意的答案,樊衣甫废话也不多说,朝两位好友挥挥手,便打算走人。 算算时间,那个女人也该醒了,那原本苍白的脸庞,也应该有点血色了吧!他得再去瞧瞧,总怕福婶管不住她,她又要闲不住的下榻乱晃了。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竟不自觉微微向上弯去! 瞪着樊衣甫挺直的身影,闵奇善终於忍不住发难,朝着储仲泉问道:“仲泉,你当真由着他这样胡来吗?” “你觉得衣甫很笨吗?”储仲泉突然这样问道。 “当然不!”那人精得跟个猴儿似的:心中的算盘打地比谁都还要来得响亮。 “所以他不会做自个儿没把握的事,再说,若是有他关照着黑风寨的遗孀们,咱们也能放下心头的重担了,不是吗?” 要说他心底对黑风寨、对宇文丹花没有一丝愧疚,那是骗人的,所以如果樊衣甫真可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呵! 瞪着,再瞪着。 望着眼前那一碗碗还冒着热气、汤体通透晶莹,一瞧就是用上等老母鸡和金华火腿精炖了一天一夜以上的高汤。 若换了是平常,那汤散发的阵阵香气,煞是诱人。 可若是餐餐是这个,就算再诱人,也挑弄不了她的胃口啊! 更教她食不下咽的是,这一只只的老母鸡,再加上一块块的金华火腿,还有干贝等干货,这一盅就得花下多少银子啊? 若是把这些银子拿去让娃儿们念书,说不准将来黑风寨里会出多个状元。 如果是这样,伍叔、铁叔他们都会暝目了吧! 她几次开口要福婶不要再炖汤了,以她们今时今日的情况,有药喝就不错了。 可偏偏不论她好说歹说,福婶她们就是软硬兼施要帮她这麽补,且福婶偏疼她,直嚷着她若是不喝汤,那她也不吃饭了。 这些婶嫂们以往在寨里的时候就疼她,那时她重伤初癒,她也害怕她们会不接受她、怨恨她,可是当她一个个地寻回了她们,她们却还是一样疼她,丁点也不怨她的任性害她们流离失所。 有时她忍不住将心头的歉疚脱口而出,她们也总是漾着一脸的笑,安慰着她,嘴里还说一切都是命,因为她们的丈夫疼她,所以她们也当她是自家的女儿和妹妹,丁点也不怨。 如今福婶都以不吃饭相逼了,她只好将那些不舍全都兜在心里,再也不敢直说自己再也喝不下这一盅盅的鸡汤。 想到这里,宇文丹花的心中不住的气闷起来,这都该怪那个樊衣甫,明明没事,偏爱说话吓这些疼她的婶婶嫂嫂们。 “来,快喝吧!这些日子,你那些嫂嫂们,可是自个儿变弄起生财之道,除了种田的粗活没法使外,种菜的、养鸡的,咱们的日子倒也好上了许多。” “那不委屈了嫂嫂们吗?” 嫂嫂们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当初泰半都是跟着自己的夫婿入寨安生的,只有极少数是寨里的兄弟们去城里迎回来的。 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让她们做这些粗活是委屈了。 “有什麽委屈的,樊大夫说的对,这本来就是咱们该做的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胡忙瞎忙弄坏了身体,到时我们连个主心骨都没有,那才该慌呢!” 虽然那日与樊衣甫有些冲撞,对他也多所防备,可是那日深夜,樊衣甫那年轻人也不知怎麽寻到了她的寝房,与她长谈了许久。 她这才知道丹花这丫头为了让大家都能活下去,背着她们做了多少事、吃了多少的苦头。 真是个惹人心疼的丫头呵! 若不是樊衣甫替她仗义执言,她们这些女人还当真就这麽赖着丹花,半点自立自强的想法部没有。 “福婶,我没事的。”好吃奸睡了几天,宇文丹花的气色当真红润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可偏偏福婶总盯着她,让她双足不能点地,只能一直待在榻上,吃饱睡、睡饱吃。 问她为何,她便说都是樊衣甫交代的,说她前回身受重伤时,没有好好调养身体,要是这回再不好好调养,不出三年便会沉痼难治了。 有那麽严重吗? 她倒觉得是那个家伙唯恐天下下乱,才会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吓人。 虽然那日晕了过去,可是自从醒来後,她并没有觉得自个儿的身体有任何的不适。 愈想愈觉得气闷,自己怎麽会遇上这个个性诡谲难辨的男人。 被关得烦闷,所以一等福婶离开,她便想要透透气,掀被起身,可是双足点地,才发现怎麽也摸不着自己的绣鞋,想来是福婶使的小把戏。 宇文丹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任由地上的凉气从脚底窜进她的身躯。 她朝着窗边走,才想着要吸口新鲜空气,门便被人大刺刺地推开来。 原本她还以为是福婶去而复返,心中才暗叫了声糟,正想开口向福婶讨饶,谁知转头便见樊衣甫如入无人之境的步入她的房中。 见到他,宇文丹花胸臆中一股闷气蓦地熊熊烧起,自然没能给樊衣甫好脸色。 “气色倒是不错,可是脸色倒是不怎麽好看啊!” 彷佛完全不在乎她那难看的脸色,樊衣甫好整以暇地踱至她身边,才站定便伸出了手挑起她那尖细的下颔,仔仔细细的瞧着。 这男人…… 对於他轻佻的举动,宇文丹花简直气坏了,啥都管不上,伸手就想要挥去他那一脸的贼笑。 “啧,力气也回来了,是比前几天只会躺在榻上昏睡好多了。” 樊衣甫一边灵巧地闪过她的攻击,一边叨念着,还眼明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一个巧劲旋身将她揽进怀里,制住了她的攻击。 “你想怎麽样?”她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没要怎麽样,只是想跟你说,等会儿会有两个长工过来,这庄稼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早知道她绝对放心不下田里的事,要是不替她安排好一切,这丫头只怕没心思让自己好好养身,所以便顺手替她张罗了。 闻言,宇文丹花蓦地一愣,好半晌不能消化自己所听到的。 他为她找长工,为什麽? 他本就不是一个人慈心善的主儿,他的善举背後都是藏有目的的,一如他行医时的态度。 心中的狐疑让她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得要镇定,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仰首凝望着他,直到在他那毫无表情的脸庞上瞧不出端倪,她这才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为什麽?” “因为接下来,你得好好养着身体,所以无暇可以理会那种琐事。” 樊衣甫好理所当然的说道,但听在宇文丹花的耳里,却是有听没有懂。 不管是调养身体,或是聘请长工,这应该都是她的事吧,他究竟凭什麽用这种君临天下之姿,一副他说了算的模样决定一切。 “那不关你的事!”虽然怒力想要用最冷静的态度和他好好讨论此事,可是语气间还是不免沾染上些许的火气。 “怎麽会不关我的事?”樊衣甫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然後挺无辜的说道:“你是我的女人……” 他的话才起了个头,宇文丹花已经暴眺如雷,几近失控的吼道:“我不是你的女人,那只是在作戏、作戏……”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的女人,又霸道的要福婶将她关在床上,还自作主张的替她找来长工…… 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该属於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的责任,就像储仲泉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他心爱的妻子谈宗音。 他与她,既非情人,也非夫妻,要不是那次的阴错阳差,他们之间压根就连朋友都称不上。 既然如此,他又凭什麽对她做这些看似温柔、但其实残忍的事儿。 因为他的种种行为,她知道自己枯寂的心开始萌出一棵希望的苗,随着他为她做的事儿愈多,那株苗儿就愈发成长茁壮。 可现时今日,背负了那麽多的罪孽,她凭什麽拥有那抹不切实际的希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来不曾遇上他,那麽她便可以心无旁骛的照顾这一大家子,直到老死。 听到她那几近失控的嘶喊,樊衣甫微微颔首,像是赞同了她所说的话,可随即又开口说道:“那的确是作戏,可既然要作戏,咱们就该作个十足十,要不然那个姓段的娘们不就一下就发现破绽了吗?” 一句话,便轻易堵得宇文丹花无话可说,她的唇嚅了嚅,原本激动万分的心绪倏地沉寂下来。 像是力气尽失地垂下脑袋瓜子,再抬头时,细致娇艳的脸庞上再无任何表情。 “那麽,咱们就别作戏了吧!” 宁愿不要贪他这个神医的便宜,就算寨里头真有人生病了,花钱便是。 他那几次不经意的动作和言语,早已让她平静的心湖掀起波涛,若是再不抽身,只怕真要置自己於万劫不复的境地。 错爱一次已经足够,当她在鬼门关前兜转一圈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沾染情爱。 即使有一丁点的可能都不行,苦恋一次,已经赔上她的所有,她再也没有那种义无反顾的勇气。 更何况,这个男人压根不爱她,她不过是他的一个挡箭牌,她知道爱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多苦,所以她连动心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答应!” 本来,她要抽身,他就应该任由她去,反正当初他这麽做,不过是为了要气段剑筝,可是,听到她要撒手,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便整个烦躁起来。 “你……”为何不答应?宇文丹花蛾眉微蹙,不懂他为何这般坚持。 明明就讨厌她的,不是吗? 又为何坚持介入她的生活,来个眼不见为净岂不更加轻松恣意? “我不管你答不答应,反正……以後你别再来了。” 回过身,背对着他,宇文丹花不只话说得决绝,就连动作也是。 若非她长得一张和青青同样的面容,若非青青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她以为他会有那个心神去理会她吗? “你……不识好歹!” 胸臆里的怒气与傲气相互重叠,樊衣甫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後,便拂袖而去。 “呼!”见他离去,宇文丹花凝望着他那坚实的身影:心知他以後不会再来了。 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可偏偏她的心却生不出任何的喜悦,反而荡着一股子的酸,还有满满的空虚,五味杂陈。 蓦地,她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似的,踉踉跄跄地踱回榻边,然後撑着自己的力量一松,整个人便深埋进那软软的被褥之中。 她累了,与他说上这一段话,比她平素打理家中大小琐事还要累上千倍、万倍。 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似是要吐出胸中那愈来愈沉的闷意,可是无论她怎麽吐气,这股闷意却怎麽也消散不了,而她眼角儿却选在这个时候淌出了一颗颗的珠泪。 她以为自己已经快刀斩乱麻了,但原来……还是晚了。 官道上,两匹快马急驰而过。 忽然间,为首的那匹马突然昂然而立,蓦地止住。 跟在後头急驰的段剑筝几乎就要煞不住身下的马儿,两匹骏马险险就要撞成一 团。 “大哥,你干麽……”扬声,向来任性的段剑筝才要质问前头的男人,却被他回头时的那一脸森然给吓着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抱怨又全都咽了回去。 如今的她,哪里还有那时在樊家医铺时的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在大哥面前,她乖得就跟只小猫没两样。 “你说的都是真的?”段仰卿冷眼凝着自己的妹妹,沉声问道。 这阴县已在眼前,他既是不远千里而来,可不想嚐到被人戏耍的滋味儿。 段剑筝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但心头那口咽不下的气,让她不愿让自己有任何反悔的机会,於是开口说道:“自然是真的,我真的在阴县瞧着了青青。” “青青明明已经死了,怎麽可能出现在阴县?” “可那人长得跟青青一模一样,而且还和樊衣甫在一起,你说这事难道不可疑吗?” 虽然心知不可能,因为当年青青就是在他眼前断的气,况巳他之前已来寻过一次,业曾撞见过一名和青青长得极为相似的姑娘,可是对方却坚称他认错人了,害他伤痛欲绝的回到苗疆。 可这次就连妹妹也见到那名女子,还急奔回大理告诉他这件事,他的一颗心便乱了,虽然理智告诉他青青真的已经不在了,但心中的希冀仍让他无法死心,所以只要还有一丁点的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大哥,我是你的亲妹子,我哪有可能骗你,那个女人真的长得和青青一模一样,难道你不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吗?” 段剑筝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暗示,向来心思聪颖的段仰卿又怎会不知! 他们兄妹因为是异母所生,平素倒也没有多亲,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妹妹对於段家的财富和势力更是虎视眈眈,如今她会这样好心的不远千里奔回大理,想来是在樊衣甫那个高傲的男人身上吃了瘪,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气,所以才急急的搬来他这个救兵。 可是……这世上真的还会有青青的存在吗? 脑中不自主地浮现青青那抹总是让人舒心的恬淡浅笑,段仰卿的眼神倏地变得迷离。 当年,若非樊衣甫那个该死的男人从中做梗,青青也不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握着缰绳的手蓦地一紧,脸上的神情更显阴沉。 这些年来,他忙着扩张自己在段家的势力,有些帐他倒忘了还没同樊衣甫算算。 罢了,就信段剑筝一回,而她这诱饵也下得极好,毕竟他也想再瞧瞧那个和青青有着同一张面容的女人。 身为段家的独子,段仰卿打小便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唯我独尊,却在欧阳青青的身上彻彻底底被折损。 那份忘不去的情愫早已逼得他快要发狂,只可惜人已死,他就算还想强求也没有办法。 他这个妹子,倒掐住了他的弱点。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女人可以跟青青有着同样的面容,那麽他将不计一切代价得到她。 第六章 噜……噜……噜…… 切药的手,即使已经发酸了,可是生性鲁直的虎子却没敢停下。 狭长的眼儿悄悄地往樊衣甫那阴沉的脸上望去,再瞧瞧门外那些端着小心翼翼的态度、手捧着大把银子的员外们,这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那些人已经等了好些天了,可是樊衣甫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虽然不知道向来喜怒无常的师父这回又是因为啥事而心绪不佳,可……就这麽让人等在门外,真的不太好吧! 瞧瞧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憨直心善的虎子终究还是於心不忍。 “师父……”他小心翼翼的喊着。 “干麽?” 像喷火一般的回答,让虎子庞大的身躯忍不住缩了缩,他多希望能缩成樊衣甫瞧不见的尘埃,可是这样的念头压根就只是妄想。 “我是说,外头好像要飘雨了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管得着吗?”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医册,樊衣甫没好气的应道。 双手紧张的搓着,虎子的一颗心被吼至了喉头,他原想放弃,可是当他的视线又瞥至那些一脸焦急哀伤的员外们,他的心又软了。 “我的意思是,好些个员外捧着银子在等您呢!”既然师父不懂他的意思,他只好硬着头皮将话说得更直白一些。 “他们等我,我就得去见他们吗?当我是青楼艳妓吗?” 这番冷言冷语,听得虎子可是头皮一阵发麻。 以往,师父的性子古怪归古怪,但是只消看到了银两,就啥事都好说,可如今就算看到了成堆的银两,脾气依然那样坏,让他左想右想硬是想不出一句话来劝。 既然师父的脾性这样火爆,虎子只好好起身,缓缓踱至门外,然後开口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师父今日是不会看诊的。” “小哥,你再替我们说说吧!我娘病得很重,要是樊神医肯移驾,多少银两我都愿意花的。” 如果说开口的人趾高气扬,虎子或许还知道该怎麽办,可是偏偏软声要求的却是城内孝顺出了名的大善人李员外,这可教虎子有些两难了。 犹豫的眼神瞧瞧李员外,又回头瞧了瞧师父,但见樊衣甫的脸色愈来愈沉,心知就算开口也没用。 “李员外,我家师父今日儿心绪不佳,真的没有心绪出诊。” “如果樊神医没空出诊,我让人将我娘用软轿抬来可好?”李员外态度和善的退让,只求为他娘求得一线生机。 “但是……” 虎子听见李员外那委曲求全的话语,只得硬着头皮旋了脚跟,蹑手蹑脚地回到樊衣甫的药案前,才低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樊衣甫已经暴吼出声-- “叫他们滚,从今而後我谁也不医,有本事就叫那个女人来求我,只要她开口,阿猫阿狗我都医。” 很好,想要平静的生活是不是,他倒要看看她怎麽有办法平静! 就让这些烦人的大爷、少爷们去烦死他,就像她弄烦了他一样。 竖起了耳朵的众人听到他的暴吼,纷纷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眸中都有相同的疑问,那个女人是谁? 旁人不知道,但虎子可清楚了,能让师父心绪如此不佳的女人,怕也只有那日自告奋勇照顾师父一整夜的那个姑娘吧! 虽然知道师父指的是谁,可偏偏他却不知道她家居何处,所以还是只能对众人投以歉然的眼神。 “啧啧啧……” 突然间一阵轻啧穿透了众人的耳膜,惹得人人回首望去。 “你们想知道那女人是谁吗?” 无视於众人的频频点头,闵奇善笑得一脸牲畜无害,双眸穿过了众人,瞧向端坐在药案前的那个男人。 瞧那一脸的铁青,闵奇善忍下住在心中叹息。 唉,有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 本来,身为这个苦主的好友,他是该寄予无限的同情,甚至助他一臂之力的,可是偏偏好友中意的女人他极不中意,所以自然多了点幸灾乐祸。 “闵爷,我娘真的病重,若是你真知有谁可以请得动樊大夫,烦劳您不吝相告,在下必然会将这份恩德感念在心的。” “李员外,你一向乐善好施,若是能肋你一臂之力,闵某何乐而不为呢?” 瞧瞧眼前这阵仗,若都去给宇文丹花请了安,问了好,怕不烦死那个女人才怪。 一想到她铁青着一张脸的模样,闵奇善心中大乐,立时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女人就住在城郊,只要她开金口,我想樊大夫一定会救。” “城郊吗?”闻言,李口贝外顿时心喜,带着万分感恩的心,伸手牢牢握住了闵奇善的手,嘴里还迭声说道:“我这就去、这就去……闵爷这份恩情,我李某记在心里头了。” 待李员外匆匆离去,其余众人也全都围了上来,满眼渴盼地希望闵奇善能够指点迷津。 闵奇善的眼儿一溜,当下毫不吝啬的对着众人说道:“我可不是你们的救星,你们该找的人在西郊的太阴山山脚下,一个叫宇文的姑娘,她最怕见到将死之人,把病患抬去那就对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早想着要报老鼠冤了,自然将宇文丹花的底细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虽然真如樊衣甫所说的,她当真是将从储仲泉那儿得到的银两全都用在黑风寨那些遗孀和孤儿的身上,可这些让人刮目相看的行为,还是平息不了他心中的鸟气。 他就是故意要将人引去,好扰得她不得安宁,哼哼! 人都走光了,樊衣甫终於觉得耳根子清静许多,原本烦躁的心绪虽然没有完全平抚,但也好上了一些。 只要想到那些原本烦着他的人等会儿会如何磨着宇文丹花那个女人,他就有种出了口怨气的爽快。 这回闵奇善倒是歪打正着替他出了一口怨气。 她愈是要平静,他愈是要搅得她不得安宁,那女人竟然胆敢对他出尔反尔,那就别怪他偷使这种小人步敝。 樊衣甫懒洋洋的抬头,眺向正准备跨过门槛儿的闵奇善,“你来干吗?” “来替你送药材。”闵善奇的语气之中仍透露着浓浓的心不甘与情不愿。 其实,若非储仲泉不放心,就怕宇文丹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作戏,所以派人去查采了宇文丹花的近况,确定她真如樊衣甫所言,将银子全用在黑风寨的遗孀身上,这一趟他才懒得走。 不过他倒是真的想不到,宇文丹花竟然会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往的骄纵任性全都敛起,尽力弥补着因为她的错而铸下的遗憾。 “东西呢?”双手一伸,樊衣甫讨药的态度依旧理直气壮。 既然派了人留心着宇文丹花的一举一动,闵奇善自然知道他与宇文丹花正在闹别扭。 他还以为樊衣甫会叫他将那些药材扔了,又或者嚷嚷一句他不需要之类的,毕竟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谁知樊衣甫的反应不但出乎他意料之外,还大大方方的伸手索讨。 忍不住地,他摇了摇头,看来……这男人这回可是真的栽了。 “丹花、丹花……你快来啊!” 福婶那活似天要塌下来的急喊,让宇文丹花的眉头儿揽了起来,放下手中准备喂鸡的野菜,转头看向急匆匆前来的福婶。 “福婶,什麽事啊?” 近儿个,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有些粗重的活儿,她舍不得那些嫂子们辛劳,毕竟她是练武之人,多了点力气,所以喂鸡养鸭的活,她全都一手给揽了。 整日,十二个时辰,除了睡上三个时辰之外,甚余的时间,她让这些粗活填满了她的日子。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总在不经意时想起他。 他应该很生气吧! 像他那种心高气傲的男人,最不能容忍旁人耍弄他,她几乎要肯定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是……” 福婶的身材本就圆胖,快跑这一段路,早就气喘吁吁,她才停下,还来不及换口 气,便张口要说,可是一句话就这样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究竟是什麽事呢?”见福婶那凝重的神情,宇文丹花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毕竟福婶跟着福叔待在寨里已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鲜少这样大惊小怪的。 她会这样慌,必然是真的有事发生。 但究竟是什麽事呢? “前头来了一大群人,有的人带着病人,有的扛着软轿儿,全都堵在咱们的门 口,说是要见你。” 虽说太阴山一役,官府因为以为储仲泉死了,所以对她们这些眷属也没有太多的追究,可是为保安生,她们的行事作为总是低调。 如今门口聚了一大群人,而且个个衣冠楚楚,显然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着实让福婶傻了眼。 “见我?” “是啊!不过他们的态度倒是有礼又和善,每个人还都揣着一包沉沉的银子,说是要送给你的见面礼。” 福婶这一说,宇文丹花更是摸不着头绪了,但人都到了家门口,她再伫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只好随着福婶往前厅走去。 福婶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她人才掀帘进了前厅,就被眼前那黑压压的人群给吓着了。 “呃……”这些人个个面生,就算想破了脑袋瓜子,她也想不出他们究竟为何而来。 “你是宇文姑娘吧?”李员外一见她出现,也不等福婶开口,连忙步上前去,好生有礼的问道。 “我是,请问你是?”满脸疑惑,宇文丹花水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却没看到这群人里有任何一个她熟悉的睑庞。 这些人她并不认识! “在下是城里的李泰山。” 李员外自我介绍,宇文丹花只隐约觉得这一个人名很熟,但见他一身华丽的穿着,她更搞不懂他为何来找她,只好开口问道:“李爷来我的宅院,是为什么呢?”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李泰山本就是个孝子,娘亲重病他早已六神无主,再加上樊神医拒医,他的心更是七上八下的,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了宇文丹花这个救命符,他立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举,自然把宇文丹花给吓坏了,李爷看起来岁数不小,这样的跪拜真正折煞她了。 一回过神,她七手八脚的就要将人给搀起,可是李员外硬是不肯起来。 “姑娘,你若是不答应救我娘一命,李泰山宁愿在这里给跪死了。” “我不是不帮忙,而是我不知道能帮你什麽忙,要不你把话给说清楚了,这样我才知道该怎麽帮你啊!” 李泰山一听她的话,连忙给後头的自家家丁打了个手势,一个虚弱的老人家就坐在一顶软轿上头给抬了进来。 “这是我娘,月初时染了伤寒,看遍了大夫却总是不好,这几日病况严重了,我亲自上了樊神医的铺子想要替娘亲求医,可是樊大夫却说他谁都不医。” 那个该死又任性的男人,身为一个大夫,怎能说不医就不医? 宇文丹花在心里头暗咒着,连忙又朝李泰山问道:“然後呢?” “後来樊神医发了话,从今往後他谁也不医,就算金山银山他也不要,要他医,只要姑娘你的一句话。” 听到这里,宇文丹花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那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本来,这几日他这样安安静静的,应该是允下她的要求,还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没想到他压根就不怀善意。 “姑娘,只要你愿意同樊神医说一声,让他救救我娘,任何条件只要你开口,在下绝对二话不说的办到,成吗?” 李泰山的眸中含着浓浓的乞求,整个人又像是尊石像似的跪在那儿,宇文丹花望着他,一个“不”字就这麽梗在喉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闭上眼,她原想冷硬地拒绝,可是却在闭眼前不经意地朝那个几乎快要油尽灯枯的老太太瞧上一眼。 这李泰山也是孝顺之辈,就这么拒绝他,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她不是樊衣甫,做不到他那种冷血冷心,罢了,就帮上一回吧! “好吧!” 她的答应让李泰山大喜过望,直冲着宇文丹花就要向拜菩萨一样的磕头,要不是她眼明手快制止他,真要被人当成活菩萨了。 “谢谢姑娘的恩德,以後不论姑娘有任何需求,只消支人说上一声,在下必定尽心尽力。” “李爷快快请起,我瞧老夫人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你先遣人将老太太慢慢护送进城,我换个衣裳,交代个事,随後便来。” 事情,真的不如宇文丹花所想的那样简单,当她目送着李泰山和老夫人离去,进了屋、换了衣,才步出厅堂,这才发现还有一群人在厅里等着她。 在换衣的时候,她终於想起了李泰山的身份,他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商贾,来头并不小。 可她再扫眼,眼前的众人个个身着华服、穿金戴银的,她在心中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瞧瞧那樊衣甫究竟替她找来多少麻烦啊!可帮了一个,能不帮第二个吗? 先不说得罪人这事,就说他们个个携老扶幼,还外带一个病患,不想再见亡魂的她,哪里能够袖手旁观。 这该死的樊衣甫竟然来这阴招,也真是够狠的了。 幽叹了长长一口气,宇文丹花就算不想招惹,也还是被迫搅了进去…… 又傻了! 瞧着虎子犯傻的模样,宇文丹花的眉头忍不住往中间兜了去。 可她还来不及和虎子打声招呼,就被樊衣甫那大爷懒洋洋地唤了去。 他大爷倒好,她都已经答应了,李爷也将人给抬进铺子了,可偏偏樊衣甫不见到她,就是不肯诊。 逼得她只好丢下一屋子的人,匆匆赶到他的医铺子。 纤足才跨进门槛儿,樊衣甫就迫不及待地朝她招了招,非得要她端坐在他的身边,他才肯好好替李老太太诊脉。 每每想起他拿任性的行为,她就难以克制地瞪他一眼,可是愈瞪,他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灿烂。 “寒气入了肺,没得……” 对於这种寿命将尽的老人家,他懒得动脑筋,正想开口让李泰山回去准备後事时,宇文丹花却抢先一步的说道:“你别又耍人,李老爷很孝顺,就算看在他孝顺的份上,你也得帮他一帮。” 冲着这句话,本来打算偷懒的樊衣甫便执起了毫笔,在空白的药单上快速的写下了几个药名和份量。 “拿去吧,一天四回,得用五碗水熬成一碗水,最迟五日便可痊癒。” 言简意赅的交代完,樊衣甫很是满意的看着颇为上道的李泰山,在桌案上留下两包看起来份量不小的诊金,便欢天喜地的离去。 “明明可以救,为什麽不救,需要那麽铁石心肠吗?”见状,宇文丹花忍不住咕哝道,但说是咕哝,可又像是存心说给樊衣甫听的。 “心绪不佳我为何要救?”樊衣甫不满地应了回去。 “那现在又为何救?”她没输人,结结实实地给顶了回去。 原本的好脾性全因为这个任性的男人而消失殆尽。 “因为你来啦!” 好理所当然的说法,听得她的心一蹦一跳的,全都乱了章法,但她又不能表现出内心的慌乱,只好极力克制住。 “这又关我什麽事?” “若不是你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还出尔反尔,我用得着心情不好吗?” 利眸一瞪,骇人的精光尽出,虎子都聪明的往後退了三步有余,可宇文丹花却完全没被吓着。 “等会再医个人吧!” 瞧着聚集在门外愈来愈多的人,宇文丹花知道樊衣甫重新执医的消息已经不陉而走,方才聚拢在她家的人又全都回到医铺子前了。 “要我医人,简单!” 这话听起来便是有下文,宇文丹花也没装笨,直接问道:“条件是什麽?” “同上回一样,你当我的女人,我医你开口要我医的每一个人。” “你需要那麽固执吗?” 这阵子她仔细的想过了,从那天的景况来看,这男人和段剑筝的纠缠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以往他不需要女人替他挡着,没道理现在需要。 在她看来,他会这麽要求,其实不过是想将她扯入这浑水之中。 至於为什麽,或许是因为当她还是黑风寨的地下寨主时,曾经得罪过他吧,所以这回他是来报老鼠冤的。 “答不答应在你。” 樊衣甫好大方的给了她选择权,他心中很清楚,他对她很是大方,因为先前的那步棋,就算他不逼她,多得是旁人会逼她。 而改头换面的她,心软得紧,瞧不得人死,更瞧不得生离死别,她的心软正好成了她的弱点。 “如果我不答应的话……” “这几年我银子也捞够了,若是你不答应,我正好把铺子收起来,好好的游山玩水去。” 樊衣甫将自己、心中的盘算说了出来,语气不带半分威胁,可是威胁的劲道却十足。 “你以为我很闲吗?我还有许多事要打理,得开绣房让嫂子们有事做,还要种菜养鸡,还得督促长工……” 她随便一说,这些事儿就占满了她一天的时间,她哪里还有时间分神过来这儿呢? 闻言,樊衣甫点了点头,顺手就把刚才李泰山搁在桌上的两包银子递了一份给她。 “这是做什麽?” “这是李员外要给你的酬金。” 养鸡养鸭多辛苦,只要好好的端坐在这,谁不乖乖奉上亮澄澄的银子! “这我不能要。”她又没做什麽,没有资格拿。 寨毁人亡是老天爷对於任性的她的惩罚,宇文丹花曾经发过誓,从今以後都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樊衣甫望着她的眸子几许思绪流转,这是他头一回这麽瞧着她,那眼神认真得让人心慌。 别开了眸,错开他那令人心乱如麻的眼神,如若她还弄不懂自己的心思,她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回视,可就因为认清了,所以她害怕。 怕自己一时不注意就坠入了他眸中的深渊,万劫不复。 “拿去吧,你说这银两够不够给寨里的孩子盖一间大大的书房,再请个老师,教他们读书认字?” “你……”这个该死的男人,总知道该怎麽往她的弱点撒饵。 “我真的不能拿,我发了誓要靠自己的力量领着他们活下去的。” 虽然心动了,可是宇文丹花却坚持不肯拿那笔钱,虽然拿了的确会让她的日子轻松很多,但是……不想再纠缠了啊! “你……也同她一样的固执。” 说这话时,樊衣甫的眸中染着深深的思念,而那种真挚的眼神却彻底地吸引了宇文丹花的注意。 “你说的是谁?” “青青。” 如果她一直是那个刁蛮任性、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该对她好的宇文丹花就好了,这样他便不会错认,更不会因为她,而勾起他早已深埋的情绪和思念。 “青青是谁?” “一个善良可人、对谁都好的小姑娘,我与青青……”樊衣甫似是失了神一般喃喃说道。 对於这个从来不曾见过的樊衣甫,宇文丹花虽然有些诧异,但双耳却忍不住仔仔细细地听着。 “青青和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爹还是咱们镇上的大夫,那年咱们家乡闹了旱灾,我们从有积粮吃到没积粮,再从有树根挖到没树根,直到她爹眼见生活真的不行了,就打算带着女儿到别的地方讨生活。” 樊衣甫缓缓地说道,宇文丹花也静静的听着,一时之间,仿佛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她什麽都听不到。 “结果青青心软,放不下我这个孤儿留在家乡被活活饿死,死活都要央着她爹带我一起走……” “然後呢?”他话语一顿,听得认真的宇文丹花忍不住急忙开口追问,一颗心也为他以往的遭遇而揪着。 “後来咱们到了四川,他爹说那儿深山野岭极多,就算是做个找药人也一定能活得下去,咱们一行三人就在苗疆的村落落了脚。 “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那时我的身旁有善良的青青,有视我如子的师父,我的医术都是他教的。” “那青青呢?”既然是青梅竹马,他的语气中又有着浓浓的眷恋,此时此刻他又怎会孤身一人待在阴县? 难不成是青青别嫁了,所以他才怕触景伤情,离开了苗疆? “我和师父成了找药人,时常隔三差五的不在家,青青又是一副软心肠,某次她救了一个受伤的公子哥……” “所以她别恋,嫁给旁人了?”不等他说完,宇文丹花就急着抢话。 谁知她的臆测却换来他的一记狠瞪,而且还有随时会翻脸的迹象。 “青青不是那种人,我不淮你这麽说她。”樊衣甫咬牙吐出警告,不许任何人说上一句青青的坏话。 宇文丹花心一沉,但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浅笑,却不再接话。 似是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但向来唯我独尊惯了的樊衣甫也不知道该说什麽缓和窒闷的气氛,只好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那个公子哥儿对青青一见锺情,虽然明知青青对他无意,却仍硬是将她从山里掳进城去。 “我和师父去救人,不但没将人给救出来,还惹上段剑筝这个大麻烦。” 说到那总是一厢情愿的两兄妹,樊衣甫脸上的狠戾更甚,原来这中间还有这麽个故事,难怪他对段剑筝完全没有好脸色。 说着说着,樊衣甫淡淡地瞥了宇文丹花一眼,便见她一脸心疼,不知怎的,每每想到这事总是绷着的一颗心,竟然松了些。 “结果你说怎麽着?”樊衣甫冲着宇文丹花问,完全一副她不答腔,他就不再说下去的模样。 宇文丹花无奈地叹口气,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怎麽着?” “结果他们兄妹俩为了得到我和青青,便暗中在我们的身上喂了毒。” 听到这里,宇文丹花忍不住倒抽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爹为了救我们,彻夜研究解毒之法,不过短短时日便积劳成疾,过世了,临死前,他说他将青青许给了我,要我守着她一生一世。 “可惜,老天爷没给我这个机会,青青因为忍受不了毒发之苦,又不愿屈服於段仰卿的威吓之下,某天夜里她拉着我陪她看星星,说了好多话,逼着我答应若她有什麽万一,绝对不能替她报仇。” 听到这里,宇文丹花的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想来青青姑娘早已有了离世的念头了吧! “然後咱们真成了夫妻,相拥而眠,可当我醒来,见着的便是她七孔流血、早已气绝的模样。 “在我初次见到你时,便发现除了性子不像之外,你跟青青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这话像巨钟一样撞进了她的心坎儿里,所以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任性,其实都是因为她长得很像青青姑娘。 她……懂了! 难怪虎子每每见着了她,都像是见鬼似的。 也难怪……像他脾性这样古怪的男人,竟然能忍着没有一刀取了段剑筝的性命。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答应了青青姑娘…… 第七章 这个该死又任性的男人! 难道就不能有一天可以乖一点吗? 她不过就是因为昨夜辗转难以入眠,所以睡得迟些,结果一睁眼,都还不必瞧上一瞧,就已经听到许多人聚集在庭子里讲话的声音了。 这种情况早已屡见不鲜,也只说明一件事,那家伙又不肯好好做他的神医了。 既然不想医人,干麽又要挂牌行医? 她曾经这样问过他,结果他老大一句闲闲凉凉的话,只差没把她给噎死。 他并不喜欢替人治病,尤其是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他之所以替他们治病,是因为喜欢他们低声下气的求他,还会自动奉上大笔银两。 他喜爱的是他们手中那白花花的银子,虽然他答应过心善的青青不杀他们,可没答应过她不把段家搞得支离破碎。 这几年下来,他一边行医赚银子,一边又将赚得的银两全都投入商场之中,他从没在商场上露过脸,可都在暗地里运筹帷幄。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彻底底毁了段家,让他们为当年的错事付出代价。 对付那种目空一切的权贵子弟,最好的方法不见得是取他们的性命,而是让他们一无所有。 和他相处得愈久,她愈了解这个男人,她曾以为他是这世上有着最复杂心思的男人,但其实他挺简单的。 那简单到不行的思维,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 “丹花,你终於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怕那些等不及的人就要冲进来了。” 宇文丹花洗漱完毕後,一走出房门,福嫂立刻迎了上来向她抱怨。 要不是碍於他们都怕惹怒她,害得樊衣甫不替他们医病,否则凭那些人一身的尊贵傲气,哪愿意等上一时半刻呢。 “福婶,我想我还是先过去吧,宅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有了这段时日的经验,宇文丹花很清楚,唯有她离开这里,才能还给婶婶、嫂嫂和孩子们一些清静。 对那些等候的人视而不见,宇文丹花笔直地朝城里走去。 忽然间,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想来又是想要拦路求情之人,宇文丹花本来心软想要停步,可转念一想,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没有时间听他们说话。 虽然总搞不懂为什麽,可是每每只要她晚到,樊衣甫一整天的心绪就会变得非常恶劣,对来求诊的病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所以她得快快去,否则以他黏她的程度…… 黏? 虽然有时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将她当成了青青姑娘,否则他怎麽会黏她黏得那麽紧。 可再转念一想,那只怕是他透着她那张和青青姑娘相似的脸庞,想念着心中常驻的人儿吧! 想到这里,原本微微勾着的唇垂了下来,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跟着黯了黯,心里默默泛起一阵酸。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得赶去陪他,於是她想往右闪开前头的人,可是那人却像是要与她作对似的,她往右,他便往右,她改往左,他又挡在了左方。 他存心的吗? 宇文丹花不耐烦地抬头,便见眼前的人双眸直勾勾地瞧着她,那眼神中的饥渴,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似的,怪恐怖的。 “这位爷,我赶着路呢!” 回避着那人的眼光,宇文丹花有礼的请他让路,可他却像块石头似的,硬是杵在她的眼前,怎麽也不肯让开。 “你究竟让是不让?”看着眼前日头寸寸地往上爬去,宇文丹花的心更急,语气也染着些许的不耐烦。 “不让。” 温厚的嗓音乍听之下其实非常迷人,可也不知道为啥,听到那声音,宇文丹花就是觉得不舒服,还泛起了一身的疙瘩。 “为何不让?” “因为你是我的青青。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让宇文丹花听得背脊一阵寒凉。 这个人竟然知道青青,莫非…… 她愕然抬头,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不是她认识的人,至於在不远处站着的,不就是销声匿迹好一阵子的段剑筝吗?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瞧了会,没多久,她就弄清楚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想来是那日段剑筝被樊衣甫所伤而心中怀恨,所以特别赶回苗疆去搬救兵了。 而眼前这个挡住她去路的男人,只怕就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段公子。 想清楚了他的身份,一种为樊衣甫心疼、为樊衣甫同仇敌忾的心情犹然而生。 收起了平素总是蒙在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冻人的冷凝,她冷冷喝道:“闪开!” “青青,真的是你!”那语气之中夹杂着不容错辨的惊喜与激动,段仰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想将宇文丹花抱个满怀。 “别碰我!”想到他们兄妹俩的卑鄙手段,宇文丹花哪里有可能让他近身,她的双腿踩着轻巧迷幻的步伐,整个人已经飘至几尺之外。 这样的举动已经够拒人於千里之外了吧,可此时此刻的段仰卿只能瞧见那张神似青青的脸庞,却看不见其上布满的寒霜。 “青青,你为什麽躲我?”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青青姑娘,我是宇文丹花。”她字字清晰的说道。 被樊衣甫错认为青青,她虽然黯然,但尚且能忍,可是若被段仰卿误认,那她的心里就有千百个不愿意了。 “你是青青,你有着她的眉、她的唇,还有她的笑容……”段仰卿细细轻数着青青姑娘的美。 这些话她也曾自樊衣有的嘴里听过,可樊衣甫说的时候她只觉羡慕,但段仰卿说的时候,她却觉得恶心。 噍那神望的模样,分明就和她之前一般,认定了要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但真有那麽爱吗? 现在回头想想,对於储仲泉的感情只不过是出自於不甘心,所以苦苦纠缠,可笑得紧。 “我不是欧阳青青,我是宇文丹花。”不让段仰卿有任何错认的可能,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不,你是我的青青,你会否认一定是因为樊衣甫那个可恶的家伙,对不对?”他气急败坏的质问着,仿佛认定樊衣甫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甚至在他第一眼瞧见宇文丹花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当年青青的死其实是一个阴谋。 所以青青其实一直没死,是樊衣甫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拐到了阴县,让他就这样傻傻地思念青青这麽多年。 他甚至还要单纯的青青改名换姓,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你……无可救药!”没有漏看段仰卿眸中的偏执,这个男人显然比当初的她还要夸张。 她甚至觉得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冷眼一扫,便要离开,可那着了魔的段仰卿哪肯放人。 长手一伸就要扯住宇文丹花的手,就算不择手段的禁锢,他也不让她再离开他。 那一出手又快又准,幸而宇文丹花早料到他会有这招,伸手一格,便格去了他放肆的手。 “我不是欧阳青青。”虽然明知他一定听下进去,但她不想徒起争端,於是再次重申道。 “你是!” 三番两次的否认终於彻底地激怒了段仰卿,只见他的脸色蓦地变得阴沉,森冷的眸子直勾勾地锁着宇文丹花,那眼光教人遍体生寒,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锐利地回瞪回去。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要带你回家!” “我不会和你走的。” “是啊,大哥,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怎会同你走呢?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情郎樊衣甫,你在她眼底压根什麽都不是啊!”看戏看得精采,段剑筝不忘话里带刺的加油添醋。 “又是那个该死的贱胚子……” 一听到樊衣甫的名字,段仰卿的心火烧得更盛,恶狠狠地咒了一声,但话还没说完,宇文丹花的一个巴掌就结结实实地贴上了他的俊颜。 “你……你敢打我……”想那青青向来胆小如鼠,连支蚂蚁都不敢捏死,如今竟然敢打他?她果真如剑筝所说的,被樊衣甫那个家伙带坏了,他得尽快将她带回身边。 “有何不敢,像你这种仗势欺人的东西,杀你也不算过份。”一想起樊衣甫曾受过的苦,她恨得咬牙说道。 “你……真的被樊衣甫给带坏了,我就说像他那样的下等人,压根就配不上你的美好。”没想到向来温婉的青青竟然会这样说话,段仰卿勃然大怒,咬牙恨声说道。 “是你这个目中无人、仗势欺人的人才配不上青青姑娘的美好吧!” 一个只知巧取豪夺的人有什麽资格谈感情! 正因为以往她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更知道那是种什麽样的心态,这样的心态丁点儿也要不得。 再说,段仰卿凭什麽看不起樊衣甫,他兴许脾气是怪了些,可至少他还懂得尊重,不曾对她有任何不礼貌的行为,完全不似眼前这个男人,自以为高尚,可是做的净是些下流的勾当。 “看起来你仗侍着我的疼爱,真的无法无天了,得要好好严加管教一番才行。”原本就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如今可以说是阴森了。 宇文丹花本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他气,她其实比他更气,她的气愤之中满载的全是对樊衣甫所受磨难的不舍。 “有能力管教我时,再说大话吧!” 她可不是被吓唬大的,她当年都敢只因一时的嫉意,便带着寨里的弟兄劫掠平心王爷,她骨子里的无法无天,其实也是不遑多让的。 “你……” 看起来有些话是多说无益,段仰卿抿起了唇,不再多言,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击向宇文丹花。 初时,宇文丹花还勉强能够和他打成平手,但她的功夫在段仰卿这个练家子的眼里瞧来,仅仅只能防身自保,很快的,她的气力渐显不足。 就在她眼下一个不防,胸口便被段仰卿毫不留情地击中一掌,登时她浑身气血逆流,一口鲜血就这麽呕了出来。 “噍你,为何总要惹怒找呢?你要是乖乖的,我就不会生气,也会好好的疼惜你。” 虽然眸露不舍,可是段仰卿并没有缓了自己的攻势,就算他知道青青根本不会武功,但此刻的他已经失去理智,说什麽也要把有着相同长相的人给带走。 就算气血大乱,连站都站不稳了,可是宇文丹花却死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她甚至想到自己若是被人带走,总是任性万分的樊衣甫只怕又要耍性子了吧? 深吸了一口气,她提起精神再战,就像打不死的虫子似的,她靠着轻灵的身形和闪躲的功夫,倒也成功偷袭了段仰卿好几回,只不过她的攻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除了自尊受损之外,相较於她的气喘吁吁、兀自强撑,他也算得上是毫发无伤。 “青青,你乖,别再如此冥顽不灵了。”终於,他对她的狼狈有些不忍,轻声诱哄着。 而宇文丹花的回应却只是冷哼一声,“我呸!究竟是谁冥顽不灵啊,我是宇文丹花,不是欧阳青青,你当真老眼昏花了吗?” “你……”她三番两次的出百不驯,让心高气傲的段仰卿决定下重手。 冷凝的眼直瞪着宇文丹花,看来唯有重伤她,才能教她彻底学乖。 觑准了宇文丹花的胸口,段仰卿终於不再保留,虽然不至於要了她的命,但折了她的翅膀成了必要之举。 伤了她他不在乎,在乎的是他不会再大意地让她逃离他的身边。 扬手,就在他那带着七成功力的掌就要拍到宇文丹花的胸窝之际,小径上的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天怒吼,震惊了犹兀自缠斗的两人。 也因为这一惊,段仰卿的攻势顿了顿,但那一掌还是拍上了宇文丹花的心坎处,让她强撑出来的力气全都烟散云散。 只见她纤细的身形像是风中残烛般晃了晃,然後便再也支撑不住地软倒……但她仍不忘回首一瞥,恰巧瞧见了樊衣甫正气急败坏的冲来。 想来,他应该是在医铺子久等不到她的出现,才直接来寻她的吧! 这回,怕他真的是要气坏了吧! 瞧他那铁青的脸色、愤怒的身姿,着实气得不轻啊! 不过,无妨,反正他再气,除了挟怨报复一下,也让她气得跳脚之外,他倒是不曾真正伤害过她。 其实,他真的是个顶不错的男人呵! 在意识涣散之前,这竟是最後一个在她脑海中浮现的念头。 眼见宇文丹花缓缓地倒上,段仰卿见机不可失,他几个箭步抢上前去,心里暗忖着凭自家妹子的能耐,应该能略微阻挡樊衣甫,他就能趁机将人给带走。 可他的手都还没来得及碰到宇文丹花的衣角,他的耳中便窜入了段剑筝的哀鸣。 他心惊的回头,正好瞧见樊衣甫以一种挡我者死的姿态,将想要上前缠住他的段剑筝毫不怜香惜玉地给扫开来。 然後樊衣甫目不斜视,就连探看一下段剑筝的伤势都没有,便笔直地朝他走来。 那骇人的气势让原本要抢人的段仰卿手一顿,就是这片刻的迟疑,樊衣甫已不知怎地飘近他的身侧,将软倒在地的宇文丹花给旋入怀中。 手搭着她的脉,樊衣甫的眼儿倏地眯起,冷冷扫了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段仰卿一眼,冷然道:“你最好保佑她无事,否则……” “你不过是个贱民,没有资格拥有青青的美好!” 抱着宇文丹花,樊衣甫像是踩着地狱之火般驱近段仰卿的身前,他居高临下的瞪着他,咬牙说道:“她不是欧阳青青,她是宇文丹花,你今日伤了她,他日我会十倍偿还於你。” 那话听起来丁点儿也不像威胁,可却又教听者打从骨子里发冷。 不似段仰卿一般将宇文丹花错认,在樊衣甫的心中,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能够分辨这两人的不同。 “你别再骗我了,当年就是你偷走了青青,还让她诈死,谁知道你施了什麽诈术,才让青青忘了我,我…… 在段仰卿的眼里,樊衣甫向来就是个粗鄙的山野莽夫,他打从心里瞧不起他,他更不懂,当初青青为何会为了这麽低下的男人拒绝他。 直至今日,那种被折损骄傲的伤害还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坎里。 “我再说一次,她不是欧阳青青,你不要再把她卷入我们的恩怨之中,这次我没时间同你算帐,但这笔帐我记下了,下一回……” 未竟的话语竟是让人胆寒的威胁,就算自视甚高、完全不认为自个有错的段仰卿,都不难感受到樊衣甫那勃发的怒气。 “你凭什麽威胁我,你难道不知道你体内的毒只有我才有解药吗?” 闻言,本欲离去的樊衣甫顿住了脚步,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人儿,在段仰卿还来不及搞清楚他想做什麽之前,他已经宛若鬼魅般欺近他,那速度之快让人连眨眼都来不及。 突地,一阵森冷笼罩段仰卿的全身,这样魔魅似的举动,饶是连他这种目空一切的人都忍不住惊惧的咽了咽口水。 “你……你想……想干麽?”连佯装的气势都没有了,段仰卿只是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我将不惜违反对青青的承诺,直接要了你的狗命。”樊衣甫气不扬,只是幽幽的将话说完,然後再次抱起宇文丹花便直窜天际而去。 这个笨女人,还好他耐不住性子出来找人,否则…… 想到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她了,樊衣甫的心更急,飞驰的速度更是宛若苍鹰一般。 这回,一定来得及的。 铁青着一张脸,那锐利的眼神彷佛能直抵躲在被褥之下、以为能藉此避去他的怒气的宇文丹花身上。 “谁准你下床的?”樊衣甫冷冷地咬牙问道。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自己重伤未癒,只要随便一个意外,就能让她香消玉殒吗? 前几日的昏迷磨难她一醒来就全忘光了,可他却依然记忆犹新。 那时,她虚软得像个任人摆弄的娃娃,她的旧伤未癒,又添新伤,还好有储仲泉那时送来的珍药吊着她的一口气,再加上他日夜不休的照顾,她这才活了下来。 “我只不过……” 隔着被褥的话语听起来闷闷的,她那躲避的举动更是弄得樊衣甫心火猛窜。 索性大掌一挥,他用力地将她紧抱的锦被给掀开来,与她四眸相视,瞧着了他眸中的怒气,宇文丹花惊叫一声,还来不及再躲,他已经暴吼出声-- “到底是谁准你下床的?” “福婶说汝花已经在家使了好几天的性子,砸坏了许多东西,我怕我要是再不回去,宅子都要被她给烧了。” 身为汝花的姊姊,她很清楚妹妹的性子,再任由她这麽生气下去,几间屋子也不够她砸。 为了大家耳根子的清净,她才会任性的决定回去一趟。 谁知道她的脚尖儿都还没踏出外面的地,便被他给逮个正着。 “就因为这样,你就冒着生命危险?” 能不能换个更好的理由啊? 就他瞧来,最好就让她去闹,他倒要瞧瞧宇文汝花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能闹出什麽样的名堂来。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只不过是回家一趟,没有那麽严重吧?”面对盛怒的樊衣甫,宇文丹花嗫嚅地说道。 她向来不甚挂心自己的身体,只当自己受了点伤,调养这些时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就不懂樊衣甫为何就是不肯让她下床,非得日日让她躺在榻上,照着三餐灌苦药,有没有那麽严重啊? “怎麽会没那麽严重,你知不知道……”原本激动的语气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蓦地顿住,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她那日毫无血色、几无气息的虚弱模样。 “有什麽事儿是我不知道的?”瞧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宇文丹花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她其实很不喜欢瞧见他惊惧的模样,因为认定了他的一颗心全在欧阳青青的身上,所以总认为他是透着她在思念着青青姑娘。 因为不想瞧他那种哀伤的神情,所以她总是一副大剌刺的模样,故意惹他生气。 “你的身体就像破铜烂铁一样。”她想知道吗?那他就大方点告诉她。 “哪有那麽夸张!”闻言,宇文丹花皱了皱小巧的鼻头,显然一点也没有把他的话给放在心上。 “怎麽没有,段仰卿的那一掌震伤了你的心脉,若是不好好调养,你这一生只怕都要受心疾所苦。” 真的不是他的脾气坏,而是她的冥顽不灵让他忍不住冒火。 好说歹说,她总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有啥问题,可他是个大夫,却深知问题的严重性,换做是旁人,他才懒得理会那麽多,反正这世间的人多,死了一个没有什麽差别。 如果可以,他真想撒手不管,任由她糟蹋自己去,可偏偏就是放不开,一颗心不知怎地就这麽被牵住了,少瞧她一眼,心情便恶劣得紧。 因为撒不了手,所以平常懒得说话、懒得理人的他,摇身一变成了罗唆的老太婆,不住的叮咛,小心翼翼的守着,就怕她再有什麽闪失。 可偏生这女人不领情,总是嫌他烦,好像他这麽关着她是故意的。 想起来就让人呕啊,对她好,她还嫌烦! 本来就不是个谦冲自牧的人,所以这口气他是怎麽都吞不下的。 愈想愈呕,愈想愈不舒爽,可偏偏她是个病人,既不能打、骂又不怕,那只好…… 瞪着她那张让人气结的脸庞,忽尔一股冲动爬上了心头。 他突然倾身,就在宇文丹花那惊讶圆睁的眼光中,他的唇轻易地衔住了她的。 那入口的甜,让樊衣甫忍不住逸出满足的喟叹,彷佛终逢甘霖一般。 原本他只不过是藉此堵住她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刁嘴,可谁知这个吻却彻底勾出了他内心潜藏的慾火,顿时这个吻便宛若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他那突如其来的掠夺,宇文丹花初时一愣,等到她再次回过神来,惊惧万分想要挣扎抗议之际,双手一触及他那温热的胸膛却又顿住。 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就算不是她的,但只要能这样拥有他一会儿,让她假装自己深爱的男人原来也是爱着她的,这样就够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在双唇不舍的缠绵之中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分开来,樊衣甫张口想要说些什麽,但宇文丹花却不肯听。 她蓦地躺下,然後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用原本被掀开的锦被重新把自己包裹起来。 当锦被带来的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一颗晶莹的泪珠蓦地滑落。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只要这样静静地望着他就好了,可是当他对她好、当他吻了她,她却愈发泥足深陷,她的心便渴求得愈多。 那种渴求几乎要将她淹没,也让她愈来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锦被里,她静静的掉着泪,而锦被之外,却是他深沉的目光,紧紧地凝着那团隆起,迟迟不愿离去…… 第八章 悄悄地……悄悄地…… 趁着星子高挂、月儿高悬,宇文丹花悄悄地起了身。 终究是放不了心啊! 孤身一人在世,汝花是她唯一的亲人,对於她的使泼,宇文丹花忧心不已,再加上那莫名其妙的一吻,让她在樊衣甫的医铺子更加待不住。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去,可偏偏这几日樊衣甫又变本加厉的紧迫盯人。 迫不得已的她只好趁着夜黑风高,活像是个偷儿一般的逃离。 其实她的心底很清楚,探看汝花不过是她离去的一个藉口,最重要的是,情根深种的她,再也无法在樊衣甫的面前佯装无事。 她需要透透气,需要好好想想自己该怎麽做,所以她选择悄然离去。 逃避吗? 或许! 因为再不走,她好怕自己又会变回那个为了得到心爱之人不择手段的恐怖女人。 有些蠢事,一生做过一回已经太过。 她那孤寂的身影俏然走在幽黑的街道上,除了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四周万籁俱寂。 深夜里,城门不开,她提气翻过了城墙,默默地回到家门前。 双脚才刚跨过门槛,宇文丹花便觉有些不对劲,心中的警钟方响,还来不及细思,大门便突然被人重重关上。 是谁?这般的装神弄鬼? 宇文丹花的脑海中才闪过段家兄妹的身影,但迎出来的却是宇文汝花那张与她神似、同样美艳的脸庞。 “夜深了,怎麽还不歇息呢?”见是自家的妹子,原本提吊的心倏地放下,关心的问道。 “我在等你!”脸上堆笑,宇文汝花一改平素的冷淡,以极其亲昵之姿靠近了宇文丹花,更像是小女孩撒娇般的抱住了她的手臂,语气难得平缓地说道:“我知道今儿个福婶去找你了,所以你今夜一定会回来。” “所以你在等我?” “是啊!”她颔首,并将宇文丹花给领进了屋子。 一进屋,宇文丹花便见厅里的桌上早已摆好一桌酒菜,还摆着一盅酒。 “这是?”她讶然回头看向自家妹子,不懂这样的隆重所为何来。 “打小,我就嫉妒爹比较偏疼你,对我这个庶出的女儿却是可有可无……” 她的话还没说完,宇文丹花就心疼地急急想要安抚,“其实爹也是疼你的,他在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曾殷殷嘱咐要我为你找一个好婆家。 “真的吗?”宇文汝花闻言勾笑。 但不知怎地,宇文丹花竟觉那笑带着点冷意,可却不及细思。 “自然是真的。” “我就知道还是爹和姊待我最好了,所以知道你要回来,我特地准备了这桌酒 菜,好让咱们姊妹俩可以把酒言欢。”笑意灿灿地说完,宇文汝花便自顾自的将两人的酒杯斟满了酒,朝着她举杯邀饮。 难得妹妹这麽好心情,宇文丹花又怎忍推拒,於是她也举起了酒杯,准备仰首饮尽杯中醇酒。 就在酒即将入喉的那一刻,忽然间冲出了一个人影,打落了她手中的酒杯,任那美酒洒落一地。 “福婶,你怎麽?”福婶的脚步看起来虚浮,状似意外撞翻她的杯子,可宇文丹花却从她的神色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唔……唔……”福婶的嘴不断开阖,可是却没吐出半句话来,她慌张的朝着宇文汝花指指点点,让人摸不清其意。 宇文丹花不解地看着慌乱的福婶,双手扶着着急的她,不解的问道:“福婶,你这是怎麽了?” 福婶向来很稳重的,如今这般慌乱所为何来,而且她明显的想说话却说不出话来,这其中…… 盛满疑惑的眼儿瞟向了宇文汝花,但见她降中那一闪而逝的心虚,倍感狐疑。 “我看福婶真是病糊涂了,今儿个傍晚福婶大概是受了寒,所以神智有些不清醒。”宇文汝花有些心虚地说道,眼看宇文丹花没饮尽那杯酒,她的眸中蓦地又泛起一抹阴冷,她完全不理会一旁的福婶,反而又倾身为宇文丹花重新斟上一杯酒。 “姊姊,咱们喝吧!” 终於确定这一切都透着古怪,明明今天下午福婶到医铺子找她时,人还好好的,怎麽可能不过几个时辰就病得那样厉害。 再说,就算福婶真的病了,汝花为何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个劲的只想跟她喝酒。 难道……这酒有古怪! 可没道理啊,除非……这段时间汝花闯下了什麽祸事,因为闯祸了,所以才这样殷殷相待,可福婶又是怎麽回事呢? 心中的不安愈盛,终於,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汝花,你又闯了什麽祸吗?” “闯祸的向来是你,我怎麽可能闯祸呢?”扬眉轻笑,宇文汝花轻声的说道,话还是藏着针。 “我做错过什麽我心里很清楚。”长叹了一口气,宇文丹花这回并没有选择逃避,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正因为错了,所以现在我得花更多的心力去弥补。” “弥补,你有吗?连我敬你杯酒你都不喝,说是弥补也未免太过可笑。”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酒里下了药。”瞧她此话一出,福婶原本紧张的神色便缓了缓,她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听到她的臆测,宇文汝花既不惊也不慌,只是冷冷一哼,既然暗的不成,她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的弥补就是一个人跟在樊衣甫身边吃香喝辣,然後把我扔在这穷乡僻壤的烂屋子里。” “虽然这里很偏僻,但却能为我们遮风避雨……”她知道汝花一向心高气傲,即使明知她听不进去,她仍试着劝道。 “我要的不仅仅是能遮风避雨的屋子那麽简单,我要一个可以供给我锦衣华服,对我呵宠备至,甚至能为我摘天上星星的男人。” 瞪着宇文丹花,她冷冷的说道,脸上漾着的净是满满的不服气,那恨是打从心底漫出来的。 “可是偏偏这样的男人都是属於你的,我不甘心。” “所以呢?”宇文丹花万分心痛的问道。 看来,樊衣甫说的没错,真的是她的姑息宠坏了汝花,让她是非不分到这个地步。 那男人呵,看似任性,但其实看得比谁都远,若不是他懒,他的作为绝对不容小觑。 “所以你要补偿我失去的。” “你要我怎麽补偿你?”宇文丹花再问,瞧福婶那一脸忧心的模样,她知道她连日的撒泼不过是诱她回来的一个圈套。 但……她不懂,汝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你要银子吗?”在樊衣甫的善待下,她的情况早已不再捉襟见肘,如果可以平息她胸臆中的不甘,她可以给汝花更多的银子去过她想要的生活,也可以替她找个好男人,让她安生一辈子。 但当她瞧清了汝花眼底的恨意之後,她就知道她要的不是银子,她要的是她的痛苦。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答应娶我为妻。”忽然间,宇文汝花这样说道,当她说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神情净是迷离。 那是一个女人彻底爱上一个男人的神情,因为那神情就和段剑筝看着樊衣甫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可这和今日的这场鸿门宴又有什麽关系呢? 这种事,只要汝花说一声,她就会尽心尽力帮她筹备婚事,让她风风光光嫁入夫家。 除非……随着思绪流转,宇文丹花的心间蓦地窜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该死的,汝花爱上的男人莫不是…… 脑中的思绪还来不及转完,宇文丹花便见段仰卿带着一抹令人生寒的笑,优雅地跨过了门槛。 “段郎,你来了。”宇文汝花一见段仰卿便忙不迭地奔上前去,柔柔顺顺地倚进他的怀中,平素的嚣张跋扈全都神奇的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小鸟依人的温顺。 “你竟然……”见到段仰卿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宇文丹花便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他安排的阴谋诡计,而她竟然天真的以为,他的不出现是因为他早已经认清她不是青青姑娘,也绝无可能与他相依相伴一辈子。 原来……不是! “大姊!”段仰卿好生有礼地朝着宇文丹花作揖,但他的有礼却掩不住他嘴角那抹染着残佞的浅笑。 见状,宇文丹花的心中骤起一抹寒意,比武她是万万比不过他的,这点从她被禁锢在榻上快半个月就可以得知了。 “你想怎麽样?” “我答应了汝花,只要她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得到你,我就会娶她为妾。” 只是一个妾?连正妻都不是! 就为了妾这个位置,自己的亲妹妹竟然想要将她往火坑里头推。 “是啊,我的妻子只会有你,可就算为妾,我也不会亏待她,毕竟你是长得跟青青一模一样,而她,多少也有几分神似。” “你……疯了!” 他真的彻底的疯了,他当他是在收集像青青的女人吗? 这种几乎着了魔的执念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可眼下这种劣境,她能怎麽做呢? 拚死也不让他带走自己? 以她的狠劲,她自然可以这麽做,她也相信自己做得到,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她并不眷恋生死,只是…… 不舍呵! 虽然明知那个男人不会属於她,但却忍不住的奢求,即使只能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也没关系。 “只有蠢货才会把冒牌的当宝儿!”看不惯段仰卿那种瓮中捉鳖的得意劲儿,宇文丹花忍不住反唇相稽。 “那樊衣甫不也把你当成了掌中宝吗?”难不成樊衣甫也是蠢货? 如果他不是蠢货的话,那麽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欧阳青青压根没死。 而他就是这麽根深蒂固地相信着,所以不管宇文丹花看着他的眼神有多鄙夷,有多陌生,他就是相信她是青青。 所以即便要倾尽所有、不择手段,他也要得到她。 “你可知道这阵子为了留在京城,我有多艰难吗?”段仰卿推开怀中的宇文汝花,向前逼近,伸手用力箝住宇文丹花那尖细的下颔,双眸逼视着她问道。 福婶见状,心急的冲上前想要拉开段仰卿的手,却被他的手下拦阻,硬是把人给架走。 “不要伤害福婶!还有,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他可是有钱有势的土财子,在这年头只能使得上银子,能过得多艰难? “知道樊衣甫是怎麽对付我的吗?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人,天天像鬼魂似地追杀我,要不是我警醒,早已不知死了几回了。”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使计勾搭上了宇文汝花,任谁都想不到,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最常躲的便是她的闺房。 “樊衣甫他怎麽会……” 他不是明明答应过青青姑娘,不会取段家兄妹的性命吗? 当年最痛最恨的时候都没有下手了,如今又怎麽会自毁诺言呢? 难道说……是因为她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宇文丹花的心蓦地宛若擂鼓般疯狂跃动着,他那出人意料的行径,再加上那个怜惜中带着激狂的吻,让她早已绝望的心悄悄窜出一抹希望。 “怎麽不会,他恼恨我伤了你,自然将帐算在我和妹妹的头上,所以才会这样铺天盖地地追杀我们泄恨。” “那也是你们自己招来的。”宇文丹花冷冷地说道,完全不同情。“再说,你既然知道樊衣甫想要取你性命,那你还敢来招惹我,你就不怕他会再找上门吗?” 虽然已经决定不与他搏命,但是宇文丹花被激起的烈性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他不会这麽做的!”面对宇文丹花的威胁,段仰卿丝毫不畏惧,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怎麽可能不会?”冷声嗤笑着他的异想天开,初时她不晓得樊衣甫做了什麽时,她还没有自信,可现在知道樊衣甫为她所做的事,她便由衷的相信一旦他知道她是被段仰卿带走的,绝对会掀起涛天的怒气。 “因为你会亲口告诉她,你想离开他,你想以他的心高气傲,他还能插手管这事吗?” “你别傻了,我不是善良的欧阳青青,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我恨不得樊衣甫能给你一些教训,又怎麽可能为你撒谎?” 段仰卿的双手突然紧握住宇文丹花的细颈,那力道几乎让她以为他要捏碎她的骨头,而她只是紧抿着唇,说什麽也不愿开口求饶…… 这究竟是谁在作梦,谁是清醒,宇文丹花都要搞不清楚了。 仰首,望着眼前的医铺子,她的步履蓦地顿了顿。 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嗤笑着段仰卿的痴人说梦,再怎麽说她也不可能会心甘情愿跟他回苗疆。 谁知道她今日就必须前来,亲自向樊衣甫说她是心甘情愿要跟段仰卿回苗疆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段仰卿挟了黑风寨所有遗孀的性命,逼得她非这麽做不可。 其实,这样也好! 段仰卿这个人外表虽然看似人模人样,可是内心却黑暗奸狡无比,这麽做或许可以让樊衣甫保一时的安泰。 也好……真的也好…… 心中想着好,眸中却流着泪,宇文丹花伸手揩去了眼角的泪珠儿,然後抬脚跨进了门槛。 没有预期中的暴跳如雷,更没有恶狠狠的瞪视,端坐药案之後的他,只是冷冷地抬眸望了她一眼,便像现场没她这个人似的。 倒是一旁的虎子拚了命的对她挤眉弄眼,瞧虎子连气都不敢吭一声的模样,看来对於她的擅自离开,樊衣甫只怕真是气坏了。 “今儿个天气真好。” 宇文丹花平心静气地朝着樊衣甫走去,状似不经心的说完这句话,心中暗自数数儿。 一、二……还来不及数三呢! 樊衣甫已经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似的,整个人摇身一变成了被触怒的猛狮。 “天气当然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可是我不好,很不好……”有人咬牙切齿的这样说道。 要不是昨夜那一吻太过真实,他还真以为昨天的一切只是梦境一场。 这女人竟敢……在那缠绵的一吻之後拍拍屁股走人? 想到这里,樊衣有的心火便骤窜了起来。 “我只是回家了!” 面对樊衣甫的气怒,宇文丹花的语气很平静、态度很自然,好像昨夜的那个吻从来不曾发生过似的。 这样的平静让樊衣甫气坏了,难不成昨夜辗转难眠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今晨,一夜无眠的他迫不及待的起身,连自己都还来不及打理整齐,就跑到她的房里,他想跟她说,要她成为他真正的女人。 其实是他蠢,兜兜转转了这麽久,才发现自己的真心。 原来,独善其身惯了的他会对她好,从来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像青青而已。 初时,或许真的是这样,可是愈与她相处,樊衣甫便愈不能自己的将她挂上心坎儿里。 所以才会大费周章、不惜千金,要好友为她找来稀世名药,也才会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她,像只老母鸡似的管东管西。 从来不知道为什麽,就连对青青,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挂心,唯独她。 昨夜,他猛然忆起储仲泉为了谈宗音竟然可以不顾一切,只求能与之相守,就是因为他深爱着谈宗音。 那麽小气如他、独善其身的自私鬼,也会愿意为了宇文丹花散尽千金,只求能调养好她的身子。 应该……不,是一定也是爱的。 早已有爱,却傻傻不自知,他急得想立刻告诉她,可谁知一早去她的房内却扑了个空。 伸手摸着褥榻,丁点儿温度都没有,樊衣甫立刻知道这该死的女人一定是半夜偷溜出去了。 因为不用想都知道她去了哪,正当他匆匆忙忙想要追去之际,便见她一个人安步当车的往医铺子走来。 他这才回身,端坐在椅子上,准备兴师问罪。 “我说过你不能下床的。”他冷言提醒。 “我也说过我好端端的。”她也没示弱,迎视着他那闪着怒火的眼神,继续说道:“再说,我们非亲非故的,你有什麽权利可以限制我?” “你说什麽?”听到她的话,樊衣甫的银牙几乎都要被他给咬崩了。 “我说咱们非亲非故,充其量不过是演了一回戏,你又何必那麽认真呢?” 瞧着他那愤怒的神情,宇文丹花的心痛极,多想就这麽大大方方的接受他那虽然凶恶却又盛满关心的愤怒,但她不能,只能冷冷地望着他继续说道:“不过说到底,我也真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回,欠下的那条命,就用昨儿个那个没滋味的吻去抵好了。” 宇文丹花勾唇而笑,那模样极美,可说出来的话却更为凉薄。 “你……” 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樊衣甫的眸子倏地变得森冷。 “所以呢,你特地回来就是要告诉我咱们两不相欠?” “是的!”宇文丹花颔首,迎着他的愤怒,只能逼自己不去在乎,可却好难好难。 以他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会恨上她吧! “你要去哪?”樊衣甫咬牙再问。 “与你何干!” 闻言,樊衣甫纵声狂笑,那笑声中的沧凉几乎穿破了宇文丹花的耳膜。 “好,好一个与我何干……” 原来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那个吻不过是用来偿债的,可笑! 樊衣甫的心绪更加激动了起来,一股腥甜溢上了他的喉头。 为何偏生选在这个时候啊? 即使明知那应是他的心绪太过激狂,引发了体内的毒物作祟,他强要抑下疼痛,不愿自己在宇文丹花这个没心肝、没血泪的女人面前示弱半分。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一朵血花便自她的眼前开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宇文丹花原本自持的神色蓦地慌了。 她想也没想地急奔上前,想要瞧瞧他到底怎麽了,可是她的手才摸着他,就被他冷冷地一把拂开。 “既然……你的事不关我的事……”承受着剧痛的樊衣甫冷着一张脸,断断续续的说道:“你滚!” “可是……”宇文丹花慌张的想要确定他的安好,完全忘了方才自己那满口伤人的谎言。 “滚,既然不在乎,干麽还要假装在乎!” 她没有假装啊! 她想要朝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樊衣甫这样吼道,可她才张开嘴,连话都还没说,门外竟传来了娃儿的哭声,那一记哭声登时让宇文丹花的心一凛。 那是小山的哭声,他的哭声总是特别宏亮。 那个该死的段仰卿竟然敢故意弄哭小山,好提醒她别失态。 深吸了口气,她强逼自己收回颤抖的手,然後转头看向虎子,朝他淡淡的交代道:“好好照顾你师父。” “师父的事,不用你费心。”虎子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瞧着宇文丹花那冷漠的态度,自然也是一阵气怒。 他恶声恶气地回应完宇文丹花的交代,冲到了樊衣甫的身旁,正准备扶起他时,他的手却突然被人抓住。 “虎子,快……悄悄地跟上去。” “为什麽?” 为什麽要跟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她也不想想师父是怎样没日没夜的照顾她,才能让她捡回一条小命的。 尽管她的话说得既冷然又决绝,可是他断然无法相信她是真的那样无情,一个人的态度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转变。 她昨晚的义无反顾,和今日的冷然绝情,这其中必然有故。 他本扰不是驽钝之人。 最初,他的确因为她的话而盛怒,可是当他清清楚楚瞧见她眸中为他闪现的黯然神伤时,他不免起了怀疑。 如果真的不在乎,何必管他的死活呢? 他若死了,岂不是更好,至少她不必担心他会小鼻子、小眼睛的去找她麻烦。 她不可能忘了他一向小心眼得很,若是在旁人身上吃了亏,总有一天定会讨回来。 他几乎敢肯定,她方才的那番话,绝对不是出於她的自愿。 那么……以她的性子,唯一能教她屈服的便只有黑风寨的那群人,还有宇文汝花了。 还有,那次打伤宇文丹花便销声匿迹的段家兄妹也一样可疑。 忽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一扳开,里头竟然立刻飘散出浓浓的药香味来。 樊衣甫凝着那药瓶许久,然後动手一倒,便将瓶身中仅有的一颗药丸给倒了出来。 “也该是时候了!”他喃喃的说道.睑上的神情有着回忆,也有着释然。 其实,他早就将解药给研制出来了,不吃,只是想藉由那痛来惩罚自己的大意,让青青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 他之所以一直忍耐没亲手血刃段氏兄妹,也是为了对青青的承诺,因为她不希望他的手染上他们的鲜血。 可如今,一颗心再次为了宇文丹花而跃动,他知道自己必须成为可以为她只手扛天的男人。 那女人有古怪,而且他相信始作俑者绝对是段式兄妹,所以这回他再无犹豫地吃下了解药,也从往昔的遗憾脱了身。 第九章 这算什麽? 押解奴隶吗? 宇文丹花不敢相信的瞪着眼前的景象,甚至还抬手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走眼了。 可是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有错看。 自家的妹子真的这样残忍的对待她们仅存的家人,正因为知道黑风寨的遗孤是她的弱点,所以段仰卿竟然异想天开的打算将人全都给弄回苗疆去。 而本该站在她这边的宇文汝花竟然还在一旁帮衬着押人,原来他们那一晚便已在大夥的膳食中下了药。 所以她回去的时候,宅子里才会那样安静,连孩子们的哭闹声都听不到。 而福婶则是因为先一步察觉不对,所以用尽了方法保持清醒,这才有办法提醒她。 果真,一如樊衣甫所言,是她的一再退让惯坏了汝花这个丫头。 是她大意,自食恶果,她不怨。 但就算段家财大气粗也不能这麽逼人离乡背井啊?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老老少少全都要带回去,怕带的人太少,会不够箝制她吗? “我不准你带走她们。”宇文丹花冷瞪着又恢复一贯优雅的段仰卿,咬牙说道。 早已没了之前的戒慎恐惧,他相信有了那些人质,她就算再桀傲不驯也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段仰卿丁点也不在乎她的意愿为何,即使明知她很恨他也没关系,只要能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让他时时刻刻可以瞧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庞,这样就够了。 “我并没有问你的意见。”漾起了邪笑,段仰卿懒洋洋的开口说道。 他要的是她那张脸,不是她的意见。 “段仰卿,如果你真的还想留条活命,我劝你别押着他们回去。”拖着长长的一串人,能走得有多快。 “你是想说要是时间拖得久了,樊衣甫那个男人就会找来吗?” “他会的!” 虽然那日他的话说得决绝,可她的心并没有完全失去希冀。 她相信就凭那个男人的睿智,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想通她的不得已,再加上整寨子的人都消失了,难道他还不怀疑吗? “你别傻丁,他不会来的,我那妹子早已去缠着他了,这回我为那男人准备了更上等的毒药,绝对能让他生不如死,这回我就不相信他能多有骨气。” 他说得得意扬扬,但宇文丹花却气得眸泛火光,打自死里逃生以来,这是头一回,她想要亲手宰了一个人。 “你以为他会中计?”对於段剑筝的歹毒,樊衣甫早已心知肚明,他不可能再着了他的道。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追来,我只要手中掐着你的命,谅他也不轻举妄动吧!” 原来他心里打着的是这个算盘,难怪他能那麽有恃无恐。 掀起了眸子,就算再依恋樊衣甫,她也知道自己万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突然间,她的眼角瞥见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她心念一动,忽尔纵身跃上马,将段仰卿的爪牙踹下马背,抢过缰绳,策马领着马车狂奔。 没有料到宇文丹花还有这招,段仰卿初时一愣,一等回过神来,便纵身直追。 望着那直泻而下的水瀑和深崖,宇文丹花的心凝成了一团。 是天要亡她吗? 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带着寨里的人逃出生天的,怎知道却走往了一条死路。 她无奈地仰首望天,不出须臾,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她不能害了樊衣甫,只要她在段仰卿的手中,就算日後他知晓真相,无论做什么都会备受箝制。 所以…… “福婶……快,带着娃娃们和嫂嫂们四处躲着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反正段仰卿的目标一直是她,只要她能绊住他,那麽福婶他们至少能保性命无忧。 “那你呢?” “我得留下来和段仰卿周旋啊!”总不能大家一起陪葬吧! “可是……” “您就别可是了,快走吧,带着你们,我就是想逃也没有机会啊……”眼见马蹄声愈来愈近,宇文丹花慌得什麽都顾不得,用力推了福婶一把,吼道。 看着自己曾经最在乎的人全数消失在这林子里,宇文丹花的眸儿四下环顾,然後突地眼儿一亮。 她快步走向崖边,抬脚踏了踏崖边的石子,只见石子只因她一使力,便摇晃不已。 脑海中一抹绝然的想法陡然而生,原本慌乱的心稳了下来,然後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石子上,不逃了。 既然不能逃,那就同归於尽吧! 要她一辈子受制於段仰卿那个疯了的男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更何况她的一颗心早已落在樊衣甫的身上了。 待在段仰卿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是折磨。 “青青,你在等我吗?” 敛去了怒容,此刻的宇文丹花娴静得如同温婉的青青,她敛眉含笑,那我见犹怜的姿态让原本怒气腾腾的段仰卿看得眼儿都发直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时青青刚救起他、对他和颜悦色的模样。 “是啊,我在等你,你快来!” 闻言,段仰卿急急几个箭步就要冲上前去,却又忽尔顿住,仿佛对於宇文丹花的温顺有些警觉。 “怎麽,我在等你啊,快些过来!”宇文丹花吐气如兰,悠悠说道,美丽的脸庞还扬起了笑催促着。 她终於想通了,对付疯子,就要比他更疯。 青青,从来不曾对他笑得那麽温柔,她的温柔都给了樊衣甫那个该死的男人,这是头一回,她对他这样笑。 甚至还张开手迎着他,面对此情此景,段仰卿真的被迷惑了,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步步逼近宇文丹花,便见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石子朝他说道:“来,咱们坐着谈会儿心事。” “好,咱们谈心事!”终於确认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埋伏,段仰卿的心房一松,便依宇文丹花的意思坐到她身旁。 还不等他坐定,宇文丹花的手便朝着段仰卿一勾,双腿儿一蹬,原本就已松脱的石头更是晃得厉害。 意识到情况不对,段仰卿便要挣扎,可是宇文丹花却像是索命的修罗一般,不让他有挣扎的机会,捉着他便往身後的山崖倒去…… 飒飒的狂风拂面,她的耳中却窜入了樊衣甫嘶哑的低吼-- “不……不准跳!” 是幻觉吧…… 他那种别扭性子,哪能那麽快就想通啊? 唇角,蓦地往上勾起,多爱啊! 就算濒死之际,想起了心爱的男人,那股子的滋味儿依然甜得腻人…… 该死的! 她可真厉害,才不过多久时间,这已经是他这个爱财如命的神医第三回为了她不顾一切的一掷千金了。 望着她那平静安稳的睡颜,樊衣甫第一百次庆幸自己没有错看她眸底的在乎。 否则现在的她,怕已经和那个在崖下摔得支离破碎的段仰卿作伴去了! 双手轻抚着那细致的容颜,极度爱怜的不敢出丝毫力气,就怕自己一用力便会碰坏她似的。 “喂,我说你啊,也该差不多一点了吧!” 为了好好安顿那些在林子里四散逃逸,吓得浑身只差没抖散了的女人家和孩子们,闵奇善忙了好一阵子,怎知一进门,便见樊衣甫那嗯心的举动,忍不住开口啐道。 抬眸,一记狠瞪笔直地射向吵死人的闵奇善,不想让他扰了宇文丹花的安歇。 可向来性子直的闵奇善可管不了那麽多,眼儿一瞪便说道:“你现在倒是嫌我吵了,你也不想想那时是谁只差没跪下来求我和仲泉去救人的?” “……”樊衣甫依旧无言,只是瞪人的视线更冷。 闵奇善似乎就是故意不让早已转醒的人儿好过,幽幽的说道:“你那手也该去让虎子包紮包紮了,你自个儿是大夫,难道你不知道为了救她,你的手几乎要叫崖边的石头掀去一块肉,要是不好好治治,只怕那手就要废了。 “我没事!” “什麽没事?”轻声斥责,可说话的却不是向来多话的闵奇善,反倒是那个原本还在“沉睡”的宇文丹花。 闵奇善很识相的缓缓退了出去,想来现在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没有让小俩口单独相处来得重要。 “你醒了!” 瞧她终於醒了,原本悬着的心终於落了地,他温柔地探询着,但那温柔却教宇文丹花好不习惯。 她直勾勾地望着他,若不是他那深邃的眼神让人难忘,她还真要以为那麽温柔的他是被谁给附了身。 “你真的是……樊衣甫?”她忍不住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问,樊衣甫立刻暴跳如雷的吼道:“究竟是谁让你这麽做的!我是你的男人,自然有责任为你遮风挡雨,你要保护你的那些家人,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家人,你就不怕我会伤心难过吗?” 他那狮子吼的功力倒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宇文丹花强忍住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正欲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可视线却对上了他手上还淌着血的伤口。 望着他来不及处理又或者不让人处理的伤,宇文丹花的双眼顿时一片蒙胧。 “该死的,你哭啥啊?” 原本的暴吼在瞧见她的泪眼之後,顿时气弱,一双手还顺势抚着她的胸口,就怕她哭岔了气儿。 该哭的人是他吧,在瞧见她坠崖的那一刻,那种几乎肝胆俱裂的心痛,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嚐任何一次了。 “你的伤……”打从捡回这条命,无论生活多艰困,她都不曾落泪,可是一知道他手上那碗口儿大的伤是因为救自己而来的,她的泪就怎麽也止不住。 这个男人几乎是拚了命的在救她呵! 怎麽还能怀疑呢? 在坠崖的那一刹那,她亲耳听见他唤的是她的小名花花。 在那一刻起,她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并没有错认她与青青姑娘。 一颗惶然不安的心因为这样而坚定了,她掀眸望着樊衣甫,忽然哽咽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 多麽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登时让樊衣甫像中了定身咒似的成了座石像。 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她曾憾恨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所以一睁眼她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说了。 “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用我的爱一起生活下去吗?我……宇文丹花在此向天发誓,我要成为樊衣甫的妻,一辈子爱着你,就算你不想娶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伴着你就成了。” 多麽可怜且又委屈的表白啊! 乍闻她的心意,樊衣甫震惊得瞠大了眼,可半晌过後,坏脾性的他又忍不住暴吼出声,“究竟是谁不爱谁啊?要是不爱你,我何必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买药材,只为替你养身子?若不爱你,我会急吼吼地替你找长工,就怕你太累?若不爱你,我干麽……吻你啊!” 她以为他是那麽随便的男人吗? 他爱她,这下只怕全天下的人都听到了吧! 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宇文丹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後她便发现自己的窗外多了好多颗头,一颗、两颗、三颗…… 看来,他爱她这件事,不出半天就要传递大街小巷了。 宇文丹花好笑的摇了摇头,却不在乎被其他人听到他们的爱语,反正只要他也是爱她的,这就好了、就够了! 泪中带笑,这回宇文丹花不再多说什麽,蓦地投入他的怀抱,紧紧地、紧紧地揽着他,再也不肯放手…… 久久之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抬头望着樊衣甫问道:“对了,那段姑娘呢?” 从他和闵奇善的对话中,她知道段仰卿已经跌下山崖死了,可被分派去勾引樊 衣甫的段剑筝呢? 自然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一等他想通了一切,再加上虎子回来报告所见所闻,樊衣甫哪里还容得下那对兄妹作乱。 想要设计他,她道行还浅的呢!他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将计就计让她误食想下在他身上的毒物。 可是拥有解药的人死了,中毒的人这辈子自然也得深陷於毒发的痛苦中,而他,更不可能会好心到替她炼制解药。 不过樊衣甫却没告诉她实话,反正日子长得很,他不想在这个时後杀风景,於是低头,衔住了她的唇,不再让她多说一字一句。 他们现在有更要重要的事情要做,至於其他的……就等等吧! 红红的嫁衣,穿在宇文汝花那婀娜有致的身上,显得亮眼万分,煞是迷人。 宇文丹花含泪望着正要上花轿的妹子,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虽然汝花曾经做错过,可是还好没有造成什麽遗憾,可也因为这样,樊衣甫再也容不得汝花继续待在她身边,可偏偏在她的坚持下,樊衣甫也不能动她分毫,只能火速替她找了一个富贵人家,让她嫁了进去。 “哭什麽?”一见她落泪,樊衣甫的语气就不善,用略显粗鲁的力道揩去了宇文丹花眼角的泪珠儿。 仰首,看着樊衣甫的俊颜,她爱怜万分的轻抚着他的颊,然後诚心说道:“谢谢你!”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不计前嫌,愿意帮汝花一把。 “哼,谢啥!” 人人都以为他以德报怨,只有他自个心里知道,他为宇文汝花找的亲事算不得好,那余家虽然是个大户人家,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可余家的太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要让她去治治宇文汝花的骄蛮。 “谢谢你的不计前嫌啊!”宇文丹花笑意灿灿的说道,知道他是为了她才肯这麽做的。 “哼,你确定我是不计前嫌吗?” “呃!”被他这麽一问,宇文丹花也愣了,她蓦地想起了段剑筝的下场。 当日,段剑筝前去魅惑他,结果他竟然给她下了药,化去她一身的功力,虽然没有取了她的性命,可是却将人往花窑子一送,卖给了与他素有交情的老鸨,让她盯着段剑筝过着送往迎来的生活。 宇文丹花事後知道,心有不忍,曾几次开口求情,谁知樊衣甫却死活不肯放过段剑筝,非得让她嚐嚐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儿。 “你该不会做了什麽手段吧?”宇文丹花有些不确定的凝着樊衣甫问道。 谁知他却朗朗一笑,倾身便要偷香。 可偏偏这回宇文丹花却不肯让他得逞,怎麽也不肯让他唬弄过去,见她坚持,樊衣甫也只好没辙的说道:“是她自己要大户人家、吃喝不尽的生活的,这些我都替她找了,只不过我没告诉她,她的婆婆可是个厉害的女人。” “你……” 对於他这种报老鼠冤的心态,宇文丹花简直是哭笑不得,她开口正要骂人,可却教他给觑着了机会偷香。 只见他的唇蓦地攫住了她的,不让她有半点开口的机会…… 打她醒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要做她的天,不容旁人再欺她分毫。 对於段剑筝和宇文汝花的报复,不过是个小惩罢了! 唉……似是瞧出了樊衣甫心中的想法,宇文丹花在心中一叹,虽然不是颇为认同他的做法,可……能怎麽办呢? 再说,也的确是该给汝花一个教训了,她管教不了,就让她婆婆好好的管教管教她吧!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柔若无骨的纤躯不再抗拒地倚进了樊衣甫那伟岸的胸膛,她知道从今而後,这个男人便是她的天了…… 欲知储仲泉和谈宗音的苦命情事,请看花园系列558土匪窝之一《反骨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