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的凯旋曲》 序 金吉 久违的姑姑大人驾到! 话说本来的年计划表中,这个时间应该是填「王道」烈焰篇(最后还是没改篇名,我想得头破血流啊我,看来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xd),但是诸多考量下决定压到年底再写啦(这世间最昂贵的就是时间,泪……),而当时第一个决定要解决的其实是秦翠岚,交代一下这位别扭大少爷究竟在搞什么大生意,就在这时,水星逆行了…… 嗯,啊?没错,就是天上飞的那颗水星,星座专家们严阵以待的水星逆行xd,据说这时买电器容易固障(听来就很神棍的说法)之类的,但是其中也牵扯到回头草或故人故居重历,想起旧回忆(那天天都在回忆往事的人怎么办xd),很巧的,突然间想写小姑姑,这个最早登场的秦家人之一,当年一登场就把某人骂个狗血淋头,酸得一文不值,最后再以魔鬼般的锻炼让废材贵公子成为一代猛男 楚绯云的故事,当年就决定两个版本(当然只会写一个),只是当我把「独宠」写完,甚至后来开了「情狩」系列,她都不在准备出清的名单上,毕竟设定是一回事,有没有想写的感觉又是一回事。而当我把《吃定恶魔太傅》交稿,从日本回来后好几天,手边准备要写的名单里也都不包括她。 直到水星逆行……唉我不信邪还真不行 因为这系列的本数并不打算无限制地发展,换言之,姑姑大人的故事灵感一冒出来,就强势地挤掉了某人的扣达,以及手边写了一章的某大少爷,成了优先动笔(楚绯云:臭小子们,滚开!),哈哈哈。 当初决定的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苦恋,可我怎么想这版本就觉得不符合楚绯云鸭霸的个性,跟《我的大小姐》的橙川也会有重叠(好吧,就算是这版本某部分也是有点相似xd)。 第二个版本是忠犬。超——巧——的,最近本人醉生梦死之地,就是bl耽美忠犬文啊啊啊(要有回音)。都怪小编编的bl番外任务,本人为了找出当年在腐海中优游沉沦快乐自得的fu(很藉口的感觉xd),就只有重出江湖,每天看bl看得不亦乐乎,差点连稿子都不想写了,果然是「一入耽美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啊(泪)……娘受不能症的人就是这点痛苦,任何受君只差多出下面那块肉,其他都跟女人无异的设定,在我啃来都是雷(那为何不写成正常bg稿啊啊啊?),否则性别转换一下变成男女正常稿又有什么问题呢,美攻强受才是我心头好啊,啧! 这时候姑姑大人就跳出来了,虽然当不成攻君(喂!),但保证够强(但是如果她是男的,身分也会是攻君,别怀疑xd)。(金小吉的良心终于看不下去发出谴责之声,不要在序文里污染纯洁的小朋友好吗引) 确实当初设定时,左思右想,姑姑大人身边只能是忠犬啊。 这个故事最初想写的,是楚绯云离家后的奋斗史,两人妇唱夫随的过程(所以书名才会叫《女武神的凯旋曲》),后来加入年轻时相过和相处的桥段,是为了铺陈男主角的忠犬之路成因,想不到写着写着,本人又忍不住恋栈了,完全不想就这么把这部分结束掉(汗)。 早就想把现代稿的设定从伪国外(汗)搬回台湾,写一些比较青春的、朴实的场景,不要办公大楼,也不要吵杂的都市,屋子外面可以种棵风钤木或桃花树的那种地方。于是我的故事成分分配——忠犬养成之路vs,女神霸业的征途比例,在书写时一路从四比六,退到六比四,再退到八比二,最后干脆无耻地成了现在各位手上看到的九比一。(金小吉你好无耻啊……)(某吉状态显示为:羞耻心于我如浮云……)。 下一本,翻开本人行事历,莫名地出现一堆问号xd看样子我得再去观测星象才能做决定了。下回见啦。 楔子 「跟着她,保护她十年无事,十年后,她就是你的。」书房里,发鬓银白的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掩饰不住无计可施、不得为之的无奈。他看起来好像苍老了十几岁,明明是能将遍布全球的事业版图运筹帷幄于股掌、立足于白种人的社会也能一呼百诺的强人,「衰老」这个字眼似乎离他还很远——在世人眼里,他依然是当年那个英俊又强势的商业钜子,是魅力无远弗届的豪门贵公子。 他年纪轻轻就一肩担下百年家业,这一辈子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直到他唯一的女儿出生…… 秦龙宙总是思考着,这丫头的个性究竟像谁?既没有妻子的温顺,也无他的自制,简直像团野火。 然而秦龙宙那句话一说出口,站在书桌前,年轻却又沉稳内敛得让人几乎难以察觉他存在的男人只有眼里轻微的震荡,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姿态谦恭。 那股谦卑并不唯唯诺诺,也不低下。秦龙宙曾经想过,撇开这孩子的出身不谈,他乐意培养他成为长子的左右手。这男孩子所表现出来的谦卑就像黑夜一样,或者说像影子,沉静自持,永远不会强出锋头,永远在背后称职地扮演守护者与辅佐者的角色。 年轻男子略厚的唇淡然地吐出一句话,秦龙宙有些怔忡……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书房里的百年老钟刚敲响第十二下钟声,巴洛克式豪宅寂静得宛如作着一场雪国之梦,连藏匿于阴影中的叹息也悄然无声。 他的小野火,在那个雪后施展着无边魔法的夜,决绝地离开了家门,与家人正式决裂,他站在窗前看着她宛如出征的女武神,竟然连头也没回。 谁说他不会衰老?秦龙宙再次叹息。 而稍早与他在书房秘密对谈的年轻男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数十年如一日地宛如最忠诚的死士,两人一起「离家出走」去了。 他该放手的,迟早都要放手的,是吧?伤心的父亲有些无奈,但也只好自我安慰地叹笑,想起男人给他的回答—— 这辈子,我的命就是用来保护她,只要她选择了我,我就是她的。 谁够资格得到女武神?没有必死觉悟的凡夫俗子,都将葬身魔火之中。妄想征服与占有的愚蠢大男人,只会是她的俘虏与败将。 献出生命与忠诚吧!女神的倾心不是理所当然,她的爱情只会交给义无反顾、誓死相随的真英雄。 第一章 嚣张?不,那绝对还不够格形容这个女人。 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就是以着从天而降、目中无人、我行我素、挡我者死的姿态,而这样的姿态,几乎是她行为处世的一贯准则。 只是那些准则,总是一再为他破例。 从云峥被楚家收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国术大师楚素弦的长子、楚家武馆上上下下最景仰的大弟子,就死在云峥的父亲手上,他父亲甚至曾经害楚素弦背上莫大污名,直到近日才沉冤得雪,他们云家欠楚家的,就算作牛作马也还不清。 但是在父亲死后,楚素弦收养了他。 楚素弦是谦谦君子,这无庸置疑,但是他的一班徒子徒孙,可没师父这么好风度。 云峥自知寄人篱下,因此楚素弦要他和门生一起上课,他并没有答应,而是自愿做些杂役。但他这样的举动并没有让武馆上下觉得服气一些,于是只要楚素弦不在,这种霸凌戏码总会上演。 楚素弦交代过了,所以这群青年、少年,年长的不出二十,年少的只有八九岁,将也只有十六岁的男孩子围到墙角——当然全是背着还在大宅里忙进忙出的楚家下人与其他长辈,美其名是指导,其实是吃定云峥不会告状,拿他当沙包出气。 云峥个头已经比同年纪的孩子高,骨架宽大,看样子身子还会再抽长。 楚素弦初见到他时,云峥虽然个头高长,眼神清亮,但是穿着一点也不合身的旧衣裳,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让还在发育中的男孩看来瘦得惊人。他的父亲是楚素弦的同门师弟,让他背了那不名誉的黑锅后也只风光了几年,肮脏事干多了总会碰到鬼,最后被黑白两道追杀,亡命天涯许多年,云峥和他久病在床的母亲几乎天天得应付上门讨债威吓的黑道。他父亲半毛钱也没留给他们,一屁股债倒是不缺。 然而这些恩恩怨怨,毛头小子们哪懂?他们只知道,姓云的老子不只害师父差点成为武术界之耻、成为过街老鼠,甚至还杀害了他们最敬爱的大师兄!师父竟然还对这个仇人之子这么亲切和蔼,他妈的天底下哪有这种破事儿?他们不服气啊!所以拳脚照三餐伺候是一定要的!父债子偿,一定要让姓云的龟孙子知道他是不配站在这里的! 自小照顾母亲,又必须应付父亲惹上的那些凶神恶煞,云峥的性子早已被磨得老成内敛。他静静忍受那些奚落与拳打脚踢,因为比起曾经拿着枪对准他,甚至威胁要侵犯母亲的那些人渣,眼前的一切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当他被打得流鼻血趴在地上,所有人起哄着要将他的头压在泥地上时,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让他挣扎着。他一个人跪在地上,以蛮力和拚命踩住他后脑的力道抵抗。 他早就知道埋怨上天根本没有用,那是可怜虫才做的事。楚素弦不计较父亲做过的事,毕竟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环境,也让母亲终于能接受治疗,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心头,他几乎就要认命地放弃抵抗了。 吵吵闹闹的师兄弟们,没发觉墙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吵死了。」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字字入耳。 众人一愣,看向顶上,纷纷露出喜悦痴迷的傻笑。 「大师姊。」 秦绯云百无聊赖地攀在墙上。她刚下计程车,本来就不爱走正门,听到墙内吵吵闹闹,爬上来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让她撞见这种鸟事儿。 他们喊她大师姊,其实她的年纪比这儿大多数的人小得多,只有十五岁,却是楚素弦唯一的女弟子。楚素弦师门向来不收女弟子,到了楚素弦这代就算没有严格坚持,也不见得有女孩子想来学武。而秦绯云的母亲恰巧是楚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儿,想当然耳尽得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宠爱;后来她远嫁美国,生了五个男孩子,同样也就只有最后一胎的龙凤胎,得了秦绯云这唯一的女儿。 小外甥女说她想学拳法功夫,当舅舅的自然是倾囊相授了。 秦绯云自称兄长众多,所有人只能喊她大师姊。身为师父最疼的外甥女,当然是她说了算。 当然,秦绯云的拳脚功夫也是让他们都得喊她一声大师姊的原因。 秦绯云整个人爬上墙,看着底下以多欺少的众人,嫌恶地拧起眉。 「真难看。」她俐落地翻身,正好一脚踩在某个眼神痴迷的家伙头上,拿他当落地前的缓冲。就连双脚踩在地上时,都不忘直接踩在另一个看着她出神的二百五脚板上,两个被踩得痛得哇哇叫。 她这人向来对行侠仗义没兴趣,偏不巧心情不好,又碰到她最不屑的仗势欺人戏码——要仗势是吧?实力有她强?底子有她硬?后台有她威吗?竟然班门弄斧?受死吧! 「滚开。」她大小姐一脚又往挡住她去路的家伙肚子上踹,力道可是丝毫不收敛,包包一甩丢给他们,俨然将这群「师弟」当成下人支使了。 而被支使得很习惯的众人,也不知羞耻地争先恐后抢当女王小姐的小厮,完全把前一刻恨不得踩进泥地里闷死的云峥给抛在脑后。 「舅舅呢?」她坐在日式道场外的门廊边脱下鞋袜,双眼不着痕迹地看向墙角那个默默起身、背对着众人离开的高大背影。那少年在离去前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在对上秦绯云的视线后却很快地避开,有些狼狈地背过身,掩饰着自身落魄。 以前没见过那人呢。她暗忖,他不会就是母亲说的,小舅舅年前刚收养的养子吧? 「有事出去了,说晚饭前会回来。」 对秦绯云,这群师兄弟倒也不敢太热切地讨好,二师兄总是阴狠地警告他们别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大师姊的出身不是他们高攀得起的。 楚素弦本就出身名门,兄弟皆是政商名流,当年被迫扛下来的丑闻也多亏上面的兄长压了下来,后来才能搞定云峥父亲的那件案子;而楚家唯一的女儿,更是嫁作豪门妇。原本依秦家的古板观念,女孩子是不该习武的,秦家千金应该文静优雅,可以学芭蕾,学音乐,学茶道花道,甚至学学厨艺,这些都是千金小姐至少该具备一二的技能;相反的,任何过于暴力,或者不够「高贵」的才艺与运动,都是禁止的。不过秦绯云的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多少有点纵容,何况楚家道场远在台湾,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秦绯云最讨厌人拍马屁兼跟前跟后,他们虽然倾慕这个「师姊」,可也得小心拿捏分寸。 舅舅不在家?难怪他们无法无天。秦绯云在心里轻哼,端过姜婶倒好的茶一仰而尽,看着那班偷懒的家伙迫不及待地开始对打和练习——无非是在她面前想好好表现一番,但她可不在乎。 在美国闷得发慌的秦绯云眼里马上扬起兴致昂然却又讥讽不屑的笑意,她正想来点运动呢。 「陪我练练。」她随手揪住离她最近、看起来就闲着没事干的人,往和式武馆中央的空旷处走去。 「呃……」 跟美女对打,这绝对是既痛苦又快乐的差事。 首先,美女赏心悦目。 「呃啊……」所以就算顾着欣赏美女而被飞踢也可说是牡丹花下死…… 其次,美女身材火辣辣,十五岁年纪已经玲珑有致。 「哦啊——」所以就算不小心盯着美女似有若无的乳沟而吃了一记足以得内伤的拐子也算得上值回票价…… 最后,美女是要用来疼的。 「啊啊啊……」所以就算明明真的打不过,被狠摔个老远,还可以打哈哈、装绅士,假装自己其实隐藏了实力,毕竟好男不与女斗,总要让个几招,别让漂亮美眉受了伤,否则可真是千古罪过…… 「呜啊啊啊啊啊……我认输!」被钦点过招的倒霉鬼刚端起的无所谓笑脸一秒之内变成哭脸,被女罗刹压在地上哀哀叫,想装绅士输得不那么难看都没办法。秦绯云就爱狠狠将他们这些草包大男人的面子踩到底,一点也不留情面,不通人情世故。 想当公主的小跟班,就得有张小白脸;想当女王的小狼狗,自然也不能外强中干。两者都没有,要嘛有点自知之明,哪边凉快哪边闪,否则就算自命清高嚷着吃不到的葡萄酸,吠到口水都干了,人家也没空理啊! 清理完一身狼狈,云峥其实不太想再现身,他几乎有股想躲在自己房间里的冲动。 他可以念书,这是个好借口。没必要一再去惹那班人不顺眼。 可是他答应扭伤腰的黄伯伯把东院的草剪干净。虽然被楚素弦收养,但是他很清楚楚素弦根本没义务帮助他们母子。他并不愿以这个家的少爷或养子自居,他宁愿和下人一起干活儿,能出一分力,才吃一口饭,天经地义。 他把身上的伤和脏污作简单处理,然后悄悄回到院子继续未完的工作。庆幸的是眼下所有人都聚在武馆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中央的比试,没人理会他。 正合他意。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他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他的工作。 理智上虽然这么想,视线却也忍不住追着人群中那抹纤细优雅却英姿飒爽的身影。 他听到他们喊她大师姊,他也记得楚素弦书房里,宝贝地框在银质相框里的一张照片,那是楚素弦唯一的姊姊与她一对龙凤胎儿女的近照。 照片里女人如月神般温柔美丽的相貌似乎遗传给儿子较多,那位秦家贵公子容貌俊秀,却显得骄矜,相比之下龙凤胎之中的女儿没那么像母亲,少女明明该如花蕾初绽的含蓄与羞涩在她身上全然不见,十三四岁的年纪,耀眼得外放又带刺。她没看镜头,好像被什么给吸引了目光,神态一派的无所谓,但是却比身边的哥哥故作姿态的模样更充满自信。 他当时忍不住想,她也许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正打算立刻亲自尝试,而且很有自信能上手。 云峥印象很深刻,楚素弦以得意又想念的口吻向他介绍照片里的姊姊和几个外甥时,他表现得像随意听听那般,心里却已留下一抹独特的记忆。 而今他终于看见照片里的少女。今天的她比照片里的模样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头发烫卷了,高高束在脑后,马尾随着她每一个大动作晃动和飞舞。她在比试时表情是灵动的,时不时带着一抹恶作剧的微笑和傲慢的讥诮,高挑的身段也更加丰腴…… 云峥撇开眼,脸上仍是一片漠然,只有微热的耳根子悄悄泄漏了心事。 耀眼得像太阳的女孩子,跟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自然不会有多余的遐想。他只是……只是忍不住看一眼罢了。 嗯,只是这一眼,重复再重复。 秦绯云当然也注意到馆外的云峥和他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但是她没有刻意看他,甚至逮住因为云峥又回到院子里而分神露出不满神情的某人,猝不及防地赏了一记过肩摔,围在周围看好戏的师兄弟们全都鼓掌叫好。 她对日行一善没兴趣,不过她讨厌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持续着那以多凌寡的烂游戏,惹她碍眼心烦,到时就别怪她把自家兄弟恶整人的招式全用来对付这群蠢蛋。 第二章 要知道所谓的贵公子,有时就是闲来无事,专门绞尽脑汁整人的啊!她哥哥多,堂兄弟更多,在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尽得精粹,她一点也不介意拿这班蠢蛋试试看。 楚家武馆的上课时间一般来说都是晚上或周六日,只有寒暑假是下午五点前上课。秦绯云是回台湾过寒暑假的。虽然美国学制自由,选择也多,可她很早就打定主意高中要想办法回台湾,因为就算是面对八股又颟顸的台式教育体制,都比面对父亲家族的控制来得强。当然,父亲早知道她的心思,她这场仗可还有得打! 楚素弦一回家,看见外甥女,心情大好,便说晚上要请吃饭,还招来云峥。此举让原本欢呼的弟子们一个个静了下来。 秦绯云没说话,等着看好戏。 「小绯,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楚素弦当然要先为两个年轻人介绍,可看见云峥脸上的伤,愣住,「你脸怎么了?」 秦绯云在心里冷哼。还能怎么着?舅舅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吧?她看着在场师兄弟们那些或不满,或警告,或佯装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暂且打算隔岸观火,反正她还会留在台湾两个月,好戏不用急着掀底牌才好玩啊! 「除草时不小心伤到了。」云峥很清楚,他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惹来报复,只是选择隐瞒招来的反弹至少会轻些。 秦绯云看着舅舅,发现他还真的信了,心里有些没好气。 做善事要是不用心,那还不如别做。呿! 楚素弦带着一班徒弟来到附近公园对面的快炒小店,走路不用五分钟的时间,他每次说要请客都在这家店。店老板和楚素弦是多年好友,以前还是同个师门修习拳法功夫的呢,只是老板后来跑去学作菜了。 盛夏时节店内总是高朋满座,但老板还是给他们捡了僻静凉爽的好位置。几个年纪较大的负责点菜,秦绯云坐在舅舅左侧,他的右侧则是云峥。楚素弦知道云峥性子静,面对不熟识的年轻女孩子可能会怕生,便一个劲地当起了两个人的「桥梁」,说着两人幼时的趣事。 秦绯云倒是无所谓,只是她看云峥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感叹舅舅这古道热肠偏偏又少根筋的性子恐怕是到老都改不了了。 席间其他人也硬要凑热闹。秦绯云早习惯众星拱月的滋味,不管是父亲的家族或母亲这边的亲人,女孩总是稀少珍贵。 「对了,阿峥,你不是想把英文练好吗?可以请小绯教你。」完全不察餐桌上弟子间风云暗涌地较劲,楚素弦又在自作主张了。 一听到云峥竟然能享有特权,让大师姊指导英文,其他人马上绞尽脑汁起哄作怪。 「我也要大师姊教……」不知死活的这么喊道。 「大师姊很忙吧?」心机深沉点的这么回应。 「我表姊说她想找大师姊去练瑜伽。」自作聪明的立刻接一句。 「云峥只有英文需要加强吗?我看他每科都不行。师父,我自愿帮他加强辅导。」说这句话的人冷睨了所有人一眼,暗笑他们扯后腿的伎俩都没他高。 自然,他的「加强辅导」一定会相当精采,让云峥每天水深火热! 「想不到你们感情已经这么好了。」楚素弦一脸欣慰,秦绯云脸颊一跳。 舅舅的神经恐怕和阿里山神木一样大条,难怪当年会被陷害,搞不好根本怨不得别人。秦绯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看向云峥,只见他默默地低头吃饭,认命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当然啊,我们谨记师父的教诲,一定要和云峥兄友弟恭,像一家人一样啊!」另一人说完,拿大汤匙舀了一大匙宫保鸡丁,淋在云峥的白饭上。「怎么只顾着吃白饭呢?多吃点啊!白河叔叔的宫保鸡丁可是招牌拿手菜,每位慕名而来的饕客必点,吃过的无不对它又爱又恨啊!」 秦绯云见云峥默然的脸有一丝僵硬,然后停顿了许久,才轻轻拨开饭上的红油,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 她仿佛有所了悟,立刻看向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椒麻花生、辣炒文蛤、花椒鱼,连炒高丽菜都有大把大把的辣椒…… 这群人什么时候变成无辣不欢?根本是为了整人吧?她看向吃了一口宫保鸡丁拌饭之后已经面有难色的云峥。看来他吃不了辣,白河叔叔的宫保鸡丁之所以让人又爱又恨,就是因为它虽然非常好吃,但却辣得让人眼泪鼻涕齐飙。 真是有够幼稚。秦绯云看向三名得意洋洋的始作俑者,本来不打算插手,但察觉了这么低级的整人方式,心里顿生恶作剧念头。 「既然大家感情那么好,我就跟白叔叔借个地方大展身手好了。」秦绯云笑得好甜地道,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哦?咱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会作菜了吗?」少根筋的楚素弦仍是笑得一脸欣慰又得意。这外甥女就像他女儿一样,女儿会作菜,作爹的当然欢喜喽! 「会啊,但是只怕你们不肯捧场呢。」 「谁说的?大师姊洗手作羹汤,我一定吃十碗!」 「我吃二十碗!」 「大师姊,你别便宜他们,全给我吃吧!」 「真的吗?男子汉大丈夫,你们真的愿意捧场?不会只是安慰我吧?」她一脸小女儿家的羞态,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 座上几个年纪较长的,似乎隐隐觉得好像有陷阱,但他们其实很少领教秦绯云如此怀有心机的坏心眼一面,一时间也只是怪自己多心。 「我等不及尝尝大师姊的手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秦绯云笑着起身走向厨房,当然少不了有人拍马屁自愿当帮手,但全让秦绯云拒绝了。 秦绯云要借厨房,一向疼她的白河也答应了。老友到访他就很阿沙力地暂停营业,反正钱呢,他赚到嫌手酸,大爷他想开店就开店,想休息就休息,所以厨房暂且空了下来。秦绯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提出要求,白河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他早觉得奇怪,今天这班兔崽子怎么一个劲地点会辣的菜色?就算有人无辣不欢也不需要这样吧?性格使然,他决定在旁边看好戏。 秦绯云有模有样地戴上口罩。其实她根本不会作菜,但是做过化学实验,所以,呵呵呵……她在厨房里,像巫婆一样,将大把大把的花椒、辣椒、姜、蒜……凡是只要会辣的,就拚命往锅里放。当然,一定少不了白河叔叔的王牌——辣得客人舌头麻到哭爹喊娘的天椒,一口气就放一大把,又随意加了些有的没的,最后甚至不小心把整包糖和太白粉都给倒进去,整锅汤成了羹状。 她吐吐舌,耸肩。捧着那锅诡异的「辣椒羹」,她笑吟吟地端上桌。 「来啦来啦!刚刚谁说要吃两碗的?快,我帮你装。」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她豪迈地舀起满满一匙,淋在说要吃两碗的人饭上!她一点也不偏心,除了舅舅和云峥,每个人饭上的羹汁都淋得快要满出来。 「这可是我独门研发的『甜蜜蜜麻辣羹』,还有很多唷,刚刚说要全吃光的,可不要忘记啊。」她举着锅杓,笑得好天真无邪。 众师兄弟看着那锅颜色诡异的怪羹,原本想应该只是颜色有点怪、闻起来有点可怕吧?为了不让美人失望,他们一个个也只能硬着头皮,扒了一口黑黑红红黏黏的羹饭…… 左看看,右看看,每一个都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 「好吃吗?」秦绯云大眼闪亮无比地看着大伙儿。 有人很勉强很勉强地当作吞药,喉咙却一阵火烧,眼泪鼻涕接着像下雨似的狂流。而细细咀嚼的人虽然看起来没那么惨,却已经开始在心里念起阿弥陀佛,催眠自己是地狱里修行的罗汉,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他虽身处刀山油锅也要不动如山,世间一切恐惧皆由心生,心放空,万物皆空,南无阿弥陀……干!真的好辣—— 秦绯云一脸担心和受伤,「怎么了?」 「好……」还没阵亡的马屁精一号哑着嗓子出声,「好……吃……」众人一脸绝望,瞬间乌云罩顶。 「真的吗?可是我看你们吃得好像很不开心。」 「不会啊……很开心……」马屁精二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秦绯云在心里冷笑。 整人的最高奥义,就是整得你只能笑,不能哭啊! 当然,也有人决定拍马屁也要顾性命,当下默默放下碗,笑得婉转,「虽然我很想再多吃一点,可惜我吃饱了。」 「我也是!」另一个马上跟进。 秦绯云悻悻然,「这样啊,看来只有文斌和小赖真心觉得我做的好吃。」她故意冲着两人笑得好温柔。 两名马屁精受到鼓舞,当下也不管眼眶都呛到泛红,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几个人见状,犹豫了一下,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怎么会?其实我们很想再多吃一点……」 「不用勉强啦,反正我知道,只有文斌和小赖对我最真心。」 「大师姊你误会了,我是真的饱了,不过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吃完给你看。」输人不输阵,又有几位死士重回战场挑战可怕麻辣羹。 秦绯云玩腻了,耸耸肩坐回位置上。虽然有人确定弃械投降,不再死撑,反正她目的也已达到。 连吃饭也不让人好过的话,那就大家都别吃啊!呵呵…… 楚素弦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问,「我也尝尝。」他没奇怪外甥女怎么独漏了他和云峥,自己舀了一碗。 秦绯云没有急着阻止,因为她也很好奇舅舅的反应。 而已经被那锅「甜蜜蜜麻辣羹」整得死去活来的众师兄弟,有人一脸惊恐,也有人转过头,不忍心看师父犯险,更有人开始期待——既然没人敢说实话,那么就只能由长辈开口了!师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啊! 只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 楚素弦向来无辣不欢,今天吃得最开心的就是他了。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地道,「以初学者来说,还可以。不过小绯,你这锅羹怎么没什么料?」 闻言,众师兄弟开始挝胸顿足——原来他们师父不只神经粗,味蕾还异于常人! 这种程度若叫还可以,白河叔叔是会生气的啊! 「你们点的菜已经够多了嘛,当然是让你们淋着配饭啦。」秦绯云对答如流,完全不心虚。 那天晚上,除了楚素弦,所有人都饿着肚子离席。 饭后,疑似肠胃不适的众人当然一个个赶着回家。 楚家武馆又回复宁静。楚素弦虽然想和外甥女聊聊天,不过本来就习惯早睡,所以聊了一会儿还是照常入寝。九点整,楚宅安安静静。 秦绯云有时差,她在飞机上睡过,精神还好得很,于是拿了钱包出门夜游。当她买了包子回家时,果然不意外云峥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甩着手中的包子,想想自己会不会太鸡婆了点?今天舅舅虽然和她说了许多关于云峥的事,但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很多地方都语带保留,简略带过。而云峥也只有偶尔非不得已时,礼貌性地与她简短应答而已。 第三章 要知道所谓的贵公子,有时就是闲来无事,专门绞尽脑汁整人的啊!她哥哥多,堂兄弟更多,在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尽得精粹,她一点也不介意拿这班蠢蛋试试看。 楚家武馆的上课时间一般来说都是晚上或周六日,只有寒暑假是下午五点前上课。秦绯云是回台湾过寒暑假的。虽然美国学制自由,选择也多,可她很早就打定主意高中要想办法回台湾,因为就算是面对八股又颟顸的台式教育体制,都比面对父亲家族的控制来得强。当然,父亲早知道她的心思,她这场仗可还有得打! 楚素弦一回家,看见外甥女,心情大好,便说晚上要请吃饭,还招来云峥。此举让原本欢呼的弟子们一个个静了下来。 秦绯云没说话,等着看好戏。 「小绯,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楚素弦当然要先为两个年轻人介绍,可看见云峥脸上的伤,愣住,「你脸怎么了?」 秦绯云在心里冷哼。还能怎么着?舅舅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吧?她看着在场师兄弟们那些或不满,或警告,或佯装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暂且打算隔岸观火,反正她还会留在台湾两个月,好戏不用急着掀底牌才好玩啊! 「除草时不小心伤到了。」云峥很清楚,他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惹来报复,只是选择隐瞒招来的反弹至少会轻些。 秦绯云看着舅舅,发现他还真的信了,心里有些没好气。 做善事要是不用心,那还不如别做。呿! 楚素弦带着一班徒弟来到附近公园对面的快炒小店,走路不用五分钟的时间,他每次说要请客都在这家店。店老板和楚素弦是多年好友,以前还是同个师门修习拳法功夫的呢,只是老板后来跑去学作菜了。 盛夏时节店内总是高朋满座,但老板还是给他们捡了僻静凉爽的好位置。几个年纪较大的负责点菜,秦绯云坐在舅舅左侧,他的右侧则是云峥。楚素弦知道云峥性子静,面对不熟识的年轻女孩子可能会怕生,便一个劲地当起了两个人的「桥梁」,说着两人幼时的趣事。 秦绯云倒是无所谓,只是她看云峥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感叹舅舅这古道热肠偏偏又少根筋的性子恐怕是到老都改不了了。 席间其他人也硬要凑热闹。秦绯云早习惯众星拱月的滋味,不管是父亲的家族或母亲这边的亲人,女孩总是稀少珍贵。 「对了,阿峥,你不是想把英文练好吗?可以请小绯教你。」完全不察餐桌上弟子间风云暗涌地较劲,楚素弦又在自作主张了。 一听到云峥竟然能享有特权,让大师姊指导英文,其他人马上绞尽脑汁起哄作怪。 「我也要大师姊教……」不知死活的这么喊道。 「大师姊很忙吧?」心机深沉点的这么回应。 「我表姊说她想找大师姊去练瑜伽。」自作聪明的立刻接一句。 「云峥只有英文需要加强吗?我看他每科都不行。师父,我自愿帮他加强辅导。」说这句话的人冷睨了所有人一眼,暗笑他们扯后腿的伎俩都没他高。 自然,他的「加强辅导」一定会相当精采,让云峥每天水深火热! 「想不到你们感情已经这么好了。」楚素弦一脸欣慰,秦绯云脸颊一跳。 舅舅的神经恐怕和阿里山神木一样大条,难怪当年会被陷害,搞不好根本怨不得别人。秦绯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看向云峥,只见他默默地低头吃饭,认命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当然啊,我们谨记师父的教诲,一定要和云峥兄友弟恭,像一家人一样啊!」另一人说完,拿大汤匙舀了一大匙宫保鸡丁,淋在云峥的白饭上。「怎么只顾着吃白饭呢?多吃点啊!白河叔叔的宫保鸡丁可是招牌拿手菜,每位慕名而来的饕客必点,吃过的无不对它又爱又恨啊!」 秦绯云见云峥默然的脸有一丝僵硬,然后停顿了许久,才轻轻拨开饭上的红油,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 她仿佛有所了悟,立刻看向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椒麻花生、辣炒文蛤、花椒鱼,连炒高丽菜都有大把大把的辣椒…… 这群人什么时候变成无辣不欢?根本是为了整人吧?她看向吃了一口宫保鸡丁拌饭之后已经面有难色的云峥。看来他吃不了辣,白河叔叔的宫保鸡丁之所以让人又爱又恨,就是因为它虽然非常好吃,但却辣得让人眼泪鼻涕齐飙。 真是有够幼稚。秦绯云看向三名得意洋洋的始作俑者,本来不打算插手,但察觉了这么低级的整人方式,心里顿生恶作剧念头。 「既然大家感情那么好,我就跟白叔叔借个地方大展身手好了。」秦绯云笑得好甜地道,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哦?咱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会作菜了吗?」少根筋的楚素弦仍是笑得一脸欣慰又得意。这外甥女就像他女儿一样,女儿会作菜,作爹的当然欢喜喽! 「会啊,但是只怕你们不肯捧场呢。」 「谁说的?大师姊洗手作羹汤,我一定吃十碗!」 「我吃二十碗!」 「大师姊,你别便宜他们,全给我吃吧!」 「真的吗?男子汉大丈夫,你们真的愿意捧场?不会只是安慰我吧?」她一脸小女儿家的羞态,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 座上几个年纪较长的,似乎隐隐觉得好像有陷阱,但他们其实很少领教秦绯云如此怀有心机的坏心眼一面,一时间也只是怪自己多心。 「我等不及尝尝大师姊的手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秦绯云笑着起身走向厨房,当然少不了有人拍马屁自愿当帮手,但全让秦绯云拒绝了。 秦绯云要借厨房,一向疼她的白河也答应了。老友到访他就很阿沙力地暂停营业,反正钱呢,他赚到嫌手酸,大爷他想开店就开店,想休息就休息,所以厨房暂且空了下来。秦绯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提出要求,白河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他早觉得奇怪,今天这班兔崽子怎么一个劲地点会辣的菜色?就算有人无辣不欢也不需要这样吧?性格使然,他决定在旁边看好戏。 秦绯云有模有样地戴上口罩。其实她根本不会作菜,但是做过化学实验,所以,呵呵呵……她在厨房里,像巫婆一样,将大把大把的花椒、辣椒、姜、蒜……凡是只要会辣的,就拚命往锅里放。当然,一定少不了白河叔叔的王牌——辣得客人舌头麻到哭爹喊娘的天椒,一口气就放一大把,又随意加了些有的没的,最后甚至不小心把整包糖和太白粉都给倒进去,整锅汤成了羹状。 她吐吐舌,耸肩。捧着那锅诡异的「辣椒羹」,她笑吟吟地端上桌。 「来啦来啦!刚刚谁说要吃两碗的?快,我帮你装。」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她豪迈地舀起满满一匙,淋在说要吃两碗的人饭上!她一点也不偏心,除了舅舅和云峥,每个人饭上的羹汁都淋得快要满出来。 「这可是我独门研发的『甜蜜蜜麻辣羹』,还有很多唷,刚刚说要全吃光的,可不要忘记啊。」她举着锅杓,笑得好天真无邪。 众师兄弟看着那锅颜色诡异的怪羹,原本想应该只是颜色有点怪、闻起来有点可怕吧?为了不让美人失望,他们一个个也只能硬着头皮,扒了一口黑黑红红黏黏的羹饭…… 左看看,右看看,每一个都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 「好吃吗?」秦绯云大眼闪亮无比地看着大伙儿。 有人很勉强很勉强地当作吞药,喉咙却一阵火烧,眼泪鼻涕接着像下雨似的狂流。而细细咀嚼的人虽然看起来没那么惨,却已经开始在心里念起阿弥陀佛,催眠自己是地狱里修行的罗汉,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他虽身处刀山油锅也要不动如山,世间一切恐惧皆由心生,心放空,万物皆空,南无阿弥陀……干!真的好辣—— 秦绯云一脸担心和受伤,「怎么了?」 「好……」还没阵亡的马屁精一号哑着嗓子出声,「好……吃……」众人一脸绝望,瞬间乌云罩顶。 「真的吗?可是我看你们吃得好像很不开心。」 「不会啊……很开心……」马屁精二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秦绯云在心里冷笑。 整人的最高奥义,就是整得你只能笑,不能哭啊! 当然,也有人决定拍马屁也要顾性命,当下默默放下碗,笑得婉转,「虽然我很想再多吃一点,可惜我吃饱了。」 「我也是!」另一个马上跟进。 秦绯云悻悻然,「这样啊,看来只有文斌和小赖真心觉得我做的好吃。」她故意冲着两人笑得好温柔。 两名马屁精受到鼓舞,当下也不管眼眶都呛到泛红,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几个人见状,犹豫了一下,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怎么会?其实我们很想再多吃一点……」 「不用勉强啦,反正我知道,只有文斌和小赖对我最真心。」 「大师姊你误会了,我是真的饱了,不过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吃完给你看。」输人不输阵,又有几位死士重回战场挑战可怕麻辣羹。 秦绯云玩腻了,耸耸肩坐回位置上。虽然有人确定弃械投降,不再死撑,反正她目的也已达到。 连吃饭也不让人好过的话,那就大家都别吃啊!呵呵…… 楚素弦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问,「我也尝尝。」他没奇怪外甥女怎么独漏了他和云峥,自己舀了一碗。 秦绯云没有急着阻止,因为她也很好奇舅舅的反应。 而已经被那锅「甜蜜蜜麻辣羹」整得死去活来的众师兄弟,有人一脸惊恐,也有人转过头,不忍心看师父犯险,更有人开始期待——既然没人敢说实话,那么就只能由长辈开口了!师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啊! 只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 楚素弦向来无辣不欢,今天吃得最开心的就是他了。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地道,「以初学者来说,还可以。不过小绯,你这锅羹怎么没什么料?」 闻言,众师兄弟开始挝胸顿足——原来他们师父不只神经粗,味蕾还异于常人! 这种程度若叫还可以,白河叔叔是会生气的啊! 「你们点的菜已经够多了嘛,当然是让你们淋着配饭啦。」秦绯云对答如流,完全不心虚。 那天晚上,除了楚素弦,所有人都饿着肚子离席。 饭后,疑似肠胃不适的众人当然一个个赶着回家。 楚家武馆又回复宁静。楚素弦虽然想和外甥女聊聊天,不过本来就习惯早睡,所以聊了一会儿还是照常入寝。九点整,楚宅安安静静。 秦绯云有时差,她在飞机上睡过,精神还好得很,于是拿了钱包出门夜游。当她买了包子回家时,果然不意外云峥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甩着手中的包子,想想自己会不会太鸡婆了点?今天舅舅虽然和她说了许多关于云峥的事,但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很多地方都语带保留,简略带过。而云峥也只有偶尔非不得已时,礼貌性地与她简短应答而已。 第四章 其实她这次回台湾,母亲特别提醒她,对舅舅的养子要友善一些。她想起连母亲说起云峥的身世也是支支吾吾,就有点没好气。 不说清楚,她哪知道要多友善?她只知道云峥的母亲住院,他很孝顺,多年来总是一个人保护母亲,又要负担家计,所以吃了很多苦……光是知道这些,就要她对云峥友善,是希望她以千金小姐的泛滥同情心对可怜的云峥伸出友谊之手吗?也不想想人家稀不稀罕。 再说,论交情,今天被她恶整的那班人,照理来说跟她还比较熟。虽然她对每个人都是不冷不热的,不爱跟着一起搅和,只是没道理云峥一来她就特别关照他吧? 今天她的所做所为,仔细思考起来,很像替云峥出气呢。只是她做得巧妙,师兄弟们也当她天性如此,否则光是她对云峥的偏心,往后他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秦绯云持续晃着装包子的望胶袋,瞪着云峥房间的窗口。 其实连她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反常。虽然她本来就有点跋扈,可是今天她几番动念整人的原因都是因为云峥。 她承认她觉得云峥的模样……很好看,跟她家的哥哥和堂兄弟是完全不同形式的赏心悦目。 而且他的沉着确实让她颇有好感。当他被众人欺凌排挤时,并没有卑微的求饶,也没有装腔作势地反呛。这点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当中很难得啊!她实在厌了家里那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还有舅舅收的那群只会吵闹起哄的笨蛋徒弟。 反正以后要相处两个多月,她若真能转学回台湾——她很希望能有那么一天,从此天高皇帝远啊——到时也要住舅舅家,跟云峥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想着,她就决定上楼去敲他房门,却不料云峥房里的灯也在这时暗了下来。 真可惜,迟了一步。 不过他晚餐没吃多少,不饿吗?秦绯云有点怀疑,这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是食量大如牛?她踌躇着进屋,轻手轻脚地往二楼移动。 果然在楼梯处,她碰见同样悄悄下楼来的云峥,他一看到她,扑克牌脸上难得出现无措。 「我买了包子,要一起吃吗?」秦绯云倒是落落大方。 他显然有些诧异,好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秦绯云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以为她跟那群蠢蛋一样没安好心眼。毕竟她晚餐时的「丰功伟业」他也看在眼底,她那时故意表现出跟他不熟的模样,没用那锅恐怖麻辣羹伺候他,但相信其他人宛如身处地狱中的铁青脸色,已经把那锅麻辣羹的「与众不同」表达得够清楚了。 「是大榕树下邮局旁那家包子店卖的,他们家生意很好,包子很有名,每天晚上六点才开卖,我刚刚去买时就剩这几个了,你有吃过吗?」 云峥点点头,楚素弦买过那家店的包子。「谢谢。」抵不过阵阵饿意,他应允了。 「到外面吃吧,外面很凉呢。」秦绯云打开武馆门廊外的灯。 夏日蚊虫多,云峥默默取来电蚊灯和蚊香,然后才在离秦绯云一臂外的距离坐下。他看到她袋子里的啤酒时愣了愣,严肃拘谨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赞同的意思,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你不喝啤酒吗?可是我只买啤酒。」 「我喝开水就可以了。」 「你没喝过啤酒?」她完全无视两人未成年的事实。 云峥默默吃着包子,不正面回应。 「你今天为什么不老实告诉舅舅他们做了哪些好事?」秦绯云猜他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但她才不管这些。 云峥身子明显一僵,毕竟没有哪个男孩子能毫不在意地在人前谈论攸关自己自尊的话题。她看见了他最狼狈的样子…… 曾经,他想像过。照片里的女孩出现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楚素弦说她每年都会到台湾来小住,他年少的心隐隐地有着似有若无的期待,却没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会是在他最难堪的时候。 秦绯云知道自己问得很突兀又很失礼,但她向来不管那些,她很想提醒他,除非他能独立到搬出楚家——至少也要他成年后吧?以舅舅的鸡婆兼滥好人个性,不太可能在他未成年时就让他出去自生自灭。只要他在楚家的一天,只要舅舅的武馆还开着,这样的情形不会自动改善,毕竟他都完全默不吭声地忍受了不是吗?期待那群白痴良心进化,跟期待猿人脱离野蛮行为,基本上没什么两样,同样路迢迢! 他沉吟半晌,才道,「没有必要。」 秦绯云思考着他所谓的「没有必要」。是因为不把他们的把戏放在心上,或者认为这问题没必要讨论?她总觉得他的意思是后者,毕竟今天在饭桌上,她看得出他真的是努力压抑着不满。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得警告你,很多事情不是光忍耐就行的。当然,不想忍耐也不见得就要正面迎敌,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从小在白人社会中打滚,这种霸凌看多了。如果她不是秦家千金,能够念自家的学校,恐怕也得忍受这些到大吧。 云峥总算正眼看她,眼里似乎有些讶异。 秦绯云一点也不回避地挑眉与他对视。 他做什么一副「想不到你不是草包千金」的表情?她没有得意也没有不爽。这家伙什么都不说,闷在心里,是想训练她的第六感吗? 她的理智分析似乎让他愿意分享一些想法,「我已经决定去打工,以后他们上课时我不会待在家里。」而且他还能赚自己的生活费,两全其美。 原来他已经有打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绯云反而高兴不起来。 啊,话说回来,她又为何要高兴?为何不高兴?她思忖着,觉得似乎是以后大半天他都不在家,而她得如常面对那群笨蛋……光想到这些就令人心烦!明明以前都觉得无所谓,现在却觉得讨厌,她怎么了? 「舅舅答应了吗?」嗯,或许她可以说服舅舅,不准他去打工。 只是她这么做的话,不就和那群专扯后腿的白痴同等级了?「我会说服他。」他似乎觉得话题可以结束了,一口吃掉剩下的半个包子。 秦绯云把剩下的两个包子都拿给他,故意道。「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解决。」 云峥似乎明白她那些不肯表明的好意。如果吃不了那么多,干嘛一口气买那么多个包子?楚素弦老早就睡下了不是吗? 「谢谢。」他的脸,有点热,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这廊下的灯光没那么亮。「我还有书要看,你……早点休息。」他说着,率先将四周整理干净。 「晚安。」秦绯云只能有点不甘愿地道。 他转过身的动作顿了顿,「……晚安。」他轻轻将纱门合上。 秦绯云闷闷地坐在原地喝着已经有点退冰的啤酒,抬起头,看见云峥房间的窗子亮了起来,她忍不住屈起膝盖支撑手肘,让下巴贴着手掌,望着他窗户的方向沉思。 他应该满受女孩子欢迎的吧?像她几个哥哥也是。可能因为这样,她从小到大就对那种英俊美形的男孩子冷感。她的五个哥哥模样都生得极好,大哥冷峻最似父亲,二哥沉着有书卷气息,三哥最为祸水,四哥眼带桃花却高大威猛,绿风则是标准的奶油贵公子一枚,比她还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五个哥哥各有各的特色,但是总之不脱那股过分精雕细琢的俊美雅致。 比起来,她觉得云峥也算得上「美」呢,只是是阳刚冷硬的那种。刀刻的五官过于凌厉,让人不敢亲近,高大的体型存在威十足,但她可没忽略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细心谨慎,光是点蚊香这个简单的动作,舅舅那几个酒囊饭袋的蠢徒弟,每次都让灰烬撒满地,位置随便乱摆就算交了差,他却是一丝不苟地注意到所有细节。 秦绯云忍不住笑眯了眼。 她发觉观察他还满有趣的。反正他不见得马上就能找到工作,她暂时多了一项新乐趣,真不错! 前一天摸到半夜两点多才入睡,秦绯云倒是起得早。七点多下楼来时,楚素弦和云峥却已起床梳洗完毕,慢跑完也练完早课。楚素弦直说云峥资质好,可惜他只肯在早上陪他意思意思练练拳。 餐桌上,云峥替三人各装好白粥,便开口告诉楚素弦自己想打工的决定。 「打工?」 秦绯云猫儿一样机警的眼,死死盯着舅舅的反应。 「有两家店今天通知我去面试。」看来是先斩后奏了。 这倒让楚素弦有点在意,「呃,阿峥……其实你不用跟我客气,是我没想到,你这年纪确实也该有点……」 「是同学希望我去帮忙。」他不着痕迹地回绝楚素弦即将说出口的更多好意,也提出了更合情合理的说词。 「这样啊……」楚素弦一向担心他没有良好的同侪关系,听到这理由也有点软化了,毕竟他的家庭拖累了他,所以楚素弦才希望他多和武馆里同年纪的男孩子相处。「可是……他没别人可以帮忙了吗?总不是不帮忙就当不成朋友吧?偶尔去友情帮忙几天是可以……」以前云峥因为家庭关系不得不打工,所以课业成绩不上不下,同侪关系也冷淡,怎么现在还是要打工? 「工作不难,离这里不远,我还满有兴趣的。」其实只是小吃店外场服务,谈不上兴趣什么的,而且从小打工到大的他也很清楚,小吃店不轻松。 「这样啊……是什么性质的工作?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你的兴趣是什么。」楚素弦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云峥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想当然耳,只有从头到尾盯紧两人对谈的秦绯云注意到了。 「是小吃店……」 「原来你对厨艺有兴趣啊?怎么不早说?你白河叔叔正缺人手呢!」白河是他的好兄弟,如果把阿峥交给他,他也可以放心。 到白河的店里,和在武馆有什么差别?那群白痴和自家师父一样,总是三不五时就跑去叨扰人家啊! 秦绯云看云峥骑虎难下,开口道,「白河叔叔工作时脾气超差的,而且他店里生意那么好,云峥这新手做得来吗?」 「也是啦……」楚素弦也觉得甥女说的有道理。 云峥暗暗松了口气,朝秦绯云投去感激的一瞥。只是这倒让她有些气闷了,她明明是打算要扯后腿的啊! 「欸,可是啊……」楚素弦还是觉得不妥,「你同学那边真的很缺人吗?如果你需要零用钱,不用不好意思,家里又不是没钱。难得放暑假,应该像年轻人一样出去玩玩,或者做点运动和休闲活动什么的……喏,小绯也难得回来,你们两个正好可以作伴。」 楚素弦的「自作主张」又让云峥嘴里一口稀饭差点噎着,闷闷地咳了起来,但又觉得对秦绯云不太好意思,闷红着脸压下了。 秦绯云轻叹,她这舅舅真的不太懂得说话的艺术。云峥又不是没吃过苦的孩子,告诉他可以厚着脸皮伸手向一个好心收养他的人拿零用钱,这不是为难他吗 「有什么关系,就让他去找找看有什么有趣的打工好了。」 「小绯,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打工也是休闲活动啊!不过我看云峥这么老实,说不定会被骗,不如我陪他去面试好啦。」秦绯云笑咪咪地,藏起眼里鬼灵精的神采。 而云峥这会儿真的噎着了。 第五章 他不懂她在想什么。严格说起来,他跟她若有谁是真正涉世未深、容易受骗,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他吧? 「这倒是可以啦。」楚素弦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道,「那就……慢慢找啦。太辛苦的不要,太远的也别考虑,有什么合意的记得回来跟我商量,反正也不急嘛!你那个同学,先别答应他,知道吗?」 云峥压下叹气的冲动,总觉得要找到工作的机会变得渺茫起来,但也只得点头答应。 第一个面试是十点,秦绯云吃完早餐就立刻回房间准备,比要面试的主角还认真。 不到八点,楚素弦那群向来姗姗来迟的众弟子们纷纷报到了,楚素弦也不意外——他家外甥女就是人气高啊!以前上课要拿鞭子,他们才会认真,可每到暑假,就算他这师父躲到房间打个小盹,都不用担心他们会偷懒。如果不是秦家管女孩子管得严,他真想直接聘绯云来当武馆助理算了。 秦绯云朝窗外看了一眼,云峥如常地做着打扫工作。楚素弦在家时,他倒是不用那么提防那些家伙。 九点半,她下楼来,云峥看着她连包包都背上了,觉得有些头大。他默默去牵了脚踏车,但她没跟着,本来还忍不住松口气,谁知到了巷子口,就见她从侧门小跑步出来。 「我自己去就行了,太阳大,你在家里休息吧。」 「我又不会搞破坏,你担心什么?」她故意取笑道,「我跟着你去,舅舅才会放心,你懂吗?」 原来如此,她说的也有道理。云峥又想到脚踏车只有一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再看向后座,「那……只能委屈你坐后座了。」 秦绯云忍住笑。这家伙是哪个年代跑出来的大木头啊?她二话不说地跨腿而上——这车是楚秦弦的,车轴装了横杠,她以前常常让舅舅载着四处玩,所以很熟练地两手搭在云峥肩上,站起来欣赏风景。 为了面试,云峥还换上较正式的衬衫。夏天容易流汗,他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床陪养父慢跑,回到武馆再打一套拳,吃饱饭则跟园丁黄伯伯一起整理屋子的前前后后,不到中午就一身汗。他通常会在休息时冲一下澡,保持身体干净清爽,做起事来也俐落。 秦绯云闻到淡淡的肥皂味,这点跟她家几个哥哥倒有点像。她瞥见他泛红的耳根子,笑了笑。 是天气热吧,不过她突然也很好奇这家伙会不会有害羞的时候哩。 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云峥专心骑车。太阳很大,他尽量挑有遮荫的地方骑。 他并不是天生肤色黑,小麦般的霄色是经常在大太阳下劳动所致,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己晒黑,而秦绯云的肤色也不算白皙,从她的身手和体态看得出来常常从事户外运动。虽然她戴了顶鸭舌帽,还穿了薄外套,可云峥还是觉得那么热辣的太阳好像会晒伤她,于是只要有阴影,他就骑过去让她躲一下。 秦绯云可是有备而来。她早餐时就问了云峥要面试的店叫什么名字,地址在哪,接着上网查询。虽然不是所有的店都查得到,但多多少少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如果有不好的传闻,当然要劝云峥打退堂鼓啦。 第一家店就是云峥所说的,同学家的小吃店。那是间平价简餐类小店,开在学区,基本上暑假应该是淡季,但是这里的两所大学都有暑期班,平常打工的学生又回家过暑假,当然就缺人手了。 这儿的环境还算单纯——秦绯云还真的很认真地在为云峥的打工场所作评量。那位同学看样子跟他交情不错,虽然看着她时笑得贼兮兮的,而且还有个小萝莉冲出来「峥哥哥」、「峥哥哥」地叫得好亲密…… 不及格!秦绯云当下在心里打了个大叉!在云峥和店长谈起薪资问题时,她故意抢了小萝莉本来中意的位置,挤在云峥身边道,「我刚刚突然想到,小赖和文斌也是k大的学生,他们暑假还有社团活动,这里他们应该常来吧?」 云峥愣了愣,「应该没那么巧。」但他随即想起,这附近暑假还开着的店也不多,这里又是k大学生经常活动的圈子…… 秦绯云冲着店长笑容甜甜地道,「对不起,我舅舅管得很严,虽然阿峥说你们待他很好,他很想来帮忙,不过舅舅再三交代打工要先经过他允许才行,我们还是要先回去和舅舅商量。」 云峥毕竟未成年,家长的许可是最重要的,因此这场面试就这么不了了之。 云峥也不知道秦绯云这回算不算扯他后腿,但她的顾虑也是对的。他并不是真的如此惧怕小赖他们,而是万一他的私人恩怨给店家带来麻烦也很失礼,何况她还帮他找了个漂亮的台阶,同学的爸妈一下子就体谅他的处境。 她是好意吧?云峥想。 「欸,慢慢找嘛,下一家说不定更好。」看着小萝莉失望又妒恨的模样,秦绯云笑得更甜了,立刻在小萝莉外星人死光般的注视下,亲密地挽住云峥的手臂。 他身子一僵,但没推开她,只是耳朵又默默红了,还得拚命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下一家是一点半面试。」他思考着是不是该劝她回家休息?一点半还很久,而且太阳更大。 「舅舅要我帮他买书,我们先去书店,等一下再去吃中饭。」 「什么书?」 「中医的书。」她唬烂的,呵呵。 楚素弦确实闲来无事会研究一点中医,不过因为他是医学院毕业,同校也有中医系,加上他喜欢交朋友,当年念书时认识了不少现在中医界的名师,自然有门道可以买到专业书籍。更何况,一般书店也未必有他要的书吧? 云峥心里有疑问,但却没问出口,总觉得秦绯云没必要对他扯谎,应该是楚素弦交代她的吧?所以,他便乖乖载着她到市区一家大型书店去找书。 「好凉啊,吹一下冷气。」冷气扑面而来,一进到店里,她笑嘻嘻地先往漫画区晃了过去。 「……」想要看看有什么新漫画,也很正常。云峥默默在心里帮她找了个偷懒摸鱼的藉口,也默默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她翻漫画,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秦绯云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他一直站在她旁边——托他的福,因为他的脸很凶,店员不敢来赶人。「你没有想翻翻看的书吗?」枉费她替他们找了个这么完美的摸鱼打混所在耶! 她的疑问让云峥的脸瞬间爆红,他像突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窘态。 「我……呃……」他不是对书没兴趣,而是没想过要从她身边走开,更让他尴尬的是自己竟然就这么站在她身边,看了她一个小时……他总算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难以解释,而且困窘。 秦绯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整张脸涨红,原来他确实会脸红。但转念一想,她也知道他尴尬的原因了,这下连她都觉得脸颊有点热,而且嘴角一直克制不住地想往上扬。 他究竟是纯情还是「浩呆」?是说这两者有差别吗?秦绯云决定大发慈悲替两人转移注意力。 「抱歉啦,我都忘了时间了,去看看有没有舅舅要的书吧。」她把漫画放回书柜,转身去找中医专书区,云峥不禁松了一口气。 而想到他竟然呆呆地陪她呆站一个小时,这中间一句牢骚也没有,背过身去的秦绯云,笑意却越来越藏不住。 这下好啦,要买什么书回去「孝敬」舅舅?秦绯云站在书柜前,一个头两个大,对自小在美国长大的她来说,中医完全是异世界的产物。 「弦叔要买的书,书名是什么?」这家书局虽然大,但中医药理的书向来小众,即使是这间规模不小的书店,也只辟了小小一格。 「欸……好像是……」最好她掰得出来啦!「我看这里好像没有耶。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了。」直接打哈哈蒙混过去,她拉着云峥就往外走,在经过心理教育书籍专区时忍不住停下脚步。 青少年心理学,小标题是霸凌与同侪关系分析……秦绯云挑眉,停下脚步,想了两秒就拿了一本要去结帐。 「……」美国人有习惯逛书店一定得买本书才能离开吗?他知道这腹诽很乡巴佬,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到解释来理解这位大小姐的行为,只能默默跟着她,在她结完帐后默默接过根本没什么重量的袋子。 秦绯云倒是得意极了。好歹这一小时没白混,她还是给舅舅他老人家带了本伴手礼,她相信比起中医什么的,这本更适合他! 养小孩那么简单啊?也不想想不幸过世的表哥还不是他自己亲手带大的,他根本是个新手,想当一个少年的爹和一群青少年的师父,他最好先搞懂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 秦绯云带他到一家快餐店,云峥也没自作聪明地要带她去吃速食——舅舅那群笨蛋徒弟以前为了讨好她,真的这么做过,她都想翻白眼了。 住美国,就一定要爱吃麦当劳吗?老实说,她从小到大根本没吃过几次速食,也不怎么羡慕能任意吃速食的人,毕竟她对吃也是很挑的——不是价钱高低的问题,好不好吃才是重点! 当然,这也是因为云峥并不喜欢乱花钱的关系。舅舅在生活开销上其实给得很大方,昨天聊天时舅舅就说过,现在家里管钱的人是云峥。 很不可思议对吧?这件事母亲已经念过了,竟然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管钱,神经大条也不能这样乱来吧?所以她当场并没有表现出讶异的表情。舅舅把家里所有生活费交给云峥,但是没想过关于零用钱的问题,才会以为云峥需要零用钱,却不敢从生活费里调度。 而负责管钱的云峥,从昨天到现在,秦绯云也没看到他身上有什么时髦的用品,就连手表也是很老旧的便宜款。舅舅说他想给云峥买台代步的脚踏车,他也拒绝了,只骑家里没人骑的老旧淑女车。 她理解他寄人篱下的那一点坚持,所以也不奇怪,于是带他去吃一家便宜好吃,又有冷气可吹的快餐店。每年回台湾小住几个月,她可不是闲在家里当宅女,而且对于所谓上流社会的高级场所或台湾名门千金会出入的场合更没兴趣——都回台湾了,她还要继续当千金大小姐,那倒不如留在美国。 因为如此,云峥又有些讶异了,连他也不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 下午一点要面试的地方,也是一家餐厅。秦绯云看着云峥一手捧着碗,静静地吃饭,而她手肘搁在桌上支着脸颊,比他还没规矩。 听说云峥的母亲以前也是千金小姐,所以对云峥一些生活习惯上的小规矩要求也不含糊。 只可惜千金小姐遇人不淑啊。 「为什么你专找餐饮业的工打?真的对厨艺有兴趣吗?」 云峥停下吃饭的动作,好像对她的问题有些诧异,半晌才道,「因为餐饮业的打工最好找。」并不是他特别有兴趣。 果然如此。秦绯云放下筷子,「你不觉得与其找份容易找的工作,不如找个对你有帮助或者你有兴趣的工作,这样比较能说服舅舅同意吗?至少你多了说服他的条件。」 她说的有道理,可是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兴趣是什么。 第六章 从小到大,对他来说,工作就是有钱赚,能替家里解决困境,他从没想过关于自己的兴趣问题。 他闷不吭声地吃着饭,然后看了一眼一边挑掉胡萝卜,一边把毛豆挑起来吃掉的秦绯云,差点想开口叫她不要挑食。 顿了一下,他决定转移话题,「你的想法很像成年人。」甚至想得比她舅舅、他养父都要周密。她才十五岁而已吧?他原想说她早熟,但这个字眼由同样未成年的他说出口,可能显得很滑稽,所以他思量了各种形容词,最后勉强想到这个说法。 「会吗?」他是不是在暗指她迂腐啊?秦绯云决定不和他计较这个问题,她想了想,道,「我很少跟年纪相近的人漫无目的地聊天,所以也不知道你所谓的『很像成年人』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们家教孩子的方式是有点变态。」应该说,她无从比较所谓「不像成年人」的想法是怎样的,而要数落起家族长辈的不是,她最痛快了。 「举例来说,小朋友会跟大人讨糖吃,对吧?在我们家,从我有记忆以来,我想讨糖吃,得先说服我家的大人——为什么我要吃糖?我的要求合理吗?他们为什么要买糖给我?这是应该的吗?」嘿嘿!够变态吧?「在我们家,哭闹是没有意义的,是软弱又不负责任的行为,哪里有不满,只能用说的,说不出所以然,讲不出让大人觉得你有不满的权利,那就要罚,因为你这叫无理取闹。」 是说,有时就算讲出个所以然,也得看场合、看对象,不然就叫强辩,叫无礼,辜负长辈苦心,还是得罚! 「……」 不过,因为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子,她偶尔是可以有特权的,她举的例子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秦绯云看着云峥,似乎在他眼里读到一点同情,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还有心同情别人啊!这二愣子。 「快点吃吧,小心迟到。」她提醒着。 第二场面试,感觉希望不大。暑假打工的学生多,云峥的年纪实在不讨好,所以离开时他顺手又拿了一份求才令。 不过,现在比起以前,至少好多了,他并没有太难过。以前找不到工作,影响的是他和母亲的生活,现在不用担心这些,所以他的态度比较轻松。 秦绯云想,反正她也陪他出来消磨了半天,这几天舅舅应该都会在家,帮他找工作其实没那么迫切。 在快到舅舅家巷子口的前一个红绿灯时,她突然跳下车,「你先回去吧,我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 云峥本想问她要不要帮她提东西,可又觉得今天她陪着他跑了整天,他连人家买个东西也要跟,好像太婆妈了点,于是神色有点不易察觉的赧然,沉着地道着谢,「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陪我。」 秦绯云笑了笑,「不会啊,我玩得很开心。嘿嘿!快回去吧。」她挥挥手,跑开了。 云峥怔忡着,甩开莫名其妙的若有所失,赶在灯号变成红灯前过马路。 秦绯云心里想着,至少在舅舅搞清楚状况前,别在那群白痴面前和云峥走得太近。她对喜欢仗势欺人、靠人多霸凌人少的白痴们的心智成熟度,不抱有任何期待,幼稚鬼争风吃醋的行为一点也不难想像,而她一向没兴趣让男人为她争风吃醋——至少没有特殊目的的话,那些都是在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她在便利商店的架子上随手拿了两瓶可乐,付完钱,却在门外的公园看到自家粗神经的舅舅正在和住在附近的欧巴桑聊天。 不愧是师奶杀手。秦绯云过了马路,决定快点把舅舅拎回家比较保险,家里可是有一群豺狼虎豹正等着他不注意,随时把云峥拆吃入腹呢! 虽然云峥都那么大一个人了,他甚至还比舅舅那几个娇生惯养的酒囊饭袋徒弟高大结实,不过那日亲眼见识到他们毫无愧色的欺凌行为和云峥的一再隐忍,她相信任何人都不放心让云峥一个人面对那群混蛋。 「这不是小绯吗?越大越漂亮了。」婆婆妈妈一号眼尖,笑着开口。 她实在有点懒得应酬,但话说回来,人家没欠她钱,她也犯不着端屎脸给人家看。秦绯云冲着几位大婶点点头打过招呼,然后看向楚素弦,「舅,我有事想跟你商量,现在能腾时间给我吗?」 楚素弦有点诧异,这个外甥女向来独立惯了,难得需要他这个长辈的协助,当下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笑着向几位邻居告别,「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 「楚师父啊,记得回我电话!」婆婆妈妈二号笑得暧昧。 秦绯云看舅舅转过身去一脸尴尬,再想想那位胖胖的张太太生平最大嗜好就是作媒,心下也猜到七七八八,不过她现在可没空替舅舅操烦这些。 待两人一走远,楚素弦立刻问道,「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路过,好心叫你回家吃饭。」 楚素弦脸颊颤了颤,有点没好气,不过说起来,她也算出现得是时候。老邻居们盛情难却,见他老婆死了那么久,儿子也挂了,都巴不得赶快再替他作媒,偏偏他又不擅拒绝,每次出门遇到她们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唉。 「怎么这么晚回来?阿峥找到工作了吗?」 「两个面试都没成功。」 楚素弦顿时觉得放心了,「告诉他不用急……咦,阿峥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这才想到怎么没见云峥。 「我说要买东西,先让他回去了。」 「这样啊……唉!你们两个跑了一个下午,我都快被那群臭小子给烦死了!」楚素弦摇头叹气,「我一说你陪云峥去面试,他们一个个都像吃错药……」 「你跟他们说我陪云峥出去?」秦绯云觉得脑袋里有根筋绷断,几乎想揪住舅舅的领子狠狠摇晃他,看看他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了解这个长辈,她会怀疑舅舅根本是故意的,他想整死云峥。 嗯,很有可能,云峥的身世还真像《冰点》里的女主角——当然,没那么楚楚可怜啦——怀着报复之心收养害死自己孩子凶手的女儿,知道真相后的妻子没少过一天的折磨跟冷淡……秦绯云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杀气,楚素弦背后都冒冷汗了。 「怎……怎么了吗?」 秦绯云瞪着他,半晌才慢慢冷静下来,「没事,我们现在就慢慢走回去,看看你那群『好徒弟』在想什么。舅,我告诉你,做善事不用心的话,就是造孽!」她强势地挽着舅舅的手臂,克制着自己以不急不慢的速度走回家。楚素弦觉得额上冒出一堆黑线。 「这个……我昨天去当义工时,小朋友都很开心啊……」他哪里造孽了?冤枉啊! 「比如说,你想收养一只极地犬,但是却用你那热带笨蛋的脑袋跟生活方式养着它,它每天都很痛苦,又没办法告诉你,这就是造孽。」 「小绯,你怎么可以说你舅舅我是热带笨蛋!」他觉得有点委屈。 但是极地犬又是指……? 经过白家围墙,墙内果然传来吵闹声。 「让他吃土!」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配跟大师姊在一起?」 「快,撒泡尿给他!」 一下子就认出自家徒弟的声音,楚素弦愣住,秦绯云拉住他,作了个手势,然后爬上墙。 「……」原来小绯常常偷爬墙?楚素弦有点不敢置信,但仍是照作。 想不到,爬墙没那么简单,他竟输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女生,唉…… 但是墙内的吵杂声让他有很不妙的预感,因此他仍奋力爬到跟秦绯云一样的高度,然后终于看到自家徒弟瞒着他做了些什么「好事」!那瞬间,他的脑袋一片轰轰然,好像有什么炸开一样! 「你们在做什么?」楚素弦难得失去原本的好脾气,几乎是失控大怒。 一旁,秦绯云已经站在墙上,双手抱胸,一派侠女般威风凛凛的模样。 「在干什么?仗势欺人,以多凌寡,自以为很了不起呢。」她冷哼,往舅舅的怒火上加油,「舅舅,这就是你的『好徒弟』,教得真好!行侠仗义不行,就往其他好人身上逞威风,看来他们在这方面个个都很精呢!」她越说越酸,偏要让每个人脸上无光,然后嘿嘿笑着,一个翻身,又踩在某个正在解裤腰带的家伙脸上,完美落地。 人证物证俱在,这下,赖不掉了吧? 包大人要开堂啦!威——武—— 师门有祖训,最忌以武凌人。习武之人,先动手就是不够沉着,所以在他这个师父「开审」前,弟子全部一字排开,蹲太空椅。 「啊?这是在特训吗?」今日又没心情开店的白河拎着一打啤酒来找老友抬杠,一进门就见到这阵仗。 「我今天可能没心情陪你喝酒了,你回去自己喝吧。」 楚素弦难得这么给闭门羹吃,白河觉得有趣极了,非但没有识趣地离开,还直接往楚素弦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完全无视老友难得铁青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拿起一罐啤酒,「剥」地拉开拉环,准备看好戏。 楚素弦坐在门廊下盯着弟子们的动作,脸色何止山雨欲来,怕是已经下冰雹了。秦绯云悠闲地坐在一旁喝可乐,云峥清洗完身上大大小小的脏污也回到院子里,白河心下顿时一片雪亮。 「啊,你终于发现他们干的好事了?」 「……」楚素弦瞪着好友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悲愤了。 怎么连这家伙都知道了,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白河灌了口啤酒,其实他也是昨天才发现的,在这之前只是隐约怀疑,本来想问问云峥,只是一直没机会。 「你说,他们是不是常常做这种事?」楚素弦问向云峥,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平复,毕竟那一个个都是他疼爱的弟子。 秦绯云看着云峥面无表情的模样,再看向太阳下蹲太空椅的众人,每一个虽然都没露出不满的表情,怨恨的视线还是悄悄飘向云峥。 这教人怎么开口都不是吧? 唉,她家这个舅舅啊,从小人缘就好,没尝过被霸凌的滋味,思考模式完全是一直线。 「人都已经杀了,火都已经放了,你这不是跟记者拿着麦克风问死者家属,你家的人都死光光你有什么感想一样没意义吗?」白河闲闲吐槽。 「你说的没错,我这师父真失败,还要让别人来教我怎么做。」楚素弦声音里有着气闷和不悦。 「见笑转生气」了哦?白河哼笑着将啤酒一饮而尽,秦绯云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出她今天买的书,「白河叔叔说的没错啊,这是我今天特地冒着会得皮肤癌的危险,不辞挥汗如雨的辛苦,特地跑去买来送舅舅你的,应该能给你一点帮助吧?」看看能不能打通她家舅舅脑袋里已经结成化石的神经或任督二脉什么的! 她宛若手里拿着的是武林人人争相抢到手的武功秘笈一样,「不过就算没看过书,我想了解阿峥被打几次,不如了解他们为什么要打他,我相信小赖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对阿峥有敌意。」 先把人酸到一文不值,再帮忙缓颊,这算啥?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真的很可耻,至少秦绯云没有一面倒地护着云峥,倒让他们解气一些。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第七章 底下蹲太空椅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年纪最大、在楚素弦门下修习最久的齐修开口了。 「我不懂师父为什么要收养他?他的父亲害死了大师兄,而且还害您背负了那样不名誉的事……」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楚素弦一脸讶异。 秦绯云想,她家舅舅大概很少看八点档吧?看来以后他们甥舅俩晚上的饭后休闲活动,就是一起看八点档。 「他根本不配享有原本应该属于大师兄的一切!」 「你们的大师兄,他身为刑警,只是做了他该做的。而收养云峥,也是他的意思……」楚素弦本想搬出他以前那套说法——他们还小,所以不懂。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觉得他们不懂,所以他始终说得不清不楚,才会让他们用仅能理解的观念与所知不多的现实去曲解一切是非。 秦绯云知道症结所在,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笨蛋要变聪明的方法,就是用最钜细靡遗的解说让他们了解前因后果。舅,你最好还是说清楚讲明白,不然他们只会蠢一辈子,不会突然变成爱因斯坦。」 「……」师姊,你真的很爱损人哪! 秦绯云把可乐喝光,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拉住云峥,「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东西没买,我缺个司机跟苦力,阿峥我借走啦!」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把人给拉走了。 楚素弦没骂她胡闹,因为他也明白,接下来要说的,云峥不在场或许会好一些。毕竟身为男孩子,应该没有人喜欢听着旁人谈论自己身世多坎坷,父亲多混帐、多不负责任吧? 想想自己是没资格生闷气的,绯云那丫头想得都比他周到呢! 这边,秦绯云拉着云峥,让他骑脚踏车载她到附近的药局。她买了两瓶药水、棉花棒和ok绷,然后来到公园。 「坐下。」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云峥很识相地没插嘴。秦绯云拿棉花棒沾红药水,贴着他脸上的伤口擦拭,刺痛感让他轻轻拧起眉,但是并没有闪躲或退缩。 想到他隐忍着那些加诸在身上的暴力,不知为何反而让秦绯云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手上的动作粗鲁了几分,直到听到一声闷哼,她才似笑非笑地停手。 「现在才知道痛啊?」 她的话其实有些苛薄。谁喜欢被打着玩?但秦绯云虽然看不惯那些欺凌行为,对只会逆来顺受的作法却更反感。 「如果今天舅舅没发现,你也是不了了之吧?」 云峥看向她有些不屑的表情,向来不习惯替自己辩解的他,不知怎的却不想她误解。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真的难以收拾,我还是会想办法要求搬出来自己住。」 「那有什么差别?地球是圆的,难道你能躲到外太空去?」 云峥沉默半晌,才道,「以前,如果有人取笑我,我就会和对方拚命,就算没有胜算也要让对方尝尝苦头。有一次对方人太多,我从楼梯上捧下来骨折,那时还是没后悔,至少对方也受伤了。可是我母亲哭了一整夜……」 「……」 「她不只是因为我受伤而哭的,那也让她想起很多事,想起自己没能给我健全的家庭,所以很自责。我才发现我总是把事情闹大,用玉石俱焚的方式让自己受更多的伤,但是最后受到摧折的并不只是我而已。」还有母亲的心啊。 他不是逞强所以说着那些话。同样年轻的脸庞,他的镇定与淡漠,是不停地受伤,伤口不停地结痂,脆弱的部分渐渐被磨得厚韧坚强而练就的。秦绯云手有些颤抖,心窝闷闷的。 「有时在别的地方遇上他们,或许他们不再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我反击,让他们也受伤,结果并没有改变。弦叔教的拳法其实还是有用,能闪开我就闪开,不能闪,忍一下就算了,他们其实还不会真正硬来。」比起曾经拿枪抵住他的那些黑道,差点打碎他手骨的高利贷,那群家伙的「幼稚」相形之下是可以一笑置之的,皮肉上的小伤更是小儿科。 「今天是因为是他们,一般人我可以轻易躲开那些攻击。」他说到这里,发现心里其实在意着秦绯云以为他懦弱,所以刻意解释道,说完便觉脸颊有点热。 他的顾虑她懂。但是还是觉得有点闷。 「脱衣服。」女王又下令了。 在这里?云峥耳朵都红了,但是想也知道秦绯云只是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他要是不好意思,反而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不过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里,虽然他们躲在树荫下,云峥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只得硬着头皮脱下刚刚冲澡时换上的t恤。 虽然说家里的哥哥不会在淑女面前打赤膊,但舅舅那群笨蛋徒弟们会,秦绯云比他还淡定。 当然,那是假象罢了。 虽然身高还会再抽长,也还在发育,但被楚素弦收养后,他吃得饱、穿得暖,每天跟着练拳和慢跑,再加上从小习惯做些劳役之类的活动,云峥身材倒是很结实,称得上精壮,该有的肌肉线条完全没少。 他身上一些地方,甚至有着大大小小的疤。正如楚素弦所说,当年他小小年纪所要面对的,连成年人都未必应付得来。 怕被发现自己开始烧红的脸颊和躁动的心跳,秦绯云又凶巴巴地下令,「转过去。」 他非常听话地照做,一根手指都不敢乱动。 仲夏,都接近晚餐时间了,日头仍然高挂在天边,暑气仍有点呛人,可多亏这长长的林荫,还有将马路上的尘嚣隔离开来的夜丁香围篱,近晚时分,半开的花香气不浓不淡,还有清风抒解闷热,平常会在小公园做做运动的老人家都躲着暑气,或回家吃饭去了,这才让他们俩偷到这一点僻静和自在。 只是,觉得自在的,大概只有秦绯云吧。云峥眼观鼻、鼻观心,当她柔软的长发轻轻刷过他手臂和背脊,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不动如山。 秦绯云的手横过来,他愣了半晌即会意,接过圣旨那般地取过用脏的棉花棒,抽了一支干净的给她。 她看着他背上一处大片淤伤,觉得喉咙好像梗住了那般,心头闷闷的有些难受。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没反应,秦绯云忍不住暗忖,这淤血不知碍不碍事,不至于得内伤吧?回去让舅舅拿药酒帮他推拿。 其实云峥心跳快了半拍,低下头,两只耳朵很快红透了。 那是错觉吧。 嗯,一定是错觉。 不料秦绯云根本不察这些扭捏的心思,看到淤血就戳一下,柔软的指腹在他背上点啊点,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根本是在吃豆腐,很认真很认真地在确认这家伙有没有得内伤,她以为要是有内伤的话,轻轻一碰他都会吃痛才对。 这边戳戳,那边点点……她真的是在擦药吗? 最后她戳到腰侧一处敏威处,云峥身子震了一下,反射性地躲开她的手。 「会痛吗?」她询问地看向云峥,发现他满脸通红。 呃……她做了啥? 云峥见她一脸关怀,眼神既纯粹又正直,就觉得果然是自己思想不纯良想歪了,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不,没有。」 秦绯云摸了摸下巴,贼笑,「哦……我懂了,你怕痒?」嘿嘿嘿……她又伸手在他腰间戳了戳。 云峥脸上都要滑下满满的黑线了。这丫头是少根筋吧?他闪开也不是,不闪也不是,轻轻侧身,大掌一下子便握住那只贼猫爪子。 厚实的大掌,很轻易地就将她的小手包覆着。跟养尊处优惯了的她不同,云峥的手已经长着许多厚茧。 心里的某些骚动,手心和手背的热度,俩俩呼应着、扩散着。 看着被抓住的手,秦绯云抬眼,咬着下唇,像个调皮却不想认错的小女孩那样与他对视,一点也不想正视此刻激烈的心跳。云峥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对她的亲近与恶作剧有些困惑,但他自己心猿意马,恐怕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弄清楚她在想什么,所以便默默地放开手。 生平第一次,他发现女孩子原来是外星生物-这个觉悟跟年纪相仿的其他男孩比起来可能晚了,没办法,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注意起身边的异性。 「你生气啦?」干嘛又变回闷葫芦? 「没有。」云峥冲着她笑了笑。 秦绯云怔住。原来他会笑耶! 但是人都会笑,她也太大惊小怪了一点。应该说,秦绯云终于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认识他不久,但从昨天到现在,这真的是云峥第一次露出微笑。 秦绯云像发现新大陆般充满兴味,往他身边的位置大方坐下。 「你笑起来还满帅的,再笑一次看看。」她真心地希望他多笑一点。 如果是生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他应该会开朗许多吧? 「……」云峥一脸木然地看着前方,突然不是很想理旁边这个也不知道是没神经还是忘了装天线的女人。 明明在很多地方都想得很周到,贴心地注意着许多细节,为什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调戏他啊? 是他太婆妈了吗?也许她只是性格比较大而化之,毕竟从小在国外长大,一句大方的赞美,甚至是……在他赤裸的上身摸过来戳过去,对她来说很正常,他干嘛像被调戏的小媳妇一样默默地郁闷起来呢? 忍住叹气的冲动,他道,「我们回家吧。」他穿好衣服,拿过她手上的棉花棒和药水,仔细收进袋子里,然后牵起脚踏车,等着她。 「我们用走的回去好吗?」她笑嘻嘻地,和他并肩而行,心想用走的对他比较轻松,而且也可以慢一点到家。 其实她只是单纯又善良而已吧?云峥觉得释怀了,淡淡一笑,点头。 秦绯云突然发现。她又有点不那么希望他常笑了。 她不想他对着别人,也露出这样的微笑。 那天回到武馆,秦绯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扼腕错过一场好戏? 见他们回到家,那票原本视云峥为仇敌的笨蛋,有人热泪盈眶地迎上前来,有人站远远地擤鼻涕和拭泪,还有人豪气干云地一把抱住云峥。 「好兄弟,之前是我错了!」 「我们真是太不应该了……」 云峥和秦绯云脸上同时滑下满满的黑线。 据说那天下午,因为身为师父的楚素弦太过痛心疾首,说不出话来了,所以由好兄弟兼换帖的白河将云峥和他母亲坎坷悲惨的过往向众人娓娓道来,那描违的内容之苦情、之心酸、之狗血、之赚人热泪,堪比苦儿流浪记和星星知我心,闻者无不涕泗纵横、泣不成声。 于是云峥在武馆,从过街老鼠,变成了保育类动物。 云峥的个性安静,但是沉着稳重,跟同年龄的毛头小子比起来多了许多社会历练,加上家庭环境使然,不曾因为在社会上打滚久了而变得老油条,所以纵使常常是群体中不合群的那一个,身边的同侪跟他相处久了,往往也愿意信赖他,将他当成某种程度的精神领袖。事实上,他在学校的好友就有几个以前曾经对他出言不逊,跟他大打出手,但最后都是真心折服于他那种冷静内敛,却又可靠的魅力。 第八章 他还颇有运动细胞。这点在楚素弦教他练拳时就能看出来,所以那个暑假,云峥和武馆的师兄弟们很快地打成一片。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不见得要有共同的话题,也不需要去聊那些伤心旧事,能够一起在球场厮杀或并肩作战就够了。至于平常时候,在一片吵闹之中他仍是静静地,在一旁笑着看众人打闹,但几乎所有活动他们都会邀他参与。 秦绯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郁闷。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主动和众人打成一片,所以总是冷冷地看着云峥和他们融洽地相处,然后自己悄悄哼地一声,酸溜溜地闪开一个人搞自闭。 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啊,啧! 她哪知道,云峥心里也正因她的疏远而感到无措。 最后还是云峥主动向她示好。 平常楚素弦敲她房门时都会有「配音」,不是小绯小绯地喊,就是人还没到已经在走廊处嚷嚷;至于楚素弦的徒弟们,是没那个狗胆敢上来吵她的。因此这么「节制」的敲门声,秦绯云立刻就想到云峥。 她还忍不住深呼吸,又怕自己太紧张,过于期待,努力作着心理建设才打开房门。 本来以为她没听到,或睡了,犹豫着该不该等到明天的云峥,见她开了门,渐渐平稳的心跳又激烈起来。 秦绯云一见他,突然间就想起这两个礼拜以来他倒是和他的「兄弟」们混得如鱼得水啊!忍不住就有些气闷,酸溜溜地道,「大红人,怎么会突然想接见小女子啊?」 她的反应倒让云峥心里明白了什么。如果他只是个毛头小伙子,或许会因她的嘲讽而退缩尴尬,不过眼前的秦绯云在他眼里,倒像个生闷气闹别扭的小女孩,让他原本紧张的情绪软化了。 她果然在生气,那不是他的错觉。 云峥将收在背后的粉红色小纸袋拿出来,「一直想跟你道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而且这个暑假我只帮朋友代班,薪水不多……」他说到这就辞穷了,脸颊慢慢热了起来,「呃……希望你喜欢。」 非得人家先表示善意的大小姐,总算反省自己的反应真的是幼稚了点。她之前还有脸取笑别人幼稚哩!秦绯云接过纸袋,那是饰品店或文具店常常会使用的包装,拆开一看,果然是一只粉色绣球花发束。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云峥被问得有点尴尬,「我帮朋友摆摊时看到隔壁在卖……」他硬着头皮在隔壁逛了许久,才挑到一个觉得适合她的。 其实发饰那些他当然没什么研究,只是这几朵绣球花让他想到她在每周末河堤公园有夜市时都会跑去买来吃的彩色棉花糖,想起她吃棉花糖时难得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就买了。 秦绯云忍住笑,她光想像他一个大男生跑去挑发饰的画面就觉得好笑。 「你一个人去买?」 云峥实在很不愿回想那个过程,好友到现在还在调侃他,因为隔壁大姊卖的发饰都是自己手工制作和设计,不便宜,他当天顾摊的薪水全部贴上去还不够,还是大姊阿沙力给他打折再打折,而卖发饰的大姊则不停追问这发饰是否要送他女朋友?他们有没有分手的可能?她可以登记当候补吗?虽然语气明显是闹着他玩,乐在看他尴尬无措,而他还真的拿这样的调侃没辙,从头到尾只有被取笑的份。 秦绯云马上把头上的小叮当发束换下来,戴给他看。云峥有些傻愣地看着她笑容甜甜的模样,胸口因为紧张而狂野的悸动,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 「谢谢,我很喜欢。」 他忍不住笑了,突然很想问她,那么她可以别再生气了吧?但又觉得这么问有点失礼。 「不过,你要谢我什么啊?」她故意擦着腰,想知道他是不是明白自己最近有点过分? 好啦,她也知道她这是公主病。人家是她的谁啊?难不成还得早晚来跟她请安,外加照三餐问候不成? 但是,她本来就是公主啊,哼哼。他总算能和那群人握手书和,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偶尔主动来跟她打个招呼过分吗? 虽然仔细想起来,她这两个礼拜,都没给人家好脸色就是了。 云峥愣了愣,好像根本没想那么多,但是看着她又抬起头佯怒的模样,忍不住歉然地道,「要道谢的有很多,不管是陪我找工作或是帮我那么多,只有一个小发束真的太少了。」 「谁跟你说发束太少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形!秦绯云有些没好气,「好啦,我原谅你啦。」说到最后真心地笑了,「我很喜欢这发束。」 云峥终于发现,他心中悬了两个礼拜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的「原谅」对他而言,比想像中重要呢。 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提议,要在楚家武馆办烤肉会。 夏天耶,到底是烤肉还是被烤? 但更妙的是,当天武馆的学生全都被家人勒令晚上要留在家里看书或补习。秦绯云想了一下,看着那些带着材料来到武馆的女人们,瞬间恍然大悟,躲在椅子后头闷笑,笑到肚子好痛。 她怎么忘了,本社区头号媒人婆张太太的儿子就是张文斌——师父众弟子当中的摸鱼大王。基本上暑假的上课时间以外,舅舅大多数学生还有别的课业辅导要上,住得远的自然不会留下来,住得近的,家里长辈几乎也都认识,张太太人面阔,她的一番奔走和谋画,响应的人自然也多啦!于是各家长辈当晚严格规定儿子不能留在武馆杀风景! 秦绯云完全没有同情心,对舅舅的水深火热没打算插手,最后是楚素弦无奈,急cali老友前来护驾,但白河也不过是来帮忙烤肉,顺便吃烤肉而已,对他的处境只是笑着摊了摊手,爱莫能助。 来参加烤肉的,有四位阿姨呢。张妈妈想得周到,身为一个成功的媒人婆,自然也是多方用心。舅舅是续弦,又带着养子,这些阿姨都知道情况,本身或多或少都有能配合与能包容的原因,这样想起来就觉得其实张太太这么做也算好事一桩吧,只是太积极主动让人有点头痛罢了。 秦绯云虽然是「外人」,不过阿姨们听说她是楚素弦最疼的甥女,纷纷表示善意,所以她盘子里的食物一直没少过。 既然阿姨们那么贤慧,秦绯云也觉得自己不该一直当电灯泡,所以她把没吃完的烤肉用保鲜盒装好,拿了两罐可乐,拉着云峥离开院子,说要念书,两人就离开了。 楚素弦只能哑巴吃黄连地瞪着她离开。 云峥只觉她一定打着什么鬼主意,但是不点破,默默跟着她上二楼。 秦绯云贼笑着,拉着他来到二楼走廊的一处窗口,拉开纱窗,把保鲜盒与可乐摆在窗边挨着墙的屋瓦上,然后在云峥仍不明所以时爬出窗口。 「……」他应该把她拉回来,或者要她小心一点,但是看到她穿着小热裤抬起的臀部就这么在他面前走光,云峥只能红着脸撇过头,但是又担心她的安全,一番犹豫和挣扎之后只好认命地低下头,眼睛不敢乱瞟,跟着她上了屋顶。 这儿可是秦绯云的秘密基地,可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盯清楚大门的动静,偷听前院的风吹草动,却又不容易被发现,因为底下有两株栀子树挡着,左手边虽然有住户,但正好让两户人家院子里种的凤凰木和黄花风钤木挡住视野,下午过后更是现成的凉荫,而往前看出去正好是河滨的方向,这附近房子都不高,视野极好,通常在有夜市时的夜晚,可以隐约看见一条热闹滚滚的光带。 今晚没有夜市,只有城市某一处举办着庙会和游行,吵闹声一下远一下近地传来,抬头一片繁星如织,夏夜晚风正凉爽,暗夜里的花香似有若无,两只地头猫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晒月亮,见到他们俩突然冒出来也没反应,继续和同伴磨磨蹭蹭,好不亲密。 秦绯云摊开保鲜盒子,一边示意云峥安静,一边让他叉起一块烤肉吃,然后兴奋地偷偷观察底下四女二男的战况。 云峥有点头疼,他倒是没她的好兴致,大半的心思都在注意她会不会不小心滑下去。虽然这屋顶并不陡,屋瓦只是散热与美观用,底下的建材仍是钢筋水泥,不在这上头打滚或跳舞的话基本上安全无虞。 底下的进展其实也没什么好看,虽然同样外形出色又单身的白河加入之后气氛好像有比较热烈一些,但又不像连续剧还有戏剧化的插曲,看着看着也索然无味起来,秦绯云只好默默吃烤肉,看星星,转过头却发现云峥看着她,而且那姿态显然从他上到这屋顶来后一直维持着,对底下的「战况」漠不关心。 「怎么了?」她低声问。 该不会觉得无聊了吧?虽然仔细想想,她也觉得满无聊的。只是她明明是个「外人」,却一直被讨好着,感觉挺别扭-是说她的别扭应该没有舅舅的十分之一吧?她只能感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题,她也是爱莫能助呐! 云峥摇头,不答话,轻轻拉开可乐拉环,把视线调向远方的河堤处。 秦绯云挪着身子和他肩膀挨着肩膀,问的意思。「觉得我很幼稚?」她挑眉,有些质 云峥失笑,「没有,这地方很好。」他学她压低了声音,只说给她听,但语气非但没有她作坏事般的心虚与神秘,反而像一句亲昵又温柔的安抚。他没有拒绝她的贴近,也没有多想,毕竟这屋顶不是平的,他还是不太放心她乱爬乱钻。 「很不错吧?」秦绯云刻意忽略那让她脸红的温柔嗓音。云峥性子本就成熟内敛,当然不像她,此刻分明就像在当小偷。她又塞了一块烤肉,脸颊鼓鼓地,「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你不要跟别人说。」 「嗯。」他抿着唇,敛住笑意。 她看起来很「鸭霸」,骨子里还是很孩子气的。只是莫名的总是无人发觉这一点。 也许,就像她只把秘密基地同他分享一样,她也只在他面前坦率地流露出这一面。 他们将剩下的烤肉分着吃,没怎么聊天也无所谓,只是吹吹晚风、看星星就很惬意很快乐。 默契便是这样的吧。像她舅舅和白河叔叔,两人可以在院子里喝一晚上的啤酒,也没怎么交谈,漫漫长夜相对无语两人也不无聊,但是一对上张妈妈介绍的阿姨军团们,那种沉默就连旁人也觉得尴尬。 不知哪里的庙会越来越热闹,已经能听到鞭炮声,天空接着燃起烟火。 秦绯云嘿嘿笑,「我有先见之明,这里视野多棒!」她去年还曾偷偷拿着啤酒,躲到这里看一整晚的烟火哩。 云峥对她的邀功只是淡笑不语。 庙会的烟火,自是不如特别的庆典那般绚烂,直到天空中只留下灰茸茸散去的烟尘,她没趣地低下头,瞥见云峥依然若无其事调开差一步就要与她相对的视线。夜色下,不远处的昏暗街灯给他们保留了太多暧昧与隐私,他似乎以为秦绯云不会发现,原来比起烟火,她对他来说是更加目眩神迷的存在,天空中千篇一律的绚烂花火在他脑海里不过是稍纵即逝的飘浮尘埃。 隐隐约约,好像有些什么闪过秦绯云脑海,但太过迷离又不真实。 「剩这一块给你。」他提醒着她把烤肉吃完。晚餐只吃几片肉苴赞很容易饿。 秦绯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脸红。只能暗自庆幸月儿蒙胧,街灯也太遥远。 但是偷窥人的明明不是她欸! 但是……但是…… 第九章 好啦,她也觉得,一口咬定云峥在偷看她,好像有点厚脸皮。但是她得强调,她一点也不在意哦!她真的不在意他偷看她,他想看多久都行…… 轮到她偷偷瞄云峥一眼。令人失望的是,云峥只是静静看着远方的河岸。 难道是她的错觉?秦绯云叹气,吃着有点冷掉的烤肉,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底下的院子不知何时只剩下楚素弦和白河,阿姨军团好像撤退了。 怪了,虽然不知道现在多晚,但好歹舅舅也该送人家回家吧? 虽然说一次四个,似乎麻烦了点。还是正因为这样,干脆四个都不送?这样一点都不绅士啊! 两个男人依然肩并肩烤肉,气氛比刚刚不知融洽多少。楚素弦和白河都没说话,但就是好像一家人那般理所当然,白河叔叔不用开口,舅舅都能适时递上他要的东西…… 隐隐约约,好像又有些什么闪过秦绯云脑海。她默然地把那两人间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尽收眼底,似乎看到了刚刚在这屋顶上才发生过的一幕——一个人可以静静看着另一人,仿佛世界已不存在,仿佛不觉时间流逝,宇宙洪荒,仅尔唯一,刹那也要变成永恒…… 「……」哦买尬!她好像不小心发现了…… 云峥将她拉回身边,不让她继续窥视长辈的秘密。 「你不要管。」 本来只是在心里怀疑的秦绯云触电般回神,瞪着他,「你知道?」 云峥只是食指抵唇,脸色一点也不像在说笑,然后双手撑在身后的屋瓦上,安静看他的星星。 秦绯云不安地坐在他身边,情绪已从震惊,变成了满腹八卦和好奇心,却无处寻求解答。她三八兮兮地挨紧他,用更小声的声音问,「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云峥看了她一眼被好奇虫搔着痒处,憋得难受的样子,眼里浮现忍俊不住的笑意,但却坏心眼地装作无知,只是左手默默按住她的右手,不让她又偷偷爬上前去躲在栀子叶间当狗仔。 「今天晚上的星星真漂亮。」应该是和心爱的人,远离所有纷扰,安静地互相陪伴的美好夜晚。 什么?什么跟什么?答非所问!秦绯云好想躺下来滚地大闹。 她好好奇她好好奇她好好奇她好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样吗?虽然某人专注的凝视未免也太大胆太明显太暧昧了! 是谁先主动?是谁先意识到?是落寞的单行道还是欢乐的双向道?然后,八字有没有一撇? 她瞪着故意不理她的云峥,而他一脸惬意,看着天上繁星的神情那么专注愉悦,直到他的手掌收紧,秦绯云总算察觉他一直握着她的手。 好奇虫悄悄地,被擂鼓般的心跳暂时敲晕了,她假装自己仍然是文静优雅而且泰然自若,在他身边装模作样地回复淑女般的坐姿,难得地像个大家闺秀,始终没抽回自己的手。 星星与风景,她全都无暇欣赏啊!只有静静地被一股微醺而兴奋的情绪包围,快乐地耽溺着。 两个人,坐在屋顶上,肩并着肩,只是握着手,就可以开心一整晚。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以前从来不能想像。 不过,随着夜越深,院子里似乎迟迟也没有收摊的样子,被敲昏的好奇虫又醒了过来,秦绯云还是对院子里那两个好奇得要死啊,怎么没有一点声音来让她推理或想像一下?会不会就在她和云峥悠哉看着星星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刺激的事呢?她好想知道啊! 夜正凉,风正甜,可秦绯云脑袋里的小剧场,可精采火辣得很呢。 她现在每天多了一项乐趣。 嗯,当然不只一项,可是面对云峥已经不能再算是乐趣,毕竟她开始会脸红无措,这样一点都不有趣。 只要白河叔叔来访,或者舅舅又「藉故」去叨扰人家,秦绯云就忍不住躲在暗处,探出她狗仔般的小脑袋,两眼默默散发出野兽般的绿光,觉得这两人绝对不单纯! 看吧,回台湾是对的,好戏天天不问断。待在美国每天面对豪门世家大族的鸡毛和牛毛,闷都闷死她。 「小绯,你在这里干嘛?」楚素弦有点讶异在这里碰见甥女。 秦绯云正躲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视野良好的隐秘处,观察着白河叔叔的日常作息,想不到会被舅舅抓包。她若无其事地看了自家长辈一眼,若无其事地道,「舅,我发现……白河叔叔很受那些ol和大学生姊姊欢迎耶。」跟师奶杀手型的舅舅不同,白河叔叔是很man的型男兼猛男,工作时总是只穿着裸露整片手臂和隐隐看见背肌的黑色汗衫,厚实的胸肌更是明显,加上有点忧郁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熟女们呷意的型啊! 楚素弦愣了愣,「是啊,不过他应付得来。怎么了吗?」 秦绯云脑海里的小恶魔嘿嘿笑,「没什么啊,我只是发现白河叔叔对那个穿绿色衣服、绑马尾的姊姊好像特别好哦,我常常看到她来找白河叔叔,叔叔都会和她聊天聊好久,看着人家的眼神也不太一样。」她故意笑得一脸暧昧。 楚素弦的表情僵了僵,然后笑着揉乱她的发,「小鬼头,大人的事别凑热闹。」他看了一眼白河的店,那位马尾熟女还没走,他把手上的便当拿给秦绯云,「你在这里正好,阿峥去医院看他母亲,我说了中午给他带便当过去,你就帮我拿去吧。在朝阳医院,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秦绯云接过便当。她知道云峥去医院探望母亲,但又不好意思跟,现在有了藉口,她求之不得啊。「我知道,坐公车就行了。」 「快去吧。便当要趁热吃,里面应该够三人份。」 秦绯云看着舅舅朝白河叔叔的店里走去,虽然她很想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不过天气热,她怕便当坏掉,只得赶紧去送爱心午餐了。 她发誓,她绝对绝对没有搞破坏,也不是恶作剧啊!嘿嘿…… 来到医院,问明了病房的位置,秦绯云又觉得有些忐忑。 云峥会不会不欢迎她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担心着。而且,云峥的妈妈会喜欢她吗? 是说八字都没一撇,她为什么已经开始担心阿姨对她的观感是好是坏了?可是她真的很紧张,还跑到镜子前细心地整理服装仪容。 好险,她并没有穿得很像太妹,应该可以给阿姨留个好印象吧?向来不管别人观感如何的她,像这样的在意和紧张,可是第一次呢! 楚素弦给云峥的母亲安排的是单人病房,秦绯云探头探脑地走近,看见云峥正低头削苹果,床上的女人和他聊起了什么,他淡笑着回应。 那样的神情,和跟她在一起时,好像又有些不同呢。秦绯云突然发现她好像也没有很了解云峥。 她在门边轻轻敲了两下门,病房里的两人发现了她,云峥有些讶异,但幸好没有不悦的样子。 秦绯云笑着打招呼,「阿姨好。舅舅要我送午餐过来给阿峥。」 云夫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孩,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让人舒坦的笑意,「你好,你是绯云对吧?阿峥最近常常聊起你呢,果然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笑看了一眼满脸尴尬,耳朵隐隐泛红的儿子。 云峥和母亲提过她哦?秦绯云觉得飘飘然,很开心。 「阿姨过奖了。阿姨才是跟照片里抱着小屁孩那时一模一样,都没变。」 「小屁孩?」 「我幼稚园时的照片。」云峥没好气地解释。秦绯云得意地笑了。 云夫人笑看着儿子和秦绯云的互动,平常沉默寡言的儿子真的变得开朗多了啊,两个年轻人彼此之间那些小动作和小别扭,她这个过来人完全看在眼里,在心里莞尔呢,她还以为看不到儿子谈恋爱了。 虽然楚家的外甥女,身分必不比普通人,那让她隐隐有些忧虑,可是她这一生经历过的却让她不禁想,能够好好爱一个人的话,那些风雨与波折又算什么呢?就算不是为了爱情,人生也不可能一帆风顺,但至少将会有那么一个人,让她的儿子尝过被爱的幸福,让他愿意去爱,也让他体会到与晦涩的童年完全相反的人生,那么一切都值得。 人啊,就是那种只要有一点点芬芳、续打起精神来,努力走下去的奇妙动物。一点点微光,就能在最痛苦的时候继续 她希望这个女孩就是儿子这一生中美丽的芬芳与微光,就算不能拥有,也能仰望着,得到前往「幸福」的动力。 去时她搭公车,回程时云峥就能骑脚踏车载她了。 停红绿灯时,他们旁边停了一辆宾士跑车,车上也是一对稚嫩情侣,可能是无照驾驶吧。两个看起来都非常年轻,男孩子油头粉面,女孩子擦脂抹粉的,看了一眼车窗外的他们俩,撇嘴一笑。 秦绯云虽然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那又让她想起自家哥哥和堂兄弟们把妹的蠢样子。美国十六岁就能考驾照,去年四哥就撞坏了一辆蓝宝坚尼,因为他边开车边和一个金发波霸打啵——没撞死人真是秦家祖荫太强大!事后她还在露台上冷眼看着四哥拚命和父亲据理力争,那个脸皮厚到子弹打不穿的家伙竟然还有脸要求家里再让他买另一辆保时捷全球限量款来代步……去死吧! 怎能怪她对那些无脑的公子哥儿们反感?世人眼里的翩翩贵公子,平时什么死人德性她可是比谁都清楚,她没翻白眼就不错了。 秦绯云抱着便当,额头轻轻靠在前方的云峥背上。 她知道他那些从不言说的体贴,总是往平坦的路骑,总是让她躲在遮荫处,总是默默避开水洼,他也不会告诉她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以为她累了。 「想不想吃棉花糖?」他突然问。 「今天没夜市。」 「我知道哪里有卖,不会很远。」 「好啊!」 听见她果然变得有精神的嗓音,云峥忍不住想笑,转了车头方向,向河堤边骑去。 买了棉花糖,从河堤边慢慢骑回家时,夕阳也像她手中的棉花糖一样,是柔软的粉桥搅拌着粉红色。她第一次乖乖侧坐在后座,只为抓牢胖呼呼软绵绵的棉花糖。 云峥骑得很慢,到最后停在一处安静又视野明媚的地方,让她坐在河堤边悠闲吃糖。 「你要不要吃?」察觉他又注视着她,秦绯云脸颊再次发烫。 他怎么只买了一支给她?这样她好像吵着要吃糖的小朋友哦! 他摇头。始终不懂那种像外星人食物的奇怪甜食有什么好吃,像在吃会甜的空气一样,而且还甜得腻人。只不过秦绯云吃着棉花糖时一脸幸福又孩子气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一直看着,但那样的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羞赧啊。 「你吃一口看看!」她有些蛮横地命令。 云峥只得硬着头皮,凑过去,在缺了一个小角的棉花云上咬一口。 好甜! 秦绯云笑嘻嘻地看着他忍耐着不作任何表示的镇定神情,然后好像诡计得逞那般继续朝胖胖甜甜的棉花云进攻,开心地咬了满嘴的柔软甜蜜。 他刚刚故意咬了她咬过的地方,也许她没发现吧?但是反正不管他咬哪里,最后她都会吃掉的不是吗?云峥在心里取笑自己这样的无聊心机,脸颊却有点发热。 第十章 嘴里的甜味始终没有消散。 他怀疑那天,天上的每一朵云,都变成了棉花糖,连吸进肺叶里的空气好似都有股腻人的甜味。而他竟然觉得有点享受。 「要写信给我!」毫无疑问,这是命令句。 夏天的脚步对年轻学子来说,总是快了一点。 第一次觉得和一个人分开是那么难受的事。不过云峥有很多事得做,他想继续打工,也想把书念好,更想学更多的拳法武术。他一直都有兴趣,只是过去碍于楚素弦的其他弟子,无法跟他们一起上课。但是那个暑假开始他已经同其他人一起练习,而且进步神速。 秦绯云的信写得很勤,几乎每个礼拜就有一封云峥的信,没多久信里总会多出几张照片。 她似乎迷上摄影,拍下各种她觉得有趣的画面寄给他。当照片拿在手上时,云峥已经想像着秦绯云抱着相机到处跑,到处拍照时的模样,嘴角和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但是他极少回信,总共就回了一次,流水帐似地报告他一天的行程和一周的日程。秦绯云快气死了!她还打电话给楚素弦,帮云峥争取更多零用钱。 「国际邮资很贵我知道!」 「我有给他零用钱啊,但他又不用……」楚素弦喊冤。 「那……至少两个月要回一次信。」她已经很委屈地道。 总算,秦绯云生日时,她得到第二封回信—— 除了跟上一回一样要她吃饱穿暖之外,就多了一句生日快乐……没了。 有、够、没、诚、意! 吼——纽约长岛上,一头母酷斯拉爆发了。 你这个没诚意的男人,敷衍了事…… 她写了长长的万书书开骂,而收到信的云峥,如常地一脸头疼又苦笑。 不是这样的。 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很无趣地交报告般把所有生活细节一一交代,甚至是他三餐吃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遇到哪些人,就是他绞尽脑汁所能想出来的回信内容。但他又怕她觉得无聊繁琐,最后总是又把信揉掉。他毕竟不是什么文学青年,没事也要学徐志摩文艺地吟首诗感伤一下。 他房里的垃圾筒,总是有成堆写了一半又揉掉的信纸——嗯,当然因为从小苦惯了,节俭使然,他会再把它们摊平拿来当计算纸。 为了不让她难过,他决定再次努力写出更有内容的回信,他肠枯思竭地努力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寒假到来前,秦绯云总算接到这学期的第三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薄薄的一封,她有不好的预感,但是没关系,都要放假了,她可以包袱收一收杀到台湾去找他算帐。 那封信里,只有一行字,飞越了千山万水送到她手上的一行字—— 我喜欢你。 圣诞节前一周,台湾的学生正准备和期末考奋斗,美国的寒假已经开始。秦绯云戴了顶鸭舌帽,帽沿压得低低的,一件把她的腿衬得无比修长的牛仔裤,再搭上一件运动外套,乍看就像个小男生。 她把某人的告白画折得细细小小的,收在胸前的口袋里。长程的飞行时间,不知拿出来看过几次了,每一次都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到武馆时是晚上了。记得期末考前武馆是不上课的,这时间云峥应该回家了吧?懒得走那长长的围墙,她又忍不住爬了墙。 嗯,其实她喜欢爬墙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了,谁教武馆那么大,她又没车,围墙那么长,走到底不知要到民国几年,明明目的地就只有一墙之隔,用爬的比较快啦! 她在墙上趴了半天,有点狐疑。 太安静了,这时间应该不至于没人在家吧?难道舅舅又跑去找白河叔叔吃霸王餐? 但话说回来,家里平常也只有舅舅和云峥,了不起再算上从来没见他说过一句话的园丁兼杂工黄伯,以及只有周六日与早晚会来煮饭打扫的姜婶,现在想想除了武馆开课的时间,云峥跟舅舅两个人住那么大的日式老房子,好像挺无聊的,要是碰上月黑风高台风天,这种老房子真是超有拍鬼片的气氛…… 「有小偷!」不知道是谁这么喊,秦绯云心里一阵不妙,转过身就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从她方才来时的方向走来。 任何人看到这种画面,想不误会都难啊。 今天真不知是什么鸟日子,平常连流浪猫都三三两两的社区,打哪冒出来这么一大票人啊?秦绯云咕哝着,跨坐在墙上,看着朝她冲过来的几个人,思考着是不是该直接跳进院子里,直接无视他们? 「等等,她不是小偷。」人群中有人喊,两个冲过来要抓住她的少年像警犬一样守在墙下瞪着她。 瞪什么瞪?比眼睛大吗?秦绯云也不客气地瞪回去。 方才出声的人走到墙下,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满是宠溺与无奈。 秦绯云也笑了。她就觉那嗓音耳熟,不过几个月不见,比起夏季那时多了几分低沉,难怪她没立刻认出来。 云峥朝墙上的小野猫伸出双臂,秦绯云没有犹豫地跳下来抱住他。 这举动似乎让所有人看傻了眼。这些人对云峥的认识或长或短,但对他共同的印象就是有礼、内敛、沉默、自律,能够没表情就完全没表情。 此刻云峥自己脸上也有点燥热,他本来只是想扶她下来,不过秦绯云的动作让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秦绯云扶着云峥的肩膀,感觉他又变高了,此刻他抱住她的腰,她的脚只能悬在空中。「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久别重逢,莫怪她眼里只有云峥一人啊。 云峥努力不把注意力放在几乎要贴上他脸的饱满胸部,叹笑,把她放回平地上,「走正门好吗?」 秦绯云绷着脸,「就这样?」 云峥虽然很高兴她提前回台湾,但任务在身,他可没办去像她那么目中无人,有些尴尬,但仍然真心地道,「欢迎回家。」 虽然不是理想中的答案——话说回来,她也怀疑云峥会直接对她说他信里那四个字。他会写出来已经让她很讶异了,要不是认得他的笔迹,她会怀疑那信是别人写的哩。总之她还是对「回家」这两个字感到窝心。 她喜欢他把这里当成她的家,他和她的家。想起来就忍不住傻笑,默默地觉得好甜蜜,呵呵…… 「阿峥,她是?」原本走在云峥身边的女孩子问。 「弦叔的外甥女。」 差点逮住秦绯云的少年之一恍然大悟,「啊,就是你提过的……」少年话说一半,想到什么,突然噤声,只能冲着秦绯云歉然地点个头打招呼。 「弦叔把武馆借给白老师上课。白老师的舞蹈教室上礼拜出了点问题,透过白河叔叔向弦叔借了武馆,我刚刚到舞蹈教室去带他们过来。」 秦绯云好像有点印象,白河叔叔某个堂妹还表妹……唔,同姓是堂妹吧,是舞蹈老师。 因为这样,秦绯云只能跟着他们继续绕过长长的围墙,幸好云峥自动自发地接过她的背包。秦绯云握住他的手时,他愣了一下,耳朵有点红,但仍是反手将她的柔荑包覆在掌心。 云峥想到刚刚看见她胸前的绣球花项练,「发饰断掉了吗?」那是他送她的发饰。 秦绯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拉出外套里的绣球花,现在被她的巧手和其他的串珠与小饰品做成长长的项练。其实发饰背后本来就有个小别针,发圈本身是数条绿色渐层的带子,可以当胸针也可以当发饰。 来到门口,就着两旁的路灯和大亮的门廊灯,她取下鸭舌帽。 云峥这才发现,她把头发剪了,柔软的自然鬈有几丝服贴在额前。 「怎么样?你不喜欢?」她鼓着脸颊问。虽然剪时她也很舍不得,但这可是有原因的。 云峥讶异的原因是,她本来一头及腰的秀发,竟然就这样……剪掉了,现在的长度跟个小男生的发型差不多。 「很可爱。」他回过神来,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她额前的发往后拨。 以前早想这么做。她的头发果然就像记忆里那般的柔软,他以为女生应该很在意自己的秀发。 但秦绯云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女生。至少在他心里不是。 「很可爱,是因为不漂亮,所以才说可爱?」秦绯云故意学着班上那些心思特爱拐拐绕绕的女生,质问道。 云峥额上冒汗,明知她故意闹他,但还是不希望她有所误解,「是很漂亮的可爱。」 曾经有认识云峥多年的学长说,像云峥这种不懂讨女人欢心、嘴巴笨的男人,将来很吃亏。 那个学长恐怕不曾认识现在的云峥。连他自己也很讶异,为了让秦绯云开心,他还是会硬着头皮说实话,尽管学不会舌粲莲花,至少也要让她了解他的心意。这是母亲后来的殷殷提点。 伤脑筋想花言巧语去诱哄,为何不将心里的话老实说呢? 秦绯云笑眯了眼,直到身后传来尴尬的轻咳声,云峥才赶紧拿出钥匙开门。 「舅舅人呢?」他自己借道场给人家,怎么不自己去接客人? 「去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白老师和部分学生已经来过武馆,云峥向另外几个学生解释厕所的位置和一些注意事项,就把空间让给他们上课。 「吃过饭了吗?」 秦绯云摇头。 「要出去吃,还是我弄给你吃?」 秦绯云记得他会一点简单的厨艺,笑得很开心,「你做给我吃。」 「我看看厨房有什么东西。」 她和他干脆一起窝在厨房。这栋老房子当初是武馆和住宅一起规画,武馆本身历史悠久,楚素弦从师父手上继承衣钵后,靠着家里的资金和自己当医生存的钱,将里里外外翻修过。 说到她舅舅,可是招牌金光闪闪的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回台湾当没两年医生,就决定要回乡下开小诊所兼继承武馆——他的小诊所常常要开不开的,老邻居都知道要看病不如直接上武馆——这点和白河叔叔还真像啊,这两个特爱不务正业的男人干脆手牵手去当流浪汉算了。 前面的武馆借给舞蹈班使用,中间还隔个小天井,后面才是客厅和住家所在。白河的堂妹自己开了舞蹈教室,教爵士舞、街舞也教儿童芭蕾,今天上的是街舞,才会有男生。因为借了别人的场地上课,不能像在大楼里的隔音教室一样将音乐声量放到最大,秦绯云在厨房里也只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白饭有剩一些,还有张妈妈送的酱菜,我煎猪排和烫地瓜叶,再配蛋花汤好吗?」这些花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能弄好。 「好。」秦绯云捧着脸颊,坐在餐桌上,笑看云峥为她洗手作羹汤的模样,觉得长途飞行的劳累瞬间一扫而空。 因为母亲生病,云峥才小学就学会简单的厨艺。现在他挽起袖子来俐落地料理食物的样子,在她眼里可一点也不输名厨啊! 云峥一边忙,一边和她解释白老师的舞蹈教室上礼拜发生的事。 「好像是白老师的前男友因为不甘心分手,所以带了人去闹,打破玻璃还泼油漆。白老师现在在找新地方,弦叔找了警局里认识的人去处理,然后因为白河叔叔的请托,所以现在白老师住我们家,每天上课时我或白河叔叔会陪她一起去带学生过来。」 第十一章 「干嘛不先停课?」学生的安危也要考量吧? 「应该也是会停课吧,事情闹到现在,有些家长已经不让学生再上课了,弦叔和白河叔叔正在想办法,白老师很需要这份薪水,还愿意上课的就请他们移驾。」 还真是没天理。烂男人闹一闹,还不知道恐龙法官会怎么判,但女方这边已经连讨生活混口饭吃都成问题,什么鬼嘛!这种eq低的男人怎么不全绑水泥桶沉到太平洋算了?还要留这种人在世上继续排碳制造温室效应,了然! 云峥先把汤上桌,让秦绯云能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小心烫。」 「你觉不觉得,舅舅是在献殷勤啊?白河叔叔那里又不是没地方可住。」她没记错的话,他一个王老五还住在一栋五层楼的透天厝,好像也没分租给别人吧? 某人爱屋及乌到连堂妹也一起照顾哦?呵呵呵…… 云峥拿锅铲翻猪排的动作顿了顿,也不知道该不该在长辈背后说这些,而且到时秦绯云一定会追问更多…… 「白河叔叔……好像……」还是说吧,否则谁知道这丫头以后会不会又搞出什么花样来。他可没忘记暑假时她一直在她舅舅面前说些误导的话,现在想想弦叔实在太可怜了,「他好像想撮合他堂妹和弦叔。」 「噗——」秦绯云一口汤很不雅地喷了出来。 云峥将青菜盛盘,拌了一点猪油和蒜茸酱油,端上桌,没好气地抽了纸巾给她,「知道了吧,所以你不要再捣蛋了。」 秦绯云接过纸巾,本来想替自己辩解,但仔细一想,该不会因为她的那些小动作,导致某人因为内心无法克制的嫉妒而让心事曝了光,然后另一个某人或许因此猜到了这不知持续多少年的秘密,在不想点破又不想失去好友的情况下,就决定……呃…… 世间最惆怅,莫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况是横亘在两个好友之间,那不能说的秘密…… 突然间,秦绯云觉得一阵心酸,觉得自己暑假时自以为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原来那么可恶,忍不住落寞地低下头来。 云峥拿出桔酱倒在盘子上,然后将猪排切成一小口一块,转身时就见秦绯云忏悔般地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又想揉她头发,但因为自己一手油腻而作罢,他转身去洗手,边道,「你不要想太多,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一件事情背后的曲折不见得就是我们想的那样,所以我说我们都不要管,船到桥头自然直。」 秦绯云抬头看他擦着双手坐到她旁边,「你的口气好像老头哦。」 云峥没好气地撇嘴,「吃饭吧。」 秦绯云看着他还特地切成一小口一块的猪排,忍不住有点好笑。哪有人把猪排切成这样啦?她突然想到这个家伙被她逼急了,写出那封「言简意赅」,还飞过一个太平洋的情书。因为一直很好奇脸皮薄的他怎么会这么做,于是她从口袋里像抽出王牌一般抽出那张折叠整齐的信纸,拿到他面前。 「认不认得它啊?」她的口气有点嚣张,简直是得寸进尺到极点。 云峥怔住,有些迟疑地拿过那张信纸,才摊开一半脸就爆红了,「你怎么……」 秦绯云倾身向前,「怎么?这不是你写的?」想赖帐? 她简直像黑社会大姊头拿着借条讨债的姿态,让云峥在尴尬脸红之余,有点头痛。「是我写的,可是……」他本来没有把信寄出去! 那天他在医院时,母亲发现他好像有心事,他就把秦绯云生气地要他回信的事说了一遍,母亲才对他说了,花心思用花言巧语诱哄,不如真心诚意地倾诉。然后他回家左思右想,就只想到这四个字。 可是要他这么特地寄信只为了说这四个字,又尴尬别扭得很,邮资虽然贴了,但就是迟迟不敢寄出去,一直夹在他抱着翻阅的某本书里,后来他写了另一封,跟前一封没两样的流水帐,只是开头很努力地道歉…… 嗯,快转一下,他写完那封很可能还是会惹毛她的信,也准备去寄了——让她骂总比让她失望好——但是因为写信而睡过头的他赶着去上课,邮局和邮筒都在学校的反方向,所以他拜托弦叔帮他寄,那天回家时弦叔笑得很诡异,还跟他说追女生要快、狠、准,一招正中红心,女人不喜欢道歉之类的话,他当时只觉一头雾水…… 现在再想想,他本来以为那封只写了一句话的短信不见了,弦叔跟他借了那本书去看,书回来后却再也找不到信,弦叔还跟他装傻,因为那阵子期中考,他想他忙到有点记忆错乱,以为信是被自己搞丢的,也就信了某个不良中年男的说词。 所以凶手只有一个。 弦叔好卑鄙!竟然偷拆他的信!简直像个中年怪叔叔一样……虽然他本来就是中年大叔。 他决定把同情心从这个怪叔叔身上收走。 但是,话说回来,他也得感谢弦叔。 「是我本来要写给你的没错。」男子汉大丈夫,信没勇气自己寄,自己做的总该承认吧! 「你干嘛一副要杀头的模样?」秦绯云笑嘻嘻地把信抢回来,宝贝地折好收进口袋。「我以为你吃错药了。明明脸皮薄得跟什么似的。」 「……」告白还要被调侃,有没有这么悲情? 秦绯云把椅子向他挪近,手肘搁在桌上,笑着朝他贴近,「那你要不要问我,我喜不喜欢你?」 「……」他低着头,没看她。其实心里有点鸵鸟心态,但是他想了想,虽然他喜欢她,她本来就没义务也喜欢他吧。他抬头,正想说些什么时,秦绯云正好凑上前来,噘起的唇正好贴上他的。 「……」秦绯云无言瞪大眼,而云峥则是连脖子都红了,心跳狠狠地快了半拍。 秦绯云退开,有些气呼呼地道,「我本来只要亲脸颊的!我的初吻耶,你竟然让我吃完蒜头还主动献吻!」亲脸颊就不算,所以她本来只是想要告白,顺便恶作剧让他的脸抹上油腻的。 「呃,对不起……」他脑袋一片闹烘烘的。 看着他尴尬的模样,本来应该尴尬的她也想笑了,她红着脸瞪他。 云峥实在不懂她在想什么,最后只得赔罪般地道,「不然,我赔你一个正式的?」他凑上前,在她唇上亲了亲。 他亲吻她的动作,竟然那么自然又毫不犹豫。 秦绯云开始怀疑,这家伙会不会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啊? 他退开时,就见她依然气鼓脸颊的样子。 还在生气?他又做错了吗?云峥已经手足无措了。 「还不是一样。你干嘛要拌蒜头啦?」 原来她在乎的是这个。「你明明很喜欢吃啊。」他记得她因为吃腻了生菜,又不爱太油腻,所以青菜最爱川烫,然后拌胡麻油或蒜茸酱油。 「那是两回事嘛。」秦绯云噘嘴,完全是蛮横撒娇的模样。 「那这两个都不算。」 「怎么可以不算?」 「……」大小姐真难伺候。 秦绯云看他一脸伤脑筋、拿她没辙的模样,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总是让着她,不会板起面孔用强势的态度回应她,才会老是让自己处于劣势,这让她心软了,「我也超级喜欢你啦,可是我还要飞半个地球当面跟你说这句,你说我是不是比较吃亏?」都坦白心意了,还要亏一下人,这就是她的劣根性啊! 云峥却是很认真地思考着,然后点头,「嗯。」 这让秦绯云有点想笑,又有点没好气。 这能怪她喜欢亏他吗?他总是这么认真嘛!「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她只差没擦起腰,宛如骄纵的女王一般,有点得理不饶人地道。 云峥还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在思考,好半晌才道,「我会尽量疼你,如果我做的不好,你要告诉我,我可以改。」 「……」这家伙,一定是扮猪吃老虎吧?竟然可以一脸正经地说出这种话!一定是的!她不只脸蛋爆红,心窝还暖暖地,柔情荡漾。 秦绯云这个从小就像女王一样高高在上的骄傲大小姐,被收拾得服服贴贴啊! 一栋老屋子,两个女人,两个男人……风云暗涌。 呃,更正。觉得风云暗涌的,大概只有秦绯云吧,白老师从头到尾都客气又有礼,至于她舅舅,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改变,每天端着云淡风轻、彬彬有礼的微笑到处勾引师奶和少妇们的芳心。 如果秦绯云没有因为太想看戏而自己产生幻觉的话,楚素弦看上去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阴郁——不,她没嗑药,她确定有时会听到舅舅叹气,除非这老房子闹鬼,她听到的是别的声音。 云峥看上去也很正常,但秦绯云不知道,现在的他其实笑的时间比她不在时多得多了;而跟需要上课、准备期末考的云峥不同,秦绯云闲来无事就躲在暗处当狗仔跟柯南。 她突然想到白老师可是以前舅舅喜欢的那一型啊!想她舅舅年轻时可是有「攻略高手」、「美女杀手」的绰号耶,大表哥就是这样诞生的,听说当年他结婚那天,全台湾有一半的女性都心碎了。 难道事情真的不是表面上那样?那天她看到的画面,说不定只是某人正好看着某人在发呆,眼神其实没有深情款款和一点点蓝色忧郁?而那些不用言语的默契只不过是两人都太熟了,要说有一腿还差得远? 但是,话说回重点二。白老师明明就是舅舅以前喜欢的型,但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天,两造都不动如山,不要说天雷勾动地火,那个气氛简直万里无云,风平浪静,看样子日久也不会生情,倒是可能变成好姊妹……秦绯云想到就一阵恶寒,她舅舅是没那么man,但离秀气也差得远了。 虽然云峥叫她不要捣蛋,但她忍不住啊!她不想吵他念书,以前无聊时她会出门找乐子,现在她只想待在离云峥近一点的地方自己找事做,玩累了转过身就能看到他,多好。 没两天,秦绯云就忍不住跑去和白老师闲话家常探口风。 原来白老师的前男友,似乎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开——秦绯云鼻孔哼气,不事生产就算了,eq还零蛋,自己每天躺着等死都有饭吃,所以没尝过为一口饭奔波的辛苦吗?渣中之渣!做玻尿酸都不够格——渣男小开似乎到现在还一天到晚派人找白老师麻烦,所以白河叔叔只得向她舅舅开口。 听起来,白河叔叔也只是想保护堂妹嘛。 秦绯云每天都很忙,但是每天都在瞎忙,看来不管当狗仔还是当柯南,她的素质都有待加强。 吼!她不信挖不出什么内幕!秦绯云搬出她的相机,发誓一定要拍到关键性的画面! 云峥到楼下来喝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躲在暗处,双眼朝着客厅里闲聊的某两人射出绿光的小狗仔。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干嘛,只要不过分就不会阻止,只是想想这几天她难得回台湾,他白天要上课,晚上顾着念书,连休假她也尽可能不打扰他,好像因此让她有点无聊。他到厨房削了一颗苹果,切成一小口一块,回到原地,秦绯云还在那儿。 云峥在她身后坐下,轻轻点她的肩膀,秦绯云回过身,朝他比了安静的手势。他默默拿水果叉叉起一块苹果喂到她嘴边,秦绯云反射性地吃掉了。 第十二章 苹果很甜,云峥总在她吃完时适时喂过来,吃到最后秦绯云都忘了自己原来在干嘛。 他把她圈在怀里,一块一块地喂苹果,让她忍不住靠在他怀里耍赖,摸摸蹭蹭。 嘿,她男朋友身材超好的,再过几年想必会成为猛男界的极品啊!而且他爱干净,身上除了一点点属于他的气味,大多数时候都是干净清爽的,让她更喜欢对他搂搂抱抱,光明正大吃豆腐,此刻她的小贼爪都摸上男友胸肌了。 云峥血气方刚,只能努力将怀里的丫头当成小朋友或小动物,从头到尾一派淡定和耐心地专注在喂她吃苹果的任务上。 只有这时候秦绯云会放任自己当小女人,表现出一点想被疼爱的模样。云峥在被收养前功课一直在及格边缘,原本想转到夜校,提早出社会赚钱,却让楚素弦和秦绯云联手劝退了。高中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包括一个年轻人未来能够拥有多少筹码,所以现在云峥得加紧脚步追上别人,她不想让他分神。 苹果吃完时,秦绯云才发现,客厅的人早就不见了。 哇哩……她不会是中了某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了吧?秦绯云有些质问地看了云峥一眼,他却没事似地拿出纸巾擦拭她湿润的嘴角,好像这些举动对他来说再单纯再平常不过——他只是正好想喂她吃苹果,吃完安抚地拍拍抱抱也是很正常滴。「我们去河堤边散散步吧。」虽然陪她的时间不多,但他还是每天陪她出门走走逛逛,不想她对这个长假的记忆只有孤单……呃,跟八卦。 他忍不住想,这丫头以后搞不好会跑去当记者吧? 美国的寒假其实很短暂,短短两个星期,新年过后便要开学。 但是那个热闹的圣诞夜,秦绯云兴奋地宣布了好消息。 她总算能如愿回台湾念高中。长辈说,家里的学校让她当公主她不要,那就回台湾接受八股教育的约束,好好被管一管吧! 开玩笑,念圣罗兰跟念台湾的高中比,有比较轻松吗?秦家是校董,秦家的千金一入学就万众瞩目,她要是真想不开才会去念圣罗兰。 为了表现自己壮士断腕的决心,她还很阿沙力地自己先在美国找了家沙龙剪了个男孩头。反正头发可以再留长,自由的青春可禁不起等待啊! 至于念哪间学校,家里并没有严格要求——当然指的是没有地域性的严格要求,至少要能考上该县市第一女中,或知名的贵族中学,才有资格要求「离巢」。秦绯云也不奇怪,她家长辈矜贵的面子是禁不起太多妥协滴!让她回台湾已经是超级特赦,最好感激涕零地发奋图强让家人更有面子,想想之前紫江堂姊只不过不想回纽约念高中就吵到几乎要闹家庭革命了。 秦家不要求秦绯云一定要在台北的原因是,留在中部让绯云母亲娘家的人照看,家里也比较放心。 所以那次的分离,感伤少了几分,而且多了些许期待。 于是,熬过了那让人迫不及待的一学期,十六岁的秦绯云总算兴高采烈地飞回台湾。 由于谋画回台念高中已久,秦绯云从国二开始就激励自己跟读台湾的国中课程,是以从小接受国外教育的她以中等之姿,考上市立第一女中,长辈虽然不满意,但也只好勉强接受。然而秦绯云这才知道,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她要适应台湾的教育,真的没想像中简单。 就说同侪问题,其实到哪里都存在,只是她从小在学校里都习惯周围自然而然被净空,无人胆敢冒犯,她私下开玩笑地给这种现象取名叫千金小姐ae气场——秦家的千金,除了极少数能脱离长辈魔掌被快乐放生的,一般在学校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校园电影里常出现的公主头目型,拍马屁的跟班一堆;另一种就是漫画里独善其身的千金,没啥朋友,独来独往,要说被排挤也不至于,因为家里总是家长会里声音最大的,每天进出校门还有训练有素的管家接送,团体活动时通常是公主系人马第一个拉拢的对象——拉拢同类总比拉拢平民有面子。她正属于后者,所以一直以来她很少面对同侪问题,就算有,她的注意力也不见得在上面。 现在呢,她最好忘记自己以前如何如何,学着怎么当壁花,只是她很困扰的发现当壁花是要天分的,一个礼拜下来,她只成了班上同学眼里的孤傲鬼,难以亲近又不合群,看上去就是践到不行,这时她只得在心里开开自己玩笑,她从小都拿金汤匙,这一时半刻还真不知铁汤匙要怎么拿哩! 但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相信要是念圣罗兰,她的不满会更多。总之她告诉自己只要秉持一个大原则——低调才是王道,能够三年都混在人群中不出乱子就好。 虽比她大了一岁,可因是年尾生,跟她同年参加高中联招的云峥则上了一所公立高工。这样的成绩已经比他原先预期的要好很多。而且跟她不同,他在学校人缘极好,很快成了班上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 虽然她没有任何想和云峥比较的心态,不过总是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慨。有时她想着云峥过去的遭遇来让自己打起精神,那么险恶的条件云峥都忍耐过来了,她只不过被误解被排挤,算得了啥哩? 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让舅舅和云峥担心。 她和云峥的学校在反方向,云峥骑脚踏车上学,而她则搭公车。刚开始云峥想陪她等公车,但她可不是笨蛋,穿着制服让人指指点点,同个公车站牌就有她们学校的学生,云峥理解她的顾虑,他也不是喜欢高调的人,于是总是站远远地看她上了车,才放心掉转车头上学去。 那天是第一次期中考,第一天考的英文在第二天就公布了成绩,她英文一点也不意外的拿了满分。莫名其妙的连这样也惹来同学的不满,好像因为一开始秦绯云总是不肯提起自己在美国长大,但是新生开学第一天学校发回国中毕业证书,有人眼尖瞄到,本来一切都平静无波,英文成绩一出来,这件事马上被挖出来大作文章。 然后她莫名地成了高傲心机女,被挑选出来,却败在一题国际时事题而只考了九十五分的英文小老师还酸溜溜地飘来一句该让贤,不好意思再被看笑话之类的讽刺。 唉,她们怎么不看看她国文的凄惨成绩?要知道,考高中时,她最差的就是国文啊……而要是让她老爸知道这次更惨淡的分数,他会气到中风的!秦绯云也懒得辩,这种被排挤的理由莫名到她自己都很想笑。 半天的温书假,她灰溜溜地走回家。 对了,如果这是连续剧,这时应该还有个戏剧化的插曲。 结果还真他妈的有! 很好,基于芭乐剧总是把芝麻形容成贡丸的夸大不实惯例,秦绯云决定把当时的情况以机械式的、不带感情的模式描迤一遍—— 她心情不好想去云峥常常买棉花糖给她吃的市场里买棉花糖,接着撞见和一个漂亮的女生走出冰店的云峥,她还来不及有任何os,一群跟云峥穿同样制服的男男女女——工科学校当然是男多女少——不巧骑车经过,接着马上起哄,什么第一对班对出现了之类的h h h…… 凭良心说,这情况跟她因为英文考太好被排挤一样的幼稚可笑,可是显然对她的打击真的大多了。 她并不是因此忘记脑袋的功用,立刻给云峥判了刑,而是那当下她突然意识到,表面上看来,她和云峥的身世是天差地别,然而事实却是她这个千金小姐,没了家人的庇荫,在这个社会上的适应能力跟云峥才真是天差地别。同样新生入学,云峥混得如鱼得水,她却成了不受欢迎人物。 她连棉花糖也不想买,灰溜溜地回家了。 可惜她没留在现场看看当天的后续发展—— 云峥和同学道别,跑去向小贩买了一支棉花糖。 此举当然惹来同学们一阵取笑,连女孩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掩嘴失笑。 「靠,不要跟我说你喜欢这种东西。」一个男孩笑闹地推了他一把。 云峥只是笑着跟老板挑了一支白色的。他知道秦绯云偏爱有颜色的棉花糖,可他觉得色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后来都给她买白色的。 「我女朋友喜欢吃。」他说着,和仍会意不过来的众人挥挥手,把棉花糖小心翼翼绑在脚踏车龙头上,快乐地回家了。 而当天秦绯云吃棉花糖时,却没说起她去过桥边的市场,一边吃还一边默默耍忧郁,让云峥察觉了她的不开心,却没追问。 后来她听说了云峥在学校英雄救美的事迹——并不需要刻意打听,舅舅那班徒弟也有跟云峥同校的,她不用问,他们也会兴高采烈地转速给她听。 「阿峥现在在学校可抢手了,篮球社要找他,足球社也要找他,但是国术社社长是我的直系学长……」全社加上他跟学长,就只剩下一个影子社员,再这样下去就要面临废社命运了!这位徒弟阿福一把抱上云峥大腿,「阿峥,看在当年我只是被师兄们带坏的份上,你一定要来帮我,国术社不能亡!」 「靠,你去吃屎吧!」高三的大飞将厚脸皮的家伙飞踢伺候,然后一手勾上云峥肩膀,「阿峥,那时候我住院,从头到尾我都没跟他们搅和在一起,我相信你是记得的吧?所以我最有资格开口了,来参加空手道社吧!空手道社可是咱们学校第一大社团,而且打遍全县无敌手,年年都是全国大赛常胜军,加入空手道社,包你走路有风,社里上上下下都会罩着你!」 「大飞你这叛徒!你愧对师门啦!阿峥你不会背叛师父吧?」 「干,这跟师父有啥关系?师父也说了,我们要多方学习和观摩各种武学技巧,不能闭门造车。」 「阿峥才不需要加入空手道社被罩哩!我看是你们空手道社想要沾阿峥的光来耀武扬威吧!那天在中庭超精采的,报纸都刊出来了耶!」某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被知情的人拚命使眼色狂嘘。 是啊,xx高工国术高手英雄救美。闲闲坐在一旁吃云峥削给她的苹果的秦绯云,正好翻开地方新闻。 这年头,记者是没新闻能报了吗?但是提供照片的xx高工校刊社,拍照的人倒是千钧一发抓到了好角度,看起来真是挺有浪漫的想像空间…… 真好,她也想要拍出这种照片,既有冲突感,又有故事性,画面的力道能在瞬间捕获并震撼人心啊!为什么她怎么拍都是些无趣的照片?只有云峥会拍着她的头,睁眼说瞎话地安慰说,照片拍得真好…… 接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众师兄弟有些胆怯地看向她。 「干嘛?」秦绯云察觉众人气氛的不对劲,当下连气都提不上来了。 不会连回到家也要被排挤吧?她是犯了太岁还是走楣运啊? 「没事没事,我们怕吵到大师姊,我们到前院去练吧。」接着就见死阿福一边使眼色,所有人全都离开中庭,当下秦绯云更闷了。 她是变成了如花还是贞子?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吗? 云峥却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坐在她身边,「怎么没什么精神?」 第十三章 她带煞走楣运,印堂发黑也被他发现了?「干嘛每个人都怪里怪气的?」她闷闷地把报纸丢到一旁。 云峥猜想阿福他们应该是想到学校里的传闻。以前他一向觉得八卦或传书只要不理它,就能不攻自破,不过随着生活圈子变得复杂、变得宽广,再也没有什么道理是铁则,流言传来传去,总会有一两个不动脑地将它当成真实,然后去扩散成另一个更荒唐的版本。 哪怕别人觉得你脏了,只要你本质是干净的就好,不需要对不重要的人解释什么。母亲这么说过。 不要让不能操之在己的人、事、物,让自己的心变得混浊,忘了自己的目标和自己真正所爱,保持一颗心永远澄澈通透,永远忠于自己的目标与所爱,这就是母亲的意思吧! 「学校办活动时出了事,我出手帮忙,正好救了同班一个女生,」阳盛阴衰的工科学校里,美女向来是珍宝,才开学没多久各科美女新生毫不意外成了风云人物,而他出手救的那个不只跟他同班,还是全校男生公认的新任校花。 英雄美人,接下来会有什么传言,还真是不需太有创意的猜想。那天校花同学请他吃冰表达谢意,他本来是拒绝了,不过同学在一旁起哄要一起去吃,他也就没理由拒绝。 结果只是吃个冰,谣言却像剀冰变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是担心你误会。」不重要的人,他自然不会解释,但绯云是不同的。 秦绯云起身,骄傲地擦腰道,「你以为我这么脑残这么小气?」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但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不是,」云峥失笑,「我只是在跟你做例行性报告,顺便问问等会儿我能不能跟你约会?」 云峥没说的是,他怎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跟他同样想法。他虽然隐约知道校花同学对他有好感,但大家都是学生,他以为学生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关注吧?过两年,事过境迁,这些都会成为往事云淡风轻。 期中考后的那个周末,本来班上同学开口约他去打球,但他拒绝了。他原来计划带着秦绯云到处走走,下午再去医院探望母亲。 谁知道大清早,校花和班上同学一齐找到家门口来了。 「云峥同学,你有外找!」一群男孩子在外头起哄地喊道。 云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群不请自来的访客,但也没理由生气,他只说他不想出门,难怪他们找来了。 「你该不会在家里睡大头觉吧?」 「靠,你家好大!」 「云峥家里开武馆的,当然大喽!」 「武馆耶!可以进去参观吗?」某人摆出李小龙的pose. 「参观是可以,不过你们要帮我擦地板。」他故意道,「跪着擦。」 「那算了。」 「你是因为要在家擦地板,所以不跟我们出门?」有那么阿信吗? 云峥想到秦绯云最近不太开心,或许带她跟大伙儿出去走走也好,于是他道,「跟你们出门是可以,介意我带个朋友一起吗?」 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下都在猜,该不会就是传说的女朋友吧?连校花同学也好奇了,「当然好啊。」她倒要看看像云峥这么优秀又特别的男孩子,身边是什么样的女孩?似乎是青梅竹马,想必靠的只是日久生情才抓住云峥的吧?情场如战场,她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丑小鸭就手下留情啊! 「你们等我一下,我问问她去不去。」云峥回到趴在中庭看小说的秦绯云身边。 跟云峥的朋友出门,秦绯云自然不会特别抗拒,虽然她当时正因为人生第一次遭遇排挤而对任何人际关系都感到意兴阑珊。 云峥却没想到这是症结所在。 秦绯云换上轻便的外出服和慢跑鞋,戴上鸭舌帽,但仍辽不住青春洋溢的姣好身段与天生丽质的好容貌。众人想不到云峥的女友不比校花小姐失色,举手投足间更是多了一股侠女般的帅气和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真要像校花这样用心打扮起来,恐怕连校花都不够看了。有人不禁羡慕起云峥,还真是到处都有美女青睐啊! 秦绯云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注意到那天和云峥一起吃冰的女孩也来了,一伙人中包括她,一共四个女孩子,其他三人早已自成一个小圈圈。 秦绯云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她才在自己班级中的人际关系受挫,对同年纪的同性间也多了份畏缩,甚至也无从分析这一切究竟是她自己想太多,或者对方真的有意排挤她。 所幸因为她是陪云峥出门,一路上有云峥特别悉心照料。 只是当男孩子下场打球,女孩间的壁垒分明就让她有点坐立难安。 她其实不太懂,男生们下场打球,女生穿着裙子高跟鞋坐在旁边聊天有什么意义? 「你是云峥的表妹吗?」校花女孩首先打破沉默。 「算是吧。」 「那你们怎么能当男女朋友?」 她该怎么解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样说可以吧? 「通常表兄妹,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年纪小玩在一起,所以比较容易产生爱情的错觉哦。」 「是哦。」他们才认识一、两年耶。秦绯云开始回答得意兴阑珊了。 突然间,她有点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认为高傲了。 可能只是原因之一,但一定也八九不离十。因为有些话题,她如果觉得太蠢,就会下意识地摆出冷脸啊……看,现在她就一点也不受控制地面部神经瘫痪,百无聊赖地转过头,宁愿看着球场上的厮杀。 仔细想想,她真的没有太多和同年纪、一般家庭的孩子聊天的经验。 某人的篮外空心球不小心砸了过来,校花同学和朋友尖叫着闪开了,秦绯云身手矫健地跳下栏杆,俐落地抄过球,回传给云峥,两人默契绝佳。 突然她有些看开了。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她还是注定只能当独行侠。既然如此,就要当个潇洒的独行侠! 第二个周末,云峥的同学又来找他打球,秦绯云看见校花跟她的跟班也在其中,而且人数还增加了,她有点想拒绝出门,可又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除了男朋友,跟谁都合不来的幼稚鬼。 跟天下人都合不来,那也就算了,还能算是有个性,一辈子立志当反社会主义分子也很跩。只跟男友合得来,那未免也太小家子气,太幼稚了点。还没嫁人就只能跟男友处得来,嫁了人,老公出门工作或者过了热恋期,不就只能抱着电视机排遗寂寞了? 云峥知道秦绯云不太热衷于那些女孩子家的话题。老实说他也很奇怪,那群女生每次都只躲在树荫下聊天,球场规则半点不懂,为什么每次都跟着出来?但是男生们觉得出门时有女生陪伴比较有趣,打球也打得特别有劲,所以一直没有拒绝她们同行。 「把相机带着吧!」他提议,笑着揉她的头发,「把每个人都当成你的模特儿,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你才是你镜头的主宰。」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秦绯云抬头看着伸手揉乱她头发的云峥,好像小船看见了灯塔一样的感动。 那天她还真的忘记女孩们到底怎样了,甚至她们也乖乖地摆出各种造作的姿势让她拍摄,秦绯云觉得有趣极了。 「你是c女中的吧?」某个周末,那个学期最后一次和云峥的同学一起出门,校花小姐的朋友突然问。 秦绯云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只好轻轻点头,继续拍照。 她们学校的校规可是变态严啊,秦绯云当下虽然觉得那群莫名其妙娘子军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朝她投来的视线有些令人发毛,但她懒得放在心上。 周一到学校时,导师提醒她的社团表格还没交,秦绯云才想到她还没选社团,团康成绩可会挂零蛋。 她在公告栏前看啊看,最后只有两个社团她有兴趣,一是校刊社,二是摄影社。但据说校刊社入社有条件,而且得由某某老师面试,她懒得看那些落落长的资格,直接锁定摄影社。 她在老旧的校舍找到摄影社的教室,差不多该面临拆除命运的老旧教室里,三个气质迥异的学姊像看到外星人似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有人舍弃条件优渥、入社就能记嘉奖、有突出表现更能三不五时接受表扬、还能公器私用,简直是校园里某种特权阶级存在一般的校刊社,反而来选择因为指导老师常常行踪成谜,社员人数逼近解散危机,学校资源永远给得最少的摄影社! 这就是她加入摄影社的经过。看来她和云峥同样都选了个岌岌可危的弱势社团。但秦绯云一点也不在乎,她总算认识了能够谈得来的朋友,四个边缘人兼独行侠兼怪咖,在始终与群体格格不入的高中生涯里,她们或许不会像一般女生一样聊天逛街喝下午茶,但却是能彼此包容、彼此接纳的伙伴——顺便一起对抗频频想将她们并社的校刊社。 「我们绝对不会成为学校的走狗!」这是摄影社社长的精神标语,秦绯云只是无聊跟着一起有气无力地喊,边喊还边忍不住偷笑。但是话说回来,这种坚持对她而言,可比计较英文考一百究竟公不公平有意义多了啊!她也许先天就有股反制度、反社会的热血吧! 谁知道没多久,她果然就和校刊社杠上了…… 每个月第一个周二,校刊出刊,当期某版标题是—— 一年爱班,秦徘云,和男友同居,行为不检点,校刊社记者直击…… 秦绯云看着校刊,突然想起上礼拜跟云峥同班的某位女同学突然间起她是不是c女中——现在想想,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云峥班上的同学了,毕竟她并不是校花狗腿团的固定班底。 朝会时,导师简直气炸了,直接要她到训导处报告——这种事当然是通知家长到校,并且记过处分。 很好,记过处分。如果她是普通人,或许会觉得人生难得记一次过,也挺欢乐的——至少她真的是这么想。但问题是长辈已经和她约法三章,一旦有任何警告与大小过,就要她立刻回美国接受看管。 她只想安分当个普通高中生,也不行吗? 而这件事不知怎的,惊动刚好到校开家长会的某某家长会长。这位看来就是某某社团领导人物的女士推着很有漫画笑果的眼镜,凌厉的眼神扫过她一头自然鬈的短发。 「太不像话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引以为傲的母校学妹,竟然堕落至此!」 秦绯云面无表情,她憋笑的功力越来越强了。 训导主任和教务主任排排站,乖乖接受这位女士训话,看来这位女士的地位可能不只是某某社团的领导人物而已。 「小地方的腐败,可以窥知全局。作为一个学生,最基本的仪容整齐她都做不到了,你们看,学人家烫头发……」 秦绯云举手,控方喊冤,「我是自然鬈。」 「同学,师长说话,可以插嘴的吗?」 秦绯云默默收手,对这种权威式对谈并不陌生,她家长辈的大会审才是真的会吓哭小孩的哩。而她若想针对这点吐槽,恐怕得先问问自己,当初怎么可能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是这种教育体制? 既然是自己选择了,她也只好沉默以对。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地想,未来她要是成为记者,或者任何可以吐槽体制的行业,一定要为自然鬈的人权发个声。 身为自然鬈,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好吗? 第十四章 「至于和男人同居,这简直罪无可赦,直接记过!两大过!」慷慨激昂女士突然语气一转,揉起太阳穴,接着语气悲恸不已地仰天长啸,「天啊……我真不敢相信,这种不自爱的学生怎么可以跟我家妮妮当同学?她可是全学年第一的模范生啊!」 有你这种家长,不当模范生恐怕就要去跳楼了吧?秦绯云又想吐槽了。 「关于秦同学的处分……」训导主任一边和教务主任讨论,这时接到学校通知的楚素弦总算赶来。 「小绯?」 秦绯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家舅舅走进训导处,询问过事情的经过,慷慨激昂女士接着立刻又要发表高见,「秦先生……」 「敝姓楚,楚霸王的楚。」楚素弦笑着伸出手,「小姐您贵姓?」 瞬间,秦绯云看见训导处里只要是母的——除她以外——全都打心底冒出了一朵朵温柔、绚烂的小花…… 也许连不是母的都想开花了。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眼神与举手投足竟隐隐有一股沧桑和忧郁气质的美男子啊…… 慷慨激昂女士的脸,默默地,浮现一朵朵红晕。 秦绯云撇过头,一脸想吐槽又不敢吐槽的无言表情,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一点也不意外。 她家舅舅始终就是改不了对女人乱放电的坏习惯啊!更令人发指的是,这男人即使已经过了四十高龄,对女人的杀伤力却反而有增无减,所到之处无不勾撩起一片片芳心暗动,接着就是满室的春心荡漾。 师奶杀手何止是师奶杀手,他可以根据所面对的女性,随时变身成欧巴桑杀手、少女杀手、ol杀手,甚至是小萝莉杀手,只可惜此杀手疑似只是习惯性对女性释放无差别一击必杀范围技,本人从来不曾故意放电,只能说他天生漏电,性向更是可疑…… 楚素弦依然是一派从容地,解释着云峥和他的关系,两个年轻人之间只是纯洁的手足之情,绝对不是外人想的那样不堪。 「原来是这样啊……」慷慨激昂女士这下不激昂了,秀气地掩嘴轻呼,「校刊社怎么可以如此含血喷人,诬蔑一个清清白白好学生的人格呢?秦同学真是太委屈了,竟然承受如此大的冤屈,你放心,阿姨会帮你讨回公道!」 秦绯云皮笑肉不笑——实际上是不知道该骂脏话还是大笑。 闹剧就这样解决了,该说可喜可贺吧? 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全落幕。秦绯云大概真的流年不利,惹到疯狗,被死咬着不放,没多久又有人拍到她和云峥手牵手出游的模样。 嗯,c女中校刊社的摄影团队就逊了一点,这照片怎么看都像匆忙之间偷拍的,一点情境也没有,跟xx高工的校刊社比起来简直不能算是摄影作品啊! 「秦同学,很遗憾,我们虽然知道你情况特殊,这次照片只是贴在公布栏上,学校很快做了处理,不过还是必须给你适当的警告,以儆效尤。」 学校决定的惩处,是警告一支。基本上不管是警告或大过小过,她都一样要面对家里的压力。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轻学子跑去自杀了。还好她个人偏好反骨一点的解决方式——想要她投降?门都没有!她决定反抗到底! 但是,她又有什么能耐让家人收回成命?前一次是靠舅舅,说穿了还是家人的庇荫啊,她依然是个无能的千金小姐。 这支警告在舅舅帮忙说情之下,只换到一个寒假的缓刑,一开学她就得马上办理转学手续,回纽约接受家人管教。 秦绯云这支警告就像一颗原子弹把长辈们气炸了,他们秦家子弟,从来没有人在念书时念到被记过的——当然啦,身兼家长会会长和董事会成员,小孩都嘛很优秀,如果有什么不检点,一定是别人误会了。 云峥开始明察暗访地找寻拍照片和贴照片的人,舅舅则是安慰她,秦家不肯出面帮她解决,外婆家这边来想办法。二舅舅楚素英可是法界巨擘,在法律界不只德高望重,还桃李满天下,学校要是敢不收回成命,那就告死他们!三舅舅楚素问还是立委,上次白老师的前男友死缠烂打,就是他搞定的。四舅舅在媒传界可是大老,动动嘴,包准让c女中从此声名一落千丈。 但是,让舅舅们出马,跟让秦家长辈出马,有什么不同?她除了靠家人,自己根本无能为力,而且靠特权让自己不用被记警告,甚至让学校承受压力,感觉就很下流,那样她和家里那几个被她瞧不起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差别? 所以整个寒假,她对云峥的追查并不热心——追出照片是谁贴的又如何?那也没办法因此让她不用转学,而她还要把时间花在那种只会耍低级手段的蠢货身上,简直是在践踏她的宝贵人生。 整个情绪低迷的寒假和春节,直到一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来,才终于拨云见日。 秦绯云收到一封信,信上的地址和署名她一头雾水。 那是一个国际性的摄影比赛通知信。这个比赛她知道,过去就有持续关注,但她根本没参加啊——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滴,她只喜欢拍些美美的风景和小物件,哪能上得了台面啊。 但是她得到优选,从全世界数千名参赛者中脱颖而出。得奖的照片她很熟悉,是去年某一次陪云峥去医院探望他母亲时随手拍的,只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把照片寄去参赛啊…… 但是能够得到肯定,还是让她感到飘飘然,忍不住兴奋地向舅舅和云峥分享这个直口悦。 但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我就说你拍得很好。」云峥一脸骄傲地揉她的头发……嘿!好像她剪了短发后,这就成了他最爱做的动作,他会轻轻地,像揉着小宠物那般用五指按摩般拨弄过她的短发。 舅舅一脸得意,「被我料中了吧,一定会得奖。我看到截止日期快到时就叫云峥赶快帮你选几张寄出去。」 原来是这两个家伙。 「为了表示庆祝,小白说要请吃饭,走走走。」楚素弦开心地招呼两个年轻人,一点也不客气地叨扰好友去了。 开学后,公布栏上写着—— 一年爱班秦绯云同学,国际比赛表现优异,校方给予大功一支,以示奖励。 秦绯云有点不知该笑或该哭,这支大功现在对她来说根本可有可无吧! 但是代表父亲飞到台湾来帮她办理转学手续的二哥却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将功抵过,我会帮你跟父亲说。」 秦碧宇笑看着小妹眼里好像燃起希望那般,小脸再次恢复生气,他想他先斩后奏决定放弃办理转学手续的举动是对的,小妹在这里过得很好,他想长辈应该可以放心。 秦绯云开心极了,多想立刻跷课告诉云峥这个好消息啊!不过好不容易能将功抵过,她还是安分点的好。 这下她总算是靠自己的能力平反了吧!嘿嘿…… 不过实际上帮她平反的,却是另有其人。 云峥找到老是寄照片给校刊社、还把照片贴在学校公布栏的主谋,一个是秦绯云班上校刊社的同学,另外两个竟然是云峥的同班女同学,三个人似乎国中时期便认识了。云峥带着一票师兄弟跟这几位同学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毕竟是女孩子,被这大阵仗一吓,脸色都白了。 「大师姊有困难都不跟我们说,是怕我们担心,也怕我们做得太超过,这就叫分寸,分寸你们懂吗?我们都很喜欢大师姊,希望未来不要再看到她愁眉苦脸的,不然后……」阿哒!砖头被劈成两半。「这招大师姊也会,她的飞踢跟过肩摔更威,可能哪天你们会想找她体验看看,我可以帮你们预约。虽然她不喜欢仗势欺人,不过这以前就是我们的专长,我们真的不介意重蹈覆辙,嘿嘿嘿……」 云峥没让秦绯云知道他们找到散布照片的主谋,就像她说的气话,她的时间不是拿来浪费在小人身上的。他也不想她去花那些精神在上头。 他希望她快乐,专注在自己认为值得的事物上,而那些一点也不高尚的「杂役」就交给他吧! 这学期的秦绯云明显开心多了,她在学校多了说话的对象,校刊社与摄影社多年的恩怨情仇也是精采万分,让她每天都好忙啊,忙着跟学姊一起冲锋陷阵,对抗校刊社邪恶又庞大的恶势力,呵呵…… 在台湾的日子,没有成群的佣人服侍,而且她每个礼拜还得和云峥伙同一班师兄弟一起打扫武馆呢!是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地板,戴着头巾用扫把打扫天花板与门柱那种真枪实弹的扫除啊。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以前哪做过这些事?可她却觉得很开心,现在她可是能骄傲的说,她知道怎么擦地板最有效率,而且最干净! 白天上课,晚上休息,或者抽个空和云峥两人躲到「秘密基地」,或者一起到河堤边散散步,日子平淡却很充实。 周日,刚从医院回来,因为脚踏车在半路出状况,所以留在脚踏车店整修,秦绯云又忍不住想爬墙进家门,云峥没辙,看着穿着裙子却一点自觉也没有的小女生三两下又攀上墙,头疼地抚着额头,背过身去确认这巷子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方才的春光外泄只有他一个人欣赏…… 「你在干嘛?不会已经爬不上来了吧?」秦绯云恶劣取笑。某入不只身高狂抽长,身上也多了好几两肉——不过每天摸摸抱抱,秦绯云很清楚那些「肉」全被他练成又硬又结实的肌肉,现在的云峥已经有猛男的架势。 云峥没好气地瞪着某人走光的小屁股,黝黑的脸上明显地浮现红晕,「裙子。」他提醒。 厚脸皮的某人笑嘻嘻地拉好裙摆,他只得爬上墙,然后先她一步跳回院子里,张开双臂,「快下来。」她很想晒小内裤给别人看吗? 秦绯云一点也不客气地往他怀里跳。 身体练那么结实,是要让她当肉垫吗?她当然要好好利用啦。哼! 屋子里静悄悄,两人从后院绕进屋子里,云峥到厨房倒水,秦绯云像快乐的小鸟般东摸摸西蹭蹭,消耗她的底片,跑到院子里时发现白河叔叔好像来了,但怎么没看见人啊? 啊,话说回去年白老师的男友事件搞定之后,白河叔叔撮合好友和堂妹的计划似乎也只能不了了之,因为……咳,缘分就是这样嘛,勉强不来滴!后来她才知道白河叔叔是有点心机的,让堂妹住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他不喜欢另一个正在热烈追求白老师的人,所以干脆自己乱点鸳鸯谱啊!但是那位追求者在解决渣男方面也帮了不少忙耶,道上有人脉,果然乔事情也方便,呵呵。而且姻缘天注定啦,他想搞破坏也没用。 然后呢,舅舅就松了一口气啦。她发誓她没产生幻觉,白河叔叔诡计失策后,她觉得舅舅身上那股有点忧郁的「阴气」也消散了。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云峥,结果这家伙只是不置可否地把剥好皮的一瓣橘子塞进她嘴里,一副小孩子嘴巴只要负责吃东西就好的表情。 奇怪捏,好奇心重也不行吗? 客厅里好像有人,她从院子里回到屋内,走近客厅,才发现又跑来和舅舅喝酒抬杠的某人躺在椅子上,额上盖着白色毛巾,好像醉倒或病了,然后舅舅捧着脸盆从另一处走来,她立刻躲到柜子后。 楚素弦坐在白河身旁,将脸盆里的另一条毛巾拧乾,动作温柔地擦拭着他的脸和脖子,和…… 第十五章 秦绯云双眼又像狗仔那般闪着亮光。 不会错滴!那种柔情似水又专注无比的神情,她常在云峥脸上看到啊,别告诉她那叫「纯友谊」,她才不信! 楚素弦似乎喊了老友的名字,但是躺在椅子上的人没有回应。 接着,他俯下身…… 欧买尬!他想干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绯云握紧相机,朝客厅步步逼近。 但她才踏出一步,还没看清楚某人低下头到底想干嘛时,一双大掌从身后盖住她眼睛,然后一只钢铁般的手臂把她腾空抱起,她忍住抗议声——要是打草惊蛇就没好戏看了嘛——却因此就这么被男友一路抱回厨房。 「你干嘛啦你干嘛啦!」她跺脚,好像连续剧演到精采大结局,却被转台一样痛心疾首。 云峥叹着气,「小绯,你不可以偷窥长辈隐私。」 什么隐私啊?那个不良中年男还不是老偷听他们讲悄悄话!而且…… 「说不定某人想趁某人酒醉时非礼他、霸王硬上弓啊!」 云峥仍是沉着地看着小女友,不想点破她说这句话时一点也没有愤慨的模样,相反的倒是脸颊酡红、双眼闪亮,好像真的很希望它发生一样。 「弦叔不会做那种事。」……呃,应该吧。 秦绯云眯起眼,撇唇,凶恶地逼近男友,「你说,你到底知道多少?给我从实招来!」 「我只知道有些事情,外人不要瞎搅和会比较好。」 秦绯云扯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天使微笑,「我们不要瞎搅和啊,可以帮忙穿针引线,让好事成双,这可是功德一件。」那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有花堪折直须折,就算是菊花也是会有乾枯的时候啊! 「什么好事?」云峥装傻功力越来越高,秦绯云又想跺脚了。 「呴……对啦,到底是什么好事?我不去确认怎么知道?也许只是我们胡思乱想,如果很多年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样,或者另有隐情,这样不会觉得很呕吗?」 「不会。」他回得倒是淡定又简洁。 秦绯云鼓起脸颊瞪他。云峥忍不住失笑了,又伸手揉她的发,「走吧,我们去散步,我买棉花糖给你吃。」 他当她小朋友哦? 秦绯云很生气地吃掉两支棉花糖,一手一支,她坚持要粉红跟水蓝的。 但是她吃完就不气了,果然是小朋友。 「呴……」仔细想起来,她觉得云峥的处境也满尴尬的,「如果我舅舅真的喜欢男人,你之前都不会担心吗?」 云峥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有点责备的意思,但他仍是静默两秒才道,「不管他是不是你舅舅,小绯,这种说法都很失礼。更何况他是你舅舅,你这样想是对不起他。」 秦绯云哑口无言,然后默默地涨红脸。 「我也不是怀疑他,只是觉得如果别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运样想吧?」 「异性恋只喜欢异性,就代表他们会对身边所有的异性都有非分之想,甚至对他们不规矩吗?为什么喜欢同性就要这样被质疑?他们也有选择权,也只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讲难听点,人家也是会挑的。 「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秦绯云垂下头来,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仔细思考起来,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可笑又自以为是。 云峥看着她像被责骂的小狗一般,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本来想揉她的头发,忍不住拉过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没有骂你。不过这种想法以后不要再有了。」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真让人舍不得,云峥伸手在她头上安抚地拍了拍。 「嗯。」 他想她真的很在意她舅舅的感情问题,毕竟弦叔从妻子过世后已经独身十几年了,秦绯云连自己那无缘的小舅妈长怎样都没印象哩。 想了想,还是让她知道好了。 「弦叔说过,其实天行大哥过世后,很多事情他已经无所谓了,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他不想弄僵两个人的关系。他和白叔叔从小打打闹闹到大,白叔叔当年还是他的傧相,如果有一天白叔叔找到想结婚的女人,他会祝福他。」 「欸……可是,我们都没有人知道白河叔叔的想法啊……」所以她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帮忙那样跟这样…… 「白叔叔说过他只喜欢女人。」 「……」悲剧! 「所以不要再捣蛋了,知道吗?」 干嘛把她的热心当作捣蛋?她是那种人吗?切! 话说回来,现在想想,在这个屋檐下,最可怜的还是她舅舅了吧。之前她和云峥都是很白目地想抱抱就抱抱,耍甜蜜都没在理会旁边有没有人的,而他一个孤单老人呢,这辈子虽然魅力倾倒众生,可惜电到的都不是他爱的,搞定别人很有法子,独独搞不定最爱的那一个。这也就算了,妻子和儿子都比他先走一步,老来孤苦零丁,还要一天到晚被闪…… 回到家看到舅舅时,她突然萌生一股深深的同情与愧疚。 「舅,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嗯?」看来心情很好的楚素弦一头雾水。 云峥忍着笑,把一脸激动的秦绯云拉走了。 升上高二,秦绯云基本上也大概适应了高中生活。 有时候更满不在乎地说一句,是适应平民的高中生活。就像她堂妹说的,迎合别人的眼光有什么意义?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那就目空一切地做自己吧!觉得不满的人说穿了恐怕连给她大小姐提行李都不配,她这个千金小姐只花了一年就混在平民之中,连她都佩服起自己了呢哦呵呵呵…… 高二开学,最热闹的莫过于迎新会与社团嘉年华了——当然比不上大学生的规模,不过学校也规画了一天,让各大社团摆摊向新生展示社团内容。 从暑假秦绯云就和学姊为这天忙着。上学期她们多了个新社员,也是个酷酷的女生,不怎么喜欢说话,更不曾主动打招呼,不过这位新社员倒也主动帮忙起摆摊的事,几天下来也和大家聊开了。 原来这位新成员,本来是去年新成立的cosyer社团——专门玩角色扮演,算是近年新兴流行的次文化,但就因为太新了,在当代其实算是冷僻的活动,成员只招收到三人——学姊曾说,如果不是秦绯云入社,三人社团在第二学期开学就会面临解散的命运。而这位新社员更是她们的甘霖,因为随着三年级的社长毕业,新学期开始她们同样也剩三个人,如果招不到新生,恐怕也要步上cosyer社团的后尘了。 新社员觉得她对摄影算有点兴趣虽然也只会用数位相机随便拍但秦绯云看着她拿出玩偶和公仔,自行设计出有故事又有画面的场景,拍出来的照片还可以加对白和旁白,觉得实在有趣得很。 原来摄影也有这种玩法啊。 早在去年的运动会,秦绯云就知道女校办活动,简直像一场炫耀大会,谁谁谁的男友又高又帅,谁谁谁的男友送了一百朵玫瑰,教官通常这时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大概是她少数觉得没有念圣罗兰有点遗憾的地方。比起来,男女合校的学校举办活动就注重在如何狂欢。听兄长说过,圣罗兰每次办活动,开头都像嘉年华,结尾都像暴动,但是总也一年一年地办下去,成了百年传统。 当然啦,女校要疯起来,也是很可怕的,但至少没到砸车或酒醉闹事打群架的地步,这大概要成为圣罗兰的特产了——据说家族长辈对这点不满已久,一直想换掉校长,可总是因为各种状况而让步,圣罗兰开放的校风才能保留至今。当然话说回来,她自己跑回台湾念高中,比较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 但是也许哪天绿风有活动时,她可以去凑凑热闹?她跟绿风长得并不像,否则说不定偶尔能玩玩交换身分游戏呢。真可惜。 上学期运动会那时,她正对自己被排挤一事耿耿于怀,所以不让云峥过来。幸好去年运动会,c女中和xx高工的运动会正好撞期。一般来说有交情的学校都会避开,可能方便大人物赶场,也可能方便学生交流,但xx高工一向不是c女的同学们选择男友的第一目标……顶多排在第三。第一当然是同样为男生第一志愿的c中啦,第二是宁缺勿滥,所以抗议声就少啦,学联会就不会特别请学校错开日期,她也没能去云峥的学校看他就是了。 而且那次她的大队接力与障碍赛,为班上扳回不少面子,也帮忙赢了两面奖旗,一定程度地抒解了她的窘境,群体中较活泼、大而化之的那一群人开始接受她……至少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小心眼啊。 不过是场迎新,大把大把的玫瑰又上场了,连晚一天开学的c中学生也混进来凑热闹。 c女中的开学总是比别人早一天,其实说穿了还是学校为了不让家长抗议,为什么这种课外活动要占掉上课时间,因此直接从假期里扣,学生也不敢抗议,要抗议就回家跟爸妈抗议吧。 所以除了少数人数危险的迷你社团,很多大型社团都只有干部出动。 「你们看,她们又在玩玫瑰大比拚了。」摊子冷清到只能打蚊子,学姊只好看热闹,「本台独家战况报告,目前三年级已经退出战场,二年仁班的林英华九十九朵;二年信班的肖……笑话……不,校呼啊花……」学姊一副想吐槽的口吻。基本上女中学生没事不会自己选校花,倒是别校学生,尤其男校,有自己的芳名册,网罗县内各校美女。 不是她爱吐槽,她们家绯云明明就是榜上第一,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厚脸皮,老是到处宣传自己才是c女中第一。 「肖花杨美女有三束九十九,我没带计算机,不过目前是暂时领先。」 「学姊,你很闲哦?」秦绯云挥着扇子努力驱赶暑气。虽然她不介意敬老尊贤,让「老人家」轻松一些,但她喊到喉咙快沙哑了,学姊竟然在看热闹,亏她还是新任社长耶! 「我说你啊,不要学菜市场叫卖的俗气方式好吗?摄影是一门需要热情与自发性的艺术,找一些阿里不达的门外汉,不如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那也要有鱼不小心迷路游到这里来才行啊!」秦绯云没好气。 虽然自从上任社长毕业,上任社长与上任校刊社社长多年的鸟屎冤渐渐成了过往,但是她怀疑她们摄影社大概风水有问题,这届新社长竟然又和学联会主席是从小斗到大的对手! 当然她绝对不是暗示学联会公报私仇,只是要抽到这么偏僻的摊位,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呐!从早上八点到现在,飞过来的蚊子不少,走过来的学生一只手数都嫌多!她不喊卖力点,谁知道这里有摄影社的摊位? 「我说小绯,你为什么不收了那个c中新诗社社长的玫瑰,人家还为你写了一首诗耶!这一首诗可以抵一百朵玫瑰啦!再加上那个华中篮球社主将和你男友,你就赢杨美女了。」 秦绯云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欢处理花的尸体,麻烦。」她又不是林黛玉,没兴趣葬花。 「什么花的尸体,你这女人有没有一点浪漫细胞?怎么能拍出好照片?你真的是『永恒之光』的拍摄者吗?」永恒之光是秦绯云在国际摄影比赛得奖的作品,名字虽然不怎么样,但秦绯云自己很满意。 第十六章 因为这是云峥临时取的啊,他取什么她都喜欢! 「我就是太有浪漫细胞,才不喜欢花的尸体啊。花活着的时候是有灵魂的,死了它的灵魂升了天,我们要怎么捕捉尸体的灵气?又不是立志当遗照摄影师。」 「你去死啦!这什么谬论?」 秦绯云朝学姊扮鬼脸。 说真的,她当然不能收那个c中学生的花啊,她已经伤害人家一次了……说起来还是她的错,那时她在等公车,一边拿国文课本死背,有人递了方方正正的东西给她,她只分散了十分之一的注意力,下意识就接过了,随手塞进书包里,继续背她的书。 她以为那是工读生发dm啊! 结果回到家,她跑到云峥房间跟他一起念书时,那张「dm」夹在书里一起掉了出来,她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封情书。 她很汗颜的想把情书还回去,但根本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云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阵子闹了一点小别扭哩。 后来对方等不到她的回信,总算现身,原来还是c中的大才子呢。他觉得她不只漂亮,而且充满文学气息,和时下那些狂背英文单字与化学程式的学生不同——这让秦绯云差点喷笑,难道是因为她总是在看国文或古文观止之类的国文指定教材吗?但那是因为她国文每次考试都不及格,所以只好连等车时也在恶补啊。 「不对啊,两百九十七朵玫瑰算什么?」另一个埋头看bl小说的学姊头也没抬,继续翻下一页,「三年级的上届校花,刚刚可是让男友开着保时捷送到校门口呢。保时捷可以买几朵玫瑰了?塞满我们学校都绰绰有余了吧。」 「你这市侩女,搞不好那是租的。」 「人家的男朋友是小开欸。」 「绯云还是大开哩,小开算什么?」越有钱的人越低调,懂不懂啊? 「比这干嘛啦?」秦绯云快绝望了,为什么摄影社仅存的两个老人是这副德性?摄影社该不会明年就成为历史了吧? 然而新社员带着一位害羞的学妹出现,总算让她看见一丝曙光。 「这位学妹想入社。」 「小花,还是你可靠!」秦绯云都想抱住她痛哭了。指望那两个只会看bl小说跟拿相机变焦镜当望远镜偷窥的家伙,真不如指望铁树开花啊。 接近中午时,云峥带了便当和饮料来探班。因为暑假时来帮忙过,所以他一点也不困难地找到只有鬼能找到的摊位。 吃着麦当劳的学姊看了一眼她的家常菜便当,取笑道,「爱心便当哦?」 云峥有些尴尬,「我有多做一点,学姊们可以一起吃。」 「真的是爱心便当哦?」她本来只是开玩笑耶。虽然暑假时云峥也是天天带便当来探女朋友的班,不过那时她们也没多想,今天完全是受到「玫瑰争霸战」的刺激才突然意识到,她们家小绯天天都吃男朋友的爱心哦? 「有几样菜不是我炒的。」家里平常的伙食都是姜婶负责,不过姜婶年纪大了,最近楚素弦让她只需要帮忙打扫和煮晚餐,午餐两个年轻人大多在学校吃,楚素弦自己则厚着脸皮去让白河喂食,所以就不需要让老人家在中午时挥汗忙碌,休假时中午则大家轮流作饭-不过轮到秦绯云时,基本上都是云峥代劳。 云峥把三层便当盒分别放好,坐下来陪秦绯云一起吃。 「啧啧啧……」学姊摸着下巴,「爱心便当,抵得过一千朵玫瑰,小绯你赢了。」 「也是啦,玫瑰不能吃,便当能吃。」另一个学姊又换了本bl漫画,咬着薯条道。 够了哦。秦绯云好气又好笑地翻白眼。 一千朵玫瑰?云峥很识相地不多嘴,女生们的话题,男孩子不懂的话,最好还是别自作聪明。不过他确实忍不住想,小绯喜欢玫瑰吗?他发现自己似乎不太解风情,从没送过花给女朋友。 见秦绯云吃得差不多了,他把保温水壶里的桂圆红枣茶倒出来退冰,让秦绯云等一下能喝,接着又拿了纸杯给其他人各倒一杯。 学姊嘿嘿笑,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了。小绯这男友超级上道的,而且难得的是,他的礼貌与友好并不会让人感觉到那只是虚有其表的狗腿跟巴结。暑假布置摊位那几天,他每天都来帮忙搞定些粗活——果然是猛男,超好用的。而且他会带上一大壶自己熬的桂圆红枣茶或红豆汤。 真难想像这年头有男生每天帮女朋友煮红枣茶和红豆汤耶!难怪这女人不羡慕人家有保时捷接送啊!这杯男朋友流着汗在厨房里熬的红枣茶抵得过一台保时捷啦! 秦绯云洗完澡,又溜到云峥房间。 某人暗示他们血气方刚,两人待在房间里时最好把门开着,彼此也有一点顾忌。本来秦绯云想吐槽,这位某人是见不得人家情侣要好,但是云峥依然告戒她不该随便曲解长辈的好意。她身为女孩子,确实以后到哪里都要养成这种习惯,而且秦绯云想了想,某人也挺可怜的,就不再有意见啦。 她进房间时,云峥拿了衣服要下楼洗澡,桌上则已经放了一碗退了冰的红豆汤,当然是要给她喝的。 有时她觉得云峥好像她的保母哦。秦绯云乖乖坐下来喝红豆汤,红豆熬到又松又绵软,而因为她是个甜食控,云峥这个爱操心的奶妈总是故意把糖量减到最低。 虽然他会用最好的红豆来熬煮出食物原味,不过刚开始秦绯云真的不太买帐,还忍不住心里哀怨,自己怎么交了个这么像老头的男友啦?这个也要管,那个也要念,每个礼拜吃一支棉花糖是他最大的容许范围了,他说现在她还年轻,怕她老了之后年轻时的不知节制就会累积成病痛。 不过对甜味的敏锐度,确实会随着糖分越吃越重而变钝。现在的她很难一次吃上两支棉花糖,通常吃了一支,还要让云峥帮她解决几口。至于这半糖的红豆汤,现在她吃起来竟然是味道刚刚好。 想想也真妙,她以前最讨厌家族里牛毛似的家规,不让任何人管,谁念她她就摆脸色,想不到她倒给自己找了个专门管她的男朋友,而且好像中了魔咒一样,他每次管她,她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秦绯云吃得脸颊鼓鼓地——她一向喜欢先把红豆吃光,再一口气喝掉汤——嚼啊嚼,越想越觉得这情况有点诡异,最诡异的是,她竟然还觉得被云峥管到老也没关系…… 她不会有m倾向吧? 还没喝完,云峥已经洗完澡回房,身上穿着棉质t恤和短裤,头发还在滴水呢。 她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情人刚洗完澡的时候,不管是那稍微有点佣懒的姿态,或是有点泛红的皮肤,甚至是混和着淡淡的、属于个人的气味以及香皂的味道,都让她觉得口水泛滥、心跳加速,好想扑倒。 当然她真的一点也不客气地扑上去了。 云峥当她爱玩,一把捞住她,像捞住小狗狗一样一手将小女朋友圈在怀里,注意力仍在自己翻开来的笔记上。 这几年他成绩较平稳,可以维持在中上程度。他并没有争第一的野心,但很想把理工基础打好,所以只要有进步的空间,他就不会让自己过于松懈。 秦绯云通常不会吵他,有时还会和他一起讨论,她理科成绩还不错。不过刚刚一想到自己疑似有被虐待倾向,还要被他管一辈子——她从不质疑这一辈子有其他可能,不感伤地假定他们将会遇上各种阻碍而分开,有时想想这真是乐观得很天真,但她并不因此就犹豫或自我怀疑。 害怕的话,就变得更强吧。这一向是她的人生信念啊! 要被管一辈子,也太哀怨了点……她跨坐在他腰下,一点也不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以前云峥都会红着脸把她抱到大腿上,然后她就像一只牛脾气地坚持要征服圣母峰的小猫,他挪动她一分,她就继续往上爬一分,快攻顶成功时在他下巴咬一口或脸颊亲一口,当成插国旗示威。有时光这样可以玩一个下午,够无聊了吧。 这游戏的迷人之处就是,云峥性格本来就害羞内敛,她最喜欢一边「征服」这座大山,一边看他很努力矜持着严谨而且不动如山的表情,却掩饰不住脸颊渐渐泛红和难以克制的羞涩神情……好可口! 「不要闹了。」他总是不曾严厉的制止,嗓音倒像在轻哄,又怕太大声她会受伤,会引来大人们的注意,在她听来比较像在鼓励她再接再厉哩! 实在是太可口,于是她当下立刻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 她吻他时,他从不推开,只有这时秦绯云明白情人是极力在隐忍着想要与她亲密地腻在一起的欲望。但他也总是给她一个诱哄的甜蜜轻吻,回应她的蛮横,在她柔软的唇间细细吮吻,然后把她抱小猫般抱在怀里。 「乖,看书。」 每次都这样。 秦绯云噘着嘴,挪动小屁股,直到一处坚硬的肿胀抵上她的臀,云峥尴尬地全身僵直。 觉得情人可口无比的,当然不只她啊。在云峥眼里,她任何可爱的样子都是一种诱人犯罪的犯规表现,只是他甘愿回到她身边面对这甜蜜的折磨,也许是对自己的自制力太有自信。 秦绯云常常觉得云峥不只跟同年龄的男孩子相比显得早熟,简直还比她那少根筋的不良舅舅压抑得多了。 可是,太压抑对身体不好呢。秦绯云像猫儿闻到鱼腥味般,冲着云峥贼贼地笑着,双手攀上他肩膀,倾身向前亲吻他的唇,蜻蜒点水,松懈他心防,接着有些淘气却又勾撩他心神的轻吻,像顽皮的小猫足迹一般,一下子溜到他的脸颊,「啾」地吮吻出声,倏地又轻跃在他耳珠上,邪恶又柔软的粉舌坏坏地在那处遛达着。 云峥吞下一声申吟,喉结滚动,那让秦绯云胸口像被欲望的蜘蛛狠狠地一掐,又刺又痒又热辣的战栗传遍全身,甚至是下腹处。 原本只是好玩,现在她真的想「吃掉」他了。可惜她也是个生手,只能自己胡乱摸索,印象中只记得不良学姊的bl漫画的某些桥段——进入精采部分时虽然全被打马赛克或涂黑,但前戏还是可以参考的。嘻嘻,那些攻啊受啊的差别她不甚在意,反正只要随心所欲就成。 她凭着直觉,再一次将他的耳垂含进嘴里吸吮,这会儿身下的男人肌肉全都绷紧了,下身的坚硬甚至抵上她的臀部。 她还想试试别处,于是带着点好奇,袭击了他的脖子,辗转啃咬和吸吮。 「小绯……」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握住她的手劲加重,但仍在和自己的欲念拔河。 她胆子更大了,伸出舌尖,顺着他的颈项向下舔弄。她喜欢那处因为她的挑逗而隐忍着,脉搏强力跳动,泛起浅浅的青筋。 云峥终于深吸一口气,将这只小野猫从身上拔开,并且让她的臀部安分坐在他大腿上。 「不行。」他的眼神和语气没有一丝妥协,举动却像大人在安抚小朋友,一点威严也无。 小野猫怎会就此罢休?她倾身向前,笑容神秘兮兮地,献宝那般地低声道,「我在舅舅的柜子里发现这个……」她拿出两个保险套。 第十七章 云峥额上青筋一跳,他差点想用骂调皮小鬼头的语气好好教训这丫头。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随便翻长辈的东西?」 她正觉得有点委屈,云峥抚着额头,「也许那已经过期了。」他试着露出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微笑。 「我确认过,那是几个月前买的。」 「……」也许是他一开始的训斥就起了个让人尴尬的开头,但这小妞真是越来越白目。「也许……长辈……」他特别强调长辈两个字,「最近看开了,有需要。我想你最好放回去。」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一心帮长辈准备保险套的举动找藉口,反而越描越黑。 看来他该好好反省,为什么「小绯在她舅舅的柜子里发现保险套」这个事件的句子里,他的重点放在「舅舅」而不是「保险套」——但那是因为偷拿保险套跟偷拿长辈东西两者相比,在他的观念里当然是后者较严重啊!谁知道两人辩着辩着,话题的方向也开始尴尬起来…… 秦绯云的小脸又亮起了八卦与莫名兴奋的神采。 换个角度想,至少她转移了注意力,这该高兴吗? 「你觉得舅舅为什么买它?他能跟谁用啊?」舅舅身边是不缺对他仰慕的女人,但是他一向尽可能保持礼貌和距离,所以也单身很多年了,难道说…… 她有看过学姊的bl小说哦!男人虽然不会怀孕,但是为了避免那个留在那个里导致那个,所以也是需要小套套滴!至于那个那个跟那个究竟是哪个,她太纯洁了,不要问她,呵呵呵。 他错了,他不应该把问题扯到保险套的原主人身上,进而牵扯到「被使用者」究竟可能是谁? 「……」云峥不想回答。某人的悲情指数已经破表了,为什么还要被晚辈背地里讨论这种极致隐讳的私事? 「小绯。」他又露出严肃爱唠叨的老成脸孔。 秦绯云立刻投降,「好啦我知道啦,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和保有隐私的尊严对吧?」她立刻很乖地把好奇心丢一边,「一盒有好几个,我只拿两个,还有很多,大不了用完我买新的补回去。」她又露出猫儿笑,小屁股蹭了蹭他只穿短裤的大腿。 云峥闭上眼,整个人因为大腿上感受到的滑润触感而几乎烧了起来,甚至阻止不了喉咙深处逸出申吟。 他总是舍不得对她严厉,不想她因为被拒绝而难过。 她渴望他,这是多么让他高兴而且满足的喜悦。男孩子可以大大方方地坦白自己血气方刚,有性冲动,于是一点也不害臊地搜集那些满足好奇心的书籍与影片,不被约束地大胆讨论,甚至带着揶揄又有点恶意的玩笑意味,女孩子又为什么只能被训戒要无视自己的欲望?训戒除了满足男人的需要之外,自身只能表现得有如圣女,否则就是yin荡又下贱? 男人贪心地想要贞女与荡妇的合体,要求女人保持贞洁,可悲的是连女人自己也这么变态地要求女人,那种在人前表现出一点点女人味和挑逗的女人,她们愤恨地鄙夷她,用男性的教条当贞操带来压抑自己,也压抑同性,到最后只学会在床上像条死鱼,再来血泪控诉男人都管不住小头,无怪乎文人形容世间都是痴男跟怨女——痴汉般的男人跟只会抱怨的女人。 在他心里,她的渴望是一种美丽的回报,他只有满心的欢喜。 但是时机不对。 秦绯云几乎是兴奋地,脸蛋红扑扑,看着短裤底下的小山越来越高,她忍不住伸出贼猫爪子,双眼晶亮又笑咪咪地,显示她非常想要一探究竟。 他抓住她,像捕获一只顽皮的小兽般将她困在怀里,并且确保她的小屁股不会乱蹭。 「你答应过我,你还未成年……」 「才剩两个月!」 「……」他差点忘了,本来只是以十八岁当藉口,事实上最完美的情况是等他们都完成了学业,他有能力养她的那时候。有时想想他真的觉得十八岁这个限制很可笑,换来的只是一堆小鬼自认他们心智已经有二十八——哦,但是处理事情的能力有二十八了吗?还是要爹妈帮忙擦屁股?有没有十八岁根本不是重点,他自己都养不活了,要怎么给她一个最起码的保障? 他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脸颊蹭着她的。 「我不希望你受伤,小绯,再等等好吗?」最起码,等他们都毕业了,就算真有什么万一,至少不用背负学业未完成的包袱——这个包袱可大可小,影响的是未来还有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各种防护措施都没有百分之百,一旦有了万一,遭到学校处分与家人的不谅解,赔掉的可是三个人的人生。 秦绯云有些闷闷不乐。有时冷静想想她明白他的顾虑,但在那当下总有一种自己是一头热的沮丧戚和不确定感。 原来,热恋与欲望真的会让人智商降低,在那一刻突然因为无法成为对方最亲密的人而质疑着爱情的浓度。 短短十多年的历练可能无法让她明白,真正的浓烈其实平淡如水。 云峥叹着气,吻她闹着小别扭用后脑对着他的发顶,然后颤抖着手在她滑嫩的大腿处游移。 秦绯云总算转过头瞪他,他笑着低下头,以着压抑的热切吻住她的唇。 他第一次用这么窒息而紧迫逼人的方式吻她,让她几乎怀疑自己会在下一刻化为一团颤抖的火焰,那让她急切地以骄蛮的方式扭动腰身胁迫他。 然后他只能羞耻地抱住她,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小情人紧紧缠着他撒娇。 那天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偷偷下楼回浴室里整理一身狼狈,秦绯云还负责把风呢。云峥洗好走出来时实在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这妮子却没事似地,笑嘻嘻地抱着他猛亲,直到刚进门就被闪瞎眼的某人不客气地发出轻咳声。 「两位都还未成年吧?年轻小爸妈不好当啊,叔叔我有练过,好孩子不要学……」 不良中年男不明所以却酸溜溜的一句警告,让两人都心虚了起来呐! 高三毕业后的联考前夕,云峥经历了他人生最难熬的一段经历之一。 其实,他早就想过这一天。虽然楚素弦凭自己的人脉,为云峥的母亲找到能给她长期护养的医院与良医,可是当年那么长时间的穷困和过劳,早就让原本就已经不能有任何怠慢的疾病变得回天乏术。云峥被楚素弦收养的这几年,医生们也只能尽可能地调养她的身体,根治是无法了,只有让她不再恶化,可是那就像挽留落日一样,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只是在跟死神讨价还价罢了。 云峥知道,母亲多想再挨一段时日,至少等他联考完,不要造成他的情绪干扰。 母亲很努力地一天一天撑下去了,努力到他都感到心疼,可当她的手最后仍是无力地从他手中滑落,心音归于平静,他还是不敢相信他不敢想像的一刻真的到来了。 曾经,他忍耐着被打到鼻青脸肿,断了不知几根骨头,保护着母亲撑到楚天行把他们救出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比那一夜更让人无助,多年来过到许多困难,他总是想着那天的遭遇,让自己拥有更多勇气一一度过难关,可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还不够坚强。 他不习惯哭泣,也不习惯沮丧,默默收着母亲在病房里的遗物,表情淡漠地像把一切情绪与外界关怀摒除在外。 秦绯云什么也没说,静静在一旁帮着他。 病房里摆了许多相框,甚至还有一本厚厚的相本,这是这几年秦绯云一有空就拍下关于他的照片,洗出来给母亲看,还在照片背面写下日期与注记,让病卧在床榻上的母亲也能分享他的点点滴滴。他曾经痴痴地望着母亲与秦绯云一起翻着照片,说说笑笑的画面,觉得自己已经幸福得再也没有什么要求了。 云峥忍耐着刺痛的眼,把照片收到行李的最底层。 秦绯云在离开时忍不住回望着空无一人的病房,风从窗外卷了进来,白色窗帘像要道再见那般地舞动起来,大地悄然无声地叹息,白云善体人意地遮住刺眼的阳光。 病房里的一切,好像突然间褪色了那般,多年来每周总要来拜访几次,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景一物,却从没想过道别就是这样的光景,这病房里曾有的任何回忆都注定要从此尘封。 她喉咙梗住,怪自己没能把这一切拍下来。许是如此,后来才养成她相机不离身的习惯,她总觉得如果那天她能拍下来,或许能得到一点暗示,也许阿姨在那里看着他们呢。 我会照顾他的。她默默地对着病房说道,然后才转身追上云峥的脚步。 云峥很沉默地打点着一切,虽然楚素弦几乎包办了所有重要的事,尽可能让他有时间念书,但他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秦绯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逼他,告诉他,考上第三心愿,阿姨会很高兴的。 她没那么说,毕竟依她对阿姨的了解,她并不是个会逼儿子非要念第三心愿不可的人啊。他的沉默让她担心了很久,只能默默陪着他,不发一语。 联考前三天,秦绯云社团的学妹帮她把留在社团教室的一些作品和东西拿了过来。本来秦绯云打算自己去拿的,因为云峥的事却忘了。 秦绯云请学妹留下来吃点心表达谢意,顺便聊着未来社里的新计划。二年级那年社里多了三名生力军,之后一切好像就这么上了轨道,三年级她接下社长位置时,社员人数已经非常创举地破了个位数,而且她和社员们不只积极参加各项比赛,拿了几个还不错的奖项,也在各自有兴趣的领域里把摄影的技术给应用上,相当程度地做了不错的招生广告。 送走客人后,云峥下楼来,秦绯云回到客厅时就看见云峥愣愣地看着那张被裱起来的「永恒之光」。 当年的评审说,虽然不是很完美,看得出摄影者是生手,但却是一张让人瞬间心灵被净化的作品,也看得出摄影者与被摄影者,那一瞬间让人动容的温柔心思。 照片洗成了黑白色调,让光影的魔法更有力地直透人心。照片里云峥因为前一晚打工太累,不小心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母亲笑着替他披上外套,一手温柔的抚过他的发。窗外夕阳的余晖描过母亲的脸庞,好似在她周围洒下一圈光辉,那抹理解与包容的淡淡微笑,那么宽容慈爱。 那魔法也穿透了他的心,刺破了那茧一般重重裹住自己的伪装,早已涨满的悲伤与怀念终于溃堤,多日来用冷漠与麻木勉力筑起以保护自己的心墙瞬间瓦解坍塌。 秦绯云张手抱住他的同时,他再也克制不了地让泪水奔流。 明明在告别式时他能够忍住眼泪的……他在照片前跪了下来,沉默的呜咽全埋在情人的怀里,像要用尽所有力气那般,把悲伤洗尽。 那是一场属于他的,只有他和心爱的人的真正告别式,把所有眼泪和痛苦掏空,明天必定是崭新的一天。 出乎意料的,也许是母亲在天上庇佑,又或许是老天想给云峥一个补偿,加上他从升上高工之后向来不曾荒废学业,云峥考上第三心愿,是南部一所颇富盛名的国立大学的理工科。在当时台湾的大学密度没那么高,只要考上大学就是大事了,更何况还是国立呢。 至于秦绯云,因为她处心积虑就只想和云峥同校,结果反而表现得不甚理想,但也如愿了。 第十八章 她跟云峥同校,不过却进了超级冷门的什么生态保育学系。 妙的是,家里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因为对秦家长辈来说,女孩子念什么科系并不重要,但是最好也不要是太花心思导致未来变成工作狂的热门学系,冷门的,好像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学校声望不错的,就是完美选择,将来嫁人时夫家只要知道她是名校毕业就够了——超让人无言的封建思想对吧? 她和云峥在校外合租房子,同一层楼的公寓,大学生的身分比较没那么多的拘束,所以他们也没有隐藏彼此是男女朋友的事实,但倒不是招摇地在人前搂搂抱抱到处炫耀,能够低调两人也尽可能低调,人前就像一对老夫老妻那样,大方地向同学和朋友介绍另一半,亲密的事回家做就行。 但是说到「亲密的事」,秦绯云这阵子也不敢太放肆,所以暂时还算安分。理工科功课繁重,他们都有彼此的课表时间,通常五天里有三天云峥要上到第八节课,剩下的两天他会先到图书馆等她一起下课,两人再一起去吃饭。如果是她先下课,通常也是忙着社团活动,时间到了再到云峥的教室找他,两人一起回家。 大一新生最爱的联谊啊什么的,他们很不合群地一一推掉。云峥是早就习惯应付这些,从高中时期他就是如此,通常很难有同学说得动他。云峥只要心里决定了什么,谅你舌粲莲花,把死的说成活的,他依然八风不动,从头到尾都客气有礼地回绝所有他认为没必要的邀约。 他知道想要给秦绯云一个安稳的保障,想要达到至少让她的家人认可的及格标准——出身之类,他真的无能为力。但是其他的条件他绝不会放弃让自己能达到的机会,因此他根本没有太多闲暇跟着这群年轻人瞎闹。 当然,他并不喜欢把「为了秦绯云」这个目标挂在嘴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想要抓住两人的未来,也真的对那些有的没的玩乐兴趣缺缺。 秦绯云呢,她也不参加联谊,但是总会被骗那么一两次,比如好傻好天真地听说只要去吃饭就好云云。 她会先问云峥,但云峥给她的回答永远都是-有兴趣就去。 嗯,但是她常常都没兴趣,只是主办人待她还不错咩!而如果当天云峥又没空,她只好去了,然后莫名的从插花变成主角。 有一回她真的怒了,但是表面上什么也不说,而是一个劲地和某个男孩子说话,说到最后差点被配成对,但是从此之后主办人就不再找她了,呵呵…… 虽然她因此和女生这边的主办人闹得不愉快——开场前这位主办人就丑话说在前头了,某某某她老大已经锁定了,任何人都不准动,秦绯云的动作因此让她又树立了敌人。 但是管他的哩,大学就是这点好,各上各的课,不爽的就去不爽好了,她又不是没拒绝过。总之每次被邀联谊,她就来这招,专挑最抢手的男孩子下手,久而久之她成了女性公敌,根本没人想找她联谊。 当然这么一来,难免有些难听的耳语在校园里流传,更难免流到云峥耳里。跟在高中时相同,云峥在系上同样受欢迎,虽然他本身很安静,但就是有着沉着的气度和风范,于是系上也开始有为云峥抱不平的声音。学期结束时,理工科系花还宣布,她要把云峥抢过来。 系花对系花,这场大比拚真是热闹滚滚——虽然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方在呛声,另一方因为一次参加好几个社团,大小姐可是很忙滴!不过实力相当的两人这场战争已经先在学校的bbs网站掀起风潮,有人学水果日报,把两人的各方条件列出来比一比,还有人开了赌盘哩! 校园八卦像烟火一样一波比一波还精采,但是这两个早就经过高中时期风雨洗礼的人,一个不动如山,一个我行我素,寒假一开始,小俩口就开开心心手牵手回家过节去了。 因为只是在邻近的县市,所以其实平常休假,两人都会回道馆住一天。第一个长假到来秦绯云也决定不回美国,不过这却不代表家里长辈肯放人,回到道馆第二天,楚素弦就告诉她,秦家要她回去过寒假。 也是啦,暑假因为要联考,她已经没回去了,高中三年也很少回去,楚素弦也忍不住帮自己的姊姊说话——不管秦家长辈再严酷,母亲总会想念女儿啊! 于是,基于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道理,楚素弦想了想,这两个年轻人现在已经在外面同居,之前有他在还没什么,要是哪天被秦家先发现了,云峥绝对很难翻身,于是便提议云峥也一起过去,两人自己向秦家长辈交代。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在飞机上时,不管是秦绯云或云峥,心里其实都同样的紧张,同样的不安,但是快要抵达家门时,秦绯云仍是握紧云峥的手。 至少在她的地盘上,要换她罩他! 对云峥而言,这趟旅程多少有点打击他的自信和自尊。 楚家虽然是名门,但是一直以来总是相当低调,何况他其实只见过几位楚家长辈,据说如果不是天行大哥的意思,楚家长辈也同样无法接受他的存在。 相比起来,秦家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向世人宣示着他们的社会声望与地位。他们一下飞机就坐上秦家的车,加长型凯迪拉克,冰箱电视按摩椅应有尽有,司机和管家的动作一丝不苟地,也是恭敬地喊他一声表少爷,让他浑身不自在。 然后进了秦家大门,又仿佛从人间进入了仙境。秦家本来就住在有钱人多的地区,一路上尽是让人咋舌的豪宅,围墙长到看不见尽头,比起来楚家武馆真是不够看,而且也显得太老旧太阴森了些。然而他到现在还能记得自己被收养的第一天,楚家武馆对他来说已经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地方了。 他是个从小穷惯了的孩子,在进到秦家后,其实心里对未来的想望不免也产生了动摇。 长长的丝柏大道两旁,尽是秦家的地盘,分别是一座花园与高尔夫球场,大道尽头巴洛克式的巨大豪宅,傲慢又华丽地提醒着他这个凡人,不该踏进圣境。 所谓门当户对,龙交龙,凤配凤,这并不肤浅也不俗气,相反的,那是这个社会的智慧和真理。 如果当年他母亲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对象,也许她就不至于红颜薄命。 他几乎想收回和秦绯云交握的手,但她却突然拉过他的手,把他的手掌像玩具一样抱在怀里,还淘气地对他笑了笑。 那瞬间他突然醒了过来。 还有一丝可能吧?这一丝可能就是,在他眼里,秦绯云就是秦绯云,他们朝夕相处了四年多,背景上的差异并没有让两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相知相惜的过程里,可能很天真地忘了去在乎彼此的出身多么不同,但也因此全心全意地只看着对方的本质。 他看着她,那一刻在心里决定放手一搏,为这一丝丝的可能,他不放弃。 秦绯云这叛逆的女儿,出门像走丢,回来像捡到,于是全家人在她回家的这天都到齐了。 楚素弦已经说过会让云峥一起过去,所以一开始,他们只当云峥是代表亲家过来作客,就算知道云峥出身不好,但秦家这样在乎社会声望的人家,加上自视教养与品德高尚使然,当然也不会怠慢了人家,从头到尾都是以招待贵客的态度招待着云峥。 要说在礼貌之外还多了几分真诚的,就是秦绯云的母亲了吧。毕竟是自己小弟的养子,虽然知道那些恩恩怨怨,但毕竟是被上一代所牵累到的可怜孩子,而且楚天行既然坚持要父亲领养云峥,她就会把他当成自己的晚辈,于是餐桌上尽管那群男人不停对唯一的宝贝千金嘘寒问暖,以一种男人的直觉隐隐地冷淡云峥,她倒是和云峥聊了很多楚家的事。 到晚餐尾声,一切都很和平。 直到大老爷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了,明天有几个朋友家的男孩子要过来吃饭,要秦绯云盛装打扮。 秦龙宙说完这句话,只有长子热烈地帮忙补充那些公子的来历,其他人都是一片沉默。 秦绯云放下刀叉,动作不至于太粗鲁,但也不算秀气,「锵」地一声,刚好打断兄长一相情愿地叨絮。 「我本来想私底下跟爸爸说,不过看来还是现在说好了。」她并不是小题大作,秦家千金满十七岁就开始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可不是只当花瓶——噢,说是花瓶也没错,把情境想像成家里的男人开始使劲地推销自家的花瓶摆在家里多赏心悦目,带一只回家绝对不后悔就对了。 但因为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不像二叔重男轻女,也不像三叔的狐狸精给他生了一个又一个女儿,不销出去难道留在家里当米虫?她十六岁以后人都在台湾,但是显然如果她以为自己能因此避免那样的命运,那就太天真了。 秦绯云环视了一眼餐桌上众人的表情,父亲显得有点紧绷,大哥一副面子挂不住的模样,二哥毫无表情,三哥显然打算看好戏,四哥则瞪着云峥,绿风更是轻蔑地瞥了她这个双胞胎妹妹一眼,好像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屑地转过头去。 死小子,早她几秒出生也敢跩成这样。她不理他,又看向云峥,他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可冲动和家人发生争执。而母亲也是一脸担忧。 她很心平气和啊!别人要找她吵架,可不是她的错! 「我和云峥正在交往,而且我决定跟他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所以我不想花心思在没意义的社交活动上。」她很客气了不是吗? 「没有家人同意的交往,没有持续的必要。」大哥先沉不住气。 秦龙宙不让长子的傲慢和冲动坏事,他抬手制止后道,「年轻人彼此间有正常的交往,家人当然没理由反对,我跟你母亲也很乐见你和舅舅的养子处得很好,至于是不是需要牵扯到两个人的未来,牵扯到两家人的更多互动,我想不必急于一时。」 老狐狸果然道行高多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似乎根本没有让人反驳的余地,也给了云峥一个软钉子。 而且他说的是绯云舅舅的养子,很隐讳地说明了他的身世在他们家,真的不受欢迎。云峥只是垂下眼,不作任何表示。 秦绯云自认是老狐狸出产的小狐狸,她才不会那么快败下阵来。 「是哦,可是我刚回美国,这一趟可是够累了。我明天不想费神招待客人,要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或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我想老爹你应该会很没面子吧?」言下之意就是,面子什么的,于她如浮云,要是老爹也这么想的话,那她明天可能会有什么精采的脱序演出之类的…… 「那好吧,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秦龙宙以眼神制止长子想出口的反驳。 如果小狐狸以为她赢了第一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时差的关系,秦绯云在隔天睡到日上三竿,昨晚竟然还因为认床,跑去找云峥聊天,两人聊到半夜才各自睡下。 真奇妙,大概是台湾和美国的空气不同吧,这张床明明是她从小睡到大的啊,但过去三年来只要她一个人回美国时,也总是上网和云峥聊到很晚,才被他赶下线,两人在家时也都是睡前要聊一下,就算只是她说些无聊琐事而他负责听,也总让她感到满足,因为云峥总是会用那种温柔又专注的神情仔细听她说……大概因此养成了习惯吧。 第十九章 起床后,她喝完早餐茶——都下午了,要叫下午茶吧——然后去找云峥想和他一起吃饭,想不到扑了个空。 抓了个佣人来问,才知道云峥一早就被父亲叫出去。 叫出去干嘛?女大不中留的秦绯云已经开始担心家人会对云峥不利了。她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因为听说云峥念机械工程,所以他带他到秦家在纽约州的几个重工业工厂和研究所看看,顺便聊聊。 「……」 「我想我女儿说要交往的对象,总不会是个草包,成天跟在女孩子屁股后头风花雪月吧?」老狐狸一记阴森森的冷枪,杀得电话里电话外的两个年轻人哑口无言。 如果他不是老爸,秦绯云一定枫脏话。 家里的几个工厂和研究所距离都不算近,平常家里那几个草包带女朋友炫耀时还搭直升机,今天直升机被大哥视察别的公司调去用了,想当然耳一老一少是搭车,回来时都不知多晚了。 他女儿要休息,人家儿子不用休息吗?要下马威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而且什么叫「成天跟在女孩子屁股后头风花雪月」?她真想回呛,想知道什么是「成天跟在女孩子屁股后头风花雪月」,去看看你家老三老四跟老五不就知道了?简直是超完美模范啊!全美国都知道,你这当老爹的会不知道吗? 她挂电话的力道,差点把话机打烂。 偏偏这时,还有白目来惹她。 「大小姐,威尔森家的少爷听说你回来了,特地来看你。」 去死吧!不是说她不见客吗? 正想把人打发下去,电话响了,她顺手接起来听,「秦公馆。」 「女儿啊。」老狐狸的声音响起,「都三点了,希望你已经休息够了,如果今天家里有客人的话希望你高抬贵手,我想我应该不会接到客人的投诉电话,那会让我心情不太好,只好请你男朋友再多陪我看几家工厂来淡忘女大不中留的悲伤,你不会反对吧?」 妈的你这黑心黑肺黑肝黑胃黑血黑肚肠的老狐狸!秦绯云差点想学超级赛亚人变身然后捏爆电话,但是想到云峥的处境,她只好以着和狰狞的脸孔完全不搭的甜蜜嗓音道,「老爸你要早点回来哦,我会想你。当然我希望云峥今天能够平平安安、一根寒毛也没少地回到家,不然你女儿我说不定伤心欲绝因为等不到人跑去一间狗仔最多的夜店喝个烂醉如泥明天登上报纸头条让你颜面尽失呢!」 「呵呵呵,好说。别怠慢客人,我和云峥晚上就会到家。」电话挂断。 那支电话真的被秦绯云一掌劈成了破铜烂铁。 来这招是吧?大家走着瞧! 然后那天,秦绯云端着皮笑肉不笑的脸孔陪着威尔森家的少爷吃了饭又看了歌剧,回到家时云峥已经累得睡下了,她到他房里看他,他只是笑了笑,哄着她去休息。 而接下来的整整一个礼拜,都是这样度过的。 「你知道罗密欧与茱莉叶吗?」 谁不知道?秦绯云想翻白眼。如果这句话是出自某个贵公子口中,可能顶多她会露出一个这个寒假以来她已经很熟悉的花瓶微笑,然后赞叹对方真是学识渊博充满文学气息啊哦呵呵呵…… 以前总是给世家公子们冷脸的秦家大干金,最近很不一样呢。 但是这句话却是出自自家三哥口中,她直接以冷脸和死鱼眼面对,并且很有手足情谊地忍住吐槽的冲动。 秦靛滔只是笑了笑,「因为家人强烈反对,反而让年轻人心生反抗,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哪怕是再幼稚的情感也会因为在面对宿命不可力抗的扭扰时产生一种悲剧英雄式的勇气与执着。」 念那么一大串你不累啊?秦绯云冷哼,「我倒想知道,把自己当成高等品种,只能跟自己认可的高等品种交配,生下有血统证明书的吉娃娃或波斯猫,因此莫名地敌视自认为低下的,这样的人跟你所说的罗密欧与茱莉叶,哪一种更幼稚可笑?」 秦靛滔摊手,「不要对号入座的话,在我看来都很可笑。我只是告诉你,父亲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不会有你想像的家庭革命。倒是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你的学费与生活费到现在还是家里出的吧?哪一天就算他们要你回来,你能说不吗?或者留在台湾当你小男友的包袱?」 三哥很讨厌,但他向来是家里喜欢冷眼旁观的那个,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敌不动,我不动。秦绯云就这样忍过一个寒假,然后她开始找打工。她不知道的是云峥在课业上的冲劲,也因为去了一趟美国而变得更拚命了。 云峥这才知道自己的世界多狭窄,而秦绯云出身那样的家庭,他怎么配得上她? 那是个难熬的一学期,学校八卦一点也没有节制地流窜,秦绯云忙着打工,而云峥总是念书念到很晚,学校里流传着云峥总是和机工系系花在图书馆约会到深夜,有好几天夜里秦绯云甚至忍不住因为两人好像变得冷漠的关系,再加上身体和心灵的疲累而躲在棉被里哭了。 直到云峥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会努力,让我们可以在一起。」 只有一句话,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烛光晚餐或美丽的礼物,她感到心踏实了,多日的不安被抚平。 秦绯云回握他的手,「我们一起努力。」他们绝不会输! 她突然想到高中那时,她被同学排挤,而云峥总是一个小动作就让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云峥的母亲说过,每个人生来就像海上的船一样,而海浪是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与际遇,天候则是不可力抗的命运,所以对一个人来说,这一生最重要的,还是一个目标,一个方向,一个信念。没有目标的人,只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一个巨浪打来,翻覆了,好像也没有需要再站起来的理由,也不愿再鼓起勇气,浪花与风暴就决定了他漂浪的一生,因着潮汐的起伏而失落而打转。 没有人一生不会行过风暴,也没有人前程总是风平浪静,但是至少她可以仰望着灯塔,记着她始终拥有的目标与信念,哪怕千山万水一路独行,哪怕风雨飘摇巨浪遮天,她永远有失败了再站起来的理由与力量。 因为她要追着那光,绝不放弃。 他和她的未来,就是她的光。 她对自己,也对天堂的阿姨承诺过要照顾云峥。 那一夜,两人交握的手,对彼此承诺着一起努力的话语,瞬间沉淀了周遭带给他们的纷扰与烦乱,突然间除了那个两人一起向往着的目标之外,其他的一切再也不算什么了。 八卦依然继续八卦,努力的也是继续努力。暑假到来,小俩口的美国行,老狐狸也还是故技重施。 但是秦龙宙无法否认,云峥的努力让他刮目相看。原本就优秀的孩子,经过一学期的努力,在和他的对谈中,渐渐显露非池中物的大器——重点是那些谈话让他明白云峥那一学期里并不是顾着谈儿女情长,他进步很大,很有心要得到他的认可。 他本想让步了,却没想过,秦家的小女王天生就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秦绯云念生态保育,竟然也念出了兴趣,而且开始在某些社运场合崭露头角——如果秦龙宙肯中肯地承认,他的女儿拥有的资质,不管是聪明才智也好,认定了目标就勇往直前的性格也好,越挫越勇越不服输的脾气也好,那股在追求目标时的剽悍与霸气,都像极了他啊! 秦绯云不只钟情于摄影,她还参加社运,也积极参与生态座谈会,她拍的照片也频繁地出现在各大媒体,这让她找到的第一个打工就是在某个杂志社当工读和摄影师,偶尔也跑跑自家舅舅的立委办公室当工读——楚家自然是个管道,楚素弦对秦靛滔那套理论很不以为然,那个寒假小俩口回台湾时,舅舅就豪气地说,秦家不养她,舅舅养,帮儿子养老婆也没什么不对。楚素弦的话让两个年轻人都窝心地笑了呢。 秦龙宙和女儿交换条件,要云峥自此为秦家效犬马之劳,是个导火线。但秦龙宙自认很退让了,他对女儿竟然出现在台湾的新闻媒体上,搞那些儿戏似的社会运动感到不满已久,尤其前阵子她为了拍照和某政治人物起了冲突,经过斡旋,人家知道是秦家千金,台面上笑笑不计较,回过身却一通电话打到美国告状,这份不满也接着爆发。 「如果爱情和自我,一定要牺牲一样才能当秦家的孩子,那对不起,今天起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打这场仗,我会赢给你看!」她走了,头也不回。 鱼与熊掌都要,是不是太贪心了点?她盛气凌人的火焰,对这世界来说,太刺眼了啊! 但是秦龙宙与秦绯云心知肚明,她只是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如果她会乖乖待在大房子里等男人回家,她就不是秦绯云了啊! 「证明给我看吧,证明你会守护她,至死不渝。」秦龙宙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哀伤,在那个雪夜,他把最宝贝的女儿交付给这个男人。 年轻的男人退下了,背影宛如沉默的死士,即将追随他此生唯一之主。 和家人闹翻,甚至赌气不让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动作而让家人难堪,秦绯云改了名字。多年后作品频繁地出现在时代与国家地理杂志的华裔女摄影师,世人只知道她姓楚——这样很好,当她第一次在国际杂志上露脸,某张会让台湾政坛某高层脸色铁青的照片当时引起不小的政治风暴,她还冷讽道,这样对方可就没理由打越洋电话向秦家靠夭了吧? 噢,跟她舅舅靠夭是有的,但是她家几个舅舅都是热血汉子,跟秦家的作法完全不同,当下枪口一致对外。 只是舅舅仍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政治太黑暗,楚家的力量不可能时时保住她,尤其她又爱往龙潭虎穴钻,搞社运又搞生态保育,太贪心了吧? 「你以为台湾是法治社会,他们拿你没办法?呵呵……某个政党大老去了一趟东南亚结果出了船难客死异乡,你当真以为那是意外?」当立委的舅舅这么对她说,「去拚你的生态保育之路吧,不要来淌政治的浑水。就当是为你母亲想一想,她那么想见你,却碍于你父亲的脾气,只能日日夜夜为你祈祷,就盼你平安无事……你是知道的。」 于是,云峥退伍那年,问过他的意见,她加入了某个野外摄影团队——而云峥决定妇唱夫随。 那一个雪夜之后,已经过了七年。 只要团队允许,云峥几乎是跟着一起上山下海,主要工作是负责杂役。但是他的身手实在很好用,楚绯云是跟着高中时期的恩师——那位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摄影社指导老师原来大有来头啊!但就是来头太大,不屑理会那些高中生小纷争,才会总是让她们那个小小的摄影社面临解散边缘。 恩师带她进入他们的团队,已经有世代交棒的意思,那些工作太耗体力,黄金期只有壮年时期。 两年后,楚绯云已经能独当一面。 今天的庆功宴借了某个电视台的摄影棚,因为这半年来她负责的团队还接了制作影片的任务,而她只负责平面摄影,但是因为是领队,也负责和电视台高层接洽。 终章 不过大多数时候,队上的人会直接视云峥为头头,高层要找楚绯云也几乎会透过云峥,这是多年来培养出来的一种默契与了解。云峥较理智,也较懂得安抚人心,甚至也比恰查某有耐心,总是能在出现问题时冷静想出解决的法子,也有较多的柔软度和上层沟通,而且某个恰查某只听他的话,凡事找云峥商量,绝对好过直接问恰查某,除非你不想要命。 庆功宴上,楚绯云喝掉半打啤酒,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偏不巧这时某个她最讨厌的公司高层现身,楚绯云拧起眉,悄悄躲开了。云峥一直在她身旁,当下也如影子般悄然无声地与她一同暂时离开会场。 外面只有逃生梯,在十五层楼高,而且还在下雨。楚绯云只看了一眼,就拉着云峥躲进狭窄的器材室,将门反锁。 他一阵好笑,「跟大家说了你人不适,咱们先走吧?」 喝啤酒不会醉,但是会让人身体发热。当然楚绯云也怀疑她这几个月常常处于暴走状态,搞不好是因为欲求不满吧?工作时两人几乎都只能处于禁欲状态。她反身将云峥推向门板,而他高大的身子抵住门板,带着包容与温柔,在她扑上来时扶住她的腰。 云峥任由她在他唇上急切地啃咬,就如同他总是由着她在心情不好或兴致一来时就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反正他很会忍——那让她更爱恶作剧了,有时甚至是带点暴虐的快感看着他被她撩拨得欲火焚身,却又得装作若无其事,于是她越来越爱挑战他的极限。 她拉开他的上衣,啃咬着伟岸胸膛上的圆点,双手不客气地爱抚着他结实的肌肉。 那是她的男人,他从头到脚,每一丝呼吸,每一分心神都属于她! 云峥呼吸渐渐急促,她柔软的舌向下滑,双手更加不客气地拉开他的裤裆,以着熟练的技巧隔着薄薄的布料爱抚着他的男性,甚至抓揉起硬铁后的圆球,他两腿之间一下子便隆起如小山。 楚绯云脱下他的内裤,柔软的手握着他的男性把玩。 「小绯……」果然是被她训练得处变不惊了,他嗓音沙哑,但仍无比镇定,「我们回家好吗?」 「不要。」她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可器材室里没开灯,他看不到,倒是她银白的牙在黑暗中一闪,「我要在这里享用大餐。」她的舌头又滑过他的乳尖,还轻轻啃咬。 云峥闭上眼,忍下一声申吟。 他常常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这些挑逗的手段。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情人不看a片或言情小说,所接触过关于调情手段全是耽美bl,那还真的一点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她只会调戏他,却不太甩a片女优那一套。 …… 「我想休假。」她发现她不太喜欢跟那种作秀性质大于教育与环保生态意识宣传性质的节目合作,一场任务下来她好几次脾气暴走,想抓那几个白痴年轻人在野外将他们活埋算了。 云峥揉着她的颈子,「那就休息吧。」 楚绯云依赖地贴着他的手臂。有时候接到不喜欢的案子,如果不是他在身旁,她应该会因为缺乏耐性而将一切搞砸吧。 「你有带手电筒吧?」她突然问。 「有。」他钥匙圈上有支比原子笔还短的小led灯,跟瑞士刀串在一起。这类求生重要工具他一向当成随身物件带在身上。 「我找我的裤子,开一下灯。」 「……」云峥有些失笑,仍是打开手电筒,方便她找到裤子穿上。他看见她两腿间流淌的湿痕时,忍不住吞咽着唾沫,感觉才发泄过一回的男性又变得紧绷肿胀了。 那天他们没通知任何人,开车回旅馆,在飞回台湾前都待在房里作爱。 某个夏天,楚绯云和云峥休了长假,回到台湾。 楚绯云被云峥拉住,只好忍住一肚子嘀咕,跟他一起绕过那长得不像话的墙回家。 还没进家门,某个向来在人前都是一副冷酷潇洒气质、男性魅力爆表的高大男子冲了出来,一脸潮红和气愤,「衣冠禽兽,你去死!」白河转身撞见小俩口,愣了一下,脸更红了,但仍是随意打了招呼,快闪离开。 「小白你听我说啊……」某不良中年男追了出来,看到小俩口,也是一愣,但脸皮厚的家伙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反应,还笑着道,「回来啦,晚上上你小白叔哪儿吃饭,我请客。先去休息吧。」说罢才想到他还得把做饭的人追回来啊,于是又头也不回地追人去了。 小俩口很镇定,因为去年这两个家伙就玩过一次了,某人一边骂衣冠禽兽一边踹人,结果晚上还不是乖乖回来煮饭。可怜呐…… 他们的房间始终没有多大变动,反正这大宅也没多什么人口,就算有多,床也是够大的,哈哈。 照例把行李放回房,洗了个澡,长辈看样子还在外头玩你追我跑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估计晚饭前不会回来了。 在家里明着两人是分房睡,刚开始是怕某个孤单老人觉得伤心觉得尴尬,不过后来他们发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因此云峥便几乎都睡在楚绯云房里,因为她的房间和床都比他的大。 看着云峥坐在书桌前整理出队的日志,只穿了件t恤和短裤,又刚洗完澡,真是让她口水泛滥,当下便凑上前去,弯下身的同时一手已经探进他衣服里,爱抚着他身上每一处完美的肌肉,特别在结实的胸肌处反覆流连,甚至捻起胸前的圆珠恶劣地弹弄。 看来她一点也没资格笑舅舅不良啊,不愧是有血缘关系,她一有机会就想将情人吃乾抹净。 云峥并不被动,但也总是被她的大胆和主动逗得满脸通红。 「到床上,你坐着我不方便。」女王下令了。 云峥吞下一声叹息,本想提醒她长辈随时会回来,不过他也想要她。 楚绯云坐到床上,他当着她的面脱下t恤。 …… 楚绯云在美国买了房子,却只有母亲知道这件事,但是后来她发现父亲应该也知道,否则母亲在外过夜,那个一天没见到自己女人就会有神经质加神经病的男人怎么可能都没反应? 那栋房子其实是做为她出队时在美洲做短期休息时的据点,这几年她已经开始少接那些太耗体力的工作,云峥回台湾继承武馆,也和朋友合开了家小公司-早在他陪着她上天下海到处跑时,就靠着网路和朋友合作了,只是现在公司规模大了,他需要常常待在台湾。 因此,她偶尔就只能一个人出任务——这简直吓死了队友,每次知道云峥不能随行,一群人恨不得飞到台湾,然后聚在武馆里靠夭,拜托云峥一定得抽出时间。 但是楚绯云不准他再牺牲自己的时间。 云峥已经把太多时间给她了,她想给他多一点空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舅舅那不要脸的不良中年男连自己的担子都丢给养子,每天追着他的小白当衣冠禽兽,快乐地被踹也无怨无悔,真是有够变态…… 云峥没跟在她身边,她就可以大胆地抽烟。 她早就染上烟瘾,那时因为出队压力大,云峥睁只眼闭只眼,后来也是苦苦劝她要戒,她就只在他不在时才抽。 好啦,她想她还是戒掉算了……抽掉这包之后吧!楚绯云有些粗鲁地整理着行李,东西不是用丢的就是用甩的,挡路的一律一脚踢到墙角。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多依赖云峥,少了他,她就像少了身体的另一半,连做事都不顺!妈的! 偏在这时,还有人按门钤。 fuck!现在几点啊?她叼着烟,犹豫着该不该当作没听到。 良久良久,对方又按了一次,而且似乎有点胆怯,就按那么小小的一下。 连按个钤也不乾不脆,她倒要看看是哪个白目鬼! 楚绯云一脸火大地冲下楼开门。 「操你妈的王八蛋……」她看到门外的人,几年来出队学了的一堆脏话卡在嘴边。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穿着眼熟到很讨厌的圣罗兰高中制服,看起来有点紧张,手脚不知往哪摆。 他眼下有一圈黑眼圈,看来好久没睡好。 重点是,他那张俊美的脸孔,还真他妈的眼熟又讨人厌。但是楚绯云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小伙子。 他很像一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尤其是那贵族式的俊美以及阳刚的冷硬挺拔。 男孩在家里看过她的照片,怯怯地喊了一声,「姑姑?」 干,她真的猜中了。这是大哥那个不学无术,只会跟同学打赌校花内裤颜色的败家子吧?打赌这件事是老妈跟她说的,因为他把车输掉了,厚着脸皮跟奶奶借钱赎车……好一个败家子。 败家子很幸运,因为基本上她不常在美国这里,而且现在她缺一个奴隶,少了云峥,她简直像个残废。 女武神脸上露出冷酷又残虐的微笑,「想请我收留你是吧?我对奴隶的要求是很严苛的!」 败家子秦兰斯,成了楚绯云第一个徒弟……兼专门打杂的奴隶。 他跟在姑姑身边四年,才终于能够独当一面。只不过就算他已经有自己的小队,只要一遇上这个跋扈的姑姑,还是只有被压榨的份。 「我要告诉姑丈你抽烟……」一下飞机就被拉来擦武馆地板兼打蜡的某大少爷闷闷地抱怨,但还是只能乖乖被劳役。 哼,他们秦家哪个大少爷擦过地板?还是跪在地上用手擦!一定没有!但是这显然一点也不值得炫耀,呜呜呜。 「死小子,你敢?」 他不敢。呜呜呜……继续学阿信擦地板。 他决定,找一天他也向姑丈学学拳法好了,不然一直被飞踢和过肩摔也太悲凄了。但是他想,就算他学了拳,也打不过姑姑,毕竟天底下,只有姑丈能制得住这连他队上美国海军陆战队出身的格斗高手也惧怕三分的虎霸母啊…… 姑丈,您真是太伟大了。 话说当晚,云峥回到武馆,鼻子灵的他隐约闻到一股烟味,年过三十越显严峻与不苟言笑的脸在对上楚绯云时却总是多了一抹宽厚温柔,只是眼里有着小小的无奈与责备。 心虚的虎霸母立刻一手指向旁边的侄子,「是他。」 「……」敢怒不敢言的某人默默地,哀怨地,将辩解吞回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