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夫》 第一章 金碧辉煌的西引皇宫内,处处灯灿如昼,丝竹声自宣天殿飘扬每座殿苑。 然而,就在一行人抵达之际,丝竹声乍止,筵席上的两列文武百官,都不禁抬眼朝入殿处看去。 此刻,宝座上的西引女帝正用一双清亮瞳眸睇着来人。 「西引御封皇商舒仲尹,参见陛下。」 舒仲尹身着宝蓝色绣银边交领衫,外搭月牙白半臂,身形高大,丰神俊秀,眸中蕴含光华,即便面对着西引女帝,姿态仍不卑不亢。 「免礼。」女帝玄芸视线扫向他身旁乘无靠软轿进来的女子,似笑非笑地道:「这是怎么着?朕准你见驾不跪,几时就连你身边的人也拥有同等殊荣?」 「回陛下,拙荆是因双脚有所不便,才无法行以跪礼,还望陛下见谅。」他垂睫道,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妻子。 时值入秋,北风吹起,她身穿天青色交领襦裙,长发盘成髻,缀以金步摇,再以锦织白纱罩覆掩玉颜。 注视那女子半晌,玄芸一声轻笑。「双脚不便?既是如此,朕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但是……在朕的面前闷不吭声,未免太过狂妄?」 「回陛下,拙荆是个哑巴。」他淡道。 玄芸不禁扬起眉。「哑巴?仲尹,你特地从南盛挑回来的美人,竟是个瘸子哑巴?」她哼笑了下。「这可真教朕有点不服气,难不成朕指给你的对象比她差?」 「陛下,虽然她是个哑巴,可这世间没有完人,微臣并不介意,至于她双脚不便,是因日前伤了脚,暂时不良于行,并非是个瘸子。」 「喔?」玄芸笑吟吟地走下宝座,近身打量着那女子。「仲尹,你不是想抗旨才随便找个人充数吧?」 按西引律例,女子年届二十需要婚配,男子则在年届二十五前得成亲。 舒仲尹原有个订下婚约的未过门妻子,但伊人于三年多前无故失踪只得以死亡论定,舒仲尹便以守丧三年为由推卸婚约。如今三年届满,他贵为御封皇商,舒家产业又遍布四方,东至百定,西至若霞,北至北岩,南至南盛,规模之大,岂能后继无人?由于他的身份特殊,要是没有婚配,自是由女帝指婚。 但他却在期限前去了南盛一趟,等回西引后,便道他已迎娶了美娇娘,依玄芸之见,觉得他不过是找人胡乱充数罢了。 尤其,这位舒夫人的体态实在和姑娘家相差太远,让人不由得怀疑。 再者,她并不认为他已将最心爱的未婚妻遗忘,这么轻易地再爱上其它女子。 「陛下何出此言?」 「不管朕横看竖看,都觉得舒夫人要是能够站起,必定十分高大,一个女子有如此体格,实在不多见。」玄芸几乎笃定眼前的舒夫人并非女儿身。 闻言,舒仲尹不禁微噙笑意。「陛下,南盛百姓不论是男是女,体型都极为高大,而『她』不过是比一般姑娘高了些许。」 「是吗?」玄芸转而望向他,语带威严,但勾笑的唇露出只有他懂的淘气。「仲尹,就算你是御封皇商,若敢欺君,朕一样可以治你的罪。」 「陛下若不信,何不掀开『她』的罩纱?」 玄芸微扬浓眉,突地动手掀开罩纱。 随着罩纱缓缓上移,眼前一片点上胭脂的朱唇微掀,编贝微露。 那唇形极美,带着艳色,甚是迷人。 霎时,殿内所有官员无不将目光集中在舒夫人身上。 就在玄芸将罩纱整个掀开之后,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那女子浓睫如蝶翼般羞涩轻颤,琉璃般的瞳眸,教人移不开眼。 笑意轻抹,玉颜薄施胭粉,黛眉勾魂,瑶鼻挑心,那唇瓣轻启,口吐芝兰,这样的绝色教殿内众人皆屏住呼吸,被她的妖娆所震慑。 舒仲尹满意地勾弯唇角。「陛下,拙荆名叫东方无双。」 「……东方无双?」玄芸楞楞抬眼,好半晌才回神。「果真是举世无双,这名字取得好。」 以麒麟山和西引为界的南盛王朝,相传男俊女俏,如今得以一见,果真教人开了眼界。 只见东方无双低首垂眼,那姿态就像个寻常的姑娘初见这般阵仗,羞赧得不知如何应对。 「确实如此。」舒仲尹也认同。 「你可得好好告诉朕,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块瑰宝的。」玄芸热络地拉着他。 两人相识极久,久到两人之间甚至培养出浓厚的兄妹情谊,但很多时候基于国家律例,她也只能强逼着他,如今他既迎娶了美娇娘,她自是为他开心。 唉,要知道她这个女帝也不是好当的。 玄芸太过开心,自然动作也就懒得拘礼,以致没瞧见坐在宝座另一端的皇夫正一脸不悦。 「这个嘛……」他逸出几不可见的叹息。 就知道,她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一辆缀着舒家特有金黄流苏的马车,早在宫外等候。直到二更天,才见舒仲尹和软轿缓缓走近。 「爷儿。」充当车夫的欧阳璇快步迎上前,一闻到他身上浓厚的酒味,赶紧伸手扶着他。「今儿个喝得可尽兴了。」 他其实是舒仲尹的随侍,只是皇宫内院,并不是他能随意进出,只好在外头等候。 看了他一眼,舒仲尹不发一语地进了马车,东方无双则由欧阳璇搀入车内。 「走。」待东方无双坐定,他便沉声道。 「是。」欧阳璇坐回到马车前,一拉缰绳,就驾着马车离去。 马车一路朝城东奔驰,等离开宫殿一段距离后,坐在舒仲尹对面的东方无双终于忍受不住地扯下头上的罩纱,然后又扯开身上的交领襟口,低喊着,「真是闷死我了。」 那嗓音一出口,竟是低醇的男音。 「戴上去。」舒仲尹沉声道。 闻言,东方无双无奈地再将罩纱戴上。「爷儿,你真的认为这么做瞒得过陛下吗?」 「只要你不出岔子,没有瞒不过的道理。」 「可要我一人分饰两角不会太过冒险?」 东方无双……不,正确来说,他是东方倾城,身为爷儿在西引之外的总账房。一直以来,他总是待在南盛替爷儿处理各种买卖,这回是为了爷儿的婚姻大事才男扮女装到西引来。 按照爷儿对外的说词,东方倾城和东方无双是对兄妹,为了不让来到西引的东方倾城被外人给笼络,才迎娶其妹,加强他的向心力。 因此,在西引时,他必须分饰两角,偶尔,也必须像今夜这样伪装成女红妆。 舒仲尹微张了眼。「只要捱过女帝要求的婚礼,舒夫人便能养在深闺,不再见外人,你就放心吧。」 东方倾城不禁一楞,急忙拿开罩纱。「什么婚礼?」 「陛下主婚,为了取信于她,只得如此做了。」他早就猜到在南盛已举行过婚礼的说法,必不会被玄芸承认,这场婚礼是非办不可。对他而言,倒是无所谓,况且——「婚礼就交给你来筹备了,至于商舍的事我自会处理。」 皇商商舍在西引已创建近百年,原本是用来欢迎各国商贾与会,能让各地的货物互通。百年发展下来,各国的贸易在舒家的穿针引线之下,自由贸易,以致西引的商贾莫不希望成为商舍的一员,让自家货品得以销到邻国各地。 然而,要想成为商舍一员并不容易,得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才有此资格,所以是否可以自由出入商舍就成了身份高贵的象征。于是每到两月一会的商宴,不少商贾无不想尽办法,只盼能得到舒仲尹的青睐。 如今,又值两月一会的商宴。 「我?」东方倾城瞪大了眼。「可是爷儿不是说了,我只要在今晚露一次脸就好了?」 他真的很想死。 光是今夜扮女装,被迫在大殿上受数十道目光的巡礼,就够教他不自在的,如今竟还要他扮嫁娘……他的命怎会这么苦? 「毕竟陛下仍不信我的片面之词,非要有场婚礼为证,你就只好多担待些。」话是这么说,但他很清楚,玄芸不过是无法忍受堂堂西引皇商却连一场正式婚礼都没有。 「……」东方倾城是哑巴吃黄连。 「你要记住,若被陛下发现你男扮女装,我会把欺君之罪全推到你的头上。」舒仲尹勾笑,可笑意却不达眸底。 他头皮发麻。「我明白。」 唉,他受爷儿栽培已有十多年,自然分得清楚,主子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如果他真的搞砸这件事,下场肯定很凄惨。 主子是铁了心不肯接受西引女皇的指婚,就算当年被失踪的未婚妻伤得很重,他的心依然只装得下那个人。 「倾城,这一切可都得拜托你了。」说着,舒仲尹突然探手轻抚他的颊。 瞪着那只「禄山之爪」,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爷儿,你醉了?」 他很确定主子并不喜男风,但实在不确定他此刻的举动有什么含意。这么亲密的举动,教他浑身寒毛竖起,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嗯。」舒仲尹喃着,像是没打算把手伸回。 「爷儿,冷静一点,我是男的……不要意乱情迷……」东方倾城出手制止,就怕主子酒后乱性,他受不了骚扰而挥拳相向,那他可就罪过了。 「记住,就算有人对你毛手毛脚,你也不准开口,更不准回手,否则砸了我的事……你就等着领欺君之罪。」舒仲尹反扣住他的手,厉眸一凛。 东方倾城吃痛却不敢作声,只能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想演练就说一声嘛,干么吓人? 还不是因为他没来由这么做,才会吓得他动手制止。 「但总不能要我乖乖地任人上下其手吧。」他扁嘴道。 扮哑巴、假伤腿,这都是为了不让他露馅,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要他乖乖地被人揩油欺负吧? 「在这段期间,我会让欧阳璇跟在你身边。」话落,舒仲尹径自闭目养神。 东方倾城本来想再说什么,但见主子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他也只能认命地阖起嘴。 罢了,既然他自己说要报恩,自然是要一肩全担了! 反正,只要撑过婚礼,东方无双就会成为舒府的影子夫人,再不用出现了! 西引皇商的婚礼并未极尽奢华,然却因为到场祝贺的达官显要和主婚的女帝让舒府这场婚礼气派许多。 从主厅沿着贯穿舒府的人工溪流两岸,列席摆酒,不一会便坐满宾客,觥筹交错,桂香绵延,珍馐美馔满桌,乐官弹奏祥曲,美鬟在席间不断地穿梭着。 而原本拜完堂就该回喜房的东方倾城,却因为女帝一句不到戌时不能进洞房,害得他就算已酒过三巡,还被迫得待在席上,接受众人的玩闹。 「掀起一角就好嘛。」有人起哄着。 「对呀,就算只看看嘴唇也好。」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那日在宫中,他精雕玉琢的容颜让百官一见惊为天人,消息外流之后,引起许多有生意往来的商贾好奇。 「各位大爷莫不是醉了?这新娘子的红盖头,可是要等到我家爷儿进喜房才能掀的。」负责保护的欧阳璇寸步不离地守着,就怕有人玩闹过头。 他摆着笑脸阻挡着,眼巴巴地望向被包围住的舒仲尹,多殷切希望主子能赶紧回头,别丢他一个人在这里应付这些宾客。 「不过是掀起一角,这有什么关系?我相信仲尹绝不会在意的。」有人这么说着,甚至已经出手要掀开红盖头。 第二章 「姜爷……」欧阳璇挡着。 「可不是吗?你就再别阻拦了。」 另一头还有人要掀,欧阳璇赶紧再挡,脸上的笑意就快挂不住了,觉得他一双手开始发痒,很想找个人练练手。 有没有搞错?居然玩成这样子! 他虽然然是气呼呼的,但仍得努力摆笑脸,而更无奈的是装哑巴又扮瘸子的东方倾城,他怎么也无法闪躲,顶多只能让身子稍稍往后移一些。 但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突然刮起一阵风,掀起了红盖头,欧阳璇回头已不及,东方倾城一张绝世容颜就这么展露人前,但在耳边爆开阵阵惊呼声的当下,他看见一张玉润容颜,两人四目对望时,那人淡噙笑意,不慌不忙地替他拉下红盖头。 「欸,你是谁?怎偏坏了咱们的兴致?」 东方倾城听到有人不满地低声嚷着。 「啊,我知道,你不是唐家织造的当家唐子凡吗?可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舒爷也放了帖子给你了?」 他听着,不由得微扬起眉,并暗暗将这人记下。 会刻意记下,并不是因为这人好心地替他拉下红盖头,而是这人看见他的容颜后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是他自夸,他的脸在经过精心妆点后,就连他见到镜中的自己都会吓一跳,截至目前为止,除了他家主子亦无反应外,所有男男女女都会在初见他的第一眼,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那个人,那双漂亮又聪睿的眼里,竟连半点动摇也无。 据他的观察下来,能对他无动于衷的,只有三个可能。第一,那人已有生死不弃的爱人,要不就是那人……喜欢的是男人,再不然,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不,在下并不识得舒爷,今儿个有幸来到这里,是因为孟爷领我前来见识见识。」 东方倾城听到那人的清脆嗓音,不卑不亢中带抹笑意,彷佛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嘲讽般。 他暗忖着,能够持帖进入这婚礼的,全都是西引或邻国富甲一方的商贾,而所有帖子都是经他的手寄出去的,当中确实没有唐子凡这个名字,至于孟爷……他寄出的帖子里只有一个姓孟的,那人拥有西引最大的丝造局,出产的精致丝线让邻国都极为喜爱而纷纷下单。 「子凡,原来你在这里。」 「孟爷。」 盖着红盖头,东方倾城无法瞧见外头的动静,但光凭近在咫尺的声音,他知道那孟爷正来到面前。 「走,我带你和舒爷打声招呼。」 随着声音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那些刻意压低的语调,正说着蜚短流长。 「看来传闻不假。」 「可不是?唐子凡相貌不凡,有张宜男宜女的面皮,这也难怪……」 还未听完,东方倾城感觉自己坐着的软轿动了下,他沿着红盖头的下缘瞧见几个奴仆走近,似是要带他回房。 他不禁轻抓欧阳璇的衣角,示意他解释情况。 「夫人,戌时已到。」欧阳璇不着痕迹地扯出衣角,就怕被这群商贾瞧见,不知道又要扯出什么流言。 闻言,东方倾城不禁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当了一晚的大佛,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欸,要走了?」 欧阳璇不理会一群男人的抱怨,命人抬起软轿,避开各席,沿着僻静小径回喜房。在行到一半时,东方倾城微抬起手示意他停下。 见状,他随即要下人将软轿搁下,并打发下人先回主厅。 「欧阳璇,你没听见那阵奇怪声响吗?」确定下人都走了,他才启声。 他是男儿身的事,除了主子和欧阳璇之外,只剩一个专侍「夫人」的宝汝知晓,所以得让不知情的人全都退下,他才能开口。 「听见了。」欧阳璇掏了掏耳朵,看向声音来源。人影是没见到,但那细微的声响,他一听便知道出自何人。「刚才说要带去跟爷儿打声招呼时我就觉得奇怪,明明爷儿就不在那个方向。」 闻言,东方倾城不禁站起身。「你是说刚刚那两个人?」 「嗯。」见他像是要去找人,欧阳璇想也没想地便将他拉住。「夫人,你该回房了。」加重了「夫人」两个字,就盼他别节外生枝。 「欧阳璇,你不觉得那声响像是在哀叫吗?」他不悦道,一把扯下红盖头。「要是在府里出了什么岔子,那还得了?」 「你给我冷静一点。你现在若是冲出去,才会造成最大的岔子!」欧阳璇别开眼,不敢直视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忍不住朝他扑了过去…… 该死,明明是个男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妖媚?简直是妖孽。 「那你就去替那人解围。」 「解什么围?那姓唐的明显是靠着姓孟的才能踏进府里,好借机攀关系,如今给人家一点甜头不是天经地义吗?」见他逼近,欧阳璇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就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 「不是吧……」东方倾城微瞇起眼。 虽说只是一瞥,但他对自己识人的眼力还颇为自豪,并不认为那人会如此做。 「管他是不是,反正……喂,你!」欧阳璇不耐地说着,却瞥见东方倾城在一声低呼后竟拔腿就跑,吓得他差点瞪凸了眼,便赶紧拔腿跟上。 该死的!他可不可以别这么多管闲事? 他现在是「夫人」耶!是哑巴又不良于行的「夫人」耶! 可欧阳璇只能边跟上边抱怨,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孟爷……」睇着眼前的孟扬天,唐子凡一退再退,直到无路可退,就这么被他双臂圈囚在树前。 当孟扬天拉着自己,说要找舒仲尹打声招呼,却越走越偏离主厅时,便察觉不对劲,原本希冀遇上个下人,好找个借口脱身,然而八成是所有下人都到主厅忙着去了,才会连只苍蝇都没遇上。 本以为孟扬天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致会在他人府里造次……可却错估了这个人对自己的偏执。 「子凡……你可知道我的心思?」孟扬天的眼中带着邪气,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唐子凡装着傻。「在下驽钝,不懂孟爷的意思。」 表面上波澜不兴,甚至还能扬着笑,然而脑袋里却是不停地思索着,寻找脱身之法。 唐家以织造起家,却在两代前开始没落,如今由自己当家,当然得寻找解套之法,而最快的方式便是先攀上孟扬天,等得到他丝造局的上等丝线,再利用他开拓人脉。 自己明白,想利用他人,当然得要付出些代价。 只是这代价……似乎太大了些。 「真的不懂?非得教我这般心痒难耐?」孟扬天不断俯身向前。 唐子凡目光闪烁,但就在他的唇欲逼近时,自己脚下忽地一滑,整个人跌坐在地,正巧避开对方的轻薄。 「子凡,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拖延时间,让人来救你吗?」孟扬天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在他面前蹲下。「前头正开着喜宴,下人们都忙得不开交,是不会走近这里的,你又何苦在我面前耍些小把戏?」 他不信自己对子凡的好,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受够子凡揣着明白装胡涂,今夜,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唐子凡不禁微蹙起眉苦笑。「孟爷,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摔疼了,能不能麻烦你拉我一把?」 孟扬天瞅着他好一会才探出手。「这有什么问题?」然而手一握上他的,便使劲将人拉进怀里。 唐子凡一震,神色微凛,更是暗自握紧拳头。 如果可以,自己还不想这么快断了孟扬天这条线,但要是对方太得寸进尺,也只能忍痛放弃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孟扬天大掌扣住后脑勺,逼得自己正扬起手时—— 「住手!」 突来的制止声教唐子凡瞬地收回拳。 抬眼望去,不禁勾笑,庆幸自己的运气真好。 「是谁?」孟扬天微恼回头,惊见取下红盖头的「舒夫人」与舒仲尹的随侍。 「孟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璇踏前一步,将东方倾城护在身后。 这举动,并不是想要保护他,而是想要掩饰刚刚那句「住手」,不想让孟扬天发现那句话并非出自自己的口。 至于开口的那家伙……等他把脸上的脂粉卸掉,他一定要给他一拳。 「没事没事,不过是我跌了跤,孟爷正要拉我一把罢了。」唐子凡轻拍了拍孟扬天。「孟爷,我没事了,放开我吧。」 孟扬天瞪着他,突然勾起的笑里有抹警告。 「该不是两位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回主厅吧?」欧阳璇在东方倾城的拉扯下,不得不开口问着。 如果可以,他还真不想蹚这淌浑水,可为了不让后头的人被掀了底,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那可真是多谢了。」像是无视孟扬天的警告,唐子凡轻轻推开了他,起身拍着衣上的尘土。当再看向欧阳璇和他身后的「舒夫人」时,不禁道:「听说南盛不论男女,身形都相当高大,看来传闻不假。」 自己并不算矮,可看上去,这位「舒夫人」比自己还要高上半颗头。 「唐爷,说姑娘家高大,不免有些失礼。」欧阳璇陪着笑脸,却笑得额上青筋都快要暴突。 就叫这家伙不要乱跑了,难道他会不知道爷儿要他假装不良于行,就是因为他长得太高大?要是这家伙真被掀了底,那全都是他自己的错。 「这倒是。」唐子凡勾起嘴角,走近了几步。「舒夫人,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妳别和在下一般见识。」 东方倾城瞥见他脸上竟有着血迹,不由得轻扯着欧阳璇,对他比了比唐子凡脸上的血迹。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唐爷的脸上怎么有血呢?」 「欸?是吗?」抹抹脸,唐子凡不以为意地笑。「大概是方才给树枝刮伤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 欧阳璇话未完,就感觉身后的人往前走了几步,他正要制止,却见那家伙自袖中取出手绢要递给唐子凡。 但就在这一瞬间,东方倾城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住,他顿时失去平衡地往前倾。若是平时,他自是可以轻易稳住自己,问题是,他现在扮演的是不良于行的「舒夫人」……这真是老天要亡他呀。 千钧一发之际,唐子凡及时向前一步,将他搂进怀里。 身体碰触的剎那,彼此诧异地对视一眼。 「夫人你没事吧?」欧阳璇这才反过来,快手将唐子凡推开。 东方倾城的怔愕只在瞬间,当他对上唐子凡的眉眼时,他随即勾起笑,递上手绢。 这举止教唐子凡微愕,但也只是瞬间,随即便扬起淡笑。「多谢舒夫人。」 「好了,那么就让小的送两位到主厅吧。」欧阳璇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碍事的两人给带走。 「但,舒夫人不是不良于行?让他独自待在这里好吗?」 「放心,丫鬟待会便会过来。」欧阳璇强硬地挡着唐子凡,不让他再看东方倾城一眼。「两位,这边请。」 「多谢。」唐子凡紧抓着手绢说。 这句多谢里,藏有许多意思和自个儿的心思。 一会,欧阳璇领着两人离开,让东方倾城待在原地。 这小径旁虽说灯火不明,但要想看清他的脸并非难事,而唐子凡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孟扬天也没多瞧他一眼。 第三章 这瞬间,他确定了孟扬天是喜男风的,至于唐子凡……分明是个姑娘家。 在她搂住自己时,他碰触到她的肩头和背……虽说西引的男子不像南盛那般高大,但也不该有那么纤细的骨架。 东方倾城皱了皱眉,不发一语。 戌时三刻,一辆马车停在城西唐府门口,门房随即打开了门,立刻有人疾步奔来。 正是唐府女总管伏苓。 「少爷,妳没事吧?」她急问。 唐子凡勾起一抹温煦的笑。「没事。」 「真的?」年纪比唐子凡还要小的伏苓,不放心地一再追问,那担忧的神情压根不像个下人,反倒像是她的娘亲,对她百般呵护。 唐子凡笑着,压低声道:「放心,一切如我所料。」 伏苓看着主子,确定她身上没有半点酒味,尽管脸上受了点伤,但她的笑容如往常一样,这才松了口气。 主子为了重振唐家织造,不惜以自己为饵,花了一些工夫和喜男风的孟扬天牵上线,虽然从中得到的资源和人脉,确实让唐家织造有起死回生之象,可是孟扬天又岂是能够让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角色? 今晚舒家举办婚礼,在主子几番暗示下,孟爷总算应允带主子前去,但她们也预料到,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尽管主子说她自有两全之策,但今天她始终惶惶不安,担心主子会因小失大。 「可是少爷,要真如妳所说的,已经摆脱了孟爷,那往后……」随着她进入寝房,伏苓惴惴不安地问着。 织造厂里有几十口人,现在全都仰赖着孟爷牵线养家餬口,要是得罪了孟爷,只怕往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唐子凡不禁扬起唇角。「没了孟扬天也无妨,因为我已经找到更好的对象。」 「难道少爷真的攀上了舒家?」伏苓喜出望外。 「没错。」 说着,她看向自己在舒府时搂住舒夫人的双手。 对方那异于姑娘家的宽大骨架和精实身魄……感觉像个男人,可是那张容颜又委实美得过火…… 不管如何,今晚她铤而走险,拜托孟扬天出席舒仲尹婚礼的目的已经达到! 唐子凡拿出那条舒夫人给的手绢,牢牢的攥在手心,就像在抓住得来不易的机会。 翌日,舒家的金黄流苏马车由城东驰往城中。 马车上,舒仲尹和东方倾城面对面坐着,却各有所思。 东方倾城垂着长睫,想着昨晚的那场意外插曲。 说他在意也好,说他来了兴致也罢,反正他只想弄懂,为什么唐子凡要女扮男装在商场上行走,又为何至今无人识破她的女儿身。 他很想去探探她的底,只是—— 「倾城,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他缓缓抬眼,精雕粉琢的玉颜看起来好不哀怨。 「爷儿,我为什么还得穿着女装?」抓着身上轻飘飘、满是吉祥绣纹的交领襦裙,他有股冲动想要把它给撕裂。 扮女装到女帝面前亮相,那是为了报恩;女帝主婚,他穿上喜服戴凤冠,那是情非得已;然而眼前,想不到就连到商舍,他竟也要穿女装……他不得不怀疑,爷儿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恢复男儿身! 舒仲尹懒懒地看向他。「别以为我很乐意,你多穿一次女装,就多一次被人看穿的风险,要是你有事……」 东方倾城引颈期盼他接下来的话。「爷儿是不是觉得少了我就像是缺了一条胳臂?」 是这样的吧,毕竟他可是爷儿花费许多心思,找了许多师傅教导才成了他最信任的文武双全总账房,要是真少了他,爷儿肯定很心痛吧。 「要临时找人递补你也挺麻烦的。」舒仲尹淡声回应。 闻言,东方倾城瞬间心寒。原来,他是随便可以取代的? 舒仲尹看向车窗外,解释道:「让你到商舍露脸,纯粹是希望让外头的人以为咱们鹣鲽情深,如此一来,女帝应该就会相信,不会再出主意要我纳妾。所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要你穿女装了。」 东方倾城哀怨地看着他。「要是女帝希望你生个继承人呢?」不会要他生个娃儿出来吧?他要真能生,他的头就剁下来给她当椅子坐! 「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佯装有孕,到时候再找个孩子不就得了?」打从决定要倾城男扮女装开始,他就想好了所有对策。「只要你别出差错,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下去,毕竟要再找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并不容易。」 长得像女人的男人?他瞪大眼,有股冲动想要脱掉这软绵绵的襦裙,让主子看看自己有练过的精实体魄,证明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听欧阳璇说,你昨晚差点出了岔子?」 爷儿语调轻懒,然而投来的视线却教他头皮发麻。 「实在是府里有状况,总不能不管吧。」东方倾城叹道。 欧阳璇真的有够大嘴巴,要不是因为他不肯帮忙,自己又怎会冒着被揭穿的危险跑过去?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要顾好自己就行。」 「我知道了。」他无奈地垂下脸。 两人没再对谈,不一会,马车就停在舒家商舍前。 舒家商舍位在城中心上,朱红大门里是个穿堂厅,过穿堂厅后便是主屋,两旁楼台水榭被绿林围绕,以渡廊衔接,以曲桥穿越,后院的花园栽植了各色花草,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东方倾城下了马车,改坐靠背的软轿,被人一路抬了进去,俨然就像是遶境的大佛,教他不由得庆幸脸上有罩纱可以用来遮掩。 等他们进到屋里,便见到偌大的厅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见舒仲尹出现,一个个前来打招呼。 他被抬到主座坐下,而欧阳璇则站在他身侧,盯着那几个靠近的商贾。 「舒夫人,想不到妳今天也来了。」有人上前寒暄着。 东方倾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并轻扬一抹笑容。 那美丽的笑容尽管隔了层罩纱,但还是教见着的人被迷了心魂。 莫怪他们一个个看傻了眼,实在是昨晚什么也没瞧见,而今儿个只隔层白纱,虽说仍难以窥见全貌,但那双妖媚的勾魂眼、摄魄的美唇,在在都教人由衷赞叹好一个尤物。 然而,可怕的是在他们回神之后。 「舒夫人可还有尚未婚配的姊妹?」率先回神的一个商贾凑上前追问。 没人敢动舒仲尹的妻子,但要是可以娶到舒夫人的姊妹,不仅能得到个美人,又能和舒家攀上关系,简直是一举数得的好买卖。 美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家夫人只有个兄长,就在舒府里担任总帐房。」欧阳璇代他回答着。 「那真是太可惜了。」一个个扼腕极了。 「可不是?这样的美人是哑巴又如何?就算是个聋子也无妨。」有人说道。 「是呀,舒夫人美若天仙,想不到就连小手也如玉葱般白嫩。」有人说着,还趁机摸上东方倾城的手。 他微顿了下,抬眼娣着那人,虽然笑意还在唇边,但那眸色渐露杀气。 敢情这人是瞎啦?没瞧见他的双手根本就是长年习武的粗糙大手? 还说是小手……他的手甚至都比他的还要大!一拳就可以把他击昏。 他奶奶的,要不是爷儿有交代,他真想打昏这人!他试着小力使劲要抽回,对方却抓得更紧…… 天啊!那带汗的指尖在他手背上不断摩擎,还真不是普通的恶心……他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抬眼向欧阳璇求救,却见他正专注地看着爷儿的背影。 他正想用另一只手抓欧阳璇时,却瞥见有人走近,一把将那只硷猪手抓开。 「孔爷,这么做,太这次了。」唐子凡淡笑道。 「你胡说什么?我做了什么?」那被唤做孔爷的人瞬间恼怒地涨红了脸。 欧阳璇这才回过神朝身旁看去,但东方倾城却抬手制止他开口。 「那咱们就到舒爷面前说说你方才是怎么唐突舒夫人的。’唐子凡蓦地敛笑。 「哼,不过是个出卖肉体的贱商,这哪有你开口的余地?大家都知道你是攀上谁才踏得进商舍i’孔爷恼羞成怒,在拂初袖而去前,还不忘朝唐子凡吐了口口水。 她轻松闪开,满脸的怒意在看向东方倾城时全数退尽,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舒夫人还好吗?」 东方倾城看直了眼,难以置信她变脸速度之快。 他明白想做生意,姿态要低、脸要笑、嘴要甜,腰更要软·…说穿了,在某些情况下,就跟送往迎来的花娘没两样,但,究竟;是为什么,让她不惜抛弃女儿身,甚至遭受侮辱也非得走商道? 他对她彻底起了兴趣。 「夫人.」唐子凡微扬起眉。 她看不楚罩纱后的表情,但对方看向她的目光却莫名教她不自在,仿佛自己正被看穿什么。 今天一早,孟扬天特地过府邀她一道出席商舍活动,这个举动教她意外,但也知道孟扬天对她的兴趣未减,仍在伺机而动,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非得在今天就攀上舒家这条线不可。 「。。。。。.」东方倾城摇了摇头。 「夫人无法与人交谈,想必极为不便。」唐子凡顿了顿,再问,「夫人要是识字的话,那咱们就能交谈了。」 想了下,他轻扯欧阳璇的衣角。 欧阳璇皱了皱眉,但还是取来文房四宝。把笔蘸了墨后,东方倾城迅速地在纸上写了宇,站在一旁的唐子凡不禁讶道:「夫人写得一手好字,且感觉性格极为豪迈。」 他一顿,但只是瞬间,依旧快速地写。 她看着勾唇一笑,「夫人猜的没错,确实是孟爷带我来的,毕竟我的身份太过低微,是没资格踏进商舍的。」 东方倾城看了她一眼,再写。唐子凡读着,不由得望向舒仲尹,果真瞧见孟扬天就任他身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至于孟爷要怎么做,这就不是我管得着的。」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微扬起眉。方才瞧见孟扬天就在爷儿身旁,猜想她能够出现在这里,必定是由他带来的。只是…才历经了昨天的事,她怎么还有胆子和他一道前来? 不过想想,也许她极适合行商。 行商者,莫不狡点成奸,有过人的城府、工于心计,而这些她都是备了,再加上她的观察力极为敏锐,光从笔韵就能猜出人的性格,在她面前,他不能不小心,偏偏他又想知道,她如此费心和孟爷周旋,为的是什么? 东方倾城想了下,又写下些字。 唐子凡看完之后,轻笑。「夫人真是蕙质兰心,孟爷邀我前来,不过是想让我知道他有多大的本事,若我拂逆他,将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 她知道眼前若错了一步,便满盘皆输,但她却不得不赌。 她没有退路,更不能让任何人掀了自己的底。 东方倾城再写下短短几个字。 唐子凡看完一怔。「……原来还有这样的顾忌。」 只见那纸上写着—孟爷只要和我夫婿提到我昨晚把手绢给你,你就完了。 「我今天本是打算要将手绢还给夫人的……」 东方倾城突然明白了。原来她是把主意打到自个儿身上。 这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且用的是险招,不成功就得成仁的,可瞧她老神在在的,仿佛胜算在握…真不知道她是打哪来的自信? 第四章 突地一道灵光闪过,他一怔。 难道说……昨天的接触,让她发现他的男儿身? 毕竞他都能够发现她是女扮男装了,那么她要察觉他的秘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正付着,就瞥见舒仲尹和孟扬夭一道起来,他随即快笔写了几个字。 唐子凡一见,随即将纸撕碎,向他微微一笑。「多谢夫人。」话落,舒仲尹走近,冷冷地看了唐子凡一眼。「无双,是否有人叨扰你?」 东方倾城摇着头,勾起笑,指了指唐子凡。 见状,舒仲尹再看向他所指之人,便见对方有礼地领首。 「是唐公子帮了拙荆的忙?」 微诧「舒夫人」竟用这种方式让舒仲尹对她留下印象,唐子凡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值一提。」 舒仲尹轻点了头,随即对东方倾城道:「我和孟爷有几桩买卖要谈,你就先何去吧。」 他顺从地领首。在离开前,他再看唐子凡,便见她独自一人待在偌大的厅里,可却没有任何人上前和她交谈。 景象突地令他心口微窒。 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隔天一早,东方倾城穿上绣银边的月牙白锦袍,搭了件天青色的半臂,长发束起,正站在镜前,打量镜中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容。 浓眉飞扬入鬓,一双黑眸深邃勾魂,活脱脱一张俊俏的桃花脸,当咧嘴笑时,即展露出迷人的飒爽气息。 「你到底要在镜前站多久?」欧阳璇无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怀念这张脸也不成’」东方倾城没好气地回头。 想到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恢复男儿身,再也不用当不良于行的哑巴,简直教他开心得想要大吼个几声。 「…主子在等你。」欧阳璇撇撇嘴,转身就走。 「我这不就要走了?」满意的看了镜里的自己最后一眼,他立刻走出房门。 一来到舒仲尹的书房,便见主子像是在研究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后,微抬了下眼。「倾城过来吧。」 「爷儿,有什么吩咐?」「听说你把手绢给了唐子凡,让我戴了绿帽。」他懒懒地问。 东方倾城挠挠脸。「那是不得己而为之。」他表面上笑着,暗地里却咒骂着孟扬天。 真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居然真把这件事告诉了爷儿. 「孟扬天跟我说,要是我的夫人不收敛一点,他就不再把丝线交给我经手。」 「比起孟家的丝线,南盛的丝线才是天下一绝,他真以为自己有跟商舍谈判的筹码吗?」东方倾城不以为然地皱鼻。 舒家的产业遍布西引和邻国,举凡食衣住行,甚至是矿产都有涉足.而身为总帐房的他长年待在南盛运筹帷握,对舒家底下的产业自是了若指掌。 「你曾看过孟家的丝线吗?」 「没有。」 「那你瞧瞧。」舒仲尹将桌面的一篓丝线推到他面前。 一瞧见那些细如发丝的金丝,.东方倾城个禁拾起一缕查看,接连查探其他的银丝和各色花线.精细的丝线,的确是极品,难怪孟扬天敢如此张狂。 「放眼邻近几国,唯有西引孟家的丝线作工一绝,能将金丝掐揉得柔韧如发,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是门利润相当高的生意,若是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 倾城想了下,再仔细地看着那些金丝。「爷儿说的不无道理,但与其放任孟家坐大,为什么爷儿不拿下这块大饼?」 「行商最好的做法就是以利盈利,转手销出货品是最一本万利的赚钱生意,若要我开设一间丝造局,不论成本还是时间都得下重本,我认为实在太过麻烦。」 打从未婚妻失踪之后,他虽然依旧行商,但却无法再像以往那般有干劲,这才专营转手买卖的生意。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东方倾城道。 「你?」 「爷儿忘了,你刚捡到我时,便是将我发派到南盛的织造厂,在那里我学会怎么设计花机图腾,甚至连怎么设计织布的花机如何造丝,我全都弄得明明白白,不然南盛的布匹又怎能风行西引,更造成风行?更何况,咱们手上有矿,人手又足,再加上我的脑袋,难道还怕拼不过孟家丝造?」 舒仲尹托着腮懒懒地看着他。「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看上了唐子凡。」 他愣了下。「咦?爷儿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们是在谈生意上的事,关唐子凡什么事? 他还在担心自己是否被她看穿了男儿身,所以昨天才约了她……对、了,时间都快到了。 「你要是对他一点心思都没有,昨天又怎会不顾我的叮嘱和他攀谈起来?」 「爷儿,不是这样的,我不过是瞧不起孟扬天的行径罢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要是他泄了底,累及主子就糟了。 「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舒仲尹摆明要他别介入. 东方倾城不禁沉默,好半晌才说:「爷儿,我做不到袖手旁见,从她身上,我总会看见了以煎的自己,有些感触罢了。」 他曾经孤立无援,眼睁睁地看着家人逝去而束手无策,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真的可以重创一个人的心智。 而唐子凡不过是个姑娘家,那么的纤弱,却要一个人强撑,总教他觉得不舍。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足,他必须先确定,她是否己经看穿了他。 「是吗?」舒仲尹沉吟着。「虽然我不曾质疑过你的性向,但你这回的表现实在反常,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个非亲非故的人如此执迷,而他还是个男人。」 「不是,她……」东方倾城不禁语塞。 难道都没有人看穿她的女儿身?是她将自己保护得太好,还是她根本太渺小,才没有人正眼瞧过她? 「不是?」 「我并没有对她执迷,只是觉得她虽有些心机,但为人还算正派,昨天有人轻薄我时,她还出手帮了我,不像某个人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喂,我在一旁当哑巴也凝着你了?」站在门口守卫的欧阳璇不禁插嘴道。 「我有说是你吗?」他哼笑着。 「好了,反正你想怎么做就做吧,但是我向来不做赔钱生意,你若想开设丝造局,就必须让我看到成绩。至于唐子凡,你要怎么帮,我可以不管,不过别让自己泄了底。」 「放心吧,爷儿,我现在可是恢复了男儿身。」所以,他现在是用男儿身和唐子凡接触,只消见一次面,他就能够确定她是否已看穿自己。「至于丝造局的事,既然爷儿已经决定让我去做,那么我立刻着手筹备,至于孟爷那方面,就先由着他去吧。」 ‘你现不就要筹备丝造局?」舒仲尹忍不住哼笑着。「你忘了你身为我的总帐房,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身份,从今天开始,要你忙的事可多得很,筹备丝造局的事暂时先给我延后。」 在他眼里,倾城是个奇才,不管是哪门生意,都有能很快上手,而且还能够创新改变,正因为如此,才能坐上总帐房这个位置,成为他最为信任的左右手。 咦? 「你初到西引,今天就跟着我到处走动,让人家知道你是我的总帐房,更是无双的兄长,免得之后做事绑手绑脚的。」 东方倾城被主子的命令打了个措手不及。 糟了,那他跟唐子凡的约定怎么办? 掌灯时分,舒家商舍门前,人潮渐散。 唐子凡等在商舍门旁,从一早一直站到入夜,受到不少路过商贾的讥讽,可她始终挂着一抹淡然的笑。 但其实她的内心却是阵阵煎熬。 昨天,她和孟扬天撕破了脸,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舒夫人的身上。 舒夫人昨天在纸上写说她将派人来取手绢,她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然而从早等到晚,等得她心都凉了,不禁疑惑自己是否太过自满,这才押错了宝。 「我错了吗?」她低喃着。 那条手绢的绣工极为精巧,双蝶栩栩如生,她看着看着便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唐家织造在西引己有百年历史,从风光到逐渐没落,那都是因为没有人想要改变,自以为还在市场占有一席之地,不知道时代递增之间,随着各种观念、技术引进,无法与日俱进的唐家只能被淘汰。 在她接手之后,生意虽有些起色,但依旧无法开创新局。 遗憾的是,她不懂如何设计织纹和各式图腾,更招揽下了人才,要是再这样下去,织造厂无法支撑,而厂里那几十口人和他们家人的生计都将出问题…… 「唐爷!」 一道低醇的陌生嗓音在夜里响起,她顺着声音来源探去,只见一个男子疾步奔来。那人是有点面生,但眉眼却是教人移不开眼的夺目出众,所有听见他喊声而回头瞧去的人,视线无不胶着在他身上。 这情形,俨然就像是众人瞧见了舒夫人一般。 那是种颠倒众生的美,美得惊心动魄。 「太好了,你还在这里。」东方倾城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阁下是?」好半晌,唐子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是东方倾城,舒夫人的兄长,她说有样东西寄放在你这里,要我过来一趟替她取回,只是我今天事情太多,一忙起来就忘了,真是抱歉。」他说着早想好的说词。 只是他真的没料到,都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这里等。 唐子凡微诧地看着他。「你是大人的兄长?那么,你就是舒府的总帐房?」 「正是。」 话落,正如他所猜想,瞧见了她眸底的激动和盘算。 「我没想到夫人会要你前来。」她按捺着激动。 要她怎能不激动? 虽说她打一开始接近舒夫人,便是希冀能够透过她结识舒家其他人,没想到不过是条手绢,竟领来了舒爷的总帐房,这样的结果令她意外又惊喜。 「无双说你帮过她两回,所以除了要我亲自前来外,还托我要好好答谢你。」 他假装看不见她的盘算,暗忖他待会要说的话,绝对会教她开心得飞上天。「不过我却误了时辰,让你枯等至今,不如今晚由我作东,请你到隽福楼用膳?」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她还未开口,他便主动邀请,她怎能轻易地放过机会? 「往这边走吧。」东方倾城往旁一指,领着她走向位于下一条街的隽福楼。 待两人坐上二楼的雅座,面对面相处时,他不禁苦笑。 这姑娘确实特别,面对他时,对他的容颜无动于衷;反而只在意他所能带来的利益。 他不敢说自己貌胜潘安,但通常姑娘家见着他,鲜少不被他深深吸引,甚至羞涩得不敢对上眼,然而她却瞪大双眼直盯着他,没有半点羞涩,只有深藏的算计。 不过— ‘你怎么没到商舍里等着?」他问道。 商舍的开放时间极长,举凡是被允许进入的人,都能够在时限内待在里头,听欧阳璇说,便常有些商贾故意泡在商舍里,看能不能碰上主子。 唐子凡微垂长睫,淡笑着。「自然是我进不了。」 「你没跟门房说,你和我……妹妹有约?」 她拧起眉。「这怎么可以?这话一旦出口,不知道要惹出什么蜚短流长,这岂不是害了舒夫人?」 第五章 况且,那可是由女帝主婚的一对佳偶,要出了什么岔子,别说振兴家业,说不准随便一个罪名,便能让唐家从此毁了也说不定。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说自己赌得极大,但事实证明,她押对了。 「……这倒是。,东方倾城讶道。 他虽能巧扮女子,但行事时总会忘了分寸,像是格守礼教这事。 也因为他行事不够周密,才让孟扬天有机会在爷儿面前参她一本,算来他得负点责任。 「不过、你只要随便编个理由,门房应该就会放你进去才是。」她看起来不像是个不知变通的人。 「……孟爷在里头。」她淡道。 东方倾城立即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就是孟扬天仗着财大势大,要胁门房就是了。 他们约在早上见,然他却拖到掌灯时分。。……而她居然就站在商舍外等? 「你应该捎点口讯到舒府的。」他气自己不能准时赴约。 「不,这事要是没做好,还是会累及舒夫人。」当然,也会连累自己。 「我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见他脸色凝重地朝自己垂首道歉,唐子凡不禁有些错愕。 这男人究竟是真情直性,还是惺惺作态? 她曾经听·闻舒仲尹有个可怕的左右手,长年待在南感替他打点西引之外的所有买卖。听说他极具慧眼,看中的买卖从未失手,所以舒仲尹一向由着他大展长才,也更加倚重,因而有许多人更想攀上他……而这样的男人居然连半点架子都没有? 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东方公子无须介怀,只是,我想请教个问题,到底是东方家的人都有如此美貌,还是南盛国的百姓都是男俊女俏?」 听及她的问话,他长睫颤了下,神色不变地瞅着她。‘想必你不曾去过南盛,不然你不会有此疑问。」 她这话是在试探?他付着,直盯着她的眼,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他阅人不少,也认为自己的眼力够利。 「呢?是这样马?可我瞧商舍里的人在面对舒夫人时都难掩心动,才认为那等姿容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绝色,而……你和舒夫人似乎长得挺像的。」唐子凡瞅着他。 两人视线交缠,她没有半点试探的意思,只是惊诧男人也可以美得如此祸水,而他纯粹只是想从她眼中找到真相。 「我们是兄妹,自然长得极像。」东方倾城笑眯了眼。‘唐爷要是再这样盯着我瞧,我可是要脸红了呢。」 他确定了,她对他并没有半点疑惑和试探。 唐子凡一怔,急忙别开眼。可不知道是因她动作过急,还是她极欲转移话题所致,她这当头莫名的心跳加速,就连脸上也热起来。 东方倾城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的脸蛋极小,如玉般白皙无瑕,狭长美目极为聪睿,浓眉喃着英气,当她敛笑不语时,甚至还带着些许霸气…… 「东方公子,我的脸都红了,你还要继续瞧着我吗?」她微恼道。 这人的视线带着魔力,那目光如刀,像能够将她剥开,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教她浑身不自在。 这状况相当吊诡。在面对孟扬天时,因为他的企图明显,所以她能先想好如何应对,但眼前这个男人喻着无害的笑,一派温柔的目光,反倒教她不知所措。 「既然唐爷不自在,那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你的目的不是拿回丝绢?」 「那只是其一,我这回来到西引是想要弄问丝造局,而我听兑你府上经营的就是织造厂,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合作?」 唐子凡怔诧地看着他。「东方公子的意思是,··…」 「叫我东方公子真是太拗口了,」他笑娣着她。「我习惯别人叫我倾城,你也这样唤我好了.」 她迟疑了下。「那好,那么你就叫我子凡吧。」 「够爽快,你这朋友我交定了。」说着,见小二送上菜肴和茶,他便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也多谢你出手帮了舍妹。」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无论如何我都铭记在心。」他先干为敬,随即又道:「至于两方合作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不过唐家是织造厂,懂的是织造的技巧,至于丝造的话……」 「无妨,你不懂,我懂。」他笑眯着眼。虽然一整天跟着主子东跑西跑下来,他有些疲惫,但此时此刻他可有干劲得很.「我f借重的正是唐家织造,在织造厂拈丝织布更可以一气呵成,若步上轨道后,接下来咱们还能弄些不一样的,这买卖对你我而言绝对划算。」 管他划算不划算,只要能攀上舒家这条线,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那么一切全看东…看你的意思了。」 她惊诧于他的能力,尽管还没看到成果,但光听他这么说,就觉得看见一丝曙光。 「既然如此,按照我家爷儿的想法,最好可以在一个月内筹备妥当,不知道你能否配合?」 「我会尽力的!」她以坚定的语气回道。 唐家织造有救了。 唐子凡这不开了眼界,亲眼目睹一个拥有可怕行动力的人一旦动起来时,成效有多惊人。 「子凡,我这样画你看得懂吗?」 她作梦也没想到这人可以厉害到这种地步,竟连花机图都画得出来。 他不过是花了两天时间,便找出唐家织造的致命伤。 他找来木匠,将画好的罗织机设计图交给木匠,又着手画起花机图… 「子凡?不过这么一点本事,就教你瞧傻了?」 那不带恶意的嘻笑声令她回过神,凝娣着他如沐春风的笑,「我没想到你竟然能……」 「我刚待在爷儿身边时就是从织造学起的,这么点小事可难不倒我,况且现在我要的设备和人力都还没到齐,我当然得找点事做,只是…''怎么唐家织造厂里只有提花机?」 确定他话中没有恶意,唐子凡便照实道:「其实,我虽然是当家的,但我对织造并不熟悉。」 「可你也该是从小就待在织造厂的,怎会连基本的概念都没有?」他看出她根本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我是庶出,从小就没资格进织造厂。」 「咦?」 ‘两年前我爹去世了,兄长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为了厂里的几十张口,我才会接下织造厂。」她一脸坦然,像是早己介怀。 ‘抱歉,我不清楚状况,要是我有所冒犯了,还请你见谅。」原来她接下的是个烂摊子,还是为了织造厂的织工生计着想。 他终于理解为何她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接近孟扬天了。 如他所料,她真是有想要守护的人,才教她甘心出卖自己;一如他当年为了家人,他亦甘愿出卖自己。 「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你己经帮了我一个大忙。」她仔细研究着他画的图,可还是有看没有懂。 「那也是有利可图,我这个人向来是在商言商,是绝对不可能做赔钱生意。」 他笑道。「不过,会主动找上你,是因为我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朋友?」 「不然呢?要是真的在商言商,我何必教你这么多?」他哼着,拿起笔在每张图中写上字.「这个是罗织图,这图腾是如意云团,我打算并入金银丝织成绒织花罗。」 「可我们厂里并没有罗织机。」 「我己经画好设计图,要木匠立即动工,一架十五梭罗,一架十一梭罗。」 唐子凡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清梭罗到底是什么玩意。 「梭罗是花罗上的经线浮纹层次,梭罗越多,织出来的花罗层次越明显。」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耐着性子教着。 「原来如此……」她哺着,望向他刚劲豪迈的字体,突然脱口道「你和舒夫人的笔迹相似极了。」 东方倾城蓦地瞪大了眼,随即恢复冷静。「那是因为我们都是爷儿一手调教出来的。」 冷静一点,别自乱阵脚,她不可能看穿他的。 「那么舒夫人也是个经商高手?」 「她……呢,不适合抛头露面。」 「也对,她要是只身在外,你们应该也无法放心。」她颇认同的点点头。「况且,她也无法开口说话。」 「可不是?」见她半点怀疑也无,他又继续道:「另外,我还设计了竹笼机、立织机和栩杆机。」 唐子凡没发问,很干脆地等着他的讲解。 「竹笼机可以织出图腾工整而对称的织锦,立织机则是可以只出各色大型菱纹的毛毯,这已蔚为一股风潮,至于栏杆机专织丝带,这东西目前往西引并不风行,在南盛也才刚冒出头而己,但未来必定大有可为,尤其若在上头编进金银丝,完成后再串上金锁,相信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名门淑媛都一定会喜欢。」 他说着,不断以笔轻敲着纸张,那意气风发的笑,看在她眼里分外吸引人,就像是一幅绮丽的风景画,引人入胜。 「等一切就绪,我会教你怎么依图排放丝线,等你熟悉后,连设计图腾都难不倒你了,只要花样够多,哪里还怕没有客源?,」他笑娣着她,却见她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教他心头莫名的颤季了下。「子凡?」 察觉自己的失态,唐子凡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扬起一抹笑。「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你的帮助?」 放眼西引,司徒家的织造厂才是龙头,唐家织造早已没落,如果倾城真想省时省力的赚大钱,怎么也轮不到唐家织造。 若这一切是舒夫人的吩咐,那么,她真要感谢肯带她去舒家婚礼的孟扬天。 「不必想得那么复杂,就是缘分而己,对了明晚商舍有宴会是由我主持的,你就和我一道去吧。」 「我?」 「我会多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你要知道,天时、地利固然重要,但人和更是缺少不得,对商人而言,人脉就等于钱脉。」他边说边收拾桌上的图,全数交到她手中。 「多谢。」唐子凡捧着图,心中的感激难以言喻。 她有太久都是独自一人奋斗,突然出现无偿帮助她的人,这致她眼眶泛红。 「谢什么?想学习的话,就多到商舍走动,多听、多看、多吸收他人的经商之道,这才是真正能够打开商机的好方法。」 举办商宴是例行公事,这次会由他来主持,是因为他尚未在一西引商场上正式露面,之所以带她前去,是想在孟扬天面前替她吐口恶气,他要让孟扬天知道,商人可以奸狡,但绝不能行恶。 就算她忍得下那口气,他也不允许。 两个月一次的商宴,这回却破例不发邀帖,说只要有兴趣,就算没有行商也能进入。这做法是东方倾城要求的,舒仲尹则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作主。 于是,掌灯时间一到,东方倾城便站在商舍门口迎接每个客人。 他殷勤地向每个人自我介绍着,也询问着对方的姓名,亲切地要下人引领入内。 没有半点富商的狡点心计,更没有嫌贫爱富的丑陋嘴脸,他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那含笑的眸色深深吸引着偷偷看他的唐子凡。 「子凡,你人都到了,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 第六章 她蓦地回神,暗恼自己居然又瞧他瞧得出神,就连他走到面前都没发现。 「今儿个的商舍似乎有些不同。」她轻咳了声,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仓惶。 ‘今儿个不需要持帖,不论是工农工商都能来。」 「这是商宴,你却让不相关的人也来?」 ‘这你可就不懂了。」他领着她走到商舍门口。「这与商息息相关,要是不多加交流岂不可惜?」 「是吗?」她无法理解,想再问话,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撞了下,她整个人往前扑去,是东方倾城及时将她搂进怀里。 如此亲密的接触教她心跳瞬间漏了两拍。 「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挡在门口,原来是成天只会跟在男人屁股后面的唐家么子。」后头传来讥讽,她连忙撑起身子,就怕东方倾城也被她拖累。 「苏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子凡是我的拜把兄弟,你要是嫌弃她,不就等于是嫌弃我了?」东方倾城一脸哀怨地说。 唐子凡微诧地看着他。 苏爷闻言赶忙改了口,「不不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唐爷是你的拜把兄弟,既然都是自己人,往后大伙就不需要分彼此了。」 「就知道苏爷够豪气。相信苏爷自是不会柑信那些关于子凡的蜚短流长了?」 「那是当然,要是有哪个王八羔于敢在在下面前乱嚼舌根,在不就断了他的后路。」苏爷义愤填膺的说。 「那倒不用,只要告诉对方,子凡是我拜把的兄弟,近日我兄弟俩将联手合作丝造和织造的生意,等一切准备就绪,就会开张了。」他微笑道。 「握?那好,届时要是有什么上好的布匹,可千万记得先知会我声,我会全数吃下的。」 「都还没看到货就急着下单,到时候可别向我喊冤枉。」 「怎么可能?你在南盛设计的那款祥兽图,我把它卖到北岩,北岩人可是爱不释手。对你,我可是很有信心的。」 「好,到时候一定头一个通知你。你先进去吧,不然待会可没位子了。」 直到苏爷走远了,唐子凡还傻楞楞地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 「我何时成了你拜把的?」 「刚刚。」他说得理所当然。 刚刚苏爷那般损她,他一时动了气便脱口而出。 「既然舒家在南盛有织造厂,你又何必要和我合作?」心慌的她追问。 她难以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激动,他这么处处帮她,就只因、为想交她这朋友,为什么? 「子凡,你可知道南盛和西引距离几千里远?与其从南盛把货卖到西引,倒不如另辟据点,更可以省不成本。」东方倾城笑道。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听了却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这股说不出的失落,令她心中顿时生起一把无明火。 「这位兄台若想进来就别客气,今天舒家商舍下分士农工商皆能进入。」 她瞥见他转过身,热络地接待在门口踟蹰不前的男人。 「可,我只是个种青裸的,也能进去?」 「当然可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兄台?」 唐子凡将一切看在眼里,蓦然发觉自己和个素末谋面的人没有不同,他都是一样的热情款待。是她太自以为是,才会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这领悟教她气闷地转身要踏进商舍,却听到后头传来东方倾城的声音。 「不好意思,里头座位己经额满,还请孟爷下回请早。」 孟爷?唐子凡急忙回头。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着大爷?」孟扬天不满地瞪着他。 「在不是舒家总帐房东方倾城,今日商宴由在下主持。今晚与会人士不限定资格,所以里头已经坐满,不能放行,还请孟爷见谅。」他姿态极低地陪笑着。 「东方倾城?」孟扬天恼火地眯起眼。「你刚放一个农夫入内,却将我挡在门外?真不知道舒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有何想法!」 「我家爷儿说过,今晚的商宴由我全权负责,任何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东方倾城抬眼,喻笑的瞳眸进现不退缩的坚持。 「东方倾城,本大爷记住你了!」孟扬天话落,拂袖而去。 「你确实该记住我。」他笑道。 等着瞧他怎么搞垮孟家的丝造局。 目送孟扬天离去后,他回头笑娣着唐子凡。「走吧,商宴该开始了。」 不敢相信他竟将孟扬天给挡在门外,毕竟孟扬天可是西引数一数二的富商,孟家的丝线还得过女帝的赞赏,是宫中年年采买的货品之一。 「你得罪他不要紧吗?」 「你都不怕得罪他了,我怕什么?」他不禁发嘘,大手拉她走进厅内的上座。 唐子凡如坐针毡,没想到他竟然将她安排在上座,身旁坐的皆是叫得出名号的商场大老,而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她仔细瞧了瞧,还真是满座了。 难道说,他在接待每个人入场时,还真的一个个数过了? 正付着,商宴已然开始,东方倾城毫不怯场地站在正中央,教人搬来一张茶几便往上一站。 她正疑惑着,便听他说:「大伙好,在不是舒家总帐房东方倾城,今日能与各位结缘,是在下莫大的荣幸,但是大伙必定疑惑我为什么要站在茶几上,可有人知道原因?」 有人大声喊着,「你是要展露你那张脸吧。」 「说的对极了,我既生得这般好看,要是不能让大伙都看个清楚,你们可就亏大了。」话落,底下随即哄堂大笑着。 唐子凡不禁也跟着笑了出声。但她明白他的用意,虽说他长得够高,每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他,但他却不见得能够看清楚每个人。若能看清楚每个人,则让他得以在一问一答间有所获,甚至牵线找到商机。 只是……就算他看得见每一张脸,又怎会记得谁是谁? 她听着他开始讲述他的行商理念,许多创新的观念都是她闻未所闻,不只她,所有人听得入神,尤具商人更是大受震撼撼,厅里霎时鸦雀无声。 「可是,东方先生,我只是个卖粉糕的小店家,根本用不到你传授的商道。」 突地,有人提出问题。 东方倾城看向他。「罗老板,你叫我倾城就好了。」 他话一出口,那人霎时激动不已,像是没料到他居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且态度还如此平易近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你做粉糕使用的原料都是小米粉,对不?可是我要没记错的话,北岩人很喜欢吃青裸蒸煮或煎炸的烙饼脖脖,而你既然会做粉糕,想必青裸类的食材也会运用吧?」 「倾城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罗老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过青棵类的食材确实是难不倒我。」 「这就对了,要是你一直只做粉糕,你的生意范围就会被限制在西引,但你会做青棵类的食物,就可以制成各种特别的干粮,交由舒家帮你卖往北岩,室于包装方面,这里有做油纸的孙老板,他可以协助你,至于材料,这里也有种青棵的卓老板,在这商舍里具备了各种人脉,而以舒家替各位穿针引线,如此一来,岂不是相辅相成?」 他这话一出口,被他点到名的人莫不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进门时随口介绍过,他居然就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清楚指向他点到名的人,更惊人的是,他真的很有生意头脑,分析得头头是道,教大伙大开了眼界。 就连唐子凡都折服不己,她直盯着他宽实的肩头,对他极为敬佩。 两人虽相识不久,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他不感陌生。 看着他那温煦的笑,她不禁想,也许是他浑然天成的亲和力才让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感到自在而舒服。 这样的人对她而言是说不出的特另蟒在,她以往从没遇到。 要是跟在他身边,她必定能学得多,如此一来,她也不要卑劣地利用他人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更亲近他? 看他姿态不傲不狂,妙语如珠地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偶尔却又正经得教人心生崇拜,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让人无比受用的金玉良言,每个人莫不静心聆听。 他将现场的氛围掌控得恰到好处,不让人感到严肃,但也不会太过随性而失了分寸,如此圆滑又善于收买人心的商者……也难怪舒仲尹会如此倚重他,敢放手将大部分的产业交由他打哩。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属于她的,而她该怎么做才能紧抓着他…… 商宴结束时,外头下起傍沱大雨。 东方倾城指示下人备妥油伞和马车护送住在远处或是徒步而来的宾客,如此周到的做法让人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更对他推崇至极。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他才惊觉,连自己的马车都给指派送客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唐子凡抿唇低笑着。 这人果真是以诚待人,心思全摆在他人身上,连自己都给忘了。 「那就麻烦你了.」他也不推却,打着油伞跟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他本该避嫌的,但要是这么做,就怕被她发觉他早已看穿她是女儿身.他想,她之所以扮男装,必是有难言之隐。 她若不说,他是不会过问的。 况且,他很喜欢和她这样相处的模式,她很聪明学得极快,就算是个姑娘家也无妨,他愿意倾囊相授,就希望有一天她能不再需要依借任何人。 想着,肚子突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唐子凡不禁低笑。 「唉,我忙了一整天,连饭都忘了吃,你就别笑我了。」 她止住笑意地看向他。‘那要不要到我家?这时间家里通常会替我准备夜宵,来不来?」 「好啊。」他的生意经还没说个痛快呢,巴不得和她多聊些. 于是马车转了向,朝城西前行。 一回到家门前,门房随即开了门,打着油伞走来。「少爷。」 「吩咐下去,说有贵客到,要厨房准备点食物。」一踏出马车,她随即沉声吩咐。 「小的知道子。」说完便奔向厨房,「什么贵客?我不过是来蹭饭的。」东方倾城随着唐子凡走到主厅。 「今天你替我和苏爷牵上线,还介绍许多人给我认识,自然是我的贵客。」 「那也是替我自己牵线。」他笑道。 「那么你是真把我当拜把兄弟?」 「对。」他想,这份心情肯定是为弥补当初自己来不及救妹妹无双而产生的。 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想拯救的人,不让任何遗憾发生。 「那你还敢说你待人都是在商言商,丝毫没护短?」有吧,他待她确实是特别的。 挠了挠脸,东方倾城突地神秘兮兮地靠近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教她蓦地屏住气息,大气都不敢出。 「嘘,小声点,别让人发现我偏心。」 她怔了下,不禁扬笑。 那笑意如一阵温柔春风,无预警地吹进他心坎里,教他莫名神驰,心头不住跳颤着。 他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狐疑地摸上胸口,但双眼仍贪恋着她的笑颜。 虽然知道她是个爱笑的人,但她的笑大都是客套而虚应的,甚至是有目的的讨好,根本不像现下这般打从内心的开怀,教他也被感染了喜悦。 第七章 「少爷,你回来了。」伏苓拉着裙摆疾奔而来,突见厅里有客人,霎时顿住了脚步。 刚刚门房跟她说主子带了贵客回来,她是半信半疑的,就怕又是孟扬天那个恶人,如今一瞧,竟是个此女子还美的陌生男子。但更教她震愕的是,主子在笑呢。 「伏苓,夜宵可准备好了?」唐子凡笑问着。 她看得双眼发直,一双圆亮大眼简直快掉出来。 「伏苓你在瞧什么?」像是察觉自己笑过头了,她不禁敛笑沉问着。 「没,少爷,夜宵就快要好了,我马上去瞧瞧。」伏苓泪眼江汪地跑开,心中激切不已。 她跟在主子身边十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光看在这一点上,不论那贵客是何来历,她都要好好伺候才行。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唐子凡轻咳了声,掩饰有些尴尬的心情。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笑到忘形,才教伏苓看傻了眼。要不是伏苓,说不定她压根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 「那代表你是个没有架子的主子。」 「你又知道了?」 「从最亲近的人表现出的态度,最能看清这个人的本性。」他猜的果然没错,待在府里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而这样的她也是最教人心怜的。 唐子凡一怔,不禁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要是和他靠得太近,一不小心被他发现她的秘密,这岂不是糟了? 「少爷,夜宵来了。」伏苓轻喊着,随即和几个下人把夜宵摆上桌,之后覆在她耳边低语。 她微扬起眉,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这才发现他肩上确实是湿了一大片。 显然是两人共撑一把伞时,他只顾着护她而顾不上自己。 东方倾城神色自若地看向她,再看了看桌面的菜,不禁低呼着,「这些菜看起来都很好吃呢,子凡,你不先动筷,是存心把我饿死吗?」 他当然注意到这对主仆的视线,可是在他看来,他只是展现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实在是不足挂齿。 「不过是些寻常菜色,比不上你在舒府的伙食。」她并非谦虚,而是在陈述事实。 「子凡,你可知道在还没遇上我家爷儿之前,我也只是个乞儿,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对我而言,任何食物都是上天赏赐。」他以轻松口吻带过他悲惨的童年。 他每吃一道菜,便感动得快说不出话。「子凡,这是什么菜?好爽口。」 「那是清烫旋粉。」 「我喜欢这道菜,介意我多吃一点吗?」他朝她眨了眨眼。 唐子凡被他逗笑了.「你要是爱吃,往后我都替你准备一份,至于现在这一份就全都给你了.」她将盘子移到他的面前。 「真是感激不尽。」 「你就这么好收买?」那不过是道米浆炊煮的裸条,再配上一简单的酱料罢了,那是她看府里用度极为吃紧,所想出来的寒枪菜色,他也能吃得那么满足? 这人,很难令人讨厌呢. 「就是这么好收买,我才会因为爷儿的一米团,跟在他身边做牛做马。」 「喔?那么我该想个法子让你欠我,好让你一辈子都跟在我的身边。」 「我倒有个法子。」 「握?」瞧他一脸正经,她不禁好奇起来。 「我说子凡,外头雨下那么大,我实在有点发懒,不知道你这儿留下留客?」 唐子凡一楞·「你想在这里过夜?」 他瞅着她。「成吗?」他知道她肯定有所防备,不过他这么做是有用意的。 「你是我的拜把兄弟,想留多久便留多久.」她笑眯了眼,心情大好地喊着,「伏苓,拿酒来.」 「是。」伏苓开心地跑开。 「今晚我要跟你喝个尽兴,好生庆祝一番。」唐子凡说着。 「又是庆祝我居中牵线?」 「不,是庆祝我有了个的大哥。」 一句大哥教东方倾城心中一热.「……大哥?」己经有好久没听人叫他一声大哥,他的眼眶有些泛红起来。 「对,大哥。」 她对人总有防心、满心算计,可唯独面对他时,可以放心做自己,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害她。瞧,他多贴心,宁愿自己淋湿肩膀,也不让她被雨淋到,又对她设计的寒枪夜宵如此赞不绝口。 如此她也绝对会以诚相待,绝不负他。 「子凡……」他哑声喃着。 要是哪天她愿意让他喊一声妹子,不知道该有多好。 翌日,雨停了,东方倾城搭着唐家马车回到舒府,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行程。 然而他只要一得闲,便立即赶到唐家织造厂盯进度。 久而久之便有不少人知道,若想找东方倾城,到唐家织造厂一趟就对了。 「倾城,这是店里的招牌粉糕,还有试做的梅花烙饼,你尝尝。」 糕饼店的罗老板三天两头便送来新试做的烙饼。 「好好好。」东方倾城笑嘻嘻地收下. 「倾城,你上次说的丝带到底做好了没?.」苏爷更是每天到唐家织造厂走动,将银两大把大把地往他身上推. 「苏爷,工匠还没把栏杆机做好,要怎么织?倒不如先瞧瞧这款对凤绞锦,这阴阳浮现漂亮吧。」东方倾城直接将他拉进了织造间里。 「哇,这图肯定是你画的。」缤纷的色彩教苏爷赞叹不已。 「错了,这是子凡画的。」 「真的假的?」 「当然,她聪明又手巧呢,我看不出几日,我就没有东西可以教她了。」 坐在不远处在画着花机图的唐子凡脸颊微微发热。 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那图虽然是她画的,但是原本并不完美,还是他亲手修改后,才有办法排上丝线,织成绞锦。 不过,瞧他说得那么开心,她也就让着他下。 自从两人开始合作后,白天,她几乎都待在织造厂里,而他到这里走动的频率也相当高。到了晚上,偶尔他会到家里陪她吃夜宵,喝点小酒,要是待得晚了,会索性在她家留宿。 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感觉身边多了个值得信任的人,心里踏实许多。 但近来似乎有点不同了。 「今天去不去?」 这大嗓门一出,不管唐子凡在织造厂里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到,而说话的正是经营酒楼的郭老板。 每回瞧见他,她就很难有好脸色。 因为就是他,才让东方倾城晚上不再到她家中陪她。 「这个……」 「花绛楼的小桃花想死你了。」郭老板朝他挤眉弄眼。 小桃花?唐子凡不快地拧起眉。 多俗艳的名字,肯定是个花枝招展的花娘。 「可是……」他有些为难。 唐子凡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视线太过强烈还是怎的,东方倾城忽然就对上她的眼,赶忙喊着,「子凡!」她只得装没事的走上前。 「唐爷。」郭老板回过身,朝她笑眯眯的打招呼。「倾城,要不我们找唐爷一道去吧?你总说唐爷忙才不找他,不过我瞧他今儿个肯定有空。」 东方倾城这一刻超想封住郭老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大嘴巴。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上花楼?更糟的是,还被她发现他上花楼的事……虽说男人上花楼没什么大不了,可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唐子凡瞪了他一眼。听起来他常到花楼捧场了,还说当!她是拜把兄弟,那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去那种地方? 「倾城,你算什么兄弟?」她不悦地骂着。 原来近来没空陪她,是去寻欢作乐。 她就在奇怪,他和郭老板哪那么多话聊,天天厮混在一起。 「唐爷你别恼,倾城八成是怕唐爷去了会抢走他的风采。’郭老板听出唐子凡的不满,猜测东方倾城是替他找了借口推辞却没告知,于是想当和事佬打圆场。 东方倾城闻言,睨了郭老板一眼,有胎冲动想要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长得这么好看,又有谁抢得了他的风采?」 那如冷珠的话语,教东方倾城觉得一阵恶寒爬上背脊,直冻进骨子里,比主子威胁他的恐惧还要加深几倍。 「唐爷说的对,确实少有男人抢得了倾城的风采。」外头另一个大嗓门走了进来。 唐子凡回头看去。「晋爷。」 托东方倾城的福,她的织造厂一天到晚都有人走动,俨然成了一个小型商舍,这使她也认识了许多商场大老。 「倾城,你今晚有没有空?」晋爷朝唐子几点点头后,还自走向他。 「我今晚和子凡有约了。」他赶紧端出她当挡箭牌。 她冷睨着他,正打算戳破他的谎言时,却听晋爷道:「你们老和在一块,早晚会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还是到我府里,我一票新进的美餐任你挑选,要是有喜欢的,你尽管带回家。」 唐子凡楞住了,才知道原来这人要以此收买东方倾城,意会之余,感觉肩头被人一搂,她浑身一僵起来。 「我和子凡是好兄弟,能有什么风言风语?」他摇着她的肩头。「对吧?」 想了下,她轻轻点了下头。;荫两位爷儿多海涵,毕竟丝造局准备就绪,咱介胚有很多细节要谈。」 她突然了解到,东方倾城实在抢手到每个人都想拉拢,不仅糕饼店的罗老板送上糕饼示好,苏爷也送钱行贿,郭老板更是老找他上花楼讨他欢心,而晋爷连府内的丫餐都能送·… 再这样下去不行,她非得想个法子拉拢他才行。 并未察觉她的心思,东方倾城只庆幸今晚他终于不用再应酬。 入夜,两人回到唐府,可气氛却有些僵冷。 不管东方倾城怎么逗她,她始终冷着一张脸,教他惶恐极了。 「我说子凡,你这是怎么了?」 在伏苓领着下人摆上所有菜肴,唐子凡低声向伏苓吩咐几句之后,她脸上的冷度更是暴增好几倍,害他坐立难安。 是因为他瞒着她上花楼吗?她会觉得他跟其他男人一样性喜渔色吗? 但他是身不由己啊,毕竟该应酬的还是得应酬,而他身为舒家总帐房,所有交易几乎都是由他裁决,所以上酒楼或花楼是不可避免的。 「我?」唐子凡抬眼,笑得极淡。「没事,喝酒。」 她拿起酒杯,敬了他之后随即一饮而尽,豪迈得就像个男子汉。 东方倾城傻住了。「你...…」 这几次到唐府,几乎是以茶代酒的,怎么今晚她却喝起酒了……尤其她好歹是个姑娘家,这种喝法,不妥吧,她就不怕露馅吗? 「我是为了弥补你没去花楼、没喝到的花酒。」她笑着,唇勾着一抹讥讽。 「抱歉,这里没有花娘,只能小弟敬你,陪你不醉不归。」 说着,她随即又倒了一杯,爽快地一饮而尽,然而怎么也浇不熄心头莫名的浮躁和不快。 「子凡,你别喝了,我又不是喜欢喝酒才上花楼的。」他阻拦她还想要倒酒的手。看来,他果然不该让子凡知道他这几晚都去了花楼…身为大哥的他,怎能让妹子知道他去了那种地方,说不准她心里是唾弃他、厌恶他的。 才刚不安的想着她会厌恶自己,她便用力一把甩开他的手,这让他心慌极了。 「那可真是遗憾,你不喜欢,我可是很喜欢呢。」她作势要倒酒。「以往和孟爷上花楼时,我都是最后才醉的那个人。」 第八章 「你曾和孟扬夭上花楼?」他突地拔高了声音。 「有何不妥?你不也去了?」她哼了声。 她身在商场,自是知道商场那套不成文的规矩,可正因为去过,她知道在花楼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一想起他左拥右抱……胸中那把无明火烧得她想要破口大骂。 混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该专注地想着,如何用计让他留宿,好使她的计划成功,可以将他彻底拉拢,可是·……想到她的计划若真.的成功,她又气恼得快发火。 「可是…….,。」话到了舌尖,他用力咽下,不去点破她。「这样吧,我答应你」往后如果可以l的话,我会尽可能不上花楼,但你也要记得,不「管谁邀你,你都不能再去花楼。」 一个姑娘家上花楼,成何体统?要是被人错认,轻薄了,那痛可是一辈子的。 「为什么?」她眯眼看着他。 「当、当然是因为…」 「嗯?」她凑近他,等着他说下去。 东方倾城娣着她,心跳得快要窜出胸口·她那微眯的眸喷着几分狐媚,那水润的唇微启,像是邀人品尝、教他想要、想要…… 「因为什么?」 当她说话时,那柔嫩的唇瓣一启一阔,令他心族动摇,有股冲动想要吻上那片唇,想要埋在她的颈窝,嗅闻她的清香…… 「倾城?」察觉他不断地靠近,唐子凡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东方倾城蓦地清醒,惊觉自己竟对她有了非分之想,不禁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怎么着? 好端端的怎就莫名地生出欲望……他明明把她当妹子看待,怎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倾城,你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不解地看着他,唐子凡伸手轻触他的额。 那冰凉的小手,覆在他的额上,让他突生的欲火更是炽烈地然着,胸口那抹火直烧进下腹,教他如i惊弓之鸟的弹起,还连退数步。 「倾城?」唐子凡困惑地站起身。「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他狼狈地找了借口就要走,不想让她察觉到他的异状。 「但是你什么都还没有吃。」唐子凡追上去,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实行计划,_岂能让他现在离开? 「我有点不舒服,吃不太好.」他搪塞着. 「就到客房休息一下吧。」 「不、不用了。」 「你这是瞧不起我,不要我这个兄弟了?」唐子凡冷着脸,站在原地。 东方倾城为难地看她一眼。「不是,我……」 「是兄弟就留下。」 「……」 在没有转圈的情况下,东方倾城被送进客房休息,在替他盖好被子之后,唐子凡便又回到主厅,一个人默默地喝起闷酒,不久,伏苓来到她的面前。 她抬眼看着盛装打扮的总管,心头五味杂陈,伏苓穿着纱质糯裙和腰间革带衬托出她下盈一握的纤腰,那娇俏脸蛋特地妆点过,长发更是梳成成熟的云髻。 「伏苓,你可会怨我?」 「不,只要是少爷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只是真有必要这么做吗?东方公子对少爷很好,或许……」 「伏苓,人心是很容易变的,今天他当我是兄弟,说不定明日便会成为我的仇人,我不过图个无后顾之忧罢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轻拉起她的手。「伏苓,这件事过了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要是你怀了孩子,咱们就立刻成亲。」 她看得出倾城对伏苓很有好感,而伏冬的模样也确实长相好,他会喜欢的,对下? 她极不愿对那个人使心计,但为了振兴家业,她终究不得不这么做。 只是这一刻她竟弄不清自己真正难舍的是从小和她情同姐妹的伏苓,还是她视为兄长的倾城? 一他们都是她生命中的贵人,也是最重要的人,但如今她却要伏答为了她献出清白去勾引那个人。 要她做出这个决定,她的心很痛,真的很痛…… 「这法子很好,这么一来,就算少爷年届二十五岁,官府也不会要少爷成亲,少爷的秘密就不会被拆穿。」伏冬完全认同,i乏过来安慰她。「少爷你别难过,毕竟东方公子可是个美男子,我也挺喜欢他的,这主意并没什么不好。」 「是吗?」唐子凡瞅着她一身正式装扮,一咬牙,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他就在西厢房,你快去吧。」 「我知道了。」 唐子凡看着她款款而行,那质地轻柔的裙摆随着她走动而摇摆着,头上的金钗闪着光芒。曾经她也想着要穿上这样的衣裳,可是她不能,当她出生在唐家时,她就注定只能以男儿身孤老至终。 她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她以为自己己经认命,做好为唐家奉献一切的觉悟,但此刻,她却心痛得无以复加,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东方倾城正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非冷静下来不可。 然而一闭上眼,那微启的朱唇又教他心猿意马起来,他不由得骂自己实在无耻,竟对他认定的妹子有非分之想。 他想,也许是子凡正值双十年华,是姑娘家含苞待放的年纪,再加上她面貌清秀英凛,也难怪他会一时意乱情迷。 要是她换上女装将那头束发盘成髻,再穿上糯裙,罩上被帛,那模样想必…… 正忖着.,房门突地被推开。 没有点灯的房里阴暗得紧,只能靠屋外廊檐下的微弱灯火映亮,东方倾城张眼望去,突见他刚刚幻想的女子来到面前,不禁心头一震。 是子凡吗? 不……不可能,无人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代表她扮男装己极长的时间,更代表她有难言之隐,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恢复女儿身还出现在他面前? 除非,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 这念头一起,他竟感到难以言喻的喜悦,就连嘴角也忍不住上扬,直到那人影缓步来到他面前近到他足以看清她的面貌—— 「……伏苓?」 「东方公子。」她羞涩又紧张地笑着。 她在少爷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她十分紧张,甚至有些害怕。可是为了少爷,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东方倾城坐直身子,却见伏苓已来到床边,他正要开口,她己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 他顿时僵住,低头往下瞥去·「伏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奴家是来伺候公子的。」 还真的是……他啧了一声,轻轻将她推开。「伏苓,我不需要有人服侍,你回去,早点歇着吧。」 真是的,她怎会对他有这种心思?对他而言,伏苓就像个妹妹一样,就算她打扮得再妖挠,他也不会动了异样心思……想到这,他不禁一顿。那他又为什么会对子凡生出欲望?如果他也是将子凡当成妹妹看待的话…… 正疑惑问,伏苓又扑了上来。 「东方公子,你要了我吧。」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伏苓,你再闹下去,我可要生气了,等下我告诉你主子,有得你受的。」他相信子凡不会放任府里的丫餐色诱他。 因为没那个必要,不是吗? 子凡根本无须讨好他,他就会主动为她做许多事. 「可、可是……」伏苓不知所措地垂下眼。 怎么办?她连色诱都不会,她好没用…… 「快起来,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主子.」他冷声道。 扁了扁嘴,伏苓无奈地起身。 「出去吧。」 她微微欠了欠身才转身而去。 东方倾城叹了口气,他是一点点睡意也无,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府里去,于是他起身想向唐子凡说一声。 然而就在他走往主厅时,听到里头传来她和伏苓的对话一 「失败了?」 「少爷,对不起,东方公子不让我亲近……」 「是吗?」 简短的对话便让东方倾城听出事情的始末。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伏苓来色诱他?他以为子凡应该感受得到他是真想帮助她,为什么还会想用,方法讨好他? 胸口那火热的心瞬间冰冻起来,冷得他如坠冰窖。 「算了,你下去歇着吧。」 「是。」 伏苓刚走少主厅,便瞧见东方倾城就站在门外,不禁低喊,「东方公子?’ 唐子凡闻言,疾步走到外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瞳,不禁有些心慌,付度了下,她摆手要总管退下。 待伏苓离去之后,她才哑声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说着,回头就要走进厅里,却听到他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嗓音裹苦恼意。 唐子凡想了下,轻笑了声,「这有什么?大伙不都是这么做的?」 她很清楚,一旦事迹败露了,他肯定会不快,但依他的性子,就算恼她也不会太久吧……如此想着,然而她紧握的双手却冰凉无比。 其实,她并不是如此有把握,或者该说她心虚得无法理直气壮。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眯眼瞪着她。 ‘之前有人送来粉糕,你不就收下了?」这不过是其中一项。事实上,在那次商宴之后,有许多人打算拉拢他,所以再珍贵的礼物都往他面前送。‘一、、‘ 也许他不需要报酬,可他一旦收下礼,那就是一份人情包袱。 他待她的好,她当然感受得到,但说真的,直到如今,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是同情?还是借才?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她单方面受惠的关系,她必须让他也欠下她什么,她才能确保他们的关系不会说变就变。 「那是盛情难却!」他吼道。 「可苏爷也给了你银两。」 「那不过是货物订金。」 唐子凡一楞,又道:「可你也应邀上了花楼。」 「那是应酬!」 「好,那是谈生意做买卖,但晋爷要给你的美囊呢?」 「我又没收。」 「谁能保证你往后不会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是他遇见能打动他心的人,难保他不会改变。 东方倾城难以置信地瞪向她。「所以,你如法炮制,想拔得头筹?你竟让你最信任的总管成了你的筹码…你这是把她当成棋子,把我当成傻瓜!」 这算什么?在她眼里,他是个用美色就能够收买的男人? 「你对伏苓很好,而她也很喜欢你……我不过是想要成就一注美事。」她硬着头皮拗着。 「唐子凡,你真是个混蛋。」话落,他转身就走。 他不能再待下,否则他会被她气死。 「还是你不喜欢伏。那我可以再找其他的姑娘。」她追上。 一股闷火烧上脑门,他回头一把揪起她的衣襟。「那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唐子凡不禁怔住。原来他喜男风? 「我……不行,但我可以找几个小馆……」难怪他不要伏苓··…怎么这天底下喜男风的男人这么多? 所以他待她好,该不会也是把她当成男的……遇见孟扬天时,她认为这无所谓的,但听他这么说,为何她却有种无法释怀的失落? 东方倾城闭了闭眼,却压制不住那股熊熊的怒火。「唐子凡,咱们就到此为止。」 这混蛋,送上美碑不成,竟还打算送男人…她到底还想怎么激怒他? 第九章 她这么做,是将他的真心丢在地上践踏。 他以为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是懂他的,也该要懂他的! 「你说什么?」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东方倾城敛笑的俊颜冷厉无情。「我说,我们到、此、为、止!」话落,他松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东方倾城言出必行,自摇下狠话之后,他不曾再和唐子凡碰面。 唐家织造厂他不再踏进,所有唐子凡会出现的地方,他一概不去。然而,毕竟他得跟着舒仲尹四处走动,总有避不了的时候。 他知道她是故意堵他,她怕搞丢他这尊财神爷,怕唐家再也不能在他的庇护下兴隆起来。 可他决定对她视而不见。 就算瞥见她泛红的眼,瞧见她异常卷白的小脸,他还是狠下心拒绝和她再有往来。曾经,他揣着一片热忱去接近她,以为真诚待人必能得寻到相同对待,但她只想利用他,根本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简直是混蛋,她别奢望他会心软,一旦决定了,他是不会回头的。 就在东方倾城存心避不见面之下,这一避就是月余。 「钦,你真的待在府里呢。」 听见欧阳璇的声音,他从帐本上抬起头。「难道我就不能在府里吗?」 「当然可以,只小过……怎么这阵子老见你待在府里?」 「你是嫌我碍眼是不是?」他口气不善地回道。 「果真不是我的错觉,你近来像吃了炸药,见人就发飘。」欧阳璇意有所指。 他们两个向来喜欢逗嘴,三天一吵,五天打一架都算正常,可是近来的倾城浑身燃着生人勿近的火焰,他一直很识趣地闪很远,直到今日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来探个虚实。 东方倾城没好气地问:「有事?。那口气己经在下达逐客令。 「外头有人找你。」 「谁?」 「唐子凡。」 「不见。」他想也没想地道。 欧阳璇扬起眉。「啊,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东方倾城冷冷院了他一眼。 「不过问问而已,以往从没见你爱慕过哪个姑娘家,倒是前阵子和唐子凡走得那么近·…;·你总说行商也得避嫌,免得包袱太大,所以第一次见你这么主动亲近一个人,我难免会如此猜想。」 「那已经过去了,在我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之后,我和她之间的一切也都结束了。」他恼道。 「那你又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唐子凡是来攀关系的,你很清楚他的目的,还主动去亲近他,不就是已做好被利用的心理准备?」 欧阳璇就事论事。 东方倾城一怔。是呀,欧阳璇说的没错,他是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但他气的是,她那么不懂他,气她竟然派人色诱他,他对她而言到底算什么? 「听说最近孟扬天似乎曾去找过他麻烦。」 「是吗?」他问得太急,急到欧阳璇都可以感觉到他仍把唐子凡搁在心上。 「不过,苏爷出面当了次和事佬。」欧阳璇说着,往椅背一靠。 「看来苏爷是完全站在你这边,所以才爱屋及鸟,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关我什么事?」他哼了声。 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为什么他要为她这么牵肠挂肚? 他不管她了,绝对不管。 「刚才我瞧她气色差透了。」 东方倾城顿了下。「是吗?」 「整个人也瘦了许多。」 「你看得还真是仔细。」他没好气地道。 「这是我的习惯,你知道的。」欧阳璇不以为意地继续说:「我发现他那张脸有几分女相,那双眼微眯时带了点狐媚……真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会长成那样··…喂,你的手在干么?」瞪着他,准备挥过一记拳头。 「不好意思,我也长得像你说的那样。’这是爹娘给的,他又能怎样? 「不是,你是长相像个姑娘家,可是你眉眼之间的英气就泄了底,但唐子凡就不同了,他体型瘦弱,那带着忧愁的眸色让他更像个姑娘家,所以我才在想你们是不是……」他嘿嘿笑着。 东方倾城的拳头毫不客气地落下,而欧阳璇早有防备,快步的跳开,未了还笑得很得意。 「那你见不见他?要是不见,我可就要赶他走了,可此刻孟扬天也在府里,要是让他看见我赶他走,他就会知道唐于凡己经不受你庇护,到时候说不准其他人也会跟着落并下石。」他凉凉说道。 倾城气得牙痒痒,厌恶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只能恨声道:「让她在偏厅里等我。」 「我就替你传一次话吧。」欧阳璇走出门外又折回。「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他想见的人是无双。」 瞪着他,东方倾城握拳低咒了一声。 经欧阳璇引领,唐子凡走入东方倾城居住的院落里。 一踏进偏厅,便见想见的人已坐在桌前。 「舒夫人。」 换上女装的东方倾城直打量着她。尽管隔着一层罩纱,但她确实如欧阳璇说的那样,整个人瘦了不少,就连下巴都变尖. 她在搞什么?怎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以为他会因此而心疼吗?该死,他真的会心疼! 他摆了摆手,欧阳璇便退到门外。 东方倾城随即动手写字,并让她瞧着。 你来做什么?短短五个一宇却令她心口一窒。 「舒夫人,我……」唐子凡呐呐的开口,「我想见倾城。」 因为倾城一直避不见面,她才来找舒夫人,希望她将自己的意思带到。 他一顿,想了下才又写:找他做什么? 「我…犯了错,想向他认错。」她垂着脸,父领的衣襟显得宽松,露出她纤白的颈项。 东方倾城疑娣着她,暗恼在这当头自己竟还在胡思乱想。微敛了下心神,他又写下:向他认错?你是怕他要是不和你见面,你就会因此失去庇护?这个你放心好了,就算我大哥不和你见面,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做的,你无须担心。 他写得又气又急,不免有些情绪在里面。 他知道,她只是想讨好他,可是他以为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她不该拿别人讨好他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这阵子的付出都是笑话,在她眼里,他和孟扬天那种人没什么不同。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她摇着头,整个人虚弱得像是要站不住。 舒夫人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怎么伤透他的心。 还是你只是要跟他说木匠己完成各种织具?你放心吧,他会派人过去处理。当初答应你的事,他会全部做足,不会因为你们的关系起变不。化而生变。他快速写着,像是要逼迫自己断绝一切,不再为她患得患失。 唐子凡瞪大了眼,想着那晚他离去前所说的话。「那么……他是真的不再见我了?」她倒抽了口气,仿佛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忽地眼前一片昏暗,身子摇摇欲坠。 东方倾城见状,不由自主的起身将她搂进怀里。 瞥见这一幕,门外的欧阳璇扬了扬眉,走远了几步。 而唐子凡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舒夫人。 那张罩纱下的美颜确实跟倾城像极了,那眸底的担优,还有高跳的身形也都像极了…… 「舒夫人,我总认为在商场上,要想留住一个人,就必须付出些什么……」她低声哺着,把脸贴在他的肩上。「虽说倾城现在和我称兄道弟,可这世间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今日他视我为弟,可明日呢?我怕……我怕有一天他会抛下我。」 可愚蠢的是,她害怕的事最后却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 东方倾城不禁拧着浓眉,没有出声,只轻轻地搂着她到一旁坐下,轻搓着她冰冷的双手。 都已经十月了,她难道不知道外出时要多加件袄子吗?放任自己冷得像是支冰棍,到底是在折磨谁? 「我想要和他当永远的兄弟……在我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倾城这般不求回报地对我,所以,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否则,我也不会要我最亲近的好姐妹去……」 东方倾城轻握着她的手,示意她无须再说。 他懂了,他真的都明白了。 瞧,他多好收买,只要她一句「很重要的人」,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倾城再见我一面,我··…我想向他道歉,我没有想到我那办法会把他惹恼,我……」她太过心烦意乱,完全忘了自己现不是男装,不应该和舒夫人如此亲密。 东方倾城轻拍她的手,随即拿过纸笔写下:你放心,我会要他去见你的。 「真的?」她喜出望外。 我说的话,他不敢不听。他写道。 「真是谢谢夫人了。」唐子凡衷心感谢着。 倒是你,有没有好好地吃睡? 「有……有的。」 胡说,你明明瘦了很多了。 「……」唐子凡怔怔地看着舒夫人。 是错觉吗?怎么她觉得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倾城? 她和舒夫人只有两面之缘,今天她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敢来找她的,可没想到舒夫人这字里行间所透露的语气,却像极了倾城? 东方倾城从她错愕的眸色中读出她的疑惑,赶忙又写:早点回去,明日我会要倾城去见你。 两人相处有段时口,他怕她会发现蛛丝马迹,所以就算想再探探她的近况也只能作罢。 反正明天他们就能见面了。 知道她很想自己,感受自己被她需要着,这一瞬间,他似乎与些明白自己脱轨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一早,东方倾城山门办妥舒仲尹交代的事之后,便转往唐家织造厂。一进门,却发现里头热闹得很。 「倾城,你来了?」苏爷回头朝他招手。 「苏爷也来了。」他勾笑走向他,「边梭巡着唐子凡的身影。 「我听说木匠把一些织具都送来了,就赶紧过来瞧瞧。」瞧他不断张望,苏爷笑道:「你在找唐爷?」 「呃…,」是啊。」他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猜了? 「不用找了,唐爷不在。」 「她怎么了?」 「他身子不舒服,在织造厂里差点厥了过去,我便劝他赶紧回去,找个大夫诊治一下。」 「她……」他不由得想起昨晚她浑身发冷,气色也差透了。 「我是不清楚你们是为什么而闹僵,不过既然是兄弟,就没爹隔夜仇。你特地过来一趟,应该也是释怀……」 「苏爷,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东方倾城无暇听下去,转身就走。 「可是织具都来了,你不验收一下吗?」苏爷拉开嗓门吼着。 「我晚一点再过来。」 他现在哪有心思再管织具? 子凡可是个姑娘家,要是找大夫诊治,岂不是要露馅了? 依他的推断,她肯定不会找大夫,顶多只是回家休息一会。 可她要是真的病了,放着不管是会让病情加重的。 想着,他不禁催促马夫,加快速度赶往唐府。 一到唐府,门房就向他行了个礼。 「你家主子呢?」他问。 ‘少爷正在房里歇着,大夫已经过府替他诊治了.」 「大夫?」他忍不住皱起浓眉。「伏苓呢?」 「总管应该在厨房,需要小的去唤她吗?」门房必恭必敬地回应。 「不用了。」 东方倾城摆摆手,熟门熟路地走向唐子凡的寝房。然而他才刚踏上长廊,便见她的房门被人推开,从中走出一位陌生的男子。 第十章 男子面目俊朗、举措儒雅,一瞧见他,像是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是东方公子?」 「正是在下,你是—」东方倾城微眯起眼。 「我是……」 「秀。」 那亲昵的唤法教东方倾城微拧起浓眉,看向正走出房门的唐子凡。 她气色差极了,脸上青白交接,整个人羸弱得教人心疼,然恼人的是,她开口喊的人居然不是他? 唐子凡疲惫地靠在门边,忽地瞧见他就在眼前,一时间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在房里歇着?」东方倾城本有些不快,但在瞧见她眸中瞬间涌现的泪水,再多的不满全都消失一空。 「我……」喉头像梗了硬块,她艰涩的开口。 申屠秀走到她身旁,很自然地要扶着她进房.「跟你说了这几日要好好休息,你又起来做什么?」 「可是……」她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回头,就怕东方倾城又离她远去。 他从惊诧到愤怒,几个大步冲进她房里,正好瞧见申屠秀搀着她躺下。 「子凡,他是谁?」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冷静,问题是,心头一股火闷烧着,让他很难平心静气。 申屠秀回过头。「在下申屠秀,是子凡的好友,也是位大夫。」 东方倾城霎时楞住了。 大夫? 这不就意谓着,他知道子凡是女儿身? 他的反应,也教申屠秀不解,两人就这么四目交接。 有些事他们选择沉默,不把话说清楚,但彼此间不免有股互别苗头的意味。 「倾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唐子凡虚弱地问道,压根没察觉到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厮杀千百回。 她只是很意外,他居然真如舒夫人所说的,在今日便来找她。 「我到织造厂去,苏爷告诉我你身子不舒服。」东方倾城走过申屠秀身旁,很自然地往她床畔一坐,朝他瞥去挑衅的一眼。 他没听过申屠秀这个名字,不清楚他和子凡的交情到底到什么程度,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子凡现在很需要他。 申屠秀哼了声,帮唐子凡把被子拉高一些。「子凡,你这几日没睡好,应该要好好歇息,有什么事还是改天再说。」话虽是对她说,但他的双眼是看向东方倾城,赶人的意味很浓厚。 他知道东方倾城这个人,最近这个舒家的总帐房很火热,放晨京城,大概很少有人不识得他。但那又如何?他这半路杀出的男人,比得过他和子几十几年的交情吗? 「可是……」 「你不听大夫的话吗?」申屠秀微板起脸。 唐子凡无奈地看向东方倾城。「倾城,对不起……」她指的是她要伏苓色诱他的事,她想要好好地向他道歉,无奈她身子不适。 「无妨的,你好好歇息,一些织具已经送去了织造厂,我会去处理一下,晚一点再过来看你。"他柔声道。 他会顺着申屠秀的意思,是因为子凡的气色实在是太差了,他也认为她需要多休息。 于是,两人便一同退出房门外。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太多互动,直至走到唐府大门外时,申屠秀才懒懒地道:「这天底下,怎会有那么多喜好男风的人?」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东方倾城正要踏进马车里,他回头轻笑出声,「可不是吗?申屠大夫.」 申屠秀闻言,不禁抬眼看他出声,然而东方倾城己经放下车帘,马夫正拉起缓绳一甩,马车扬长而去。 他站在门口久久未离去,总觉得东方倾城仿佛已经知道了唐子凡的秘密。 东方倾城开始了两头忙的日子。 白天,他会在唐家织造厂里忙着编排丝线,开始进行金银丝线的抽捻,入夜,他便到唐府去照顾唐子凡。 两人尽释前嫌,像以往无话不谈,但不一样的是,东方倾城看她的眼光不再纯粹。他眸底的爱恋,明眼人一目了然,然而,唐子凡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木头一个,横竖她相当满意目前的状态,为了能够重拾一个挚友而乐开怀。 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尤其是东方倾城待她的好,已经让一股流言在台面下缓缓流窜。 但两人却浑然不觉,只专心一致地研究着新的织纹,一边找着铺子,想着到成品完成时,能将所有成品摆在铺子里。他们甚至还找来裁太师傅,就做了几件新颖的衣裳摆在店铺门口。 在开张当日,店铺门槛眼看就快要被踩烂,订单多到唐子凡诧异不己,怀疑厂里要是不多添加人手,恐怕会赶不出货量。 「倾城,咱们说好的,你还记得吧?」苏爷一上门就急着跟他要货。 「记得、记得。」东方倾城笑着领他到店的后头,将早己准备好的织锦递给他过目。「瞧,这是金银双捻丝,放眼西引,唯有唐家织造才有的。」 瞅着织锦,苏爷惊讶得眼睛都快瞪凸了。「想不到真能将金银双丝给捻编在一块。」 「方法是人想出来的。」 说是这么说,但事实上,金银双捻丝刚完成时,唐子凡眸中的崇拜和景仰,可是让他整天都笑得阖不拢嘴。 「咱们先打个契约吧,往后有多少锦织都给我。」 「这有什么问题?不过最厉害的还是丝带。」东方倾城从后头的木箱里取出一条丝带。「瞧,这可以做为裙摆丝带,也可以做成腰带,图腾虽然简单,但是缀物可就不同凡响了,北岩人向来喜欢这类别出心裁的缀物。」 那丝带上并没有复杂的花纹,但却缀着玉穗和金锁片,只要一拿起来,便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有原来是这个。我在店铺里瞧见的那套云织糯裙,裙摆上就缀着这个。」仿佛瞧见无限商机的苏爷,一口气便把所有的货都吃了下来。 「倾城,有人说想买外头那套云织糯裙,要卖吗?」唐子凡从外头走来。 「只有一个人问?」 「有好几个。」她说着,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瞧吧,就说了你确实独具慧眼,才能将那衣裳搭得引入注目。」东方倾城高兴地一把搂住她。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唐子凡也习以为常,反倒是一旁的苏爷看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 「那些织品都是你设计的,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笑道。 苏爷看向唐子凡,突然觉得唐子凡近来喜上眉梢,神态间竟出现几分姑娘家的妩媚。 「那也要你搭配得妙。」 再看向东方倾城,觉得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意气风发得很,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正得意着…… 「这可不成。」他脱口道。 「苏爷你说什么?」 他一怔,干笑地解释,「我是想说,既然店铺刚开张便生意兴隆,倾城又给了我不少织货,倒不如晚上就由我作东庆祝一番。」 「这个嘛……」东方倾城看向唐子凡,俨然一切都以她为主。 「这有什么问题?」她爽快道。 "那好,晚上我派人来接两位。」 苏爷暗自盘算,要替两人破除流言,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怕两人真的有一腿··… 当两人搭上苏爷派来的马车来到目的地时,东方顷城顿时傻住。 「花绛楼。」唐子凡看着朱红大门上的灯笼,再看向上方的横区,一会视线又缓缓往下,然后定住不动。 屋檐底下,特地搭了木廊围着栏杆,不少袒胸露乳的花娘就坐在栏杆内,像是货物般等着人挑选。 「……子凡,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东方倾城僵笑着,心里不停暗咒。 苏爷在搞什么鬼?说要用膳,大可以选酒楼,犯不着邀他们上花楼吧? 唐子凡冷眼看着数个妖烧的花娘。「你没兴趣?」 「没兴趣!」他说得斩钉截铁。 「可我有兴趣。」 「咦?」 「走吧。」她说着,走在前头。 她倒要瞧瞧花绛楼里的小桃花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等进花楼里,者鸭一见到东方倾城,便直接领着两人到三楼的包厢里。 苏爷早已恭候多时。 大圆桌上摆满珍越佳肴,一群莺莺燕燕围桌而坐,还有歌女唱着小曲,铮铮综综的琴音绕梁不绝。 「倾城、唐爷。」苏爷连忙摆手请他们入座,又朝两旁的花娘催促,「还不赶紧伺候?」 其中一位花娘迎上前来,挽着东方倾城的手臂,撒娇道:「东方公子,好久不见了,奴家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 唐子凡横眼瞪去,瞧着那花娘极为自然地挽若他,似是早做过千百回,一股恼意蓦地涌上,且来势汹汹。 ‘小、小桃花,你别挽着我.」东方倾城摆若笑脸,心里其实叫苦不迭。 天要灭他啊…… 「小桃花?」唐子凡脱口道。‘仔细地打量起那花娘,一张小俭清丽淡雅,笑容十分甜美可爱,轻纱下是副教男人心荡神驰的娇胴。 原来……他喜欢这一类型的? 「这位爷儿也识得奴家吗?」小桃花笑娣着她,小脸不禁有些发烫,只觉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和东方倾城有着截然不同的魅力。 「你过来陪我吧。」唐子凡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拽。 小桃花回头看了眼东方倾城。「爷儿,这……」她现在到底要陪谁比较好? 东方倾城也是震惊非常,只能怔怔的盯着唐子凡搂着小桃花的手。 「来,坐坐坐,先坐不再聊。」苏爷见状,赶忙打圆场。 原来大家都搞错了,说什么这两人喜男风简直胡说八道,瞧,眼下这两人,还为了个花娘争风吃醋呢。 东方倾城瞧她拉着小桃花坐到一旁,就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视若无睹两旁花娘一直想偎进身边,只一个劲的盯着她瞧。 这是怎么回事?她……该不是扮男装太久,真性别错乱爱上姑娘了吧……还是说,他根本就搞错了?事实上,她不是个「她」,而是个「他」? 但不可能啊,他不可能看错的……那她又是为什么要和他抢小桃花?难道是为了作戏给苏爷看? 这么一想,他倒觉得合理许多。 就在苏爷的热情招呼下,三人开始吃吃喝喝,其间东方倾城不断地偷觑她的反应,却见她的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爷儿,喝酒。」 「吸,好。」身旁的花娘喂着酒,他张口便饮,双眼仍紧盯着唐子凡。 「爷儿,吃菜。」 「喔,好。」 他没心思应付身边的花娘,便由着她们伺候,直到瞧见小桃花的手直往唐子凡胸口而去,他想也没想地就迁自抓住小桃花的手。 「爷儿?」小桃花眼带羞怯地道:「你吃味了?’ 「什么?」东方倾城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吃味?吃谁的味? 唐子凡微眯起眼,瞧着他横在胸前正紧紧地抓着小桃花的那只手,这意谓着什么实在是不言自明。 「就知道你肯定忘不了奴家,那奴家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对不?」」小桃花掩嘴低笑。 话一出口,东方倾城脸色一青,还来不及解释,有人已拍桌站起。 他心间一抖,缓缓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唐子凡。 「子凡?」他咽了咽口水。 「今晚我要她伺候。」她道。 东方倾城脸色微变。「这怎么可以?」 她是醉了吗?竟要小桃花伺候……那她岂不是要露馅了? 第十一章 「你有意见?」唐子凡眯起眼,朱唇抿得死紧。 「不、不是……」 「我说倾城呐,既然唐爷喜欢,你不如就让他一次。」苏爷笑呵呵地打圆场。 他这不确定两人完全不喜男色。 东方倾城气得牙痒痒,偏又作不得声,只能耐着性子劝她,「子凡,你一定是喝醉了,对不?」 他一直看着她,自然知道她喝了好几壶酒。 虽说他见识过她的海量,但再怎么海量也总会醉倒的时候。 尤其看她今晚闷得很,像是借酒浇愁似的灌个不停,不醉才有鬼。 「我没醉!」唐子凡反驳着。 东方倾城赶紧松开拉着小桃花的手,起身安抚她,「好好好,你没醉,不过既然我们都吃饱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今晚要待在这里.」她坚持。 她的眼迷蒙,就连心都有些犯糊涂了,不知道是在恼谁,这饭简直快要闷死她,而且就在他动手拍住小桃花的手时,心头邹把闷燃的火瞬间发出轰然巨响,烧得她半点理智也不剩了。 「不成,你得回去。」他一把捆住她的肩头,回头看向苏爷。「真是对不住,子凡醉了,我送她回去。」 「这夜色才初起,你就赶着回去?」苏爷觉得有些扫兴。 「对呀,爷儿,奴家都还没好好地伺候你呢。」身旁的花娘如蛇般地缠上,在他耳边轻声吐气着。 见状,唐子凡恼怒地推开他。「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今晚我留下。」 「子凡你别这样,我送你回去。」东方倾城好声好气地哄着,不着痕迹地将身边的花娘推到角落去。 唉,她怎么勘得像个娃儿,完全说不通。 「送我回去做什么?难不成你要陪我?」她横晚他一眼。 那微熏的眸竟显得勾人,教东方倾城胸口悸动着。 「你在说笑吗……」他干笑着。 陪她?那有什么问题?可听她那近乎赌气的口吻,他丝毫开心不起来。 「你认为我在说笑?」唐子凡眯起眼。 「可不是吗?你—」 话未尽,他突然被一把蛮力扯下,紧接着,他的唇被人吻住,他瞪大眼一瞧,吻他的人竟是她? 他怔住,苏爷呆掉,一旁的花娘们也都震慑得说不出话。 霎时,整间包厢静谧无声。 半晌,东方倾城将她拉开来,向苏爷道了声抱歉,就将唐子凡给带离现场。 苏爷过了长久都不了神。原来……他们之间真的有一腿,刚并非为了小桃花在争风吃醋,而是在呕气呀。 「走开!」 「好好好,等我把你送进房里,我就走开。」 在将唐子凡送回唐府的途中,东方倾城一个劲的哄骗,完全把她当成三岁的娃儿着待。 「臭死了你。」她骂道。 「臭?」把她送回寝房时,东方倾城不禁闻起身上的气昧,可他只闻到呛烈的酒香,半点汗臭也无。 「对!」她往床上一倒,整个人晕得天旋地转。 「你呀,身子才刚调养好,竟敢喝得这么醉。"他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替她把被子拉好。她却又挣扎着要起身,他连忙压着她。「你躺着,起来做什么?」 「你说,小桃花之前是怎么伺候你的?」她揪紧他的衣襟怒问。 东方倾城瞬间傻住。 这话听起来有点吊诡,像是她在意极了,才会如此失态,他不禁回想起她刚刚在众人面前吻他。 那行径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她可是个姑娘家啊,就算扮成男子,那也不该吻上同为男儿身的他才是。 「说啊,她除了喂你酒菜之外,还怎么伺候你?」唐子凡眯起眼,心火烧得极旺,虽不知自己为何而怒,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已。「她是不是脱了你的衣袍,在你身上磨蹭着?」 她说着,檀口一张一阖的吐气如兰。 脑袋一片空白,东方倾城只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怀里则是令他心猿意马的软嫩躯体,一点一滴地侵蚀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说,她是不是就像这样?」她动手扯起他衣襟,手更是抚上他厚实的胸膛。 那温嫩的触感,像是致命的邀约,让他呼吸倏地变沉。 「子凡,要是你再碰我,后果可要自负了。」他哑声道。 他不是圣人,从她的举措中,他读出她对他的在意,她这般不自知的撩拨会让他难以自持。 「后果自负?」她哼笑着,眯着眼贴近他,几乎要碰上他唇的喃道:「喔?如何自负?」 理智崩断,他情难自禁地吻上她,大手扯下她的束环。 她惊诧地瞪大眼,感觉他的唇舌纠缠着她的,像阵狂风地刮进她的心,教她也抛却理智,不顾一切地环抱住他,热切地回应着。 如此静谧的夜里,衣料的摩擦声分外清晰,他瞧见了她缠在衣衫下的布条,一圈圈地动手解开它们,她酥软的胸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那颤立的蓓蕾在他的唇舌爱抚下变得硬挺,而她不安分的小手采入他的衣襟下,这彻底焚烧了他的理智。 他没办法再从容,他被火灼烧得发痛,等不及褪尽彼此的衣衫,他就发狂似地进入她。 那紧密的包围教他舒服地哨叹一声,欲罢不能的在她湿润的体内驰骋着。 这段时日,他总想着,她是为了什么非得扮男装。 唐家尽管己经没落了,但至少是个商家,外界不可能连唐家有几个儿女都不清楚,那就表示她从一出生就被当成男孩养育,所以当她出现时,大伙才毫无疑问的认为她是个男人。 但她不说,他就不问,他想等到她心甘情愿。 然而,她在意他的这份喜悦来得突然,让他失了冷静,只想狂乱地和她爱上一回。 她的身躯修幽称,长发衬得她小脸更加苍白,看她水眸薄覆水气着实惹人爱怜,他律 动颇为疯狂,忘情地一再埋入,直到进射了热 流…… 一觉醒来,唐子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瞪大了眼,看着睡在身旁的男人……他全身赤裸,露出结实精悍的好体魄,正兀自沉沉睡着。 唐子凡如遭电击,动弹不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忖着,昨晚他们去了花绛楼,她瞧见他扣住小桃花的手不放,然后……她就失控了。 她沉痛地闭上眼,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荒唐。 她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竟被她自己给拆穿?这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怎能教她失控至此。 见不到他,她惶惶魂不守舍,等见到了他又欢喜得不能自己,再见他和其他姑娘状似亲密,她便怒得借酒浇愁…… 原来就算她一心把自己当成男人,她终究还是被他吸引;不断地不受控制的找其他理由去掩饰心情,但狂醉辛一场的结果,竟是连清白都不保。 她到底在做什么? 娘去世之前,她己经答应她这辈子都会...是个男人,为什么她却在这当头功亏一赘? 就因为他? 她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男人。她知道他对她的影响力非同一般,但她总以为她能够把持得住自己,但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的魅力。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男人,教她思思念念,却又逼得她必须…杀了他! 就在她双手扼住他的颈项时,他蓦地张开眼,轻笑一声,「子凡,想杀人灭口呀?」他的嗓音低醇浑厚。 这一觉醒来还真是惊险刺激,他最爱的女人竟打算掐死他? 这是否意谓着,她的女儿身是绝对不可外扬的秘密? 唐子凡蓦地放开手,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的?」她哑声问着。 从小,她就被娘当成儿子养大,直到初潮来时,她才惊觉自己并不是男人,但她没有退路,必须以男人的姿态过一生。 「就在第一次见……」他顿了顿,改了个说法。「在我妹妹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发现了。」 「是吗?」她苦笑。 舒夫人也是个姑娘家,也难怪她会发觉…… 「我喜欢你。」 唐子凡顿住,像见鬼似地缓缓侧过脸看向他。 「子凡,我喜欢你。」怕她不信,他再重申一遍。 她怔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很好,他喜欢她,而她也很喜欢他,可是……「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我并不喜欢你。」她直视着他坚决道,但抓着被子的手却微颤。 东方倾城讶异地看着她。「这跟你女扮男装有关吗?」 她眉头一拧。「跟那无关!」 「那你为何要吻我?」 她胸口一窒。「那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罢了。」话落,她抓着被子坐起身。 东方倾城凑近,吻上她白哲的背,她不禁低吟了声,随即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个说法说服不了我。」他吻着、轻咬着,蓄意折磨人似的用最温柔的力道吻着。「你扮演着一个男人,却吻了我,这证明你在意我的程度已经令你失了分寸。」 他不相信她对他半点情慷都没有,而她一句意乱情迷,更显得欲盖弥彰,让他确定她心里绝对有他。 唐子凡蜷缩着身子,想闪避这个话题,却被他抓得更紧。「放开我……」 「说,你为什么要扮男装?」心病还需心药治,要是不先解开她内心的束缚,她很可能会一直逃避下去。 「……」她不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他强压在身下。 她狭长美目直瞪着他,见他越贴越近,吻上她的唇,并轻柔的撬开她的唇瓣,湿热的舌钻进口腔内,滑过每一处甜美。 「那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他低哑嘀着,转而吻上她纤细的颈项,再往下舔吮着细致的锁骨,再落在她粉嫩的蓓蕾上,她不禁发出低吟。「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是主动地诱惑我,要如何说服我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她粉颜羞得泛红。 「你有。」他继续舔吮着鲜嫩欲滴的蓓蕾,缓慢而折磨似地啃咬着。「至少你没有抗拒我。」 「你!」她咬牙,但一对上他璨笑的眸,她心中不由得一动。 他再度近身吻上她的唇,放肆的舌钻进她唇腔内,吻得狂烈,压根不打算放过她。 「不要……」她晕眩、迷茫,想着该推开他,却又难以抗拒他的索求。 「子凡,你确定现在的自己有能力反抗我?」 她一怔。「你在威胁我?」 「对。」如果她必须有个接受这种关系的借口,那坏人他来当。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断逼近。 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她却丝毫没有厌恶,甚至是欢喜的。 她无法否认,自己是如此地需要这个人,不只因为他在事业上帮她许多,更因为她喜欢有他的陪伴,如果不是是喜欢,她又怎会厚着脸皮求舒夫人帮她? 可是、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夭,.她竟卸下所有心防,如此失态地渴求他…… 「为什么要哭?」透过吻,他尝到了咸涩的滋味,教他心疼地直瞅着她。 他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不要这样子……」她捂着眼。 东方倾城不舍地将她搂进怀里。「嘘,别哭·…」 如此倔强的她,却在他面前无声哭泣,这让他好不舍。 「…我不能恢复女儿身。」好半晌,她才哑声道。 「那就不要恢复。」他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并不在乎以什么形式,如果她身上有不能抛却的包袱,那就由他一起背负。 第十二章 「既然你知道我不可能恢复女儿身,又为何要这样对我?’他应该要阻止她,不该如此纵容她。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不就好了?」他吻上她的额,哑声道:「只要不让人拆穿就行。」 她眯着眼,忽地哑声问:「你今年几岁了?」 东方倾城不禁低笑。「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回答我!」 「……我早已过了二十五岁。」他笑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并非西引百姓,我来自南盛,所以并不受西引律例规范。」 她一楞。 瞧她发傻,他笑得更愉悦了。「你一定是在想,我若必须成亲,又怎么像现在这样和你相处?你无法忍受,总有一日,我得另娶他人,而你却只能在一旁观看,所以你告诉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对不?」 她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尤其当她开口问他年纪时,他便确定了她的想法. 爷儿之所以选择由他男扮女装为妻,因为他是南盛人,就算年过二十五也不会被强迫成亲,导致爷儿的计划露馅。 然而,爷儿漏算了他也会动情这件事. 「我……」 「说,说你喜欢我。」东方倾城吻上她的唇。「只要你说了,我就愿意永远待在你身边。」 「……就算不能公诸于世?」唐子凡颤声道.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假使有人愿意不计较她必须一直扮演男子,愿意待在她的身边,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公诸于世又如何?我要的只有你,如果你是女儿身的秘密必须带到坟墓底下,那就由我来替你守护它。」他轻笑着加深了吻。 她有她的难处,他不强求,只要她愿意回应他就足够了。 她深深地瞅着他,泪不停地流下,但却勾笑地环抱住他,像是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般喜悦不已。 「倾城,你近来的气色可真好。」 「是吗?」 最近东方倾城在外行走时,每个人都赞他春风满面,教他笑得眼都眯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他只是笑而不答。 要他怎能不喜上眉梢? 他和子凡朝夕相处,白天一道在织造厂里研究花机纹,夜里浓情蜜意的待在她房里,感觉是有那么一点见不得光,但就目前而言,他是满意的。 再加上,他绞尽脑汁新开发出来的花丝成功捻织出成品,他想不得意都不行。 「这是花丝?」苏爷手拿着一束花丝,不敢相信这天底下竟有如花般艳而发亮的丝线。 「对,这里头加了各种金属,所以色泽才会如此艳丽。」东方倾城一脸得意。 「这真是整倒我了,我可是想了许多法子才完成的。」 毕竟,其他金属不比金块柔软,要捻丝塑造并不容易。 「倾城,那么这些货—」 「这回可不成,我家主子说了,这些货全都要由舒家独售。」他笑嘻嘻地截断苏爷的话。 这丝造局是他请求主子才成立的,他自然得要有所回报。要是他只是做到和孟家丝造同等级的货品,那么他开这丝造局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真是太可惜了……」苏爷扼腕极了。 「不会可惜,只要造丝的技术能再突破,往后就不会被我家主子独揽了。」 「要真有那么一天,孟家丝造可要关门大吉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苏爷又说:「你可知道,宫里似乎改向舒家下订单了。」 「我当然知道.」东方倾城笑眯了眼. 说到底,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心眼,以往曾经伤害过心上人的家伙,他全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不但要抢孟家在宫里的订单,还要吃下孟家全数客源,让孟扬天永远记住他东方倾城. 「瞧你近来得意得很.」 「可不是?」当然,让他难掩笑意的,可不光是这一件。 「苏爷你来了。」 门外,唐子凡拿着画纸走来。 ‘唐爷。」.苏爷抬眸看去,总觉得有些别扭。自从上回看见他吻了倾城后,每每见到他,就会想起这事,因而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两位了吗?」 「没的事,我和苏爷己经说得差不多了,倒是你怎么会进来?」一见到她,东方倾城忍不住就想贴上去. 那自然的举措,让苏爷都不知道要把眼给搁到哪去。 虽说男子相恋已不是什么奇闻,但像他们怕位这样毫不避讳的腻在一起,反倒教人一头雾水,不懂他们这到底是君子坦荡荡,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抑或者,他们根本就豁了出去? 站在朋友的立场,他不希望这两人玩出火来。 「这编纹的地方怎么算都少了一个梭罗,到底足该再添一个梭罗,还是我排错了丝线?」唐子凡指着画纸虚心求救。 「哇……你好大的野心,居然想织牡丹纹,这可连我也没成功过。」东方倾城诧异极了。她天资聪颖,总能举一反三,以往没人带领她,可真是完全糟蹋了她的才能。 「是吗?」她微诧抬眼。「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不,我觉得这么做挺好的,咱们就再来研究研究到底该怎么编排。」 苏爷见两人头贴着头,看似正经地研究花纹编织,然而他们的视线交流、那眉梢眸底的笑意,怎么看都有暖昧… 「倾城,你不要靠这么近。」隐约察觉到苏爷的目光,唐子凡不自在地将他推开一些。 「不靠近一点,我可看不清楚。」他很正经地耍赖。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可却半点杀伤力都没有。「你的眼力不是很好?」 那天她才在苏爷面前吻了他,所以在苏爷看来,必是认为两人在搞断袖. 她是无所谓,但总不能让倾城背这种黑锅。 「你搞错了,我的眼力可差透了,所以我得靠这么近才能看见你抿唇忍笑的样子.」他低声吐露几不可闻的话语,两人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唐子凡没好气的膛了他一眼。 「乖,天还没黑,别这样诱感我·」东方倾城紧紧贴在她耳边,几乎咬上她玉润的耳垂。 她羞红了脸,属于姑娘家该有的矜持,正被他逐渐唤醒。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正纸让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爷,有北岩来的商人说要瞧咱们的布匹!」 外头有人匆匆进来,她应了声,「倾城,咱们映晚点再研究,你先忙你的。」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唐子凡将画纸卷起,随即转身离去. 东方倾城深情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笑眯了一双桃花眼。 瞧瞧,她在接待应对上已有办法独当一面,而织造厂的工作她也越来越上手,不需要他再担心了. 这样是很好,可是有时他会觉得有些寂寞,好比他陪爷儿出城时,她也能自己将所有事都处理得当,好像他不在身旁也无所谓…… 想着,身后传来轻咳声,他蓦地回头,讶道:「苏爷,你还在啊?」 「…我一直都在。」而且目睹了你们的卿脚我我。‘我说倾城,咱们结识几年了?」 「打从苏爷到南盛至今,已有八年了。」他认真想着。 「算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打算成亲吗?」苏爷迂回试探着。 「我要成亲,还得我家主子点头答应才行。」 「要不是小女还太小,我真想将她许配给你。」 「苏爷说笑了,令千金今年不是才五岁大?」他哈哈笑着。「况且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真的?」苏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还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讨她欢心,让她更喜欢我一点。’ 「那还不简单?姑娘家要的不就是首饰、衣裳或是困脂水粉,你该不会连这点礼物都没送过吧」苏爷赶忙献计。 「我倒真没送过。」他苦笑一声。 她总是扮男装,他倒忘了她肯定也像寻常姑娘家一样喜欢那些玩意。 「亏你平常精明得像个鬼,结果这方面却生嫩得紧。」苏爷笑骂着,总算是安了心。「本来我看你和唐爷老是腻在一起,还以为你们之间真有什么,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东方倾城笑而不答。 想想也对,子凡若一直不恢复女儿身,身边的人当然会有古怪的联想……再这样下去,说不准真会传出什么流言。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子凡快点。」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日,才刚忙完铺子里的事,倾城便跑来将她拉回家,一脸神秘兮兮的,不管她怎么问都不说。 「进来,你就知道了。」东方倾城笑眯了桃花眼,硬是将她拽往她寝房。 唐子凡无可奈何,看他抱了个木盒,就知道他肯定在玩什么花样,但他不说,她也只好由着他将自己强拉进房。 一进到房里关上门,他兴致勃勃地将木盒摆到桌上,打开盖子,拿出一只小木箱,那里面装满各式珠宝,金玉相映,他轻轻拾起一支金步摇,撞击出清脆声响。 「你过来。」他招手。 唐子凡娣着他手中的金步摇。「你要做什么?」 「让我瞧瞧要别在哪里好。」他拿着金步摇在她发上比着。 她的头发细腻如丝,极为柔软,发色更是乌亮如缎泽,每每束发时,总教她费上许多工夫,要想挽成髻肯定更加困难,不过若能挽成髻再戴上这些首饰,必定很美。 「……我平常都给着发,这要别在哪?」插在她耳边吗? 察觉她的语气有些古怪,但东方倾城并不气馁,再祭出另一项法宝。「瞧,这可是织造厂里唯一一件用花丝织出的锦织,上头有着鸳鸯的图腾。我请裁缝师傅帮我依你的尺寸做成短衫长裙。」 ‘他从木盒里取出一套女裳,鹅黄的底色,配止金银滚边,而鸳鸯图腾全是鲜艳的花丝绣成,他一拿在手中,整件都闪着耀目的光泽。 唐子凡被震慑住,看得目不转睛。 初见他捻出花丝时,她已经惊诧于他的鬼斧神工,如今再见花丝织入衣裳,那色泽实在是令人赞叹。 「漂不漂亮?」瞧她看得眼都发直了,他心里直乐。 「漂亮。」简直是美极了。 「喜不喜欢?」 「喜……」她突地一顿,脸色一冷。「你给我这些要做什么?」 见她脸色锹变,他随即意会。「子凡,我只是想送你一些礼物,并没有别的意思。」糟,她该不是误以为他要她现在换上女装吧? 不过……房里就他们两个人,换穿一下,也不打紧呀· 「我不需要。」她别开眼,不去看那件教她心动的衣裳。 她也幻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穿上那些轻柔的衣裳,但……她永远也没办法这么做。 他不是做好这种觉悟才和她在一起的,为什么又…… 「我没要你穿上,只是希望你放在身边。」东方倾城有些无奈。他瞎忙了几天没博得她的笑,反将她惹恼,真是始料未及。 「放在身边做什么?」她哼了声,瞧也不瞧一眼。 「…当定情物。」 「这是哪门子的定情物?你根本是在找麻烦。」 「怎么会?男人房里放上一些姑娘家的衣裳、首饰,通常要拿来送人,不会有人起疑的。」他开始诱哄。 「送人?是送给你吗?」 「如果你坚持要我穿,我也可以配合。」 第十三章 他将可怜的小媳妇嘴脸学得唯妙唯肖,并当着她的面开始脱外袍。 「你真要穿?」她眨了眨眼。 「你不送我要送谁?」他真的脱下外袍,露出精实健壮的体魄。 「那是姑娘家的衣裳,而且还是我的尺寸,你穿得下?」她无想象高大挺拔的他穿着女装会是什么模样……突地她想起舒夫人的身形也颇为高大……她随即摇头失笑。 夫人美得不可方物,尤其是那双勾魂眼,不只徒具其形,还有勾人的神韵,饶是他长得再美也比不上。 「那我只好想办法缩骨一下。」他一脸哀怨地说。 见他愁眉不展,却又誓在必行的逗趣模样,唐子凡总算被逗笑了。 一见她笑,他整个心都安了。 「好端端的干么送我衣裳?是不是瞧见外头的姑娘家个个打扮得美艳动人,让你心猿意马起来?」见他笑弯下限,她偏坏心眼地皱起秀鼻耍脾气。 「啊?」东方倾城一顿,这才发现他想错了。「我还以为你误会我要你立刻穿上才会不开心,原来….」 原来,他也有揣度失误的时候。 「要我穿?」 「嗯,我想要是你能穿上这衣裳,肯定很美的。」他边说边轻轻将她拉到他腿上坐着。 「真的吗?」她拿起那套衣裳瞧着,伸手轻抚上头细腻的纹路。 「当然,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好比说我的尺寸你都了若指掌?」她很自然地把头枕在他肩上,笑看着他。 「那是当然。」他伸出魔爪比着。 ‘你好下流!」她娇笑低斥。 「这样就下流?」东方倾城咂着嘴,眯眼装邪恶。「你根本还没看过我最下流的模样。」 「有多下流?」 「你就这么想见识?」他吻上她的唇,大手微使劲,便将她给带上床。 「喂,等等,咱们还没用晚膳呢。」她轻推他一把。 「也不差那么一点时间。」 「也对,你向来动作很快。」她低笑着。 东方倾城睁大眼瞪她。「我说唐爷……你居然说出这种削男人威风的话,就不怕我恼羞成怒?」 快?这不只是侮辱,更是恶意抹黑,他绝对不接受。 「我好怕呢。」她佯装害怕,眸中却挑衅意味浓厚。 「对,你是该怕,因为接下来一一我要破除谣言!」他要用行动来洗刷污名,完事之后,再一起吃早膳。 唐子凡娇笑着。 唯有在这一方天地里,她可以自在地当自己,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她想亲他就亲,想抱他就抱,这男人是完全属于她的,而她贪婪得不想让给其他人,要占为已有。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让他更爱她?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能毫不在意地陪她走下去? 会不会有一天他倦了,不想再继续见不得光的爱情而离开她? 她付着,感觉身体在他的摆弄下益发火热,再也无法容忍任何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一切,她动手便要褪去他的中衣,却突地听到— 「大少爷,子凡少爷在房里歇着,你不能硬闯进去。」伏苓大吼着,像是怕她听不见似的。 她闻言急忙低喊,「倾城,你快穿好。」 东方倾城自然也听到伏苓的吼声,可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是将她的中衣拉好,再把她外袍上的系绳绑好。 至于他自己才刚穿上外袍,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那人一眼就对上衣衫不整的东方倾城和坐在床上的唐子凡,虽说两人的表情都很自然,但他怎么看都觉得有蹊跷。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唐子凡泰然自若地打破沉默。 「怎么,这里是我的家,难道我不能回来?」唐必正大摇大摆、地走进房内,来回打量两人,心下有了计较。「还是,我破坏了你的好事,让你不快?」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东方倾城始终没作声,只默默地观察这对兄妹的互动。 他对唐家人的事知道的并不多,以往不曾探索,是因为他想了解的只有唐子凡,至于其他的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他现在有点后悔没这么做.」 「得了,你的丑事早已传到西荆城了.」唐必正看着东方倾城,再看向摆在桌面上的精致衣裳和首饰。「这里怎会有姑娘家的衣裳和首饰?」 看着那些黄澄澄的首饰,他两眼都快瞪凸了。 天晓得他已经有多久没摸过黄金. 见他动手要拿,唐子凡快手将木箱取走。「这些是我要送给伏苓的。」 「你疯了?你竟然送一个下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唐必正不爽至极。 「伏苓不是下人,她是我末过门的妻子。」 她话一出口,东方倾城先是楞了一下,而后明白她是在替将来铺路,他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可是亲耳听见这句话,他有些五味杂陈。 「你想骗谁?你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你掩饰罢了。」唐必正人如其名,国字脸方方正正的,但是表情一点都不正派。 唐子凡怔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他看穿了?她心头慌了下,但随即又稳住. 不可能的,依她对大哥的了解,他还没聪明到能够看穿她的伪装。 如她所料,唐必正自顾自地又说— 「听说,你和孟扬天有一腿,如今又勾搭上新的男人了?」他之着看向东方倾城,脸色不屑极了。「有龙阳之癖就罢了,竟然带回家!你最近不是攀上舒爷的总帐房东方倾城,现下又背着他脚踏两船……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就不知道那位东方帐房买不买你的帐?」 听到最后,唐子凡只能无力地闭上眼。 反倒是东方倾城晾在一旁太久,忍不住地开口,「买。」 「你这个小白脸以为自己是谁?你想买就能买?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唐必正话到一半,还往东方倾城的脚边吐了口口水。 他浓眉微扬,摆出招牌笑容。「在下正是东方倾城。」 「倾城!」唐子凡喝止,却已来不及。 她微恼地瞪着他,气他自揭身份。 她可以应付大哥,并把他赶回西荆城,这么一来,现在这房里的事就不会有别人知道……她和倾城的事虽然已经传开,但至少还没有人证,她可不能让大哥出去乱说。 「……你就是东方倾城?」唐必正有些狐疑,仔细将他从头看到脚,发现他长得俊美无瑕,符合外头形容的东方倾城。加上子凡叫他倾城,那就表示— 「你先回去。」唐子凡站起身推着东方倾城。 「子凡?」 「你先回去。」她推着他往房外走. 再待下去,可有他受的。唐家的私事她会处理,绝不教他为难。 东方倾城想再说什么,但瞧她一脸坚持,加上他很本不知来龙去脉,想帮也无从帮起,他只好听她的,先离开这里。 要是他留下来,说不定只是让她更为难…… 「好,我先回去,有事就联络我。」权衡轻重之后,他也只能这么说。 但独自一人走出唐家大门时,他突然觉得很沮丧。 他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以为没什么难得倒自己,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很无能,连最心爱的女人也守护不了。 另一头…… 唐子凡站在门边良久,才缓缓回过头来。「你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拿属于我的一份。」当年分家之后,他就搬去邻县的西荆城,原以为唐家己不可能东山再起,但近来他听说了关于异母弟弟的蜚短流长,才知道唐家织造在舒家的帮助下起死回生了。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回来分一杯羹。 「别傻了,你的那一份早已拿走,唐家织造是我一个人的。’唐子凡哼笑着,冷绝的水眸中毫无手足之情。 大哥从未疼惜过她,所以也别奢望她以德报怨。 「当年,老爷先后娶了两房妻妾,两房都生下儿子,所以成天为了要谁继承家业而吵翻天。 「可说来讽刺,这两个妻妾到最后什么都还没抢到就先后离世了。 「后来老爷一死,大少爷便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织造厂里的几百匹布全廉价脱手,织具也都变卖现金,这分明就是要咱们去死!」话到最后,他气得连织布的手都停了下来,不住朝空中挥拳。 「杜老,别气。」东方倾城赶紧安抚着。 自唐必正出现后,他决定要弄清楚唐家的过往,于是一早便拨空到织造厂,找了老伙计打听。 「值得庆幸的是,子凡少爷没放弃咱们,他虽什么也不懂,但是站出来担起这个担子,而他吃了多少苦,大伙都看在眼里··…说到这,老头子我很感谢东方公子,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子凡少爷还要被孟爷给欺负到什么程度。」说到往事,杜老心酸得老泪纵横。 ‘你家少爷怎么被孟爷给欺负了?」东方倾城问得小心翼翼,就怕情绪上来,一拳打向眼前的织具。 「他呀,常常带子凡少爷上花楼,把我家少爷灌醉,更老是刁难我家少爷,老是派人来请少爷过府,少爷要是下去,就威胁不给丝线,每回回府时,子凡少爷总是醉醺醺的。」一说到孟扬天,杜老就一肚子火。 「是吗?」东方倾城微眯起眼。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他一定要将孟家连根拔起,让孟扬天在京城待不下去。 i愤愤不平的当下,他不禁更加佩服唐子凡。 她一个女孩子家一肩担起数十口人的生计,为了他们忍辱负重和孟扬天那厮周旋,她是何其聪颖又坚强、换作是寻常男子恐怕也做不到。 这y头真的让他好心疼。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这都得谢谢东方公子,要是没有你,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凡少爷受苦。」 「杜老,你太客气。」他淡笑着. 「不过,东方公子怎会一早跑来问我子凡少爷的家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这个嘛……」 「大哥,你不要乱闯!」 外面传来唐子凡的低斥声,东方倾城微扬起眉,了然于心。 「你说那什么浑话,织造厂是唐家的产业,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一个丫囊的儿子,凭什么当家?」 「难不成要让一个抛弃唐家的男人再回头当家?」 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唐子凡一抬眼,果真见到东方倾城从织房里走出来。 「原来是东方公子。昨晚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多多包涵。」唐必正一见到东方倾城马上变得卑.躬屈膝,在他眼中东方顷城俨然是用黄金鬓出来的财神爷,他得罪不起。 「唐公子客气了。」东方倾城虽然笑眯眯的,但熟识他的人都看得出那笑意不达眸底,唇角甚至还带着讥讽。「就不知道唐公子今天前来,究竟是凭什么身份?毕竟这儿是不允许外人出入的。」 唐必正也不是省油的灯,丝毫不以为件。「东方公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我也姓唐,当然能进来了。」 「喔?那照你这说法,放眼西引,只要姓玄的,就全都是皇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如今,他百分之百确认这家伙是想回来分杯羹,甚至想要独吞,对于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压根不需要给好脸色。 唐必正的脸忽青忽白,一股恼意涌上心门,再也沉不住气。「那你又算什么?好歹我还姓唐,而你不过是唐子凡的相好,我们唐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第十四章 「关系到织造厂,我就有资格插嘴,而且就如你们所看到的,我和子凡的关系非比寻常,你刁难她,就是·一」 「倾城!」唐子凡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 东方倾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可他难以忍受她被如此欺压。一旦纵容唐必正,往后就是贪得无膺的无底洞。 「瞧,你可以不在乎,但他可未必。」唐必正笑得得意。「唐子凡,待会把帐本给我,让我瞧瞧这段日子里织造厂到底赚了多少。」 「我说过了,我不会把帐本给你,更不会允许你回到织造厂。」她气愤地绷着脸,对异母兄长无赖至极的行径痛恨不己。 「我才是唐家的嫡长子,而你不过是个低贱...啊!谁丢我?」他话说一半,后脑勺被东西砸到,吓得他回头一看,便见到脚边有块石头,再抬眼,惊见四下丢出更多石头。「你们造反了是不是!信不信我将你们全部开除!」 「去你的!嫡长子又如何?正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怎样也好过你这个遇事便逃走的窝囊废!」在织房里,由杜老领头,大票伙计拿着吃饭家伙全冲了出来。.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唐必正喊着,一溜烟躲在唐子凡身后。 东方倾城见他抓着她的衣袍,恼怒地走上前,将他一把扯开。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唐必正被抓得哀哀叫,抵死不想离开这里。 就在这当头一 「啊,孟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可知道里头为什么闹烘烘的?」 东方倾城闻声,朝通往织房的拱门看去。 欧阳璇淤和舒仲尹正大步走来,而孟扬天不知何时竟躲在了拱门边。 「爷儿。」东方倾城放开唐必正.躬了个身。 舒仲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淡问:「你准备好的花丝呢?」 「就在里头。」他边说边抬眼向拱门望去,但孟扬天己经悄然离开了,他不由得微皱着浓眉。「爷儿,我们到里面看看吧。」 孟扬天的事先按下,眼下还是招呼主子要紧。 舒仲尹点点头,流星大步往里走,就在经过唐必正身边时—— 「舒爷,在不是唐家织造的当家唐必正,今日有幸见到舒爷,还望日后能多多合作。」他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令人作呕的馅媚逢迎。「往后舒爷有任何吩咐尽管和我开口,无须经过东方倾城,免得他挟职务之便对舍弟胡来。」 唐子凡闻言,不禁怒目瞪去。 这混帐竟然故意在舒爷面前参倾城一本! 舒仲尹冷冷瞥他一眼:「你误会了吧?」 「咦?」 「唐家织造和舒家丝造合作,一切皆由倾城作主,他想怎么做,我向来不过问的。」他迁自踏进织房里。「唐家是谁当家我更没兴趣。」 唐必正瞬间楞住。 「子凡,过来。」东方倾城轻唤。 唐子凡犹豫了下,还是缓步一道走进织房里。 而唐必正则被织房的伙计们给挡在外头。 穿过织房来到最后方的丝造房里,东方倾城从中取出个精致的木盒。 「爷儿,就在这里。」 舒仲尹翻开盒盖,看着那些花丝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想不到你还真能玩出个名堂。」 「爷儿,你该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他得意扬扬地说。 「不过……数量似乎和你跟我说的,少了两增。」舒仲尹边看边数着,等着他解释清楚。 唐子凡一听,想起他送给她的衣裳上就用了不少的花丝。该不会…… 「呃……有点赶工不及,但不打紧,我一定会赶在贩出前补足。」东方倾城笑得很卖力,就盼主子别看出端倪。 「是吗?」舒仲尹扬眉,懒獭地扫过唐子凡。 对上他不怒自威的目光,她不禁有些瑟缩,担忧他会阻止倾城再与她往来。 「爷儿,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东方倾卖力的城干笑着,旋即转移话题似地提起,「对了,不是说好我今天会将花丝带回去,怎么你倒是亲自来了?」 「我到了渡口一趟。」 「渡口?」 「为商舍的商宴做准备.」 东方倾城先是攒眉,而后才意会。「难道爷儿是打算将商宴办在画舫上. ‘对.」舒仲尹弹了记响指,欧阳璇立即从怀里取出邀帖。他亲手把帖子交给唐子凡。「请唐当家务必莅临。」 「多谢舒爷抬举。」她受宠若惊地接下。没想到他在听到大哥那些恶言后,还愿意公正对待她。 「太好了,子凡,到时候我去接你。」对于主子的举动东方倾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欢欣,像是得到支持鼓舞。 「你不用去。」舒仲尹淡道。 「咦?」 子凡拿着邀帖的手不禁紧拧着。 难道说,舒爷还是相信了大哥的话,决定要阻止他们两个往来? 舒家两月一次的商宴,这回改办在画肪上,以连环船的方式,一船扣着一船,中间搭上板子好方便行走。 身为主持人的舒仲尹自然出席了,甚至就连久未露面的舒夫人也登上画舫。 无疑的,两人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在一长串的开场演说之后,两人才在船舱的主位坐下,而其他宾客则退出船舱到甲板上自由走动。 尽管头上罩了纱,东方倾城仍是拉长脖子不断地瞧着外头。 「瞧什么?」舒仲尹浅嚷着酒,懒声问道。 他哀怨地侧睨着主子。「爷儿心知肚明。」他话中带怨带嗔,全因为主子,他这阵子都无法和子凡见面。 主子丢了许多工作给他,让他忙得分身乏术,有时就算得了空,去唐府一趟也见不到她,只因唐必正还赖在唐府不走,她担心会出包,教他 郁闷得要命。 更悲惨的是,主子不准他上画舫的原因竟是要他再扮女装。 「要说心知肚明……」舒仲尹支手托腮道:「那些花丝肯定是用在他身上了,对不?」 「……」他没有办法反驳。 「我只给你这么一点惩罚,不为过吧。」 东方倾城依旧无言。 「你要搞断袖我管不着,但你要与人亲近之前,是否该知会我一声?」 「……我没让她知道这些事。」这是攸关性命的事,就算是子凡,他也不轻言道出。 「你真能瞒上一辈子?」舒仲尹哼了声。「兹事体大,你也很清楚。」 「所以,我会小心。」 「你连花丝都能因为他而短缺两增,我又怎能冀望你一辈子守住秘密?」他太清楚一个深陷在爱情里的男人、可以多么奋不顾身。「况且,你前阵子总是夜不归府,不觉得荒唐了些?’ 「那么,爷儿是希望我和她断绝往来?」东方倾城揣测着他的想法。 「如果我这么要求,你会照做吗?」 「…我不知道。」他迷惘了。 主子是他的天,他也一直认为,这辈子自己会守着主子到老死,然而子凡的出现,让他坚若磐石的信念开始动摇。 舒仲尹院他一眼,逸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由于你是南盛人,加上你对男女之情反应冷淡,所以我才认定由你来扮演我的妻子再适合不过,却没想到你姜竟会爱上个男人。」 「她……」东方倾城不禁叹气。 说出她是女的又如何?‘重点在于他们之间难以相守。不光是她的问题,就连他这头问题也很大。 「我想,如果你们可以撑到我有了个孩子,那么……我可以成全你。」舒仲尹终究还是退让了。 东方倾城惊喜地抬眼。「爷儿……」 「至少,要陪我演完这出出戏。」只要有了孩子,女帝便不会再逼婚。 对他而言,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继承人罢了。 「多谢爷儿。」东方倾城十分激动。 「好了,有人来了.」瞧见守在舱口的欧阳璇打了个信号,舒中尹便要他立即闭上嘴,好好扮演他的哑巴夫人。 东方倾城乖乖闭上嘴,翔见从船舱走过的,竟是孟扬天和唐子凡。 她看起来像是被抓着朝另一头而去,他顿时坐不住地站了起来。 「坐下。」舒仲尹低斥。 他想追上去,可是碍于主子的命令,再加上有人进了船舱,他也只能强逼自己沉住气。 不碍事的,等这里的事一结束,他就可以马上赶去。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碧莲江位在京城东方,婉蜒的江水风光如诗如画,东边是岩岭,西边则可遥望繁华的京城。 然而,唐子凡半点赏景的心情都没,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摆脱一旁的孟扬天。这画肪上到处可见人群走动,她就不信他真能大胆到对她不轨。 「孟爷,我有些累了,可否移驾到船舱一坐?」她倚靠着船身,四处梭巡着熟识的脸孔,想要借机脱逃。 「恐怕舒爷并不欢迎你吧。」孟扬天贴得极近,丝毫不在乎四下有人正私语着。 「孟爷何出此言?」她勾起恬淡的笑。「若舒爷不欢迎我,又怎会亲自把邀帖交给我?」 她表面上态度从容,但内心其实慌乱不己。 她己有十多日没见到倾城了,尽管是时势所逼,她也尽量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没有他在身边,她像是缺了什么,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连带的连身子都不舒服起来。 「那是因为舒爷是在将邀帖交给你之后,才知道了你和东方顷城之间的事。」唐子凡不露声色地将苦涩往心里藏,勾起一抹讥刺的笑。「托孟爷的福,这流言如今己闹得满城风雨。」 大哥无端端地回京城瞎搅和,把她和倾城之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她心里很清楚,在后头推波助澜的人正是他孟扬天;毕竟大舒爷说得很清楚,两家合作取决于倾城,大哥还没傻得自掘坟墓。 「原来你都知道了?」孟扬天也不否认,凑近她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画舫上的宾客,有多少人是来看你出糗的?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敢来?还是你以为有东方倾城在就不用怕?可惜了,我听说他似乎被舒爷给禁足在府里了。」 她闭了闭眼,朝他笑得据傲。「就是因为倾城不在,你才会在我面前展威风,不是吗?近来孟爷的事业连连遭受打击,我让孟爷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倾城所新研发的金银双丝和花丝,如今全被舒家独揽,成为宫里钦点的货品之一,换言之,孟家已经失去可靠的后盾,不如先前风光。 「别傻了,你以为凭一个东方倾城就能扳倒我?」他哼笑着。 「对,就凭一个东方倾城。」她说得斩钉截铁。 倾城能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凭借的并不是舒家的背景,光靠他个人的才识和圆滑手段,他就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只是他感激舒爷的知遇之恩,才甘愿屈居人下。 她知道倾城可以替她扳倒孟家,但她不会要求他这么做,纯粹只是说来激孟扬天罢了。 孟扬天笑得狰狞,更是贴近几分,几乎要吻上她的唇,才低声道:「你把身子给了他,对吧?」 唐子凡动也不动,「我不懂孟爷的意思。」 「少跟我打马虎眼。」他眯起眼,神情冷肃。「你很了不得,把我利用完了,就又马上攀上另一个男人,现在更打算借他的手来将我击垮……为此,你付出了怎么也不肯给我的代价。」 「孟爷与其把精神放在胡乱揣测上,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让孟家重振旗鼓。」 第十五章 孟扬天哼了声,「那点小事还不需要你替我操心,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眼前,我只想着要怎么整治你。」 「我?」 「你想,要是我占有了你,那东方倾城还会要你吗?」 唐子凡不林摇头失笑。「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我并不急于一时,只是我现在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不过是对谁都能摇尾乞怜的贱人。」话落,唇就要吻上她的。 她伸手要将他推开却反而被钳制。 眼见他的唇逼近,她用力地别开脸,怒喊道:「孟爷,你太放肆了!」 「本大爷还没放肆够!」 孟扬天的低咆声引来附近的宾客侧目,与此同时,一道低喝传来。 「给我住手!」 那熟悉的嗓音教唐子凡一楞。 那分明是倾城的声音,可她问过了舒家的下人,确定他根本没有上画舫……但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她侧眼采去,惊见一身襦裙的舒夫人止怒视着这头……她不由得傻眼了。是她听错了吧?舒夫人不是个哑巴吗? 她再将目光射向其他宾客,那一个个错愕的反应印证了她并没听错。 就在这瞬间,舒夫人己经冲上前来,一把将孟扬天扯开,护在她身前。 唐子凡楞楞看着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这熟悉的背影,宽实的肩头……要是将这身糯裙换下,穿上锦袍,不就是倾城? 孟扬天被阻挠,正气愤着,直觉挥手一打,竟一手打落舒夫人头上的罩纱。 那妖异绝美的容颜呈现在人前,见者莫下发出赞叹,再没有人质疑刚刚那粗哑的嗓音是怎么一回事,甚至私下揣测舒夫人并非哑巴,而是因为嗓音粗哑,才被禁止开口罢了. 「你……」孟扬天看着凛目生威的舒夫人,有些怔愕。「这和舒夫人无关,还请你退开。」 东方倾城动也不动,刻意妆点过的美颜妖媚慑人,而酝酿风暴的眸更是眨也不眨地瞪着孟扬天,逼得他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舒夫人,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兄长被这淫荡的贱人给利用了,像唐子凡这种贱人……」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将孟扬天打跌在地。 孟扬天傻住了,嘴角竟有血珠冒出。 他何曾被人甩过巴掌?又何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羞辱? 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他起身冲上前,不管舒夫人是个弱质女流,硬是往对方襟口一揪。 东方倾城借力使力将孟扬天往船外抛,但因对方双手紧揪着他的衣襟,令他失去平衡,而双双落江。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快得让唐子凡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慢一步赶到的欧阳璇游飞奔到船身旁,查看两人的状况。 而唐子凡盯着浮在水面上的舒夫人脸上的妆掉了。舒夫人看起来··…根本就是东方倾城! 她往旁看去,附近的宾客都倚到船身旁想看个究竟。再这样下去,他非被识破不可。 于是,顾不了身子不适,她不假思索的跳进江里,忍着下腹部急速传来的疼痛,她咬牙游向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东方倾城则是怔楞地看着她。 伴随扑通一声,欧阳璇也跳进了江里。 「这里离岸近了,先游上岸再说.」游近之后,他才低声说着。 东方倾城点了点头,旋即扯了扯唐子凡,要她先放开他,否则他无法泅水。 然而一抬眼,却瞥见她脸色异样苍白,像在隐忍着剧烈的痛楚。 他想开口问她,但思及孟扬天就在不远处,而欧阳璇正不断地以眼示意,他只得咬了咬牙,一把抱住她的腰,缓缓往岸边游去。 「子凡?子凡!」直到离孟扬天够远了,他才轻唤着,但却发现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刚刚在干么?就这么想让他发现你是男扮女装?」欧阳璇没好气地低骂。 「先别管这个,她昏过去了。」东方倾城抱着她,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颊。 她浑身冰冷,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教他惊惧。 「嘎?怎会这么娇弱?不过是从上头跳下来罢了。」 「你懂什么?」他吼着。 「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你死定了!你刚刚在众人面前开了口,而且还被推落江里,让脸上的妆都掉了,你以为大家全瞎了眼,还认不出你是谁?」欧阳璇被他的坏口气激得发火。 明明是个内敛冷静的人,怎么一遇上唐子凡,就脑袋不管用了,而且不将他盯紧一点,马上就出事。 「欧阳璇,你不懂……」东方倾城一脸苦恼,只能拼命加快快游上岸的速度。 他不能忍受孟扬天用可恶的字眼妒骂子凡,这才会出现这些小腔走板的行径。 他知道爷儿一定会责罚他,甚至事情会闹得更大,但就算时光倒回,他还是一样会护着她。 「我不懂?我只知道这回你闯了大祸,到时候就连爷儿都不见得能保住你。」 一上岸,欧阳璇便不客气道:「你一落水,船上的人一定……」话到一半,突地顿住,想到唐子凡刚刚一直抱着他,从那角度,船上的人八成看不见他的脸。「难道说,他是为了护你才跳下来的?」 这么说来,唐子凡已经发现了倾城的身实身份? 「……大概。」一爬上岸,东方倾城便赶紧查探她的状况,然而她的双眼紧闭着,像是早没了意识。 当她紧抱着他的头时,他就发觉她的用意……具实,应该在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口的瞬间,她应该就可以认出他的声音,而她最终选择的是保护他……这样的人,教他怎能不爱? 「先上马车。」欧阳璇看停在渡口附近的马车和人潮众多,立刻催促他上马车。 「可是她……」 「你想让她的努力全都白费?」 他拧着眉。「我抱她上马车。」 ‘她不能再和你同乘!」欧阳璇低斥着,「你要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你怎么能跟她一道?也许现在事情还有转机,你再这么瞎耗下去,谁都保不住你。」 东方倾城瞪着状似昏厥的她,气恼自己竟连一个遮蔽她的场所都不能给她。 渡口旁满是泥泞,弄脏了她的发,教他好生不舍,直想要搂紧她,温暖她冰冷的身子,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东方倾城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先回到马车上,找出一件干净外袍递给马车外的欧阳璇,低声吩咐,「欧阳璇,这件外袍替她盖着,然后差唐家下人去找申屠秀大夫来诊治,一定要申屠秀不可。」 欧阳璇连理由都徽得问,等把外袍盖在唐子凡身上后,就差唐家下人去请申屠秀过来一趟。 「你先回去。」处理完毕,他催促道。 「不,我要在这里等到申屠秀来了为止.」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难道你信不过我?」 「不是,我怕来的人不是申屠秀。」 「非要申屠秀不可?」 「对,非他不可。」他不能冒着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的风险。 欧阳璇不禁翻了翻白眼,一只好边拧着袍角的水边耐住性子等,好一会才瞧见有艘画舫缓缓驶近岸边。 「看样子八成是爷儿派人把孟扬天给捞上画肪,打算先送回岸边。」 「爷儿在这艘画舫上?」东方倾城问。 「应该是吧。」 「申屠秀来了吗?」 「还没见到人。」 东方倾城心急不已。 一依爷儿的性子,定会在送孟扬天回岸上时顺道回府,届时他肯定得跟着回去领罚,但要是申屠秀来不及赶到,他怎么也无法安心。 「爷儿要下船了。」 听到欧阳璇这么说,东方倾城皱紧浓眉,搁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拖往刑场的犯人。怎么办?他一旦离开这里,又有谁能保护她? 欧阳璇不清楚状况,但他又不能把话说开…… 「啊,唐家的马车回来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曙光,教他重燃希望,急忙问着,「那人是不是生得温文儒雅,极为斯文的样子?」 「看起来是挺斯文的,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个老者。」 「你过去探探。」 「可爷儿已经到岸了。」 「快去探探!」 欧阳璇啐了声,「真是欠你的。」他快步走向唐家马车,询问过后,就领着申屠秀到唐子凡身旁。 「欧阳璇,这两位是大夫?」 他一抬眼,便见主子己走到面前,后头跟着的是裹在干净布巾里、一脸狼狈的孟扬天。 「正是。」 「请大夫也替孟爷开些药方,免得他染上风寒。」舒仲尹朝身后瞥了一眼。 「是。」 「处理完就一道回府。」话落,他就转身走向马车。 「爷儿,我等会还有点事,可否处理完再回去?」为了完成东方倾城的交托,欧阳璇只得硬着头皮撒谎。 舒仲尹顿了下脚步,淡道:「由着你。」 欧阳璇目送他上了马车,见马车扬长而去,一颗心才总算踏实些。 暗暗叹了口气,他又勾起笑脸看向孟扬天。 「孟爷,你刚落了江,要不要先请大夫开个药方,以免染上风寒?」虽说他看这家伙不顺眼,但主子的吩咐可不能违背。 「舒夫人呢?怎么不见她让大夫诊治?」孟扬天问着。 「夫人习惯由熟识的大夫诊治。」他早已想好应对的说词。 「这么娇贵?」孟扬天哼了声便走向申屠秀。「刚赏我一巴掌,手劲可一点也不小,把我的的牙齿都给打断了,长得那般高头大马简直就和东方倾城一个样。」 站在申屠秀身旁的老者猛地抬眼,出声问:「你说的是南盛的东方倾城吗?」 「老家伙是谁?就连你也识得东方倾城?」孟扬天脸臭得很,说话不甚客气。 欧阳璇则直盯着老者,确定自己并不识得他。 「老夫方辩能是南盛人氏,十几年前就识得那对东方兄妹。」他看起来年岁极大,双鬓霜白,不过一双眼睛精砾有神,显然头脑还很清楚。 「哦,原来你连舒夫人都识得?」 「舒夫人?」方辩能不禁一楞。 「东方无双。」说起那个打他一巴掌的臭娘们,他就一肚子火。那娘们除了长得美若天仙外,就跟男人没两样,粗鲁又凶悍。 「无双?这怎么可能?无双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方辩能话才出口,欧阳璇立刻转移话题,「申屠大夫,咱们还是赶紧带唐爷回府医治吧,这位方大夫……」他看起来神色自若,但实际上已经爆出一身冷汗。 他并不识得这位方大夫,那就代表他是在倾城被爷儿带回府前认识的人,而他竟连无双己死都知道,要是再让他说下去,难保倾城男扮女装的事不会露馅。 「他是我的师父,这回特地从南盛到西引来看我。」专心在子凡的情况上,申屠秀并未注意他们的对话,这时经欧阳璇提醒,便对着方辩能道:「师父,你就跟我到唐府一趟吧。」 「也好。」 话落,申屠秀一把将唐子凡抱起,直往马车走去。 欧阳璇见状也想跟上,却见孟扬天一个横步挡在面前。「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 「孟爷,唐爷的情况你也见到了,还是让大夫先送他回府诊治。」他摆出笑脸道。 「大爷我也需要个大天开药方,刚刚舒爷不也是这么交代的?」他岂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好不容易听到有趣的事。 第十六章 暗骂自己不够机伶,欧阳璇正不知怎么应对时,便听方辩能插话道:「阁下看起来脸色红润,也无发颤发冷的现象,只要回去泡泡热水便成。」 欧阳璇松了口气,「方大夫所言甚是,那咱们就走一步,若延迟医治,就怕小病酿成大病了。」 「也对。」 「你不过是个下人,凭什么抢走大爷要的大夫?」孟扬天偏要挡.对舒家人他一个个都看不顺眼. 笑意退尽,欧阳璇阴鹜着一张脸.「孟爷,唐爷与舒家交情匪浅,要是延误了医治,恐怕孟爷还得到爷儿面前解释,这又何苦?」 孟扬天一怔,被他突地变得凶恶的脸庞震得说不出话来。 欧阳璇不耐地瞪他一眼,随即就带着方辩能上了马车,往唐府而去。 说也奇怪,一回到唐府,申屠秀便坚持由他将唐子凡抱进房里,亦不允他的师父入内,而是请他们到房外的凉亭坐一会. 其实对欧阳璇而言,这样反而比较好。 「方大夫,原来你早识得倾城。」他笑着,看着唐府下人送上一壶温茶,便替方辩能倒上一杯。 「我识得他时,他才十二、三岁吧。」 「呢。」他掂算了下。大概就在他认识倾城的一、两年前。 「那时,老夫常在南盛一家花楼替一些花娘看诊。」 「··…藏娇阁?」 ‘你也知道?」 「我也是在那儿识得倾城的。」欧阳璇笑道。 一开始他真以为倾城是个姑娘家,但在开了口后,才发现对方是个男扮女装的花魁,教他简直呕死了。 记得那回爷儿在花楼与人谈生意,倾城点出对方想借着爷儿不懂南盛律例,设陷阱坑害爷儿,因而让爷儿决定替他赎身,并带在身边调教。 「那时倾城为了要筹措无双的医药费,便扮女装把自己卖进藏娇阁。」方辩能浅吸了口茶。 「喔?」欧阳璇把玩着茶杯.他是听倾城提过他有个早逝的妹子,但从不曾问过他为何会在花楼里,如今才知道原因。 「听倾城说,他本是南盛的富家子弟,却因父亲误信好友,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为了养天生体弱的无双,他四处谋差赚钱,但后来无双病情加重,需要一大笔银两医治,他不得已才会进花楼。」忆起往事,方辩能总觉得有几分惋惜。「但我们遇见得太晚,哪时无双已病人膏盲,再好的药也救不了她,最终在倾城的怀中断了气息。」 欧阳璇听着,不禁有些鼻酸起来。 ‘难怪那家伙一遇见别人有难就不能不管!」早说嘛,只要他做得倒,他也会尽力去帮的。 「是啊,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惜那之后我到邻国去了,就再也没见到他,听说他后来成了西引皇商舒仲尹的得力助手,这可是真的?」方辩能一脸关怀。 「没错,他深受我家主子的重用,是舒家的总帐房呢。」他忍不住夸他。 「那就好。」方辩能点子点头,可又突觉不对,再问:「那在渡口遇见的大爷怎么说舒夫人是无双?」 「这个嘛……」他想了下,决定避重就轻。「这其中有着不能言说的原由,还请方大夫,无论谁问起,都勿再提起此事。」 见他态度诚恳,眸中带着乞求,而这事又与倾城似乎有着莫大关联,方辩能也不再多问。「老夫明白了。」 「多谢方大夫。」欧阳璇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秀儿医治唐爷,非得关起门窗呢?」他说着,忍不住看向寝房。 欧阳璇微扬起眉,心里有了盘算。 感觉浑身似是遭受重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所以她尽管己经清醒,却完全不想动。 「子凡?」 听到唤声,唐子凡蓦地张开眼,发现是在自己房里,不禁有些疑惑。「我怎会在这里?」 「是舒爷的随侍派你府上的下人来找我,说你跃下江后昏了过去。」申屠秀脸色凝重地看着她。 「……对,我想起来了。」她捧着额,突问:「倾……不,舒夫人呢?」 「我没见到舒夫人,但听舒爷的随侍说,舒夫人己和舒爷先回府,另有大夫会替舒夫人诊治。」 「喔。」她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说来,倾城的身份并没有泄露。 可她作梦也没想到,原来倾城就是舒夫人……说来讽刺,她女扮男装,他却是男扮女装,她是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想必和她的情形一样,有无法与外人道的无奈,但和她相较之下,他的状况可严重多了,毕竟他和舒爷还是由女帝主婚的,要是被女帝得知新娘是个男子,那可是欺君大罪。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江水。 「身子很不舒服吗?」申屠秀哑声问着。 唐子凡叹道:「是啊,近来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怎么着,总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现下全身更像是被拆过又重组般难受。 「你简直是胡闹,在这种情况下,怎还敢从船上跃入江水!」申屠秀低斥着。 她不由得一楞。「这种情况?我患病了吗?」 "比大病还严重。」 「还有什么事比大病一场还严重?」没好气地问。 「你有身孕了.」 唐子凡娣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子凡,孩子是东方倾城的,对不?」他问。 她神情恍惚,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怀有子嗣…… ‘怎么会?我明明每天都吃你给的药,不是吃了那药,癸水就不会来吗?我又怎会怀孕?」 申屠秀很是气恼。「你以为吃了药就万无一失?有时就算癸水没来,也不代表你就不会怀上孩子。」 他多年喜欢她,但深知她的立场,将心意深藏,岂料如今她竟有了身孕··…,.这教他情何堪,更重要的是,她又该怎么办? 唐子凡脑子里乱烘烘的,全乱了套。 她怎能有孩子? 别提她自己的难处,倾城的问题才严重,万一这个孩子的存在泄露出去也只是令他为难吧,尤其让舒爷知道了,恐怕也无法容忍……毕竟这可能会让倾城假妻的身份被拆穿,一旦女帝怪罪下来,舒爷也难逃罪责! 「子凡,你决定怎么做?」 听到申屠秀的问话,唐子凡茫然地呢哺,「怎么做?」 她还能怎么做? 此时站在寝房数尺外的欧阳璇将里头的对话听得一句不漏,当场怔愕在原地。 方才,方大夫的疑问令他留了心,不懂申屠秀诊治唐子凡干么要将他们都赶出门外,这才假借尿遁跑来偷听,岂料竟教他听到天大的秘密— 唐子凡不但是女的,而且眼下还怀了倾城的孩子! 天啊,这消息到底该不该跟爷儿报告? 可恶的倾城,害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当欧阳璇回到舒府时,率先来到舒仲尹的书房。 一进门,却只见主子冷着脸看帐本,并未见到东方倾城的身影。 「爷儿。」 「你忙什么去了,怎么忙到这么晚?」他眼也不抬地问。 欧阳璇一五一十地便将在唐府的事道出,听得舒仲尹的脸色渐渐沉下。 「爷儿,你想,我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倾城?」他指的是唐子凡有孕的事。 舒仲尹沉吟了下,好一会才沉声道:「你去把倾城叫来。」 「是。」欧阳璇领命离开,下一会,便将人带来。 途中,不管倾城怎么问他关于唐子凡的事,他就是不开口,直到进了书房,爷儿要他把事情说给倾城听,他才娓娓重复一遍. 「……所以,她现在没什么大碍,身子之所以不适,其实是因为她怀孕了。」 听到最后一句,东方倾城不禁张大眼。「她怀孕了?」 「没错,」欧阳璇瞪着他。「难道你从没想过会蹦出个孩子吗?你夜夜留连在她的香闺,想不怀有孩子都难。」 东方倾城如遭五雷轰顶,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只身太久,自然很渴望能拥有家人,可现在的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再加上子凡也有她的难处……这孩子能留吗? 想着,他不禁看向主子。 「你想要那个孩子?」舒仲尹问着。 「……想。」那是他和子凡的孩子,他当然想要。 可是兹事体大,爷儿会愿意让他留下那个孩子吗?还有,子凡又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像他一样对这孩子的到来又喜又忧? 「爷儿,我有个想法。」他斗胆提议。 为了保下孩子兼顾己身责任,这是最好的办法。 「喔?说来听听。」 「那个孩子非保住不可。」他边说边注意着主子的神情。「在爷儿原本的计划里,就是让属下扮演的无双假装难产而故,如此一来,有了子嗣,女帝便不会再逼婚。」 「确实是如此。」 「那么子凡的孩子刚好可以拿来利用。」东方倾城脑袋快速的运转着,有了具体的想法。「我在画舫上的举措,说不定已引起部分人士开始怀疑舒夫人的性别,趁这当头,对外宣称舒夫人怀有身孕,为了养胎不便见客,如此可以杜绝一些揣测,而这段时间,我先到唐府避避,「边观照着她,等她把孩子生下。」 「那方辩能又要怎么处置?」舒仲尹沉声问着。 「方大夫是旧识,待我极好,我会向申展秀询问他的落脚处,再请他尽快离开西引,别让孟扬天逮着。」他思绪清明,早就想好对策。「只要没有证据,就算孟扬天想闹也闹不了。」 舒仲尹闭上眼,缓缓勾起唇角。‘看来你都盘算好了。」 「请爷儿成全。」东方倾城低声恳求。 这方法不会让舒夫人真正的身份泄底,亦不会让子凡女扮男装的事露馅,对他而言是最完美的结果。 「也罢,今天事情会闹成这样,我也得负点责任。」毕竟,是他为了逃避指婚才要倾城换上女装。「这事就由着你处理吧。」 唐府。 当唐子凡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置孩子时,伏苓送来汤药并告知孟扬天上门拜访。 「孟扬天?」她讶道,喝下汤药后自问着。「他来找我做什么?」 「会不会跟画舫上的事有关?」坐在床前的申屠秀猜测道。 她微拧起眉,倚在床柱边说:「伏苓,告诉他,我现下身子不适,不想见客,请他回去。」 「不好吧,要是把我赶走,说不准改天你还会怨我呢。」 听到孟扬天那令人作呕的嗓音突地响起且意有所指的嘲讽,唐子凡看向门边,无可奈何地勾起笑,‘孟爷,真是对不住,我身子不适,无法好好招待你。」 「你不需要招待我,我只说几句话便走。」 「孟爷想说什么?」唐子凡使了个眼色,伏苓便先退了出去。 「你确定不用让其他闲杂人等出去?」孟扬天看向申屠秀。 「不用了,秀是我的好友。」她才不会傻得给他机会对自己动手。 「也罢,既然你都不在乎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哼笑。「子凡,明天将发生一件大事。」 「喔?」她表面上笑着,却不安地忖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我要向陛下举发,东方倾城就是东方无双。」孟扬天见唐子凡瞬间神情错愕,不由得笑了。「难道你不知道?」 申屠秀倏地看向她,只见她错愕之后是淡淡笑了。 第十七章 「孟爷是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胡乱造谣可是要杀头的。」 「放心,本大爷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看向申屠秀。「这可全托他的福,要不是他带来的那位老大夫一言道破,我还真不知道有如此荒唐的事,舒仲尹可真够大胆的,真以为能只手遮天。」 「是这样吗?那我可不清楚,不过事关重大,孟爷还是谨慎点为好。」她一脸兴致缺缺,表情有些不耐。 孟扬天娣她,笑得邪气。「放心,这话要说出去前,非得有真凭实据不可,我己经把那位老大夫给请回家中,届时我会要他到陛下面前作证。」 申屠秀闻言,膛日看着他。「你把我师父押走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说什么王法?我不过为落了江,怕引起风寒,请个大夫过府替我诊治,难道这么做也犯了法?」孟扬天笑得不可一世。 「孟爷,我不知道那位老大夫说了什么,可就算是孟爷。想见圣驾,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她沉住气,仍是笑着。 「你忘了向来与我交好的秦家?秦家大爷正是皇夫,而秦家二爷可是能和舒仲尹相提并论的富商,更视舒仲尹为眼中钉,要是我将这事告诉他,你说,他会怎么做?」 子凡心底惊疑交加。她无法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知道那位方大夫到底说了什么,因为她根本没听秀提起过,可他举证历历又信心满满,估计也假不了。 ‘子凡,我说你真是个傻瓜,为了拍舒家马屁,竟不惜跃下船英雄救美,结果却不知道那美人是个男人,还是你的男人。」孟扬天走近她,笑得万分得意。「这事要是闹到陛下面前,就算舒家幸免于难,东方倾城可绝对逃不了。」 唐子凡忍不住紧握着双拳。 「这样吧,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想见他被押进牢里,就到我的宅邸来,也许……我会改变心意。」 她没有回答。 「当然,越快越好,你知道我向来没什么耐性。」话落,他转身就走。 「这人简直可恶至极。」申屠秀低骂着。 「秀,你师父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孟扬天起疑?」 申屠秀一楞。「你早就知道东方倾城巧扮舒夫人的事?’ 「不,我是在画舫上才起疑心的……」她想起倾城是为了阻止孟扬天才出声。 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后头这些事了! 「我不是很确定,只好像听师父提起东方无双早己死了。」 唐子凡闻言,疲惫地闭上了眼。 「完了……」怎么会这样?她皱着浓眉,沉吟着,「如果陛下要探个虚实,必会找来御医,秀,你识不识得御医呢?」也许想个法子买通御医,可以将这件事给压下来。 「子凡,你在说什么?」申屠秀跟不上她的思绪,一脸困惑。 「我……」唐子凡正想向他说明清楚自己的盘算,却瞥见有个人走到了门边。 「倾城?」 「子凡,你没事吧?」东方倾城哑声问着。 她楞楞地瞅着他,没料到他会挑在这时来见她。 「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由于先前几回都被挡在门外,所以这回他学聪明了,直接翻墙。 「你来做什么?」她冷着脸,逐客的意味极浓。 他来得不是时候。她现在心烦意乱,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救他,而他竟还出现在这里。 这傻瓜!知不知道他就快被她给害死了? 「你不想见我?」东方倾城岂会看不出她的冷漠。「可我听欧阳璇说··…你有孩子·一」 唐子凡蓦地瞪大眼。欧阳璇? ‘我带你回府时,舒爷的随侍一路跟着,也许…..."申屠秀突然想到这件事,插口道。 「秀,你先确定方大夫是否真被带走吧。」 「好,你要记住,不要太激动,你如今状况不比开常。」他嘱咐了一句,看了眼东方倾城,这才赶紧举步离去。 「你是不是动了胎气?」东方倾城大步走向她,急问:「申屠秀怎么说?还要不要紧?」 「你别过来。」她怒瞪着他。 「子凡,你到底怎了?」 「你害我变成了杀人凶手。」在开口之际,她己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杀人凶手?你……杀了谁?」他怔住。 「我肚里的孩子。」 东方倾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孩子……我己经处理掉了。」她咬牙,继续撒谎,"因为你我才不得不这么做。」 他心口一窒,黑眸痛缩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孩子的到来不在我预期中!」 「可是我要!」 「你可以找别的女人为你生。」 「你……」他惊惶失措。初知她怀有身孕时,有千万种想法,就是没料到她竟不要这个孩子,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决定……如果不是欧阳璇偷听这一切,他岂不是连失去一个孩子都不知道? 「你另怨我,你明知道我的处境,我怎能留下这个孩子?’她逼自己硬起心肠伤害他。 「…我没有要求你恢复女儿身。」 「我大哥就赖在家里,你以为能瞒得住?」她语气咄咄逼人,像是存心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我要是挺个大肚子,他一定会逼我交出唐家织造,我的苦心不是全白费了?我不服气!’ 「我可以想个法子让唐必正离开!」 「如今说这些都太晚了。」她低吼着,肚子隐隐发疼着,她握着拳拼命的吸气压下痛感,不教他看出端倪。 孩子乖……娘没要舍弃你,只是为了救你爹才扯谎,你可千万别当真……即使痛得冷汗直流,她仍不断在心里对肚里的孩子说着。 东方倾城己经完全乱了方寸,若是平时,他必会瞧出不对劲,但此刻他惊怒交加。 虎毒不食子,她竟因为不服气,就牺牲了孩子? 「唐子凡……你怎能这么狠心?」他不敢相信,更难以接受。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跟我在一起就永远见不得光,这孩子当然也一样。」 她瞪着他,一脸苍白虚弱。 东方倾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当然知道!可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她如此残忍的一面。 来唐府的路上,他还沉浸在得知有孩子的惊喜中,甚至还幻想着未来要怎么跟孩子解释谁是爹谁是娘……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只剩下残酷的事实! 「唐子凡,你真是太可恶了!,他怒目低咆着。 「你不是第一个见识到的!」 「……我真想杀了你!」他悲愤难当,也愧疚至极。就像那时也没有办法救无双一样,如今他也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那可不成,我还等着唐家织造扬名海外。」 「你以为在你这么做后,我还会帮你?」 「你会。」她说得万分笃定.「你答应过我的,而你向来一诺千金。」 「你吃定我了?」 「是你甘愿的。」 她垂敛眼,掩藏痛楚。 她没有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离她远一点。 一切是因她而起,岂有把苦难都丢给他的道理?他们之间必须到此为止。 就算他恨她也好,怨她也罢,总比看他没了命要好. 东方倾城被堵得哑口无言,良久才哑声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跳下画舫掩护我?」那一瞬间,他真实感觉到她对他的重视。 唐子凡眸色微动,然只瞬间就又回复。「要是让人发现你的身份,往后我还能找谁来帮我?」 她说得理所当然,彻底击溃他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我作梦也没想到,财势倾天的舒爷是娶了个男人·…究竟是他根本忘不了最爱的未婚妻,还是他根本就有龙阳之好?」舒仲尹痴心的事迹向来被引为佳话,少有人不知。「而你其实是他的男宠?」 「唐子凡!」他怒不可遏地咆哮着。 「要是嫌我说话难听,你尽管走!」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吼着。 求你赶快离开吧!我必须赶紧去阻止孟扬天把事传扬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吵什么?」 门外,唐必正推开了门,东方倾城横眼瞪去,突地大力将他推开,怒气冲冲地离去。 「怎么回事?」被推得摔倒在地,他边起身边哀哀叫着。「你到底对东方倾城说了什么,让他这样气呼呼的?」 唐子凡虚弱地抬眼。「大哥,求你帮我一个忙。」她真的没办法撑下去…… 唐必正一楞。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这个弟弟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教他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欧阳璇才刚用完膳,正要走回自己寝房,却见拱门边立了抹影子,吓得他膛大眼,再仔细一瞧,他火大地冲了过去,一边骂道:「搞什么鬼?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直到挨近了,才惊见倾城泪流满面,当场又是一吓。 「怎么回事?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你是扮娘们太久,染上坏习性了不成?」 他手忙脚乱地拉着袖角想替他拭泪。 「孩子没了。」东方倾城辰痛道。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跳水动了胎气,让孩子流掉了? ‘不!是她不要孩子才打掉的!」他握着拳,说这些话就像在他伤口上撒盐一样,痛得他不能自己。 「为什么?」 「因为她怕失去唐家织造,她……对我一点情分也没有……」 欧阳璇听得浓眉都快要打结,但倒不难想像她的想法。「也对,她毕竟己年满二十,依西引律例必须出阁,那么唐家织造自然就由她大哥继承,可如果她对你没有任何情分,她没必要跳水维护你吧。」 「她说,那是为了不让我身份泄露,才这样做的。否则我要出了事,就再也帮不了她。」比起失去孩子的打击,她的冷酷无情更教他痛心。 「那么,她威胁你了?」 「威胁?」 「如果想重振唐家事业,最快的做法就是威胁你,甚至以此强迫你将丝造局的利润给她,这不才是商人本性吗?」欧阳璇没好气地道。 东方倾城不禁怔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欧阳璇说的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子凡的理由不但牵强,而且处处是破绽,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方先生,外头有位唐家总管说要见你。」 正付着,听见门房唤了声,东方倾城横眼看去。「唐家总管?」 他不假思索地走去,果真见到伏苓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伏苓,你来做什么?」他哑声问着。 「东方公子,求你去救救少爷.」 「她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伏菩焦急的扭着手指.「少爷身子还很虚弱,可是她却不顾阻拦,赶到孟府去了。」 听及她身子极虚,他心中又是一痛,想到早天的孩子,也想到她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身子不适,还去孟府做什么?」 「申屠大夫说,孟爷威胁少爷,而那件事和·…你有关。’’伏等说得隐晦,怕都是不能点破的秘密,教她很难说得清楚。 东方倾城看了欧阳璇一眼,立即意会。「可你家少爷己和我恩断义绝了,她为什么还要帮我?」 「怎么会?少爷拼命地要保住、保住,··…」」不能明说出口,伏等干脆用双手在肚子前比划着。「少爷一直喝着汤药,就是要保住这个呀,又怎会跟你恩断义绝了?」 东方倾城瞪大眼,揍近她耳边问:「孩子还在?」 第十八章 「在呀,二直都在,申屠大夫还交代过要好好地静养呢。」没时间去了解当中哪个环节出了错,伏冬心急地拉着他。「你不能不管少爷,孟爷还特地上门威胁,少爷想也没想地为你打算…」 他怔住无言了。 那女人竟将他瞒在鼓里!竟敢骗他! 她以为他保护不了她吗? 真是将他看得太扁了! 孟府。 夜半时分拼孟府依旧灯灿如昼,富丽堂皇。 一如唐子凡记忆中的孟府,犹如一座小行宫,气派得令人咋舌,但下人们却少了大半。 看样子孟家已经风光不再,徒具空壳了。 此刻唐子凡站在门前,拽紧藏在腰带中,申屠秀交给她的药。 她请大哥扶她上下马车,又向秀确定方大夫不在馆内后,便和秀商议,决定对孟扬天下药。 她并不是要杀了他,只是要让他开不了口而己。 而这药能令人丧失心智,刚好符合需求。 不过,要让他吃下这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子凡,你还要待在门外多久?」门内传来孟扬天戏澹的嗓音。 唐子凡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还隐隐作痛的肚子,才缓缓推门,扬笑道:「孟爷。」 房内,孟扬天只着中衣,徽徽地半倚在锦杨上。 「过来。」 她走向他,开门见山地问:「孟爷可会遵守诺言?」她很清楚他要她来为的是什么,但她不会让他如愿。 孟扬天笑着,坐直身子,抬眼看着那苍白的脸,一脸戏澹。 ‘我千方百计讨好你,你却没将我看在眼里,等攀上东方倾便立刻和我划清界线,还把身子给了他……唐子凡,你真以我会答应你吗?这可是我报复他的大好机会,谁也别想拦我。」 「孟爷原来是骗我的?」她倒不意外。 她识得的孟扬天本来就是个小人。 「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却不到一个时辰就上门来了……可见那家伙在你心里有多重要,我又怎么可能遵守诺言?」他轻抓住唐子凡的手,邪笑地搓揉着。 「那也无妨,不过咱们可以合议要怎么威胁他,不必急着把他的事闹到陛下面前。」她没挣脱,脸上漾起淡柔的笑。 「你还想保他?」他脸色不悦,大力地将她扯入怀里。 唐子凡挣扎了下,随即咬牙忍下。「孟爷可想错了,要是不能将他研发出的花丝技法给夺过手,岂不可惜?」 「嗯…似乎有点道理。」 「花丝是他一手捻出的,唯有他才知道做法,何不先威胁他将法子交出,再办他也不迟。」她早己想好说词。 孟扬天眯眼看着她。「原来,你一心还是只为了自己。」 「孟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勾弯唇角,笑眯了眼。 他却猛地皱起眉,不断地上下打量着她。 被那审视的目光看得微慌,唐子凡暗吸一口气,力持镇静地笑问:「孟爷,你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突然觉得你……」 「嗯?」她吓出一身冷汗,瞧他像是察觉了自己的异状,赶忙转开话题,「孟爷,咱们何不边喝酒边聊聊这桩大买卖? 就如秀所说的,怀孕的女人会油然又散发一种为人母的气韵,就算她再怎么装男人,也难以掩盖。 孟扬天瞅着她,突地伸手扯开她的衣襟。 她立刻反手抓下,但他另一只手立刻跟上,硬是将她的衣襟给狠狠撕开,露出中衣下裹胸的布巾。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孟扬天先是瞪大眼,旋即嫌恶地将她一把推开。「你居然是女人!」 唐子凡没有防备地被推倒在地,肚子泛起一阵痛楚,教她紧咬着唇忍住即将出口的呻吟。 看来药是下不成了,难道只剩下杀了他这条路! 正忖着,房门被人一把瑞开,她一回头,便见东方倾城和欧阳璇赶来了,不禁惊诧地张大了眼。 一进门就见她衣襟被扯开,东方倾城火大至极,冲上前,抓着孟扬天便是一阵猛击。 「倾城,不要!别杀他!不能杀!」唐子凡想起身阻止,却被轻拉住,跟着一件外袍往她身上一罩,她不禁错愕地看向欧阳璇璇。 「以往对你诸多失礼,还请你别放在心上,至于阻止倾城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他有礼道,随即便上前扯住倾城。"够了,别给爷儿闹出麻烦来。」 「混帐!」东方倾城虽被架住了,但另一只手还紧抓着孟扬天的衣襟。 他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仍恼火地咆哮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何来的奸夫淫妇?讨打!」欧阳璇毫不客气地朝他甩了记巴掌。 「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虚凰假凤……哼!你们都死定了,谁也逃不了。」被打得抓狂,孟扬天暴吼着,「等着瞧,我己经将这件事告诉秦二爷,看陛下明日怎么处置你,就算不能将舒家满门抄斩,也非要你的项上人头不可。」 「你!」唐子凡张大眼瞪着他,低吼道:「倾城,帮我把他抓着,再扳开他的嘴。」 东方倾城闻言照做,就连欧阳璇也加入帮忙的行为。 她立即取出腰带中的药,往孟扬天的嘴里倒,逼着他全数吞下。「好了,可以放开他了。」 「臭娘们,你给我哆了什么,我...」话末完,他也己经无力地软倒在地,怎么使劲也站不起身。 「你给他吃了什么?」东方倾城低问着。 「是会令人丧失心智的药,从今以后,他所说的疯言疯语,没人会相信。」她淡道。 「可是他都说出去了,你现在这么做也没用。秦家向来视爷儿为死对头,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东方倾城叹道,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却发现她浑身冰冷。 「你的身子怎么冷成这样?还是先回府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她有些愧疚地别开眼。 她明明已经对他说尽绝情话,为什么他却还是出现救了她? 「你这傻瓜,说什么孩子没了,要不是伏苓来找我,我还真被蒙骗过去。」 他眸底有着斥责,却有更多的不舍,「就算孟扬天威胁你,你也该跟我商量,怎能用反话激我走?」 「跟你说又能如何?孟扬天想对付你,是因为我,当然得由我想办法封住他的口……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一想起欺君之罪,她便担忧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东方倾城不由得动容地搂紧她。「你啊」·…」赶他走时,说得决绝,可眼下却又因担忧他的安危而方寸大乱。 她是爱他的,无庸置疑,他是如此确信。 「你还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见着她有些动怒,但又忙着寻思解套之法。「不如这样吧,你现在马上离开京城到西荆城去,然后避开官道走水道,再改往山道,沿着麒麟山回南盛,这么一来应该可以逃过。」 「不用这么麻烦。」他笑眯了眼。 「你说什么?」她恼火地瞪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状况多严重?要是你的身份被揭穿,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就连舒爷也不见得能保住你!」 「那么,你来保住我吧。」 唐子凡怔住。「我?」 「对。」 「喂,小俩口要聊夫也要看地点,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为妙。」站在房门边的欧阳璇没好气地出声提醒着。 「欧阳璇,咱们先去把方大夫找出来再回府吧。」 「可是你……」唐子凡紧抓着他的手。 「放心,我己经想好了法子。」东方倾城笑得胜券在握。 只要她爱他,没有放弃他,再大的艰难,他都会一一克服。 待将方辩能找出来,并送回医馆后,三个人随应即回到舒府,大胆地将入睡的舒仲尹唤醒,一同商议大事。 当东方倾城说出他的办法时,舒仲尹眯眼瞅着他。「·…你要改嫁?」 「对,唯有这个法子才能让爷儿不被牵连。」 唐子凡不禁忧心仲仲地看着他。「那么你呢?你要怎么办?就算你以舒夫人的姿态嫁进唐府,我也保不住你啊。」 这是哪门子的方法?保住舒仲尹,却没有保住他自己。 「子凡……」 「你是说要我主动休了你,说是你让我戴了绿帽子,怀了其他男人的种,但看在你是倾城的妹妹的份上,才让你从舒府嫁至唐府?」舒仲尹懒懒地道。 东方倾城点点头。「正是如此。」他紧抓着唐子凡的手,认真说:「子凡跳水护我是有目共睹的,也许有人会解读为舒夫人和子凡有着不可告人的隐情,如今爷儿出面休妻,更可加深众人对这件事的印象,再加上怀孕的说法,众人必会深信不疑,认为舒夫人是我的说法是空穴来风,而所谓众口砾金,陛下的想法必将受到传言影响。」 最重要的是,由曾经是枕边人的舒仲尹出面休妻,才能教女帝信服。 「假使有心人士刻意操弄,说不准会更加认定你就是舒夫人,唐子凡和你亲近是理所当然的。」舒仲尹点出他太过乐观的盲点。 「只要我这张脸妆点得宜,又有谁认为我会是个男人?」毕竟他可是在花楼里扮了三年的花魁,那女子的神韵,他可抓了个十足十。 但,当然这个做法思虑不算周全,但却是眼前唯一能避祸的方式,只能见招拆招了。 「倾城,你这可是着险棋啊。」舒仲尹垂睫沉吟着。 「爷儿,是我对不起你,可请你让我放手一搏吧。」 「所以,你想出这法子,完全是想不让我被波及,而不是你想和唐子凡双宿双飞?」舒仲尹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爷儿……」东方倾城有些心虚的垂着脸。 他确实是有私心,但有部分确实也是为了爷儿着想。 要是他的法子真瞒不过女帝,至少不会祸及家子。 「说穿了,你根本就是要我出面为你背书,加强可信度,不是吗?」舒仲尹哼了声,转头看向厅外由黑翻为靛蓝的天际。 「确实如爷所说。」他硬着头皮应声。 「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得被逼婚了?」 听舒仲尹这么一说,东方倾城不禁更加惭愧了。 他知道自己的请求太过厚颜无耻,非但不能帮上主子的忙,还累得主子计划功亏一赞。 唐子凡也跟着蹙紧眉,总觉得不管怎么做都难以圆满。 良久,舒仲尹突地勾笑道:「也罢,就这么着吧,到时就说爱妻背叛我,让我心底受创,大概要痛个三年才有办法再娶妻。」 「爷儿?」东方倾城猛地抬眼,听出他的话中之意。 「欧阳璇,帮我宽衣,我要到陛下面前演一出戏。」舒仲尹站起身,笑看着他。 「你也赶紧准备吧。」 「爷儿,多谢你!」他动容道。 「你要记住,嫁过去的是无双可不是你,你得把工作给我做好。」 「我明白。」 待舒仲尹离去后,东方倾城一把将唐子凡搂进怀里。「太好了,我们赶紧准备吧。」 「可是这样真的行吗?」 「总得试试。」 尾声一 【尾声 妖夫二嫁】 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唐府总算在三天内备足婚宴所需,就连帖子也全部撒了出去。 收到喜帖的人,莫不议论纷纷。 「还真的是这样子!」有人咋舌道。 「原来宫里传出的消息都是真的。」 「可不是吗?那日在画舫上,我亲眼看见唐子凡跳下江将舒夫人给护住时,那时我便觉得古怪,没想到他胆大包天到连舒夫人都敢抢!」 「他的手脚还真快,听说舒夫人己经有了身孕,让舒爷戴了个绿帽!」 「如今想来,唐子凡心机深沉不是普通的重,和东方倾城交好,打的却是舒夫人的主意,真亏舒爷宽宏大量不追究,还成全了他们!」 「那这喜宴去不去?」 此话问出,大伙不禁横去一眼。 去,当然要去,这种热闹可是千载难逢。 到大喜那日,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舒家,唐子凡身穿大红喜服,骑着匹白马,看起来丰神俊秀,容光焕发,不理会两旁围观的人不断对她指指点点,亲自将披上嫁衣的东方倾城从舒府给牵到外头。 由于这是二次出嫁,没盖着红盖头,在走进花轿前那妖媚的勾魂眼扫向众人,长睫垂敛,如蝶翼般轻颤着,教人望之不由得生怜。 坐上马车之后,随即听到舒府里传来欧阳璇的吼声,「倾城,你动作再不快一点,你妹子可就要走了。」 「她不是我妹子!」疑似东方倾城的嗓音传出。 「爷儿都不计较了,你还拗什么?」 「正用为爷儿不计较,我才难受,我无脸见人。」 「喂,花轿走了。」 「走就走!」 里头一来一往的对话,外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不禁替东方倾城不值,或是为他的立场感到同情,但其中亦有些人像是在打探着什么。 直到迎亲队伍走远,也将一群看热闹的人给吸引走,舒府里对话才总算停了下来。 「爷儿,这样可以了吗?」欧阳璇请示道. 「够了.」舒仲尹淡声回应。 「爷儿认为陛下真会派人来查看?」他小声问着。 「必定会。」女帝是个精明的人,也向他直言道,秦家二爷已请皇夫上禀东方无双乃是东方倾城一事,虽然他提起休妻的理由,但女帝半信半疑,肯定还有后续动作。 所以—「申屠大夫,辛苦你了。」他看向扮演「东方倾城」的申屠秀。 他拿帕子擦擦满头大汗。「没什么,只要我能帮上忙就好。」他和东方倾城的嗓音都偏低,刻意模仿之下,乍听真有七分像,但是毕竞是骗人,他心虚得冷汗直流。 舒仲尹嘴角扬笑。「如此一来,陛下的眼线便会以为无双在外,倾城在内,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还有最后一关。」 他大抵摸得清玄芸会有什么动作,不过倾城也己准备就绪,就看今晚他们怎么过招了。 掌灯时分,唐府灯灿如昼,宾客如云。 有许多人都是冲着东方无双而来,只因这个大美人今日并未盖上红盖头,教一千宾客能一睹其风采。 酒席上丝竹不坠,宾客正吃喝得欢快之际,突闻外头传来一声— 「陛下驾到。」 坐在主桌的新人对看一眼,唐子凡随即牵起新娘的手,走到筵席的最末迎接圣驾。 「陛下万岁万万岁。」众人一道跪下。 玄芸目光直锁着东方倾城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喊着,「平身。」 「谢陛下。」唐子凡赶紧搀着新娘起身,再问:「不知陛下驾临,草民有失远迎……」 「联今日前来,只为了确定一件事。」玄芸不罗唆,自然地走向主位。 两人随即跟上,瞧见女帝身旁除了几位大内侍卫,还有一位老者。 「不知陛下想确定什么事?」唐子凡垂颜询问。 「你和东方无双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生得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抢舒仲尹的妻?」玄芸饶富兴味地看着唐子凡。「外貌上,你比不上仲尹的俊逸刚强,地位上,更比不上身为皇商的舒仲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虽说西引民风极为开放,女子就算偷人也不会被处以重刑,尤其当丈夫不追究时,别人更没有权力定夺.可她就想亲眼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舒仲尹戴绿帽。 舒仲尹进宫时虽说得无奈,但.娜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在乎妻子琵琶别抱,这意谓着他根本不爱东方无双,所以休妻也无妨,但她就是替他不平。 如今一瞧,这个唐子凡也没有过人之处,甚至以一个男人来说,他太过阴柔、身形也过于单薄,她实在不明白东方无双何以会放弃舒仲尹而选择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草民……」唐子凡呐呐喃着,从怀里取出一条手绢。「说起来汗颜,就在无双和舒爷成亲的那晚,我遇见了无双,当时我脸上被树枝刮出血痕,无双拿了手绢给我,我……就这么一见倾心了。」 东方倾城直娣着那条手绢,没想到她竟还留着,而且随身携带着。 「是吗?」玄芸微扬起蛾眉,「听说,尊夫人怀了身孕?」 「是」 「可找了大夫安胎?」 「有的。」唐子凡指向正坐在前排席列上的方辩能.「方大夫医术过人,无双的身子经他调理,目前母子均安。」 东方倾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招,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可朕比较信任御医。」玄芸摆了摆手,跟住一旁的老者随即上前一步。「不管怎样,无双毕竟是仲尹重视过的人,仲尹有成人之美的雅量,朕也有,所以特地带上康御医替无双把脉看治。」 东方倾城微微勾笑瞅着老者,两人交换了一记眼神。 尾声二 这也在他算计之中,所以他两天前就各自托人宴请宫中御医,把他们灌得酩配大醉,然后再收买见财眼开的康御医,要他在女帝面前毛遂自荐。 正当他伸出手要让康御医把脉时,玄芸淡淡启口,「等等。」 他一楞,就见女帝长指一勾,站在身后的侍女便向前一步。 「联记得你多少懂医,对吧?」 召回陛下的话,奴碑略懂一二。」 「好,就由你替唐夫人把脉。」玄芸说着,双眼却直勾勾看着东方倾城。「不要怪朕,谁教你魅力惊人?联怕到时候就连康御医你都迷倒了,又给唐子凡戴了绿帽。」 东方倾城自然听得出这只是托词,但他却不能不说女帝如此多疑实在在他预料之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到后头传来一阵声响,回头探去,是两男一女疾步而来。 「佟卿,你怎么来了?」玄芸抬眼问。 「微臣参见陛下。」首辅大人佟抱恩面露微笑走来,单膝跪下。「陛下,微臣怕宫中有人走漏风声,所以特地找了今日轮休的冬御医供陛下差使。」 「嘱?」玄芸饶富兴味地看着她。 「陛下,既然首辅大人特地从宫内带来冬御医,那何不让冬御医替唐夫人把脉呢?」其中一个男人沉声道。 东方倾城看向那人,认出他正是秦家老二秦世衍,不禁微恼地垂着长睫。 他漏将这人算计进去,更没想到这人在陛下面前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非但他出现了,就连宫内被称为鬼见愁的首辅佟抱恩也跟来了……佟抱恩能以一介女流,坐上首辅之位,凭的便是心思细腻,聪颖过人。 居然竟连首辅大人都站在秦家那边。 奈何他却无计可施! 「陛下,冬御医可是太医院中经验最老到、医术最精湛的御医,只要把脉,必定能知道唐夫人是否患有不为人知的隐疾。」佟抱恩微喃笑意,水眸润亮有神。 唐子凡闻言脸色微变,就连始终勾着笑的束力倾城也渐渐退去笑意。 她付了下,硬着头皮要求,「陛下,内人身子不适,可否移驾主房诊治?」至少先移到房内再想计逃脱。 「把脉不过是一下子的事,没必要换地方了。」玄芸态度强硬,不容他俩抗拒。 东方倾城只得在主位上坐下,并伸出手等着御医把脉。 他怪自己思虑不周,这才败在最后一关。 对上唐子凡惴惴不安的眼神,他只能苦笑。 也罢,最糟也不过就是要了他的项上人头罢了,他会概括承受,力保他最珍视的两人,不牵扯上主子和她。 就在冬御医要搭上东方倾城的手时,唐子凡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玄芸懒懒看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子凡抬眼瞅着她,泪水盈眶。 这一切都因她而起,没道理让他一个人承担罪责,如果要办在何人,她要和他生死与共。 东方倾城看着她,突地一把推开冬御医,和她一起跪在女帝面前。 玄芸缓缓地眯起眼。「这是怎么着?」 他抬眼,张口道:「还请女帝恕罪。」 那低哑的嗓音教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楞,就连唐子凡也呆住,毕竟他这一开口,就等同自掀底牌。 筵席上,宾客们窃窃私语着。 玄芸扬起眉,似正等着东方倾城说下去。 瞧他又要开口,终抱恩微使眼色,冬御医立即出了声,「陛下,唐夫人身子养得极好,并无大碍,肯定能生下个白胖孩子。’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这话一出,不仅东方倾城和唐子凡,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内心有着同样的疑问。 怎么可能? 刚才那低哑嗓音不可能为女子所拥有,而大夫只要一把脉便得以印证猜测,怎么可能还说得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冬御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没听他刚才那低沉声音?」秦世衍低骂着。 「秦二爷,你说这话难不成是瞧不起老夫?」冬御医慈善的眉眼一凛。「老夫可是侍过三朝女帝的御医,从未误诊过,秦二爷说这话严重侮辱了老夫的医术,老夫可以不干御医,但绝不接受这种羞辱。」 秦世衍闻言不禁闭上了嘴,看向女帝。 玄芸沉吟了一会,道:「联绝对相信冬御医的医术,且女人男声倒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 「可不是?陛下的嗓音就偏沉了些。」佟抱恩在旁不怕死地说。 她不由得抬眼瞪去。「佟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这天底下可说无奇不有,就算女人男声也不是为奇,何况,就微臣所见,女人男声以陛下为代表最是尊贵,而唐夫人美若天仙,这女人男声非但不是坏事,还是好事,最重要的是,冬御医医术了得,就连当初陛下怀着龙子,冬御医都能诊断出龙子脐带绕颈,如此卓越的医术岂容质疑?」佟抱恩又是吹捧,又举证,舌灿莲花,让人不得不信服。 「佟卿说的有理。」玄芸很认同地点着头。 「怎么可能?当初孟扬天信誓旦旦,说那位方大夫提及东方无双已死。人死怎可能复生?」秦世衍低声骂道。 玄芸看向首辅大人。 佟抱恩随即走向秦世衍所指的方辩能。「方大夫,敢问你可说过东方无双己死这话?」 「老夫不记得。」他一脸无辜道。 「你说谎!」秦世衍冲向前,气急败坏地喊着,「是孟扬天告诉我的,怎么可能有假?」 「那么,何不将孟扬天找来当面对质?」佟抱恩提议。 「他……」说到孟扬天,秦世衍气得牙痒痒的。「他生病了,说起话来总是语无伦次。」 「一个语无伦次的人说的话怎能取信于人?」佟抱恩不禁叹气。「陛下,依臣看,这根本是有人在造谣。」 「联最讨厌无事不生波的人,联会找个机会好好办他。」玄芸压根不恼,从容地站起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唐子凡和东方倾城,笑道:「联懂了,你俩是希望联主婚,对不?」 尾声三 唐子凡一怔,赶忙接话道,「草民厚颜恳请陛下主婚。」 东方倾城缓缓抬眼看向终抱恩。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佟抱恩似乎和传言有所不同,不是那般坏心、恶劣,甚至今日还在暗地里帮着他…… 到底是为什么?他虽想不透,但今日的恩情他记下了。 玄芸扬声道:「从今日起,联宣布你俩是夫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生老病死都相随到底。」 两人深情对看一眼,跪伏在地。「谢主隆恩。」 宾客问响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散。 东方倾城一脸焦急地等在喜房内。 终于,听到推门声,不禁语带抱怨,「怎么?被缠住了?你没喝酒吧……」就在抬眼的瞬间,他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女人,穿着他亲手为她打造的鹅黄色鸳鸯纹交领襦裙,一头檀发挽成云髻,并插上他送的金步摇,脸上薄施胭脂,衬得粉嫩小脸荡漾着醉人风采。 「好讨厌的头发,让伏苓忙了好久。」她的神情有点不自然,就连走起路来都有点过分小心,像怕踩到裙摆般。「你倒是说句话,别不吭声。」她娇羞低哺着。 「你……不怕被你大哥发现?」 「大哥已经醉了。」她勾起得意的笑。「而且,最近我可是将他整治得服服帖帖,这才发现以往的自己太傻,替自已树立了不必要的敌人,大哥是贪财,但本性不坏,只要我主动示好,再给点好处,他便对我好极了。」 「今天是咱们的大喜日子,还提别的男人做什么?」他牵起她的手。「让我瞧瞧,你这模样真是美极了。」 他想像过她扮女装的模样,但没想到竟会美得教他屏息。 「哼,站在你身旁才让人自惭形秽呢。」她撇了撇唇,拉着他走到镜前。「你瞧,咱们这样是不是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又如何?只要能和你相守,就算穿一辈子女装,当一辈子哑巴都无妨。」他第一次扮女装是为了妹妹,第二次是为了主予,第三次是为了她……而他心甘情愿。 「我穿这样真的好看吗?」她笑娣着他问. 「很美。」 「你可要看个仔细,这也许会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我会一辈子记住永远地记在心底。」 「我们现在可是坐在同一艘船上,谁也离不开谁。」 「我求之不得。」他喃着,吻上她粉嫩的唇,允诺永不分离。 女帝主婚之后,东方倾城再度踏进唐府。 根据众人的说法,多亏有女帝主婚,才让他解了心结,也让其他来往商贾能够安心再与唐府做生意。 而孟扬天则因诬告一事被女帝重判流放,没有主事的人,孟家丝造局也倒闭。 反观唐家织造厂规模越来越大,忙得唐子凡焦头烂额,后来还病倒了,最终是由东方倾城揽权作主,将产业扩展到西荆城,将西荆城的店家全都交给唐必正打理。 整整过了半年,见唐子凡才荞好病,再见到他时,众人都觉得这个唐当家成亲后,竟更为秀润风雅。 然而两个月后,却传出东方无双因产后失调病逝的消息,城里商贾莫不唏嘘。 东方无双的病逝激起唐子凡的向上心,再加上有东方倾城相助,唐家的事业版图不断地扩大,最终,只好将唐必正从西荆成调回,由他掌管部分产业,这让他感动得涕泪纵横,从此和唐子凡兄友弟恭,不分彼此。 就这样再过了几年,唐家织造厂和舒家丝造局声名远播,不少邻国商贾纷纷前来洽谈买卖。 「大哥,不好意思,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唐子凡将儿子推往大哥怀里。 「不要,娘,我也要去。」五岁大的唐东方不停哭闹着。 「东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喊爹不是娘,你这孩子怎么老教不会?」唐必正教得好气馁。 「舅舅,我也要去.」唐东方充耳不闻,直以泪眼向一旁的东方顷城求救。 他不禁叹气。「东方你乖,我和你娘……你爹会早点回来.」 「不要,要是不让我跟,我就要把你们的秘密说出来里」唐东方完全承袭两个人的商人本色,谈起判来有模有样,唐子凡眯眼瞪着,瞪到他可怜兮兮地扁起嘴,不敢作声。 「走了。」她道。 东方倾城跟着她上了马车,幽幽地说:「我不喜欢他叫我舅舅。」他明明是爹呀。 「我警告你,别再乱教他。」 「你本来就是娘嘛。」哪里乱教了? 「都是因为你,他才学会威胁我。他现在还小,别人会当他是童言童语,可要是再大一点,岂不是被他给吃定了?」 「说成这样?他是你儿子耶。」 「他要是再敢胡乱说话,害得我失去你,我就毒哑他。」 东方倾城啧了声,「看你,不也在威胁我!儿子会威胁人,根本就是其来有自。」 「我是为你好。」 「是是是,娘子大人的话我一定听。」他笑道。 「贫嘴。」她嗔笑着。 为他就算得当一辈子的男人,她亦心甘情愿。 两人离开后— 「东方,你刚才说你爹和你舅舅到底有什么秘密?」唐必正很有兴趣地问着。 「爹是娘,娘是爹,舅舅也是爹!」唐东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唐必正傻眼地看着他,脸色凝重。「怎么搞的?子凡怎么会生出个痴儿?」长得这般丰神俊秀,结果却……唉,真是老天捉弄呐……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欺世夫妻之一《妖夫》; 2、欺世夫妻之二《鬼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