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坏》 第一章 十五年前 身为一个转学生,而且是经验丰富的转学生,巫静妍一向知道该怎麽独处── 她说的是真正的独处,在一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那种独处。 或许,应该要归功於她沉默寡言的父亲…… 当这所位於东部山区偏乡,全校师生加起来不到百人的小学正让太阳晒得闪闪发亮,一群精力充沛的学童不畏紫外线的荼毒四处嬉戏奔跑,一个穿着雪白上衣,深蓝色百褶裙的小女孩悄悄的闪避人群,没多久,那个仔细熨烫过的裙摆飞舞出完美的圆弧,彷佛不曾来过这充当仓库的破败水泥建筑。 一个闪神,那个正在师长眼中总是安静听话的身影就消失在仓库後方那几棵高大又结实累累的芒果树下,乾净到有些反光的黑皮鞋不过几个借力使力的攀爬,便跃上了紮实坚固的树干。 「这麽好的地方,居然没人敢来……真笨!」略显瘦小的十岁小女孩大剌剌的靠在树干上,一双细瘦的腿悬空晃了晃。 「鬼有什麽好怕的?」在她看来,半死不活的人更可怕。 她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小学生,转学到这里算一算时间也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这个秘密基地是她当初想找厕所时,误打误撞给发现的,从此要午休的时间,她就溜到这个据说闹鬼的後山坡,享受一个人的宁静。 巫静妍的长发每天都整齐绑成一束马尾,还细心编成手臂粗的发辫,这时正垂落在一棵高大粗壮的芒果树上,那张乾净清秀的小脸倒是仰望着蓝天白云,小手还百无聊的拨弄着茂密的枝叶。 「还没熟……」小脑袋想着青芒果腌渍过的美味,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开始奸究怎麽偷渡几颗回家…… 清风徐徐,她趴在树上昏昏欲睡,仅留几丝清醒等待那熟悉的上课钟声。 她讨厌这里,讨厌自己是班上最乾净整齐的孩子,讨厌有人偷偷拉她的辫子,还会趁她不注意偷踩她的鞋子…… 「脱掉他的裤子。」 「金毛仔……真的连眼睛也是金色的。」 「操!还打?!」 「快点,等一下他那两个兄弟追过来就没机会了。」 「给我脱!全部脱!我还没看过阿兜仔的……」 几个个头高大的男生成一个半圆形,从巫静妍的角度只看得见一颗深金色的小脑袋,那颗脑袋的主人就像被困住的猴子一样对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拳打脚踢…… 巫静妍睁大了眼睛望着下面混乱的场面,几分钟睡虫统统不翼而飞。 「外国小孩啊……」瘦瘦小小的……个头跟她差不多吧! 她努力眯着眼睛还是看不见对方眼睛的颜色,除了皮肤特别白皙之外,跟以前在台北见过的几个金发蓝眼的大人似乎不太一样。 巫静妍乌溜溜的眼睛忙着观察这个难得一见的「活教材」,直到那些恶霸似的男孩们发出得意的叫嚣欢呼,她才猛然回神,有一瞬间忘记要移开视线。 「好白……」不过他定不是白雪公主。 「好小……」跑爸爸画册上的差好多。 她还没学过非礼勿视,就算学过了,多半也会当作没学过。 巫静妍在回过神後,还是主动从那片不该在外人面前暴露的私密部位移开目光。 她眸光流转之际,看见另外两个个头高大的男孩忧心忡忡的在仓库前徘徊,後面还跟着一个娇小可爱、紮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三个人似乎正心急如焚的寻找着什麽。 不过按照他们的距离,等他们赶到这里,也没多大帮助了。 巫静妍嫌恶的睨着下面那几个正在跟金发男孩角力拉扯裤头的大块头,一时手痒,摘了几颗拳头大小的青芒果。 「谁?是谁丢我?」 「干!是谁?给我出来!」 还没成熟的青芒果乱无章法的凌空投掷而来,不偏不倚的砸中那几个行为严重偏差的高个子,气得一个个像被激怒的大猩猩一样乱吼乱叫,还得小心闪躲那些硬邦邦的果子。 「在那里!」 终於有一个稍微有脑袋的指着芒果树大喊,每个人都冲向了巫静妍藏身的那个方向,没空注意另外有两个人循声转过了墙角,朝着一个狼狈瘦弱的身影狂奔。 起码他裤子是穿着的…… 巫静妍悄悄的往上爬,聪明的停止扔掷,让那几个讨人厌的男生像猎狗一样在树与树之间乱找一通。 她没空担心自己如果被抓到会有什麽下场,因为她一直安静的躲在树上偷看正邪两派大战。 那个金发小男孩有了帮手之後,战斗力大增,至少踹了好几个男生的小鸡鸡,看来对於刚刚的屈辱相当怀恨在心。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刚刚仗着人多势众胡作非为的那些小恶覇们统统逃之夭夭 。 「嗨!」看戏看得挺乐的巫静妍朝着树下那个金发小男孩微笑,终於有机会看清楚他眼睛的颜色。 「哪里是金色的……」明明就是咖啡色,就像爸爸画的九芎。 个头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并没有任何友善的回应,他只是冷冷的仰起头瞪着那个笑容灿烂的长辫子女孩,好看的双眼里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愤世嫉俗。 「你是谁?」 要不是确定他无法穿透层层叠叠枝叶繁盛的枝桠看清自己的长相,巫静妍几乎想要找地方躲起来了。 此时,钟声响起。 「三哥,走了。」双马尾小女孩拉着金发男孩的手,使劲的想把他拖走,「二哥,上课了。」 也幸好双马尾小女孩真的把他和其他两个高壮的男孩一起拖走。 「真好,有这麽多兄弟姊妹……」巫静妍好不羡慕那个一手拉一个哥哥的小女孩,看到那个金发男孩回头时,突然打了了个冷颤。 「我讨厌这里……」讨厌日行一善还被人当成猎物似的。 「我讨厌他的眼神……」看得这麽用力做什麽吗?不怕眼睛脱窗吗? 巫静妍闷不吭声的趴回树干上,早知道就别浪费那些青芒果了! 「下课後」是一间开设在师大附近的咖啡店,有着斑驳的机窗和怀旧的红砖墙,店里却充满浓浓的北欧风情,不到二十人的座位时常座无虚席,空间气氛随兴却又散发人文气息,眼皮底下的每一个小物件可都是叫得出名号的手创商品,就连桌上的花花草草也会随着季节轮替做更换,这三月里的当家花旦正是洁白优雅的小手球。 送走了最後一个学员,从头到尾都上紧发条的巫静妍终於捧了一杯大大杯的热欧蕾,坐在视野最好的落地窗旁慢慢的啜饮。 「终於结束了。」一个可爱俏丽的短发女孩坐在巫静妍对面,假装抹去额头上根本不曾存在过的汗水,逗笑了巫静妍。 「嗯!没想到会这麽受欢迎,还有一堆人在网路上留言排候补呢!」巫静妍有着一头天生的直发,那种放上鱼骨梳,可以从头顶溜滑梯到发尾的美丽直发,现在正在阳光下闪耀光泽,比广告上的美发产品模特儿还要引人瞩目。 「休息几个月吧?反正也已经打出名号,店里生意好得不得了,而且我们自己也需要充充电,才可以做出明显的市场区隔。」短发女孩叫做叶彤妤,是这间「下课後」咖啡店的老板,巫静妍则是她的偶像。 巫静妍是这里的驻点手作课讲师,从花草、缝纫、编织……甚至糕点烘焙,都有别出心裁的表现,是个从网路红到现实世界的部落客。 叶彤妤无意中发现这个每日浏览人数破万的人气手作家,居然是自己的同校校友,便厚着脸皮留言邀请她成为自己的合作夥伴,本来以为自己默默无名的,八成会被当成广告信件来处理,没想到竟然收到巫静妍的反善回应,经过了无数次的邮件往返,终於有幸见到本人,然後惊为天人。 巫静妍沉吟了一下,聪慧的双眸在叶彤妤身上溜了溜,「几个月吗?」 「对啊!」叶彤妤想也没想就点头,专心的品嚐手上那杯英式奶茶。 「我是认为太久了。」巫静妍决定实话实说,当初就是觉得叶彤妤是个可以通的对象,才让她答应合作。 叶彤妤愣了一下,突然正经八百的坐好,很虚心的请教巫静妍,「太久了?为什麽?那你觉得多久再开课比较适合?」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对於经营一窍不通,开这间咖啡店也不过是为了一圆儿时梦想,所以她只要店里盈余够让她维持生活,就觉得很开心。 「一个月吧!然後我会再排两个课程顶住一个月,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再去找其他的讲师来上课……」叶彤妤毫不迟疑的信赖让巫静妍卸下了平时的疏远冷淡,细心的帮叶彤妤规画未来可以怎样经营这间风格清新的小店。 叶彤妤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後拿出那些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名片,「其实已经有人毛遂自荐了,有几个还是来上课的学员。」 这些人都是瞒着巫静妍跟她私下接洽的,八成以为同行相忌,毕竟在外人眼里,巫静妍也是她聘请的讲师而已。 「太好了!」巫静妍非但不意外,反而还高兴极了,主动拿了那些名片一一浏览。 「这几个风评不错,可以接洽看看。」她挑出几个让叶彤妍参考,又讨论了一会儿之後便起身离开。 「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始营业了,我先走了。」 自从经个月前她时常在这附近走动之後,追求者如雨後春笋般冒了出来,其中还包括这间店的晚班吧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向在三点半之前离开这里,鲜少有例外。 叶彤妤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虽然想挽留,却也知道巫静妤的苦衷,只好乖乖的送巫静妍到门口。 「其实那个贾尼克也不错啊!你干嘛不给他机会?」 贾尼克是个法国帅哥,年纪不到三十岁,在师大附近的补习班担任讲师,听说迷死了一堆台湾女学生,却偏偏看上了在等公车,一脸冰冷的巫静妍。 这样的异国桃花,叶彤妍可是暗暗羡慕在心底呢! 「我讨厌外国人。」 这是巫静妤千篇一律的回答,经过几个月的贴身观察之後,叶彤妤也不得不承认巫静妍说的绝对是事实。 这间小店来来去去的,有一、两成是外国学生,没有一个成功搭讪过巫静妍。 而且她还发现,长得越帅的,巫静妍的脸色就越难看。 「要不是你只针对男性,差点要以为你有种族歧视咧……」叶彤妤小小声的嘟嚷着,眼尖的发现巷子口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推了推巫静妍,要巫静妍从後门离开。 「小吴来了,你还是快走吧!」 小吴是晚班吧台,负责从三点半到晚上十一点半的外场工作,前两个星期突然跟巫静妍告白,还死缠烂打的以为可以打动芳心,反而让巫静妍刻意避开跟他碰面的机会。 幸好这个大四生还知道自己用错了方法,正努力建立成熟稳重的形象好扳回颓势。 巫静妍翻了个白眼,脚跟一转,便直奉後门,「我走了,再联络。」 她从来就不把异性的青当成一种荣宠,对她来说,男人的示好往往包藏祸心,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第二章 穿着蕾丝娃娃鞋的纤细脚踝匆匆忙忙的离开那间咖啡店,特意迂回了几个巷弄,才往公车站牌的方向前进,却在一个街口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可恶!」那个贾尼克今天不是有课吗?怎麽会堵在那里? 巫静妍白皙秀丽的脸庞浮上恼色,丹宁长裙里的双腿自作主张的转个弯,朝下一个公车站牌过去。 她刻意走进拥挤的人群中,暗暗祈祷别再遇到任何一个追求者。 她从国中开始,就被迫成为爱情游戏中的牺牲者,那几年苦不堪言的生活,为她日後的感情世界埋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从此不动凡心。 「这些男人八成有病。」她都已经明明白的的拒绝了,为什麽还要苦苦纠缠呢?她就不想谈恋爱,只想一个人过生活,难道有错吗? 幸好她在「下课後」的课程暂时告一段落了,也许一个月後,这些不死心的男人会有新的目标,甚至找到更适合他们的对象也说不定。 巫静妍终於如愿搭上了公车,很高兴自己接下来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安安稳稳的窝在家里,不用再这样东躲西藏。 明春树拾着一拿师大附近颇负负盛的人气点心,从巷子里漫步而来,打算走到大马路上搭乘计程车,直奔松山机场。 他从今天起跟旅行社请休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打算回台东老家和家人团聚。 手上的纸盒里装着最近热门的奶冻卷,这个外貌风流倜傥,一派温文儒雅的雅痞男子特地绕路过来买这个糕点,就是想要带回去台东讨好自己长年病痛缠身的小妹。 医生说她好了很多,希望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明春树戴着大大的飞行墨镜,遮掩了大半的五官,却还是散发出迷人的风采,再加上他修长高大、宽肩窄臀的身材,即使身上不过一件简单的运动棉衫和牛仔裤,依旧惹人瞩目。 他站在街头等着计程车,镜片後的双眼随意浏览人群,突然视线一顿,停在几公尺远的公车站牌处,他不自觉的摘下墨镜,形状优美的嘴角微微扬圯,深邃美丽的双眸泛起不寻常的涟漪。 初春的午後,阳光暖洋洋的洒落,融化了多年前冰封的记忆,如今回想,居然不见苦涩,反而嚐出不同的相思气味。 「是你吗?」明春树目送那个娇小清雅的身影消失在公车车门後,按捺住跟踪她的不明冲动,随手一扬,搭上了计程车。 多久了呢?怎麽还是这麽娇小玲珑?脸上的表情倒是有冻死人的嫌疑。 那几年,若不是有她,他的日子恐怕会更加的水深火热啊! 明春树坐在机场候机室里等待登机,思绪不自觉的飘向好久好久以前的青涩岁月──那个看似呼风唤雨,实则孤助无援的青春期。 若不是大哥利冬阳坚持要从吸毒成瘾的母亲身边带他走,他现在会是如何呢?要是他当年没有离开,那个女孩和他之间的纠缠,又会如何呢? 明春噙着浅浅的笑意走过登机门,镜片後的双眼却是难以言喻的惆怅,浦雾似的缭绕。 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就对她好一点,这几年,就不会这样念念不忘了。 明春树回到台东,直奔大哥利冬阳和小妹海小霓居住的那个半山腰,若无其事的说一些欧洲带团的趣事,因为小妹脸上的笑意,所以他的心情高昂了许多。 夜里,星空下,海小霓在她独居的小木屋里上网,利冬阳和明春树则随兴盘坐在木头搭造的了望台上,喝着明春树从南法带回来的红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们的父亲前前後後总共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就以老二夏文和老三明春树的长相最出色,只不过一个像是热情的太阳,耀眼得几乎教人张不开眼,一个却是令人舒心悦目,青山绿水似的神俊。 更令人侧目的是,他们两个的出生日期只差了半年,据说夏文的母亲因为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发狂,从此疯疯巅巅的终日神志不清,最後丧生在一场大雨後的连环车祸。 明春树的母亲则名正言顺的嫁入利家,只不过好景不常,没多久,旧事重演,又跑出了另一个女人前来争宠,这次,明春树的母亲带着两岁大的孩子离家出走,从此,再也进不了利家门。 那时的利冬阳已经上了小学,看着一个又一个新妈妈进门,又看着一个又一个亲弟弟被带走,他想偷偷把弟弟藏起来,却又怕被爸爸发现之後会遭到毒打。 时光荏苒,如今上一代的爱恨情仇随着生命的殒落消逝,早已遭人遗忘,除了利冬阳的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远嫁西班牙,过着富足充实的生活之外,其他几个争风吃醋的小妈一个死於车祸,一个吸毒过量暴毙,一个被争风吃醋的男友误杀,还有一个则是操度得了肺炎,撑不到一个月就宣告不治。 几个小妈悲惨的遭遇让利冬阳心生警惕,当他父亲过逝之後,他想尽办法接回所有流浪在外的弟弟妹妹,给几个已经青春期的弟弟们灌输一个很重要的观念── 爱,一个就够了! 利冬阳从往事中回神,放下了空酒杯,敏锐的察觉明春树似乎心情低落,那张迷死不少女性的脸庞显得有些苦涩。 明春树深浓的发色和眼瞳也已经不见当年金毛金眼的轻浮毛躁,倒是五官输廓越来越立体俊朗,利冬阳後来才从耆老口中得知他们家族曾经有过一个荷兰藉的女婿,据说每隔一代就会有一个这样混血儿似的孩子出生,年纪越大,染色体的颜色就会跟着加深。 「你怎麽了?工作太累了?还是感情不顺?」利冬阳身为同父异母的大哥,加上十几年前自作主张把所有的弟弟妹妹找回来一起生活,二话不说扛起教养的责任,早就练出一番察言观色的好眼力。 「没有。工作上是有点倦怠,至於感情……」明春树莞尔一笑,眉眼之间就像春风拂过,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知道为什麽……没兴趣。」明春树淡淡的笑着,脑海里却隐隐约约浮现一个模糊娇小的身影。 这几年他断断续续谈过几次恋爱,也已经习惯异性爱慕的眼神,却在历届女友如出一辙的分手宣言中明白,自己似乎还没做好恋爱的准备。 「或许我还没准备好去爱人吧!」这就是明春树最常听见的分手抱怨,那些交往前面依百顺的前女友一旦交往又後就会开始挑剔,每一个都抱怨留给他的家人太多时间。 她们说的没错。 利冬阳沉吟了一下,他自己的感情路也不是走得很积极。 「别让小霓知道,她会担心。」 几个兄弟都遇到同样的问题,交往的对象几乎都无法接受海小霓占据他们大部分心神的事实,所以他们都不曾带女人回来这里,免得有人在海小霓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 「我知道,小霓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精神也不错……」为了不让下午那惊鸿一瞥所带来的余韵继续影响心情,明春树索性把话题焦点锁在自己的宝贝小妹身上,打定主意不再为无法挽回的过去伤神费心。 当年,那个女孩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想再见到他,她希望这辈子不曾遇见他。 他一直记得她的名字,这几年,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从心窝里翻出来念了一遍又一遍。 巫静妍…… 巫静妍捂着狂乱跳动的眼皮,不明所以的心烦气躁,她放下勾到一半的披肩,换上运动服,打算去附近的登山步道散步,顺便捡拾一些枯枝花草回家玩玩。 自从在咖啡店驻点上课的课程结束後,她就一直这样心神不宁,好像有什麽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生活却又千篇一律的平稳安详,没有任何意外的起伏。 童年时期太过颠沛流离的搬家生涯,让她对於平凡安稳的生活抱持着相当大的憧憬,从她看清事实懂得为自己打算的那一刻起,她就立志要有一间自己的房子,然後住到老死,永远都不搬家。 她在即将升上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搬离台东,又回到台北居住。 父亲和他的爱人陪她度过了几年还算平静的後半段青春期,几年前在她的祝福之下,她的父亲跟着那个帅气的叔叔移民到北欧定居。 「要来看我。」 这是她父亲欧走前的叮咛,也是她还没实现的诺言。 「不快乐就回家。」 这是巫静妍给父亲的告别,也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为了爱这麽一回,他自己牺牲了多少?又让身边的人跟着牺牲了多少?他们的爱情最好值得! 带着几株铜钱草回家,巫静妍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叶彤妤打来的电话。 「我是静妍,什麽事这麽急?」她们一向用网路沟通,只有特别着急的时候才会用到手机。 一接到巫静妍的回电,叶彤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我刚刚接到一间杂志出版社的邀访电话,想说你後天不知道有没有空来一趟?」 叶彤妤一向是那本手艺杂志的忠实读者,兴奋莫名的答应人家来采访之後,才想到巫静妍老早就说过她拒绝各种媒体的采访。 巫静妍一听也有些不高兴,不过叶彤妤并没有开口要她接受采访,只是希望她那天可以到现场提供一些拍照的素材。 「我讨厌上镜头,可是作品可以上镜头。」这是巫静妍的底线,「把拍摄细节e-mail给我,有必要的话,我会直接跟对方联络。」 她揽下了这个工作,心里知道自己除了帮忙叶彤妤之外,其实也有私心存在。 忙碌一些,也许,就没胡思乱想。 这几个礼拜怎麽老是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那个人前人後表里不一的金发恶男?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 明春树。 采访当天,巫静妍一踏入刻意清场的咖啡店,就看见叶彤妤心虚歉疚的眼神,立刻机警的环顾店里每一个角落,然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小吴在柜台那里笑得好不灿烂,巫静妍只觉得看了碍眼。 她闷不吭声的拿出自己带来的组合盆栽,还有几个结合铝线和刺绣的手作品,默默的布置店里的空间,故意不理会叶彤妤频频投来的求和目光,还有吧台处热力十足的爱慕眼神。 有人该端出老板的架式,不应该这麽轻易让员工左右自己的决定! 「咳……」叶彤妤终於鼓起勇气接近脸色阴鬰的巫静妍,假装在帮巫静妍调整那幅刺绣挂饰的角度,「我今天才知道那个摄影师跟小吴是朋友……小吴一听见你会来……就自己跟早班吧台调班。」 所以她是无辜的,别再一脸寒飕飕的了。 「我弄好了就走。」巫静妍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忍无可忍的睨了一脸无辜的叶彤妤一眼,然後继续忙她的。 「你真的要走了?不陪我?」叶彤妤可怜兮兮的看着整理杂物的巫静妍,似乎没把握自己应付得来接下来的采访。 「你没问题的,这是你的店,你的心血,你的梦想,也是他们找上你的原因,所以你只要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再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就没事了。」她能帮的都帮了,再留下来,为免有些喧宾夺主。 「可是我希望你留下来……」 叶彤妤看起来真的不像独当一面的咖啡店老板,反而让巫静妍狠下心拒绝。 第三章 「小妤,我不会留下来,你也不需要我留下来。」 她太纵容叶彤妤了!居然依赖到这样的地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巫静妍才是这里的老板! 「我……我……是不是因为小吴的关系,你在生我的气?」 叶彤妤跟到门口,怯生生的问着,刻意讨好的样让巫静妍看得更恼火。 「叶彤妤,你给我抬头挺胸!我走,是因为我分内的事情做完了,接下来是老板该做的事,也就是你该做的事!我留下来当壁花吗?还是当背景?」 巫静妍严词厉色的模样让叶彤妤吓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好像像的站在那里挨骂。 「还有小吴……我当然生气!可是是替你生气!你是老板,是发薪水给他们的人,这间店里才几个员工啊?居然连调班都不用提前通知你,哪天这些员工一起造反了,你才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倒楣,有个屁用啊!」 巫静妍这次是真的火了!不只是叶彤妤呆若木鸡,就连小吴也看傻了眼,还有不知何经站在门口的采访人员,正尴尬的笑着。 「我先走了,忙完了打电话给我。」巫静妍恢复平日冰山美人的形象,淡淡的留下几句话,就够让叶彤妤放心了。 「请进请进,嘿嘿……小吴,煮咖啡。」叶彤妤笑嘻嘻的招呼这两位采访人员,脸上没有残留任何争执过的蛛丝马迹,表现出出乎意料的世故圆滑。 只有巫静妍气冲冲的走向公车站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她从来都是明哲保身的那种人,不喜欢行侠仗义、扶老携幼,也不懂得敦亲睦邻、兄友弟恭那一套,只想净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因为好久以前她就得到了教训,多管闲事是要付出惨痛教训的! 巫静妍略显焦躁的在站牌前停下脚步,正想从包包里掏出耳机听音乐时,忽有有人从後面拍她的肩膀,让她吓了一跳。 「惊艳,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贾尼克的中文发音还是有点不标准,巫静妍努力维持无动於衷的表情,让自己慢慢的转头看他。 「贾先生,好久不见。搭车吗?」巫静妍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了,要不然就是这些人吃饱太闲没事做,天天在这里堵她,相信总有一天等到她。 「不是,我在等你。」某个异国俊男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巫静妍,在棕绿色的眼睛里,这个长发飘逸、气质出众的台湾女孩简直是东方维纳斯的化身。 「抱歉,我在等公车。」巫静妍被他露骨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很直接的闪避任何肢体碰触,故意一板一眼的回答。 「我有车,送你回家。」 某双毛茸茸的大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抚摸那头飘逸长发,却在第一时间惹来巫静侄冷冰冰的瞪视。 「我有说你可以摸我的头发吗?你没事就不要在这里占位置。」这不是巫静妍第一次在贾尼克面前言词泼辣,也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些男人怎麽越骂越不死心,贾尼克居然还笑嘻嘻的,用法语自言自语了起来。 巫静妍决定冷处理,估计贾尼克也不会在人来人往的台北市街头做出太过火的事情…… 才这麽想的当下,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就不请自来的搁在腰身,却又在她企图挣脱开来时,被另一只大手给狠狠的拨开来。 「她不是你可以随便碰的……滚!」一个陌生男人接着用巫静妍听不懂的语言斥退了意图不良的贾尼克,还把难得犯傻的巫静妍给紧紧搂在胸前。 贾尼克似乎不甘心的咕哝了几句,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给冷冷的打发,最後那双棕绿色的眼睛看着巫静妍温驯乖巧的依偎在对方怀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巫静妍目送贾尼克的背影消失在对面的巷弄,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正打退开这副温暖厚实的胸膛,顺便谢谢人家见义勇为时,却有人撩开她迎风飞舞的发丝,还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巫静妍……真的是你!」这麽近距离的注视着她,才终於确定她是自己牵挂多年的女孩。 巫静妍的水眸慌乱失措的瞪视着这张有点熟悉却又不太熟悉的脸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凝结成冰。 「明……春树?」她一副天要亡我的恐怖眼神,在明春树经经颔首又漾出温柔笑容时,差点腿软跌坐在地。 明春树眼明手快的牢牢拥紧她,「小心!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然後明春树趁着巫静妍还没回神之前,把她塞进自己停在一旁的房车里。 巫静妍瞪着那双稳重操控方向盘的大手,忽然觉得她的人生又要陷入另一次的迷航…… 十四年前 白衣蓝裙的娇小身影在田野阡陌间跑得飞快,似乎正在跟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比赛赛跑。 那张嫩白秀雅的脸庞泛着红晕,不时的回头张望,好像在躲避什麽。 巫静妍像小炮弹似的冲进住了半年的平房,不意外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她机灵的栓上门栓,还使劲把客厅里的藤椅搬到门口,甚至还去厨房找了根自己可以握紧的木头充当防身武器,全神戒备的埋伏在客厅墙角。 她不知道是谁跟踪她,反正偷偷摸摸的就不是好人! 响亮的敲门声把巫静妍吓得差点跳起来,她犹豫了几秒钟,才故作镇定的开口,「是谁?」 绝对不是她爸爸,因为她刚刚送他去坐公车到市区搭火车,未来几天,她爸爸将逗留在台北,应该会开心一点。 外面也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窗户的缝隙里传来男孩介於稚嫩和成熟之间的嗓音。 「我是明春树,请问巫静妍在吗?」 要不是亲眼见过他打架的狠劲,还在学校里时常捕捉到他神秘又狂野的眼神,巫静妍几乎要相信他是个彬彬有礼、家教良好的好学生。 「有什麽事吗?我跟你不太熟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巫静妍刚刚升上六年级,前两天才放完暑假。明春树则是国中新生,要不是这里的国中国小就盖在相邻的两端,还共用一个操场,照理来说,巫静妍和明春树的交集应该是少之又少的。 木窗外传来明春树的笑声,巫静妍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的从窗缝中偷看这个据说风靡国中女生的混血帅哥。 她睁大了水灵灵的眼,不敢相信这个站在她家门口、帅气修长的男孩,跟半年前那个遭人围殴欺陵的小男生是同一个人! 「你骗人!你才不是明春树!」巫静妍本能的反驳,没发现自己暴露了行踪。 这个暑假他是吃了些什麽?居然硬生生的比她高出了一颗头! 她这半年来也不过长高了十公分……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是明春树,只是长高了。」明春树不掩得意,显然也很高兴自己再也不是瘦弱好欺负的模样。 「你到底想干嘛?」她死命瞪着那俊俏又带点邪气的五官,发现这个自称是明春树的男孩比爸爸的外国朋友还要好看。 「我想跟你做朋友。」明春树朝窗户缝隙露出耀眼的笑容。 最近好多女生追着他说这句话,他却只想跟她说。 窗户里的那双眼睛眯了眯,表情有点不屑。 小小年纪就这麽懂得卖弄自己,八成一肚子坏水! 巫静妍的生活环境强迫她心灵早熟,也养成她容易草木皆兵的防御心,直觉得就判定这个明春树不安好心。 「抱歉,我不缺朋友。」她冷脸下来拒绝他突兀的邀请,却在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时,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那你缺不缺男朋友?」明春树弯腰凑近巫静妍躲藏的窗口,一整个年躁又焦急,「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 他真不明白,窗户缝隙里那双晶亮有神的眼瞳为什麽就是莫名的吸引他?他到底在那双眼里看见了什麽? 「不、缺!不、要!」你才几岁啊?毛还没长齐就想谈恋爱?!巫静妍的脸更臭了。 「你快走!别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这个人有病!长得这麽帅,一定有很多女生追着他跑,他却莫名其妙的跑来问她这些怪问题。 巫静妍气呼呼的走进自己房里,不想再理会这个最近窜起的校园风云人物。 她真的觉得男人不管几岁,都是不可理喻的动物,不管是她那个爱错对象的老爸,还是这个刚刚脱胎换骨就四处招摇的小孔雀,统统让她充满无力感。 当巫静妍隔天去上学,发现不少女同学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还明目张胆的指着她窃窃私语时,就知道一定跟明春树脱不了关系。 当她去厕所被人堵在门口,堵她的,全都是国中女生,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逼问她跟明春树是什麽关系,她就晓得自己约莫是让明春树摆了一道。 接下来的几年,她在师长眼中从品学兼优、安静内向的好学生,变成打架滋事、争风吃醋、性格恶劣的坏学生。 这一切,就只因为她拒绝了明春树。 她到底招谁惹谁啊…… 巫静妍疲倦的翻了个身,瞪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睡着…… 昨天让明春树送回家的记忆实在太鲜明,还翻搅了早已沉淀多年的往事,让她整个人都浑沌了起来。 巫静妍穿着丝质睡衣走到厨房去帮自己煮咖啡,既然睡不着,乾脆起床胡乱忙东忙西也好。 只要可以让她把明春树忘掉,做什麽都好! 她打开冰箱翻找食材,最後决定揉面团做香喷喷的司康,拿来配咖啡当早餐最好。 纤细的手腕熟练的搅拌调理钵的面团,不知怎麽的,竟然又想起了明春树…… 当年的他,就像这双手,随心所欲的操控那些鬼迷心窍的女生,他却置身事外。 他到处跟人诉说自己告白失败,一个叫做巫静妍的女孩拒绝了他的追求。 结果一堆暗恋他的女孩成群结队的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多半也是想看看会让明春树心仪的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她终於也升上了国中,却顿时成为校园里的头号公敌。 因为明春树依旧拿自己心有所属来婉转回绝所有的告白,最後他像个深情的白马王子,巫静妍却像不知好歹的灰姑娘。 有一天,她又让人恶意捉弄,在女生厕所里被几个负责打扫的学姊故意成落汤鸡,还出言落她明明就是丑小鸭,竟然还敢拒绝明春树这种天鹅…… 巫静妍一听火冒三丈,浑身湿答答的冲到明春树的教室去兴师问罪,他却忧鬰的望着窗外,露出惋惜的笑容,坚称他心意不变。 然後她又变得寸进尺的任性恶女,不管好学生还是坏学生,统统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而放学後,动不动就埋伏在她家前面那一小段树林的学姊们,让她运动量大增,练出了瞬间百米冲刺的好身手。 「太可怕了……」那些动不动就被人围堵,让人恶意捉弄,最後遭人孤立的青春期岁月,实在不堪回首。 巫静妍把冷藏了三十分钟後的轻轻刷上一层蛋液,再平均切成好几等份平铺在烤盘上,然後送进早已预热的烤箱中。 第四章 那双略显忧鬰的水眸盯着烤箱里发红发热的灯管,看着司康面团慢慢的膨胀龟裂,看着浅浅的奶黄色变成泽人的金黄,又想起了某人原先有着一头深金色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麽了?」这就是她上车後开口的第一句话,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开场白太无厘头了些。 明春树倒是没有拿来大作文章,只是淡淡的笑着,然後趁着停红灯的时候,突然凑到她面前,让她吓了一大跳。 「你看我的眼睛……颜色也变了。我从来都不是混血儿。」接着,他若无其事的拉回身躯,继续专注在眼前的路况。 巫静妍眨了眨眼,看着他比东方人还要深邃许多的轮廓,那格外俊朗的眉眼,这一身高大健壮的骨架,还有人工染色也染不出来的深棕色发丝,会让人误会他有外国血统了是情有可原。 还记得当年和他有关的流言蜚语中,最多版本的就是他的身世,最让人雾里看花的也是他的身世…… 车厢里陷入一片沉默,他们本来就不是交情浓厚的朋友,谁晓得事隔多年,居然会在台北街头偶遇重逢。 「那你怎麽会长成这样?」巫静妍一开口又後悔了,她真是昏头了她,尽问这些蠢问题做什麽? 没想到明春树居然笑了,还很有意思的瞥了她一眼。 「也只有你会这样问我,这是隔代遗传,听说我有个叔公也是像我一样……」他简单说明几百年前有个荷兰祖先的故事,再加上dna的奇妙组合,就会产生像他一样幸运的生命体。 他没说自己也是上了高职之後,才有机会打听到这些事情,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跟外国人偷生的混血儿,是爸爸跟妈妈离婚的主要原因。 巫静妍默默的听着,心里倒是暗忖着,原来这就是跟他和平相处的感觉…… 忽然,巫静妍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疑神疑鬼的看着後照镜,「你该不会还有爱慕者追在後头监视你吧?我回家以後不会被人泼漆吧?」 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明春树神色难辨的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的摇头,「没有,没想到你还记得。」 恐怕做鬼也忘不了吧!巫静妍悄悄在心中腹诽,突然觉得他们心平气和回忆在往事的这一幕实在太过讽刺。 「你在前面那个巷子口让我下车,谢谢。」她看到熟悉的街道,直觉的开口要明春树停车,这才意识到一个很恐怖的事实──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附近?」她的手搁在车门开关上,忽然全神戒备,十几年前在田野阡陌间让人盯上的直觉又再次泛起。 她刚刚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己住在哪里吧? 「我运气好,猜的。」 明春树露出有趣的笑容,让巫静妍有一瞬间看傻了眼。 「最好是啦!」巫静妍慌忙回神,没好气的嘟囔着,却开门下车,不想再追究这个小事情。 「刚刚谢谢你,拜。」她刻意不说再见,理智的认为他们真的还是别再相见。 明春树像个普通朋友一样朝她友善的挥挥手,便开车离开。 巫静妍走了几步之後回身一看,哪里还有那台银色丰田的踪影? 「也许,这就是结局。」她转身走回自己的老公寓,心想,今天这一场不期而遇,也许是命运刻意安排的美好结局。 这算什麽? 一笑泯恩仇? 巫静妍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明春树站在大街上看着她坐上公车之後,就暗自记下了那班公车牌号,特地上网去查了路线,今天早上当他从台东回到台北,距离晚上出团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的空档,便沿着那天查到的路线开车,谁知道会这麽巧,居然真的又遇见她呢! 不同於巫静妍的结局论,明春树穿梭在台北车流中时,相当笃定的认为这是命运大方提供的另一次机会! 只是他选择从指缝间滑过…… 男人和女人,光是大脑运的方向,就有天壤之别。 巫静妍那一天烤的司康特别美味,还特地留了几个给叶彤妤,当她下午来访时的下午茶点心。 叶彤妤开心得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直缠着巫静妍把这个司康列入下个月的课程表,再搭醒利用当季水果制作diy果酱的课程,听起来似乎颇有卖点。 「这样多少也可以帮到那些辛苦的农民,一举数得吧!」叶彤妤过於理想乐观的一面从这句话里就可窥知一二。 不过巫静妍没泼她冷水,反而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都懂,小吴也跟我道歉了,说他下次不会再这样先匠後奏,要你别生气了。」叶彤妤一边品嚐热腾腾的司康,一面小心翼翼的转述,还不时前觑巫静妍的脸色。 「下个月的课程结束後,我想休息一阵子,你找好其他讲师了没?这种手作课程结合咖啡美食的组合,多半还会流行个几年,你既然已经慢慢打出了名号,就不要轻易放弃。」巫静妍苦口婆心的建议,却被叶彤妤苍白慌张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小妍……你……我到底做错了什麽事?你为什麽急着跟我划清界线?」叶彤妤虽然跟巫静妍认识不到一年,却打从心里喜欢这个面冷心热、才华洋溢的同校同兼合作夥伴,甚至常常以巫静妍马首是瞻,只要巫静妍说一,她就绝对不会说二! 刚刚巫静妍说她想休息一阵子的时候,叶彤妤就听出不对劲了。 「我哪有?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有些事情要急着处理……」巫静妍面不改色的反驳,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真的有正当理由。 而且她也不是要划清界线,只是觉得不应该再给叶彤妤依赖她的机会。 再说,她今天早上边吃早餐边上网,收到远在瑞典的爸爸寄来的邮件,说要请她处理东部的房产,也就是当年他们父女俩居住过的那栋平房。 原先那是她母亲名下的财产,过世之後就由爸爸继承,没想到在居然有人开价要跟他们购买,世代居住当地的邻居循线联路到她的父亲巫国年,希望他能尽快回台湾处理。 巫国年自然把这个麻烦的任务交给巫静妍,因为早在她二十岁那一天,巫国年就把名下所有的财产以各种名义赠送移转给她了。 也就是靠着那一百来万的现金,还有这间中古公寓可以遮风避雨,才让巫静妍可以专心莳花弄草,玩针线搞烘培,偶尔还敲敲打打当起木匠呢! 「听起来好像还挺重要的。」叶彤妤听了巫静妍合情合理的解说之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会胡思乱想。 「我真搞不懂,你怎麽会这麽缺乏自信呢?」巫静妍直言不讳,一点也不担心叶彤妤会面子挂不住跟她翻脸。 叶彤妤愣了一下,呵呵呵的傻笑,可能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也就猛吃桌上那盘司康,还带了一瓶法式草莓果酱回家。 真的是有得吃又有得拿…… 接下来的日子,巫静妍忙着上课的准备工作,又忙着搜寻买卖房屋的相关资料,为了避免上次让贾尼克悄悄近身的事件再次发生,她乾脆心一横,下课後一律搭小黄回家,省得在哪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至於小吴,也许是被她那一天抓狂的神情给吓到了,终於认清她不是他心目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所以收起了追求者的态度,反而可以像个普通朋友的交谈相处。 而那个悄悄的来,又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明春树,算是彻底的消失在巫静妍的世界里了。 那一天短短十几分钟的相处,就像刚刚画上的油彩,神奇的遮盖了以往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最近只要巫静妍想到明春树这个人,第一个画面绝对是他将她搂在怀里的那一刻。 不管是十几年前的,还是十几天前的,彷佛都交错在一起了。 巫静妍还宁可记得他当年恶劣的嘴脸,至少那不会让她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似的狂野跳动,也不会让她每次一走进自家门前那个巷子口,就本能的四处张望,暗暗希翼可以再和他不期而遇。 「他是天使,也是恶魔。」明春树从很久以前,就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创造优势,到现在巫静妍还是不明白自己当年哪里惹了他,让他看她这麽不顺眼…… 「不重要了,别再想了。」她甩甩头,要自己把这些飘浮在空气中的回忆甩开,就像甩开母亲发现父亲一辈子都无法爱她,最後抑鬰自杀的事实一样。 对於眼前生活没有帮助的事情,就算挂念又如何? 收拾好了行李,巫静妍站在门口环视这口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当下才意识到除去求学时期的旅行不算的话,这是搬回台北这麽多年来,她第一次出远门。 「再见,我很快就回来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许下承诺,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无形的巨兽在正午强烈的光线下挥了挥透明的巨掌,然後继续无声无息的蹲踞在屋子里阴暗的角落,等待主人回家。 它的名字,叫做寂寞。 明春树是专跑欧洲线的领队,从大学毕业後就没换过工作,说起来这几年也累积了不少人脉,很多同事都戏称他是师奶杀手,同行团员主动投怀送抱也已经不是什麽新鲜事了,很多人跟团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前明春树总是调侃自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迂回的拒绝那些天外飞来的艳福,往往也都能达到效果。 偶尔还是会遇到几个比较大胆热情的女团员,这时候的明春树就会收起脸上春风似的笑容,半点不留情面。 例如现在── 他刚刚去例行巡房,发现少了几个团员,估计她们是在这间童话式的饭店里玩自拍玩得不亦乐乎……总之,晚一点再去探询一次。 结果他一开自己的房间门,就机警地後退到门口,而且还把门开到最大的角度。 他明天退房前一定要跟房务经理提出严重抗议,不知道这些女人到底偷偷给了多少小费才才换到钥匙可以开门? 「出来!」他冷着俊容,淡淡的瞥了一眼床上几乎全裸的女子,然後面无表情的示意她离开。 这个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倒也很识相的裹着被单,拎着自己的衣物,大大方方地走回自己房里,经过明春树身边时,还满脸惋惜的直摇头,嘀咕着:就不相信你是吃素的…… 「我不吃外食。」明春树淡淡的回了一句,也不理会这个女团员饶富兴味的回眸,迳自关上了房门,还把所有的门锁都锁上。 他不耐烦地走进浴室,觉得这一趟东欧之旅,根本是个桃色陷阱! 不过出团三天,就天天有人脱光光在床上等他,那几个女团员白天老是看着他笑得花枝乱颤,晚上又时常这样脱稿演出,摆明了就是要把他吃了。 明天,他说什麽也要找个男团员一起睡,再来一次,他怕自己会耐性全失。 当一份工作做到人家只记得你的皮相,根本不管你有多少实力,花了多少时间去准备,对於想藉由工作表现肯定自己的人,真是最大的打击。 他并不是自命清高,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对於男欢女爱这档事,他很早就开始累积经验,或许,是太早了一点。 第五章 这些投怀送抱的女团员和那些言听计从的国中女生,甚至当年那些他称之为阿姨的女人其实没有什麽太大的差别。 不过就当他是战利品,谁得到了,谁就可以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 他以前不懂,国中三年级就已经和不少人滚过床单,还为自己的战绩辉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无助的小男孩。 直到有一天,他发烧没去上课,躺在自己的床上奄奄一息,才阴错阳差的听见他母亲的声音从隔壁房间里传了出来── 「今晚让春树来找我,老黄昨天出海去了。」 明春树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上个星期,他才帮妈妈送东西过去给她,是一间美发院的老板,长得丰腴白皙,还算有几分姿色。 他妈妈低低笑了几声,让隔壁的他听了,全身像被虫子爬满了样。 「怎麽突然改变心意了?上星期不是还说不要吗?那小子这几天生病了……我看你还是算了,乖乖等你家老黄回来好了。」摆明了在吊人胃口。 「哎呀!你也真是的,直接跟我说阿珠姊用过就好了,害我白白错过上星期的机会……我看那小子一直盯着我胸口瞧,啧啧啧……果然是开荤过的,阿珠姊夸奖得很啊!」说得她心痒痒的,听说功夫不错啊! 「这样啊!那价钱恐怕要再调高一点,养儿子不容易啊!」毒品很贵啊! 「你在说什麽啊?不是说好就……」 明春树听得浑身发冷,瑟缩在床上薄薄的棉被里瑟瑟发抖,心想,自己八成发烧烧坏了脑袋,才会产生了幻觉。 他的妈妈……他以为自己魅力无边,连熟女也都吃他这一套,原来都是串通好的。 难怪她最近总是有钱买毒品。 明春树突然不停的呕吐,吐到後来也只剩满肚子的酸水,倒是把隔壁两个相谈甚欢的女人给引了过来,却没人帮他打理乾净。 「啧……你怎麽吐得乱七八糟的?臭死了!等一下自己整理整理,我去月好姨的店里烫头发,晚上如果好一点了,记得来接我啊!」 两个女人笑得暧昧,很快的,里又只剩他一个人,狭隘空旷的斗室里弥漫着酸腐的气味,明春树奄奄一边的侧卧在床上,不知怎麽的,竟然想起那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藏在芒果树上对着他心无城府地笑着…… 那是他见过最吸引人的眼睛。 没有其他女孩眼中的暧昧遐想,没有母亲眼中深浓的爱恨嗔痴,没有师长眼中的怜悯轻蔑,也没有觊觎他青春肉体的贪婪肉慾。 她脸上的笑容,是他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之一。 为什麽她不愿意站在他身边?他想要她在身边…… 明春树瞪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刚刚回想过去时,原本柔和的五官变得有些扭曲狰狞,便苦笑着搓搓自己的脸庞,没多久又恢复原本那个玉树临风的明春树。 「怎麽又想到了巫静妍……」他脑海中冒出她娇小玲珑的身影,不知怎麽的,突然怀念起将她拥在怀里的踏实。 那一天之後,还以为从此没有机会再见…… 「她除了没什麽长高之外,个性也变多少。」明春树自言自语的走回床上,脑海中清楚勾勒出巫静妍脸上的冰霜,还有在车上愕然又警戒的模样。 好半晌,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心情也一片晴朗。 「该巡房了。」他俐落的起身,忽然好想好想回台湾。 十二年前 今天是他的国中毕业典礼。 几乎每个同学都有家人过来参加,每个毕业生的脸上都笑容满面,鲜花和礼物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似乎在嘲笑他一无所有,连一起分享这一刻的人也没有。 他的妈妈八成还在呼呼大睡,这几年来,那张美丽的脸庞严重变形,就连表情也跟着毒品一样狰狞,而他的爸爸,听说最近好像又找到新对象了,他前两年才跟第五个老婆离婚,害他失去了唯一的小妹……好久没看见她可爱又喜欢撒娇的脸了…… 明春树继续挂着流里流气的笑容,一路上故意对那些暗恋他很久的学妹眨一眨眼,一派潇洒的离开人群。 没人注意到他孤单的身影,大家都又叫又笑的招呼自己的亲人,是有几个跟他一样没人要的,偏偏他又没兴趣跟他们一挂。 不知不觉的,明春树走到了国小那一处芒果树园,一直到有人拿半青不熟的芒果丢他,他才回过神来。 明春树手脚俐落地闪躲那些青芒果,还同时拉近跟芒果树的距离,没多久,就捉到那个攻击他的始作俑者。 明春树伸长了手臂捉住穿着雪白长袜的小腿,有些居然是个女生。 「是你!」巫静妍。 「放手!」她试着甩开他紧握住脚踝的手,却差点让自己从树上摔下来。 明春树似乎觉得她的挣扎很有趣,乾脆把她的两只脚踝握在手心里。 「白痴才会放手。」巫静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气呼呼的,让他莫名的心情大好。 「我要上课了!快放手!」尽管内心紧张万分,巫静妍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镇定,心里其实已经在哀号。 她怎麽这麽冲动?怎麽会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跟她一般高的小男孩? 现在的明春树,身高老早就已经超过一百八十公分,当初要抬头仰望的芒果树,如今也只需要他下巴微微仰起六十度角,就能轻易看出她藏身在哪里。 「今天是毕业典礼,你要上什麽课?」明春树轻易戳破她的谎言,好整以暇的跟她对峙,很认真的想着要不要把她从树上拉下来…… 「明春树,你不要乱来!」 巫静妍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邪恶,本能的出声喝斥,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他的劣根性。 「我偏要乱来!」不过轻哼一声,明春树就把娇小的巫静妍硬生生的从树上扯下来。 巫静妍直觉的护住自己的脸,咬紧牙根等待落地时的巨大疼痛── 结果她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着地,只是让某个杀千刀的紧紧搂在怀里。她暗自庆幸今天穿的是运动服,要不然八成就曝光了。 「放开我!」巫静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用力挣扎,一想到可能会让人看见他们这麽暧昧的姿势,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明明很害怕,为什麽不求我?」明春树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说不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他不想要她受伤,他不讨厌抱着她,却恨不得挖出那双眼睛。 为什麽连一点点喜欢也没有…… 「我干嘛要求你?」巫静妍狠狠的瞪他一眼,觉得他八成是被太多女生吹捧过了头,才会严重脑力退化。 「你这几年不是很努力要让我不好过吗?我求你不就称了你的心?说不定你还会笑我没志气咧!」她一边说一边试着推开那副长期运动练就出来的厚实胸膛,忍不住嘀咕着这个明春树果然有当妖精的本钱…… 「你说什麽?」明春树皱起浓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巫静妍脸一红,却又想到这麽多年来,他在校园里搧风点火,大玩借刀杀人的把戏,把她原本应该平静祥和的求学生涯搞得腥风血雨活像角头火拚,闷在胸口多年的怨气就这麽爆发了出来。 「我说你像个妖精,把所有的女生耍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你看上我,我不领情,一个口都想要为你打抱不平。幸好你毕业了,阿弥陀佛……」巫静妍顾不得自己还被人抱在手上,随时可能让人扔在地上,说到最後还佛心来着,喊了一声法号,看能不能为他消除一些业障。 明春树失神望着怀里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被她精采万分的表情给迷住了心魂。 她明明也只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还有一个鬰鬰寡欢、行屍走肉般瘦弱父亲,凭什麽像个发光体似的闪闪动人…… 「明春树?」巫静妍也发现不对劲,忍不住伸手探探他的额温。 「你生病了?怎麽呆呆的……」她秀气的眉头微拧,因为明春树没有发烧,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却让她浑身莫名发软。 「放我下去,我带你去保健室好不好?你真的不对……唔!」巫静妍说不出话来,双眼惊愕的瞠圆,一时之间不明白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明春树低头吻了她,搂紧她的双手简直像要折断她一样。 幸好他没有把舌头伸进去,要不然可能会被巫静妍不小心咬伤,因为她整个人从头抖到脚,这辈子从来没有这麽虚弱失控过。 不知过了多久,巫静妍慢慢睁开早就紧紧阖上的双眼,感觉到有人轻轻放下了,而她很不争气的踉跄了一下,幸好某人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她也胡乱摸到了树干,终於站稳了身子。 「以後离我远一点!」明春树一确定她没有大碍,就状似潇洒的转身,只留下这麽一句警告。 巫静妍大脑一片空白,却不知怎麽的红了眼眶,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时候,已经朝着那个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丢了一颗又一颗的落果,像个疯子一样的怒吼。 「明春树,你这个王八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希望这些子永远不曾遇见你……」 那一天晚上,住在隔壁村庄的利冬阳捎来父亲过世的消息,还把明春树接回老家,安排明春树去市区一间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私立高职就读,还为明春树办理住宿,让明春树彻底远离过去几年不太单纯的生活环境。 那一天晚上,巫静妍的父亲罕见地笑逐颜开,斯文白净的脸上散发着光彩,宣布他们又要搬回台北,似乎对於未来有无限美好的期待。 那一天晚上,明春树和巫静妍辗转难眠,都在想着芒果树下那一吻酸涩微甜的滋味。 还有从今以後……很难再相见。 荒废多年的老旧平房里,巫静妍坐在早就藤断斑驳的藤椅上,恍恍惚惚的从睡梦中醒来。 她刚刚怎麽梦见了那一段好久不曾想起的过去?说好,要忘记的。 「那个人怎麽还没有来?该不会晃点我吧?」巫静妍站了起来,略显心神不宁的在门口张望。 一个多月前,有一位先生跟她联络,表示想买下这间房子,他们开出很烂很烂的条件,卖一卖,还不够她在台北买一间厕所的坪数呢! 所以巫静妍在电话里直接拒绝了,她又不一家要卖掉这间老厝,这个买凭什麽摆出那麽高的姿态? 不过对方这麽积极想买屋的举止引起了她的好奇,所以她悄悄的回来这里旁敲侧击,却碍於人生地不熟,因此一无所获。 当巫静妍在一个月後又接到游说她卖屋的电话时,她乾脆直接跟对方约在这间老厝里见面。 买房子总要看一下屋况吧?才不会到时候银货两讫了,才说自己买了漏水屋、幅射屋、海砂屋……把好好一桩买卖给搞得乌烟瘴气的。 就在巫静妍快要把地板踏出一道痕迹来时,一辆崭新的房车停在老厝前面年久失修的柏油路面,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走下车来,看起来就是精明干练的样子。 「黄先生吗?我是巫小姐。」巫静妍站在破败的木门前朝他露出自己最温柔贤淑的笑容。 第六章 或许这个业务菁英型的男人等一下可以告诉她,这栋老厝竟哪里吸引他了…… 卖掉这里,或许她就可以把明春树完全忘记! 「老三,大冬和小霓都不见了!」 夏文这一通越洋电话拯救了陷入职业倦怠症的明春树,让明春树终於可以有正当理由请长假,摆脱了连续三个月带团的生活。 在明春树很想回台湾的时候,偏偏另一个也跑欧洲线的女领队宣布怀孕的消息,结果人家为了安胎,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他这个身强体壮的单身汉只好和其他人一起分担她原本的团数,几乎是一走出桃园机场,隔天就又带着另一群团员出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上演台版的型男飞行日志咧! 幸好,他们这几个不负责任的兄弟终於找到了失踪的利冬阳和海小霓,结局还算皆大欢喜。 谁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这几个兄弟姊妹会坐在台北时髦的连锁咖啡店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生活中的大小事情。 更让明春树惊讶的是,利冬阳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决定在台北定居。 「你有没有发现大冬看起来很快乐?」自从离开利冬阳的女友陈若瑀那间娃娃屋似的小套房後,一坐上计程车,夏文就率先发表感言,博得其他两位弟弟的支持票。 「小霓也很快乐。」最小的弟弟庾秋安一脸放心,他和海小霓的年纪最接近,在海小霓发病隐居前,他们一直都很亲近。 夏文却忽然问了一句,「那我们还要放半年的假吗?」 当初几个兄弟商量好,要各自暂缓工作,才能帮利冬阳分担照顾海小霓的责任,现在好像没有那个必要了。 庾秋安好像也有些动摇,倒是明春树相当果断的做出决定。 「要!就算小霓已经不需要我们照顾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放个假?和大家一起去打猎捉鱼也好啊!」 他们都是山野海洋孕育出来的孩子,或许已经可以在城市里优游自在的生活,各自找到了立足点,骨子里却还是抵挡不了原始山林的呼唤。 而且,他真的需要离开那个职场一阵子…… 其他两个人听了也双眼发亮,後来一听到利冬阳拿下了几个案子,必须回到家乡去运作时,更是对於未来半年的生活充满期待。 他们继续住在饭店里,各自处理自己工作上的问题,约定好无论如何,就是要一起回台东,放假休闲为主,支援到利冬阳为辅。 至少,利冬阳曾经允诺过,会带着几个弟弟们一起支持某人参选县议员,他们当然不能让人家说自己的大哥说话不算话。 回到台东,除了夏文和粉丝在机场引起的那一场骚动,还有利冬阳和陈若瑀热情火辣的演出之外,平心而论,日子过得相当优闲自在。 利家的祖厝现在是一个祖字辈的老人居住,利冬阳则在祖厝後头的空地上另外搭建了一栋三层楼高的透天厝,让几个弟弟们回来之後可以住得舒服。 不过这栋房子,他们几个都很少使用,一来,大家完成高中、高职学业之後,都在外地求学,大学毕业之後又忙着工作,每次放假回来,几乎都去那座半山腰的了望台,看看海小霓,陪陪利冬阳,这栋房子发挥最大的功能,应该是仓储吧! 「我看要找人来好好整理整理……先去大冬那里住个几天吧!要不然去找个饭店住也好。」 夏文中肯的建议,不过明春树有自己的打算。 「也好,不过我先去住市区饭店,正好有事情要办。」明春树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夏文和庾秋安相看一眼,也跟着他离开。 「你有事?我本来想说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去了望台住个几天,好好感受一下大冬历年来在那里风吹雨淋的滋味说。」夏文说得一脸向往,却没错过明春树脸上的坚定。 这个老三一向是闷葫芦,那张春风满面的笑容是骗不了他的。 「嗯!你们先去吧!我妈死很多年了,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想买那个烂房子,我去了解一下什麽情况,如果条件不错,应该会卖了吧!」 明春树坐上了悍马车,坚持要夏文送他去市区,其他两个人想想,的确是住在市区比较方便,也就随他去了。 「大冬在这里人面比较广,有什麽事情不要自己蒙着头乱搞,有事一定要通知我们,知道吗?」 夏文难得摆出哥哥的架式,明春树突然记不起来两人小时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样子…… 「快把你二哥带走,免得他罗哩叭唆的真面目被粉丝发现了。」 明春树笑咪咪的说着,惹来庾秋安咧嘴大笑,夏文倒是没好气的瞪了明春树一眼。 「你这个死爱面子的家伙……走了、走了。」把明春树丢在台东市区评价不错的商务饭店门口之後,悍马车呼啸着离开。 明春树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噙着笑意走进饭店大厅。 那双长腿忽然顿住,原先心不在焉的表情变得专注,深邃的眼眸绽放出异彩,静静的凝视着柜台前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好半晌,才又跨步向前。 「巫静妍。」真的是她! 明春树停在这个长发女子的身旁,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明春树?!」巫静妍惊愕的抬头,不明白自己看见这张略显憔的俊美脸庞时,怎麽会激动想要扑上前去,又心痛得差点无法呼吸? 一定是下午想起不该想起的事情,才会让她这麽失常。 「我很高兴又遇见你。」明春树微微弯着腰,在巫静妍莫名晕红的耳际低语,然後若无其事的填写住宿资料,眼尖的瞥了一眼巫静妍手中的钥匙房号。 既然又遇见了,就注定是他的。 「我……我……我先上去了。」巫静妍难得说不出话来,明春树太过亲昵的言行举止让她头昏脑胀,哪里还有下午时在那间老厝和那个业务菁英男精明周旋的样子。 她拎起地上的行李匆匆离开,却让明春树巧妙的揽住腰际,看起来就是情侣之间的难分难舍。 「等一下一起吃饭……还是我陪你一起上去放行李?」他贪恋这张小脸上罕见的羞赧,语气显得更加轻柔。 「不……」巫静妍直觉地想要拒绝,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紊乱的思绪。 明春树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在饭店柜台明目张胆的注视之下,把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只剩一咪咪就要吻上的亲密。 「不吃饭?那我就一起回房间。」他微微笑着,眉眼之间就足以勾魂摄魄。 巫静妍双颊爆红,直觉得摇头。明明知道他正刻意卖弄自己的男性魅力,偏偏她却毫无招架之力。 「还是不放行李?那就先去吃饭。」他主动接过她的行李,似乎打定主意不管怎麽样都不放她走。 巫静妍神情迷惘的任由他带着她往外走,行李自然就交给柜台保管了。 一踏出饭店大厅,马路上川路不息的车潮噪音终於让她恢复清醒。 「明春树!」她顿足停步,气愤的忘了自己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怎麽了?」那个修长挺拔的男人也停住了脚步,优雅出色的脸庞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又在玩什麽把戏了?可不可以别再耍我了?」今天下午仓惶窜出的回忆太鲜明,如今看着这个成熟尔雅的明春树,巫静妍脑海里想的,却是当年那个冷漠转身的削瘦背影。 她早该忘了的……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顿饭,庆视我们久别重逢。」他不慌不忙的解释,敏锐的察觉到她今天特别剑拔弩张。 所以他放柔了语气,眼神更加温柔似水,让巫静妍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要不要顺便跟我聊聊你不开心的原因?你会发现我是很好的听众。」他展现无懈可击的风度,在外人眼中就像个温柔多情的男伴包容任性撒泼的女伴。 巫静妍一整个无语问苍天,差点在大街上对着他大吼「你就是让我不开心的罪魁祸首」。 更诡异的是,她没说,一个字都没透露,明春树竟然阴错阳差的猜中了。 「难道是因为我?」明春树终於有点错愕,却在下一秒钟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那就更应该说给我听了。」 他的手,从头到尾都理所当然的搁在她柔软的腰侧。 「久别重逢有什麽好庆祝的?你明明要我离你远一点。」他不曾动摇的坚持让巫静妍十分错愕,几个月前在台北不期而遇的,他不冷不热的当个普通朋友,怎麽今天这麽失常啊? 明春树听到最後一句话时,双眼骤亮,让巫静妍突然心里发毛。 「巫静妍,想不到你居然变成了胆小鬼,以前那个拿芒果丢我的女孩跑去哪里了?」明春树露出坏坏的笑容,因为那张俏脸正不服气的涨红。 原来,她也没忘啊…… 老天爷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 原来明春树不但老家还在台东,而且也是来卖房子的,他们两个的买家还是同一个人! 这麽巧合的事情让巫静妍不得不暂时同意化干戈为玉帛,说什麽也要查清楚这个神秘的买主到底真正的用意是什麽?为什麽会突然想要收购那一个贫瘠落後的小村落。 自从那一晚和明春树握手言和之後,巫静妍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要不然她怎麽会落到公开卖笑的地步呢? 此时,巫静妍站在选举宣传车上,下意识的跟着其他人一起机械式的挥手,还不忘挤出相当职业化的笑容,默默忍受车上高分贝的竞选宣言。 她一定要宰了明春树! 居然骗她要带她亲身体验在地台东人的热情。 「我哪有骗你?那些乡亲都很热情啊!」明春树脱下竞选背心,伸手想要帮巫静妍拨弄一下稍微凌乱的长发,假装没看见其他几个妙龄女郎失望的表情。 巫静妍就没有那麽高深的功力,只见她尴尬的闪躲明春树的碰触,当年因为这个男人害她成为全校女生公敌的记忆历历在目,她说什麽也不愿意旧事重演。 「我自己来就好。」她稍嫌慌乱地胡乱拨弄自己的发丝,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没半个熟人的竞选总部。 这几天算她误入歧途,明春树休想再骗她去参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动了。 她那天不该一时冲动,跟他去吃什麽和解晚餐,又鬼迷心窍地答应一个又一个看似无害的邀约。 她本来还以为他对她多半有着暧昧的念头,却在这几天的相处之後全数破灭,谁会 拉着心仪的女孩挨家挨户的扫街拜票啊?谁会让自己喜欢的女生顶着热死人的艳阳,站在改装过的发财车上不停的挥手微笑……他根本当她是免费的临时工吧! 等她回台北之後,或者心情没有现在这麽紊乱的时候,或许会愿意跟自己承认,明春树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伴。 至少,他们这几天真的很处得来。 但不是现在! 巫静妍赌气地走出那间竞选总部,凭着直觉朝着右边停车场的方向走,她记得她落脚的那间饭店是在这个方向没错。 好死不死,明春树就住在她对面的房间,直是孽缘。 「等一下想不想去山上看星星……没想到你个头这麽小,走路倒是挺快的。」 第七章 明春树突然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边,笑得像偷吃糖的小男孩,甜得要命,让巫静妍觉得自己手掌刺痛,好想一掌给她巴下去喔! 「巫静妍,你打我干嘛?」 明春树神情哀怨地捂住自己半边脸,把巫静妍吓得一愣一愣的。 她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里,看起来像一朵脆弱又美丽的桔梗。 「我……」我有打下去吗? 巫静妍惊惶失措的把罪魁祸「手」藏在背後,一脸心虚的上前检查他脸上的伤势。 「我看看……很痛吗?」她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那张迷死人的脸庞有没有让她不小心打到变形,却发现自己和那副柔软的唇瓣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明春树故作坚强的摇摇头,厚薄适中的唇瓣紧紧地抿着,好像正承受着相当大的痛楚。 巫静妍急得慌了手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藏在背後的双手老早就捧住那张隐隐抽搐的脸庞,还拨开他碍的手掌,钜细靡遗的仔细查看。 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正百思不解时,忽然有人帮她指点迷津。 「别找了,你跟本没打他,哪会有什麽伤啊!」一个男人懒洋洋的斜靠在悍马车旁,粗犷高大的身形和明春树优雅劲瘦的体型完全不同。 巫静妍双眼危险的眯起,双手却还是牢牢地捧着明春树那张斯文俊美的脸庞。 「明春树,你又骗我!」她不甘心的捏了明春树双颊一把,才气冲冲地放开他。 「静妍,巫静妍……」明春树几个大步追赶上去,还不忘赏了多嘴的利冬阳一个白眼。 「我只是开开玩笑,谁教你看起来就是一副想打我的样子。」他牢牢地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打定主意当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新好男人。 「那是因为你欠打!」巫静妍火冒三丈地抬头瞪着明春树,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让他勾肩搭背,还老是因为他而气急败坏,形象全无。 「明春树,我再也不要跟你去参加什麽活动,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这个骗子!王八蛋!」巫静妍一股脑的数落了一堆,双手泄恨似的在明春树那副结实的胸膛上乱揍一通,压根儿就忘了停车场里还有另一个不明人士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利冬阳相当难得看见号称师奶杀手的明春树在女性面前卸下彬彬有礼的面具,事实上,他从没看见明春树和海小霓以外的女子相处得这麽自然。 不过,看在明春树一脸无奈又没辙的尴尬处境上,终於有人介入这一幕经典的打情骂俏戏码。 「如果是我邀请你呢?晚上有一场vip才能参加的星光party,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邀请你参加?」 悍马车旁的粗犷男人突兀的提出邀请,让巫静妍不自觉地主动往明春树的怀里再靠近一些。 明春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全都落在利冬阳的眼里。 「你是谁?」她牢牢地盯紧这个看起来充满山野气息的高大男子,觉得他脸上忍俊不住的表情相当的怪异。 「我?你好,我是利冬阳,明春树的大哥。」利冬阳依旧是懒洋洋地姿态,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欣赏与好奇。 利冬阳?明春树的大哥?那个答应某某议员候选人会出动所有兄弟一起辅选的家伙居然这麽年轻?! 利冬阳任由巫静妍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他何尝又不是在惦惦这个女子的斤两呢? 「刚刚被你骂到狗血淋头的,是我家的老三。」利冬阳朝巫静妍身後的男子戏谑的眨眼,然後又定焦在一脸惊讶的巫静妍身上。 「如果你今晚肯赏脸前来参加,我就偷偷跟你说几件我家老三的秘密。」利冬阳故意不看明春树警惕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等待那名娇小女子的回应。 巫静妍可以感觉到背後那副胸膛忽然比平常还要急促起伏了一些,似乎真的有什麽把柄害怕让人发现。 「好!一言为定!」巫静妍一口咬下了这个诱人的饵,她太需要一些有利的筹码,好在自己和明春树两人无形的角力中扳回一城。 「那就上车吧!」利冬阳露出和煦的笑容,明春树略显僵硬又喜悦释然的表情差点让他哈哈大笑。 他这个大哥,可不是当假的! 利冬阳所说的vip,其实是家人限定的意思。 四个长相各有特色,外型同样出众的男人聚集在一起,实在是相当养眼的画面,尤其当他们一个个都裸裎着上半身,浑身沾染了山野不羁的气息,潇洒豪迈的昂首高歌,还有吉他清脆悦耳的伴奏,就算喝下去的酒不醉人,这一幕也足以令正常的女性晕头转向的了。 现场唯二的两个女性同胞正肩并着肩坐在那个竹编秋千上,赤裸的脚丫子在半空中跟着音乐的节拍晃呀晃。 她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因为有不少共通点──例如都在台北生活,例如和眼前的某个男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所以相谈甚欢的情况之下,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那群高头大马的男人们唱得不亦乐乎,要不是亲见看见,巫静妍还不相信明春树能把吉他弹得这麽好。 「为什麽我觉得那个正拿着筷子敲打酒瓶的二哥很眼熟?」巫静妍眯起了视线有些模糊的双眼,不是很认真的问着旁边同样半醉半醒的陈若瑀。 她知道她是大哥的女人……呃……女朋友,一个这麽粗犷阳刚,一个却是如此纤细柔美,还真是绝配。 「二哥?你说夏文吗?」陈若瑀呵呵的傻笑,终於有人跟她一样眼拙。 「你知道max这个摇滚乐团吗?夏文就是那个鼓手!」陈若瑀还是在机场看见夏文被粉丝包围时,才发现的呢! 「难怪……难怪我觉得那个雷掺头好眼熟……还有那张脸……像这麽帅气的脸,很少有相似度这麽高的……」巫静妍认出来了,那一年赶到芒果树下即刻救援的男孩里面有一个就是他,那麽另外一个不就是…… 巫静妍的喃喃自语在夜风吹送下,飘进了那几个正好唱完了歌,纷纷拿起酒杯赶进度的兄弟耳里,脸上的表情也个个不同。 「老三,你这个朋友眼光不错,她叫什麽名字?」夏文相当得意的摸摸下巴,抱着吉他呈现昏昏却睡的状态,没发现明春树一脸阴鬰的瞪着他。 「三哥,你要小心,很多女生总是喜欢幻想自己跟偶像交往。」 庾秋安打了个酒嗝,这句话说完之後,就不支倒地了,害明春树想瞪他,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眼见已经有两个弟弟阵亡,微醺的利冬阳也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把双眼迷蒙的陈若瑀从竹编鞠千上打横抱在胸前。 「我带小瑀回去睡觉。我看你没喝多少,钥匙在车上。」利冬阳朝秋千上神情柔和许多的巫静妍微微颔首,便抱着怀里的小女人离开。 「你大哥要把小瑀抱去哪?楼下有房间可以睡觉吗?」巫静妍好奇的用目光追逐着那对情人的身影到楼梯口之後才转回头,神情慵懒的斜靠在竹编秋千上。 那双醉意蒙胧的水眸先在倚着栏杆睡着的夏文脸上晃了晃,又绕到仰躺在地板上的庾秋安身上认真打量,那张在台北老是一脸冰霜的清雅面容慢慢绽放一朵淡淡的笑容,明春树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火闷烧得难过。 「你不用替他们担心。走吧!我送你回饭店。」明春树催促她从鞠千上下来,厌恶自己居然史无前例的嫉妒着自己的兄弟! 「哦?要回去了?可是星星好美……」而且她现在才想到她还没听到秘密耶! 看来巫静妍真的有些醉了,才会巧笑倩兮地拉着明春树的衣服下摆,要他也看看那一片璀璨夜空。 「我在台北……很久很久没看过星星了……」她重心不稳的从半人高的秋千上跳下来,微微踉跄了一下,直觉地让自己往那副高大昂藏的身躯倾斜,再慢吞吞的穿鞋。 「小心……」明春树低哑着声音,主动环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被她仰首微笑的甜美给震慑心神,搁在她纤弱肩头的大掌不由自主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他曾几何时见过这样毫不设防、娇俏可人的巫静妍?! 而她眼中的沉醉……又是为了谁? 巫静妍温驯的让明春树带领她到楼梯口,好一会儿只能盯着脚底下那个结构简单、做功紮实的h型木梯发呆,顿时清醒了不少。 「楼梯这麽陡,小瑀是怎麽下去的?」陈若瑀可是比她还要醉呢! 明春树忽然不怀好意的笑着,巫静妍虽然因为喝了点酒有些恍惚,却还没迟钝到看不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促狭。 「明春树,你又在动什麽歪脑筋了?你别乱来……」她为时已晚的娇斥,却还是阻止不了自己被人当成沙包一样扛在肩上的命运。 幸好明春树动作还算俐落,巫静妍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双脚着地了。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紧紧捉着人家的衣领呢! 「你……」 她尴尬的松开双手,气急败坏地想骂人,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跟他说声谢谢,结果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久,换来两人默默无语的对视。 最後是明春树神情莫测高深的挪开视线,不由分说的轻轻搂着她的後背,往悍马车的方向慢慢的走。 「当我鸡婆,居然连谢谢也说不出口……快点上车。」他帮她打开车门,等她坐好正要关门时,却听见她问了一个让他当场脸色铁青的问题── 「呃……那个……我还有没有机会遇到夏文啊?」 她那张小脸洋溢着满满的期待,让某人看了双眼刺痛。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扇车门当着巫静妍的面前大力的关紧。 悍马车里的气氛十分僵凝。 一个五官深邃俊朗、优雅如皎月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开车,而他身旁个头娇小、长发飘逸的女子也绷着一张俏脸,故意看着窗外,用沉默表达抗议。 真不知道他在生哪门子的气? 关门关那麽大力,要是夹到她怎麽办? 她到底是哪里惹他不干心了?因为她没跟他说谢谢吗? 他们两个从青春期那段时间开始互看不顺眼,那种视对方为眼中钉的心态,一直维持到各自离开校园的那一天。 中间经过这十几年的空白,这几个月居然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不期而遇,几乎让她相信命中注定这回事。 谁知道好不容易两个人有几天还算相处融洽的时光,她就要以为彼此之间或许已经产生微妙的化学变化,却在那砰然一声中尽数崩裂。 他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不可理喻的青仔丛! 巫静妍下了这个结论,一肚子的火气老早把残留在血液里的酒精统统都烧得精光。 悍马车停在他们留宿的商务饭店前,只见巫静妍身手俐落的下车,头也不回的迳自走进饭店。 「谢谢,明天开始就不用麻烦你了,我们各走各的。」巫静妍皮笑肉不笑地说了这些话,然後轻轻的关上车门。 谁像你一样不高兴就胡乱发脾气啊!哼! 巫静妍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料想明春树八成还要花点时间,才能把车停好,再回他自己的房间,所以她不疾不徐的走向饭店柜台拿房间钥匙,再用同样从容的步伐走到电梯前面等电梯。 第八章 这时正好是晚上十点多,一群大学生样的年轻人几乎人手一袋便利超商搜括来的零食泡面和冷饮啤酒,三三两两的走进饭店,纷纷停在电梯入口前嬉笑怒骂,有几个还不时的偷觑巫静妍。 八成是趁着暑假空档来游山玩水的。 巫静妍不动声色的站在最外围,勉强忍受这群男性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稍嫌情的眼光。 孩子,叫姊姊!而且我对高射炮的爱情组合没兴趣! 巫静妍忍住赏那几个大男孩白眼的冲动,暗暗懊恼自己八成要搭下一班电梯了。 这饭店里虽然有两部电梯,也不过刚好可以容纳眼前这群十来个年轻人。 要她跟他们一起挤在密闭狭隘的电梯里,她还宁可爬楼梯。 「当!」电梯来了,还一次来两部。 刚刚嘈杂的大厅顿时安静不少,巫静妍却尴尬地朝其中一部电梯里对着她热情招手的年轻人摇摇头,要他们自己先上楼就好。 「没关系啊!你那麽瘦,不会超重啦!」另一个有为青年自以为幽默的加入说服她的行列,一双双青春正盛的眼睛默契十足的锁住这个娇小清雅的长发女郎。 巫静妍冷下脸来,没耐心继续做面子给这群陌生人。 忽然有人揽住她纤细的腰身,还大大方方的搂着她走进电梯里。 「谢谢。」高大挺拔的男人彬彬有礼地朝按着延长键的年轻人道谢,迳自按下楼层灯号,然後微微弯下腰对着同样愕然的巫静妍深情一笑。 「等很久了吗?刚刚怎麽不先上楼?」明春树紧紧将她揽在身侧,除了他自己的躯体,没让闲杂人等碰到她半根寒毛。 巫静妍不发一语的垂下眼睫,看起来小鸟依人。 不过几秒钟,他们就相偕踏出电梯,一确定电梯门之後,巫静妍立刻挣脱明春树的掌握。 「谢谢,晚安。」看也不看他一眼,拿出钥匙解锁开门,一不留人,就让人乘隙溜了进来。 「明春树,这是我的房间!」巫静妍气坏了,看着这个刚刚还彬彬有礼的男人,现在却像无赖一样的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居然还摆脸色给她看?! 「出去!你的房间就在对面!」为了怕他不知道门在哪里,她还好心的为他指引方向。 「我没拿钥匙。」某人笑得十分无辜,还有闲情逸致欣赏她房间的布置。 巫静妍气得浑身发抖,真想拿东西砸他。 「关我屁事啊!」亏她刚刚还万般忍耐,要自己千万别再因为他而大动肝火,但看看那抹无赖的笑容,怎能不生气呢! 没想到明春树居然还理所当然的点头。 「嗯!还不是因为你。」言下之意就是他刚刚为了帮她解围,所以没去柜台拿钥匙。 巫静妍又瞪了他几秒钟,喉头吞咽了几句不太文雅的字眼,突然拿着钥匙朝门口的方向走,「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拿。」 不料她却被堵在房门口和某人的胸膛之间,穿着着棉麻娃娃装的背脊可以清楚感受到明春树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明春树……」她让自己冷静三秒钟,正要开口发难时,却被他贴在她耳畔的低语盖了过去。 「静妍……对不起……」 他终於放下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身段,那短短三个字不知道为什麽竟然让巫静妍眼眶泛红。 她命死瞪着房间的地毯,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贴靠在大腿两侧,微微发颤的肩头泄漏了她不肯让人发觉的脆弱。 「对不起……」 那好听的声音又轻轻说了一次,这次,巫静妍再也挡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是为了年少轻狂时的蓄意捉弄?还是为了青春懵懂时的故意挑拨? 是为了当年那故作潇洒的决绝?还是为了今晚莫名其妙的怒火? 巫静妍深吸了口气,挺直了纤细的背脊。 都过去了…… 「你等我。」她坚定的开门走了出去,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有人盯着她一直到她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 怎麽办?巫静妍瘫软在电梯扶手上,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脆弱无助的眼神。 这样的明春树,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啊! 巫静妍在饭店附近的便利超商磨蹭了十几二十分钟,她心不在焉地拿起商业杂志又放了回去,拿起架上的小说,又原封不动的摆回原位,最後,她买了一本手艺杂志,因为封面上有她为叶彤妤布置的花艺杂货照片。 不过她现在没心情翻阅,买下这本杂志也只是想当自己没有立刻回房间的藉口罢了。 她不知道该怎麽面对房间里的那个男人…… 他为什麽不像以前那样的王八蛋呢?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蔑视他,甚至可以冷静又冷血地出言讥讽他,她这几年独自在台北生活也是经过好一番磨练的,要比唇枪舌剑,她说不定还占上风呢! 前提是,他必须像十几年前一样轻浮骄傲又小心眼。 她是不是不应该继续留在台东?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脾气大了一点,心情也轻松了一些,常常不是在生气,就是笑得好开心! 明春树,也像改头换面过似的。 不是皮相,是藏在皮相里的他。 偶尔,她会因为他太过炽热的目光浑身发热,而事情渐渐的失控…… 巫静妍跟饭店柜台拿了钥匙,不去深思为什麽人家二话不说,就把明春树的房间钥匙交给她,只是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努力模拟等一下该怎麽让自己表现得一如往昔。 他那一句对不起,实在太有杀伤力! 巫静妍故意在开门时制造出声响,让房间里的他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然後她默默地站在床畔,不发一语地看着床上侧身熟睡的身影,若有所思的停留在他紧紧搂在胸口的枕头,还有微微拧着的眉头。 在他意气风发、迷倒众生的时候,是不是也只是一个脆弱迷惘的少年呢? 听说他有一个花心又冷漠的爸爸,还有一个因为离婚而性情大变的妈妈,在高中之前,他的成长过程并没有得到太多亲情的扶持和慰藉。 她至少还有一个心怀愧疚的爸爸…… 「明春树?」巫静妍轻轻摇着他的肩膀,他眼皮底下的阴影让她觉的自己太心狠。 而她的轻唤声只是让抱着枕头的大手又收紧了一些。 巫静妍认命的叹了口气,决定拿走几件换洗衣物到对面房间去度过漫慢长夜。 孰料她才刚要转身,就让人拉住了身上那件娃娃装的下摆,差点跌坐在某人身上。 「静妍?你回来了?」 明春树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神情茫然无辜的样子让巫静妍好想将他搂抱在怀中。 「嗯!抱歉吵醒你了。」巫静妍即时收回自己差点冲动行事的右手,露出成熟懂事的笑容。 她冷静地抽出衣服下摆,匆匆走行李箱旁拿换洗衣物,「你别起来,我去对面睡。」 她暗叹一声,察觉到他还是翻身起床。 「不用了,我醒了。」 明春树很快地恢复平日优雅从容的姿态,巫静妍听见他从茶几上拿起钥匙的声音,便默默地把挑好的衣物放回去。 她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麽来打气中的僵持,只好默默地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却刻意回避和他四目相对。 「那你快回去睡觉,我也累了。」她终究是下了逐客令,再让他那麽专注的凝视下去,她恐怕会腿软了。 明春树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後还是什麽也没说的走向门口。 他打开了门,还跨出去了一脚,却又突然回过头来,「明天……一起吃早餐?」 巫静妍终於抬起头来望着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好像看见他国中毕业的那一天,在芒果树下搂着她的那个俊美少年…… 「好……」她被自己乾哑粗嘎的嗓音吓了一跳,然後被他灿烂炫目的笑容给眩晕了神智,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房间里只剩她一人。 还好,要不然,自己傻笑的样子能见人吗? 隔天早上,他们两个若无其事的一起下楼到餐厅吃早餐,再若无其事的各自看着报纸。 没有人提圯昨晚下山时的插曲,好像彼此都心照不宣,要把那一小段记忆抽掉,最好别再提起。 巫静妍心想,这样也好,她甚至已经不想拖延下去,赶快把这间破旧的宅厝卖一卖,她好回台北重拾原先的生活步调。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当柯南或金田一查明真相,她也没有崇高理想要为乡里寻求真理正义,她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当场融化。 「静奸!巫静妍!」明春树在饭店某层住宿楼层的走廊上大声叫着,引起正在打扫的房务人员侧目。 「开门,我是明春树。」早上在一楼餐厅依旧雅斯文的男人这一刻倒是显得有些怒气冲冲,还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是说好一起查明真相?为什麽又临时变卦?要不是那个黄先生刚刚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一起把合约签一签,他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巫静妍,你再不开门,我就当作你昏倒了需要送医急救,我会把警察找来,还有救护车,媒体记者也会听到消息……」明春稍微冷静了下来,冷冷的下了後通牒,心里倒是翻江倒海似的狂乱。 巫静妍早上还若无其事的和一起说说笑笑,让他原本悬在心头的巨石就这麽变成了轻盈的小鸟,还偷偷打算正事办完了可以带她去哪里游山玩水,好好的犒赏她这几天陪他拜票的辛劳。 他知道她其实是颇有怨言的,他还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约莫有着特殊的地位,所以她才会这麽二话不说的配合演出。 偏偏她就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个性,再怎麽累、怎麽辛苦、怎麽不甘愿,也只是私底下虚张声势骂他个几句,然後明天继续任劳任怨。 真是个笨女人,居然连撒娇都不会。 她这一点从十几年前到现在都没变过,不管学校里那些所谓的学姊们如何恶搞恶斗,她回家就是不会透露半句口风。 明春树曾经战战兢兢地和巫静妍的父亲在路上擦肩而过,就怕被她的父亲当街质问那些发生在她身上层出不穷的挑衅到底跟他有什麽关连,甚至拖他去暗巷里乱打一通。 如果巫静妍是他的家人,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那个斯文白净的男人只是多瞧了他一眼,就匆匆上车了。 那错身而过的下一秒钟他就明白了,巫静妍这个小不点似的女孩太有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强韧和坚定,比任何花枝招展的容貌都还要吸引他。 他从没告诉过她,那一天从公车站偷偷尾随她回去,站在那扇木门外所说的话,是真心的! 巫静妍的房间门忽然刷的一声打开,她没好气地站在门口瞪着这个疑似发呆中的男人,本来一脸泼辣想要骂个几句消消气,却因为看见房务人员好奇的窥视,改为将他一把拉进房间里。 在关门的那一刹那,那个中年欧巴桑暧昧的眼神,让巫静妍有些哭笑不得。 「你喊得那麽大声干嘛?怕人家不记得我的名字吗?」他真的是个天生的衣冠架子,再普通的衣服在他身上,都像出自名家剪裁。 第九章 「你怎麽这麽久才开门?是不是心虚不敢见我?」她身上散发出刚刚沐浴过的芳香,半乾的如瀑发丝还滴着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不约而同地愣住,然後又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我干嘛心虚?我刚刚在浴室里,是要怎麽开门?」他吃错药了?她做错了什麽让他来兴师问罪? 「你干嘛收拾行李?你准备回台北了?房子真的要卖掉了?」明春树瞪着床上已经整理好八成的行李箱,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脑袋却嗡嗡作响。 巫静妍眨了眨眼,因为目睹他震惊的反应,她还真的有点心虚。 「嗯!事情办完了,当然就回家啦!」乱无章去地东收一些西放一点,因为明春树脸上阴晴的表情而有些手足无措。 「我等一下要去机场排候补,如果没搭上飞机,应该会坐火车去高雄再搭高铁吧……」她叨叨絮絮的说着自己的安排,却懦弱地背对着他,假装很认真的打包行李。 再看,她的背就要烧出两个窟窿了。 「为什麽不告诉我?」他沉下了脸,眼神阴鬰地盯着那个娇小忙碌的身影,双手紧紧地藏在长裤口袋里。 巫静妍顿了顿,偷偷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後若无其事的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我想说等行李都整理好了再说也不迟啊!」 明春树重重的哼了哼,反而让巫静妍心虚的阖上眼。 「那卖房子的事情呢?你也打算等卖掉了再告诉我?」他觉得遭人背叛,他没办法接受她拒他於千里之外。 明春树直挺挺的站在房间中央,忽然觉得自己昨天夜里蠢毙了。 对不起…… 这辈子,只有她有资格听见他说出这三个字。 巫静妍的沉默谅明春树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巫静妍,你是在报复我吗?」他活该,他认了。 「那你成功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後大步离开。 「站住!」那张在其他男人面前老是冰霜满布的俏脸终於转过来面对他,眼里还燃烧着熊熊怒火。 「明春树,你给我站住!」巫静妍气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上去,把微微拉开的门给硬生生关上。 明春树不动声色地站在房门口,古铜色的手腕依旧搁在门锁上,却看也没看近在身侧的匹静妍一眼。 「刚刚我急着想进来,你偏偏慢吞吞的,现在我想出去,你反而不让我出门。」明春树小心翼翼的呼吸,就怕自己挡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该死的诱惑。 「这是欲擒故纵吗?」他终於瞥了她一眼,嘴角拉出嘲讽的角度,那神情有着当年狂妄轻浮的影子。 他受伤了……只有装作满不在乎,才不会伤得更重。 就像当年告白失败一样…… 巫静妍那双清灵有神的水眸燃着熊熊烈火,毫不退缩地迎视着明春树故作老练世故的面容。 「明春树,我不知道什麽是欲擒故纵,我也没有闲工夫跟你玩什麽报复的把戏。」固执的追逐着那双蓄意飘忽的深邃眼眸,打定主意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这作事她有错在先,一开始就不该心存逃避。 「那间房子我本来就打算要卖掉,只是早晚的问题。」要不是突然冒出他这个程咬金,那个业务菁英男八成已经达成收购的任务,等着领业绩奖金了。 「原来是我碍事。」他眼神更冷冽了些,不复见方才进门时的着急。 「不是!」巫静妍又抬头瞪他一眼,真看不惯他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是我……」 巫静妍睁大了眼,见到明春树终於正眼看她之後,反而没有勇气说下去。 「是你什麽?」他微微换了个姿势,把她堵在门口,一脸不耐烦的逼问,「把话说完」。 巫静妍一脸倔强的仰起下巴,试着按捺住亲近他所引起的悸动。 「我对那间房子没有留恋,对那块土地没有特别的感情,我也不在乎那个买家到底有什麽目的……」她越说越小声,眼神越来越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从头到尾,让她决定留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你为什麽答应我的提议?」明春树胸腔里的心脏失序跳动,隐隐约约明白横亘在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情感就要呼之欲出。 巫静妍呼吸一窒,不需要抬头,就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灼热视线。 她背靠着门板,低头打量地毯上那双叫得出品牌的男性休闲鞋,又看看自己脚上那双从跳蚤市场买来的娃娃鞋,忽然哑然失笑。 天差地远…… 「因为你。」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终於开口承认在心中翻搅多日的事实,「我没有办法拒绝那样的明春树……我……想认识长大以後的明春树。」 她动了动藏在鞋面底下的脚趾头,看着那双文风不动的休闲鞋,然後纤瘦的背脊慢慢从门板上移开。 「现在你可以走了。」她,也该走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等巫静妍反应过来时,已经让人牢牢地拥在怀里。 她只来得及倒抽一口气,就彻底迷失在明春树身上独特的气息里。 明春树的额头抵着房间门板,双臂之间是那个刚刚告白完又把他往外推的可恶小女人,胸膛里紊乱激动的心跳声怦然作响,隐隐约约还听得见外面房务人员使用吸尘器的声音。 门板外,正是接近中午退房的时间,两部电梯停停走走,忙着载送带着行李的客人。 门板里,交缠的身影勾勒出暧昧的轮廓,似乎预告着酝酿多年的好戏即将上映。 「我快被你气死了。」男人粗嗄气愤的声音打破窒人的沉默。 他那好看的下巴异常轻柔地磨蹭着她头顶的发丝,说话的声音却活像是费尽力气才硬挤出来的,「不是瞒着我想偷偷溜走,就是急着把我赶走,长大以後的我,还是这麽让你讨厌吗?」 巫静妍没有说话,她全身抖得不像话。 「你怎麽还是这样……」明春树反而低声笑了起来,结实的胸膛一震一震的,让巫静妍头晕目眩,「这麽纯情……都舍不得欺负你了……」 他说着说着,修长的大手倒是慢慢顺着她的发丝缓缓蜿蜒而下,来来回回的轻抚摩挲,直到她不再像风中秋叶般莫名颤抖。 「别紧张,我不坏,再也不坏了。」无奈他修身养性多生,就只败在她手里,还有谁,能挑起他这麽强烈的喜怒哀乐? 巫静妍勉强镇定了一些,一开口还是不留情面的吐糟,「最好是啦!」 不过她那双多才多艺的小手,还是紧紧攀附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上。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心情不好就甩车门。」她不太认真地抱怨,闭上了眼睛,渐渐松开了眉头,让人圈紧的娇躯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是我。」明春树噙着有些无赖的笑,在她额头重重的吻着,「我好嫉妒我二哥,才见一次面,就让你急着再见一次面。」 一时之间酸味弥漫,呛醒了贪恋这片刻温存的巫静妍。 「你二哥?你是说夏文?」巫静妍愕然抬头,然後在他的哀怨注视下噗哧一笑。 「明春树,我只是想帮我爸爸要一张签名,他在max还是地下乐团的时候,就已经是忠实粉丝了。」何况父亲节快到了,这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礼物。 她巧笑倩兮的娇俏模样让人怦然心动,明春树一整个心猿意马,却不愿意太过急躁。 「静妍,留下来,我还有好几个月的长假,或者我跟你去台北,让我认识长大以後的巫静妍。」他温热的唇瓣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低声诱哄,说什麽也不能让命运巧妙安排的缘分就这麽无疾而终。 他们静静地拥抱,无声的分享彼此的脉搏和气息,交错熨贴的体温是冷气房里温暖的火苗,刚刚萌芽的情意则是源源不绝的燃料。 然後巫静妍慢慢的退开,神情坚定地摇头,「我不能留下来,我一定要回去。」 工作行程都已经排好了,她不想草率应付,更不想无故延期或取消,砸了自己苦熬多年才建立起来的招牌。 偏偏,她又不忍心看见明春树那双眼眸染上浓厚的失望,不由自主的说出脑海里一闪而逝的念头。 「我……我希望你来台北鬼我。」她勇敢地提出邀请,在他绽放着神秘光芒的眼里看见乐观的未来。 「这次不可以再把我关在门外。」 听出明春树意有所指,巫静妍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知道是谁偷了我的初吻,还警告我以後离他远一点呢!」她说着说着都还有些心酸,想说些什麽转移话题时,却让人偷袭。 明春树终究是吻了她,柔情似水的教她手脚发软。 这一吻怜惜的意味大过展现情慾,只见那片优美诱人的唇瓣重复逸出那几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某颗女人心,从此溃不成军。 小野丽莎轻快悠扬的歌声好像为沉静的室内空间添加了热情的炉火,亚麻布窗帘上的红色文字绣彷佛也跟着旋律摇摆婆娑,成为夏末秋初的宁静下午里俯拾即是的风景。 前阵子跟叶彤妤合作相当成功,那些学员里不只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手作达人,还有听到风声去实地观摩的店家,巫静妍陆陆续续接到不少人有意合作的电话,她筛选过後,只挑了三间店家合作。 这间位於天母大直一带的日系杂货咖啡店就是其中之一。 店主人跟她签了一季的约,每一个月一个手作主题作为课程内容,每个星期至少要排一堂童,上课时间原则上还是以下午为主,以後则视学员反应来做调整。 今天是第一次开课,巫静妍比预定上课的时间还要提早半个小时抵达。 她虽然之前就已经来过现场大略熟识一下环境,但她仍是按照自己原本的习惯提前抵达,从一个消费者的角度来观察这间咖啡店的经营状况,再依照主要顾客阶层来做课程安排。 她喜欢双赢,所以要知己知彼。 而刚刚进门来的几个女客人就坐在她的斜後方,不时传来情绪高昂的谈话声,多半也是不介意谈话内容被人听见,让拿出笔电的巫静妍想给爸爸好好写封图文并茂的邮件都没办法专心。 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那张附上max所有团员签名的cd? 巫静妍的注意力让这群女客人给彻底瓜分。 她们听起来是一群好友,曾经在某个公司当过同事,後来各自离职,往往要好几个月才能乔好聚会的时间。 目前,正在讨论几个月前的欧洲旅行,话题主角是一个很帅的混血队…… 「当初到底是谁把他列为目标的?还说他是个来者不拒的玩家,他明明看起来就不是很好下手,虽然长得很帅,笑起来也很好看,可是那双眼睛真的好冷喔!」说话的女子出冷飕飕的样子,逗笑了旁边几个同伴。 「就是吧!他一开门,发现我脱光光躺在床上等他,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站在门口要我滚,幸好老娘平常脸皮就挺厚的了,还记得裹着被单再离开。」这次又换另一个人吐苦水,声音虽然娇滴滴的,用词倒是粗俗了点。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是一种界於浓浓巧克力和黑咖啡之间的颜色……」女子说着说着,想起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庞,又忍不住神往。 第十章 巫静妍假装在浏览网页,注意力却完全被这段谈话给吸引了。 她只见过一个男人有那种眼瞳,刚好还是当国外领队的。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我还真怕被他故意放鸽子,那里连英文都不太通,我可不想留在那里等吸血鬼来吸乾我们的血,除非比他还帅!」她们的行程里正好安排参观吸血鬼的传说源头,一个叫做佛拉德伯爵的城堡。 听说还有一个外国作家花了十年的时间,为这个伯爵量身打造了一本很厚很厚的小说,叫做《历史学家》?! 几个衣着入时,打扮亮眼的轻熟女不约而同地回想起那一趟欧洲之旅,纷纷发出挫败的叹息,只有一个满脸纳闷。 「没想到连你们也被打回票了,难到这个明春树真的变了这麽多?要不是那个名字很特别,长相也很特别,还真要以为他只是同名同姓……」 这一大串话又挑起了巫静妍敏感的神经,不着痕迹地侧耳倾听。 「原来你早就认识那个领队了?当初好像就是你怂恿我们的吼!」还起哄说看谁先到手,其他人就一起出钱送她去薇阁住一晚。 「你们还不是很有兴趣?看人家长得帅,就巴不得扑上去。」某女急着撇清责任,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变众矢之的。 「嘻……是真的很帅、很养眼啊!真可惜他说他不吃外食,让我好羡慕他看上的那道家常菜喔!」她那天之後就乖乖的享受行程,没再对他卖弄风骚。 忽然有人指着某女不够福气的鼻头,「喂,你当初好像都在旁边敲边鼓,现在又急着撇清责任,难道你跟那个帅哥领队有过节啊?」 终於有人发现这件事情很可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真的假的?你好像真的只出一张嘴耶!当初明明就是你先提议的,大家心里想说你情我愿的玩一玩,回台湾时一拍两散就好啦!难道你真的有阴谋?」 一时之间,这群言行开放的轻熟女们似乎起了内讧。 上床嘛!就像吃饭止饥啊!哪来那麽多心眼啊! 始作俑者也慌了,急急忙忙的解释,「不是啦!你们也知道我是台东人,大学以前都在台东念书,那个领队,明春树,我以前跟他是国中同学,听过他一些……特别的传闻啦!我也是报名参加之後,才发现领队是他……」 那时候,他谁也不甩,听说就因为一个叫做……巫什麽妍的女孩,让她鬰卒了整整三年啊! 「什麽传闻?还不快点说来听听。」一提到有八卦可以听,原本有些猜忌的女子们都靠得很近。 「因为他那时候就很早熟了,八成是我认识的男人里面最早有性经验的,而且听说……」明春树的国中同学突然支支吾吾的,似乎很难启齿。 「什麽?」快说。 「听说我们那个村子里很多守活寡的,那种老公出海,就一年、两年不回家的阿姨,他统统都玩过。」她说着说着还一脸不齿,一到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生居然跟那种妈妈级的熟女做那件事,她就好想吐。 其他人听了也一愣,然後继续喝咖啡吃甜点。 「他有恋母情结?」说起来这种男人还真不少,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吧? 某人的国中同学收起震惊的情绪,脸上也迅速摆上相同的世故。 「他妈妈好像很早就离婚了,是个毒虫,听说後来死了。」是她太大惊小怪吗?这个传开让她一直耿耿於怀说。 「那也没什麽吧?就跟普通国中生偷嚐禁果一样啊!而且他那时候还未成年,有病的是那些寂寞的女人吧!」 这句话似乎冲击了现场所有的人,包括不同桌的巫静妍。 「你说他妈妈会吸毒,会不会是他妈妈没钱买毒品,所以把他卖了?这样他好可怜喔!」 大家多少都看过热门的犯罪监识影集,不由自主的开始研究背後可能的动机。 巫静妍想起过去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忽然觉得心好痛。 「恶!那不就像有些男人专门找未成年少女一样?」有人一脸作呕,有人一脸懊恼,有人愣征失神。 她没这样想过,她只想到自己爱恋的对象好脏,从没替他想过…… 「嗯……有可能喔!吸毒的人到後来,什麽事都做得出来。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参加他的团好不好?谁知道这麽好看的男人,背後有这麽洒狗血的故事,好想给他呼呼喔!」说话的人有圣母情结,明春树这当下对她来说就是孤单无助的小正太一枚。 「你这个有圣母情节的死变态。」旁边的友人笑骂她一句,然後正经的声明,「算我一咖好了,他长这麽帅,暗恋他的女生一定很多,要偷嚐禁果也不用找年纪可以当妈妈的,可见当年一定是有不能说的秘密,我也要给他秀秀。」 「哈哈哈……」 笑闹之後,倒是没人继续追究当初到底为什麽怂通她们去勾引这个悲情小正太。 巫静妍地阖上笔电。 原来芒果树下的那个男孩,阴鬰萧索的眼神里藏着这样的秘密。 巫静妍悄悄的离席,跟着前来通知她的服务生到楼上阁楼去上课。 她强迫自己专心教学,强迫自己要保持嘴角上扬,强迫自己把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先搁置一旁。 巫静妍回到家之後,先痛快地躲在浴室里哭了一回,才慢吞吞地从浴缸里爬起来,想着等一下去台北车站接明春树的时候,要给他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还有一个热情的拥抱! 她手上或许已经没有了青芒果,却可以用另一种无形的力量来守护他。 巫静妍比平时出门还要费心打扮,一方面为了遮掩自己有些浮肿的眼窝,一方面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看重他的存在。 女,为悦己者容…… 华灯初上,来到约定好的车站出口,刚刚出站的旅客川流不息的离开,巫静妍穿着深紫色亚麻连身裙,外加一件蕾丝短外套,脚上穿着一双同色系的编织娃娃鞋,清新脱俗的模样让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就在她翘首期盼之际,终於有一个修长高大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神秘深浓的发丝些微的凌乱,优雅俊俏的他平添一些狂野的风采。 巫静妍笑着走出阴影,却在下一瞬间止步愣怔。 一个甜美如蜂蜜的俏丽女孩热情的扑上去拥抱正在使用手机的他,亲亲热热地黏腻在他身旁,享受他宠溺呵护的眼神。 巫静妍慢慢後退一步,逐渐凝结成霜的眼眸紧盯着那亲密交缠的手臂。 挽在手上的小提袋里传出摇滚歌手粗嗄的歌声,那带着明显台客口音的语调正唱着她这几日的心情── 牵挂着你是那颗我的心 飘呀飘地在你面前捉摸不定 牵挂着你是那份我的情 吹呀吹到你的眼前我的心 我不愿看到你那湿润的眼睛 怕我会忍不住疼你怕你伤心 我不愿听见你说寂寞的声音 怕我会忍不住对你说我的真感情 牵挂着你是那双我的手 越过你的长发越过你心窝 牵挂着你是那份我的温柔 飞过你的肩膀飞过你的手 作词/作曲:伍佰 那是她要搭机前,明春树坚持要她换上的手机来电答铃。 他说,那是见不到她的心情…… 巫静妍犹豫着,却迟迟不肯踏出阴影。 「小霓!」利冬阳偕着陈若瑀一起踏出车站大厅,两个人都和这个蜂蜜女孩热终的寒暄。 那两男两女看起来自成一个亲密的圆。 巫静妍苦笑着,她又退了一步,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外人。 她还以为只有明春树……看来,她今天是白费心思了。 伍佰,还在手提包里深情的唱着…… 那双编织鞋踩着阴影,沿着车站外围慢慢的走,打算到另一边去搭公车。 「阿树,一起来啊!」利冬阳招呼着眉头深皱的明春树一起到对面去搭计程车,这才发现这个老三脸上怎麽有些焦急失落? 他想起最近神秘的热线电话,想起明春树眼中好久不见的热烈光芒,想起前一阵子陪明春树一起扫街拜票的那个长发女孩,忽然福至心灵…… 「你约了人是不是?」利冬阳很快的扫了人群一眼,相当明白弟弟患得患失的心情,「上次跟你住在同一间饭店那个?」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两个星期吧? 明春树难得腼覥的笑了,那不符年龄的羞涩,就连心有所属的陈若瑀和亲妹妹海小霓都快要招架不住。 「那就视你好运啦!我们先走罗!」利冬阳拍拍自己弟弟宽厚的肩膀,然後一手一个,把两个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女人给带走。 「三哥不一起来吗?」海小霓频频回头,最後,那颗小脑袋让利冬阳的大掌稳稳地扣着。 「不用担心他……小瑀,你再看,我要吃醋了!」利冬阳很无奈的警告,片刻前的潇洒荡然无存。 明春树没有心思去聆听这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他仔细的浏览人群,确定里面没有他期待的那一抹身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和……生气! 她说她会来! 切断了怎麽拨都无人接听的手机,明春树脸色微,想起了自己有她的住家地址,便独自坐上了计程车。 纵使满腔的期待都落了空,他还是想要见她一面,还要当面把话说清楚。 当计程车经过转角处的公车等候亭,明春树突然要司机停车,然後随便出了一张钞票给司机,就匆匆忙忙的下车。 计程车司机拿着那张千元大钞,看见一分钟前还在车上的混血帅哥即时冲上了一台公车,在公车上一把抱住了一个长发美女…… 「追马子也不是这样追的。」计程车司机收好了千元钞票,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有偏财运,打算先去买一张公益彩券再回来排班。 公车上,巫静妍闷不吭声的坐在後排靠窗的位子,紧紧挨着她的,正是明春树。 刚刚那一个太过露骨的拥抱早已引起公车司机和其他乘客的侧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巫静妍主动的拉着气息紊乱的明春树坐在最後一排,然後保持沉默。 某人温热的掌心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她不想矫情的挣脱,因为她喜欢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肢体语言。 他冲上车时脸上的心急如焚,稍稍安抚了她方才沦为外人的心情。 原来那样又酸又痛的心情叫做嫉妒。 原来她自以为洞悉人性,天塌下来都能老僧入定,却在爱情的面前像个三岁的孩子,幼稚又不可理喻! 一直到下车之前,他们都没有交谈,偶尔眼波流转,会发现彼此互相打量的目光,明春树乾脆大剌剌地盯着她瞧,她反而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自己的视线,免得泄漏太多不需要泄漏的。 终於,巫静妍按下了下车铃,任由明春树牵着她的手从公车尾走到公车前门慢慢下车,再一起走进了老旧的社区,望着路灯把携手同行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像不像一对老夫老妻呢? 事实上,明春树看起来真的比刚刚冲上车时还来得平静,眉眼之间甚至带了点淡淡的喜悦。 「你很开心?」巫静妍推开了公寓楼下的大门,带着他一阶又一阶的走上楼。 「嗯!」明春树紧紧跟着她,欣赏着她曼妙优雅的身影。 第十一章 那双编织鞋停在三楼,巫静妍轻轻打开一扇悬吊着莱姆黄金葛的金属门,然後踏入整洁舒适的客厅。 「为什麽?」她眼里尽是好奇。 门关上了,明春树跟着她脱了鞋,再把手上的行李袋搁穿鞋椅上。 他突然攫住了她娇嫩的手腕,将她紧紧地抵在自己身躯上,直视她的双眼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因为你……想讨好我。」 完美又理性的面具微微裂了一角,巫静妍平静温婉的脸庞染上了一丝狠狈。 在她开口之前,明春树又一次让她措手不及── 「而我……差点让你气死了……」他贴在她唇瓣上凶狠的低吼,一路上的冷静瞬间高温蒸发。 寂寞,仓皇而逃…… 究章是谁先吻上谁?谁又不甘示弱地狂野吮吻?没人说得准。 他只觉得那柔嫩的唇瓣太过甜美,让人一嚐再嚐,流连忘返。 明春树紧紧的扣住巫静妍纤细的後颈,另一只手牢牢支撑她往後微仰的背脊,再也不容她逃脱。 她明明就去了车站,为什麽又一个人离开? 她既然花了心思打扮才出门,为什麽又刻意闪躲? 她要是再用那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神睨着他,他肯定会不择手段的把她脱个精光。 明春树发狠似的重重吻着,他揉进了这两个星期的思念,把渴望藏在舌尖,他的呼息散发着情感的热度,每一个辗转厮磨都是无声的爱恋。 他和她的鼻息交错,昂藏的身躯熨贴着娇美的线条,雪白的藕臂有些不知所措的揪着他胸口。 氤氲的水眸是催情的春药,教男人欲罢不能,明春树却在这个时候硬生生的退了开来,那双古铜色的大手不停的在她裸露的颈项肌肤还有手臂上来回摩挲,聊解深浓的慾求。 他可以现在诱惑她上床,可是他真正想要的是……做爱。 他只想跟她做爱。 巫静妍心神涣散地贴靠在他的胸膛,嫣红的脸蛋上到处可见激情残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慾表现约莫还在启蒙阶段,但在她身上点火的男人说不定已经有开班授课的能耐! 她想起今天无意中听见的八卦,忽然不发一语的用力抱住他。 她知道就算时光倒流,她也不见得能帮他做些什麽──不能阻止他的母亲对他做些什麽,可是起码她会对他友善一点,会试着收敛脾气一些,会勇敢地对他伸出友谊的手,而不是把所有不愉快、不理性的遭遇,统统都怪在他身上。 仔细回想,他从不曾对她口出恶言,她从不曾亲耳听见他教唆别人恶整她。 反而是她对他有了成见,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他该为自己的不愉快负责。 她终於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麽老是看他不顺眼,因为他跟她一样,有一双同样孤寂的眼…… 「静妍?」明春树愣住了,他忍不住担心的环住这一副娇小迷人的身子。 她又发着抖,将他劲瘦的腰身抱得死紧。 「我以为只有你一个,没想到会有大哥和小瑀……」 她埋在他的怀里,没头没尾的说着,他却一听说懂。 「我早就等在那里,看见了你,看见了一个女孩跑过去抱着你……」她继续说,她有必要让他知道。 「那是──」 明春树急着想解释,却被巫静妍打断了。 「我知道,那是你妹妹,我後来才想起来。」但是让她转身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误会明春树劈腿。 她今天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她也要透露一个自己的秘密。 巫静妍抬起头来注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眸,笑得好孤单。 「我……我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你们看起来就是一家人,我觉得我是多余的……所以我走了。」 这辈子她从来就不属於谁。 她不属於妈妈,因为妈妈只爱爸爸,所以当爸爸说他只爱男人,妈妈就自杀了,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活着……爱她。 她不属於爸爸,因为爸爸的爱情在当的社会太过惊世骇俗,因此他偷偷地爱,远远地爱,直到他爱的人也鼓起勇气,他们终於不再逃避……而她一直是一件会呼吸又行动自如的家具。 她不属於任何人,因为她从小就习惯做自己的主人,从小就缺乏可以诉苦依赖的对象,从小就体会到「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的人生大道理。 而她现在心里有了他,有了另一种奢望,她真希望,自己属於他。 可惜她脸皮太薄,实在说不出口! 她的坦承无讳却换来明春树的瞪视,还不由分说的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闪躲开来。 「明春树!」她有些老羞成怒,偏偏怎麽出力都推不开那副硬邦邦的胸膛。 「以後不准再这样想!」他十分严肃的板起脸来,「也不能再这样闷不吭声的离开!」 巫静妍挑衅的扬起下巴,依稀可见当年孤傲青涩的影子。 「对,我就傻傻站在那里,等你自己发现我……」或者没发现我,留我在原地当个傻瓜。 「不对,你要马上走过来我身边。」明春树凑近她的脸,让她两颊飞窜而出的晕红染出一片柔情。 「静妍,不管我在哪里,身边有谁,你一定要来我身边。」他一直一直希望有她在身边! 他用吻封缄,让环紧她的双臂画上句点,他霸道无赖的堵住了所有抗议的发声管道,却心甘情愿的让她在胸膛上练拳。 这一天夜里,他不惊讶巫静妍让他睡在客房,也不介意她搬出繁琐的生活公约,他在偷到晚安吻之後只对一事情不耻下问── 「这件衣服到底怎麽脱?我怕下次会让我撕破……」那就可惜了这衣服上精致的手工。 巫静妍眨了眨眼,瞪了他好一会儿,却什麽都没说,就关上自己的房间门。 明春树耸耸肩,反正紧要关头的时候,不脱衣服也能做。 他不过是想多看一眼她娇羞的模样,好过她一板一眼。 明白了那一天晚上巫静妍心生退却的原因之後,明春树特地约了利冬阳和陈若瑀一起吃饭,还要海小霓无论如何都得挪出时间来,日期就订在下个星期六的晚上。 「人家那天要上课耶!很重要吗?」海小霓正利用周末补修社工学分,能够重回校园让她相当振奋,除非不得已,否则鲜少缺席。 结果明春树还没回答,利冬阳就先下了猛药,「你要是希望你三哥後半辈子守着你,你别来了。」 海小霓当场打了个冷颤,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 「哥要妹到,妹不能不到。」海小霓约莫是看多了历史大戏,还自行窜改台词。 开玩笑,还有什麽事情会比这些哥哥们的幸福更重要! 海小霓重回职场几个月而已,倒是熟谙狗腿的重要性。 考量到陈若瑀和海小霓敏感的免疫系统,饮食上不能太过重口味,明春树和利冬阳商量过後,决定把这一次聚餐,安排在一间颇负盛名的素食餐厅。 一方面是这家店以肖爽无油烟料理闻名,一方面也是因为店家可以提供隐密性高的包厢,再加上巫静妍平日的饮食习惯也偏好蔬果谷物,所以地点就这麽决定了。 到了约定聚餐的这一天晚上,当明春树挽着巫静妍出现在典雅温声的包厢时,倒是很惊讶他们居然是最後抵达的。 利冬阳老早就坐在主位上喝茶,左右两边是各有风情的女友和小妹。 陈若瑀亲切地朝巫静妍笑了笑,清艳姣好的五官顿时亮丽不少。 巫静妍记得这个大哥的女人……咳!女朋友,本能的回以一笑。 坐在利冬阳另一边的海小霓却不知道在研究什麽,目不转睛地盯着巫静妍猛看。 「看什麽?幸好你是女的,还是亲妹妹……还不快点自我介绍!」利冬阳不太认真的责备,发现巫静妍没有明显的不悦之後,也就没再说什麽了。 海小霓终於回过神来,「嘿嘿!你好,我是海小霓,这是我大哥利冬阳,那是我三哥明春树,另一位是我未来的大嫂陈若瑀,请问,你的大名是?」 海小霓笑得像三月艳阳,一整个暖洋洋的。 看看三哥那副春风满面的表情……啧啧啧!一整树的桃花都开啦! 巫静妍落落大方地坐在明春树身旁,觉得海小霓直接坦率的个性相当有趣,「你好,我是巫静妍,叫我静妍就好。」 她知道明春树特地安排这个饭局是为了什麽,虽然她不认为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她喜欢受他重视的感觉,她喜欢……被当成一家人。 「静妍……巫静妍……」海小霓那张蜜色小脸先是眉头深锁,再来双眼圆瞠,最後则是一脸崇拜,「就是你!」 海小霓突然兴奋地拍桌,还猛地一站,要不是被利冬阳给拉了回来,说不定会直接爬过桌面,就为了跟小时候的偶像握手。 「我以前好崇拜你,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麽酷的女生,你那时候真的一个打十个,还把女生厕所的门统统都踢坏掉吗?那个暴牙学姊的门牙,真的是你打断掉的吗?还有还有……」她和巫静妍相差两岁,转学的时候正要升上国中,巫静妍这三个字可是如雷贯耳。 海小霓滔滔不绝的把她小时候听到的关於巫静妍的「丰功伟业」统统说了出来,没发现包厢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相当奇怪。 巫静妍哭笑不得的接收其他人打量评估的眼光,朝明春树露出无辜的眼神。 要不是海小电说得活灵活现,她也不知道自己有这麽多夸张的江湖传言。 「真的没有吗?」海小霓好不失望,不过只有那麽一下下。 「可是,你让三哥光明正大的暗恋你好几年……就是真的了吧?」海小霓暧昧地笑了笑,觉得明春树脸上尴尬的表情让她觉得今晚真是值回票价。 巫静妍惊讶地瞄了明春树一眼,直觉得开口替他解围,「也不是……我们……是几个月前才开始交往的。」 明春树听了,反而意味深长的睨了巫静妍一眼,默默喝着冒着热气的玄米茶。 巫静妍被明春桔得浑身一颤,暗自庆幸自己是坐着的。 「哇!三哥好可怜,等这麽久,你才跟他交往啊!看在他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你一定要好好爱他喔!我们家的男人对感情是绝对专一的!嘿嘿……因为花心的基因统统都被我们的老爸给独占了。」听得出来海小霓相当以自己的哥们为荣,还挖苦了自己的老爸一回,反倒是她在场的两个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小霓,先吃饭,菜都端上来了。」陈若瑀很好心地帮腔,就怕再说下去,会没心情吃饭了。 不过,还真难想像娇小的巫静妍单枪匹马力抗十位情敌的精采画面。 用餐的过程中,他们聊着彼此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不约而同的鼓舞每小霓说说她自己在台北工作的趣闻,还再三确认她的健康状况,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没有明说的关心。 陈若瑀特别仔细的观察一下海小霓的气色,悄悄的递给利冬阳一个安心的眼神,「小霓,你的老板知道你是sle的患者吗?你在工作上有没有遇到比较……不好沟通的事情?」 第十二章 sle简称红斑性狼疮,好发於年龄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台湾女性,陈若瑀和海小霓当初就是在sle的社群网站认识的。 目前担任家事秘书的海小霓笑咪咪的点头,「老板早就知道了,我可是在面试的时候就诚实告知,所以我才说我很幸运啊!」 海小霓忽然一脸暧昧的看着利冬阳和陈若瑀,话题重心顿时转移到这对恋人身上,「那你呢?小瑀?前几天不是有回医院去看报告吗?医生说什麽?我明年是不是可以抱到你和大冬的小baby了?」 不同於陈若瑀微微羞赧的模样,利冬阳倒是大方地公布好消息。 「你怎麽跟主治医生说一样的话?说到这个,你什麽时候还要去拿药呢?算算时间,你也该检查了……」 接下来,利冬阳和海小霓讨论着是不是直接在台北检查就好,不用再回高雄。 巫静妍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再加上明春树主动的解释,才终於听懂刚刚那段谈话,与海小霓和陈若瑀的互动也自然亲切了一些。 她知道sle是什麽。 她也欣赏越挫越勇的性格,更欣妄自菲薄的女性! 严格说起来,今晚的聚餐可以说是成功的一半。 当然,巫静妍不可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和其他人建立什麽深厚的情谊,但是以後相处融洽倒也不是什麽难题。 在各自解散之前,三个女子围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还不时的偷觑了故作轻松的明春树几眼,最後,利冬阳丢了一句「你自己保重」,就拎着其他两个女子离开。 巫静妍倒是神秘兮兮地三缄其口,不管明春树如何旁敲侧击,就是不闲透露半丝线索。 算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应该只是一些不打紧的闲言闲语。 明春树这麽一想,原先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倒也慢慢平稳了下来。 回到公寓住处,两人洗去了一身袄热之後,巫静妍突然慎重其事的向明春树道谢,还奉上捧在手心里的那杯热茶。 「谢谢。」 要不是这阵子共处一个屋檐下,她还真不知道他有不喝冰凉饮品的习惯呢! 明春树理所当然的接过那杯茶,却伸手揉乱了她那一头长发。 「会说谢谢了,有进步。」他故意出言调侃,她一句简单的谢谢却让他顿时卸下心中的千斤重石。 只要维持现状,就是一种进步了。 巫静妍瞅着他放松优闲的神情,忽然幽幽冒出一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到处跟别人说你喜欢我,是意陷害我的。」 「噗……咳……」明春树呛咳了起来,手上的热茶泼出去了一半。 巫静妍冷静地抽了几张面纸,在他被发湿的衣服上轻轻按压,那双水眸却荡漾着迷惑。 「我一直认为你其实很讨厌我,又觉得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决定耍一点心机借刀杀人。」是她偷偷看了太多武侠小说,才会把事情复杂化吗? 明春树按住她心不在焉的手指,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 「咳……我……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事情会那麽严重,我没想到说实话会为你引来这麽多的麻烦。」他挪了挪坐姿,巧妙遮掩,免得自己出糗。 她八成不知道自己刚刚顺手摸到了什麽,这麽容易撩拨男人的行为,也只有她能做得这麽无动於衷了。 心有旁骛的巫静妍听了更加纳闷,今晚海小霓说的那些话,让她不停地回想当年…… 「我没想过……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我家门口说的那些话,不是开玩笑的?」她惊愕的看着眼前明显不自在的成熟男人,忽然觉得他当年勇气可嘉──愚蠢的勇气。 「我那时候才十一岁……」谈恋爱对她来说,根本就像她妈妈会死而复生一样──不可能。 明春树难堪的闭了闭眼睛,头一回对海小霓有了埋怨。 「我知道,是我太心急。」偏偏他就是无法从巫静妍身上移开视线,一次又一次的想起芒果树上那笑意盈盈的美丽双眼。 而她後来的不友善,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他像身负重伤的野兽,只想反击再反击…… 巫静妍张口结舌的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忽然觉得那些恶梦般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只是两个小屁孩意气用事惹出来的。 「後来……後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我越解释,事情就更加失控。」所以国中毕业那天,当他再也按捺不住的吻了她,才会要她离他远一点,他怕自己会做出无法弥补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渴望将她占为己有! 不同於他的狼狈尴尬,巫静妍难得的温顺柔和,甚至像猫咪一样让自己傍着那双长腿,脸庞轻贴在他膝上,任由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她瀑布般的长发。 「你到底看上我哪里?我只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女孩。」她舒服的叹了口气,多年纠结难解的心结居然平空消失,一切只是因为一场美丽的误会。 她毫无防备的模样让明春树彻底着迷。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小女孩,是我最渴望的那个女孩。」他情生意动的吻上她轻轻颤动的眼睫,然後是肌肤细致的太阳穴……最後在小巧的耳垂徘徊流连。 「春树,对不起,我真希望我那时候对你好一点。」巫静妍悄悄屏住呼吸,只有揪紧自己衣服下摆的双手微微泄漏了心中的激动。 明春树愣了愣,低哑的笑着。 「为什麽?那时候的我……也不是个好人……」他双眸晦暗,忽然想起那段污又肮脏的过去,想起母亲日渐扭曲的价值观,想起因为自己的无知放纵,才让人有机可乘。 他忘不了利冬阳要带走他的那一天,母亲恶毒又疯狂地瞪着他── 「我诅咒你!诅咒你们利家每一个男人……」 明春树一时之间陷在乌烟瘴气的过去,没发现巫静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巫静妍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跪坐在地毯上,伸出双手捧着明春树惊讶的脸庞,然後主动凑上前去。 「春树……都过去了……」她冰凉的唇瓣吻了他。 有一瞬间,那个被吻的男人呆若木鸡,直到那个主动献吻的小女人喃喃自语的退开,他才回过神来。 「还是不行吗?」巫静妍明显的挫败。 「不,只有你可以!」明春树的双唇掳获了她,没有迂回,没有缓冲,直接引爆情慾之火。 伺机而动的寂寞,被烧得面目全非。 明春树弯身吻着怀里的小女人,把这阵子刻意压仰的热情,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好不容易跟思慕多年的女孩如此的亲近,他不只要一时的乾柴烈火,他求的是天长地久。 刚刚住进这老公寓的前几日,明春树熬不过分隔两星期的思念,总是不由自主的吻着她,而她生涩又拘谨的反应,还有常常在即将进入状况前仓皇离开的举止,也频频让他即将脱缰的惑望瞬间降温。 要不是她平日温婉依旧,脸上的笑容与肢体语言日渐柔和放松,还会动不动就指使他帮忘盆栽移植、容器打洞、锯木头、刨平上色……还用那种「看得起你,才让你动手帮忙」的眼神睨着他,他几答要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他思索了一夜,调整了急的步伐,反问自己,难道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表示她愿意投怀送抱? 或许有些女人可以在两者之间画上等号,或许现在的社会风气对於男欢女爱的设限已经少了很多道德的限制,但是巫静妍从来就不是会跟着潮流盲目前进的人,她有一套自己做事情的准则,而且喜欢别人尊重她。 於是,明春树收敛了渴望染指那一身纤美娇躯的狼爪,规规矩矩地当个苦力室友,然後在每天晚上各自回房睡觉前,想尽办法偷到一个晚安吻。 他小心翼翼地压仰自己日益沸腾的热情,看着她一点一滴的卸下冷淡疏离的面具,每一次的笑容都多添了一些真心,每一回的笑闹娇嗔代表一个被攻破的城门,他总是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欢呼,然後继续研究该怎麽攻城掠地。 他安慰自己,既然都已经近水楼台,那麽总有一天,他可以滴水穿石,直接渗透到她的心里,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要她心湖荡漾……只为他! 「静妍……」他饱含情感的低语,双唇眷恋不舍地在她粉嫩红肿的唇办上来回磨蹭,像是不舍,像是欲罢不能。 终於等到你…… 他无声的诉说,情意沸腾,每一道触摸都彷佛候浆流动,熔了矜持,熔了羞怯,熔了举棋不定的迟疑。 巫静妍在他的唇舌挑弄下神魂颠倒,那一双在她娇躯上肆意游走的大手,则将她化了一团火焰,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撩拨下妖娆燃烧。 她发出难以遏止的呻 吟,四肢百骸躁动不休的渴望唆使她去做些什麽…… 软红肿的唇瓣贴在他强壮的颈项,生涩却异常撩人的沿着狂野跳动的脉搏撒下轻吻。 那双平日莳花弄草、刺绣木作,烘焙烹调样样拿手的柔荑,却紧紧攀着他的肩膀,彷佛两人之间不能有一丝距离。 小女人贪恋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小巧的鼻头在他的胸膛上不停地磨蹭,喉结下方光裸麦色的肌肤看起来诱人可口……丁香小舌怯怯地舔了一下,小女人颇为自得其乐的娇笑出声,然後又像猫似的舔了又舔。 皮肤下的血液,全都成了液态的火。 「静妍……」明春树微微瞠着眼瞳,双手更加用力的箍紧怀里衣衫凌乱的娇躯,让理智圈紧桎梏的慾望,在那一刻破柙而出。 迷蒙氤氲的水眸闻声仰望,看见男人格外晶亮的双眼,还有他慾望深浓的神情,终於恢复一丝清醒。 「我……是新手……」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跟他坦承自己在这方面经验不足,恐怕可以贡献的地方不多。 明春树有片刻的沉默,就这麽和一脸紧张别扭的巫静妍四目相对着。 「巫静妍……」该死的…… 「这就是你每天晚上很认真的吻我,又总是匆匆忙忙躲回房间的原因?」怎麽办…… 「因为你怕我嫌弃你没经验?」他快笑死了! 明春树笑得全身打颤,还很不给面子的把笑到流眼泪的俊脸埋在某人的如云秀发中。 他知道她跟一般人所想的不同,但是……这也太不同了! 「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巫静妍实在是老羞成怒,又因为他爽朗浑厚的笑声而跟着扬起嘴角。 「我只是担心自己会让你觉得无趣。」她认命地任由那个男人笑到抽噎,在他疑惑的眼神下,一脸无奈的公布自己的理由。 那些妖娆风骚,经验老道的轻熟女都引不起这个男人的性趣了,她这一颗乾乾净净的青芒果又凭什麽能够引起他的食慾呢? 明春树虽然停止了笑声,却还是埋首在她的发瀑里,嗅闻着她的发丝散发出来的迷人芳香。 「仔细想一想,其实是我的错。」他说着说着,居然把巫静妍给抱坐在自己的腿上,高挺的鼻梁在她细致的颈项和锁骨之间煽情逗弄。 「我不应该遮掩我自己,不应该压抑本性,不应该把你想成保守的胆小掺,以为太热情会把你吓走。」 结果,他的百般顾虑才是绊脚石……他懂了! 第十三章 明春树将巫静妍拦腰扛起,停在相对的两扇房间门前,「你的还是我的?」 巫静妍一时意会不过来,明春树已经自问自答了。「先去你的,再去我的。」 他眼中的光芒太炽热,不是开玩笑的。 「今天晚上……」他笑看水眸惊愕圆瞠,「不让你睡……」 然後他重新吻住那微启的唇瓣,打算花一个晚上的时间让这个小女人明白── 无论如何,她,就是他的菜。 铺着岛型木地板的房间里,有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正慢条斯理的帮眼前娇美纤细的小女人解开衣扣…… 十几年前的他,就渴望着这麽做。 「我想看你……」他微微的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昏黄的桌灯将她的肌肤晕染成入口即化的奶油色,让人食指大动。 灵巧的修长手指慢慢裉下她身上的棉麻家居服,贪婪地眸光从她优美的颈项蜿蜒到肩膀手臂充满女性化的曲线,再不由自主的徘徊在胸前的雪白丰盈。 男人指茧粗糙的手,解开了那件触感滑柔的粉藕色蕾丝内衣,让她美丽的双峰栖息在自己宽厚的手掌心上。 那件宽大舒适的长版上衣悄悄落地,没人在意它掉在哪里。 「好美……」明春树由衷地赞叹,舍不得放掉掌心的重量,用灼热的眼神一寸一寸地膜拜那细致光滑的肌肤,紊乱的气息成了他动情的证据。 巫静妍娇躯几乎全裸,被他不疾不徐的神情给蛊惑,全身上下却仍是频频发抖。 「想不想看我?」他轻声诱哄,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想得到她的碰触。 尽管血液沸腾,明春树依旧好整以暇的轻抚,巫静妍眼里闪过一丝渴望,让他眸光越显深浓,二话不说拉过她不知所措的小手,一起脱掉他身上的棉质上衣,露出光裸结实的胸膛。 「摸我……」明春树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平贴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再没有比这更煽情的要求。 他是诱惑的妖精,俊美的脸庞在光线晦暗的房间里若隐若现,只有那双夺魂摄魄的深邃眼眸综放异彩,在那双柔嫩小手终於敌不过他的谆谆劝诱,在他的胸膛上游移摸索时,才仓皇阖上。 慾望几乎发狂,正在他体内大肆咆哮。 巫静妍着了迷,在他抚摸她的时候抚摸他,在捕捉到他那抹激动欲狂的眼神时,更是欲罢不能。 她大胆捧住他的脸,在他睁开双眼时吻住他的唇,双手漫游在他宽阔的胸膛,悄悄探索平缓起伏的後背,然後鼓起勇气伸入运动裤里…… 他粗喘一声,一把拉过她深深的吮吻,她的娇美丰盈熨贴着他的坚硬拔,他扣住了她细嫩的臀,毫不含蓄的让她感受望的长度与硬度。 她倒抽一口气,本能的迎上他的视线。 「害怕吗?」她明显的惊慌让他有些迟疑,然後又因为她轻轻的摇头,不再迟疑,他在她唇上轻啄细吻,用一种让人心慌意乱的嗓音喃喃自语,「我很害怕……」 「什麽?」忍不住回吻他的小女人听了一愣,神情迷惘,「怎麽会?」 他不是早就身经百战,阅人无数吗? 他一脸严肃的点头。 「我怕我太温柔,你得不到满足。」他修长的手指却漫不经心似地刷过她胸前敏感的花蕾。 巫静妍急忙捉住他强壮的手臂,差点腿软。 …… 他们不过是相爱的男人和女人,透过性爱,让他们看见更直实的彼此。 他的心里住着一头孤单凶猛的野兽,只有她心里那个勇敢又温柔似水的女孩可以驯服。 床单凌乱,房间里弥漫着缠绵过後的余香。 明春树小心翼翼地翻身侧躺,把楚不起欢爱折腾的小女人搂抱在怀里,就连他都还粗喘不已,更别提今晚刚刚初嚐云雨的巫静妍,她在连番激烈的快感肆虐下,毫无选择的陷入昏迷。 明春树懒洋洋的抚摸她额头微显的长发,露出宠溺的笑容。 「今晚,你就先睡吧!」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让她知道什麽叫做做夜夜狂欢。 他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就毫无选择余地的上她?! 周日的老社区,弥漫着一种舒适慵懒的气氛。 凌乱的大床上,赤裸的雪白玉腿纠缠着小碎花被单,就这麽横跨在一个软硬适中的大型靠枕上。 那个靠枕有一双金褐色的强健长褪,一副会让女人赞叹垂涎的古铜色胸膛,还有一张令人意乱情迷的俊美脸庞,浓密的发丝在光线照耀下,颜色介於千变万化的墨黑与深铜。 鼻息之间熟悉的气息让巫静妍发出满足的叹息,她越来越习惯这个男人的气味,他肌肤上温热的触感,他教人意乱情迷的吻,还有他出人意料之外的贴心呵护。 她昨晚累坏了,虽然连眼睛都睁不开,却清楚的知道他为她做了些什麽。 多半也是因为害羞,她乾脆当作自己己经不省人事了。 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拧了多少次温水毛巾,才让她这个只要身上流了一滴汗就睡不安稳的怪咖一觉到天明。 那双柔嫩又能干的小手悄悄收紧了圈抱男人的力道,让自己的脸蛋贴近他平滑的背肌,猫咪似的来回磨蹭。 他昨晚做爱的时候像是凶猛噬人的火焰。 做爱後的他,却温柔得让人想流泪。 「春树……」她细细呢喃,下意识的贴在他肌肤上吻了又吻。 她别无所求,只是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让他知道,她好爱亲近他…… 一个温热的大掌抚上她赤裸的长腿,另一只手则悄悄和她搁在肋骨上的小手十指相扣。 时光彷佛凝滞在这一刻,他们静静的相拥侧卧,似乎都舍不得睁开双眼。 男人的呼吸掺杂着女人浅浅的鼻息,他的高大昂藏镶嵌着她的娇美纤细,这不是经典唯美的热恋情侣照,却是巫静妍内心的真实写照。 她知道,这个男人值得她守护。 微弱的手机铃声划开宁静,明春树轻柔的挣脱那双细嫩的手脚,大步走出房门,去客厅拿手机。 房门半掩,巫静妍翻了个身,正好可以看见他背对她讲手机的身影,还有他认真聆听对方说话的侧脸,纵然有少许睡意残留,双眼却已经炯炯有神。 算一算,他还有三个月左右的假期,他没有明说未来的打算,巫静妍却隐隐察到他似乎无意回到原先的职场,这半年的时间不过是一种拖延战术。 那麽他不抛头露面当领队,可以做些什麽呢? 巫静妍很认真的在心评估目前手作市场的饱和度,还有转行文创市场的可行性。 他看起来优雅高贵,好像天生就是从金字塔顶端孕育出来的上流人士,其实耐操又能干,那双大 上的粗茧可不是翻翻文件,签名盖章,或者做一些简单的文书作业可以磨出来的。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牵就……当她的万能助理? 唉……一想到他长得这麽秀色可餐,在职场上随时可能遭人意淫染指,她就心理很不是滋味。 现在的玩不时兴在山洞被动等待,她们慢慢学会结群成党,主动狩猎,上次那群轻熟女都能脱光光躺在床上邀请他了,难保不会遇到更下流的手段。 巫静妍一脸的咬牙切齿,完全没发现明春树老早就挂断了电话,正坐在她旁边看得兴味盎然。 「想什麽?气得都磨牙了。」他揉揉她那一头凌乱披散的长发,暗暗懊恼都是那通电话打破那教人沉醉的一刻,她拥着他的感觉,该死的好! 只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是什麽让她一起床,就表情这麽丰富?活像担心自己心爱的宝贝玩具会被人乘机抢走。 巫静妍默默瞅着他,被他神准地臆测给吓到了,基於某些特殊的考量,她不打算告诉他实话。 她揪着被单坐起身来,还是让他露骨的视线给逼出淡淡的红晕。 「没有,只是想到工作上的一些小插曲。」她说得极为巧妙,连自己都暗暗佩服,不过怕他继续逼问,她连忙岔开话题。 「咳……嗯……你饿了吗?早餐想吃什麽?」她说着说着,肚子还真的咕噜咕噜的呢! 明春树一脸忍俊不住的睨着她,又瞧瞧窗外明亮晃晃的艳阳,然後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们直接去吃午餐好吗?都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巫静妍瞪大了眼,忽然火烧屁股似的在床上翻找自己的衣服。 「真的十二点了?我下午两点在cotton time有课耶!」就是那间不小心听到秘密的日系杂货咖啡店啦! 明春树好整以暇的帮她把昨晚脱掉的长版上衣拿来,不但摺得整整齐的,还附上一件乾净的小裤裤。 巫静妍的眼角很可疑的抽了抽,默默地收下自己的衣物,忍住问他怎麽知道她的小裤裤放在哪一层抽屉的冲动。 明春树只当她有些呆滞的神情多半是因为太害羞在她微启的唇瓣上逗留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还给她独处的空间。 「我在客厅等你,我跟你一起去上课。」 她惊喜的表情让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巫静妍和明春树的早午餐,就在这间日系杂货咖啡店里解决了。 因为是假日,地点又在热闹的商圈里,人湖比平日来得多,幸好在路上巫静妍就先打电话预约,要不然恐怕还没有位子可以坐咧! 可是她忘了身边这个男人有多麽引人瞩目,而店家帮她留的位子,偏偏就在最容易看见的那个角落。 一开始这些没完没了的注视让巫静妍相当困扰,一整个烦躁,连餐具都掉了好几次。 最後,她发现明春树的情绪好像也被她影响,看起来就是忧鬰小生的模样,所以她重新心理建设,要自己专注在他和她之间的相处,别再被不相干的人给左右了心情。 「等一下我去二楼上课,你要不要去附近走走?还是我请店员帮你换一个隐密一点的座位,你等我?」她的课程通常需要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运作,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看明春树自己想要怎麽安排。 明春树沉吟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遮掩了大半的眼色,漫不经心地提出另一个解决的方案,「如果……我跟你去上课呢?」 他一脸诚恳,还故意露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京是那颠倒众生的笑容让巫静妍及时改口。 「不行。」她忍痛拒绝,想到所有学员一致盯着他流口水,就令她有拿针线行凶的冲动。 「有你在,我会分心。」她还怕自己嫉妒的嘴脸太丑陋,让他不忍卒睹。 明春树尊重她身为讲师的决定,只好一脸委屈,落寞的移驾到店里冷僻的角落,拿出手机打发时间罗! 巫静妍不放心的帮他看前看後,看左看右,问他还要不要吃点什麽,拜托服务生要记得帮他单点的菊花普洱茶拿去回冲,还偷偷请老板帮她赶走太过豪放大胆的觊觎者…… 最後,连明春树都看不下去了,默默的起身环住她纤细的肩膀,主动陪她一起上楼。 「我很好,不会被别人拐走。乖,上课去了。」他隐忍着笑意,觉得她这样忙得团团转像小狗撒尿在占地盘。 当然,他没有明说,只是暗爽在心里罢了。 第十四章 明春树停在楼梯的最後一阶,托着已经站在二楼地板的巫静妍那张不太放心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亲,吻了吻。 「还是我跟你一起进去呢?」反正那些学员也都看到精采画面了。 巫静妍听了,瞬间提神醒脑,连忙要他下楼去自己打发时间,然後匆匆转身走进教室,却发现那些年纪平均三十到四十五岁的学员们个个失望透也纷纷拿暧昧的眼神伺候她。 巫静妍有些心虚的咳了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教材,专心上课。 她没事干嘛要爱上一个这麽帅的男人呢? 回到楼下座位的明春树收起了春日融融的笑意,深邃的眼眸不方才的亲切随和,看起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他拿着手机专心上网,搜寻一些有助於他做出决定的资讯。 早上的电话是利冬阳打来的,提到了台东县政府正在进行一些土地徵收和休闲事业开发的消息,应该也算是开放大陆来台旅游的边际效应,也可以合理猜测,这八成就是前阵子的神秘买家积极想要收购房产的原因。 「那里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生产的农作物也没有太多在地特色,大部分又都是产业道路,只有一条省道跟外界连结,我看不出来有什麽赚钱的优势。」树直觉得认为这是不合理的投资,这个买家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 利冬阳却提出另一个观点。 「你认为的缺点,在别人眼里说不定是优点。就是因为环境隐密,对外交通不便,少受干扰,所以更适合开发成高档的度假中心。」利冬阳拿垦丁旭海一带的牡丹湾vi为例,表示这其实是一种听明的消费区隔。 「而且根据我听到的消息,那里有人挖出了温泉眼、美人汤……相对於目前热门温泉景点的滥垦开发,这个处女景点要是好好包装规画,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母。」不同於几个弟弟们老早就在外地求学就业,利冬阳是土生土长的台东在地青年,拥有相当丰沛的人脉。 明春树心里冒出一个近乎里想天开的念头,冲动的拜托利冬阳再帮他打听一个消息…… 「你想知道买主是谁?阿树,你是单纯不想卖掉那间房子,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利冬阳嗅出不对劲,依他的看法,这个收购案是利多於弊。 以私人的角度来看,把当地世居的居民打散,久而久之,当初明春树年少轻狂所留下的话柄,也就消失在搬迁的轨迹中了。 以在地发展的角度来评估,如果真的有意开发成大型休闲度假中心,那麽只要经营管理者愿意释出善意,能够歉顾财团营利和当地居民的就业问题,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明春树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只是一个突然跃出脑海的想法,他认为在确定这个想法可以化为具体行动时,再说也不迟。 午餐的热潮退去,店里冷清了不少,却也慢慢涌入进来享用下午茶的人潮,几个穿着打扮相当吸睛的轻熟女嘻嘻哈哈地推门而入,不偏不倚就是坐在明春树的正前方。 那几个女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 「明大哥,真的是你!怎麽这麽巧?」太好了!她有机会给小正太秀秀。 「你怎麽一个人?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另一位热情的女子拍拍旁边的空位,笑得好不慈祥。 「我们前几天才打电话去旅行社要找你,想再跟一次你带的团,结果他们说你正在放假,怎麽这麽巧在这里遇到你呢!」说话的女子眼里闪烁着慾望。 这个男人真的让人蠢蠢欲动啊! 「咦?我也用同一款的手机耶!可是我一直搞不懂怎麽把电池拆下来,你示范一次给我看好不好?」有人惊喜的娇呼,非常自然地捧着手机朝明春树靠了过去。 其他两个人也乘机卡位,正好把拿着菜单等在一旁的服务生给挡在後面。 当巫静妍上课上到一半,利用学都在专心练习羽毛绣的空档,用尿遁当藉口溜到一楼关心一下明春树时,看到的就是一幅三个盘丝洞蜘蛛精对着美相公大献股勤兼流口水的模拟画面。 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还从声音辨识出其中两个就是明显有圣母情节的轻熟女,是全身肾上腺素激增。 她不是怕明春树见异思迁,或者被她们的魅力给拐走,她是怕这几个女人到时口无遮拦,说出不该说的秘密时,会让明春树很难堪! 都是那个该死的同校国中女同学,没事乱爆什麽料!摆明了一开始就不安好心眼!幸好她今天没来,要不然她工具齐全的针线盒恐怕就要派上用场了。 不同於脑海中惊涛骇浪的思绪,巫静妍气质温婉地站在一步远的距离,不愠不火地唤了一声,「春树。」 几个蜘蛛精本能的回头,正好让出空间给巫静妍走到明春树身边。 「静妍。」明春树眼中明显不耐烦的冰霜融成美丽的深潭,伸手揽过突破重围而来的娇嫩女子。 「你朋友?」巫静妍心无城府地对着蜘蛛精微笑,得寸进尺的伸手帮他拨弄一下浓密的发丝。 明春树笑睨着她,礼尚往来地梳理她美丽柔滑的长发,「她们是前阵子带团认识的团员。」 巫静妍笑意不减,甚至罕见的热络招呼。 「你们好。来喝下午茶吗?已经点好了吗?要不要帮你们介绍?老板有一道私房甜点很不错喔!」她说着说着,便放开了明春树的手,反而从服务生手上拿了菜单。 几个轻熟女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任由巫静妍主导了情势,还真的坐了下来研究起菜单。 「真的吗?我们来这麽久了,怎麽都不晓得?」有人又偷偷看了明春树几眼,心不在焉地翻阅手中的纸本。 「因为老板是最近才学会的啊!」巫静妍老神在在地替她翻到最後一页,果然看见私房甜点四个小字。 「我看,你们和春树这麽有缘会儿你们随便点,我请你们。」巫静妍不着痕迹的拉开跟她们的距离,回头朝默默无语,却嘴角微扬的明春树眨眨眼。 「那怎麽好意思……」 几个轻熟女纷纷说着客气话,大家出社会久了,怎麽会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呢! 巫静妍相当诚心诚意笑了。 「是我不好意思,因为春树答应要帮我做课堂纪录,所以没办法多陪你们,下次要是再碰面,我们再聊喔!」巫静妍让服务生走上前去,做着早该做好的点菜动作。 巫静妍巧笑倩兮地挽着明春树到楼上,也算完美退场。 「不是怕我让你分心?」明春树对刚刚那一段插曲叹为观止,原来,他身边这个小女人可以这麽圆滑啊! 巫静妍那双水眸无奈地瞅着他,「好过留你在楼下让那几个蜘蛛精意淫吧?」 明春树相当无力的倚着楼梯墙面闷声大笑,觉得巫静妍刚刚说那句话的表情真妙。 而明春树一踏进教室,就引起学员们的注意力,让巫静妍再一次认命的气── 她怎麽就爱上一个这麽帅的男人啊!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有一天傍晚,巫静妍接到叶彤妤的电话,约她明天到「下课後」去聚一聚,时间当然是午餐时段到下午茶时段那一个半小时的中间空档。 她想想,自己也好几个月没跟叶彤妤见面了,便带着依旧放假中的明春树一块去赴约。 她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贾尼克。 明春树一眼就认出这个法国人曾经骚扰过巫静妍,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这两个曾经在公车站牌下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不发一语的用眼神互相较量,要不是叶彤妤从洗手间出来後发现,赶快打圆场,恐怕这场「看谁先眨眼睛谁就输」的游戏还会继续比下去。 巫静妍倒是对贾尼克和颜悦色了一些。 总不能只有她天天喝醋养颜美容吧?偶尔也要让明春树嚐嚐这种难以入喉、又呛又酸的滋味啊! 「拜托!人家贾尼克早就有女朋友了!还是我上个月刚刚找来的吧台呢!听说贾尼克是她的法语家教,他们感情可好了,动不动就卿卿我我的,真是太养眼了。」叶彤妤一边咬耳朵,还一边光明正大地欣赏眼前两位哥。 为什麽她叶彤妤身边就是没有这种顶级货色呢? 「所以他是来探班的?」巫静妍觑着吧台椅上那两个用法语聊天聊到快称兄道弟的男人,暗叹男人建立友谊的速度还真不是普通的快啊! 叶彤妤神秘兮兮地凑到巫静妍的耳边,悄悄的说:「不是!他是偷偷来……看你的。」 巫静妍瞪大了眼,然後看见叶彤妤吃吃笑着,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贾尼克是临时跑来买咖啡的,他女朋友,小真,今天上晚班,等一下就来了。这家店简直像他家的厨房了。只能说你们有缘啦!因为我可没告诉他你会来喔!你也真是的,有这麽帅的男朋友也不说一声……嘿嘿!很幸福吼?可以天天看着那张脸睡觉,哇……」叶彤妤说着说着,眼睛都快冒出爱心来了。 「你这个外貌协会。爱上帅哥,是很辛苦的!」 巫静妍一副心酸谁人知的无奈,叶彤妤却完全当她在放屁。 「少来了,这男人这麽帅,再辛苦也值得啊……」叶彤妤本来想多说些什麽,却让刚刚进门的时尚美女给分散了注意力。 「小真来了,她就是贾尼克的女朋友,不错吧?我觉得她超会打扮的……」 叶彤妤叽哩呱啦的赞美了一堆,巫静妍却没认真听,只是凭着直觉瞧着这个贾尼克的女朋友。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巫静妍才恍然大悟。 是她! 明春树的国中同学! 那个唆使别的女人爬上明春树的床,不安好心眼的女人! 巫静妍看了一眼吧台的动静,又盯着贾尼克和小真当众来个热吻…… 然後她看见明春树事不关己地浏览吧台陈设,就在她要放下心来的那刹那,小真转头看见了明春树,明显的愣了一下。 巫静妍二话不说,起身朝吧台走去,叶彤妤一看气氛不太对,也紧跟在後。 明春树当然知道那个刚刚跟男友热吻完的女人看他看傻了,要不是他看见巫静妍神情紧绷的朝他走过来,他也不会把这种寻常小事放在心上。 但是,他的注意力一向都放在巫静妍身上,他对她脸上这个表情,印象非常深刻── 就像上次她把那三个女团员说成蜘蛛精一样。 明春树朝巫静妍伸出手来,让她倚在自己身旁。 「静妍。」明春树对巫静妍露出笑容,要她知道他喜欢有她在身边。 谁知道明春树这一声寻常的呼唤,居然吓到一个人。 只见那个刚刚回过神来,一脸尴尬的小真,她惊愕无比地转过头来瞪着巫静妍好久好久。 「静妍?巫静妍?」小真带着浓假睫毛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很像恐怖片里的洋娃娃。 明春树不动声色的环住巫静妍,眼里有了警戒。 大家都瞪着小真这个光鲜亮丽的时尚美女,包括雾里看花的贾尼克。 巫静妍悄悄握住明春树的手,率先打破了气扮诡异的沉默。 「你好,我是巫静妍。我们以前见过吗?」巫静妍没伸出手,神情也不像上次处理那三个轻熟女一样轻松。 第十五章 後来叶庭妤总是拿这件事来取笑她,说她看起来就像老鹰捉小鸡里面的那只老母鸡。 巫静妍一整个无语问苍天,还是回叶妤一句老话──「爱上帅哥,是很辛苦的!」 她这辈子,算是栽在明春树手上了。 刚刚过了群魔乱舞的万圣节,天气阴凉舒爽,偶尔下起了丝丝小雨,为污浊的城市洗风尘埃。 距离上次去叶彤妤那里小聚,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明天晚上,他们受邀去参加小真和贾尼克的结婚派对,因为贾尼兄的亲友大都在法国,所以明晚出席的,大部分都是小真的亲友。 就当作是女方归宁了。 这个邀请让明春树相当惊讶,他一直以为小真那天一开始失常的反应,是因为贾尼克之前曾经追求过巫静妍,所以心怀芥蒂。 贾尼克也为此沾沾自喜,觉得小真这麽大剌剌的表达对他的在乎,实在太有诚意,听说,当天晚上就求婚成功,高高兴兴地宣布他要变成台湾女婿。 而巫静妍自从听见他们订婚的消息之後,眼角即梢那股浓到化不开的喜悦,简直要让人误会是她要嫁女儿了。 明春树看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诡异。 「静妍,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中看又重用的男人蹲在阳台地板上,正在组装刚刚宅配到家的木作花架。 正在移植盆栽的巫静妍装傻,学他笑得如沐春风,「哪有?」 明春树的手顿了一下,才把架好的花架扶正,将盆栽摆放在上头,「那你跟小真是怎麽回事?你们很熟吗?怎麽会亲自拿喜帖来给你?」 小真还一脸诚恳,贾尼克则笑得像个傻瓜。 女人的友谊,也有「不打不相识」这种模式吗? 还记得那天,就在他们战战兢兢的想要化解一触即发的尴尬场面时,巫静妍突然一把拉住小真的手臂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你的假睫毛掉了,我帮你。」 那强悍坚定的眼神让明春树遥想起当年那个白衣蓝裙的青涩少女…… 他和贾尼克假藉抽菸的名义卧底在男用洗手间企图窃听,对於那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还是一头雾水。 他发誓,他听见了嘤嘤呜呜的啜泣…… 结果巫静妍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小真还窝在洗手间老半天,才慢吞吞的踏步而出,一看就知道重新补过妆了。 「我还是觉得你跟小真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明春树完成了巫静妍指派给他的任务之後无所事事,乾脆拿出浮摩斯追根究柢的精神,打算要问个水落石出。 巫静妍不动声色地修剪玫瑰,「我跟她哪有怎麽了?那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喀擦!喀擦!你这个状况外的男人,今天怎麽突然神经过敏? 「所以在那天之前,你就见过她?」他捉住了语病,紧迫盯人。 剪刀悬在半空中,然後被轻轻地放下。 「春树,你真的不记得她吗?她跟你当了三年的国中同班同学。」 唉……明春树真是男版的红颜祸水,她以後是不是会常常遇到这种状况啊? 有必要大家一起爱上同一个人,都十几年过去了,还要念念不忘吗? 明春树那双深邃眼眸一愣,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很帅的呆子。 巫静妍也不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为那个死心眼又扭扭捏捏的小真摇头叹气,「不记得也没关系啦!」 那几年,忘记了最好。 没想到明春树一反常态,忽然小心翼翼地追问细节,「那……你们聊了些什麽?我们都看出来她哭了。」 同班同学啊!这两个女人到底说了些什麽? 「忘了。」她默默地收拾乱的花肥和花材等杂物,不时的睨了一眼故作镇定的明春树。 「没什麽重要的,我要进去了。」 她洗了洗手离开阳台,明春树本能的跟了上去。 「我……静妍……」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切没事,因为巫静妍还在这里,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内心缺乏安全感的野兽暴躁的张牙舞爪,好像嗅到危险的气味。 「明春树,你干嘛一直问小真的事情?喜帖上有她的电话,你要不要直接打去问她?」 巫静妍不耐烦地板起脸来,那好久不见的挑衅神情也让明春树的末稍神经噼啪作响。 「说的也是,还可以顺便回忆一下当年的同窗生活,我们一定会很聊得来。」明春树接下战帖,一挑眉就翻找出那张喜帖,还真的拨了手机。 结果是贾尼克接的电话,因为明春树说了一大串让人有听没有懂的法语,还讲了整整十分钟才挂断。 巫静妍若无其事地打扫环境,就算好奇,也埋在心里。 气氛冷凝,这是他们两个同居以来最接近冷战的一次了。 明春树这时也冷静了下来,没有在阳台时的焦躁不安,他甚至还跑去洗了个澡,在浴室里待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才慢条斯理的裸裎着上半身走出来,慵懒性感的倚着墙壁,拿着毛巾不太认真的擦乾自己还滴着水的头发。 原本在翻阅杂志的巫静妍瘪了瘪嘴,已经穿上室内鞋保暖的小脚丫自作主张的朝他走去。 「坐下,我帮你。」她顺手拉过一旁的木椅,自动接手那条微湿的毛巾,沉默的帮这个在她眼皮底下垂首的男人擦着半长不短的头发。 「明天晚上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巫静妍忽然打破沉默,她刚刚才想到明春树如果去参加小真的婚宴,可能会面临什麽…… 那个小村落也就这麽多的人口,左邻右舍的孩子往往一路从国小、国中,甚至高中职的时候都是同一间学校,然後才会各分西东。 明天来的宾客里面,有多少人跟小真一样对明春树念念不忘? 会是单纯叙旧的同学会?大家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再各自歪歪斜斜的离席,还是会变成流言蜚语的温床?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话变成一段话,一段话变成一篇感言,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一想到会有人拿猥琐不屑或自以为清高的眼光在他背後指指点点,巫静妍又有想要丢青芒果的冲动。 她好不容易安抚一个小真,让小真放眼未来,追求幸福,可是她有能力扭转这麽多人的记忆,让他们选择性的遗忘吗? 明春树坐在逆光处,表情晦暗不明。 他静静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拿着毛巾愣怔忧虑的小女人,忽然伸手抱紧她的腰身,把自己埋守在她的胸前。 「你去,我就去。」他有她,所以一无所惧。 那双小手毫不犹豫的摸着他的後脑,让他安歇在柔软的胸脯,让自己的心跳声安抚他方才焦躁的灵魂,还有自己当下的惶恐不安。 没人发现,在上帝的镜头下,他和她,就像是完美契合的大小齿轮。 「不管别人说什麽,嚼什麽舌根,翻什麽烂帐,你都是我的春树。」巫静妍紧紧的闭上双眼,把自己小巧的下巴靠在他的头上。 她收紧双臂,坚定的神情像一头扞卫伴侣的母狮。 明春树嘴角抽了抽,想像个成熟男人一样的微笑,却又像个孤单的少年红了眼眶。 「我知道……」他粗嘎的嗓音泄漏了激荡的情绪,「你知道了……」 他同样圈紧双臂,用依赖回报她的陪伴。 然後他缓缓地说,他需要亲自跟她说── 「我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做过什麽事情。」他好像又看见那个开杂货店的少妇拉他走进灯光昏暗的房间,然後把他妈妈写在字条上的柴米油盐装在塑胶提袋里,让他踩踏着夜色回家。 巫静妍把脸埋进他被阳光照耀出深浅光泽的发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是无辜的,那时候的我,明明知道是错的,还是做了。」明春树的拳头握紧,仍是紧紧扣住眼前的小女人。 他还记得母亲顶着新烫的发型,穿着刚刚拿回来的新洋装,兴高采烈地搭车去隔壁村子。 他知道她要去父亲那里,她要去跟父亲的第五个老婆炫耀,多半还想要让父亲多看她一眼,像那些得花枝招展,在他面前闲晃的女孩一样。 「她好开心,只要我听话,去她要我去的地方……」想到那些淫秽的过往,明春树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弄疼了巫静妍。 那一声轻微的闷哼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直觉的松了手。 「没事,然後呢?」巫静妍把他的手放回原来的位置,对他鼓励地笑了笑。 明春树一脸的迷惘,不懂她怎麽还能用这麽乾净的眼神看他。 「你到底听懂了没有?我刚刚在告诉你,我曾经和村子里很多老公不在的……」 他瞪着巫静妍,被她吻得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当真被他宠坏了…… 他高昂的情绪慢慢平静,狂乱的脉搏也渐渐恢复正常,巫静妍缓缓的退开来,双手捧着他优雅的脸庞,直视他残留少许阴霾的双眼,「我懂。」 「然後呢?」她弯身坐上明春树的大腿,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倚着他光裸的胸膛,双手环抱着他。 他的喉头滚动吞咽,不自觉得挪了挪坐姿,让她可以更舒服一些。 「然後,我才发现,那些人早就和我妈谈好了条件。」他摸着那头细滑腻手的长发,眼神空洞,「我开始不听话,开始躲着我妈,躲着那些……那些女人,我常常偷偷跑去找其他的兄弟,尽量不在家里吃饭,甚至跑去学校过夜,早上再偷偷溜进家里洗澡换衣服。幸好大哥那时候会偷偷给我零用钱,还让我去田里帮忙打零工。」 明春树苦笑,忽然低下头去看着怀里那张若有所思的小脸,「我那时候最喜欢去上学,就算你每次看见我都没有好脸色,可是让你瞪一眼,我也可以高兴得很久很久……」 他说得很开心,巫静妍却红了眼,把自己埋在他胸前好久好久。 然後,她突然抬起头来,凶狠地瞪视他,「你妈呢?现在在哪里?」 明春树看着她明明眼角挂着豆大的泪水,却一脸凶巴巴的模样,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死了,我国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她就死了。」明春树一脸的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一个人死在那间房子里,屍体放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巫静妍的肩膀垂了下来,重新窝回他的臂弯,手指下意识的在他的手臂上来回摩挲,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抚她自己。 「我觉得其实我妈早就死了,在她第一次吸毒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母亲是故意设计他的,她总是会摸着他的脸说他越大越像那个花心又无情的男人,那眼神让他毛骨悚然。 「那就忘了她吧!像我忘记我妈一样。」她说的话听起来异常无情,勾起了明春树的好奇心。 「我只见过你爸爸。」他拂开她垂落脸颊的长发,细心的塞进她小巧的耳廓後头。 「因为我只有爸爸。」巫静妍像猫咪似的眼眸半掩,只差没发出喵喵声,「我妈在我上小学的那一年自杀了,屍体是我放学以後发现的……」 她突然叹了口气,好像看破红尘的得道高人,「因为她发现我爸是同性恋,而他爱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外国上司。」 第十六章 她母亲当时可是金融界的女强人呢! 巫静妍忽然仰起来对他露出俏皮的笑容,「这可不是我乱编来骗你的喔!是我十岁那年,我爸亲口告诉我的,然後我们就搬到了台东……」 因为她撞见了爸爸和那个外国情人暧昧纠缠,她爸爸一时心虚又愧疚,多半也是很看得起她的小小心灵够强壮,所以乾脆就把一切不能说的秘密统统说了。 明春树听完,惊讶地瞥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明白她的勇敢强悍其实也是环境造成的。 「难怪你这麽独立,而且很不好欺负……」也很不好追。 那几年,他不知道瞒着她,偷偷干掉多敌呢!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巫静妍笑了,睁开原本昏昏欲睡的双眼,没好气的瞪他。 「你现在後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故意握起拳头在他胸膛上捶打几下,没想到反而被他的手掌箝制住,只见他拉高那双皓腕,张口就咬。 「啊……」巫静妍本能的惊呼,却在他的牙齿印上肌肤时抖了抖。 明春树哪里真的舍得咬她,只是用齿缘在她的细肤上轻轻刮了刮,刮出了某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春树……很痒……」巫静妍又好气又好笑的挣扎,甚至想要直接从他腿上逃出生天,却还是不敌他巧妙的攻击。 他似乎上了瘾,玩出了兴头,竟然得寸进尺的咬上了她的手肘内侧,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攫住她柔软的腰身,说什麽也不让她离开。 「春树!」 巫静妍娇笑着闪躲,曼妙的躯体随着挣扎的动作,大大刺激了男人征服的慾望,最後明春树血脉贲张的吻住她,才让她一整个柔软了下来。 他好整以暇的吻她,好像有全世界的时间可以跟她唇齿厮磨,可以慢慢逗弄她发出诱人的呻 吟。他把舌尖喂进她湿润甜美的唇瓣内侧,划了一圈又一圈,听着她发出一声又一声令人难耐的娇吟,然後欲罢不能的贪婪吮吻,压榨她所有的激情。 「这才是吻啊!」他缓缓退开了暗自骚动不安的昂藏身躯,眼前小女人动情的反应让他一脸得意,「都已经练习过这麽多次了,怎麽还是没有进步呢?」 他不太认真的抱怨,很是享受软玉温香在怀的亲密,没发现有双氤氲水眸不服气的眯了眯,接着突然伸长玉手揽住他的颈项,二话不说地凑上微微红肿的樱唇。 他起初有些僵硬,然後就逆来顺受随便她摆弄。 「小心,别弄伤自己。」他会心疼啊! 没想到他贴心的叮咛让巫静妍更是火冒三丈,骨子里的倔强统统冒了出来,一心只想让他跟她一样……一样忍无可忍。 千万不可以小看女人的复仇心态。 那个一向很被动的小玩一反常态,居然直接撩高了连身裙的下摆跨坐在明春树身上,捧住他的脸庞吻了下去。 被强吻的男人无奈的扯开嘴角苦笑,心想,怎麽这麽不受教?亏他刚刚才亲自示范过一次。 然後他的脑门突然让电流击中,他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差点忘记今夕是何夕。 小女人伸出了丁香舌在他优雅迷人的唇瓣上来回撩拨,然後趁他抽气时,大胆地请他品嚐那舌尖火辣辣的滋味,还顺便缠着他的舌尖玩起欲擒故纵的把那左一挑、右一挑的,再轻轻往上顶了顶、撩了撩…… 男人的确是忍无可忍的紧紧攫住她的後颈,吮着她蓄意挑逗的丁香小舌,还她另一个肉慾深浓的吻。 「嗯……」巫静妍根本说不出话来,每次试着开口,就被人狠狠地堵住,似乎吃定她就是抗拒不了他的诱惑。 除了第一次做爱的时候,明春树明显有些失控之外,後来的他总是气定神闲地将她推进慾望的火坑,等她被焚烧殆尽了,才寻求自己的满足,往往她已经不省人事,或者已经筋疲力尽。 她总是让他操控欢爱的细节,以这就是他喜欢的节奏。但,刚刚那个反击之吻,却让她意识到特错! 她喜欢他这野、这麽狂…… 明春树终於放过了她的唇,和她一样急促的喘息,他有一瞬间瞪着眼前光裸白皙的大腿,全身顿时绷紧,然後恶狠狠地咬紧牙根。 「静妍……」他需要冷静一下,千万不能太冲动,「你要不要先起来……」 巫静妍彷佛察觉到他正在试图收敛方才狂放的热情,水眸闪过一丝叛逆,很不满的指责他,「不公平,你没穿衣服。」 然後明春树目瞪口呆的看到脱掉自己身上的连身裙,几乎全裸的跨坐在他面前。 他嘶一声的闭上眼睛,拳头握得死紧。 她无从判断这是好是坏,只好再接再厉,暗暗发誓要让他刮目相看。 她想起他喜欢戏弄她的耳朵,所以她只穿着蕾丝内衣的上半身朝那副胸膛依偎过去,在柔软贴上坚硬时,伸出舌尖将他的耳垂舔进嘴里…… 「静妍……」激动万分的明春树,双手紧握在侧,就怕自己失控。 她想起他喜欢抚摸她的肌肤,所以她也很不客气地染指他那一身结实的肌肉,甚至会附上许多好奇的吻。 那生涩却异常甜蜜的爱抚几乎让明春树的理智灭顶,他用力扣住自己的双手,好像这样就能熬过这个小女人的诱惑。 她又想起他有时很恶劣,会故意咬住她敏感的花蕾,她头一低,轻轻的咬了他一口,他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终於松开了指节泛白的拳头。 「够了!」他用尽最後的意志力阻止她继续挑逗下去,他忙着找回四散的理智,没发现小女人得意的偷笑。 巫静妍忽然凑上前去吻着他的下巴,然後猫咪似的在他脆弱的颈项脉搏细碎的咬囓,双手从他的体侧环住他的後背,同时轻轻的在他身上扭动自己柔软的腰肢,就贴着他几乎能瞬间爆发的钢铁慾望。 「静妍!」明春树全身都快着火,他不能失控,她禁不起他失控。 老天爷八成是听见了他的祈祷,巫静妍居然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明春树又是松口气又是有些惋惜,心情颇复杂的睁开眼睛── 他瞪了双眼。 巫静妍正弯腰褪下了那件粉色的蕾丝小裤,雪白饱满的两团丰盈正好在他的视线前方,娇嫩又敏感的花蕾轻轻地晃动着,充满了无声的诱惑。 巫静妍为了掩饰自己不习惯赤身裸体的羞窘,便把失魂落魄的明春树从木椅上拉了起来,「换你了。」 「什麽?」明春树的目光追逐着那美丽的雪白浑圆,忽然嘴巴发乾,好想立刻嚐一嚐。 他的心有旁骛让小女人有机可乘,她咬了唇瓣,看着他痴迷渴望的眼神,忽然蹲下身,动手将他的棉质长裤拉了下来。 明春树瞬间惊醒,他难以置信的低头,正好和仰起头来的巫静妍四目相对,那对眸子好奇又专注,谅他浑身兴奋得抖个不停。 然後他想到那一天拧的那些湿毛巾,想到她在睡梦中不停的喊疼…… 「不行。」他太兴奋,现在不行! 巫静妍皱眉,「为什麽不行?」 她不管!他明明……明明就已经这激动了。 明春树哭笑不得的躲着那双会让他神魂颠倒的小手,相当狼狈的穿好裤子。 这突兀又几近搞笑的一幕,让巫静妍突然嗤笑了一声,弯下腰去捡拾自己刚刚脱掉的衣物,不发一语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像个全身不着寸缕的骄傲女王。 她没有回头,直接甩手关门。 就在她挑出蕾丝小裤准备穿上的时候,隐忍的泪水终於滚落在手上。 「他说不行……」可怜的蕾丝小裤,早就湿了。 门开了,她寒毛直竖,头也不回地冷冷喝斥,「出去!」 门关了,他仰起头来深深地叹息,一头长发瀑布般的遮掩了她大半的娇躯。 「因为是我,所以不行吗?」那麽,谁可以? 「是……也不是。」 明春树粗哑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後冒了出来,她愤怒地随手拿起闹钟就想往他的方向丢,不料手才刚举起来,就被人紧紧的攫住了。 「放手!出去!」她面无表情的说着,就算知道他一直都在举手可及的地方又怎麽样? 「我只是怕我自己伤害了你。」明春树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把她另一只手也一并拉高,然後一脸着迷地注视着她胸口的雪白丰盈,让她想挣扎,却又不愿在他面前那麽露骨的晃动。 「伤害我?你刚刚的表现就挺不错了。」她试着保持面无表情,试着淡化在他的注视之下浑身轻颤的本能反应。 他只是沉默地看她,从头到脚,钜细靡遗。 巫静妍难堪的阖上双眼,忽然想不起来好好的一场,最後怎麽会是这样荒谬的收场?好像……是从一个不服输的吻开始,他说,她都没有进步! 「你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放开我。」 明春树果然放开了她的手,却在她苦笑转身要拿衣服的时候,从後面紧紧的熨贴着她,双手圈紧在她的双乳下方。 「不够,一辈子都不够。」 他的语气太深情,让巫静妍难以遏止的颤抖。 「骗人!骗人!」她忽然生气的想要挣脱他的拥抱,她现在不想要他的拥抱! 「放手!放手!放手!」她脸上的冰霜终於被怒火取代,她在他手臂上又扭又打又敲又捶的,甚至试着踩他的脚趾,却还是让他灵巧的躲过,反而让自己和他的姿势更加契合。 他却微微後退了一些,让她觉得自己像被人从头脚泼了一桶冷水。 她停止了挣扎,一脸的怆然,「你明明……就不想要我……」 她那一句无力的指控,彻底击垮了他奋力把持的冷静。 「不想要?」他像听见天方夜谭似地惊讶,让她走裸的臀瓣紧紧抵着他热烫疼痛的慾望,「这叫不想要你?」 他都该死的快爆了! 巫静妍忍住扭动的渴望,要自己学我他的冷静。 「这除了证明你是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之外,并不代表什麽。」她想到方才在客厅自己惹出的窘况,忍不住又嗤笑一声,「你何必追进来呢?只是越抹越黑。」 明春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终於忍无可忍的吻住她的自嘲。 他把所有刻意压抑的热情倾注在这个吻,他把这几个月来小心翼翼收敛的慾望完全释放出来,他拿出每一次意犹未尽的做爱所积累的饥渴,狠狠地碾压那片柔嫩红唇。 他真想尽兴的占有,只想不顾一切的爱她! 而他的怜惜却换来她的怀疑?! 男人强劲激烈的吻动摇了巫静妍,她迷惑不已地捧着他回吻,不懂明明相爱的两个人怎麽会搞成哀莫大於心死的地步? 她忽然想到明春树的成长过程,想到那些主动诱感他的轻熟女们,忽然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情慾炙烈的双眸,「春树,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太主动?那我以後不会再像刚刚……」 她没机会把话说完,就被明春树放倒在床上,然後她红着脸,神情痛苦的咬着唇瓣。 …… 他们一起在高潮来袭时哭喊咆哮,就像一对充满野性又美丽的巨兽。 明春树俯身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他大汗淋漓的环住她侧身倒卧,昏昏欲睡时,才想到刚刚两人十指分开时,是她握住他的手。 不复方才野蛮放纵的狂傲,他温柔似水的笑着…… 尾声 明春树找出喜帖後拨打的那通电话,一开始是贾尼克接的,後来……是小真抢过电话,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很多事情。 原来,那趟欧洲之旅为什麽会有一堆女人前仆後继的在床上等着诱惑他,是她在一旁搧风点火。 原来,那些女人为什麽敢来诱惑他,是因为她跟她们分享他在女人堆里来者不拒的浪荡名声。 原来,这个国中同班三年的女同学这麽好心帮他制造艳遇,只是为了亲眼目睹他就像她当年听说的一样滥交、没品,好让她彻底死心。 这曲曲折折的心思,最後却让巫静妍三言两语的打发,听得出来小真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她。 「她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还说唯一可以让你原谅我的方法,就是把握自己的幸福。」小真在电话里惭愧地痛哭失声。 她从没来没想过当年校园里的白马王子回到家里,也只是一个渴望讨好母亲的小男孩。 「我……我跟尼克说好了,要生很多很多小孩,然後要好好地爱他们,陪他们一起长大……」小真嗫嚅地说着自己未来的生育计划。 明春树愕然的不知该如何回,她却话锋一转,要他们两个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来。 电话挂断之後,他故作镇定地躲进浴室,百思不得其解。 巫静妍怎麽会神通广大的知道这麽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他窝在那只够他把长腿曲起来的小俗缸,接到大哥利冬阳的电话,听到了他等待的消息之後,突然直觉地问了利冬阳一个问题── 「大冬,我记得,你曾经说要告诉静妍跟我有关的秘密……你说了吗?」 利冬阳沉默了几秒钟之後,给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明春树心里那头暴躁不安的野兽,却心满意足的蜷伏。 这个小女人爱他,也爱牠。 巫静妍後来更身体力行的让他知道,他欢爱的姿态再狂、再野,了不起让她腰酸背痛赖床当米虫,绝不会再像第一次一样严重。 「拜托,人家才第一次,你就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搞不好还用了九成的功力,难免会有摩擦过度造成的伤害啊!」她红着脸蒙着头,实在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去面对那个一脸紧张,正聚精会神帮她检查伤口的男人。 那双眼睛可是盯着连她自己都没看过的私密部位啊! 明春树放了心,自告奋勇的张罗起晚餐来了。 巫静妍则躲在被窝里打了一通神秘的电话,与其在这里瞎操心,不如把派得上用场的点子统统拿出来。 八卦就像感冒一样,预防胜於治疗啊! 婚礼那天,当明春树挽着巫静妍抵达宴会厅时,却意外发现大厅入口热闹得不得了,身高比较占优势的明春树一眼就看见那三个熟面孔,那张优雅淡然的面皮据说变形得很严重,那双泛着可疑水光的深邃眼眸更是让老二夏文念念不忘,往往只要喝起酒来,就会忍不住说上一说。 除了他们三个几乎完全抢走新郎风采的男宾之外,还有清艳动人的陈若瑀和甜美俏丽的海小霓也一同来助阵。 人家是来参加婚礼,他们可是身负重任,专程来围堵扒粪人士,免得弄脏环境是吧? 这四个兄弟连袂出席这场婚礼,识小真和贾尼克大大的脸上有光,婚宴的中途,很多人认出夏文的鼓手身分,缠着他合照签名,就连新郎新娘也来插一脚。 有些从台东特地北上参加婚宴的长辈认出利冬阳,忍不住在酒席上跟自己带来的晚辈说起了他老爷当初的花心绝情,感叹他们兄妹五个还能感情这麽好,实在要归功在他这个大哥身上……更多在地响亲倒是缠着他问选情,谁不知道他和某个县议员候选人友好。 黝黑高大的庾秋安则充分发挥他健谈爽朗的个性,很快的就用自己丰富的纪录片拍摄花絮征服了无意追星,也没兴趣听老人讲古的宾客,俨然自然一派。 至於陈若瑀和海小霓,她们一个是网游故事脚本的资深写手,一个刚好有个担任网游公司老板的雇主,聊天的话题正好对了时下青年上网成痴的胃口,当然,很多难得出门的宅男看到这两个美女,自然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明春树和巫静妍这对俊男美女除了引起几个人好奇臆测的窥视之外,和其他人受瞩目的程度相较之下,倒是优闲了很多。 巫静妍悄悄朝利冬阳感激的点点头,她只能说有这样义气相挺的兄弟姊妹真是太幸福了! 他们除了来分散原本可能会让明春树独占的光芒之外,还在杯觥交错之间,跟有心人透露一个重要的讯息── 他们,是明春树的家人。他们,永远跟家人一起作战。 那天,大家都过得很愉快,一致认为已经达到消毒杀菌的完美效果。 在那之後,老早就辞职的明春树也开始忙着转换职场跑道的事情。 他跟有意开发那个小村子的建设公司毛遂自荐,希望可以成为这个开发案的合夥人,并且亲自主持。 资金的部分,他提供自己上千万的资产,还有夏文的大力支持。 除了营运计画书之外,明春树附上厚厚一叠来自各行各业佼佼者的推荐信,一方面证明自己见多识广,也让主事者明白他交游广阔,更难得的是,他对那块土地有着某种程度的情感,绝对不会是那种拿钱乱搞,失败了就撒手不管的烂咖。 那是他的家乡,他有第一手的在地资源,有人脉深厚的家人当後盾,有在国外度假胜地游走的丰富经验当参考,还有足以成为卖点的长相,以及优雅得体的社交手腕。 明春树很快就得到善意的回应,更让他惊讶的是,原来这个一直透过各种代理人出面斡旋的慕後老板,其实也是来自那个早就凋零的小村落,早年一直在国外经商,最近才回台定居。 他们相谈甚欢,一拍即合。 听到明春树分享这个好消息之後,巫静妍忽然很难过地憋着笑。 「怎麽了?」他刚刚说了一堆严肃的话,哪里好笑了? 巫静妍相当无力的摆摆手,眼角继续抽搐中,「你刚才不是说会以小学那个地方作为中心点来开发吗?」 明春树很严肃的点头。 巫静妍很难过的揉揉自己太僵硬的脸,「我只是帮你这个渡假村想到一个很好的名字。」 男人挑眉等待,小女人诚惶诚恐地公布答案,「你觉得……叫青芒果乐园好不好?」 每个去消费的客人,统统都是青仔丛。 明春树脸上的黑线让巫静妍笑到飙泪兼肚子痛,谁知道明春树接着却眼睛一亮,跑回去电脑前面,把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化成文字。 当然,青芒果乐园也就消失在某个小女人的笑声中。 不过,巫静妍实在是对小真婚礼那一天「我们都是一家人」的感受太深刻,某天起床的时候,突然抱住明春树,没头没脑的就跟他发表生产报国的宣言── 「我们也生五个小孩吧!」台湾老人化日益严重,多生几个起来有备无患啊! 那个还半梦半醒的男人只是习惯性地扣住她的手指,再一手抚上她跨放在自己身上的白嫩大腿,然後懒洋洋地吻着她的指节。 「好啊!那你什麽时候嫁给我?」他半掩的瞳眸闪过狩猎的精光,隐藏在浓密的睫毛底下。 巫静妍偷偷在心里哀号一声,不动声色的想抽身而退,却为时已晚的发现自己老早就自投罗网。 「那个……呃……等我爸爸从瑞典回来……呵呵……你总要向他提亲吧?」可恶!把我的手和我的脚还来。 巫静妍已经顾不得姿势美感的问题,很没形象地想从从他的掌握中逃脱。 明春树一脸赞同的点点头,「嗯!说的有理,可是我早就跟他提过,而且他也答应了。」 网路提亲,求婚无国界啊! 逃生中的小女人僵住了,忽然想到某人有个在max当鼓手的哥哥…… 「明春树,你又拿什麽去贿络我爸啊?」天啊!她的聘礼不会是一百打的亲笔签名cd唱片吧? 明春树相当无辜的否认,「没有啊!」 他只是用国际快递送上max成名前,几乎餐餐吃白吐司和泡面的催泪纪录片,保证是独家外流版本。 「总之,想生小孩就先结婚吧!我看等一下跟大哥他们一起去挑婚纱好了。」明春树拍板定案,突然一翻身,决定先喂饱他的兽慾,再喂饱他的食慾。 全身走裸雪白的小女人自然是被吃乾抹净了,而且某人还十分卑的趁人之危,居然在她濒临崩溃的前一刻逼婚,她哪里还有多余的脑细胞可以思考啊! 当然是说好罗! 老公寓里,放眼望去,春光无限美好,再也容不下寂寞。 后记 【后记 喜乐】 我喜欢大和解,所以我从不看悲剧。 人生中难免有波折,再曲折离奇高潮迭起,我都能欣然接受,只要结果是圆满的,那么付出多少代价,我也认为一切都值得! 最难的……是等待。 因为你不确定等到的究竟是喜是忧?不知道在答案公布之前还能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知道已经付出的努力到底能不能获得对方的青睐,许你一个幸福的约定。 这么多的不知道,让分分秒秒都充满了忐忑不安,时时刻刻都战战兢兢,日日夜夜都飘荡在期待与失望之间。 心理素质够强的,就会生活如常,乐观以对。 心理素质稍弱的,就会食不下咽,夜难寝眠,然后跟安眠药建立起不离不弃的生死交情。 这两种人都有自己应付压力的一套方法,不是当事人,还真没立场评断好坏,可是有一种人最要不得,就是自己想死,还要找人一起过奈何桥。 最可恶的是,通常被强迫丧失性命的,是这些人的无辜稚子! 如果看着这段文字的你,正经历着人生中几乎要熬不过去的苦难,拜托你,真的想做傻事,就自己默默的走,别夺走其他生命自由发展的机会。 活着,就有机会,死了,就是另一个世界的问题了。 史蒂芬·金有一部电影让我印象深刻,每次想起来就会有骂脏话的冲动。 那部电影最后可以说是悲剧收场,就算男主角还活着,但,后半辈子大约也是在悔恨中度过吧! 因为他们陷在重重迷雾中,一家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夺车逃亡,却在快要冲出重围的时候,面临没有汽油的致命难题,那三代同堂的一家人几个眼神交流,镜头带到车子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枪声一响再响,祖父母倒在后座,挚爱的妻儿也让男主角亲自了结了生命,最后,那把枪就抵在他自己的太阳穴上。 车子外头,狰狞的生化丑怪就要将他碎尸万段……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援军来了。 男主角眼神空洞的开门下车,看着大批军方训练有素的救援部队消灭那巨大丑陋的生物,他看着车内一具具犹有余温的尸体,他深爱的家人……他悲愤莫名的倒地长嚎。 如果,他们愿意再多给生命几分钟,是不是就皆大欢喜呢! 所以说,等待……是最难的。 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的生活陷在一种动弹不得又无从改善的困境…… 那象征希望的阿兵哥和想让家人死得有尊严的男主角形成一种强烈的嘲讽,让你恨死了电影编剧,却又清楚接受到那股不要轻易放弃的精神暗示。 从此,当我熬不下去时,就会想到那个仰天长啸的男人,我不想当那个男人! 所以,就等吧! 终有一天,会等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版:.dddbbb;手机版: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