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座好佛心》 第一章 秋风瑟瑟,火红枫叶缓缓飘落。 江西五老峰下,罕见人烟的山谷内,一座遗世独立的尼姑庵矗立其中。 炊烟袅袅升起,多名女尼陆续回到庵内,吃过早斋后,敲木鱼诵经。 另一边,一处更高佛堂的长长阶梯上,一名年轻少女正手持竹帚,扫着一阶又一阶纷飞的落叶。 她一身灰色素衣,头发上只有简单的一支木簪,一只小小包袱还从前胸绑紧背在后背上,但尽避打扮土里土气,仍掩饰不了她的天生贵气,尤其那张粉雕玉琢的粉脸儿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双翦水明眸、挺直的俏鼻及小巧的菱唇,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只不过,十六岁的她因身材娇小,样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甚至有股乳臭未干的女娃味儿。 就在离阶梯不远处,两名高大的劲装侍卫守在一处亭台外,他们的主子东方紫正与尼姑庵的住持至戊师太及无申女尼在亭台内交谈。 暗筠儿扫啊扫、扫啊扫,一双灵活大眼不时偷偷瞄过去,脸上的好奇明显可见,愈扫愈往他们这边移动,手上一把竹帚不是将地上的落叶愈扫愈高,便是任由它们随着秋风一团团的原地飞转。 只是,她的专注力虽不在那些仍然愈扫愈多的满山凋零残叶上,其他人可无法不注意,尤其此刻秋风穿越青黄交加的蓊郁山林,扬起了一声声林啸,站在亭台迎风处的三人衣衫飘飞,那座小山似的残叶堆便有缓缓移来的趋势。 “唰!唰!”竹帚声愈来愈近。 东方紫深邃的冷眸瞟了那逐渐趋近的小身影一眼,“我们该走了。” “这……”虽然已出世,该是七情不动,但心中那股浓烈的不舍仍令出家近六十年头的至戊师太忍不住想多说点筠儿的事,更希望这名俊美冷漠的男子能多多照顾筠儿。“筠儿从小苞我们吃住,倒也习惯了一身素衣装扮,不过也因为小小年纪就会跟着庵里的尼姑到城乡间化缘,懂得察言观色,相当灵秀,善艮诚实。” “咳、咳。”年近五旬的无申女尼先干咳两声,再直接给至戊师太一个眼神,老师太也只好再更正一下自己的说法。“呃,出家人不打诳语,其实她嘴巴上说阿弥陀佛,脑筋倒灵活,有时候会说些善意的谎言,可耐操也耐劳,这点绝对是真的,请东方爷一定要好好待她。” 相较于老师太的急切请求,东方紫脸上表情不见波动,就连那双眸子也是眨都不眨一下。“筠儿的个性如何与我无关,我只负责把她安全的交付到她父亲手上。” “也是,也就那娃儿有这种富贵命。那她就麻烦爷了,阿弥陀佛。”老师太双手合十,看向无申。 无申会意的转身,走到亭台外的筠儿身边,拿走她手上的竹帚,却忍不住叨念她一句,“谁要你扫地?不是要你好好的在屋里等着?” “你们谈好久,我又想这极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庵里扫落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筠儿一脸无辜,愈说愈小声。 无申看着她,想到当年一个只到膝盖高的小娃儿如今已亭亭玉立,将要离开,心中的不舍也益发深浓起来。“筠儿,你好好跟着东方爷离开吧,记得,外面的世界不比庵里,也不比这山城小镇,人心复杂。” 听着,筠儿的眼眶也微红,喉头哽咽,只能频点头。 两人带着离情依依的沉重心情走到亭台,至戊师太深吸口气,微笑的看着她。 “筠儿,师太这席话你可得好好记在心里,要说好话,不说是非,结善缘,惜福感恩。这位东方紫大爷可是替你找到了爹,这份恩情亦为再造之恩,你千万别忘记。” 筠儿点点头,这才将目光移到东方紫身上—─ 阒黑冷漠的眸子,光看一眼,就足以教人冷得打哆嗦;挺直鼻梁下,薄唇抿起,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疏离高傲的气质,令她有片刻失神。 不过,再回神就发现,虽然他给她的感觉冷飕飕,但一近距离接触,她的心便怦然狂跳,因为身材挺拔的他长得真是奇俊无比,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看的。 她努力的微倾上半身,靠向至戊师太,“徒儿明白师太的话,但是……”她压低嗓音,一双明眸滴溜溜的又瞟向东方紫,“师太确定他找到的人真是我爹?不是骗人的吧?无申谆谆告诫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孩子真是纯真得可以,她以为自己这音量够低、别人就听不见了吗?东方爷是个练家子,武功深厚,不必屏气凝神也能将她的话全听进耳里……唉,这也是让她最放不下心的地方。 至戊师太想是这样想,但仍以同样的音量回她,“放心,这事儿其实已秘密查证三个月之久,若没有确定,我怎么愿意将你交给他呢?” 筠儿一愣,“也是……” 这三个月来,说她已在天上做神仙的娘亲曾跟她爹在一起的人证、物证皆来来回回的进出尼姑庵,其中还包括替她接生的产婆,如此慎重其事直到今日,才出现这一身深蓝绸服的年轻男子上门,说要带她去见她爹。 至戊师太又道:“筠儿,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老天爷眷顾你,给你一个了不得的身份,不过你可得谨记在这里学习的一切,勿骄矜、勿狂妄,凡事以善为上。” “师太的话,筠儿一定谨记在心,只是……”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小小声的问了句,“我爹到底是谁?” 这问题她问了不下数百遍,但师太总说要到最后确定身份后才能说,而现在她都包袱款款的要跟人走了,还不说吗? 至戊师太眼神复杂的看向东方紫,他向她下达了封口令,要她怎么开口? 东方紫淡淡的接话,“这事待会儿在马车上,我会一一向你说明。还有,那个包袱你不会需要的。” 意思是,她的家当不必带走吗?筠儿想也没想的就摇头,“这位爷没听我师太说要惜福吗?这些衣物都好好的,连块补丁也没有,何况我要换穿衣物—” “换穿的衣物都已备妥。既然你要带就带着吧,我们上马车了。” 语毕,东方紫向师太和女尼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步向守候的随身侍卫。 筠儿看他直直顺着阶梯走往尼姑庵的大门,两名随侍又拱手看着她,她也只能跟着走,可她眼角余光有瞄到至戊师太跟无申仍跟在她后头,然后才是那两名高大的侍卫。 一行人一直走到立庵的石牌坊前,东方紫先行走下阶梯,上了马车,两名随侍也跟着下阶梯,站在马车旁。 这人好像不太好相处呢。筠儿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她再回身瞧瞧至戊师太跟无申,再望过去,还有不少努力藏身在庵里的窗后、门后、树后,偷偷目送她的师姊、师妹们,她顿时感到依依不舍,眼眶泛起泪光,大声说着,“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就怕以后,你要出来也是困难重重啊……至戊师太难过的想着。 “我可以再去跟她们道再见吗?”筠儿不舍的问。 “不了,昨天你收拾行囊时,她们已个个哭红了眼,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往你该去的地方踏实而去吧,阿弥陀佛。” 至戊师太如此说,无申也点头催促,筠儿只能拭去脸上的热泪,再次双手合十的念了声,“阿弥陀佛,请你们一定要保重。” 她忍住频频回头的冲动,无声的流着泪,走出庵门外的石牌坊,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克制不住的回身抬头,看着牌坊上头写着的“罗霄庵”三个古朴大字。 这是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如今就要离开了…… 马车内的东方紫,从绸缎帘幕的细缝看到她依恋的身影,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仍是不见任何波动。 好一会,她回过身来,双袖来回用力的拭去脸颊泪水后,继续步下阶梯。来到马车旁,随侍拉开帘子,让她踩着矮凳进入车内。 不意外的,东方紫见到她的双眼、鼻子红通通,就连声音也是的。 “阿弥陀佛,让东方爷久等了。” 他只是摇头并没说话,看她藉着低头将包袱解下的动作,又将残余的泪水偷偷拭去。 马车随即喀啦喀啦驶离,外表看似朴拙,内部倒宽敞,不但有软垫、被子,充当桌子的矮柜里也放置了一些点心、茶叶。 东方紫跟傅筠儿面对面坐着,他阖眼小憩,她却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不过,看他都闭上眼了,她也只能等待。 但即便阖眼,东方紫也能感觉她一双熠熠明眸目不转楮的盯着自己看,于是他张开眼眸,直勾勾的回视她。 顿时,他发现她让泪水洗净过后的眼眸更亮了。 “东方爷,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后再睡觉?” “请说。”他大概猜得出她要问什么。 “我爹到底是谁?”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颗心正紧张地卜通乱跳。 东方紫目光微微一敛,这才轻描淡写的开了口,“当今圣上几次南巡,重金修建浙江海塘,更有多次的微服出巡……其中有几次的情不自禁,遂产生了几颗不在皇宫里的遗珠。” 筠儿蹙眉。她问她爹是谁,他谈当今圣上做啥? 念头一转,她眼眸倏地瞪大,结结巴巴的道:“难道……难、难道……” “没错,你是乾隆皇的遗珠,我奉皇命寻格格回宫。” “格格”她惊诧不已,“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皇室血统,岂容混淆?你就是格格。”他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她一脸难以置信,喃喃低语,“不可能,会不会找错人了?” 冷不防地,马车突然急停,处于呆滞状态的她整个人往前翻滚,突然又让人给扣住纤腰,往上一提。她还来不及反应,砰地一声,车顶竟被东方紫一掌打飞,他抱着她往上拔窜。 就在两人破车而出时,一群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一人一掌的击向马车,刹那间轰的一声,马车被呼呼流动的掌风劈得四分五裂,木屑齐飞。 筠儿吓坏了,更难想像如果东方紫没将她往上拉,自己可能已经一命呜呼。 但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四面八方又冲上来数名黑衣人,东方紫面无表情的抱着她,闪电般的穿梭在那些不友善的蒙面黑衣人中,一道道的凛然劲风来到他身前,他都能穿掠瞬挪,而两名随侍亦是高手中的高手,与蒙面人交战毫不逊色。 比较可怕的还是东方紫,他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接过随侍丢来的剑,每一出手,蒙面人只有倒地的份儿,而且他那把剑很杀,倒地的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偏偏有些人还不怕死,硬是拖着残缺不全的身子也要再战,结果东方紫不客气,再再伤他们一手一脚…… “阿弥陀佛……天啊!阿弥陀佛……” 筠儿脸色发白,因为举目所见很多血肉模糊的断手、断脚,地上到处都是血,将这位在山脚下仅容一车通行的狭隘山路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扑鼻而来的气息,也全是血腥味,还有那些死状凄惨的黑衣人……她闭上眼楮,知道自己要撑住、要忍住想呕吐的感觉,不然她已是东方紫的累赘,再昏厥过去,他也许会因她而受伤。 她紧闭着眼楮,可以感觉到他壮硕的胸膛紧压着不停颤抖的她,这会儿,她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矜持了,生死交关,性命要紧啊。 第二章 无奈这股血腥味真的太浓,还有那些人活生生被劈成残障的鲜血淋漓画面,也已牢牢印在脑海中,她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过去。 喀啦喀啦,极有节奏感的车轮滚动声,一声声慢慢敲进筠儿的脑袋。 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眼就瞧见坐在身边的东方紫,她蹙起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左右望了望—她人还是在马车里,所以她只是作了恶梦? “没事了,我们仍在回京的路上。”东方紫平静的道。 她一愣,定定望了他许久后,突然坐起身来,无预警地用力握住他的手,嘴巴念念有词起来,小小的一张脸蛋上神情既认真又虔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圣洁的光芒。 东方紫微皱眉,她的手不似宫中女子或富家千金般柔弱无骨,相反的,还带了点做惯劳力的硬茧,而且意外的坚定有力,只是他一点也不想让她握住自己的手,直觉的想抽回,她却不肯放。 “放手。”他道。 见她嘴巴仍张张阖阖的念着,自己黝黑的大掌被她紧紧握住,他冷峻的黑眸缓缓移向她的脸,没想到,她一双翦水秋瞳竟也勇敢迎视他。 相对无言,良久,他再度蹙眉,毫不考虑地用力抽回手。 但她只是柳眉一皱,还是坚持的念完一段经文后,才双手合十点头道:“阿弥陀佛。” 他抿紧唇,不解的看着她,“格格在做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东方爷为了护我手染鲜血,筠儿念经回向—呃。”她忽地住口,因为看见他那双深邃冷峻的黑眸突然窜出几簇火焰。 “我把话挑明了说,格格虽是千金之躯,但那些黑衣人要杀的并非是你,而是我,是我坏了那些人太多好事,所以……”他冷冷的道:“我手染鲜血与格格毫无关系。” “可是……筠儿虽不明白爷与那些蒙面黑衣人之间的恩怨,但爷出手太过凶残,让人断手断脚……”光这么说而已,她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他冷嗤,“我本就非心慈和善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可人在尘世间,该忍难忍之苦,该有容无怨,该结善缘,该慈心谦逊,才能福德圆满。” “格格,我很累了,若不是皇上坚持,我很乐意派我的人来接格格回宫就好,也就不致让格格身陷险境。” 东方紫的口吻极冷,虽不卑不亢,但也不打算遮掩自己邪肆无情的一面。身为朝廷要臣的他真的很忙,除了要忙国家大事、忙南方政务、忙着找反皇党的逆贼外,就连皇上的风流种也是他的事。 “是,我会很安静,请你好好休息。”筠儿真的感到很抱歉,也不敢再对视他那双阴鸷冒火的黑眸,暗自深吸一口气后,她便在马车的软垫上就地打坐,嘴巴又开始念念有词。 东方紫眯起黑眸,平静无波的眼中有了点波动,但随即又阖上眼。 筠儿偷偷瞄了他一眼。 天啊,她既是格格,那他肯定是备受皇上信任之人,才会被委任前来寻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些黑衣人想置他于死地? 这个问题,在接下来赶路的日子,她很关心的问了几次,但他的回答都很没诚意— “格格不需知道。” 他个性深沉,很难相处,是会开口说话,但大都简短有力。 这一路马车奔驰,他们也曾因为某种考量而赶夜路,谁知他居然也只是简单的说句“委屈格格了”,之后就没再解释。 哪有什么委屈?一路上她啥事也不用做,不想吃荤食,他差属下备来的素斋也相当丰盛,不管是入住客栈或是投宿某些民房,她都过得很舒适。 不过,这晚他们入住了一家很漂亮的民家宅第,却好像出了事,因为他此刻还特别留在她房内,神情严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多少明白他的性子,他要不想回答,她问再多也没用。 她双手托腮的仔细看着他,虽然明知这样不太礼貌,可她真的不明白,这一张上天细细雕琢而出的俊朗脸孔,怎么可能都不笑? 一个人要在笑的当下才能感受喜乐呀!这样的他让她心中不产生怜惜都难。 她又在看他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看! 东方紫当然知道自己拥有何种皮相,女人会偷看他也不足为奇,但是通常只要他深沉的目光移过去,她们的眼神就会极快闪开,双颊还会浮上羞赧的臊红,不似她—他冷峻的视线对她似乎毫无影响。 “请问格格在看什么?”他终于不耐地问。 这几日,她穿上早先由宫女准备好的服饰,淡雅的素白绸缎旗服,让她看来就像一朵清新脱俗的莲花。 总算主动问了呀?筠儿暗暗偷笑。 其实这阵子,她原是偷偷打量他,即便老被他逮到,他虽没掩饰他的不高兴却也没反应,一双黑眸仍是冷漠,所以她干脆大方的看,反正他也没有再多的不悦。 倒是如今他愿意开金口,这算是很大的突破了。 “爷都不笑吗?” “有什么值得笑?”他反问。 她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很多啊,像是从那一次蒙面黑衣人袭击后,我们一路平安;又像是这一路上我们入住的客栈或民房,所见之人个个亲切,也值得一笑;再像我此刻能待在屋檐下,有温暖的茶、明亮的烛光,这样的幸福也该感恩的笑。阿弥陀佛。” 又来了!东方紫很后悔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一张俊脸更闷了,心里巴不得早早离开这名张口闭口都是佛理的金枝玉叶。 叩叩! 敲门声陡起,他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走出房门后,将门给关上。 筠儿咬着下唇,小心翼翼走到房门口,轻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 “追丢了?”东方紫声音冷峻的问。 “是,属下无能。” 沉吟了一会儿,他又道:“罢了。这几天,那些反皇党为了在到京城之前拦截我们,只怕是已倾巢而出,在愈近京城前,行动势必更激进,大家要多注意。” “是,所以在马车前后都加派侍卫了,尽量不再惊扰到爷跟格格。” “嗯,你们自己也小心。” “是。” 没声音了?想不到他也是个会关心属下的人呢!筠儿微微一笑,将耳朵贴得更紧。 突然,门倏地被拉开,她整个人跌了出去,幸好他及时扣住她手臂,一手揽住她的腰,才让她不致摔倒,只是她却没止住跌势,整个人贴撞到他的胸膛里。 两人四目相对,她呼吸急遽,而他定定凝望,闻到来自她身上的诱人清香,竟撩拨起久违的渴望 他浓眉一蹙,脸色微变。 见他变了脸,她顿时也从失神状态中回魂,“呃……谢谢。”她急着站稳脚,不好再靠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 他抿紧了唇,“非礼勿听,格格先前在修道之所成长,不至于不懂。” 她面色尴尬,手足无措的交缠着十指,“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格格的身影就映照在门后。” 啊!是烛火的照射! 怎么这么笨?她粉脸的困窘更深一层,觉得糗毙了。 “夜深了,早点睡。” 见他转身要走人,她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一脸忏悔,“对不起,可我看得出来你今晚更为紧绷了,想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担心才偷听的。” “没事了。” “有……你必须与反皇党的黑衣人做生命搏斗,是因为皇上吗?还是为了国家大事?若是以上两者,那么爷就是在为天下人付出,可难道没有比较温和的方法吗?非得杀戮不可?劈得他人鲜血喷溅—” “这事不需格格劳心。” “需要需要,”她毫不犹豫的又道:“你不担心血债血还吗?可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啊。对我来说,爷可是功德无量,替我寻回了爹,正所谓‘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东方紫额际隐隐抽 动,“格格要渡化他人,请便,但我要处理的事并非六根皆清净的格格能理解。” “六根清净我也办不到,清心寡还成,不过,师太说我尘缘太深,好在平心静气、不怨不怒……爷心中有怒有怨,易伤身伤心。” “格格可以适可而止了。”他听她的废话都快听得没耐性了。 “你生气了?对不起。但是生命苦短,爷的人生就要这样在紧绷的打杀中度过吗?所谓‘放下屠刀’—” “格格!” 冷厉的喝斥传来,筠儿倏地停口,看着他黑眸里慑人的冷峻光芒,她的小脸上虽然露出腼神情,却仍勇敢的说:“我不相信东方爷也嗜好杀戮。” 他的黑眸更为深沉了,“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像是保护皇上,或是铲平那些反对势力、刻意为乱的异义分子。斩草除根才是正道,温吞心软只会造成更多死伤。” “可是……” 见她还不放弃,他口气转为严峻,“格格该庆幸了,这次只有两名宫女随行,反皇党的人一刀杀死手无寸铁的她们,可她们也不过是受皇命来伺候格格的奴才而已,又何其无辜?” 她听了脸色一白,盈眶的热泪溃堤而下。 他眉头一拢,抿紧了唇瓣,“这世间有残酷的一面,格格最好有心理准备,入宫后的生活不是你想独善其身便能被成全。” 凌厉的黑眸再睨她一眼,他随即离开。 有人因为她而死了……筠儿知道了这件事,心好痛,也好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中道歉,拭去泪水回到房内后,坐在床上打坐念经,想要回向给那两名因她枉死的宫女。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到皇宫那个家、她不曾谋面的爹,再细细咀嚼东方紫的话……多了一个爹,似乎没有一开始那样令她开心了。 接下来的路程,东方紫跟筠儿尽避同在马车里,但大多时候是沉默的。 东方紫一直很忙,马车颠簸而行,他仍然可以写一些东西,时而闭眼假寐,时而沉思。 基于非礼勿视,筠儿不是学他假寐,就是打坐或在心中念经。 但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楮,总会不由自主看着他。 他是真的不笑,所以她不懂,一个人怎能如此的深沉淡漠?这样生活不会太辛苦吗?她想报恩,希望他因幸福而笑,但看着他,她却想不出任何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庆幸一路平顺之际,她也不敢再有太多的想像,究竟是什么滴水不漏的保护,才让他们可以无风无雨的抵达繁华京城。 进入陌生又威严的紫禁城后,她眼前的一切都很美丽,殿堂楼阁、亭台水榭,还有那些模样看来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跟侍从……她好奇的眼眸四处看着,心情也慢慢激动起来。 虽然,“随遇而安”是师太常常挂在嘴上的话,可她发现要自己冷静似乎愈来愈难。 她就要见到她的爹了,大清的皇上…… 见东方紫将她留给两名宫女便要离去,她心慌意乱,下意识的拉住他衣袖,“你要离开了?” “没有,我也去梳洗,待会儿会陪你一起觐见皇上。”他淡淡的道。 闻言,她揪紧的心莫名舒缓下来,“好。” 第三章 片刻之后,让两名宫女上下其手洗浴包衣的筠儿,红着一张俏脸步出房间,而东方紫亦早已梳洗整装完毕,站在亭台等候。 他会觉得她美丽吗?她暗自吸了口气,不知怎的,竟然很想看到他脸上出现赞赏的目光。 而她果真看见了,在他转身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她清楚瞧见那双黑眸中瞬间的惊艳,虽然稍纵即逝,但她已心花朵朵开。 东方紫也发现自己的反应已入了她的眼,而她眼眸中顿时迸出光彩,更让她美得令人屏息。 早在换下那身朴拙灰服、穿上汉人袄裙时,她已美得令人目不暇给,此刻贵为格格的她梳了两把头,戴上头簪鬓花,换穿一身绸缎旗装,脚踩花盆底,多了些耳环、手镯,整个人看来珠翠围绕,更显雍容华贵,那张纯净含苞的美丽脸蛋仍如和煦的春阳,让人见了,再浮躁的心都沉淀下来。 不过,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竟会因她泛起涟漪,着实诡异。 他蹙着眉,不想再深究,深吸口气后道:“看来你准备好了。”他知道她先前有多么紧张不安。 筠儿点点头,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她才能如此安心,仿佛有了勇气可以去面对自己未曾谋面的父皇。 两人随即在一群宫女、太监的随侍下,经过殿堂楼阁、亭台水榭,弯来拐去的总算来到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东方紫见她一脸诚惶诚恐,头也不敢抬,莫名的,他竟低声开口了,“他只是你的父亲。” 筠儿诧异的瞟他一眼。他是在安抚她吗? 但他接着已上前一步,甩袖半跪禀告道:“臣东方紫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撤下左右,从金漆的雕龙宝座上起身,抚须微笑,“好,朕就知道把这件事交给你办,绝对没问题。” “臣已将格格平安的带回来,臣告退—” 筠儿一听,想也没想的就伸出手欲拉住他。 同一时间,乾隆皇也出了声,“慢。” 东方紫仍然面无表情,但身子骨已经挺直,“皇上与格格相见欢,臣以为臣的任务已经结束。” 唉,在此当下,乾隆不禁特别想念。 “爱卿的任务是结束了,不过,皇太后大寿之日不远,你留下,待庆典过后再走。” “臣明白了。” 东方紫再一拱手,转身退下,但没走两步即发现自己的衣服一角被人揪住。他蹙眉回头,竟是筠儿拉住了他。 乾隆也看到了,浓眉不由得一挑。 “格格?”东方紫眉头皱起。 “可以再多留一会儿吗?”筠儿知道自己不该害怕,她将独处的人,是给了她生命的父亲,可她就是怕呀,刚刚偷偷瞄了皇上一眼,他看来好威严又高高在上。 她祈求的眼神让东方紫不禁心软,这是极没有道理的事,但是,他居然回应了,“好吧。” “谢谢。”她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瞬间,一抹饶富兴味的光芒自乾隆的眼中一闪而过,“看来我这女儿,对御用三少里的东方极依赖啊!” 东方紫脸色一沉,对自己的一时心软懊恼起来。 筠儿倒是尴尬不已,粉脸涨得红通通,螓首垂得更低了。 “哈哈哈……这样子,朕更看不清了呀。来,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你。”乾隆豪迈的笑道。 筠儿轻咬下唇,战战兢兢的走上前,近看皇上,她发现他长得相当俊秀,也比她想像中还要年轻,甚至是英姿焕发,只不过,那股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仍让她的心跳卜通加快,觉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乾隆细细打量她粉嫩的瓜子脸、盈盈闪动的明眸和菱形朱唇,一边回想着,忍不住频频点头,“像,像极了,你跟你娘长得一个模样。” 筠儿眼眶微红,“是吗?我对娘不太有印象了。” 她回答了父皇,但一双眼仍不时看向站在另一边的东方紫,仿佛怕他偷偷溜走似的。 乾隆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开始盘算,毕竟东方紫的父母一个月前才特地进京觐见,托了他一件大事儿,也许他能简单的就完成托付。 他笑了笑,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女儿,“见着了朕,不该先喊朕一声‘皇阿玛’吗?” “皇、皇阿玛。”筠儿说得很小声,如此靠近,只觉父皇的气势不凡,更甭提这宏伟的殿堂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息,令她神经紧绷。 “见到皇阿玛,你怎么好像不怎么开心?”乾隆慈祥的又问。 “筠儿没有,筠儿也不敢,只是……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筠儿原以为这一生都将在尼姑庵度过,终日诵经习佛,可此刻却身在紫禁城,与至高无上的父皇您对话。”她不知如何将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说出来,只感觉似在作梦,不由得愈说愈急。 闻言,乾隆点了点头,“也是,这是一份佛缘啊。东方告诉朕,他是在五老峰寻到你,而五老峰隶属于庐山,庐山又被世人称为佛教净土宗的发源地……” 想起过往,他忍不住一叹,“朕的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祖父,对藏传佛教极有心,他自号圆明居士,也为朕取名长春居士,想来在尼姑庵寻得你也是机缘,只可惜……已经让你吃了不少苦。”他敏锐的注意到女儿长茧的小手,感慨说道。 筠儿急忙摇头,“没吃苦,庵里的师太跟大家都对我很好。” “是吗?那就好。”乾隆再次端详她柔美的年轻容颜,“不过,朕还是愧对你了。当年在江南一时情动,既而心醉神迷,在那儿荒唐了个把月,然而,朕真的不知道你娘她已怀有龙种。” “皇阿玛是何时知道我的存在?”她心里仍有些谜团,也担心皇上找错了女儿。 “你娘是个倔强聪明的女子,得知朕的身份后,不愿与多名嫔妃共享一夫,因而不愿入宫。但你乃金枝玉叶,她虽不在乎朕亏欠她,却不愿让你过苦日子,所以亲手写了封信,还将当年朕送给她的定情字画及你的生辰全交给一名友人……”乾隆深深的长叹,“可要见朕一面谈何容易?那些证物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像是想起尘封已久的往事,乾隆沉默许久,脸上有着难掩的自责与内疚。 东方紫神情漠然,他一点也不想听皇上的回忆录,而另一个人更明显的手足无措,只能不时将目光投向他。 但他又能怎么办?难不成叫皇帝老子别再追忆过去的美好或遗憾? 因此,他也无言了。 乾隆心里有太多思绪,又长叹一声,才听他接续的道:“也许是天意吧,去年朕微服出巡,听见有人不怕死地在谈朕的风流帐,朕愈听愈心惊,私下将那名年轻男子找到客栈了解,才知道他是当年让你娘交托证物的友人之子,偏偏真的要找你时,又发现你的旧家早已人去楼空──” “皇上,臣已经将格格寻回,父女团圆,寻觅过程已不重要,臣倒是建议皇上不如将时间花在重修父女之情或弥补格格比较实在。”得了个空隙,东方紫突然插话道。 意思是,他这个当皇上的人废话太多?不过── 乾隆看向筠儿,这才察觉自己好像真的说太多了,瞧她额上冒汗、一张俏脸也都快僵了。 殊不知,筠儿额际出汗是因为听到东方紫的一席话。他会不会太过狂妄了?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九五之尊啊!她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好,朕亏欠了你娘,绝不能再亏欠你。”乾隆的口气里充满怜惜,大有要好好补偿之意。 她连连摇头,“不会的,筠儿很知足,不会觉得皇上亏欠了我跟娘。” 乾隆一笑,“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怨吗?” 筠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太说很多事冥冥中早已注定,尤其事关怨与怒,更要学习放下,而后才得面对、才能释怀,才能慈悲、才能谦恭待人──” 她倏地住了口,因为东方紫突然上前一步,但也幸亏他这个小动作,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念经了。 东方紫算是很佩服她,即使是皇帝,她也能照念阿弥陀佛。 “臣还有事待办,得先走了。” 乾隆也暗暗吐了一口长气,没想到这娃儿年纪小,碎念的功力倒很过人。“你们一起走吧,朕也有事得处理。当然……”他慈爱的看着她,“既然回家了,在外人前,一些礼仪不能省,但私下就不必太诚惶诚恐,朕也只是个父亲,会尽一切的努力好好补偿你。” 那是一双宠爱包容的眼神,筠儿纵有再多的不安疑虑,也消失了。 “皇阿玛,能回家已是最大的幸福了,不必补偿的。” 筠儿说是这么说,乾隆对她可不想再亏欠,所以接下来她被安排入住在侧殿,就连东方紫也巧妙的被安排住在离她不远处。 除此之外,乾隆还赐她两名宫女、两过小厮,以及白银和绸缎,一堆堆的赏赐也全进了她住的阁院。由于她长期吃斋念佛,不想吃荤食,可御膳房所熟煮的素食同样豪华得令人咋舌。 就因为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筠儿竟难得的烦躁不安。 才不过一天,她独坐在金碧奢豪的寝室里,却像是被一股窒闷的气息团团围住,心情好沉闷。 她起身打开了窗户,望出去外头还有丫头,太监垂首而立,等候差遣。 吐了口长气,她又转身坐回柔软的床上,摸着绸缎被子发怔。再抬头时,她看着烛火随夜风摇曳,室内因而忽暗忽明── 她突然想起东方紫,想起那双像是藏了许多秘密、深邃阴鸷的黑眸,它也是忽暗忽明的…… 一颗心就这么莫名的惦记着他。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而认了爹之后的日子,就是如此了吗? 当然不只如此,乾隆找回一个女儿,大办皇家喜宴,只不过,再一个月后便是太后寿诞,虽然目前皇太后与一票宫女至佛山净地礼佛,可这认女儿的宴席规格自然不能高过接下来的寿宴。 就在这一晚,文武百官为皇上举杯,恭贺皇上多了一名“筠格格”,宴席间的气氛热络,皇后、各嫔妃以及阿哥、格格们也同是座上宾。尽管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心中不以为然,但表面功夫总是得做足。 不过,被打扮得跟一只开屏孔雀似的筠儿,面对这些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对她外貌的赞美,及悲怜她在民间的简朴生活,还有宫女跟太监们齐声高喊“格格千岁、千千岁”时,她都只有一种不自在又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习惯如此热闹的氛围,又得面对一堆陌生脸孔,僵着脸上的笑容点头、起身、举杯……没完没了的,她真的很想往外跑,一直到东方紫跟着另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进了宴席,她忐忑不安的心才微微定下来。 “呵呵……看看,朕的皇家御用三少来了两个,都是朕最贴心的左右手。瞧,朕的国家栋梁之一东方紫,文韬武略、气度不凡;铠斳贝勒风流倜傥,身价同样惊人。”乾隆酒过三巡心情大好,开心的对着大伙儿道。 皇帝如此看重,是多大的荣宠,但东方紫那双邪肆深沉的目光却令人害怕,全身上下仍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气息。 倒是美得如天仙佳人的铠斳贝勒挤眉弄眼,大大的一揖,“臣惶恐、惶恐。” 说惶恐,但他眼睛含笑,嘴角弯弯,与东方紫一热一冷,大相迳庭。 第四章 朝中百宫和后宫缤妃、格格、阿哥等,似乎早已习惯两人的差距,气氛依然一样的热络,倒是新格格筠儿看直了眼。 乾隆示意筠儿走到他身边,“筠儿,这是铠斳贝勒,这一位是他的福晋,亦是雍南王义女韩小乔。东方紫的事儿,铠斳贝勒跟另一个没到的祁晏郡王最清楚,你若好奇,等会儿找时间问铠斳问个清楚。” “皇、皇阿玛……”怎么当众怎么说这种话?筠儿粉脸涨红,手足无措。 闻言,东方紫那张俊脸更加严峻了。皇上如此明示,他心里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铠斳贝勒看出东方紫已经待不住了,善于交际的他朝皇上行礼,邪魅一笑,“皇上,不必等了,我这会儿就找筠格格跟东方紫出去,看看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好发展的?” 东方紫黑眸一眯,直接瞪向好友。 筠儿更傻眼了,结果这个贝勤爷更猛。 乾隆可开心了,“好好好,你们年轻人好好去聊一聊。” 宴席里有不少内务大臣,他们之中有某些人与铠斳贝勒、东方紫相当不对盘,当然,表面上大家仍维持相安无事的友好态度,但私底下小动作或攻讦的事件有多少,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两人晚到时,众人心里也轻松,皇上是明眼人,这会便顺势让两人离开。 东方紫顺应皇命,礼貌的向皇上及众臣们拱手行礼,预备告退。 筠儿还不知该不该走,只见铠斳贝勒朝自己的妻子点个头,韩小乔随即亲切的上前挽着她,一行人转往御花园去。 弯曲的回廊上,一整排宫灯明亮,夜如白昼,尽管入秋了,还是一簇簇的花团锦簇,而夜里的花朵观来,更多了点沉静之美。 韩小乔有一双圆圆的灵活大眼、秀气的鼻子,肤如凝脂,是个美人胚子,不过,铠斳贝勒身着一袭圆领大襟紫袍,粉雕玉琢的五官更是美得倾国倾城,若非此刻是一身男装,筠儿还真的会把视为天仙美人呢。 韩小乔瞧筠儿边走边看自己走在前方的丈夫,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这一笑,筠儿才回神,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看痴了,可他真的──” 韩小乔一点也不以为意,“我知道,我刚见到他时,也总不禁傻乎乎的盯着他。然而,东方紫亦有另一种男性魅力,就我所知,有更多的金枝玉叶喜欢他。” 这一点筠儿不怀疑,这场宴席虽为她而办,但众多皇格格费心打扮,目光又不时的转往东方紫,由此可见一斑。 “铠斳贝勒真的跟东方紫很好吗?真的知道他很多事?”她比较在意这个。 韩小乔笑问:“你喜欢东方紫?” 筠儿粉脸一红,急忙摇手否认,“不是的,只是皇上这个尊贵无上的爹,是他费尽千辛万苦为我找到的,我很想报恩,却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什么。” 韩小乔打量着筠儿,这个民间格格没有皇宫里的格格那种自以为是的高傲,很难相处;相反的,她天生有一种让人安定下来、可亲的舒服感。 她看看前方摇摇头,两个男人已经走到前面的亭台,在椅凳坐下了。“那可真难了,因为皇家三少他们什么都有,但又好像什么都缺。” 筠儿听不懂,韩小乔也知道自己说得很深奥,正思索该如何进一步解释时── “小乔,别把东方紫的秘密全说出来啊,皇上极可能把筠格格指给他为妻。”亭台内的铠勤贝勒突然朝自己的妻子喊话。 韩小乔笑着拿起丝帕挥手回应,“知道了。” 在说什么嘛……筠儿的粉脸又烧红一片,看也不敢再看东方紫一眼。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倒是东方紫听了马上狠瞪好友一眼。 “胡说?刚刚皇上当众说的一席话里,弦外之音有谁听不出来?”铠斳微微一笑,这笑可贼了。 这个好朋友他很了解,若在过去遇到这样的情形,好友一定会儿行离开,可这次他不但没有藉故逃开,甚至在离开宴席时还以眼角余光看向筠儿,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跟上来……这可真是诡谲啊,哈哈。 “皇上只是喝多了。”东方紫闷声道。 铠斳摇头,“我看不出来。倒是我很好奇,这一路你带筠格格返回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精采的事儿?就我得到的消息,反皇党袭袭你们时,你可是英雄救美。” “她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刀剑不长眼,皇上很清楚,使命未达也不是你的错。”铠斳道。 看见好友眼中饶富兴味的眸光,东方紫莫名被掊得有点光火甚至狼狈,感觉仿佛被好友洞悉了什么。 但,能有什么?她不过是众多格格中的一个而已。 想是这么想,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移到跟着韩小乔坐在花丛旁长椅上聊了聊来的筠儿。 铠斳的目光也跟着移过去,笑道:“两人还真是一见如故,不知在聊什么?” 这一边,筠儿已从小韩小乔这里得知皇阿玛口中的“皇家御用三少”是哪些人,一个是总管西北同民事宜的祁晏郡王,个性冷血淡漠,是个北方霸主。 至于铠斳贝勒,在遇见韩小乔之前在外形象花心风 流,列巨贾之名,于京城监控军政也接收南北军政情资,再统一禀报给皇上。 而东方紫位列吏部,乃南方首富,势力遍布江南,主控南方大权,监视一些与反皇党暗中往来的臣中党羽。 至于反皇党,则是一股反清的旧势力,前身就是反清明的余党,专门从事刺杀清朝皇室中人及高官的行动。他们在各地都有活动,也与一些有异心的内政官员勾结,所以皇上处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皇宫内,可说是备受内忧外患。 而随着这几方势力的对峙、拉锯及交锋,东方紫等三人为皇上做的一些事情,也几乎成了半公开的秘密,因此他们的生命随时会有危险,就韩小乔由铠斳口中得知,东方紫跟祁晏也为此没妻的打算。 “……是吗?”筠儿听到后来,眉头都快打结了。 “是,我为他们的家人感到难过。当然……”韩小乔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现在要说的话,就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什么意思?”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筠儿,我真不懂你的皇阿玛,他究竟是太看得起他们的能耐?是太相信他们?我做为其中一人的妻子,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就怕丈夫会出事。”韩小乔顿了一下又道:“我会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皇上刚刚当众说的话已经透露了点玄机……你要有心理准备,想想未来是不是愿意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要不然,你可得趁早跟皇上表明。” “有、有这么严重吗?” “有,尤其当你深爱着他,却知道他无法置身于危险之外时。但是……”韩小乔忽然又笑了,“我不后悔,因为我深爱着铠斳,我要为他生好几个孩子,如果有天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我也有信心能为他撑下去。” 筠儿看着韩小乔温柔明眸里的深情,她好感动,铠斳是个有福气的人。 但东方紫呢?一想到他,她眼里漫起水雾。 “你怎么哭了?”东方紫的声音突然在她头上响起。 筠儿眨眨泪眼,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跟铠斳已经走到她们身边了。 “小乔,你怎么把她弄哭了?”铠斳也有些好奇。 “呃……我不知道。”韩小乔也尴尬了。 “没有,她没有弄哭我,我只是太感动了。铠斳贝勒好有福报,有这么深爱他的女人为妻,所以我就想到……”筠儿急了,话说得快,一双眼也直觉看向东方紫。 他蹙眉对上她的眼眸,她的柳眉也揪紧,默默的回望他。 铠斳像是洞悉了什么,看着自己的爱妻,牵起她的手,“我们好像还有事,是不是该走了?”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是、是。”韩小乔微微一笑,配合地跟上丈夫的脚步。 筠儿粉脸迅速涨红,因为铠斳离开前,还给了一个促狭含笑的目光。 东方紫撇撇嘴角,身为至交好友,他当然知道铠斳在干什么,想当红娘? “你想到什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她。 筠儿看着他,想到了他的孤单,想到他不笑…… “你不想像铠斳贝勒一样有一个妻子深爱着你吗?” “不想。” “你也不想有子嗣?”她再问。 他的目光愈来愈深沉,“不想。” 她却克制不住的又问:“那你的阿玛跟额娘呢?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黑眸终于冒出恼怒的火花,“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我父母已有心理准备,格格还有问题?需要泡杯茶,坐下来谈吗?” 但她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很认真的再问:“你不会寂寞吗?没人可分享、依赖……” “格格说够了吧!”东方紫脸色一沉。 她真的很厉害,他一向不起波澜的心竟让她几句话就搞得烦躁不堪,哪管她是格格,他立即甩袖掉头,扬长而去。 不欢而散! 筠儿闷闷的叹了口气,一想起东方紫那天头也不回的僵硬背影,她的心情就十分低落,他肯定讨厌她了。 她眨眨眼,看着自己居住的寝宫金碧辉煌,却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走出寝宫,眼前所见都是十分宏伟的皇家园林,庭院前,浓荫的大树叶片已青黄交接,她选择坐在一旁的碧池旁,望着跌落池面的片片落叶,忍不住想起罗霄庵。 她阖上眼眸,回忆着那里沉静的暮鼓晨钟,她好喜欢那里清幽的山水,也喜欢听着啁啾鸟声、潺潺流水…… 她缓缓张开眼眸,眼前仍是宏伟壮丽的黄瓦红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侍卫,还有奴仆成群等着差遣。 她摇摇头,光想到簇拥自己进出的那些宫女,她就很想叹气,并非她人在福中不知福,只是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她连走路都好不自在,脚都快打结了。 再者,即使阿哥们大多是和善的,但格格们就不太一样了,看似热络,可一双双眼眸却都冷冰冰,令她忍不住的打寒颤,不过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分上,她要自己努力的维持风度。 “禀格格,几名格格邀请您过去御花园餐叙,联系感情。 两名宫女的声音打断了筠儿的思绪。她实在不想去,但怎么好拒绝? 她无奈点头,意兴阑珊的起身跟着宫女往御花园去,几名打扮得珠翠环绕的格格早已坐在凉亭里,桌上有茶品、点心,每一道看来都精致可口。 筠儿微笑的走过去,但心里明白她们想做什么,因为这几天,她们已私下个别来找过她,而问的问题不外乎都绕在东方紫身上。 他危险又英俊,只要是女人,很难不被他吸引,而她又刚好是由他带着进宫的,因此那些被他迷倒的皇格格们带了糕点现身,就是想知道他对她有何想法?两人之间可有发生什么事?皇阿玛真有心为两人指婚吗? 果真,她坐了下来、喝几杯茶后,被问的还是差不多的问题。 “阿弥陀佛,筠儿不知。”她也只能是千篇一律的答案,心里已唉叹了好几声。她又不是东方紫,哪能预知他的心? 眼见又是一问三不知,这些跟筠儿有血缘关系的皇格格们愈问心愈烦,看她也就益发不顺眼,尤其她动不动就念“阿弥陀佛”是怎样?! 第五章 其中一名格格啜了口茶,柳眉一皱,趾高气扬的示意宫女再重新沏上一壶新茶后,出言讽刺了,“我看筠格格飞上枝头成凤凰,架子变大了,连问题也不屑回答。” “可不是嘛,想独占东方爷就说一声,‘不知’个字听来好刺耳啊。” “这也不能怪她,她不趁此当下要皇阿玛让她得了愿,难不成要等到下一个民间格格又出现时,再来求皇阿玛吗?” 几个格格一人一句,虽是请筠儿声叙,却是放肆地勂着弯儿骂人,但她们胆敢细数她的不是,可没胆子大剌剌地细数皇阿玛的风流帐。 筠儿瞧她们一双双冒火的眼直瞪着自己看,她也只能双手合十的又道:“阿弥陀佛,东方爷不是筠儿想独占便能独占的。” “漂亮的话谁不会说?私下的动作谁瞧见了?”一名格格笑得可假了。 “是啊,心眼、心眼,这眼可长在心上,谁瞧见?”另一名格格也附和。 筠儿蹙起眉,这些人到底在暗示什么?说的话都是明枪暗箭、字字藏刺儿,很让人讨厌耶!但佛陀说不要生气啊……唉!难怪至戊大师说她尘缘未了,属于滚滚红尘…… 突然间,眼前几个格格神情一整,巧笑倩兮的将目光一致往她身后看,心里嘀咕的她困惑地回头,眼睛也陡地一亮。 东方紫看似刚从太和殿走出来,一见到他,她烦躁的心情瞬间消失不见,几乎没有一丝迟疑的,她起身拉起裙摆,快步走到他身边,“东方爷。” 东方紫看向那些羞怯朝他一福的格格们,再看着筠儿笑靥如花的脸,刚刚她转头过来看他时,脸色明明苦闷而苍白…… 他一直不算是个心软的人,但却开口关切道:“一切还好?” 他在关心她?筠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嗯,只是一下子出现太多亲人,名字也记不住,还有妃子、娘娘、格格……”她愈说愈小声。 他先是蹙眉,但深邃阴鸷的黑眸立即瞟向那几名格格。 “什么嘛,又没人逼她得马上记起我们是谁。” “就是,搞得我们像坏人似的。” 几个格格们连忙抱怨起来,可看着东方紫时,眼神却是倾慕之热切,只有看向筠儿时是睥睨、不屑的,甚至抛白眼,没一个有好脸色。 东方紫不想蹚这浑水,但人确实是他带进来的,如今招忌,也有他的因素在,只不过在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得适应这里的生活,她更得自己学会应付之道。 他没打算伸出援手,愈早能认清皇宫内的尔虞我诈,对她愈好。 走过她身边,他以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道:“学会摆平身边的人事,这是你在宫里要学的第一件事。” 筠儿怔怔瞪着他的背影,摆平那些格格? 她一回头,见她们全都冒着又妒又恨的黑眸怒视着她,立即想也没想的追上东方紫,像是在寻求庇护。事实上,这么做也确实比较有安全感,至少那些格格们不敢再过来堵她。 走了几步后,她再偷偷以眼角余光瞄过去,果真,那些格格们尽管眼中仍冒火,倒不敢再靠近呢。 太好了!她决定了,以后就当他的跟班! 来到曲桥,见东方紫突然停下脚步,她也连忙停止,头一侧往前看,他前面没人挡住他的路啊,怎么不走了? “我刚刚说的话,格格没听进去?”他头也不回的说,口气极差。 “呃……有,但是……” “那就请格格留步!” 仅是微侧着身,他那阴鸷的眼神犀利的射来,她立刻呼吸一窒,前进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着。 好,好可怕的眼神啊!筠儿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头皮发麻,好像少能明白那些格格们为何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却没人有胆子黏上去。 筠儿被东方紫那样冷飕飕的眼神震到,吓得七荤八素后,不敢再当小跟班。 但在无所事事几天后,她又有所感──如果要天天跟一些无法谈心的皇族、宗室等穷搅和,相较之下,东方紫那双会让她心脏卜通狂跳的眼神,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戊师太说过,人会在一起都是因缘聚合,而她是他找到的,两人的因缘和合更深,肯定是上辈子修到的福缘,所以,她想要帮助他完成某些事,至少拾回一些遗失的美好,不然光想到他要这么硬邦邦地过完没有笑容的一生,她就好舍不得。 思忖再三后,她决定了,她要用最少的时间认识这个人、了解这个人,因此自然要跟着、听着、看着他,知已知彼,如此她才能用最好的报恩方式来回报他。 当然啦,这么做她也要有再接再厉、愈挫愈勇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新的一天,不畏秋风飒飒,才拂晓时分,筠儿已等候在东方紫的房门外。她要随侍的宫女退下,怡然自得欣赏啁啾的鸟鸣、高雅精致的庭院,以及树木失疏的错落景致。 一身神清气爽的东方紫步出庭院,就见打扮合宜的筠儿伫立在那株枯黄落叶树下,抬头凝望。 他仅迟疑一下,即越过她要,但踩在干枯叶上的窸窣脚步声令她回头。 她眼睛倏地一亮,俏盈盈的朝他一福,“东方爷,日安。” “日安,筠格格。”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他初见这张美丽容颜,就有一股莫名的无奈涌上来。 “我问过御膳房,东方爷用过膳了,上午要跟皇阿玛上早朝吗?”她又笑问。 他摇头,往亭台走去。 她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东方紫抿紧了唇,沉默的瞅了她一会儿才道:“我不必跟格格报告吧。”事实上,他的行踪除了皇上外,就连他的父母也不必报备。 臭着一张脸,他继续往人造山的池塘走,但才走几步,他又忽地停下脚步,半眯着黑眸,回头看着揪住他衣袖的小手── 他这冷冷一瞥,令筠儿连忙放开手。 “不要再跟着我。” 她头一低,“是。” 可接下来,他往前,她也跟着往前;他脚步一停,她也急停,而后再若无其事的抬头看天。 她以为他没长眼吗?东方紫火大的瞪她一眼后,又回身上前走一步,随即蓦地回头。 筠儿急急止住步伐,一连倒退三步,双手抚着一旁粗壮的大树,“哇,这是老爷爷、老奶奶级的老树吧?好雄伟喔。” 东方紫咬牙,快步又走,筠儿斜眼一瞄,连忙也跟上。他再停下脚步、再回头,她便慌张蹲下,看着地上的落叶,叽咕念着他也听不懂的话。 他一路未停的快步往书房走,没想到,她也一路咚咚咚的紧跟过来,一直到书房门口他停下步伐,离他三步远的她也才急收脚步。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没有任何动作,连站在书房前的两名太监也在请安后手足的呆立,筠心口卜通乱跳。 东方紫隐忍着残存的最后一丝耐性,进入书房随意拿了一本书翻开,没想到,她依然抬头挺胸的跟进来,也煞有其事的拿了一本书,跟着在他对面坐下来看, 筠儿暗暗吐了一口长气,偷偷从书本后头又瞄向他。 书房前的太监送进来两盅茶后,随即退下去。 室内寂静无声,空气中有着茶的香气,气氛颇佳,但就坏在一双老从书本边缘瞄过来的水灵眸子。东方紫抿紧唇瓣,吸气、吐气,压抑濒临泄洪的怒涛。 “你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他一咬牙,烦躁的往后靠坐在椅背上。 她头也没抬,但心怦怦狂跳了会后,答非所问:“皇阿玛日理万机,很忙,还要参见外国使节──” “我以为格格该学习一些礼仪?” 她想了下,抬起头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玛要我先适应环境,不想一开始吓坏了我,所以我暂时不必学。” “那你也该跟阿哥及格格们培养感情。”少来烦他倒是真的。 闻言,她迟疑了一下,支着下颚、头微侧,美丽的脸上有着无奈,“阿哥们要上很多的课,很忙。至于格格嘛……我很难跟她们搅和。”她吐了口长气,看着正拿茶杯喝茶的他道:“她们谈的大多是你,对你相当倾慕,我跟她们聊姻缘乃天注定,女子外貌美丑不是你在乎的,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他斜眼一觑,放下茶杯,“她们应该不想听你念这些经。”就连他也不想听。 她困窘一笑,“是啊,有人将糕点直接往我嘴里塞呢。” 他了解,因为他也曾有想吼她的冲动。“那你更不应该跟着我,这样她们会更有理由去找你。” 这点她也有想过,可是……她沉吟一会儿说:“至少跟着你,我耳根子清静点,而且我若跟你在一起,她们就无法找我聊是非,我也不会担心自己说出口的话是帮衬、批评还是会得罪人,做出损人不利已的事?” “敢情格格将我当成人肉盾牌了?” “先借我用用,应该没关系吧?”她斗胆跟他半开玩笑的回答。 其实筠儿是别有用心,但东方紫不知道,她也不能说白了,因此就算他此刻的反应看来嗤之以鼻,她也一点都不意外。 她还真的很直接。东方紫没好气的抿紧了唇。 此刻,书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爷,马车已备妥。” “你要出宫?”她眼睛倏地一亮,想也没想的就站起身来,“阿弥陀佛,请带我出去吧,我快闷坏了,真的。”她双手合十,眼巴巴的看着他。 若是还有理性,他应该要拒绝的…… 他的迟疑让她急了,没再说一句话,突然就咚的跪下,额头一磕地── 但还没磕着,身子便硬是被人给粗鲁的捞起来。 “你在干什?!你是格格啊!”他莫名其妙的大动肝火吼道。 她眼眶一红,委屈的哽咽道:“我想跟着你……” 瞧她一双盈盈泛的眸子,想到她从一个自由的山林被带进了这座戒备森严的紫禁城,一个朋友也没有…… “罢了,走吧。”他妥协了。 片刻之后,两人离开黄瓦红墙的皇宫,乘车来到铠斳的贝勤府。 厅堂里,铠斳忍不住的一瞟再瞟坐在对面亭台里跟自己妻子相见欢的筠儿,他抚了抚下巴,打趣笑道:“现在是夫唱妇随?” “小蓉格格不在?”东方紫故意听而未闻,答非所问。 “溜去玩了,那小家伙哪肯得住?不过……”他还是对筠格格的事比较有兴趣,“她心系于你,究竟是福?是祸?” “筠格格并没有心系于我。”东方紫终于冷冷回应。 “没有是你说的。”铠斳一点都不信。何况,女人他看太多了,多少也能预先嗅到一点微妙的征兆。 “我以为我们之间对女人的事不会深谈。倒是你负责掌控京城的事,监控得如何了?”东方紫的声音更冷了。 铠斳也听明白了,现在要谈正事才对。“皇上要为孝圣太后过六十寿辰,‘十三衙门’的确有反皇党渗透,杜王爷也确实是牵线的人。” 东方紫眉头一蹙。 铠斳继续道:“但比较麻烦的是,打十三衙门主意的人还不只他。杜王爷好像也有得到消息,刻意带着女儿南下,对外说要寻一门好亲事,但我猜,他是想隔岸观火。当然,也许他另有安排,我已派威吉、威良私下跟监。” 东方紫神情凝重,“看来情况棘手,十三衙门全是负责掌管皇帝与后妃衣食的人,不可不慎。” 第六章 铠斳的脸才苦,逆党勾结阉臣、图谋不轨,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十三衙门里有总管太监、首领太监、副首领太监,八品敬事房,再加上其余杂役,太监,人数近两千多人,他们脸上又没写着也是乱党,害他手下的人不管是台面上或台面下全都忙得人仰马翻。 “所以,我虽然监控杜王爷,但已有线索指出,想在皇太后寿宴那天搞鬼的藏镜人不只他一人,咱们绝对不得闲了。” 对这个答案,东方紫不意外,古今历史上为了篡位夺权造成多少悲剧数也数不清,偏偏权势太诱人,有心人宁愿赔了性命也要掌握大权。 “祁晏呢?”他又问。 “你知道的,西北的人、小金川部落阳奉阴违,数次与官军发生冲突,他无暇多顾了,这京里的事,我们俩可得撑着。”铠斳顿了一下,“你那里呢?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江南掀波了,一名大学士被发现受尽严刑拷打而亡的丢弃在路边,循线查出他有强烈的反清思想,亦反皇党的一员,身上带有部分反皇党在外的属下分堂名单,不过……”东方紫抿抿唇,“查到后来,线索断了,只知道下毒手的是杜王爷在外秘密收的义子所为,但该名义子行踪不明,就连见过他面的人也没有几个,而那份名单,应该就是被他带走了。” 在严肃交谈的此刻,两人目光同时移往窗外,都注意到那对同样引人注意的倾城佳人已经有说有笑的往他们这里走来们对视一眼,知道谈话的“进度”得加快了。 “总之,皇太后的寿宴防护势必要做到滴水不漏,就算是十三衙门里的叛徒也难玩出花样来。”东方紫道。 “那就丢个饵……”铠斳笑咪咪的道:“就说你拿到你口中的那一部分名单,当晚会送到御花园给我们,有些人担心,便会自乱阵脚。” “不成,那是什么场合?不会坏了寿宴吗?还有皇上跟太后的安危,甚至是──”东方紫倏地住口,浓眉一蹙。他怎么会想到她? 好朋友是什么?肚里的虫喽。斳贼贼笑说:“甚至是筠格格的安危?我人虽然没到宫中,但你很清楚宫里也有许多我布下的眼线,我听他们说,宫里多了一只鶵鸟跟一只母鸟,形影相随。” 东方紫僵着脸,再次答非所问:“究竟有几分把握?” 铠斳撇撇嘴角,自己刚刚的那些话凭空被忽略了。“十分,有这么件的事,‘某些人’铁定得分神争夺,至少会互相残杀,我们便能隔岸观火。” “好,就这么办。” 东方紫话语一歇,敲门声同时响起。 韩小乔随即打开了门,巧笑倩兮的看着丈夫,“我想带筠格格去逛逛,她来京城这么久,竟然还没去过前门大街呢。”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铠斳浓眉一挑,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人是你带回来的,你就将她丢给宫里那些外表美则美矣、俊则俊矣的皇姊妹、皇兄弟去围剿吞噬,没好好顾着?” “我又不是奶娘。”东方紫没好气的脱口而出。 “也是,你又没奶。”铠斳不怎么正经的哈哈大笑。 东方紫气得牙痒痒的。好友明知他的意思,却又故意顺着字面上的意思走。 倒是两个美人儿,韩小乔捂嘴偷笑,筠儿涨红了一张俏脸,谁也不敢瞧。 基于“自己带来的女人自己顾”,东方紫就在铠斳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语半强迫下,不得不也跟着上马车。 秋天了,马车行驶在落英缤纷的京城街道上,筠儿坐在车窗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美丽的初秋影致,红的、黄的落叶缓缓飘落。 但秋风微凉,更甭提她将一张小脸就靠在窗旁,不一会儿,一张白皙的俏脸已被风冻得红红的,她擤着鼻子,因为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蓦地,一条薄被丢到她的膝盖上,她呆呆的低头看着。 “你是我带出来的,受了风寒,皇上唯我是问。”东方紫冷冷的道。 他哪怕皇上会怪罪?皇家御用三少中,没有一个是因为害怕皇上会如何如何才替皇上卖命的,每个都很有个性。铠斳贼贼的朝好友挑了下眉,眸中尽是戏谑。 倒是小鶵鸟很乖,用哪条薄被包住自个儿得身体,再包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然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着轿内,发现还有几条备用薄被,但她还没起身── 东方紫已经开口,“我们不会冷,你那颗头将车窗也塞满了,凉风进不来。” 筠儿粉脸一红,连忙坐好,可凉风因而透窗而入,怕又冷到其他人,她连忙又将头塞过去。 东方紫额际抽 动,无言也无奈。 韩小乔努力憋住笑意,拿着手绢捂住嘴,可惜仍是忍不住,躲进丈夫的怀里噗哧偷笑。 还是桀惊不驯的铠斳大方,他毫无形象的拍腿大笑,看向好友的眼神不忘示意──你可真了解筠格格。 半晌,马车停了,一行四人一一下车,没想到筠儿习惯性的伸又又拉住东方紫的衣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困窘地红了脸,连忙抽回了手。 糟糕,她不会习惯成自然了吧? 四个外貌出众的皇室贵族在前后有侍从环绕的保护下,不引人注意也难。但面对群众的注目,他们倒是姿态从容,穿梭在热闹非凡的北京大街上迳自逛着绸缎铺子,鞋帽店、茶庄、酒铺…… 东方紫看到筠儿双眸熠熠发亮,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跟着韩小乔吃吃喝喝,笑得好不灿烂。 也是,处在这样比较庶民的生活气息,她较能感觉自在吧。不过,他亦注意到她仍会不时的看向他,仿佛怕他不见一样。 铠斳显然也将这情形全看在眼底,走到好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的道:“她真的把你当母鸟了?啧啧,这一生……甩不掉喽!” 东方紫回给好友一记瞪视,心里其实也担心这小格格对他的依赖甚深,他会不会惹祸上身了? 没错,东方紫发觉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一时的心软,开了一房方便门,要再关上,难了。 筠儿当跟班当上了瘾,从早到晚,除了睡觉、沐浴、上茅厕的时间外,在宫里她一定跟在他身后,他简直要疯了! 宫里的格格、阿哥们对筠儿这样得行径,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渐渐的也有佩服的声音传出来,毕竟,东方紫不是一个可以黏附的人,他习惯独来独往,筠儿的行为可说是胆大包天。 只是,除了这两种声音外,也有另一种杂音──筠格格恬不知耻,硬是要勾引东方紫。 这等窃窃私语对在宫里也布了不少暗桩、以便随时掌握宫中情资的东方紫而言,应该是听惯了,可不知为何他听了仍然觉得不堪入耳。 自觉事态严重,他更是心火直冒。就在这一天,筠儿一如往常到他住的院落外守候时,却见他己经在等着她了,而且严峻的目光一扫立即落到她身后。 “怎么没有宫女随侍?没有奴才跟着,你这样怎么像个金枝玉叶?”虽然她的行为举止早没有一个皇格格该有的样子。 他突然的指责令她吓到了,但还是回答,“我不习惯,所以要她们别跟了。” 筠儿低着头,因为她撒了谎,她不让宫女们跟的最大原因是她想跟着他,而她们若再跟着自己,他一见身后挂了那长长的一串粽子,不更火大才怪。 东方紫抿紧了唇,看着她头垂得低低的。 不同于格格、阿哥间对她的评价不一,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倒都传言她这个民间格格很亲民、很善良,是个凡事不会刻意使唤奴才的好主子。 可她终究是金枝玉叶,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免得被人欺负到头上,而那些不堪的流言也才会停止。 “就算不习惯也得慢慢习惯,你毕竟是格格,让宫女跟着,也会比较少闲言闲语。”他竟然开口安抚她?!他一定是疯了。 东方紫生着自己的闷气,转身就要往皇上寝宫去,没想到她又跟了上来。他眼角余光见另一座亭台里多名格格直往他们这里望,一咬牙,猝然转身道:“筠格格,我非管事,也不古道热肠的傸义之士,更不想当母鸟。” 他生气了!筠儿的目光也移向亭台里那些珠翠环绕的格格们。 “我、我一直都知道有很多人等着想看我闹笑话,因为我是来自民间的格格,而偏偏宫里的格格已经有好多好多了……”她深吸口气,继续又道:“我只是想,也许跟着你,犯的错少,树敌便少,耳根子也可以落得清静,还有……”她想为他积福、念经回向,但这可说不得。 “还有?”他问。 “嗯,这些都是我的内心话,虽然你可能心不甘情不愿,是被迫听我说。”她闷闷的道。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嘛!“你皇上的女儿,与那些人一般,真有什么心结,皇上是明理人,会为你主持公道。” “是,皇阿玛是真的很好,他虽然忙,也不忘差太监总管送东西过来给我,还会特别抽空找我去说个话,但他终究是日理万机的皇上……”她交缠着十指,“我不够聪明,也不喜欢只有巴结、选边站的皇室生活,要适应真的好难,我好怀念尼姑庵里简单的生活。” “你一定要跟我谈心事?”他不喜欢她毫不保留的倾吐心声,那代表她对他全然的信任。 “不成吗?你讨厌吗?可在宫里,我能如此放心说心事的人,只有你。” 东方紫怔怔看着筠儿诚挚发亮的眼眸,一颗心不禁感到遗憾,紊乱跳动起来。 “我有事要见皇上。”但漕意识里,他仍然抗拒那股不该有的悸动,想甩开她。 “我也去,我不会吵你们,我会很安静。”她着急地步上前,一再重申。 他强忍着那股想吼人的冲动,冷冷的拒绝,“不行。” 她咬着粉红唇瓣问:“可上回不也让我跟了?” “得寸进尺了?上次可以去,这次你就跟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他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出言讽刺。 他骂得对,但这宫里这么大、人也多,她却没有一个可以真心诚意相待的朋友,现在连他也不屑跟她当朋友,她却只想强迫他…… 筠儿鼻头酸酸的、眼神黯淡下来,委屈的承认,“是,是我忘形了,对不起。” 东方紫看着她,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那么无助又可怜兮兮,一股浓浓的不忍从他心底升起,“……算了,走吧。” 她眼睛顿时发亮,“阿弥陀佛,感恩。” 他别开脸大步向前走,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了妇人之仁,脚步陡地一停。 该死!这一切究竟怎么开始的?他怎会在不知不觉中就让她给黏上了? “怎么了?”他一停,筠儿可急了,连忙绕到他眼前,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瞪着这张美丽的脸孔,那双水灵明眸里有着对他全然的信任与诚恳,他的心不由得悸动起来…… 然而很快的,他又蹙起眉暗忖,不好了! 一种诡谲难辨的预感涌上心坎,看来待孝圣太后寿宴一结束,他是立即转返江南较妥当。 由于两人走走停停,久候不到他们的总管太监已急急寻来,“东方爷,呃……格格吉祥。东方爷,皇上已在御书房等候许久了。” 第七章 两人脚步加快往前,总管太监愣了下,可很快便跟上。 御书房里,乾隆见到两人连袂而来,含笑不语。 这小俩口如影随形的耳语已传到他耳里,不过他是乐观其成,且还要那些下人们闪远一点,别碍着两人。 他虽是大忙人,但想补偿女儿的心可没有一刻忘记,因此只要筠儿想要的,他这个皇阿玛绝对会排除万难成全她。 东方紫的一颗心直直落,尤其见到皇上看着他们笑得眼儿弯弯、嘴角往上时,他的寒毛都不禁要竖起。 筠儿也被看得脸红心跳,“皇阿玛,怎么这样看人呀……” “哈哈哈……没事,只是朕要跟东方紫谈的可是反皇党的机密大事,筠儿跟了来,是一刻也舍不得让他消失在你的视线中吗?” “不、不是,只是、只是……”她粉脸涨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我、我还是先回房,不打扰了。”她慌乱的朝他们一福,低头快步退出去。 “哈哈,姑娘家不好意思了。”乾隆脸上满笑意的说。 东方紫仍是一脸漠然,“皇上,反皇党的事──” “不急,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的事就先别谈了。”乾隆直接打断他的话,不耐的挥挥手,“朕想知道筠儿在你心里如何?人总是你带进来的,你多少该关切关切。” 东方紫黑眸倏地一眯,“臣是听皇上命将人带进来,如今责任已了。” “唉!你呀……”乾隆忍不叹气。 “所以,请皇上在国事与后宫忙碌之余,多关切格格,她不习惯宫里的一切,才会跟着臣,但宫中也有礼法,她得行为容易引起是非议论,在这样的耳语下,臣怕格格会更待不住。” 这小子竟然拿他的话来顶撞他?乾隆真是好气又好笑,但是──“既然知道朕忙碌于国事与后宫,她就交给你了,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啊,这就是当皇上的权力。 东方紫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只有一个“闷”字能形容。 悲哀!他竟有一种被“托孤”的感觉,看来要甩开开筠儿,益发困难了。 天气转寒,天空飘下了一阵又一阵的雪花。 前往圣佛山上的皇太后回宫了,就在这十一月的初冬。 孝圣太后的寿唇,在皇宫上上下下紧密鼓的寿备下完成了,坤宁宫早已布置得美轮美奂隆更是一身盛装,带着各王公大臣、皇后、嫔妃、阿哥、格格、各官夫人还有各皇子皇孙们三跪九叩地祝寿。 而乾隆多了一个民间女儿的事,自然也传进皇太后耳里。 此时,皇太后一双慈祥的眼眸看着筠儿,特地把她唤到跟前,好好打量一番,“好、好,回来就好。” 筠儿只能点头,她太紧张了,看着太后奶奶戴着长长宝石指甲套的手指拍抚在她的手上,她的心跳差点没停止,根本说不出话来。 因为是祝寿大典,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外国使节团都已依序在门外候着,筠儿退了下去,让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节送上贺礼,金银珠宝、绫罗绸锻,各式名贵珍玩药材,由宫女、太监们捧着搬进搬出,忙得不可开支。 这一忙,一连五天,但一切都在内务府的掌控中,坤宁宫内喜庆满堂,没人知道宫外皇宫侍卫个个绷紧戒备,就怕有个闪失。 此外,每一瓮好酒、每一道从御膳房端过来的佳肴,一直到送到宴客厅前,都得再以银针试毒,同样也是忙翻了一大堆的宫女、太监,简直是操死人不偿命。 甭说是奴才了,就连筠儿也觉得累,但她不过是一连五天在坤宁宫吃吃喝喝,就已经快受不了。每天都如此铺张,她总觉得有些太过豪奢了。 这一晚,趁着其他官员一一上前举杯祝寿时,她连忙溜出来,到御花园喘口气。 傍晚时分飘落的雪花已停了,为夜色添了银白的美丽色彩,她轻叹一声,听见不远处传来喧闹声,走得更远,目光也四处搜寻着,她想见东方紫。 若是对自己诚实点,她其实是很想,很渴望见到他,听皇阿玛说东方紫已早一步送上礼物跟祝福,这几天都忙着与大内高手、御前侍卫及一些布下的暗桩,一起紧盯着保护出席这场盛宴的人。 绣鞋踩在薄薄的雪花上,留下一个个的鞋印,终于,筠儿在悬挂着大红灯笼的长廊上瞧见了他,他身后的四名侍卫一见到她,拱手一挕,纷纷退下。 东方紫定视着她,五天不见,他不想承认此刻见了她,自己的心跳似乎没有平常的沉稳。太后寿宴,她也穿着一身喜气的红旗装,外罩一件毛茸茸缀着珠宝的坎肩,一双翦水美眸灵活大睁,完全没有掩饰见到他的快乐。 筠儿也凝望着他,他一身紫缎袍服,看来更是俊美,贵气逼人。 两人四目相视久久,她美眸里的笑意愈来愈深,他竟然有些看痴了。 抿了抿唇,他收敛一下心神道:“此时格格不是该在坤宁宫内?” 她用力点点头,“是啊,这五天几乎都在坤宁宫,宫里好热闹,送礼的人也好多,我想少了我,应该没人察觉的。” 他相信,像这样的寿宴办到五天只是基本。 看着一大群侍卫守在殿门内外,她不禁问:“一切都好?” “很好,但你还是回到坤宁宫里较好。”说着他突然眉头一皱,眼神转为淡漠。 她不解的转身,就见一名官员在两名随侍的陪同下往他们走来。 “杜王爷。”东方紫冷冷对终于返回京城的杜穆打了声招呼,礼貌性的为筠儿做介绍,再告知筠儿杜穆的身份。 杜穆拱手一揖,“筠格格。” “杜王爷。”筠儿也连忙一福。 年届五旬的杜穆两鬓斑白,一看就不太好相处,尤其那双湛着精光的黑眸带着强悍气势,对筠儿这民间格格只多瞥了一眼,目光就全移到东方紫身上。“真难得,怎么没见铠斳贝勒?我以为东方紫来皇宫,他跟你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杜王爷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忙。”东方紫意有所指,黑眸转为冷冽。若不是某人有异心,他们大可悠闲过日。 杜穆不是省油的灯,从他与皇御用三少交手多回仍能在宫里立足就可见一斑。这时只见他挑起眉,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是啊,忙着当妻奴,真令人难以理解。” “也许就像杜王爷一样,不也做了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就不知下场又是如何了?”东方紫邪魅一笑,说着只有两人明白的事。 空气在瞬间凝结,四道凌利目光对视久久后,杜穆黑眸倏地一眯,恼怒的甩袖转身往宴席去。 他身后两名侍从,见状连忙向两人一拱手,也急急的跟上去。 “他好像很生气。”筠儿不解的看着杜穆冒火的僵直背影。 当然,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铠斳府上,却不知铠斳已心有所属,他丢了老脸,自然连带对铠斳的朋友也没有好脸色。况且自己不知又坏了他多少好事,只不过这些事,她不需知情。 “他脾气原本就不好。”看到她被冷空气冻得鼻头红红、脸颊红红的,他于是道:“外头凉,你回坤宁宫。” “那你呢?”说白了,她还是想跟着他。 他蹙眉,瞥见亭白后方一个身影,幽黯的眸子瞬间闪过一道精光,“不了,我有事要办,你先走。” 她点点头,但心里却莫名不安,在走到宫殿前,听到里头众人饮酒作乐的笑闹声时,脚步迟疑,想了想,还是又转回身,但再跑到刚刚跟东方紫见到面的地方时,他已然不见。 热闹非凡的寿宴,一切看似没有动静,其实已现危机。 一连五天,趁夜摸黑混进来的黑衣人为数不少,若非有内神通外鬼,戒备森严的紫禁城哪能如此自由进入? 只是,这些人有不少早被埋伏的大内、御前高手一一盯着,于是还来不及飞越到东方紫刻意放出假消息、与手下约定拿名单的保和殿门,就已被突然现身的上百名侍卫团团包围。 “该死,退!”黑衣人中的带头者显然发现苗头不对,立即大喊。 来人的轻功皆不弱,但这间近七、八名往屋檐逃窜的举动,竟然又惊动了另一批人,这批同样是黑衣人,臂上却多绑了条红布,就见他们往反方向逃窜,而在中和殿外还有另一批黑衣人,也跟着飞窜了。 “还真热闹……追!”铠斳笑着看这些跳入陷阱的访客,率领着一批高手跟着追了出去。 同一时间,天空综放了庆祝皇太后诞辰的五彩烟火,“砰!砰!砰!”一声又一声,映亮了大半的夜空。 天空热闹,宫里的院落、屋檐也同样热闹,好几方人马上上下下的迅速飞掠,都是高手。 东方紫见那几方人急着往宫墙的方向飞掠逃走,看向铠斳道:“你留下警戒。” “嗯,你小心。”铠斳拍拍他的肩膀。 他点头,立即率领几名大内高手施展轻功而去。 筠儿正四处寻找东方紫,突然见到几抹黑影影飞窜,她一愣。这里是皇宫,不会是有人想在皇太后的寿宴做出什么坏事吧? 她忍不住也施展轻功追了过去,但这群人功力之强,轻功如行云流水,实在很可怕,她虽努力的运功,但身上的格格服饰却太过累赘,不一会儿已香汗淋漓,甚至喘起气来。 眼见一行人都已飞掠出宫外,她急了,随手摘掉累赘碍事的头饰、手环项链等叮叮当当的东西后,也施展轻功继续追过去。 不一会儿,数人在胡同里飞掠,随即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园院,筠儿停在屋檐,正要纵身飞下时── “真是你?!” 无声无息的,她耳畔突然出现男人低沉的嗓音,吓得她差点没尖叫出声。 事实上,她出声了,只不过一只宽厚的大手及时捂住她的唇瓣。她惊慌地望向身旁的人,一看是东方紫,这才松了口气。 他放开手,脸色凝重,“你不该跟来的,但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你竟然学过武?!” “尼姑庵里卧处藏龙,也有江湖侠女,咳……”筠儿压低着声音说话,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申师父教了点功夫给我,说是美色扰人,自有蜂蝶招引,易惹祸上身,轻功可以自保。”无申师父自称曾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 她还想说什么,但他突然使了个眼色,要她安静。 亭园旁的一座假山突然位移,一名穿着绫罗绸缎的五旬男子走出来。 东方紫认得他,他是管内阁大库的明伦大人,今晚佯装身体不适,没有进宫祝寿,没想到,他也是反清复明的拥戴者之一。 几名黑衣人也从假山处走出来,其中一人手拿着一只黑檀木盒子,明伦大人看来很紧张,似在交代对方要好好护送。 东方紫巡视周围,他的人已埋伏在四周,但要看他的手势才会有行动。 就在他打算举手,要手下们围抢那只黑檀木盒子时,另一边屋檐上突然有一排排的暗器同时射出。他眉头一蹙,尚未反应过来,身旁的筠儿一见那如下雨般亮晃晃的银针,全往明伦大人跟那些黑衣人射去,悲天悯人的她立刻想也想的就出声示警,“小心!” 她声音一出,明伦大人与他身边的黑衣人身子跟着一震,几乎在同一时间,黑衣人已迅速从腰间抽出几把薄细如柳叶的飞刀射出,打飞那些银针,但仍有两柄飞刀与银针撞击后,飞刀却斜飞出去,好巧不巧地直直往筠儿的方向射来。 第八章 东方紫脸色一变,将她拉到怀里,抱着她迅速一个回身,不小心让该柄利刀划过手臂,顿时见血,还好伤口并不深。 筠儿喘着气,并没有看到他受伤,但她额上已冒冷汗,另外的两批人马早已互相打了起来。 下一刻,更多的脚步声往这里奔来,没多久,一个个明伦大人府里的高大侍卫也加入战局,明伦大人自己则急忙退回假山密室中。 一片混乱,那黑檀木盒子自然也不见了,但就在此刻,那群发射银针的黑衣人手上突然又多了一种东西── “此地不能久留!退!” 东方紫一边大喊,一边抱着筠儿飞快地在檐上飞掠,一声声的爆炸声也随即在他们身后响起,伴随着吓人的烟雾火光及嚎叫声。 筠儿紧闭眼睛,更往东方紫的怀里缩,他亦用力将她护得更紧,飞掠的身形更快了。眼角余光见身后烈焰冲天,大内高手已及时跟上,一行人一连飞过几条街外,才返回宫内一一落地。 “爷抓到的是……格格?!”大内侍卫们到此刻才看到东方紫怀里的人竟然是筠格格,忍不住低呼。 铠斳得到消息连忙赶过来,却见好友一张脸很是难看,一旁还有站在他面前少了旗头花髻、叮当饰品,看来略显狼狈的筠格格。 “无功而返,抱歉。”东方紫绷着脸,闷闷的道。 “没关系,寿宴已平静落幕,没惊动里面的任何人,倒是你……手受伤了。”铠斳蹙眉看着他的手臂道。 筠儿头一抬,“你受伤了?!你──” 见东方紫抿紧唇,表情十分冷硬,她顿时不敢再多说话。 铠斳看看好友,再看看筠格格,以眼神示意在场闲杂分子跟他一起闪得远远的,别打扰两人“算帐。” 东方紫自然知道好友在一阵比手画脚、挤眉弄眼后,带着手下全数消失为了什么,但好友还不知道他们可能就差那一步──不,如果筠儿没有出现,依他的身手,要拿走明伦大人手上的黑檀木盒一点都不困难。 他一开始静观其变,是想观察他们还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怎料却在她出声后,一切都结束了! 但更令他光火的是,若他没在她身边,那突然变向的飞刀她可来得及躲?! 一想到这里,他就为她捏了好几把冷汗,同时胸口一把无明火也跟着烧灼起来。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她住的寝宫而去。 筠儿的两名宫女在寿宴结束后,正为了弄丢格格而急得团团转,才想着要去通知皇上时,就见到格格跟东方紫回来了。 两人先是一愣,但见东方紫神情冷峻,便不敢多问半句,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静静的退下。 两人一进厅堂,筠儿的头就愈垂愈低,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东方紫一出口,语气就充满火药味。 “格格小命差点不保,你到底以为你在做什么?!” 她呐呐的答,“我一开始是……退难说,但你可不可以先包扎你手臂上的伤再来念我?”她心里惦记的全是这事儿。 “这不算伤──” “可是流血了。” 他咬牙道:“我跟格格谈的不是我的伤──” “我知道,但不管是你、皇阿玛、还是那些黑衣人,我都不希望见血,更不愿见你的手再染血腥。此世修什么,来世就有什么样的福报或恶报,你──” “让我们把话说清楚,我们谈的是你──请格格不要再涉险!” “我会轻功。”她不禁也同他一样,打断他的话。 “会轻功就不会受伤吗?”东方紫也不知道自己在光火什么,但对她的轻易涉险,他胸口的怒火沸腾得太过,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 “呃……也是,师太说我的轻功算了得,但论起内功就没什么,连半调子都称不上,可那下是因为我不想学。我不想伤人,也不希望你伤人,更不要你受伤。”她说得真心真意。 “我佛慈悲是吗?佛祖也谈缘分吧?所谓缘起缘灭……明日一早,我立即回江南,请筠格格保重。”说完话,他转身就走。他打算明天一早与皇上说明今晚发生的事后,后续的事就交由居住京城的铠斳继续监控,自己则返回江南。 他要走了?!筠儿的心咚地用力一震,直觉地想伸手拉住他,但停在半空中的手,最后还是放下了。她唤来宫女,跟他们要了一个东西后,就急急的穿过亭台楼阁,直奔向他居住的院落。 院落前的侍卫一见到她,又见她手上的东西,连忙一拱手,“格格──”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不必喊了,跟着脚步未歇的进了大厅,看来是直往爷的房里奔了。 两个侍卫看了看,站岗站得更小心,想多少帮爷掩护,让爷享受一下儿女私情,不然,他们这个主子日子过得实在太紧绷了,生活毫无乐趣可言。 “是我。”来到房前,筠儿举手敲门,喊了声后,迳自推门而入。 东方紫已脱下外衣,仅着白色中衣,衣袖上染了刺红的血渍,桌上还有一盆温水,看到她,他显然余怒未消,脸部线条僵硬,唇抿得紧紧的。 筠儿一见,眉头立即揪紧。 同一时间,他也注意到她手上多了一个药箱,“我说──” “我包扎好你的伤后就走。”她直勾勾的看着他说。 知道她是认真的,他绷着一张俊脸坐了下来,挽起袖子,定定看着她倔强地为他清洗伤口、涂药包扎,那张柔美的小脸神情是那么认真、那么不舍,明明不怎么痛,在她这样的神态他竟也觉得伤口灼痛起来…… 她终于包扎好,一双含着泪的翦水明眸迎视着他,“请你多爱惜自己,能不涉险就别涉险,好吗?” 这一席话掏自肺腑,令他心口一暖,但他深知自己的责任,无法承诺她,于是面色一整,出口的声音低沉而漠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意思是他不避险?不成啊!她会担心的,真的、真的很担心,万一他又受伤了怎么办?受更严重的伤怎么办?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就算流再多血,眼也不会眨一下,可他要她别涉险,自己却不珍爱自己,有何立场责问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老是处在危险的情境里,不怕爱你的爹娘担忧、伤心吗?”她打算动之以情。 “他们会,但他们早有心理准备,我的阿玛更直言已为我备妥了一口上好棺木及陪葬物品。”他嘲讽地勾起一抹冷笑道。 她一脸难以置信,心却揪疼了,也清楚看到他眸中的悲凉。那是怎样的父亲?怎么会如此诅咒自己的儿子? 离开房间后,筠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窗户上勾勒出一个落寞寂寥的身影,她突然心中做了决定。 尽管夜深了,她仍咚咚咚的跑到殿外,请求觐见皇阿玛。 此时乾隆已准备入睡,还有妃子侍寝,不过他还是要一干人等先退下,与女儿独处。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挺好奇的,说来筠儿入宫已段日子,这还是头一回她主动请求觐见。 应皇阿玛一脸兴味盎然,筠儿反而犹豫了,她拿下系在旗装上的丝帕,无措的绞着帕子,“皇阿玛,只要是心里觉得正确的事,就该跟着心念走,对吧?” 乾隆先是蹙眉,随即一笑,“应该是。筠儿怎么如此严肃?”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有着掩饰不了的紧张,“筠儿想求皇阿玛一事,但可不可以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东方紫?” 东方?这可有趣了。乾隆点头笑道:“成。” “那……那我要烦请皇阿玛成全了。”筠儿拿起帕子一挥,屈膝跪下,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很严重啊…… 这天晚上,也就是东方紫预计留在皇宫中的最后一晚,他在书房里写了些信函,预备差手下交给铠斳,没想到皇上意外到访,他只好连忙套上外衣至厅堂迎接。 乾隆的贴身太监为两人奉了茶后,即主动退出屋外,将门给带上。 东方紫见皇上表情严峻,心中顿时也跟着凝重起来,猜想是明伦大人葬身火窟的事已传到皇上耳里。 事实上,他的人在明伦府发生爆炸半个时辰后已再返回探勘,只见一栋豪华园林被炸成平地,假山里的密室也被烧成灰烬,一切都被销毁了,死伤不少,明伦大人被炸成肉块,黑檀木盒子当然消失了。 那应该就是明伦大人会引来杀身之祸的主因,只可惜这条线暂时断了。 他将事情的起始说给皇上明白,但省略了筠格格也参与的一小段。 “那事京城衙门自会去查,朕不担心,这不是朕深夜上门的主因。”乾隆定定看着俊伟不凡的东方紫,愈看愈心喜,筠儿的眼光真的很好,就跟他这个老子一样好。“这儿没旁人,朕就说点真心话,你帮朕做那么多事,在外刀光剑影的,铠斳有个妻子了,日后就有儿女,所以朕就想,你也总得留个后──” 乾隆话未说完,东方紫已开口,“是我阿玛请求皇上?” 上个月就听闻他阿玛北上进宫,与皇上促膝畅谈三天三夜,怕是将这几年的怨怼全数向皇上倾吐了。 虽然只对一半,但也准了。乾隆这下可尴尬,偏偏东方雷也是颗臭石头,闷了几年的怨气不吐不快,差点用几缸子的口水将他这尊贵的皇上给淹没。 但想想也是应该的,一个宝贝儿子的命老是如风中烛,香火又无继,心里当然会急。 “呃……就算你爹娘有跟朕说好了,但朕也在想,如此优秀的血统不该后继无人,是吗?就连祁晏郡王,朕想找个金枝玉叶指给他。” 这话说得顺口,事实也是如此,东方紫、祁晏南北两大霸主感情甚笃,也都是理想的额驸人选,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桀骜不驯的铠斳贝勒已被韩小乔那名假夫子给征服了,这两名人中之龙,他可得守好一点。 “臣不想耽误任何女子的幸福,女人也不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东方紫神态平静的说:“这两年宫内、宫外特别不平静,皇上是明白的。” 这点乾隆当然知道,大清皇宫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戏码一再上演,逼他不得不将三名年轻有为的人中之龙纳为御用,再下皇命令他们固守南北内外,定时回京与居京城的铠斳交换情资,最后由铠斳统整,钜细靡遗的将南北政事禀告给他。 目前情形是反皇党勾结了几名内务要臣,其中又以私下培植朝中势力的杜穆动作最多,只是杜穆利用反皇党铲除与他立场对立的异已,却又狡诈的得到了反皇党的相关名单,威胁反制,令反皇一辈也不得不为其效命,同时更急于得到这份名单。 不过,杜穆拿到的也只是部分名单,毕竟反皇党在外的属下分堂甚至族亲都相当繁乱,名单要以土法炼钢的方式取得已经困难,要完整的更难。 同样艰难的还有眼前的事儿,祁晏与东方紫同属刚强的性子,凡事也难商量,上个月,东方雷请求他这个皇上为儿子指婚,他本得这是天下第一大难事,但如今从筠儿与东方紫之间的互动观来,又让他顿觉希望无穷,加上今晚筠儿的求见,那更是水到渠成。 第九章 想到这里,乾隆不由得笑了,“这宫内外的情形,朕都明白,但你还不知道朕想将哪个格格指给你吧?” “臣不想成亲。”东方紫脸一板,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筠儿她……”乾隆蹙眉,思吟一会儿道:“朕就再说得明白一点吧,筠儿回到宫中后,身边尽是些咄咄逼人、工于心计、趾高气扬的皇阿哥、皇格格,言谈间也都对她带有一股轻视的味道,至于宫里的繁文缛节,她亦不适应,虽然她本身不是粗野之人,但仍难应付错综复杂又尔虞我诈的皇宫生活,是不是?” 说了这么多,听也听明白了,东方紫的神色仍然镇定,“臣相信绝对有比臣适合的人选。” 这头驴子!乾隆都快要叹大气了。“娶妻娶德,纳妾纳色,难得筠儿德貌皆备。” “皇上……”东方紫的声音紧绷,就快冒火了。 “你不知道,在你眼里或他人眼里,她也许只是只跟着你的小鶵鸟,但只要她跟朕难得父女小聚时,说的大多是你。她总觉得我这个当皇帝的人亏欠最多的不是她或她娘,而是替我做了许许多多事情的你。”乾隆感慨的说了。 “格格是个善良的人。”东方紫闻言,憋在胸口的怒火尽熄,神情也变得复杂。 “对,尤其对你。你是她生命中的贵人,让她有了爹、有了匪夷所思的境遇,还救过她的命……”乾隆抚须沉吟一会儿,微笑轻道:“罢了,这本该是朕跟她之间的秘密,但朕知道朕要决定的事,你可能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皇上究竟想说什么?” “筠儿说,朕身为皇上,可以弄权、玩权,但请不要操控你的人生,你是结业障,但朕的业障会更深,而且……”乾隆长声一叹,“她觉得你很孤单,所以她想报恩,想当你的伴,能在一旁伴着你、给予你关心。” 东方紫喉头一紧,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他终究太过理智。“我不会是个好良人。” “朕也说了,可筠儿说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正确的事,因此,她请求朕指婚。” 东方紫一怔,“她主动?” “是,铠斳的福晋小乔跟她说了指婚的事,让她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那孩子说,宫里还有许多的格格、阿哥,她虽然无法在朕身边尽孝,但会为朕祈福。”乾隆拍拍他的肩膀,“老天将这么善良的人带到你身边,是你的福气,朕就依她所希望的将她指给你了,分善待。” 他抿紧了唇,“皇上是铁了心一定要这么做?即使要她当寡妇?” 乾隆知道他妥协了,笑道:“你舍不得她当寡妇的,朕一点都不担心。” “我舍得,但皇上既然不在乎,那臣就照办!”带着略微赌气的口吻,东方紫咬牙接受了。 指婚的圣旨一下,婚期也定了,一些相关的婚事筹备更紧锣密鼓的进行。 筠儿不敢主动去找东方紫,因为这桩婚事是她主动求来的,她想以最明白直接的方式来报恩,只不过他也许会认为她是恩将仇报,自私的定夺了他的一生。 她不敢去,他就也不来,婚事在准备,她的心却随着大婚日子的接近而益发忐忑不安。 其实,东方紫在生闷气,认真说来,他是生自己的气。 虽是皇上赐婚,可他很清楚,他并没有如自己想像的排斥。更糟的是,皇上跟他说的一席话,打乱了他一向平静的心湖──他想要她了,这真的半点道理都没有! 没错,他是南方霸主,有万贯家产、备受皇上赞赏,要三妻四妾也绝不是问题,但当他的身份愈来愈敏感,在没有完全掌握反皇党的名单、将杜王爷的异心谋略做一个了结前,成家之事,他绝不考虑。 无奈,眼下计划似乎比不上变化。 即使君无戏言,一旦筠儿改变主意,事情仍有转圜余地,只是他不愿当个言而无信的人。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独自来到筠儿住的寝宫,宫女们一见到他,请安后一一退下。 东方紫一入厅,筠儿早已脸儿红红的在等着他了。 “东方爷。”他终于来见她了,她好紧张。 “我们的婚事已近,你没有任何想法吗?”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她咬着下唇,摇摇头。 他黑眸倏地一眯,“我不想有子嗣,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我知道。”她呐呐的道。 “那代表我极有可能不会碰你,就算让你守一生活寡,你也嫁?” “我嫁,只要能待在你身边都行。”她将头垂得低低的,实在不敢看他。 他火冒三丈的走到她面前,“你是笨蛋吗?!有更好选择为什么要想不开?” 感觉到他沸腾的火气,筠儿不得不抬起头来,乍见那张气得铁青的俊脸,她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卜通加速起来,身子不着痕迹的小小往后退了一步。 “没、没为什么,我就是想在你身边,我的心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虽然声音颤抖,但她终于勇敢的看向他。 他抿紧了唇,咬牙道:“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但你很清楚我处在什么状况,我不想制造孤儿寡母,所以,你至少有后悔的机会。” 她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没错,东方紫不会碰她,他宁愿她怨他,也不愿意让她过着没有依靠的余生。 于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冬日午后,东方紫与筠格格举行了成亲大典,当日还有仪仗马队,一匹又一匹套上红缨马鞍的骏马昂首从容地在京城绕了一圈,让城中百姓也分享皇室大婚的喜悦。 贺客登门,大伙莫不热热闹闹的道喜敬酒,但筠儿只是傻愣愣的让人扶着,进行着人生大事。在拜堂成亲后,她又被带入喜气洋洋的新房,戴着红盖头静静坐在喜床上,透过一对龙凤蜡烛的烛光,看着东方紫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双手揪着绣有云霞花纹的嫁衣,心跳如擂鼓,脸颊也转热。 昨晚,几口娘娘妃子好心的将她找了去,教导她男女合欢之事,还附了几幅春宫图给她看,让她的粉脸羞红到差点没冒烟。 现在,真枪实弹来真的了,怎么办?她满脑子都是不该有的画面啊…… 不行不行,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对,不对,食色性也── 天啊,她在想什么?额际冒汗了,十指交扣着也冒汗……好热啊! 静谧的空气中,有股紧张的气息,她从红盖头下看见一双黑靴映入眼帘,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口水。 东方紫拿去喜秤,慢慢挑起了盖头。 筠儿暗暗吐了口气,紧张到看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头低低的喝了交杯酒,看着霞帔上的流苏。视线再往下,她看见那双黑靴再度去而复返,然后呢?她准备要成为真正的女人了吗? “我们得走了。”他突然开口。 “咦?这……可这不洞房花烛夜?”她愣愣的抬头看着他,这一瞧,才注意到他身上早不新郎袍服,而是平时穿的窄襟袍服。 东方紫只是点头,“是,不过我们有必须先离开的原因。皇阿玛那里我已经知会过了,他要我们早早上路。” 铠斳得知消息,说他返回江南的一路上,可能会有很多“惊奇”等着他们。他是无所谓,但筠儿毕竟是金枝玉叶,而且还是阿弥陀佛的拥戴者,届时一旦有打打杀杀的情况发生,她大概受不了。 没有多加解释,见两名宫女进来,他便出了房门。 筠儿怔怔看着他步出房后,两名宫女立即手脚俐落的摘了她头上的凤冠霞帔,替她换上旗服,卸洗脸上过多的脂粉。 不一会儿,一脸素净的筠儿跟着东方紫乘上马车,离开皇宫。 意外的,她没有再追问原因,只是表示── “出嫁从夫,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面对她全然的信任及坚毅的眼神,他反而不知该做何反应。 但她的确很能随遇而安,此刻他们坐在外表朴拙、内里绝对精致舒适的马轿中,她跟着摇啊晃的,微微侧身不自觉靠在他肩上,就这么呼呼的睡着了。 即使处于黑暗中,他的眼仍能清楚地看到她粉雕玉琢的容颜,调皮的几绺乌丝落在粉嫩的脸颊上,她红唇微张,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他抿抿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了她的丈夫,这实在是他在为皇帝寻找遗珠时始料未及的。 “呼……呼……” 看着她像个孩子般的熟睡,那粉艳红唇好似在勾引着他一亲芳泽,可他蹙起眉,猝然的转开脸── 他并非柳下惠,她也非无盐女,男人的本能欲 望会令他不由自主的渴望她,只可惜,他不够自私。 黑眸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谁教他的目标太大了。祁晏在北方,有军事战争得处理,铠斳外在京城,天子脚下,那些反清余党至少会节制点,而他在最繁华的江南,袭击事件却一波接着一波── 依杜王爷有仇必报的个性,一旦筠儿成为他的弱点,她就将深陷在一个又一个未知的危险中,为此他便无法冒险。 所以,忍受欲火的煎熬,极可能变成日后两人独处时他最大的考验了。 这一段返口江南的路程不算短,他们搭乘马车,前后有十八名带刀侍卫保护随行,一行人一连赶了几天的路,两人却一直没有圆房。 与上回进京一样,他们有时赶夜路、有时住客栈、有时住民房,两人没有同住一间,她也不好过问,但他还算体贴,每日在离开房间时,总会要她放心睡觉。 “爷不睡吗?” “我也会睡。” 只是不会在同一间房。她明白了,静静的看着他走出房门,再将房门关上。 看来他是认真的,他不要子嗣,也不想跟她洞房,最好是能将她完璧归还给她皇阿玛,这就是他所说的,还有后悔的机会。 他如此用心良苦,怎么不教她心疼? 牺牲自我的人生,为的是成就她的皇阿玛,这等恩情,无论如何她也要替皇阿玛扛下。 她决定了,她人生的最大功课就是当他的贤妻良母,当然,贤妻没问题,良母可得等到他肯成全才有机会。 这一日,马车行经一处官道,东方紫从车窗望出去,官道两旁是蓊郁林荫,接着将进入愈见狭长的坡道,再赶个三、五天的路,就能抵达江南了。庆幸的是,一路上大致都风平浪静。 东方紫将目光移到同马车的筠儿身上,只见她在车上打坐、念心经,不会打扰他,要下车时她便下车,要上车了她便上车,一路上行程的变化,她都是笑吟吟的答,“好。” 看来她当真要做个百依百顺的妻子,然而他不懂,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执着于他? 看着她,他不禁凝望出神。 没预警的,她张开双眸,迎上他那双深深凝望的黑眸,难得嫣然一笑。 东方紫为此莫名的脸发烫。该死的,他又不是娘儿们! 蓦地,他脸色陡然一变,下一瞬马轿便紧急煞车,马儿还发出抗议的嘶鸣声。 筠儿的心突然一揪,感觉周逼气氛变得紧绷,空气中有股危险的气味。而东方紫突然一把扣住她的纤腰,更令她倏地瞪大了眼。 “不……不会又来了吧?” 同一时间,外面的侍卫发出警示声,“爷小心,有刺客!” 话语乍歇,东方紫已抱着她从门帘飞掠而出,几乎只差一瞬,几把凌厉的刀就迎面砍来,她吓得眼睛一闭,更往他怀里缩。 “锵──锵──” 第十章 侍卫前来搭救,挡开了刀身,但更多黑衣人挥砍过来,和东方紫的手下们分别对战,她缩在他怀里,几名黑衣人又同时朝他进逼,他一手接过属下丢过来的刀,顿时身陷刀光剑影之中。 感觉他的气息微喘,她很清楚这是因为还要顾虑到她,才让他显得绑手绑脚,于是道:“我可以自己来,你知道我会轻功。” “这不只有轻功就能没事的。”在此当下,他不禁佩服她的天真,这些人比前阵子袭击他们的人功夫更高强,而且杀气腾腾,每一刀都是要他们毙命,专往要害里攻。 该死!人数太多了! 东方紫朝另一名侍卫大吼,“发信号弹!” 这次回江南的路线上,早已安排好支援的暗桩以备不时之需,此信号弹一出,方圆十里内就有援兵抵达。 “是!”该名侍卫从怀里掏出一柄竹管,迅速点燃后,一束火光窜向天际,迸出耀眼的火光。 “要从哪里搬救兵?啧,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少跟他啰唆,速战速决!” 敌方显然也有两种声音,但在下手时倒是一样杀人不手软,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 筠儿真的快要看不下去了,“天啊!罪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方为正道……” 可惜她念她的,两方仍然杀过来杀过去,她真的快要晕厥过去了,“点穴就好了,好吗?” 东方紫俊脸戾气深重,“别天真了。” 咻地一声,一支长箭从天而降,接着,一支又一支的箭雨划破夜空,峡谷两旁一道道黑影拉弓窜出。 这些人又是怎么了?她急急的念着,“阿弥陀佛,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已经杀过来了!”东方紫忍不住朝她怒吼。 可不是吗?一个个杀气腾腾、招招致命,逼得人不嗜血都不成。眼见东方紫大开杀戒,筠儿不敢看了,她紧闭着眼眸,喃喃念着,“观自在菩萨,观人自在、观事自在、观境自在,观一切无常自在……” 到处都是血的味道,她快要吐了……但是不行,她不能晕过去,敌人一波波的攻势毫不留情,她一定要撑过去,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东方紫注意到她脸上血色全失,心也急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她窝在他厚实的胸膛里,被他的阳刚气息包围着,竟有了很真实的安全感…… 蓦地,马蹄声与一发发燃着火光的飞箭咻咻飞来,不过眨眼间,黑压压的一大群骑兵已奔驰而来,手上弓箭更是不停射出,适时将他们掩护至后方,避开敌方的箭雨。 东方紫心里暗松了口气,也该是时候了,刚刚发出的信号不负所托,救兵已赶来了。 “爷,这儿交给我们,马车在前方等候了。”其中一名骑兵奔来道。 东方紫点了个头,“小心。” 他抱着筠儿几个飞掠远离这场杀戮,不久,即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山坡上,几名侍卫正候着,一见到他们,一致上前拱手一揖,“爷、格格。” 他点点头,让她先行上了马车后,随即坐上去,马车立刻喀达前行。 她表情凝重,因为刚刚死了好多人。 “你明白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不要下嫁的原因,危机重重的人生并不适合娶妻生子。” 她没有说话,他以为她默认了他的话。 “铠斳贝勒不也娶了小乔格格?他们好幸福、好快乐啊,何况我……一次比一次更好了……”她突然开了口,“而且,会愈来愈好,因为我是你东方紫的妻子。我要跟你一样的勇敢、无畏,才能与你匹配。” 他内心震动地瞪着双眸熠熠发亮的她,一时竟无言,心里有部分瞬间被温暖填满了。 东方紫在京城成亲一事简直是轰动江南,令多名闺女心碎。 他年轻有为,不好女色,位列吏部,但职位可比吏部之首还要高,皇帝老子给的特权更是洋洋洒洒,再大的官儿都得看他的脸色,要风就是风,要雨就是雨,存心攀附的人多如过江之鲗,皇帝就这么半路杀出来,揽他进了自己的龙门,令他成了额驸。 而对扬州的东方家而言,这是老天给的一个大礼,所以府内喜气洋洋,早早就派人去城郊确定新人的马车是否到了,再快马奔驰回报,门口备了鞭炮、挂上喜幛红彩,长居江南的王公贵族们所送的新婚贺礼,也已安置在厅堂。 东方雷与儿子东方紫不和早是公开的秘密,这次东方紫在京城大婚,老父亦没有北上,对外说是妻子身子微恙,不适远行。 但其实,传闻这桩婚事乃是东方雷数月前特意向皇上请托指婚的,因为怕在皇宫上演父子变脸咆哮的戏码、贻笑大方,这才刻意没去的。 同样地,一对新人虽在今日返回,可东方家补办的喜宴却在前两日,当时大开筵席上百桌,话说得客气,说是今日要让风尘仆仆回家的一对新人好好休息。 不过众所周知,东方紫对这种交际筵席一向没兴趣,东方雷若是大肆办席宴客,父子心结恐再添一桩。 虽是冬日,但江南的气温要比京城暖多了,虽然也凉凉的,可天朗气清,也很宜人。 东方府门前,几名仆佣急急的将红色长毯铺在地上,再分立两旁,态度恭敬地敬候皇格格的到来。 乍见这等大阵仗,筠儿的心怦怦狂跳,幸好一看到身旁的东方紫,他紧张的心就安定下来。 好配啊……奴仆们低头微微躬身,但眼睛都忍不住偷瞄,瞧见清灵娇美的格格与丰神俊朗的主子走在一起,皆不由得在心中赞叹是一对璧人。 新房绝对是豪华的,眼前所见的所有家饰都有雕漆钿螺、百宝镶嵌,就连铜镜后方也镶了金银象牙。筠儿听下人说,不管是衣物首饰还是梳妆镜台、衣柜,都是新添置的,为了能让她感到舒适,但……会不会太奢华了? 东方府的规模极大,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都见华丽精琢,只是一回府,东方紫就忙得不见人。 即使身为少福晋,但府里有长辈在,她打算直接去跟公婆敬茶,于是请来总管带路,没想到── “呃……可是爷有交代,让少福晋小憩,不许叨扰。” “他想太多了,坐马车怎么会累呢?”她温柔的道。 一身素蓝袍服的老总管一笑。看来爷讨了一名亲切可人的金枝玉叶做福晋,而非颐指气使的千金格格。“老奴明白了,少福晋请跟我来。” 老总管示意门前的丫头去通知二老,随即带着筠儿穿过亭台、曲廊,来到长辈们住宿的独立门院。 就算是媳妇,毕竟也是皇家格格,此时二老已在厅堂候着。 令筠儿颇意外的是,公公东方雷是光精湛的老者,年约六旬,双鬓斑白,而雍容华贵的福晋看来就相当慈爱,一双含笑的眼眸里毫不掩藏对她第一眼的喜爱。 “筠儿参见阿玛、额娘。”她上前行礼。 “怎么只有你?你丈夫人呢?”老王爷马上不悦的开口。 福晋瞪了丈夫一眼,却也不忘给老总管使个眼色,老总管立即明白的要所有奴仆退了出去。 因为王爷只要一火大,什么话都藏不住,管他什么天大的秘密…… 福晋一见下人们退了出去后,这才苦口婆心的劝慰,“紫儿不在不是预料中的事吗?难道你期待他有了媳妇儿就会乖乖在家?” “又去卖命了?要说几遍他才听得懂?不该拿自己跟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家里是贵族又经商,除了盐业、茶、米、水产、丝绸规模庞大外,自有的船队要垄断其他买卖易如反掌,够他吃撑好几代。” 一连几个月没见到儿子的东方雷大为光火,吹胡子瞪眼的放炮还怒极拍桌。 “他有几条命?不管是我阿玛还是东方家的老祖先和我,我们那么辛苦的做生意,经营那些铺子是干啥?难到是让唯一的男丁到外头卖命吗?” “王爷,别吓着格格,她才刚入门啊。何况各行各铺的大小事都由掌柜负责,统筹协调一事及年一期的会报,紫儿也有看啊,事业还是会传承下去的。”福晋安抚的劝着。 怎奈老王爷脾气就是大,忍不住说话酸儿子,“那又如何?他做的大多是水里来、火里去的卖命事儿,旗下多名密探分布江南,很行嘛!” “有钱有权好办事,儿子主控南方大权,其他各店铺总得卖个面子,在处理一些相关事宜时的确好办多了,也少了危险。”福晋就事论事的说。 “有吗?以为奉皇命讨了个媳妇进来,他就会像个平凡的儿子或丈夫好好做事、早早回家,结果现在人呢?反正他就是要忙到口吐白沫、鞠躬尽瘁而亡就是了!”东方雷用力拍着胸部,气炸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 “闭嘴!他这么担心国事,不是易老,是易死,所以老子我早将棺材跟陪葬品都备齐了。”老王爷气呼呼的朝妻子咆哮起来。 一提到这事儿,看似慈祥温柔的福晋也火了,不遑多让的将嗓子也拔来,“你嗓门大也一样,易伤喉!不是跟你说了媳妇刚进门?你这样会吓到她。” 筠儿简直呆住了,没想到两位老人家竟当着她的面吵起来。 说来说去,老王爷还是气儿子心不在家里,只在皇帝身上,再回想东方紫在她皇阿玛面前直接要皇阿玛别说太多废话的狂妄,她大概可以明白这股脾气完全是血缘来的。 福晋见媳妇儿呆愣住了,一脸愧疚,“筠儿,你可要多包涵,你这阿玛冥顽不灵,日后别来见他了,反正他也孤僻得没人想理。” 东方雷一听,气愤得又要情绪失控了,“你这个死老太婆──” “阿玛,喝秦茶顺顺气儿,别伤了身子。” 蓦地,一杯微温的茶送到老王爷面前,他一愣,抬头一看,还是一张清纯动人的笑脸,他不得不咽下一肚子还没吐完的苦水,将茶接过手,啜了一口。 筠儿将另一杯茶再给了福晋,福晋也尴尬的接手,“你快坐下,站那么久。” “是。”筠儿柔顺的在一旁铺了软垫的椅子坐下,目光清澈的看着脸上还有余火的老王爷,“阿玛,你跟紫儿……”她忽地一笑,没料到东方紫竟有这么可爱的小名。“你们有子女父母的亲缘,这是修了几世才有的福分,苦将时间浪费在生气上?” “我火大啊!心中这把火就是消不掉。”东方雷放下杯子,用力的拍打胸口。 筠儿沉静一笑,“佛法称这把心中火为‘瞋’,能烧功德林,损人不利已。” “你别给我念经。”平时听妻子碎碎念就够了,他马上挥手,要她别念了。 “呃……是。”她还真的要开始念呢,但见老王爷还是气呼呼的,她换了另一个方式。“那么……阿玛,愿意保家卫国,这应该是阿玛的福气才对,您怎么还发火呢?” 东方雷蹙眉不语,这原因的确就连福晋也不明白。 此刻,东方紫在得知筠儿竟然独自来见他父母后,急忙也赶来,走到门后,正好听到她的问话,脚不由自主停下来。 她一脸认真的看着老王爷又道:“阿玛现在是大鸟,可大鸟有天会老,小鸟呢?届时保护不了大鸟不说,当他也有雏鸟时,最担心自己没能力保护,那时阿玛不是要反过来怨怼他的不争气、恨铁不成钢?” 第十一章 东方雷仍蹙着眉,依旧沉默。福晋则已经在微笑。 东方紫望着筠儿,她那双充满慧黠的明眸里有着动人的笑意,他深深凝睇,心弦隐隐被拨动。 “阿玛,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但紫有勇气去承担、去冒险,而非习于安逸,这不也是您的福气吗?能成为这样男子的妻子,我很感谢老天爷让我为他所有,因为我是如此的平凡。” 这个女人……东方紫喉头抽紧,感动的波涛一波波涌向心海。 “我也相信他这么勇敢,一家湜承继了王爷的血脉,因为他是您的儿子啊,是个不畏艰难、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呵呵呵,是啊,他的确是人人夸赞的男儿汉。”听到这里,东方雷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骄傲,哈哈大笑。 “筠儿,你真棒,第一次有人跟他谈到紫儿他能得出来,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福晋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小小声的说着,“不过他这会儿听进去,就怕没一会儿又要开始钻牛角尖了。” “我相信阿玛会明白的。”筠儿亦低声安抚。 但她错了,她的话刚歇,东方雷脸色丕变,笑声也结束,“但是男儿汉又如何?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他的脑袋?动不动就有人袭击他。” “我会保护他的……呃,我是说,我会天天祈求菩萨保佑他的,他是在做对的事,在做让很多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的大事,菩萨一定会保佑的。” 窗外,东方紫神情平静,但一颗心已被她一番真心真意的话所震憾,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的容颜,不确定自己心中珍藏在最深处的悸动能再压抑多久?他愈来愈没有把握了。 无独有偶的,筠儿对眼前的情况也有种没把握的无力感。 此时金碧辉煌的厅堂里,东方一家人在用晚膳时团聚一堂。只不过老王臭着一张脸,东方紫冷着一张脸,尽管一桌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气氛就是很僵凝。 “来,多吃点。”福晋慈爱地夹了道香喷喷的红烧肉想给儿子,丈夫马上冷哼一声,她只好连忙将那道菜移到丈夫碗里,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 筠儿看了看,也有样学样,拿了另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块肉到东方紫碗里,笑咪咪的道:“你多吃点。” 福晋赞许的朝她一笑,老王爷面无表情,但东方紫两道浓眉都要打结了。 她小脸一愣,筷子停在半空中,考虑要不要夹回来。“你不喜欢?” “我可以自己来。” 还不领情?!东方雷见媳妇困窘地将那块肉夹回,却不知放哪儿好,看不过去地放下筷子,瞪着儿子,“她是你妻子,不是仇人、不是反皇党,夹给你的肉不会渗了毒!” “阿玛,没关系的。”筠儿忙摇头,要公公别再说了。 福晋也拍拍丈夫的手,“好了,孩子头一天回来,明儿个也许又忙得不见人影,好好吃顿饭吧。” 是儿子不给她好好吃顿饭好吗?!眼里有皇上、有国家,就是没老子! 东方雷绷着脸,气呼呼的拿起筷子,大口咬肉。 东方紫见筠儿的筷子仍夹着肉,腾空在她的碗上方不知所措,他抿紧了唇,伸过手,将那块肉夹回自己的碗内,闷闷的吃着。 筠儿一愣,但福晋微笑了,老王爷脸上两道揪紧的浓眉也舒缓了些。 接下来气氛仍然窒闷,大家都不说话,筠儿一双圆亮的眼睛瞟过来瞟过去,到底吃了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都吃桌边菜居多。 “她吃素斋习惯了。”见两老神情疑惑,东方紫简单的丢出一句话,却是为她发声。 福晋笑咧了嘴,“好好好,明儿叫厨房那里得煮些素菜。” “不行,只吃素身子怎么养得好?怎么生娃儿?”老王爷马上又驳斥。 筠儿一脸尴尬,“呃……那我可以慢慢──” “不必,你不用因为嫁进来就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东方紫却如此道。 一顿饭下来,父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东方雷早早将一对新人赶回新房,一句“等着含饴弄孙”的话意思明显,反正就是要他们多加把劲,传出好消息。 筠儿让两名丫头服侍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就被送进了新房。 这是补洞房,她懂得的,但她睡寝室,东方紫却在一个院落之隔的侧院里。 她手足无措的交缠着十指,问自己期待吗?不,倒是紧张绝对有,虽然她已几乎能确定他不会与她同床共眠…… 但才刚这么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她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怔怔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东方紫。 他身上仍是今日的一袭黑缎紫袍衣着,尚未沐浴,更甭提准备入睡。 “你先睡,别等我,晚了我会在侧书房睡下。”他直视着她道。 她一愣,连忙走上前,“呃,没关系的,我没那么早睡,就算你忙到很晚──” “我不想吵到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冷冷的说完话,他直接将房门给带上,瞟了柱子后方的一个黑影一眼,再瞥向趴伏在花丛旁的黑影,摇摇头,确定他们无害后,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筠儿眨眨眼,瞪着被关上的房门,但随即微微一笑。无妨,她再接再厉就好。 她知道他在等着她开口,等她说不愿再当个独守空闺的妻子,或是回宫向皇阿玛哭诉他让她守活寡,但是……她要给他最大的自由,让他不会讨厌她的存在。 对,不要放弃,这是她决定要做的事,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在心中自我勉励后,她倾身轻轻将烛火吹灭,拉起被子,放心的睡了。 屋外,柱子后的黑影等到三更天,也没见少主回房睡,可没关系,他们有轮班制,另外两名奴才这不就鬼鬼祟祟的过来了── “有被爷发现吗?” “没有。” 花丛的奴才已呼呼大睡,被摇醒后,再换另一人守夜,柱子后方的也换了一个人,他们全是老王爷命令过来埋伏窃听的。 听啥?自然就是闺房之乐该有的声音,还得做记录呢。 至于原因?老王爷说了,要确定小俩口有努力,他含饴弄孙才有望,要不然儿子如果娶妻后仍是一连数日见不着影儿,也没定时“播种”,他的孙子哪有机会来报到? 叉叉,很多的大叉叉出现在窃听报告的册子上,东方雷铜铃般大的黑眸死死瞪着本子,很想直接去吼骂那个死儿子,但一想到筠格格乖巧体贴又可人,自己这大嗓门一吼,不就让她难堪了? 但私下去讲,他就怕自己会失控,掐死儿子── “阿玛,你还好吗?” “王爷,你在干什么啊?” 东方雷眨眨眼,看着快步走过来的妻子眼眸直瞪着一个方向,他困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狠狠的揪住桌上一株老松盆栽,完美的弓型枝干──他吓得连忙收回手,老脸困窘的泛红。 “这又是什么?”筠儿不解的看着桌上的大叉叉问。 只见东方雷又手忙脚乱的随手抓几本书压在上面,朝两人尴尬一笑,“有事?” “没事,媳妇儿一早来请安,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进书房。”福晋皱着柳眉,也是一脸不解的说着。 早吗?他每天等着看的就是桌上的这本册子,事关东方家的香火啊! “紫儿呢?”他看着媳妇儿受尽委屈,被儿子冷落,也真难为她,还能笑咪咪的天天来请安。 筠儿笑道:“应该在忙。” “应该?是‘一向’吧!这皇帝老子是万人之上,不是一人之上,就只能差遣紫儿吗?”他忍不住又大动肝火。 “好啦,筠儿在呢。”福晋无奈地吐了口长气,这样的戏码好久没上演了,他们父子俩各过各的已久,媳妇进门,话题才不免落在儿子身上,老头子火气才又旺了。 东方雷既闷也气,转过头不说话。 “阿玛,又在生紫的气吗?他允文允武、才高八斗、能者多劳,你就别跟他呕气了。何况他老在危险里,生命无常……”一如往常的,筠儿好言劝说,总算把老王爷心里的那把火稍稍灭了些。 三人这才一起用了早膳,福晋感激地拍拍媳妇的手,欢喜在心里。老天爷终于眷顾到她的孩子了,这是个多么可人温柔的媳妇啊。 餐后,她示意媳妇回房休息,或是想去哪儿走走都行,也可以叫总管备车。 筠儿乖巧的在丫头陪同下回到居住的院落,习惯性的走到侧书房,门前有两名侍卫长期守着,两人一见她便向她行礼。 她微微颔首,走了进去,这里是个雅致的小院落,不意外的,屋内空空如也。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东方紫在这里时的样子。 其实,除了见不到他有一点落寞外,在东方府的生活倒很简单,很自由,府里的每个人也都很和善。 她每天早起念经书,在用早膳前先去跟公婆请安,三人一起用餐后,她再做自己的事儿,但是,她能有什么事呢? 她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黯,伸手将砚台拿来把玩,轻叹一声。 就算想在旁边为他磨墨、递笔,帮个小忙,可连这么一点小小要求他也拒绝了。 他白日静心武学,或外出处理事情常常见不到人,但入夜后,在书房的时间就不少,只是都在熬夜批阅一些东西,整理情资或书写信函,就是有一堆忙不完、她又帮不上忙的事。 所以,她能做的就剩下在阿玛面前拚命说他的好话,她相信阿玛听久了,也会被同化吧,会认为自己的儿子真的很优秀,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少福晋在里面。” 蓦地,屋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她立即起身。 同一时间,东方紫也走了进来。 她连忙将砚台放回桌上,“你回来了。” “你有事。” 她摇头,边说边让座,“没事,只是进来看看而已,不过……你今天好早回来。” 他坐了下来,看着她不语。 她也看着他,见他的眼神看向门外,她便跟着看向门外,然后才慢半拍的意识到他要她出去。 “呃……是。”她尴尬一笑,顺从的走出这间通风采光皆良好的书房。 东方紫蹙眉,看着她低头离去的身影。她终究会觉得无聊吧,再过一段日子,他派人将她护送回京,那时她应该不会有异议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胸口莫名闷了起来。 他摇摇头,不愿深究此刻的心绪,因为他得到消息,反皇党打算将江南列为重点,许多分堂堂主已南下集结,甚至渗透进各大铺子和盐商分号。 近日他天天与各铺子及盐商打交道,本想探探消息,但新婚燕尔的身份着实给他带来太多困扰,一堆设宴恭喜的饭局过多,即使他谢绝了,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邀请,那股压抑着缓缓酝酿出的怒火已经愈烧愈旺,他要她出去,无非是不希望自己的坏心情波及到她,让她成了出气筒。 可惜他想沉淀心情,似乎难能如愿。 书房门外,侍卫一见到东方雷臭着一张脸过来,连忙拱手一揖,“王爷。” 瞧见老王爷带着火气的脸色,两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明白的点点头,赶忙转身去找两位福晋来灭火。 “回来了?今天见到筠儿了吗?”东方雷吹胡子瞪眼走进书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一桌之隔的儿子。 东方紫额际微疼,“见过,不久前。” 第十二章 不久前?东方雷仔细瞧瞧儿子──衣着整齐,肯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他想吼人,但想到外头还有侍卫,只好咬牙问:“你不满意筠儿是吗?” “没有。”他大概能明白阿玛为何如此问。 “没有?那最好,因为她非常的满意你。她说你允文允武、才高八斗、能者多劳、阿弥陀佛……”东方雷突然住口,“是啦,她满口的‘阿弥陀佛’,比你奶奶、额娘都还能念经,动不动就要本王体恤你的处境,及恐吓本王说危机老找上你,生命无常,要我珍惜,然后又是阿弥陀佛……” 东方紫无言,阿玛好像被筠儿传染了,若真如此,他只有三声无奈。 东方雷在继续碎碎念,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筠儿长期的“训练”下,他耳濡目染,过去硬邦邦的脾气竟似乎多了点隐藏的包容心。 “在她眼里,你一名忠诚、勇敢而无私的男人,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满口的惜福、感恩,要我对你更好,啧……”他撇撇嘴角,“不劝小子,频劝老子,什么道理嘛!” 听起来像怨言,细看他那张脸孔,竟有种掩饰不了的骄傲跟得意。 可是老人家喜怒无常,才一会儿,他便又一脸不爽,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儿子的鼻子叫骂,“她把你视为她的天,你当丈夫的就要有丈夫的样子,你把她娶来──” “怎么又吵了?也不怕媳妇笑话。”福晋无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东方雷转头一看,可不是吗?他的好媳妇跟妻子又往这里来了。 真是的,他差点就吼出儿子都没做房里的功课说……他咬牙,恶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甩袖走人。 可恶!儿子若再不尽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他就要耍阴的了! “怎么像个孩子说走就走了?”福晋头都要疼了,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儿子,“你怎么又惹你阿玛生气?” 筠儿也关切的看着他,“你还好吗?” 东方紫看着自己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她们对状况全不知情,他要跟她们说什么?难不成说:阿玛天天在他们的新房外站岗收音? “筠儿,你陪紫儿,我去看看你阿玛。”福晋说完就走人。 筠儿的双眸转了转,一想到自己刚刚可是让他用眼神给“请”走的,她很有自知之明,“我也走好了──” “你留下,我有些按跟你说。”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她反而不安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像个上学堂的学生。 “这样的生活,你打算过一辈子吗?”他终究还是主动开了口。 她背脊坐得更挺了,“你指什么呢?” “受丈夫冷落、见不到丈夫──” “我知道你要说的所有话,但我已进了东方家的门,这辈子就是东方家的人。”她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的表示。 “筠儿──”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谢谢你,但也要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无法照着你的意愿离开。”她顿了一下,看着他益发凝重的脸色,“我会自己找事做,可我不会从你身边离开。相反的,我会分享我做的事给你知道,让你更了解我,也肯定我有资格当你的妻子。” 说完话,她起身向他点个头后,走了出去。 东方紫抿抿唇,心中五味杂陈。 傻瓜,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够格当我的妻子,只是我有太多的考量与包袱,无法照着自己的心为所欲为…… 由于筠儿不想当个无所事事的少福晋,因此在思考三日、取得家中长辈还有东方紫的同意后,她便在丫鬟及侍卫的陪开始走访一些较贫穷的人家,去布施行善。 不过短短时日,扬州百姓只要一说起这名民间格格,莫不举起大每指称赞,说她生性慈悲,心思细腻、和善又体贴,举凡哪里有穷人需要帮忙,她不是派人送个银两去便打发,而是亲自前往,面对面的听那闫穷困人家说些心里的苦悲及感慨。 她除送上银两、粮食、衣物外,还花时间安抚地说起禅理、佛理,要百姓们战胜贪嗔痴,“放下”即能拥有幸福。 又云:改变执拗、悲观、生气的想法,本着平常心,做人不要太计较,也能得到幸福,那是一种意念的控制。而常存感恩心,时时抱着受人点该涌泉以报的善念,心漂亮了,眼中所见也会变美,生命中便时时得品喜悦…… 这些话,老总管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东方紫听,就看到少主出了半天神,怔然不语。 书房里一片寂静,老总管忍不住又道:“我也告诉了少福晋,其实爷一连几年都捐助万金修建并资助书院,聘夫子教导贫苦的孩子读四书五经,也在行善。” 他蹙眉,俊脸莫名的微红,“这事何需总管多言?” “是,老奴多话了。少福晋往这里来了,奴才告退。”老总管微微一笑道。 也许爷自己没发觉,但他们这许下人都发现他的神情已没有过去那么阴鸷冷漠,尤其在看向少福晋时,眼里还会有来不及隐藏的温柔。 门口,筠儿对老总管笑了笑即快步跑进来,显然是有好事要分享。 东方紫并不意外,如同她先前所说的,现在她都会跟他分享一些生活中的事,只是喜怒哀乐她独独分享快乐的,所以眼前的她脸儿红红,眼睛、嘴角都是笑意,脸上的光彩就像温暖的阳光,令人见了心都要暖和起来。 不由自主的,他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些。 “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一件大善事……” 筠儿一脸兴奋,双手放在桌上,倾身对他说着自己这几日布施发生的事。 她认识了西村一个九岁的小孤女,小女娃一直希望能有个爹、娘来爱,于是她就将对方带在身边,洗净了、换件新衣裳,布施时让女娃在身边帮忙,顺道亮亮相,也问问附近人家有没有想收养女娃的。 没想到,苏州有个大户人家正好乘轿经过,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一见到女娃儿后便激动的抱着她大哭。 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的女儿当年跟长工私奔,一年前他们才得夫妻俩因贫困生病离世,仅留下一名女儿,但他们派人找了又找,就是没找到那个孩子,谁知道今天竟然遇上了,那孩子长得跟他们的女儿小时候一个模样…… “……我也相信她是他们的外孙女,因为他们一看就是一家人。”筠儿好感动,“你不知道,当时他们脸上的幸福表情有多耀眼。”说着说着,她也忍不住哽咽了。 东方紫凝视着她因开心而泛起泪光的明眸,不自觉伸手想将她拥入怀中,可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立刻顿住收回手。 他想做什么?怎么会想抱着她? 看她低头拭泪,他吸了口长气。她的无私付出与善良一再触动着他努力抑制动情的心,情况愈来愈不妙。 他陡地回复冷然的神色,“你做得很好。” “呃……谢谢。”突然察觉自己像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了一大串,筠儿粉脸染上两抹诱人的酡红,“我还要出去,只是迫不及待想跟你说刚刚的事,你有没有想吃什么?我晚一会儿替你带回来。” “不了。” 即使她如此热络,他还是要维持一贯的淡漠、和她保持距离吗?筠儿的心不禁有点小失落,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要坚持下去。 所以她只是朝他嫣然一笑,接着就转身出去。 晌午过后,天气变了,乌云密布,怕是要下大雨,但东方紫无暇理会。 此刻,一个个负责在五天、十天、半个月、一个月回覆的江南各处“信差”,正照着指定时间到府,留下密函或交代关键字后,又一一离去。 这些信里放的,就是江南这段日子发生的大小情资,他一封一封拆开,拿起里面的信笺一一细览。 “季王爷锋芒太露,派人杀了四位反皇党的分堂主,五日后,被发现乱剑砍死在自家床上……” “反皇党淮安分堂堂主,已逐步监控相关人等……” “野心勃勃的杜王爷鼓动汉族富商与反皇党合作……” “堂堂礼部侍郎将黑手伸向百姓,尤其对一些商家要求孝敬;巡盐御史向盐商勒索,要求捐输……” “唐门粮商贿赂万两银子,想求官位……” “已查出杜王爷的义子似乎落脚江南,且已长达五年,警戒……” 密函一封又一封,东方紫才看了一大半,转眼间已近天黑,老总管一如以往将晚膳送到书房里,就要退下时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东方紫看着他问。 老总管低头上前一步,“载少福晋出门的车夫回来了,他说少福晋让一名跛脚的老太太搭轿子,自个儿却走路回来,可如今外面正下着大雨呢。” “再派一顶轿子去接。” “我说了,但车夫说少福晋早有交代,说她没那么娇贵,大伙陪她在外送米粮也累了一天,要大伙儿休息即可,别再忙了。” 一个佛心来着的太座,他能说什么?“罢了,她喜欢的事就让她去做吧。” 说是这么说,但晚膳东方紫竟没啥胃口吃,眼前一堆信函他再也不无专注,还不由自主的频频看向窗外。 倾盆大雨继续的下,她怎么还没回来? 他倏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拿起挂在柜上的披风步出书房,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撑伞跟上。 大雨哗啦啦的下,街道成了灰濛檬的一片,东方紫亲自站在东方府大门前,两旁的门房、总管没人敢说话,心里却都是开心的。 看来,少福晋在爷的心里并不是一点份量也没有。 过了好半晌,东方紫终于看到花伞下的熟悉身影。 尽管身旁的丫鬟,还有两名小厮都努力的撑伞,但风大雨斜飞,四人看来都很狼狈,每个人身上都是半湿的,筠儿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一行人看见站在大门口的廷拔身影时,不由得同时一愣,踩在石阶上的脚都忘了继续往上,个个怔怔的看着他。 “还不上来?天气那么冷,又下着滂沱大雨,怎么不一起乘轿?”东方紫的目光仅看着筠儿,一席话里不只是责备,好像还多了一点不舍,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 他抿着唇,将手上披风略显粗鲁的塞到她手里。 筠儿先是一愣,但随即披上,朝他盈盈一笑,心儿暖呼呼。他是特别在这儿等她,还怕她着凉吗? 明眸里的笑意更深了,“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爷呢?”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到这样诱人的美丽笑容,东方紫心一紧,但仍维持淡漠的口吻。 “不是我不想,而是怕那位老婆婆不自在。她衣衫褴褛,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一直不肯上轿,我只好谎称我还有事,所以让她一人上轿。”她巧笑倩兮的解释。 他突然想起戊师太的话──她常说些善意的谎言。“快去沐浴更衣,别着凉了。” 他在关心她?她粲然一笑,中气十足的道:“是,让爷担心了,对不起!” 需要这么大声吗?东方紫无力的看着笑意盈人的可人儿,一旁的下人都低头忍着笑意。 繁华热闹的江南,街道上行人熙来攘往,运河上也见帆樯如林。 四名轿夫扛着一顶豪华暖轿,来到一家知名的糕饼店门口,小心翼翼的停轿后,随轿的丫鬟开了口。 第十三章 “少福晋,到了。” 丫鬟掀开厚重的垂帘,让筠儿下轿。她一下轿就闻到糕饼香,眼眸浮上笑意。 在进到店里酌量买一些后,她又上了轿,看着放在膝上的两盒千层油糕,忍不住也猛咽口水,但这可不是买给她自己吃的。 乘轿回府后,她先往书房去,东方紫又不在,但她还是交代丫鬟留下一盒。 “爷待会儿就回来了。”老总管微笑道。 丫鬟一听,看不下去地小小抱怨,“爷回来的时间总是不一定,少福晋还曾等到半夜都没等到人……少福晋,我看油糕还是带走好了,你可以吃啊。”因为主子一直没架子,丫鬟便将那盒千层糕拿回来。 但筠儿还是将它又放回桌上,“不,我不想吃,我先去阿玛那里。”她朝老总管点头一笑,出了书房。 丫鬟偷偷跟老总管道:“少福晋对别人好,就对自己不太好,给爷、给老王爷,就是舍不得多买一盒给自己吃,说是太贵了,那些钱可以给西村的孩子买些米煮了。” 丫鬟说完连忙追上前去,老总管目光落在前方的少福晋身上。少福晋真是个善良的人。 筠儿同丫鬟走过庭院,经过长长的曲廊,再来到公婆住的雅致院落。 “这是紫叮咛我,要我买回来孝敬你们的。” 进了院落的厅房,筠儿眼睛眨也不眨的接过丫鬟手上那盒糕饼,转而拿到东方雷身旁的桌上。那是公公最爱吃的千层油糕,是她偷偷问了额娘后特意去买的。 福晋本来一愣,但很快像是洞悉了什么,给了这个有心的媳妇赞赏的一眼。 东方雷坐在黑檀木椅上,老脸像是被雷劈到,神情扭曲诡异,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孩子会交代你?” 他瞧着她放在桌上的千层油糕,这香味他熟悉,是老字号买的,油糕呈半透明状,层层相叠又分明,还没吃,他口水已经猛咽。 筠儿也看出来了,她捧起那盒饼,“是啊,他娶了妻子后,好像更能体恤阿玛了,您就先吃一块吧。”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善意的谎言,想替丈夫修补父子的关系。 老王爷才伸手拿起一块柔嫩又见弹性的千层油糕,刚要咬下那么一口,眼睛便突然一亮,又惊又喜的看着她身后,“你也来了?” 她不解的一回头,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东方紫也过来了,而且手上还拿着她刚刚特别先送过去的糕点。 糟了!这下筠儿慌了,连忙走到他身边,强挤出笑容道:“你怎么来了?对不起,你等着我一起用吗?还是……你听进去我的话了,把糕点拿来,要全家人一起用?”第二个必要之谎,她说得冷汗涔涔,就怕他不合作。 东方紫一脸困惑。她在胡说什么?他不爱吃这种糕,又听丫鬟说买了一点点,她自己爱吃却没自个儿的分,他才特地拿过来,没想到他阿玛也在。 “这是你特别买来给我吃的?”东方雷一脸狐疑,但见儿子的右手上真的也有一盒千层油糕。 闻言,筠儿马上紧绷的拉住东方紫的左手。 他蹙着眉,视线往下,粗糙的大掌中是白嫩的小手,他的心陡地一动。 感觉到他灼灼的眸光,她心跳紊乱,粉脸上也不知是羞还是紧张,红得发烫。她避开他的眼神,看向老王爷,“他会不好意思承认的,阿玛,你就别再问了。” “不成,这孩子从没贴心过,简直比那些阿哥更像是皇上的儿子,为他卖命、为他出生入死,也不知道──” “好了,别念了。”福晋也忙对丈夫摇头。 “真是他要你买的?不会是你善意的谎言吧?”姜老的辣,老王爷也是很精的。 筠儿心儿怦怦狂跳,忐忑不安的看了下东方紫,却又得维持住脸上的笑意,“阿玛真的多想了。” “对,是我交代的,不吃便算。”东方紫冷冷的承认,伸过手就要拿回来。 真的?!东方雷立即将那盒千层油糕往自己怀里抱,“想都别想!阿玛……很开心。”说着,他脸儿红红,眼眶也红了。 见状,东方紫喉头像被什么梗住,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转身就走。 筠儿急急的跟了出去,两人走到中庭,见四下无人,她不安的问:“你生气了?” 他深吸口气,知道她是用心良苦,所以尽管不悦,他仍不愠不火的说:“我没有,但请你以后别多管闲事。” “可是──” “我不想跟着你撒谎,而阿玛脸上的感动更令我心虚,我一点都不喜──” “哼!我就知道。”两人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光火的恼怒冷哼。 筠儿脸色倏地一变,猝然转身,就见到老王爷也跟了出来,一脸铁青。 她连忙上前,“阿玛,我可以解释……” “不用你说!”东方雷一个大步走到儿子面前,板着一张脸怒道:“我想你从小跟我一起抢吃这个糕饼,才想来找你再一起吃,结果……”他气到眼前都要发黑了。真是的,还想儿子身段终于肯放软,那他也别再撑着,谁知道只是空欢喜一场,“原来你根本没这个这心!” 东方紫嘴角掀动,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静静站立。 “默认了?也对,因为我还没老,耳朵也还好,你们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东方雷大动肝火,一双怒眸狠狠的瞪着儿子。 “阿玛,是我的错,是我撒的谎。”筠儿着急的上前解释。 “不是你的错,你是善意的,希望帮他做人情,修补我们父子的关系,可惜有人不领情!”东方雷怒气冲冲地指着儿子的鼻子咆哮。 东方紫沉沉的吸一口长气,面无表情的看着气坏了的父亲。 “我跟你额娘要到京城去访友,明儿就去,等哪天气消了才会回来,不必让你再看我这张老脸!”东方雷气呼呼的撂下话后,甩袖就走人。 筠儿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追不是,追过去也不是,因为眼前东方紫也是一脸阴霾,看来她真是愈帮愈忙了,怎么办? 她看看走远的老王爷,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真的对不起,我弄巧成拙了。” 东方紫绷着一张俊颜,同样丢下一句,“不干你的事。”随即扬长而去。 但怎么不干她的事呢?是她帮了倒忙,让他们文子之间的裂缝愈来愈大。 然而,不管她怎么去跟阿玛道歉,气急败坏的老人家啥也听不进去,执意要走,硬是叫老总管派了马车,倒是额娘要她放宽心。 “这对父子没吵才有问题,上北京也不是你进门后才有的事,何况你如此有心,我真的很高兴。”福晋笑着安抚道。 “没错,那小子要是真的不懂得珍惜你,我再请皇上另外帮你挑一个好丈夫。”东方雷气得朝停放在门口的马车走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突然脚步一歇,回头瞧了瞧。 果真,那个臭小子就站在后方的楼台前看着这一边。 他铁青着脸,又转头边甩袖边往马车走,还刻意抬高嗓音,“我是说真的,我绝对要皇上再找个丈夫给她!” 福晋正在安抚筠儿,瞧媳妇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了,丈夫还一次又一次的哇哇大叫。她拍拍媳妇的手,急忙转身,快步来到丈夫面前,“别再胡说,要让人听笑话吗?” 东方雷怒哼一声,“我胡说?让人听笑话?别以为媳妇受的委曲我不知道,那小子没进新房,到现在也还没圆房,这倒好,万一他已辱没筠儿的清白,筠儿的一生幸福也全没了!” 老王爷还是扯开大嗓门吼叫,就是要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儿子听到,但背对着东方紫的筠儿怎么知道呢? 她慌张的来到公公身前,“不要,不要跟皇阿玛说……拜托,阿玛,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愿圆房……” 东方雷跟福晋同时一愣,“你说什么?” 东方紫也怔了下,但随即苦笑。她对任何人都这么诚实,他真的败给她了。 “是真的,在大婚之前他便将话说清楚了,是我执意要嫁的。”说到这里,筠儿有些羞赧,但她仍勇敢的说下去,“我心疼他,也希望能报他为我找到亲人的恩,所以我很愿意当他的妻子,请阿玛别跟皇阿玛提这些事儿,就说我过得很幸福,好吗?” 看向一脸认真的筠儿,老王爷夫妻俩相视一眼,福晋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你真是个好孩子,娶了你是紫儿的福气,他就拜托你了。” “是啊!阿弥陀佛的你懂得感恩,他呢?到现在还不明自己该付出什么呢!”东方雷有感而发,只希望他那死脑筋的儿子在男女感情上能长进,把握当下,免得到手的幸福飞了。 筠儿目送马车远去,脸上虽带着意,心里却是沮丧的。她似乎将事情愈弄愈糟了……她咬着唇瓣,笑容也渐渐消失在嘴角。 殊不知,她跟福晋所说的一席至直至性的话,全入了东方紫的耳里,他的黑眸多了一抹奇异的光芒,但很努力的压抑着,也不忘提醒自己那颗过度悸动的心──她是为了达恩才执意下嫁的,光这一点,他就不该也不能占有她! 东方紫在理性剖析自己与筠儿之间该有界线后,遂将心思全放在追踪反皇党上头。 目前追查的那条线,已有往江南这里来的趋势,反皇党为了向洋人购买大炮与火器,私下运了钜款藏匿在某处,最大的金主听闻就是杜王爷。只是杜王爷设了层层的隔火墙,他们不管找到哪个私下接线的人,那把火都烧不到最上层的他。 这笔钜款,他们势必要找到并拦截,避免其进行武器的交易,让杜王爷无法再靠它们肆无忌惮的掀起波澜,毕竟没钱难办事…… 东方紫不愿松懈的投入行为,筠儿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前些日子,他更忙得连人影也没见到。最近他虽然天天在家,却有不少面生的人物进府,看来好像是三教九流皆有,总是进书房与他谈论不久后又离开。 一股强烈的不安萦绕心房,一想到额娘离付前要她好好照顾他,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前去书房想找他谈谈,没想到在半路就遇到他们── 她怔怔的看着换穿一身黑色劲装的东方紫,在他身后还有一大群同样装扮的男子,他们个个蒙面,看来是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她担忧的看着他,“都已三更天了,你、你们……” “回房去。”东方紫没打算让她说完话。 看这情形,他们八成要去做什么大事了,因此她也不敢耽搁,“好,我回房,但请你一定要回来,好吗?” “你不可以跟。”他知道她会轻功,而且还不弱,但他上回跟铠斳在皇宫布的线,就败在不知情的她身上,所以这回绝不能再让她跟,以免坏了大事。 筠儿还真的想跟着去呢!可一见他那双黑眸中写满冷硬,又想到自己的功夫只有半调她只好放弃,“好,我不跟,这是因为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沉默点头,示意身后的人跟着他往后门走,那里已有三辆马车在候着。 不一会儿,没有点上灯的三辆马车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筠儿回到房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心惊胆颤,明白东方紫要做的一定是危险的事,所以她从床上起身,打坐念起心经,请菩萨保佑大家一切平安。 沉静的夜,运河上倒映着天上的皓月,河面上波光粼粼。 第十四章 东方紫一身蒙面黑衣劲装,率领一群侍卫从一艘毫无灯火的船舫,跳上另一艘停泊在运河上的画舫,画舫里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劲装男子,就是他今晚的猎物──反皇党的江南分堂堂主。他们必须要活捉这个人,并从对方口中得到那笔钜款的藏匿处。 男子发现异状,大喝一声,“快走!”但来不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艘画舫会无声无息被潜入这么多刺客。 霎时间,船身晃动,寂静的运河上骚动起来,刀光剑影中,打斗声还有重物落水声此起彼落,不一会儿,甚至出现了火光,船上失火了。 火焰愈烧愈旺,船上的死伤人数也愈来愈多,东方紫的剑直指分堂主,冷冷的道:“束手就擒吧,你的人已经倒下一大半。” 分堂主怒视着他蒙面露出的一双冷厉黑眸,再看看围绕在他身边自己受伤的同伴,以及趴卧在甲板上鲜血直流的弟兄,不禁眼睛微红,抬头瞪着他,一张老脸气得扭曲,“要我投降?想都别想!你们是哪一个道上的人?没脸见人吗?把面巾拿下来!” 东方紫冷笑一声,“你随我回去,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哼!不过是清廷的走狗,看了还伤眼,我也不屑看!” 黑眸危险的一眯,“逞口舌之勇,没有好处。” “是吗?”分堂主大笑一声后,恨恨的一咬牙,与起染血的大刀指着他,“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我们的人已深入大清各地,不会因此而消失。” “对,反清复明,我们一代传过一代,不成功绝不停止!”分堂主身边受伤的同伴也大声附和。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分堂主激动的大喊一声后,刀子就往自己的胸口插下,顿时鲜血迸射。 “该死!”东方紫脸色一变,立刻飞身过去想要阻止其他人自尽,但来不及了,这些反皇党死意坚强,“啪、啪、啪”一掌一掌拍向自己的天庭,个个倒地吐血而亡。 什么声音? 筠儿半睡半醒中,听见房外的脚步声杂涾,来来回回,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眸──天啊!她怎么念经念睡着了?! 砰地一声,丫鬟突然推门而入,慌忙奔进来,“少福晋,爷受伤了!” 她倏地清醒,脸色惨白,急急的下床,套上鞋子,仅着中衣就要跑出去。 还好丫鬟机冷,连忙拉了件披风让她披上,这才随她直奔侧厅的房间。 “你受伤了?!”一进房,筠儿便慌张地奔向东方紫。 房里明明还有其他人,但她看不到他们,因为东方紫的袍服血迹斑斑,有的干涸,有的看来仍鲜红,令人触目惊心。 “哪里受伤?快跟我说啊!”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急忙从他的脸上、胸口、手、腰……一寸寸的胡乱往下摸去── 他神情森冷,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没受伤,受伤的是两名手下。” “爷,他们撑不住了。”老总管快步过来,一脸难过的说。 “厚葬他们,他们家人的抚恤……” “我明白的,爷。”老总管这才发现少福竟然也在,急急的退了下去。 “有人死了?阿弥陀佛……”筠儿双手合十,泪水盈眶,“又是反皇党?还是那些坐在权位上还想争更大权势的人?” “你出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一滴滴泪水跌落眼眶,有些话她再也忍不住了,佛也会发火的呀! “东方紫,当一个普通的贵族、甚至老百姓不好吗?就算是皇阿玛好了,握在他手上的权力名位也都是虚幻的,终有一天会化为尘土,不可能永远拥有,更甭说是你?何必为了这种事令自己陷入死亡的幽 谷?” 他撇撇嘴角,“那是我的事,也是我必须做的事,而你……”他定定看着她的泪眼,“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锻,出门是乘轿,有随侍、丫鬟随行,有奴仆专供你差遣,若还有不足之处,大可跟老总管说。” 她眨眨泪眼,“这些够了,事实上是太多了──” “你是在埋怨?” “不是,筠儿嫁给你无怨无悔,只是希望你不要过得这么辛苦。” “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至于我,你就不必担心了。” “东方紫,我们是夫妻。”她泪眼盈盈,盼望他能正视这个事实。 这点他会不知道吗?他的心早不受控制的在沦陷,甚至深陷在想真正占有她的煎熬里,如果他可以不那么理性就好了,偏偏他不是……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冷硬的道:“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自始至终就没有预设会有一个女人进入。” 筠儿鼻头一酸,心像被他狠狠刺了一下,鲜血淋漓地,好痛! 她强忍着不哭,默默转身走出房外,抬起头,不让眼泪再落下。 天空阴沉的,一如她此刻布满阴霾的心。 屋内的东方紫,心情也不好,又有人牺牲了、线索又断了……他抿紧唇瓣,写了封信,派人快马送去给铠斳。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脑海却都被筠儿那张流着泪的小脸给占据了。 天地间,果真没有绝对的事,就在东方紫向筠儿说白了,他的人生没有预设会有一个女人进驻后,远在北京的某人显然觉得他的世界还太平静,唯恐天下不乱地又替他送了一个来。 此刻,东方府厅堂里来了一名小贵客,芙蓉小格格一身绫罗旗服、脚蹬花盆底鞋,坐在紫木椅上,双脚晃啊晃的。 老总管通报后,东方紫跟筠儿快步走出来。 “东方叔叔,不速之客芙蓉小格格来也。”小芙蓉从椅子上跳下来,笑咪咪的看着筠儿,摇头晃脑地绕着她转了一圈,“你一定就是筠格格了,真是的,前阵子京城发生那么多事,可偏偏我让叔叔贝勒差人送到四川去了,待我好不容易回去时,所有好戏都落幕了──” “重点是你为什么在这里?”东方紫直接打断这个古灵精怪小格格的话。 筠儿看着粉雕玉琢、脸颊上还有小小梨涡的芙蓉格格,一见就很有好感,“是啊,你一个人来?” “没有,来了一大串奴才跟着,就是要确定我的安全。等我安全到这了,就将他们全赶回去,才不会原轿半路就被人带回去。”小芙蓉眨眨眼儿,模样俏皮可爱。 东方紫浓眉一蹙,“意思是你要住下来?” “当然。瞧,我连包袱都带来了。”小芙蓉纤纤玉指一伸。 可不是吗?另一张椅子上和地上都放了好几个箱子,这根本不是包袱,这一住,可能也不是三、五天而已。 见到那几个大箱子,连筠儿都傻眼了。 “你的叔叔贝勒应该还有几句话要你转告吧?”东方紫已经心里有底。 小芙蓉用力点头,笑得好灿烂,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他要托孤,然后要东方叔叔当苦行僧修行一阵子,说是小小报一下洞房花烛夜的仇。” “报仇?”筠儿不懂。 东方紫不屑的撇撇嘴。真幼稚的铠斳! “是啊,他这个仇非报不可。叔叔贝勒说我把他的洞房花烛夜砸了……不对,还有你跟祁晏郡王,你们破坏上半场,我破坏下半场,而这也是我被放逐到南方的主因。”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应该还有别的‘丰功伟业’。”东方紫冷冷的道,他绝对相信还有别的原因。 小芙蓉吐吐舌头。 “呃……怎么这么说?她是客人。”筠儿连忙摇头制止丈夫开口。 “没关系的,筠格格,我的名声太坏啦!”小芙蓉还真的有点困宭,但也就只有一下子而已。眨眼间,她又笑咪咪的说:“其实我不能留在小乔婶婶身边捣蛋,是因为他们那对夫妻老是窝在房里,我又担心小乔婶婶肚里有宝宝,也不能很放心的整人,日子过得好累喔。”说完,她双手还大大的一摊。 是谁比较累?东方紫瞪着她。他一个女人都搞不好了,现在又来一个小魔头? 但筠儿显然很开心多了一个伴,“那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 “那好,我想睡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真是累死了。” “不先吃点东西?” “不了。” “好,我带你去。” 筠儿亲自带着小芙蓉到客房,待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才回到寝室,没想到总是在书房里留到半夜三更的东方紫竟然在房里。 她回头,示意两名丫鬟退下。 “有事吗?”她一点也不认为他会因为小芙蓉的到来,就与她共住一间房。 “跟她保持一下距离,她虽然只有九岁,但的、甚至酋的事都比你多,是个麻烦精。”他淡淡的交代着。 “可我看她很可爱呢。”她蹙着眉,不觉得小芙蓉有什么问题。 他仍是一脸严肃,“总之,别跟着她乱就是了。” “哦……你、你今晚还是要忙到很晚?”见他转身要走,她忍不住又问。 他停下步伐,回头看她,“你有事?” 她咬着下唇,却不知如何启口。 她当然有,她希望他能多陪陪她,即使是多讲一句话都好。从上回她跟他小小的口角之后,两人之间反而变得更生疏了。 可惜这个要求她说不出口,只道:“别太累了。” 他沉沉的了一口气,直勾勾的凝睇着她,虽然她没说出口,见到他时也总会努力的挤出笑容,但这阵子他已能感觉到她的落寞寂寥。 然而,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如此委屈的过日子! “筠儿,你仍是完璧,大可不必过这样委屈的生活,我可以跟皇上──” “是我主动要求当你的妻……”她连忙打断他,因窘的咬着下唇,“这么做是有些厚颜,可是我不后悔。” “筠儿……”有时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坦率。 “你会这么说,代表你在乎我,夫妻之间并不是只有洞房的事儿……爷就好好忙自己的事吧。”她心急的说着,但心里却并非全是这么想,难免有些气虚。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她,“那你……早点睡。” “你也是。”她勉强挤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他转身步出房间,将门带上后,筠儿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怔怔的瞪着房门许久,长叹一声,她其实是有事要说──她想生个孩子,一个流有他血液的孩子。 小乔说过,如果哪天铠斳贝勒真的出了事,至少她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会是个最大的安慰。 没错,生老病死无人能挡,但幸福的桨她已握在手上。她想让这艘幸福的船乘载更多的快乐美满,而一个生命的诞生,至少也能让他感受到喜悦,可惜,她一个人又生不出娃儿…… 叹了口气,她闷闷转过身,随即又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着实被突然冒出窗口的小头颅吓了一大跳。 “你们还没洞房?真怪,叔叔贝勒是迫不及待,你们却什么也没做……是力不从心吗?”小芙蓉两手托着下巴,侧着俏脸儿,答非所问。 筠儿粉脸涨红,因为小芙蓉的大胆言词而目瞪口呆。 见状,小芙蓉反而噗哧一笑,“看来你跟我家小乔婶婶一个模样,对男女合欢之事很弱耶。” 对她的直言无讳,筠儿简直不知所措,“小格格不是累了?怎么不休息?” “是啊,可一路自己南下,我无聊很久了,若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多可惜。”何况一来就有好戏看,她现在可是精百倍呢。“不奇怪吗?一个丈夫跟一个妻子夜里没在一起?你们都成亲多久了?” “你太小了,这事以后再谈。”而且,你一定要一直把头卡在窗户上吗?筠儿心惊地想着。 第十五章 小芙蓉下颚一抬,轻哼一声,“我是年纪小,但不见得我的见识就少,况且我有对荒唐的父母,能看的、不能看的,我早就从小看到大,就连春宫图都看到不想再看了。”她突然莞尔一笑,“对了,我叔叔贝勒的藏书楼里,还放置了好多他从花街柳巷收购来的图书呢。” 筠儿听了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置信。 “很奇怪?”小芙蓉耸耸肩,“也许吧。但是……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问你?”筠儿忽地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有些不灵光,小格格说什么她都反应不过来。 “是啊,像是勾引丈夫、让他会想跟妻子有闺房之乐等。” 筠儿一愣,但不能否认她是心动的。“这真的可以问吗?你真的知道?” “当然,不过有些事用说的不清楚,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吧。但我们得先换装。”天啊,她期待好久了,又可以出去冒险了。 “现在?”筠儿傻眼。 “现在正是时候呢,但绝不能惊动东方叔叔就是了。”小芙蓉贼贼笑道。 因为“纪录”不佳,成了烫手山芋的她常被扔过来、扔过去的到处小住,江南这儿她混得最凶,早已是熟门熟路。 反之,筠儿却是懵懵懂懂,全依了小芙蓉,也没想到换装居然是换成男装,说要见见世面,去的地方竟是妓院?! “这地方不、不好吧?”她忐忑不安的瞧着妓院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站着多名身穿薄纱肚兜、浓妆艳抹的烟花女,对着一些公子哥儿搔首弄姿地咯咯笑着。 “怕什么?东方府的人没人知道我们溜出来。”原本小芙蓉想要钻后门,在得知筠儿会轻功后,她差点没尖叫,因为她正想学功夫没人赞成,见眼下有好机会,她便央求筠儿带着她施展轻功一起翻越高墙。 于是半晌后,她们这两个白皙俊秀的大小公子哥儿,才能出现在这间翠红楼的门口。 两人一出现,马上引起骚动,因为他们身上的衣服、气质,一看就是贵公子,只是── 老鸨尴尬地看着矮不隆咚的小公子,上下瞧了会,“哎唷啊,小公子,您来我们这儿……会不会太早了啊?”生意上门,她怎会不要呢?就担心小公子年纪太小,万一家里长辈上门来要人,麻烦啊。 此话一出,那些妓女们马上咯咯娇笑。 是啊,这小子嘴上还没长毛呢,就想转大人? 筠儿也觉得糗,乍着小芙蓉的袖子,示意要走人。 但小芙蓉摇摇头,也没理会笑得花枝乱颤的烟花女,反而气气神闲的从怀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丢给老鸨,示意她蹲下身来。 老鸨微蹲下身,与这名小公子齐眉,就见小公子捂嘴靠过来,在她耳朵旁说了一些话。 她眉头一皱,“只是这样就行了?” “对,我们先来探探,下回再别作安排。”小芙蓉抬高下颚道。 “好,没问题,这事儿简单。来来来,快请进。”老鸨用手掂掂那袋银子……重得很,笑咪咪的迎进了贵客。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书房里,东方紫眉头深锁,看着前来禀报的侍卫。 他担心小芙蓉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所以要两名侍卫好生在暗山监视,没想到才第一晚,她就带着筠儿女扮男装上妓院。 “是,西卫仍在那里保护跟监。”侍卫肯定的道,表情也有小小的无奈。 东方紫明白,翠红楼龙蛇杂处,却是他们长期布眼线探江湖事的重要据点,筠儿身份敏感,万一被识破,就怕长期在翠红楼密室内交换江湖事及皇室情资的反皇党会弃置这个据点,另起炉灶,他们便又要断一条线了。 他绷着脸说:“带我去看,别惊动她们。” “是。” 侍卫立即施展轻功,几个飞掠来到后街,这里喧嚷热闹,是夜晚比白天更多人潮的地方,一整上充斥着赌坊、妓院和酒楼,想到小芙蓉胆敢将筠儿带到这种地方来,东方紫便心头冒火。 他神情冷峻,在侍卫带领下来到灯火通明的翠红楼,而另一名侍卫正高踞在楼外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上,一见主子也到来,急忙拱手欲行礼。 东方紫摇头制止,问道:“人呢?”他严峻的眸光看向花楼里那些环肥燕瘦的庸指俗粉,她们正露出与买春客们调情打闹的娇媚神态。 该名侍卫庆幸这里有些暗,不然他还真难为情,不知该怎么说。“小格格带着少福晋就在每个……呃……房间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往下一个房间。” 东方紫闻言,蹙眉,表情也转为铁青。 “她们应该是在听……呃……在听……”侍卫说不太出口,年轻的脸庞倒是涨得红通通。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事,少福晋和小格格怎么会在门外偷听男女翻云覆雨的苟合声? 正当东方紫打算现身,将妻子给亲自带走时,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爷──” 他目光看向楼台,就见筠儿一脸严肃的拉着还不想走的小芙蓉快步下了阶梯,跑出妓院。 一出妓院,两人好像还有交谈,只见筠儿一脸圣洁的光辉,小芙蓉的脸则皱成一小团,似乎又叹了口气,头一低,连肩膀都垮了。 但下一瞬间,小芙蓉却又笑了出来,还仰头一翻白眼── 他注意到筠儿还是没有笑,眼眸甚至还有泪光闪动……小芙蓉惹她哭了? “爷,看来她们要回去了,还叫了马车夫。” 可不是吗?她们上了马车,就见马车喀达的往东方府方向而去。 他们施展轻功,跃上屋檐,盯视着那辆马车。 马车内,两个不知死活的格格还在谈论着── “马车别停在东方府门口,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我知道,东会停到一个巷子远。倒是筠格格你啊,下回施展轻功时,一个人飞就好了。”小芙蓉话说得很中肯,因为在筠儿挟带着她凌空飞掠时,似乎有些功力不足,上上下下的,一副快软脚的样子,吓死她了。 筠儿笑得尴尬,“无申说我能逃得快即可,没要我觉着带人跑啊。”何况,小芙蓉看似小,重量还不轻呢,再加上她自己过于纤细、内功不足,要带着人飞的确是难事一桩。 “这事一定要守口如瓶,绝不能跟东方叔叔说。”小芙蓉不忘叮咛。 筠儿急忙摇头,“不成,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不能隐瞒。” 小芙蓉大眼一瞪,“那会害死我的,他一定会把我退回给叔叔贝勒。” “我会好好跟他说,他会让你留下来的。” 小芙蓉想了想,圆圆的大眼转了转,突然笑了,“你怎么那么有自信?叔叔贝勒说过他跟祁晏郡王一样难商量。” “不会的,我做了很多事,他就算有意见,但还是很尊重我,甚至是放任我去做。”这一切,筠儿都看在眼底。 小芙蓉眨眨眼,“你很喜欢他哦?” 她粉脸涨红,欲语还休,连忙解释,“我们有尘缘,这一世要好好相处,我也希望能为他多做点事,下一世看他能否不染血债,过着平凡、平静的日子,阿弥陀佛。” “你真是菩萨心耶,可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叔叔贝勒,至少他都笑咪咪的。”小芙蓉耸耸肩,对东方紫的冷酷深沉很不以为然。 筠儿马上摇头,“就因为他不笑,所以我才心疼啊……” “其实啊,她看你身上沾染太多血腥,在你身后像个跟屁虫是替你念经回向、消除罪孽,也希望那些曾是你刀下亡魂的往生者能放下怨念。” 一个时辰后,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管更夫已敲了几更天,小芙蓉就在书房里,叽叽喳喳、一脸认真的将筠儿成为背后灵的真正原因,说给人在福中不之福的东方紫听。 东方紫挑眉看着她,“她跟你说的?” 她点点头,“还说夫妻乃一体,所以由她代替你向佛祖忏悔;又说她很担心你,你虽为权贵,但工作危险性极高,她很怕你会为国牺牲,因此也想为国捐躯……不是,是为你捐躯。” “这是你说的。”他的筠儿才不会说。 东方紫突然蹙起眉,“他的”筠儿?! 小芙蓉说得开心,没看到他的表情微微一变,迳自又道:“意思一样啦,反正她想替你生个娃儿。她说你一心为国,相对的对家人的牵挂就少,才比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到底跟你谈了多少?” “很多,不过我已经删了数十个‘阿弥陀佛’……天啊,她那真的叫念经呢。”她忍不住吐吐舌头。 东方紫可以想像,他也是跟她说了好几回,之后她跟他说话时才省了好几句佛曰、佛说。 “所以我劝东方叔叔最好快下手啦,不然……”小芙蓉故意拉长音调,欲言又止。 黑眸倏地一眯,“不然什么?” “她问我,有什方法可以让一个丈夫想要一个妻子……”这句话当然是假的,其实是她自个儿问的。 “她问你?”他的确难以置信。 “是啊,否则我怎么会带她去见世面?我跟她说,那种事我从小看到大,就连春宫图──” “够了,看来我得立刻修书一封通知你叔叔贝勒,看是他要派人来接你回去,还是我直接派人送你回去。”有她在筠儿身边,只会带坏筠儿而已,他可不愿意。 什么啊?小芙蓉才不要呢! 正要大声抗议时,她眼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泪如雨下,“不行,小乔婶婶可能有孕了,我在那里没人要我,呜呜……” 筠儿正找不到小芙蓉,问了丫鬟,才知道她一回府就直往书房里来,担心她吵到东方紫惹得他不快,自己便赶忙过来,没想到一来却见到她哇哇大哭。 “你怎么在哭呢?”她蹲下身子,看着哭得好不伤心的小人儿。 “东方叔叔要把我送回去,因为我带你上妓院……呜呜呜……”小芙蓉抽抽噎噎的哭诉。 筠儿倒抽了口凉气,又羞又不知所惜,但是,她仍勇敢起身,看着面无表情的东方紫,“阿弥陀佛,其实是我的错,不是她的错。” “不必替她说话。”依这小家伙调皮的魔性,他一点都不怀疑是谁的错。 “呜呜……对啊,少福晋不必替我说话了,反正我就是没人要。小乔婶婶有喜,叔叔贝勒怕我捣蛋把我丢来江南,现在东方叔叔讨厌我,又要把我送回去……呜呜……反正我就是惹人厌……呜……” 见小芙蓉愈哭愈伤心,也让筠儿的自责加深。 “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个孩子,是我不好,拜托你,别将她送走。” “呜呜……我就是惹人厌……” “不,你不是,别这样说自己……”筠儿不舍的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抚她哭得一耸一耸的小身子,一双泪光盈盈的美眸乞求的往上看,央求东方紫。 现在是在唱那出戏?!东方紫气得青筋爆凸,简直想吼人,但偏偏那个小家伙哭得还真像一回事,回抱着她的筠儿也跟着哭得涕泗纵横,好不凄渗…… 他的额际抽痛起来,“好了,我不会送她走,行了吧?” 终于,两个泪人儿停止了哭泣,脸上重展笑容。 “太好了!”小芙蓉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开始以另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瞅着他看,贼贼偷笑。 第十六章 听叔叔贝勒说,东方叔叔的字典里没有“妥协”,没想到筠格格一哭,他就应允了? 当然啦,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东方叔叔会因为自己而妥协,所以,他对筠格格是有谱的嘛! 小芙蓉这个促狭的眼神跟铠斳还真像,一样的令他讨厌! “可以离开了吗?我还要做事。”东方紫这话是对着感激地看着他的筠儿说的。 没想到,她突然握住他的手,“可以请你想法子将妓院给关了吗?那是让男人一逞兽欲的罪恶之所,而你南方最有势力的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看着一脸认真的她那双清灵如水的明眸再次散发出圣洁的光辉,他开始怀疑芙蓉这个鬼灵精带她上妓院,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单纯。 “不成吗?我佛慈悲,有那么多女子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她们呻 吟唉叫,还频频求饶的说‘不要’,有得还发出尖叫……”她说不下去了,心都揪成一团。 小芙蓉早已忍不住噗哧一笑,但东方紫那双冷飕飕的利眸一射向她,她连忙捂住嘴。 憋住笑意后,她故作一脸正经道:“这是筠格格的认知,因为我不想污染她那双纯净的眼眸、悲天悯人的心灵,所以我们就用听的,谁晓得……”说到这里,她实在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原本想解释的,可她不想再听下去,揪着我的手就往外跑,还要你去主持正义呢。” 所以,他当时在屋檐上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东方紫哭笑不得,无言了。 “有什么不对吗?”筠儿收回手,来回看着两人的神态,敏感的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事。 他定定的看着她,对着在一旁笑吟吟的小芙蓉说:“你先回房去。” “是。不过奉劝东方叔叔一句话──”她俏皮的皱皱鼻子,“赶快导正她在‘那方面’的认知吧。不然哪天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她被别的男人吃干抹净,可全是你的错了哦。” 筠儿一看到小芙蓉要走,觉得不妥,连忙也想跟着走,没想到东方紫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一颗心开始怦怦狂跳。 怎么办?他一定会问她为何上妓院?这不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事,而且,她还带了小芙蓉去……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他收开了手,注意到某个小头颅又从窗户冒出来,他走到窗户边,冷冷瞪着那个趴靠在墙面的小鬼。 小芙蓉干笑两声,转身爬着站起身,快步走人。 他再回过头来,筠儿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低头站着、双手交缠,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他直勾勾的凝睇她,“说吧,你的心里话不是从不忌讳跟我说的?” 他是在鼓励她吗?筠儿一愣,缓缓的抬头,看到他的黑眸难得不见冷峻,反而还透着点……那是温柔?还是无奈?她柳眉一皱,有些困惑。 东方紫会软化,是因为想到小芙蓉说的话,为了让他想要她,在尼姑痷生活了十几年的她连妓院都去了,更甭提她念经也是为了他,这样的一个女子,他如何能再辜负? 黑眸里的温柔更深一层,依依旧不语地等着她说。 筠儿眨了眨眼,确定他眸子里没有责备、没有质疑、没有怒火后,她安心了,开口道:“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有尘缘,所以只要是正确的事,我都会义无反顾的为你做。有些事就算明知很困难,我也告诉自己一定要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陪在你身旁…… “我知道你手染血腥亦是百般不得已,因此希望有菩萨在你身后保佑、加持,而我也会在家里、在你身后,为你念佛经、将功德回向给你…… “因为夫妻乃是同林鸟,本就该同甘共苦,所以……”她愈说愈紧张害羞,头也愈垂愈低,“这一生,我都会陪伴你,当你难过时,我会跟着难过;你伤心时,我也会跟着伤心……” 她深吸一气,小脸飞上两抹红霞,“当然,我会先爱你,最好你也能爱我,可以给我一个小娃儿,就像小乔说的,若真有不好的事发生,未来的日子里我仍有个依靠跟慰藉……” 他怎么没有声音?她要求太多了吗?肯定是,他一直想将她“完璧归赵”还给皇阿玛,怎么可能还送个孩子给她? “呃……没关系,只要让我可以用我的方式来陪伴你、关心你就好。真的!你就当我刚刚的那些话都是废话好了。” 他已经当真了,她竟然要他当废话?!东方紫简直败给她。 还是没声音?筠儿咬着下唇,偷偷抬起头,一见他那张俊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无奈神情,她心一沉──果真,她说太多了。 “抱歉,你就当我又在念经好了。可是你应该也习惯了,是不?”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东方紫的无奈,其实就来自她这一记温暖的笑靥,像是能包容一切。 他有点感动,很多很多的感动,在她眼里、心里他竟是如此的美好,可以让她无私的付出…… 她不只是佛心来着,是佛法无边──她用她锲而不舍的真心造出一座港湾,迫得他想离开都不舍。 原来,面对她毫无保留的真心对待,他心中的防线再坚强也会逐步瓦解,无法不对她回以最坦承的情感。只是静静凝睇着她,他心里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胸臆间。 “我说完了,不打扰你了。”气氛好安静,筠儿整个人开始莫名其妙的冒汗,她还是走人好了。 但才走一步,东方紫厚实的大手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一愣,抬头看向他,可还没说半句话,他就拉着她往门口走,推开了房门,继续往外走,经过亭台、长廊,竟是往他从未住过一宿的新房走去。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趴伏在花丛旁及柱子旁的奴才原本还睡眼蒙眬,这会儿可全瞪大了眼。 可能吗?有机会吗?由于老王爷交代只能用听的,他们只好将耳朵拉得长长的,就怕错过了…… 但才一瞬间,他们身上突然一麻,像被人点了穴似的,眼前一黑,昏厥倒地。 听见房外突然传来两声重物倒地声,莫名其妙被东方紫拉进房里的筠儿一愣,“什么声音?” “没什么声音。”东方紫也能睁眼说瞎话,明明内力惊人,隔空点了两人的睡穴,他一概不承认。 没有?她听错了吗?可是…… 筠儿眨眨眼,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一颗心已怦怦狂跳。这会儿夜正黑,若真的要生娃娃,啥也看不见,的确是好机会…… 天啊!她在想什么?粉脸染上红晕,热得发烫,庆幸此时夜够黑,房里也没点灯,东方紫看不到她的脸,要不然她多糗啊。 可惜她放心得太快,下一刻东方紫便点燃烛火,顿时,房内全亮了起来。 筠儿低垂螓首,很难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但她确定自己应该搞错了,这么亮要怎么做“那件事”呀? 东方紫走近她,她仍一脸呆样,就在他俯身要亲吻她的唇时,她才倏地瞪大眼,吓得倒弹两步,“为、为什么?” “你想要一个娃儿。” 很烂的理由,但东方紫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习惯说心里的话,只知道再不表示什么,在鬼灵精小芙蓉的捣乱下,这女人不知还会做出多少令他提心吊胆的事。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那些花街柳巷粗俗低劣的苟合狎妓来误导她纯净的眼眸及心灵,因为她在他心中,是如此珍贵…… 他、他、他要给她一个娃儿了?! 这个讯息太吓人,筠儿呆了、愣了,傻乎乎的任由东方紫将她的衣裙一一褪去。一直到她的红肚兜慢慢滑落,曝露了她诱人的浑 圆,身上只剩亵裤时,她才回过神。 她急喘一声,双手连忙交抱在胸前,欲遮住赤裸的上身,开始紧张了。 他伸手轻抚她粉嫩的脸颊,深幽的黑眸有着情欲的火花在跳跃。他的手继续往她的脖项而下、再往下── 她低呼一声,不安的看着他一手拉开她遮掩的手,继续往下一寸寸地在她的浑 圆上滑动。 她脸红心跳,不知所措,他的唇终于吻住了她诱人的红唇,缓缓的吸吮,轻啃,她愈来愈喘,身子也愈来愈热…… 东方紫的鼻息转为粗重,黑眸里是沸腾的欲火,他褪去身上的衣物,抱她到了床上,将她放平后,健硕的身体随即俯下,熨烫了她的。 一股酥麻感从筠儿脚指头往上袭来,她微喘着气,美眸氤氲迷濛。 他伸手拉掉她发上的发髻,无限依恋地以指梳着她披散在枕上的乌丝,唇由她的额际而下,带着折磨人的速度缓慢轻吻她的鼻、唇,再往下吻遍了她全身…… 筠儿昏昏沉沉,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娇躯泛着汗,任那陌生的销魂快 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东方紫强忍着想占有她的强烈渴望,直到确认她已准备好后,他才拥有了她,再以唇吻去她的低泣,重新点燃爱火。在她不明所以的请求时,他以强劲的占有回应,看到她享受了激 情的美好后,他禁锢的热情才真正被解放。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欲之火滚滚燃烧,他狂鸷的求爱,一次又一次…… 筠儿累了,但绝对是快乐的,她不知道原来夫妻间的闺房之乐如此美妙。 她带着笑意睡去,又在他开始爱她时醒来,他像要不够她似的一再占有她,她只知道天似乎亮了,然后,她又睡着了。 东方紫从来不是个纵欲的人,事实上,他大多以练武来消耗掉过多的精力,但是对她,他就是忍不住…… 凝睇着怀里的她,他明白自己越界了,也知道回不了头,他放不开她了。 该起床了,外头的冬阳看来也已近午,可他还不想离开她温暖动人的身子。 即便明知外头被他点了睡穴的人也早已醒来,两颗头在外面探头探脑,他依然不为所动,只因她的味道如此甜美,今他深深的眷恋……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他笑了,如今才该是醒来的时候。 筠儿眨了眨眼醒过来,感觉自己被人牢牢的圈在胸前,她有些惊愕,尤其在意识到自己是赤裸的后,她吓了一大跳,一抬头看到东方紫俊美的脸庞,昨晚一切癫狂又温柔的激 情全回到脑海,她顿时羞红了脸。 见状,他眼眸中的温柔又更深一层。 她惊讶的又眨了下眼,惯于凝睇他冷峻的神情,此刻她却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就连眼神也比平日柔和,甚至是带笑的,所以……她取悦了他?这让她欣喜若狂。 “我不能把你退还给皇上了。”他沙哑开口。 她一愣,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后,更羞涩了。尤其这会儿两人都赤裸裸的,他某个地方的亢奋仍抵着她。 “我原本就不打算回皇阿玛身边,一女怎能二嫁呢?” “是完璧就成。” “可我已不是了。”她的声音低如蚊蚋。 “没错,我再也放不开你,也不打算让你离开了。”他的手握着她的,黑眸里浮现她期待已久的深情。 她眼眶微红,“真的?” “真的。” “太好了。”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傻瓜,怎么哭了?”他不舍的为她拭泪。 “因为太幸福了呀!呜呜……因为你笑了、因为庆幸你找到我……有好多好多的因为……”她哽咽地道,双眸因泪水而发亮。 第十七章 他深幽的黑眸凝睇着她,“我更庆幸自己找到了你,庆幸你不屈不挠的一定要跟着我,庆幸你愿意爱这样的我……” 两人四目缱绻,他再次吻上她,在她的身上点燃了情欲,不一会儿,她的呼吸转为急遽,无助的呻 吟起来,甜蜜的、狂野的激 情,在芙蓉帐内再起。 屋外的两个奴才露出了暖昧的笑容,准备将手上画圈圈的本子交给老总管,因为老王爷有交代,若少主跟少福晋有突破时,就得报告给老总管知道,然后,他们一得到消息,就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下了一场极冷的冬雨后,雨停了,远方的绵延山林变得更青翠,就连湖水也更明净。一阵微风轻拂来,枝头叶片颤巍巍的摇曳着落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筠儿来到湖畔,眼界所见的景致如此美丽,看到的人一个比一个还和善,她不禁微微一笑。难怪,至戊师太曾跟她说过,心是喜悦时,所见的人事物也全是美丽的…… “少福晋的心情真好。”随行的两名丫鬟挤眉弄眼的娇笑,因为她们知道了一件连少福晋都不知道的事。 少福晋一向早起,但昨天几乎贪睡了一整天,就连爷也待在房里,因此吃的自然送进房里去。一等到她们整理被单时,才发现“证据确凿”…… 成亲这么久,爷和少福晋两人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她们也替她高兴得不得了,要不然少福晋常常一人独住新房,连她们看了都替她感到难过。 瞧两个丫鬟笑得眉飞色舞,筠儿也忍不住笑了,“我有说了什么吗?” “没有,但少福晋的好心情全写在脸上了。” “就是说呀。” 被这一说,筠儿才突然想到从前晚到昨日,自己几乎都跟东方紫窝在房里,她粉脸涨红,突然明白两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从今早离开房间开始,府里每个人看到她都笑咪咪的,看来是她一天没出现,而东方紫又留宿在新房…… 天啊!她窘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两个丫鬟知道他们让少福晋害羞了,但夫妻本就该同宿,这是好事,如此一来,东方家的香火才能传承下去,只是── “芙蓉格格就惨了!”其中一名丫鬟道。 说到小芙蓉,筠儿真的感到抱歉,小芙蓉被禁足三天,插翅也难飞,因为东方紫派了几名侍卫将小芙蓉住的院落团团围住,要她待在里面“自省”。 自省什么?原本看在她的面子上,东方紫还想对外掩饰他惩罚这名小贵客的原因,没想到小家伙在听到自己得窝在房间一天哪儿也去不了时,就气呼呼的自揭疮疤,不管有没有他人听见便大声跺脚抗议。 “去妓院有什么了不起?可以看的,不能看的我看到都习以为常了,是带筠格格去尝鲜的好不好!” 逞一时口舌之勇的下场,换来三天的禁足,连她想去作陪,东方紫也不准。 “其实这也不能怪爷,是小格格太猛了,自己去就算了,连少福晋也──” “嘿!”丫鬟之一忙打断同伴的话,要她别忘了她们是在大街上,府里两名格格上妓院的事哪能公开聊。 况且少福晋一出现,就吸引许多人注意,曾经让她帮过忙的人,无一不过来小聊一番,因为少福晋的亲民是众所周知的。 刚才失言的丫鬟忙捂住嘴,不敢再多言,好在少福晋似乎也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听到她的话。 没错,筠儿正想着小芙蓉,回想小芙蓉上妓院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不免替她感到难过。那样年纪的孩子,应该还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里疼着才是,怎么会走妓院像走自家灶房一样?更甭提她还是个格格! “少福晋菩萨心肠,不过为了小格格的未来好,还是该让她在家自省。” 这她也知道,但总觉得不忍心。 “咦?那好像是爷的马轿,朝我们这里来了。”一名丫鬟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街道说。 筠儿回身看过去,驾车的确实是府里的车夫,轿子也是东方紫专乘的。 马车来到她面前,东方紫下了车,“上车。” 看他的表情有点严肃,她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先上了车子。 “怎么了?今天一早就出门,出了什么事?”她关切的问。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得到一个消息,如果消息确定,就得出一趟远门,所以,我得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不好的事,对吧?”光听他沉重的语气,她心情便忐忑起来。 东方紫没有说话,那个消息若属实,的确会是一件大事。 此刻,他深深凝视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可人儿,瞧她雍容纯真、美眸盈亮,一张诱人粉唇好似勾引着他…… 筠儿心跳加快,她认得他这样的眼神,邪肆而不见冷漠,黑幽的眸子跳跃着几簇欲火,但,这可是在马车上啊── 同样宽敝的一辆马车,过去各坐各的,没什么感觉,但在有了亲密关系后,这个空间好像变窄了,气氛也变得暖昧。 东方紫将筠儿拉向自己,让她贴靠在他温厚的宽阔胸膛,吻上她水嫩的红唇,不安分的手也伸入她的绸衣内,探进了肚兜里,寻找那触感美妙的白馥香软── “不……别在这……”她喘着气想制止他。 可他仍扯开了她的衣襟,松开肚兜,埋首品尝她。 她应该要叫他停止的,但她从满脸通红慢慢已神魂颠倒,最后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东方紫是很渴望她,但现今在车内,他只能爱抚她的身体暂时止渴。 在她得到欢愉后,见她急着想整理自己几乎被剥光的衣着却手脚无力,他倒是悠哉的替她一一拉好贴身的绸衣、外衣。 看着她粉脸娇羞的样子,他暗暗深吸口气,克制着不让骚动的情欲再起,“你再以这样的娇媚眼眸看我,我们就得先回家一趟了。” 听懂他的暗示,她连忙将脸靠向轿子窗口,让凉风拂去脸上的臊红,也让自己卜通狂跳的心慢慢恢复正常。 这一看,她才知道马车竟然驶进了小小巷道的胡同里,更没想到在这错落胡同里还有这么一处隐密的园林。下了马车,守门的人相当严肃,没有开口仅是拱手,静静看东方紫带着她走进去。 里面人数不少,穿着各异,有的如平民百姓,有的却是绫罗绸锻,一见到她,个个表情古怪。 然而看到他们,她更是错愕,因为这些人中有不少她是见过的──大街上卖菜的菜贩、客栈的店小二,东街富商、位居官位的大人、镖局的镖头……就连她曾经送米的近郊村落一位老婆婆也都在座。 “竟然把妻子也带来了?” “这安全吗?虽然筠格格是个好人,可咱们做的事愈少人知道愈能保命啊!”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接下来东方紫的话,更令大家错愕。 东方紫承认,带筠儿来他自己也很挣儿,可思忖再三后,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人全都是替他办事的人,潜伏在各种商行及江南各处。 过去的他,几乎没有弱点,父亲与他交恶,母亲出入府中则有多名侍卫暗中保护,纵使一些与他敌对的人想对他不利,可能也得考虑令他屈服低头的机会不大,但是……现在筠儿即将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这个事实,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再也藏不住。” 东方紫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明白了,因为筠格格突然俏脸涨红,双手下意识的交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 没错,筠格格一旦怀有身孕,可以用来威胁东方紫的码就实在太诱人,一旦反皇党或有心人觊觎,贵为皇格格的她人身安全堪虞。 “所以,筠儿,我要你认识一下在场的这些人,真的发生危险时,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这些人。”他顿了一下,看着她点点头后,再众人,“她的轻功了得,到时请你们一定要伸出援手。” 众人相视一眼,有一部分的人点点头,只是他们仍然很惊讶,邪魅冷漠的东方紫为了筠格格竟像个婆娘般说出自己的儿女私情,要大家保护她,实在令人震惊。 虽然这也有其他考量在,但仍不难看出筠格格在他心中的份量绝对不轻。 筠儿泪光闪闪,她是感动的,感动到无以复加,因为信任她,而且全然的信任,不然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更不会向众人做这样的请求。 “既然如此,爷就应该将她送到京城,否则她留在这里只会带给大家麻烦。”其中有人突然沉重的开口,“两个格格奔撞去了翠红楼的事被发现了,就算那群人不知道她们的目的,但因为是东方府里的人,因此那些我们费了多年才渗透、可以得到宝贵情资的反清巢穴已在昨天消失了。” 筠儿瞪大了眼,有内疚也有羞惭,原来她到那里的事竟然早已不秘密。 她小脸涨红,尴尬的跟大家道歉,“对不起。” “她是无心的。”东方紫冷冷瞪着那名年约五旬的男人道。 “我也赞成王老爷的话。”另外一名蓄着八字胡的男人也开口道:“明伦大人的黑檀木盒里装的,确实是反皇党的部分分堂名单,据悉,当晚若没有筠格格碍事,我们也已拿到手了。” 众人一听,举座哗然。 东方紫脸色一变,咬牙道:“我说了,她是无心的,还有任何问题?” “有,奉劝爷最好别公私不分!”一名年约四十的俊逸男子一脸沉肃,口气也十分冷峻。 “自铠斳贝勒成了妻奴后,堂堂南方霸主东方紫,似乎也有跟上好友步伐的倾向,要不男人谈事情,怎么会让女人跟着?”男子摇头叹息,“坏了咱们多年的布局埋线,爷对她非但没有一句苛责,反而要我们群起保护,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结,一时间四周静悄悄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附和吭声。 事实上,若非东方紫冷血深沉的形象深人心,不然他像是没有女人就办不了事的负面批评绝对排山倒海而来,妻奴之名也会不胫而走。 筠儿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名张得俊逸的中年男子,对方那双扫视她身上的黑眸太过轻浮,让她感到不太舒服,更甭提他那一席攻击铠斳跟东方紫的话,也很不留情面。 东方紫冷下脸来,握住她冰冷的手,“让我把话说清楚,你们是为皇上做事,不是为我东方紫,你们领的薪俸,也是皇上给的,至仿你们为什么这么愿意为皇上尽忠,原因你们各自心里清楚。” 众人闻言脸色丕变。没错,忠贞报国还是忠义胆的为皇上效力,不可能,其实他们皆各有所图,或为利、或为权,自古皆然,否则白白卖命这种蠢事几个人肯干? “请你们相信他、支持他,他绝不会公私不分的。”筠儿忽然勇敢的开口,含笑的眼眸中带着坚定,“我也跟你们大家保证,我不会再去不当场所,会小心的不再帮倒忙,让他专心去做他该做的事。” “筠儿。”东方紫看着她,再看着其他人,一一点头后,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胸口涨满了骄傲。 筠儿注视着他,眼中满是深情。 “爷居然笑了?!” “他笑了?” 第十八章 旁人难掩惊愕,纷纷低呼,毕竟他们在东方紫手下做事多年,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神情,尤其看着妻子的眼眸更是充满了温柔。 两人眼波脉脉传情,众人惊异注视,谁也没注意到那名中年男子的眼光闪烁。 “……为了掌握各地情资,在很多你想像不到的地方都设有这样的集会场所。让不同区域的人过来报告,当然,也有更值得信任的人可以登堂入室到东方府来禀报。”回程的马车上,东方紫让筠儿坐在膝上,细说自己收集情资的情形,“但是,这些人都经过至少十年以上追踪叛党,并表现出忠诚才行,总之,他们得是值得信赖的人。” 她明白的点点头,心里惦记的是他要远行的事。“你是要上北京吗?” “是。” 她幽幽的看着他,“有危险?” “一定有,可是……”他宽厚的大掌放在她仍平坦的腹部上,“你放心,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在还没有确定给了你一个娃儿前,我不会轻易死去。” 她的小手握住他的,“不对,就算确定了,你也不可以轻易死去。” “我知道。”他轻声一笑,与她耳鬓厮磨,差点又把持不住。 一直到回东方府内后,两人从未熄灭的欲火立刻在房里燃烧,缠缠绵绵。 到了三更天,老总管在门外敲门,东方紫套上衣袍前去开门,再回到床上时,手上已多了一封信函。 他展信一看,愀然变色,“我明天一早就得走了。” 筠儿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拿起丝被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心儿一沉,“这么快?” 他点头,上了床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里,“答应我,你要照顾自己……” “你也是。” 不知未来如何,两人只能珍惜此刻的相聚,说不完的叮咛,用激 情来感受彼此最真实的存在,浓情交缠,一夜缱绻…… 翌日一早,东方府大门口,东方紫与一行侍卫已整装完毕,即将远行。 他凝睇着筠儿,提心吊胆地放心不下她,这种牵挂的滋味他很陌生,还有好多好多的舍不得。 两人深情凝睇,难分难舍,仿佛还有好多话要说,却又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以后我跟筠格格出门,身后一定要跟一、二十名身手矫健的人保护吗?真的有这个必要?”得知这项命令的小芙蓉简直快要疯了,忍不住来抗议。 “当然有必要。”面对来破坏气氛的小家伙,东方紫马上沉着一张脸回答。 “那很烦──” “不会的,小芙蓉,”筠儿笑笑看着面色不豫的丈夫,“你安心去吧,我会让他们跟着的,因为我不要你为我担心,那你才能专心去做你要做的事。” “哎唷,天啊,怎么跟我家叔叔贝勒及小乔婶婶一样,开始要肉麻了?我要先回房去了。”小芙蓉咕哝一声,颇感无聊的转回房。 东方紫直视着筠儿,终旅是忍不住将她拥在怀里,深深呼吸,劣取她身上的香气。“你可以答应我,跟小芙蓉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吗?”不知怎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会失去她。 “就算我行,小芙蓉怎么待得住?你放心,你的那些侍卫我会让他们好生跟着、保护着,让你无后顾之忧。”她再次重申,就怕他惦记着她。 他动容地看着她,这就是他最爱她的地方,总是给他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我知道了。” “不能不杀生,至少手下留情。我不敢要求你广结善缘,也知道你一点都没打算修练成佛或羽化成仙,但我真的不希望你满手血腥。” “我答应你,如非必要我不杀人,仅点穴废去功夫。” 闻言,在他身后的侍卫都一愣。爷过去可是放很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人,现在有了少福晋,真的差很多。 东方紫上了马车,在带刀随侍的护送下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筠儿照样巡视街头巷尾,有需要帮忙者,她便聆听救济,好手好脚、可以干活的,她便帮忙安排差事,天生我才必有用,发挥所长才能独立自主的生活…… 她忙得很快乐,时间过得并不慢,转眼间也一个月了,她心里惦记着的仍是远在京城的东方紫。 “叩叩!”敲门声陡起。 “请进。” 老总管开门进来,手上有一封信函。“这是爷派快马送回的,另外有一封信是给老奴,交代了一些事,说约莫再过五日就回来了。” “太好了。”筠儿开心的收过信。 老总管退了出去,另一个小格格倒是打着哈欠的晃进来。 小芙蓉快无聊死了,筠格格有菩萨心肠,白天去帮助别人,晚上乖乖回府,偏偏很多好玩的事儿只有到晚上才有,筠格格就不许她出去。 她无力的趴在桌上,看着筠格格仅跟她微微一笑,就将注意力全放在东方叔叔捎来的信上。她刚刚也听到了,再五日东方叔叔就会回来,届时她也不玩了,宁愿回去找小乔婶婶跟叔叔贝勒还比较好玩。 筠儿一张一张的瞧着信,内容令她看了惊惧不已── 祁晏郡王拿到部分反皇党名单,皇阿玛已先行收网,于是数日间,多名汉族士大夫告老还乡,朝廷里也有一些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事迹败露的多名皇亲国戚已被捕下狱,但是最大的叛党分子杜穆却安然潜逃,其女涵英格格也失踪。目前皇室已发出消息努力逮人,皇阿玛担心他们与一些反皇党余孽集聚,再重掀叛乱风波。 此时乃风声鹤唳之际,因为短短数日便有一些高官、皇族被绑架,目前得知的消息是一些怕被牵连的人,担心那些已被关进牢里的反皇党会在严刑拷打下供出他们,所以他们极欲救人,抓皇族高官目的也是要交换那些尚未被处决的异心分子。 也因此,原本来信要自北京反回江南的阿玛与额娘,也让东方紫劝阻了,他要自己先返回扬州,视情况再通知父母启程返家。 长长的信中写满了忧心,他要她好好留在东方府里,能少外出就少外出,他离家已不远…… 一想到他要回来了,她的心便亢奋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这张笑脸看在未成年的小芙蓉眼俚,实在很刺目,“我可以偷溜出去吗?进进出出都被一群护卫严密的前后包围,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忍不住抱怨。 “当然不行,尤其这信……”筠儿突然皱起柳眉,像是闻到一股怪味儿,头也有些昏昏的。 小芙蓉也觉得不太对劲,“头好疼啊……” 筠儿半趴在桌上,全身发软,小芙蓉已失去意识的趴倒了。她撑起虚软的身子,想要开口喊人,但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是迷香?!她记得无申说过这种东西会让人昏厥,却是下三滥的江湖招数…… 蓦地,房门被打开,两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进来,一个弯身抱起小芙蓉,另一人将全身瘫软的她扛起来,迅速从窗口飞掠出去。府外,竟还有马车接应,她跟小芙蓉全被丢进马车内,直往郊外奔驰。 而东方府中,在两名黑衣人扛着两个格格翻墙而出时,已经有侍卫发现了,有人先行急追,有人去通知老总管。 老总管看着前方自家人丢的信号弹后,率了一干人马急奔,定要将两位格格救回来,可惜一直追到入山的林荫处,才见到那辆载着格格的马车。 “前方!快!” 话语乍歇,倏然间树林里更多的黑衣人飞窜过来,一时刀光剑影,两方打得激烈,另一人再度扑上马车,拿起缰绳驾驭狂奔。 “驾!驾!” 老总管一急,连忙策马要追上前救人,但另外几名黑衣人又飞扑过来,而且个个武功过人,在打斗间,老总管只能眼睁睁看马车被护送着往另一方驶去,对方显然经过缜密的计,是有备而来的。 在车里的筠儿,光听那刀剑锵然的打斗声就心惊胆颤,偏偏她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又浑身瘫软,根本帮不了忙,只能无助的焦急。 但在打斗声渐行渐远后,她的意识愈来愈模糊,再也撑不住了,只是在昏厥过去之前,她绝望的知道,自己跟小芙蓉被带走了。 而老总管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瞪着早已不见人影的马车,只能率一行伤兵急返回府,再派快马速速将这个坏消息送给东方紫。 筠儿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跟嘴巴都被布条捂住,她想动、想喊小芙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沉甸甸的,动也动不了。 然后,有人解开了她眼睛跟嘴巴上的布条,她皱着柳眉,眨了眨眼,迷濛的视线定了焦,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一个多月前她在胡同里见到的那名年约四十的俊逸男子。 “小芙蓉呢?”她急急的在这间石室寻找,好一会才看到小芙蓉平躺在一张石床上,看来中了迷香仍然未醒。 也是,小芙蓉是个孩子,也没练过功,那么浓烈的迷香哪承受得住? “你把我们抓来这里,不怕东方紫来找你?”她边说边试着使力,庆幸的发现自己的力气已渐渐回来。 男子哈哈大笑,“东方紫?那家伙我早看不顺眼了,对皇帝极尽谄媚之能事,才能成为皇家御用三少,派头十足,为人阴冷,我看你当他妻子,肯定不快乐。” “我既是他妻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筠儿微微一笑,对方的批评并没有令她不悦。“至于你的后半段话,我的回答是:如庄周所言,‘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男子蹙眉,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及纯净如花的美貌,啧啧两声,“那家伙习惯独来独往,孤僻又邪肆深沉,没想到老天爷对他特别好,但是……这个好也不一定是好,至少在我卧底那么多年后,终于在他身上找到弱点,这一回还怕他不栽?” 她听出不对劲,“你到底是谁?” “我是吕晦……不对,我改姓杜了,从一个原本养了一窝逞凶斗狠土匪的土匪头子,转而跟一些贪官污吏勾结、帮他们处理事情,而这里,京是我的山寨。” 那日冷峻严厉的目光不见了,他的眼神转为邪淫,坏笑的与她平视。 “五年前,杜王爷收我为义子,让我穿好、吃好,我成了少爷,除了帮他卧底外,现在也运了一大堆黄金白银准备买大炮……”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算了,我做的事儿很多,但也有很多都让你那个很麻烦的东方紫给破坏了。” “那一定都是坏事。”她坚信的表示。 “是,我承认,我的义父与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尤其上回我跟义父还有一干人等不知花了多少银两才买通十三衙门里的一些太监,准备要在皇太后的大寿之日弄点事来玩玩,没想到,你的良人跟铠斳贝勒滴水不漏的防护,坏了我们的好事!” 杜晦像是在算总帐,继续又道:“还有明伦大人那件事,那份黑檀木盒里的名单,可是害我们自相残杀了不少同伙,没想到竟也是他们两人搞出的假消息!”他突然笑咪咪的站在她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同你说那么多吗?因为,你会死。” 筠儿脸色丕变。 “但是,在你死之前……”他眼中冒起淫念,盯着她标致诱人的脸孔,心痒难耐,“我也想尝尝东方紫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居然让他如此珍惜呵护。” 第十九章 “不要过来!”看他张狂的走向自己,她着急的想退后,怎奈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怎么可以不过来?我可是欲火焚身了。”他蹲下身子,伸手摸她的脸,嘿嘿冷笑,“我早探过了,你除了轻功,其他功夫可差了,我们就来玩玩吧。”他欲抓住她想逃的身子,没想到她一回身用力推他,他一个不小心便跌倒在地。 他正要起身时,小芙突然冒了出来,一抬脚就用力踹了他的命根子,还万分得意的喊,“哈,我佛慈悲,你干了那么多坏事,我代佛陀来教训你!” “噢……该死的!”杜晦痛得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怒声诅咒。 “对你就不必客气了!”小芙蓉瞪他一眼。 “你……好样儿的!”他痛得额冒冷汗,心想这小家伙不是还没醒吗? 其实小芙蓉早醒了,发现这座密室连个门也看不见只是座石屋,很高的上方有个小小的洞口,让里面有了空气不致闷死,可石屋内也只有一张石头床,一个烛灯,所以她本想假装未醒,就是要看看这个男人怎么进出密室的,怎知他竟要干坏事。 “你想大欺小还是男欺女?原来杜穆的义子就是你,叔叔贝勒一直在追你这条线,说要能揪出你就能揪出──你看什么看?!” 杜晦坐起身来了,一双色迷迷的眼先看了下她之后,又不怀好意的往筠儿那里瞄。 小芙蓉气得眼里冒火,心里也冒火,“做什么?! 筠儿紧握双拳,挡在小芙蓉面前,瞪着眼神闪烁的他,“你想做什么?” 他口气轻佻,笑容邪魅,“只要你乖,我对那个小家伙没兴趣的。” “龌龊!”小芙蓉不屑地骂道。 他仰头大笑,“多骂一些,老是玩花街柳巷投怀送抱的女人总是少了点乐趣,而且她们也没有筠格格这么迷人,完美无瑕……”他突然又邪淫的看向筠儿,“而你最好别躲,不然我就碰小格格。” 筠儿脸色刷的一白,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小芙蓉竟然跑过来,一口狠狠咬了他的背。 “该死!”他火大地回身揍了她。 筠儿一惊,急忙也上前打他,“不可以打她!” “该死!”居然连筠格格也咬了他?! 杜晦气愤的回身甩筠儿一个耳光,但仍没放开捉在手中的小芙蓉,逼得筠儿只能用身子撞他,甚至不惜去狠撞他的跨下。他痛到发出哀嚎,也抓狂了,将她压在地上后,气疯了的一掌又一掌的掴向她。 好痛……筠儿眼泛热泪,口中尝到血腥味,甚至有股晕眩及呕吐感袭来。 杜晦啪啪啪地直掴向筠儿,这一声声响声让小芙蓉急得又哭又叫,揪着他的衣服哭吼,“不许欺负筠格格……我不许……呜呜……” 见他回过身又要去揍小芙蓉,筠儿不在乎自己已是满脸的鲜血,奔了过去一把将小芙蓉紧紧护在怀里,任由他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当疯狂的愤怒稍稍退去后,杜晦才发现自己竟怒不可遏的将筠格格的脸当沙包打,这一顿打下来,好好的美人儿披头散发,脸跟鼻子都肿胀不堪,像个鬼一样。 “该死!让我都没胃口了。呸!”朝她们吐了一口口水后,他住一面墙走去,手上一阵摸索,一道石门开了,他走出去,石门再度关上。 终于没有声音了,筠儿勉强撑开身子,让窝在她怀里的小芙蓉起身。 “小……芙蓉,你……还……好吗?”她声音颤抖,嘴里全是血水,身上,脸上无一处不痛。 “呜呜呜……不好……不好……你不好……呜呜呜……”小芙蓉泪水鼻涕直流。筠格格因为她,被揍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你没事就……就好……”筠儿放心了,下一秒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的倒在地上。 小芙蓉看着口中鲜血直流的筠儿,吓得嚎啕大哭,“不要……救人啊!快来人啊!快求求她……筠格格死了……呜呜……叔叔贝勒……你快来救我嘛……筠格格死了……她死了……我怎么办?怎么跟东方叔叔交代啊?呜呜呜……”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花,顺着小小的洞口,挟带着呼啸冷风飘落而下。 “好冷啊……好冷……”小芙蓉紧紧抱着筠格格,低声啜泣。 东方紫自从知道筠儿和小芙蓉被人从府中劫走,整整过了三天三夜,他马不停蹄的回到府中,了解情况后,他放出消息让所属的情资人马去追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时间一天天的过,她们依然毫无下落,他无法吃睡,脸上已然憔悴,只能一再祈求,心中竟也忍不住频念“阿弥陀佛”,请佛祖保佑她们一切平安。 “有消息了,爷。”这会,老总管急急推门而入。 屋内,东方紫眸中冷光乍起,“走!” 雪花纷飞,马蹄声全被埋没在厚厚的雪里,一行人朝着在半山腰的贼窝疾奔而去。 东方紫披着黑色大麾,飞身从马背落地,就像一只俯冲而下的黑鹰,准备大肆叼取那些不知死活的贼匪性命。 这里一息是一间间位在山洞里的石屋,另一边则是陡峭的山崖,四周群山环伺又位居少有人烟的,的确隐密。 第一间石屋里灯火通明,里面燃烧着暖炉,一群人围着石桌,讨论声此起彼落。 “逮到两个格格已经很够份量,还不快跟大清的狗皇帝交易?” “格格有什么用?其中一个还只是民间格格,东方紫才我们要的。” “杜晦说他是妻奴,为了妻子,他肯定什么事都愿意做,连命都可以不要──这话老夫可不信,咱们要跟他谈交易的信可是一箭又一箭的射到东方府大门了,但他连拆都懒得拆。” “是啊,他不在乎她,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其中一名老人脸上浮现残酷的笑容,“哼!咱们不如多射几箭,上面再绑着他妻子的指头、头发还是眼睛──”话尚未说完,一道掌风袭来,他被击飞了出去,撞到石墙,当场吐血倒地身亡。 “谁?!谁?!”见此情景,数人立即慌张起来。 对那些东方府门口箭上的信,东方紫是刻意表现得无所谓,就是在拖延时间好找出筠儿跟小芙蓉的藏身处,如今就连铠斳跟祁晏也得到消息,连袂南下要支援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恶毒,若他晚一步到,筠儿她们不就完了? 他不敢也不愿想像,浑身怒焰地推门而入。 “东、东方……”众人一见到他,脸色一变,还吓得喊不全他的名。 “我的福晋人呢?”他冷冷的问。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才有一名被东方紫冷瞪许久的男子开了口,“应该死了……她被狠狠揍了好几回,这天冷又深受重伤,今儿个好像已动也不……”该名男子话还没说完,一把森冷的剑已划过他脑袋,顿时血浆爆开。 而其他人尚未从这惊悚的一幕回神,就听见刀光剑影的声音,一群东方府的侍卫全杀了进来,接下来,哀嚎声不断,血流满地。 东方紫挺拔的身影疯狂杀戮,他杀红了眼,听闻筠儿死了,他疯了,血里那残忍狂肆的一面被激了出来,身上溅满鲜血仍不停手。 “爷,救出一些人了,他们有留下活口!” 老总管急忙拉住主子,他们在后方一个又一个的石室里,救出许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质,都是前阵子皇室跟宗室被绑走的人,可偏偏就不见少福晋跟芙蓉格格。 “我们抓到一个人。”东方紫的手下又拖出一名吓得频频发抖的男匪。 男子跟东方紫一照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东方紫眼眸里有最阴鸷的冷光,令人望而生畏。 “两个格格人呢?” 男子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没回答。 东方紫咬牙将剑身欺近男子的脖子,用力一压,红色血珠冒出来。 男子吓坏了,哭了出来,“在你们打斗时,她们已被杜晦带着另一批人从后方押走,应该往山上去了。” 天空雪花飞舞,果方紫策马狂奔,慢慢的,雪停了,山上一片皓皓的银白世界,空旷不见人烟。他急了、慌了,马蹄疾飞,将随行的侍卫远远抛在身后。 然后,他看到了,心痛的看到筠儿跟小芙蓉被绑在一株古松下,他们站立的地方在一处悬崖边。 可更令他震惊的是,他居然看到一个跟自己报告了五年情资的男人,原来对方正是卧底的叛徒?! 他的视线回到筠儿身上,看见她被打得极惨,令他的心紧紧抽疼,怒火狂燃。 小芙蓉一看到他,忍不住哭叫,“东方叔叔来了!筠格格,你睁开眼看看。” “她……她还好吗?”他喉头艰涩,竟不敢问出那个“死”字。 “不好!东方叔叔,那个恶心的臭虫,不要脸的色胚杜晦就是杜穆的义子,他要染指筠格格,我帮忙去推开他、咬他,他便火大的要揍我,筠格格为了护我又咬他又踹他,他就抓狂的很揍……这几天,筠格格一直保持着警戒不敢睡,就为了守护我……”小芙蓉一古脑的哭诉,她知道是筠格格努力激怒和保护才让那个坏人胃口全失,碰都懒得碰她这个尚未发育好的格格。 她没死?!太好了!但、也不尽好,其实是一点也不好── 她看来好凄惨,苍白青红交错的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还有一些结痂的伤口,此刻动也不动。 东方紫的胸臆间充塞着滔天怒火,恨不得将杜晦千刀万剐,只是杜晦的身旁还围了近二十名蒙面黑衣大汉。 他来了?是真的吗?筠儿动不了,眼皮也肿到无法再睁开,她泪水泛滥,但至少听到他的声音了。 “东方紫,你的动作还真快。无所谓,我要的就是你,”杜晦冷笑的看着他,“你想救她们吧?那就不要轻举妄动,先自废武功后,这个小格格再加上你要共度一年的女人,我就统统还给你。” 东方紫沉默不语。这个叛徒以为自己筹码多,可以狂妄的跟他交易吗? 杜晦不禁吞了口口水,因为他从东方紫脸上的阴狠狰狞表情知道自己错了,这下他绝对躲不对了,东方紫八成会让他死得很惨…… 这么一想,他干脆豁出去,突然用手上的刀子迅速割断筠儿跟小芙蓉腕上的草绳,两人立刻趴跌在悬崖边,差那么一点点就掉下去。 “不可以!”东方紫怒声朝他大吼。 “不可以?那你快救她吧。”杜晦笑笑的大脚一踢,这一踢,踢到的却是小芙蓉。 “啊!”小芙蓉惊慌地发出尖叫。 筠儿跌趴在山崖边,一见小芙蓉被踹下悬崖,原本已奄奄一边的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倏地向前一扑及时抱住小芙蓉的身子,另一手紧紧扣住悬崖边一株弯垂的松树枝干,她挣扎着抓紧,枝桠刺伤了她的手心,渗出鲜血。 “不要过来,不然我马上再补一脚!”杜晦见东方紫要动,立即吼道。 东方紫迟疑了,他知道筠儿就快撑不住,但天性善良的她也绝对不会放开小芙蓉。 筠儿毕竟重伤在身,实在太脆弱,她就要撑不住了,手拚命在颤抖,“对……不起,小芙蓉,我快撑不住了……” “不会……不要对不起……你对我够好了,真的……你快放手啊,我不会害怕的……”小芙蓉泪如雨下,话才刚说完,两人便同时往山崖下跌,只是双手依然紧紧握着── 尾声 蓦地,一个身影飞掠而来,一股力逾万钧的掌势也同时在空中呼呼作响,杜晦身边的黑衣人居然连站都站不住,霎时跌得东倒西歪。 同时间,杜晦也难以置信的看着东方紫紧抱住明明已跌下山崖的两个格格,他那身手如闪电般迅疾坠下后,却又能抱着两人直飞而上,这等功力太可怕了,自己竟还不自量力想跟他斗?! 幸好来得及,幸好来得及……东方紫紧紧抱住两人。老天爷,他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老总管率了一批手下赶过来,轻轻的将两位格格带到身后安全的地方。 东方紫回过身,瞪着杜晦,神情狂鸷凶狠,活像要将他碎尸万段──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立即双掌击出道:“你们死定了!” 不一会儿后,铠斳、祁晏也率领手下赶过来,但他们显然慢了好几步,现场一片狼藉,尸首四散……就算活的也半死,哀嚎声四起。 不过,最恐怖的还是东方紫的表情,他英俊的脸上沾染鲜血,却有一抹残佞邪笑,即使他们跟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与战友,都未曾见过他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色,可见这些人真的把他惹火了。 解决一切后,东方紫朝二人点点头,走到老总管身边看着筠儿。 他像怕碰疼了她,极尽轻柔将她凌空抱起,知道她仍活着,他感恩上苍。看着她痛苦到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用微肿的眼眸凝望着他,他好心疼。 铠斳贝勒也抱着惊魂未定、泪如雨下的小芙蓉,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筠儿的手,哽咽道:“我们可以回家了,筠格格。” 筠儿那张青紫红肿的脸上,综放一个极轻微的笑容。 “对,让我带你回家吧,筠儿。”东方紫的声音因心疼而沙哑。 确认她们终于安全了,筠儿紧绷的神经一松懈,这才昏厥过去。 东方府里一阵忙碌,下人们进进出出寝室,一个时辰下来后,筠儿已经净身。大夫看过了、给了药,下人也去熬药汤,只是她看来还是好凄惨。 不久,闲杂人等全都退下,房里只剩东方紫,他亲自为她的身子敷药,力道能有多轻就多轻。 看着他如此小心翼翼,她的眼眶再次泛红。 直到为她满布青红瘀伤的身子擦好药后,东方紫才静静的坐在床畔,深深凝望着她,而她亦痴痴的凝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想坐起来。”她道。 他扶着她坐起身,但她虚弱的表情仍告诉了他,她有多么吃力。“很痛?”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低哑着嗓子道:“不、不痛。” “还在逞强?我已心痛如绞。”他咬紧牙根,强忍住男儿泪,因为她浑身都是伤,尤其是那张脸,简直被揍到不成人形──可恨!他应该将杜晦再多杀死几次的! 筠儿忍着不喊痛,可看到他眼眶都泛红了,她忽地鼻头一酸,泪水滴滴答答的频频滚下来。 “别哭。”话语乍歇,东方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极尽温柔之能事,心中的珍惜、不舍与心疼,全化在这个吻里。 筠儿被折磨太久,神经也紧绷太久,她太过疲累了,一吻既休后,如今她已然安心,便在用了药后再度沉沉睡着。 一天又一天,东方紫守着她,日日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长而卷翘的睫毛下阴影成扇形,让苍白的她看来更显憔悴。他万分心疼不舍,又请大夫开了些补品、药品,替她内外调养,终于,她的气色一天天愈来愈好,那张肤色不一的脸也慢慢转为原本的白皙。 今天,她再次从睡眠中醒来,看到他仍坐在床沿守着自己,不由得嫣然一笑。 终于笑了!这是东方紫期待已久的笑容,天啊!他几乎要因为她这个笑而跪地谢天了! 筠儿现在自己可以坐起身来,但他仍贴心的在她背后塞了枕头。 “感觉如何?”他问。 “再好不过了。小芙蓉呢?” 他笑,“她成了另一个小佛祖,天天打坐念经,说是要你早早醒过来。” 一想到那个画面,筠儿又是感动又觉得好笑。 见她笑了,他总算能明白她过去为何一直要看到他笑,原来,爱着一个人就是要对方快乐,而笑容是最真实的表情。 他伸手轻抚她的手,“谢谢你撑过来,我好怕会失去你。” “我也是,但我心中一直有个意念存在,我不要你寂寞,不要你又变回没有遇见我之前那个冷漠冷血的东方紫,我不要你过着没有笑容的生活。” 他喉头哽咽,“是,所以这一生,你绝不能离开我,绝对不可以。” “我舍不得的,就是一直都舍不得才一路追着你、看着你、巴着你……” “是啊,像小鸟跟着母鸟。”他贪婪地看着她的笑容,再也忍不住的倾身,轻柔而深情的吻上她的唇,然后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见她脸上泛着幸福的笑意,他也笑了。 “知道吗?只要看到你笑,我就感到好幸福。”筠儿不禁又道。 “筠儿……”东方紫心中一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再次嫣然一笑,“真的,见你在我身边、脸上有着快乐的光彩,光是这样我就幸福得要忍不住赞叹了,感觉好美满。” 他轻轻点了下她的额际,“小傻瓜,这样就感觉美满?我还要给你好多好多的幸福呢。”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知足常乐嘛。” 他深情的凝睇着她,俊脸上的笑容更动人了,这是从她动不动就用阿弥陀佛和那些佛理来开释他后,他第一次这么高兴听到这四个字。 看来,她真的把他洗脑成功了。 筠儿柳眉一皱,“你的笑有点不一样,怎么好像有点莫可奈何?” “不是莫可奈何,而是感恩、感谢,是一句‘阿弥陀佛’。”东方紫笑了,也再次吻上她的唇。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的心里、脑海全是对上苍的感谢,谢谢祂安排筠儿与他相遇、谢谢祂保佑她平安健康、谢谢祂没有带走她,可以陪着他一起到老…… 真是阿弥陀佛。 在东方紫寸步不离的照料下,不出一个月,筠儿身上的伤就痊愈,也恢复原本的花容月貌。 东方雷夫妇已回府,他们心疼媳妇,也带来皇上因国事走不开身,而请托他们带下来的各种珍贵补品。 这段期间,三个皇家御用大少难得同聚一堂,虽然反皇党的一些后续分堂名单还在追踪,可他们也已从筠儿口中得知害他们忙得人仰马翻的杜穆义子跟她算了多少帐,只是身首异处的他,再也没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其实,由于韩小乔怀有身孕,铠斳已是归心似箭,他虽已派了大批侍卫丫鬟贴身保护,但未逮到杜王爷这只老狐狸之前,他就怕那老头利用别的管道,将反皇党那些散于各地的余孽聚集,届时将又棘手的事。 三人中,说实在没有一人能真正安心。 然而,乾隆却是龙心大悦,因为这一次筠儿跟小芙蓉被掳的地方,就是他们急于找到的钜款藏匿处。 石屋后方的另一个洞穴里,里面有水潭,数百箱黄金跟白银就放在水潭里。那里虽设有机关,不过只要移动洞穴旁一根凸起的石柱,机关启动后,那些放在水里的黄金跟白银就会自动从水底升起。 东方紫光派人搬那些宝藏,就花了快半个月,更为国库进献不少。 所以,乾隆一开心,又乱指婚了。 此时,三个俊美大少坐在亭台中── “皇上指婚指出兴趣,你也中了。” “也是,咱们三人只有祁晏你少了一另半,难怪皇上会心痒痒的。” “果亲王府的小格格,听说色艺双绝。” “没错,她可是众皇亲眼中的贤妻人选,甚至有两名皇亲为了她,争风吃醋差点没闹出人命。皇上为了防止真闹出人命,才把她赶紧赐给你,这可是天外飞来的娘子。” 东方紫、铠斳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欣喜于祁晏也要加入人夫行列,但瞧瞧咱们这名冷血又话少的郡王,他一口一口的啜着茶,任两人哇啦哇啦的说着,连吭一声都懒。 天外飞来的娘子?嗉!他一点也不想要。 瞧瞧被冠上“妻奴”号称的两个好友,这阵子满口全是“爱妻经”,他不敢、也不愿想像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何况,有一件的自家事他到现在都还处理不了,若再加上皇上赐婚── 他有预感,他的人生即将猪羊变色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大清妻奴之一《夫子不给碰》; 02、大清妻奴之二《太座好佛心》; 03、大清妻奴之三《王妃宠上天》。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