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醉东风》 第1章 把她送人 “温酒,你是本王的了!本王等这个机会足足等了十年,每每想到你便夜不能寐!”赵帆像发了疯一样撕碎她身上的衣衫…… 温酒拼命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 她几乎不能思考,一边躲避着一边呼喊着:“乘云!孟乘云……” 是孟乘云带她入宫,说太后有召,结果到了这揽月台,才饮下一杯酒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形,孟乘云肯定还没走远。 温酒急奔至亭前,夜风吹起层层帘幔,吹得那人衣袂飘飞,他果然还在! 赵帆步步逼近,“你在找孟尚书?本王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马上要迎娶公主做驸马了,你方才喝的那杯酒还是他送于本王的!” “我不信!”温酒眼前灯影重重,仿佛天旋地转,连两步台阶都走不上,重重摔在地上:“乘云……救我!” “阿酒。”孟乘云从帘幔后走出,温声劝道:“跟了铭王吧,他待你情深义重。”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温酒却犹如万钧雷霆加身,她强行站了起来,颠颠撞撞地走向他。 “情深义重?你要娶公主做皇亲国戚,还想卖了我做垫脚石?孟乘云,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她今年二十九岁,用了十四年的时间,从一个三餐不继的农家女跌摸爬滚成为大晏朝的女首富,吃尽了苦头,也享尽了闺阁妇人不敢想的风光。 同她一般大的女子,儿女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在她们相夫教子的时候,温酒却在为孟乘云奔走。他要银子,要多少,温酒给他多少;他要人脉,她为他牵线搭桥。孟乘云而立之年就坐到了尚书之位,都是温酒砸钱砸上去的! 她十五岁那年被潜入家中的男子破了身子,被祖母卖给谢家的那个病秧子冲喜,是孟乘云放弃所有带她连夜奔逃,从时候起,温酒就发誓要同他生死与共。 孟乘云投靠了铭王,她明明极其不喜这个人,还是尽心尽力的帮他。 她自知不洁,从不敢奢望能嫁给他,只是孟乘云这些年也不曾娶妻,他们比邻而居,闲暇时能一起吃顿饭说上几句话,她就已经很知足。 可如今……这个她以为可以一辈子做生死至交的人,却为了权位,把她送给赵帆,她这么年来的付出何其可笑。 孟乘云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哈哈……哈哈哈……” 温酒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不断逼近的赵帆冷嗤:“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一个被人破了身子嫁不出去的女子,本王肯临幸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帆的声音近在耳边,“小皇帝命不久矣,我很快就能登上皇位,本王会待你好,让你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不要闹。” 温酒耳边嗡嗡作响,她用尽全力在反抗,一时之间,他还真奈何她不得。 赵帆步步紧逼,直至栏杆处,温酒忽然停了下来反扑到赵帆身上,高台上的木栏杆,天天风吹雨打年久失修,“咔嚓”一声断裂了,两人齐齐摔了下去。 她是个生意人,即便是死,也不能赔本。 温酒凌空那一刻,风声急促,好像有很多人在喊她。 远处有火光急速蔓延而至,数万兵甲包围了整个皇宫,哨兵急报:“衡王带兵十万进宫……清君侧!” 温酒摔落高台,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石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看见那个人玄衣白马飞驰而来,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却放心的合上了眼眸。 谢珩回来了。 第2章 她重生了 温酒好像又做那个噩梦了。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破落的窗户和木门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陌生的男子破窗而入,撕开了她的衣裳,不顾她拼命地挣扎求救…… 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大雨倾盆的夜,只有木床不断摇晃的咯吱声重叠在一起,成为温酒十几年的梦魇。 可她无数次在同样的梦境里苦苦挣扎,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身体的剧痛把温酒强行催醒。 “好痛……”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男人带着酒气的气息扑簌在她脸上,温酒瞬间寒毛倒竖,摸到枕头下的银簪重重刺在他心口上,血迹瞬间就蔓延到了他身上,男人似乎也清醒过来。 “下去!不然我杀了你!” 温酒冷声道。 这是她梦魇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有了还击之力。 她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要承受这样的折辱? 温酒用力将银簪嵌入男人的血肉,鲜血顺着银簪不断的流到温酒身上,黏腻而温热,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 她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任他欲所欲求。 “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温酒意识到男人的不对劲儿,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肯放弃这事,“我有办法,你先下去,我帮你……” 对方微愣,之后起身站到床边,温酒紧跟着下床,摸到旁边的椅子,一把抓起就朝男人砸了过去—— “你去死!” 男人反应极快,一拢衣衫直接翻窗出去,温酒追到窗边,人早已经没了影子,大雨被狂风吹得扑面而来,一瞬间寒意彻骨,她浑身发颤的跌坐在地上。 破落的窗户被男人这么一撞,整个都散架了,吵醒了隔壁屋里的老人,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养了这么个赔钱货!大半夜也不消停!” 雨夜一道电闪雷鸣,有一瞬照亮了四周,破旧的屋子,家徒四壁,这是温酒年少住的地方,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爬回床边,摸到了藏在枕头里的二两碎银子。 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失声痛哭还是狂笑。 她重生了。 重生在被人夺去清白的这一天。 这里是温家的土房子,她还是十五岁的温酒,一个破落商户家的女儿。 “阿酒?出什么事了阿酒?”屋外传来阿娘着急的询问声,木门被人推开,一位妇人端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进来。 “阿娘……” 温酒一看见妇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前世她逃离谢家之后,就再没见过阿娘,只在同乡人口中听说,长平郡遭遇战祸,数万人被敌军屠杀,无人逃生,连尸骨都分不清谁是谁,立不了墓碑,无处可拜祭。 一别十四载,生死相隔,如何能不哭? 然却忽然听见玉娘惊呼了一声:“血……” 第3章 要那人付出代价 是那个男人的血。 温酒忙伸手捂住了玉娘的嘴,极其难堪的小声说:“阿娘……我下面……下面好像一直在流血……我是不是快死了?” 玉娘反应过来:“傻丫头,那是葵水,你要成大姑娘啦,是不是有些痛?” 温酒含泪点头。 痛啊。 为什么不让她再重生的早一点? 玉娘看见女儿落泪,一下就慌了,连忙放下油灯,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她这个女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一向活波开朗,好几年都不见她哭一次。 玉娘还以为她是担心来葵水会死才哭成这样,有些好笑的抱着温酒安慰,轻轻拍着她的背,“每个姑娘长大了都来葵水的,不会死的,阿酒不要怕……” 温酒含泪点头。 她不能告诉阿娘这血是怎么来的,只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 玉娘拿了一卷白布给她,教她怎么用,交代来葵水的时候不能碰冷水,不能吃辛辣,摸了摸她的额头安抚,然后说:“傻姑娘这事没什么可哭的,你先换身衣物,阿娘去给你煮碗红糖水来,喝了就不疼了。” 温酒哑声说:“好。” 玉娘前脚刚出去,李芸后脚就来了,叉腰站在门口怒骂道:“温酒你又发什么病?大半夜的吵吵闹闹,你自己不睡就吵得我们都不能睡吗?” 温酒正满腔怒气,冷声道:“不想睡就滚!” 这是她姑姑的女儿李芸,生父好赌成性,家里过不下去了,来温家一住就是四五年,偏偏还不是什么消停的性子,成天的挑事,抢吃食抢衣物,直接就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还觉得玉娘偏心自己的女儿,经常在家里闹事,搅得鸡犬不宁。 “你吼什么吼?是祖母让我来看你这屋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是我想来的!” 李芸推开门,对上温酒冷冽的目光,顿时脸色猛地一白,忽然不敢在上前挑事,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定是天忒黑,看错了。 刚才温酒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真是太可怕了。 上辈子,温酒惨遭人破了身子,就是李芸第一个发现,立马就把一家子人和街坊四邻全部喊来对着她破口大骂,要把她赶出温家。 祖母第二天就说为了温家的脸面,要把温酒嫁给谢家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五少爷冲喜,结果温酒嫁过去当天,谢琦就死了,谢夫人说温酒克死了她的儿子,要杀了她陪葬…… 若不是这样,温酒怎么会和孟乘云连夜奔逃出长平郡?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成为了女首富做了人上人,却因为这一桩旧事被人指指点点骂做娼妇!一辈子都没嫁出去,还被人当做货物一般送给赵帆享用,每每想起便觉意气难平! 这所有的事情都因此而起。 温酒闭上眼。 既然她重生了,就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来一次。 眼泪从脸颊划过,她哭的悄无声息,雨声掩盖了一切的波澜。 这一次,一定要那个夺她清白的人付出代价! 第4章 说了一门亲事 第二天一早,街坊四邻都开始忙活着生计,东家那户打得儿子哇哇哭,西边的小夫妻又在吵架。 阿娘在厨房里做早饭,破败的泥瓦房根本就挡不住声响,锅铲在锅里来回翻炒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以前的温酒会无比痛恨这样的生活,可现在的她,感受着周围的这一切,只觉得老天待她实在不薄。 重活一世,清白固然十分 重要,却没有生命贵重。 休息了一晚上之后,温酒没有昨天晚上痛的那么半死不活了,她套上一件褙子走到屋外。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的天气也是雾蒙蒙的。 六十多岁的爷爷温有财和奶奶张氏都起了,李芸委委屈屈的和两个老人告状,说温酒昨天晚上发疯吵得人睡不着觉,还发脾气乱骂人。 李芸今天有人撑腰了,一看见温酒出来就拉着张氏道:“姥姥你看!这死丫头越来越懒了!您和祖父都起了,她居然敢睡到现在!家里的活都不干,难道还想你们去干活不成?” 张氏看温酒一向不顺眼,今天却没有抓到机会就骂她,反而说了李芸一通,“阿酒怎么说也是你表姐,偶尔身体不舒服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李云气鼓鼓的甩手走到隔壁屋里喊:“娘,温酒又欺负我!姥姥也不帮我了!” 张氏有些悻悻的,用手肘捅了捅叼着烟斗的温有财,后者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扭头不吭声。 这是让他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说话呢,温酒把这两人的小动作看的清楚明白。 她这个祖母一直都是个喜欢找事的,偏偏又想做好人,每次让温有财出面说事的时候,那肯定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偏偏温有财还是要点脸的,那些奇葩的要求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口,便总是这样僵持着。 “我去帮阿娘做早饭。” 温酒转身就走。 “哎……”见温有财一直闷声不说话,张氏急了,开口叫住她,笑着说:“待会儿把你爹从屋里扶出来,一起吃个饭,你阿爷有事儿要说。” 温酒扬眸,在张氏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算计,她点头说:“好。” 张氏又交代了一声米煮的烂一些,阿爷咬不动太硬的话,这才让她去厨房。 温酒回想着这个时候,张氏有什么能算计她的。 经过自己屋的窗口时,整个破落的木窗架子就掉了下来,她往边上退了一步,尘灰落地之后,忽然看见窗沿上垂着一块白玉。 她们温家败落已久,稍微值点钱的东西不是当了换银子,就是被张氏的女儿女婿拿走了,可没有这样的东西乱丢。 那……一定就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落下的! 温酒伸手把那块玉佩拽了下来,手有些颤。 白玉玉佩挂着墨绿色的流苏,绳头打着平安结,玉身雕刻着不太明显的山水纹,正上方刻着一个“谢”字。 方圆百里,只有隔壁的谢家庄高门大户,用得起这样的配饰! 上辈子她活了二十九年都没能找到那个害她终生的男人,这次有了线索,一定要他用命来偿还! …… 一家子坐在一起用早饭,张氏一直在和温有财说些闲话,隔壁的隔壁那个二丫,十四岁就嫁人了,现在儿子都抱两了,还有和温酒同岁的那个小红,上个月也嫁给了李屠户家的儿子,一口一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温酒懒得听他们费力的铺垫,琢磨这白玉佩的主人是谁,顺手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温父。 自从三年前温父在山上摔断腿之后,生活就不能自理,老是被张氏和温有财嫌弃,就很少出屋子,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又要多养李芸母女这两个米虫,温家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 三间泥瓦房,几亩荒地,没有青壮年耕种,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卖掉一些地,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一直到吃完饭,张氏和温有财还没说到重点,碗里都空了,愣是不起身。 温酒扶着温父站起来,“爹,我扶你回屋。” 张氏拦了一下,抓住了温酒的手,笑得满脸是皱纹:“你阿爷还有要话要说呢,你爹回屋也躺着,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温父长年卧病在床,精神也有点萎缩,低着头不说话。 “老二。”温有财吸了一口烟斗,开口道:“阿酒也十五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我和你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县里大户谢家的公子,阿酒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你和玉娘准备一下……” 温酒听到这话就笑了:“这么好的亲事,怎么不让李芸去?” 温有财噎了一下,脸色忽然就变了,张氏刚要开口,温芳就急着说道:“阿酒这是说什么话?这本来是给你说的亲事!就算再好芸芸也不能抢了你的姻缘啊!” 玉娘有些迟疑:“阿酒的生辰还没过,还没及笄,不用这么急的。” 张氏说:“什么及笄不及笄,那是富贵人家大小姐的做派,咱们这种穷苦百姓,遇到这种好事还讲究什么?赶紧把阿酒打扮打扮……” “好事?”温酒坐在那里,嘴角轻轻的勾着一个弧度,“那我倒要问问,是谢家哪位公子?” 第5章 自愿嫁为我谢家妇 谢氏是大家族人口多,又有个“未满二十不得娶妻”的家规,光是和温酒年纪合适还没成亲的公子就有七八个,而张氏说的,显然就是上辈子拿她冲喜却在当天就死了的五公子谢琦。 温父和玉娘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温酒上辈子被坑的那么惨,到死也忘不了。 温酒本来以为是自己坏了温家的名声,张氏才会那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张氏和温芳商量好了要把她卖掉,前世的那件事,只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谢家的公子个个都生的极俊,在整个长平郡都是极有名的!”张氏道:“你只要嫁过去,自然就知道未来的夫君生的什么样子,别磨蹭了!这是我和阿爷给你准备的新衣裳,快换上给我们看看!” 温酒坐着没动。 这也太急了。 她没接话,任由张氏和温芳不断的夸着谢家如何如何富贵,谢家公子才貌双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归属,说得好像错过了这么一个人,温酒这辈子都会悔青肠子。 无论她们怎么夸,温酒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僵。 直到吹吹打打的礼乐声转到门口,四周邻里跟着起哄,牙牙学语的孩童被炮竹声惊得大哭,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小巷里显得格外的喧嚣。 少年慵慵懒懒的嗓音穿过门缝,直击温酒耳膜,“温氏阿酒,可是自愿嫁为我谢家妇?” 温酒笑了。 自愿?怎么可能! 张氏她们显然是没想到谢家的人来这么快,而温酒一点也没有要动摇的意思,顿时傻眼了。 温芳站起来朝窗外看,邻居们都已经在议论这件事,奇怪这温家嫁女儿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埋怨她们没有提早说,现在连份子钱都来不及准备。 “阿酒!” 张氏拽着温酒站起来,额间已经急出了汗,“快应声!谢家来人了,你快瞧瞧外边穿红袍骑大马的少年郎,长得多俊啊!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温父和玉娘也坐不住了,刚刚才说起这事,温酒都还没答应,这谢家怎么就抬着花轿来迎新人了? 玉娘道:“婆婆,阿酒还没答应这桩婚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现在答应不是一样吗?就换身衣裳的事,阿酒快应声啊!你应一声,谢家公子听见了,会更喜欢你!”张氏几乎是连哄带骗的。 五少爷谢琦自幼体弱,出门吹个风都要躺上好几天,怎么可能亲自来骑马迎亲? 大概也就是让其中一个兄弟代替罢了。 上辈子出了那档子破事,别说是风风光光的嫁人,根本就没脸让人家知道,张氏拿了件红袍子把她一裹,连夜就送到了谢府。 此刻门外来的是谁,温酒还真不清楚,能问她是否自愿的,大概这人的人品还是挺端正的。 不管张氏怎么催,温酒愣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张氏没办法,只要豁出老脸去,扯着破锣嗓子应道:“愿意的!自然是愿意!新娘子还在梳妆,请公子和各位大爷再等等啊!” “爹,奶奶今年六十三了还要二嫁,咱丢不起这个脸,我扶你回房去。”温酒扶着温父起身,甩手就丢下这堆烂摊子。 反正她不急着嫁人,谁爱嫁谁嫁去! 张氏和温芳都傻眼,连忙催温有财发话:“这火都烧到眉毛了,阿酒还在闹脾气呢!你快管管!” 温有财拿烟斗敲桌子:“阿酒!你要是不嫁,我们温家的脸面就要丢尽了!你要什么尽管说!阿爷都给你!” 温酒要的就是这句话,转身问他:“谢家的聘礼呢?” 几人都不说话了,她们卖温酒去冲喜就是为了吞掉聘礼给自己用,怎么可能给她。 温酒道:“吞了我的聘礼,还想我嫁人?做梦!” 她扶着温父就回屋。 “给她!”温有财怒拍桌子,他是个要脸的,最怕被街坊领居指指点点,“本就是给她聘礼!都给她!” “一共只有五十两,都给她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张氏不乐意,温有财自己去端出床底的罐子,把里面的银子都倒了出来,“一百两的聘礼,你姑父借走了五十两,这里还剩五十两,都拿走!” 一百两银子,够她们几个人过十几二十年的好日子了,难怪上杆子催她嫁去谢家。 温酒把所有的银两都收走,张氏催她出门,她还是站着不动,悠悠对李芸道:“还差我五十两。既然是你爹借走了,他此刻不在,父债女偿也是天经地义。我知道你还不起,那就写卖身契。” 几人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李芸立刻就炸了,“你凭什么?蹬鼻子上脸!我就不写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就把你嫁到谢家去。”温酒微微笑道。 “不行!”张氏一口否决,“你姑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让她们给你写张欠条,你看这样行不行?” “不行。”温酒把这两个字还给了张氏。 李芸他那个赌鬼爹欠了一屁股债,之前借他们家的钱都没还,老婆女儿都要他们养,这种人写的欠条和废纸根本就没区别。 温有财气的脸红脖子粗:“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温酒面色如常:“没有银子,就把温家的房契地契抵给我。” 她做了一辈子生意,除了在孟乘云身上赔的一塌糊涂之外,还没亏过。 屋子里没人说话了,温酒的父母本就不善言辞,见自己女儿没有落下风,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门外,谢家的人催道:“新娘子该出门了。” “好!”温有财发话了,又对温芳说:“她一个小姑娘拿着家里的房契地契成什么样子!还是让芸芸写卖身契吧,都是自家人,阿酒还能真的卖了芸芸不成!” 李芸用自己不会写字的借口拒绝,温酒磨墨落笔,直接就写好了卖身契压着李芸签字画押按手印,叠好了和银子揣在一起。 外面迎亲的人已经催的不成样子,温酒不肯换衣服,张氏只能由她去。 打开柴门,温酒一眼就看见了…… 谢珩?! 第6章 尚未及笄 温酒有些失神,更多是震惊。 谢家的长子谢珩,将来会因为战功赫赫成为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为主一方,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都要避其锋芒,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前世,她没在长平郡见过谢珩。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回来,掩盖了昨晚的事情,这其中发生了偏差,才会这么早就遇到谢珩? 眼前的这个少年才十八九的模样,穿着暗红色的圆领袍,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丹凤眼微微含笑,无端的就带了几许风流。 少年问她:“你就是温氏阿酒?” 前世与谢珩的第一次碰面,是在帝都。那时候他已经是十万将士的统帅!大晏的战神!入京的一天,十里长街百姓夹道相迎。 那些一听他名号就会吓哭的姑娘们,一看到他那张俊颜就红了脸,什么战神杀人如麻的怪癖全部都忘到了天边。 这家伙进京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宫朝见圣上,也不是休养生息,而是直接带兵包围了户部,把拖欠前方将士军饷的户部尚书吓得一病不起。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孟乘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就让温酒先出面周旋,把银子补上。 当时谢珩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 “你就是温氏阿酒?” 温酒向他行礼,“温酒见过谢将军!” 谢珩不屑,只回了她一个字:“蠢。” 不知道他说的蠢,是指她和孟乘云连夜逃离谢家,还是指她这次帮户部补银子。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谢珩因为这件事,十分厌恶她。 此时此刻,记忆被拉回,温酒听到门前众人都在议论:“阿酒真是好命啊!一声不吭的就嫁给了这么俊的公子哥!” “那谢家可是咱们长平郡有名的好人家!” 谢珩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两三步便走到了她面前。 温酒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一张俊脸已经在她眼前放大。 “在下谢珩,今日受婶娘所托,为五弟谢琦前来迎亲。” “知道!阿酒知道的!谢公子不用多说了!” 张氏急的想伸手去捂住谢珩的嘴。 可这谢家的公子身份比他们这种破落户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又不敢贸贸然动手。 温芳赔笑道:“我们都已经同阿酒说清楚了!她答应了的!谢家这么好的亲事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呢?快让新娘子上轿吧,千万别误了好时辰!” 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直接把温酒往花轿里面一塞,送到谢家就算了事。 温芳和张氏拉着温酒往花轿里推,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谢珩却谁的话也不在意,眸色如星的看着温酒,一改方才慵懒的模样正色道:“我五弟自幼体弱多病,我临行前,他再三嘱托,让我一定要告知姑娘此事。问姑娘一声,可是自愿嫁与他为妻?” 有阳光透出云层,落在眼的这个少年身上,仿佛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温酒抬眸看着谢珩,刚要开口。 玉娘一听是五公子谢琦,脸色瞬间就白了,连忙冲上来把温酒护到身后:“阿酒不嫁!这桩婚事我不同意!阿酒不会嫁的!” 谢珩说的很清楚,是那个病弱的五公子谢琦娶妻,他只是代为迎亲。 众人闻言,顿时觉得谢家行事真是光明磊落,这样出挑的少年郎来迎亲谁能拒绝? 若是他不说,把人抬到了谢家往五公子的房里一送,姑娘家就是知道新郎换了人,也只能哑巴吞黄连认了,这种事在坊间也是常有的。 可偏偏这个谢珩,把这种事放到人前来讲,没有半点欺瞒,可见谢家教养就是和他们这些穷人家的不一样。 反倒是温家这做奶奶做姑姑的,不清不楚就要把温酒送过去,真是心肠恶毒。 “五公子啊……听说是身体很不好,从来都没出过门呢。” “啊,都到了娶亲的年纪还没出过门,肯定不止是身体不好这么简单!” “这老温家是卖孙女吧?” 谁不知道谢家那位五公子是个药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归天,这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岂不是守寡的命? “你们这些碎嘴!胡说什么!是阿酒自己同意的!什么卖孙女!你们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张氏被人指指点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泼妇一般把人都骂了一通。 小巷子吵吵囔囔的,谢珩也不恼,目光落在温酒身上,问道:“温酒,你是怎么想的?” 他来的时候,谢琦嘱托了很多遍,一定要说清楚是谢家的病秧子五公子要娶妻,要是温酒不愿意,定不要勉强她,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生。 谢珩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 一般姑娘想到可能要守寡,才不管你什么人品好不好,不愿意是正常的,不拿扫帚把你打出去都算轻的。 可这温酒太镇定了,不相干的人都气愤填膺成了那样,她却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谢珩想:也许是五弟运气好,遇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吧。 “阿娘,没事的,我会和谢公子说清楚。” 温酒柔声安抚玉娘,自己往前了一步,对谢珩说:“我还没及笄,按照我大晏朝的规定,未及笄的姑娘,不能成亲。” “没及笄?” 第7章 卖身契 谢珩扬眸,眼角微微上挑,“温家报了你的生辰八字,按照你奶奶和姑姑说的,你上个月就及笄了。” 温酒忽然回想起他一挑眸,不嗔不笑,满朝文武就要抖三抖,顿时有些想退后。 免得谢珩待会儿发火,误伤到自己。 张氏和温芳虚报了她的生辰八字到谢家,温酒本来还奇怪呢,娶新娘子冲喜最重要的就是八字要合,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这长平郡适龄婚配的姑娘这么多,谢家怎么就看上了她? 原来都是温酒的好奶奶、好姑姑一手促成的! 玉娘连忙道:“胡说!我家阿酒是九月初九的生辰,现在才七月!” 一众邻里们纷纷点头,“我记得阿酒是九月生辰,取名字的时候还说用九做名字呢!” “没错没错!” 张氏和温芳这会儿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珩才不管她们,一拉缰绳翻身上马,吩咐府里一起来的小厮道:“去和王知县说一声,张氏骗婚,让他拿人下狱。” “不行!不能这样啊谢公子!”张氏怎么也没想到谢珩做事情这么直接决绝,一听到自己可能要蹲大牢,顿时就吓得浑身哆嗦,连忙拉着温酒:“阿酒!银子……” 温酒打断张氏的话,开口道:“谢公子请留步。” 谢珩掉转马头,居高临下的看了过来,“还有何事?” 温酒问他:“谢家给的聘礼银子,已经被我姑父拿去赌了,我想问问这骗婚骗了一百两银子,要蹲多久的大牢?” “拿了一百两?” 一众看热闹的人声音都颤了,“难怪这么急着把阿酒卖掉!” “这做奶奶的真是狠心啊!” “真不是东西!” 谢家迎亲的阵仗不小,整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 温酒就是要在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把张氏和温芳的名声搞臭,这地方就这么点儿大,每天不是说东家长就是西家短,背后戳你脊梁骨都能把你戳瘫痪了,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也让她们没脸再争这几间破瓦房,以绝后患。 谢珩打量了她片刻,徐徐道:“不会很久,也就蹲到死吧。” 这人一句话就把张氏和温芳吓了个半死,脚都软了,张氏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哭喊道:“不能这样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们谢家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啊!” 这就开始嚎了。 温酒被她嚎的耳朵生疼,反正张氏这老脸老皮的,她今天是扒定了! 谢珩微微皱眉,“仗势欺人?呵,你也还能算个人?” 这下,张氏嚎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谢珩这怼人的功力,真是十年如一日,从小就有这能耐。 “银子她们是还不出来了。” 此刻众人正安静着,温酒借这个机会开口道:“方才我阿爷和奶奶,已经把家里所有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了我,让我用来抵给谢家。不过我想过谢公子应该也看不上我们这破烂房子,所以……温酒想先到谢府照顾五公子的日常起居,等及笄之后再完婚。谢公子,你看如何?” 谢珩没说话。 温酒仰头看着他,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抬袖擦了擦,“谢公子也看见了,我们家这一家子老的老,残的残。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养姑姑和表妹呢,这房子虽破,总还能遮点风避点雨的,温酒愿意到谢府照顾五公子……” 谢珩这个人,你强他更强,示弱可能还好一点。 温酒顺带指控一下温芳和李芸这两个蹭饭的,效果很好,众人跟着把两人一通怒骂。 谢府的小厮都不忍心看了,小声嘀咕着:“这聘礼银子既然是你姑父拿的,那也该是你这个表妹来还啊。” “我才不会嫁给那个病秧子!嫁他就是做寡妇的命!我……”李芸跳脚叫嚣着,才两句话,就被温芳捂住嘴压住了,忙唤道:“别说了!” 这话,说不得。如今这情势,更加不能再惹怒这谢家人。 谢珩余光一扫,不咸不淡道:“这么丑,太委屈我五弟了。” 温酒差点笑场,抬袖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捏着些许的哭腔:“请谢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 谢珩看了她片刻,眸里光华流转。 温酒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前世被定北王赫赫威名支配的恐惧犹在,此刻更是被他看得心里突突的。 片刻后。 少年忽然俯身来,温热的气息徐徐扑簌在她耳侧,“温姑娘,下次装哭的时候,记得不要看别人的眼睛。” 温酒:“……” 许久之后,她才挤出一抹笑,“多谢公子提醒,温酒谨记在心。不知你对我方才说的解决之法怎么看?” 温酒就知道谢珩不是好糊弄的人! 可这么直接就戳穿她,也太不给面子了! 谢珩居高临下道:“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回谢府。” 他想的是:五弟身边多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应该会开心很多吧。 谢琦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久,心思也比别人更加细腻,从不想拖累人家姑娘,可要是有人自愿去陪着他,想必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好!” 温酒一口应下,然后说:“请谢公子和诸位稍等片刻,容我和家中长辈再说两句话。” 谢珩抬了抬手,表示同意。 “事出突然,阿酒请村长和诸位叔伯一同见证。” 温酒取出怀里的房契和地契,还有李芸的那张卖身契,找村长和族中长辈一一见证,温有财和张氏已经把这些全都交到她手里,为了防止以后再有人来争抢,温酒便先下手为强,把事情都在众人面前说明白了。 这是她“卖身”护下的家产,就该是她温酒的,房子可以让温有财和张氏接着住,要卖要拆只能她说了算。 在场的也只有村长和一个秀才的儿子认识字,验过房契地契后,又宣读一下李芸的卖身契。 “温酒你敢!这是你骗我签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字,这卖身契我不认!” 第8章 他不娶妻! 李芸跳起来反驳,被温芳死死的按住了,周遭一群人忍不住骂:“这李赖皮的女儿也是个赖皮!和他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啊!” “烂根出烂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半盏茶的功夫,一切尘埃落定。 温酒眼含热泪,“谢过诸位父老乡亲,温酒今天就要到谢府去了,请大家多多照顾我阿爹阿娘,温酒来日一定厚报各位!” 众人连连应声,倒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善心,只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应一声也不会少块肉,站出来指责那几个没良心的,更是一时气愤的事。 几个轿夫和谢府的小厮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厮小声说:“公子,这温家姑娘挺厉害的啊,放到五公子身边真的好吗?” 这温姑娘这么能闹?五公子的身体吃得消吗? 谢珩眸里带了微微的笑意,“还行,她一个人就能热闹起来。” 小厮:这是夸人的话吗? “阿酒……” 最放心不下的是玉娘,拉着温酒不肯放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大家都知道你今天进了那谢府,就算是能清清白白的出来,这名声也会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温酒上辈子不想给谢琦守寡,跑了。 被人追着骂了小半辈子的娼妇,活到二十九岁没嫁出去,现在这个情形总比前世好多了,真没什么好怕的。 “阿娘,谢家人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阿爹。让小文在私塾里好好读书……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温酒一边安抚玉娘,一边交代家中事宜,和众人打过招呼,就直接走到谢珩面前。 “谢公子,我想早些到谢府说明情况,能不能借匹马给我骑?” 谢家抬了花轿来接娘子,温酒今天不是去成亲的,这花轿自然是不能上的,眼前也只有谢珩和身后的小厮骑着马,一共两匹。 “你会骑马?” 谢珩有些诧异。 整个李子村都找不到一匹马,平时到镇上或者远一点的地方,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牛车,还要厚着脸皮到村长家借。 “会一点。”温酒点头。 她上辈子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要是连骑马都不会,怎么成为大晏朝的女首富? 谢珩瞥了身侧的小厮一眼:“你下去,把马牵给温姑娘。” 小厮苦着脸道:“公子,把马给温姑娘了,难道我坐轿子回去吗?” 谢珩不紧不慢道:“你想坐就坐。” 小厮生怕这位爷真让他坐花轿回去,顿时不敢吱声了,憋屈的把马牵给温酒,又有些不放心的说:“温姑娘小心些,这马可不比那些牛啊羊啊温顺,别摔着……” 说话声都还没落下,温酒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谢公子,请。” …… 谢府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新娘子进门,丫鬟和小厮在门前忙忙碌碌的,来道喜的客人倒不是很多,大概是因为冲喜的缘故,没有大张旗鼓。 温酒和谢珩前后脚下马,老管家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一看到两人就连忙迎了上来。 “大公子不是去接新娘了吗?这花轿呢,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这姑娘是……” “温氏阿酒。” 谢珩道:“张叔,你先带她去小五那里,出了些问题,我去同婶娘说。” 少年大步离去,左右的侍女小厮纷纷行礼,他也只是点头而过。 张管家有满肚子的疑问也只能吞了回去,转身同温酒道:“温姑娘,跟我来。” 温酒跟着张管家一路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过小桥、假山,走了将近一炷香,就没看见过重样的风景。 谢家是名门大户,至于多有钱,还真没人说得出来。只听老人说过,这谢氏一族是百年前落户到此的,家里出过的高官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战乱开始之后,才举族搬到他们这种天高皇帝远的穷地方来隐居。 过了许久,张管家才带着她进了一个四进四出的院子,站在主屋前面停了下来。 “请温姑娘稍候,我去请五公子。” 屋门紧闭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厮正着急趴在门前劝着:“五公子,新娘子都快到了,您快把门开开啊!” “您再不换喜服,可就要错过吉时了!” “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您再不开门,夫人会打死我们的!” 张管家轻咳一声,“闹什么呢?”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拉着张管家,“张叔,您快来劝劝五公子吧!公子知道夫人今天就要把温家的姑娘接过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非要我们去和夫人说,送温家姑娘回去,他不娶妻!” 张管家轻轻的敲了敲门:“五公子,温家姑娘到了,您开门,先见一面再说吧。” 屋里传来了少年文弱嘶哑的声音:“我已是垂死之人,何必再耽误别人一生,我虽不知母亲用了什么法子找了这么个姑娘来,但这亲却是万万不能成的,放她回去吧……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张管家和几个小厮都急的不行。 温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走到门前,温声道:“五公子都没见过温酒,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自愿的?” 张管家和两个小厮定定的看着她,屋里那少年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四周有片刻的寂静。 温酒很耐心的等着谢琦回应,隔着一道门,她可以感觉到那病弱少年迟缓的变化。 许久之后。 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倚门而立,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不太确定,又有些许的期盼。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穿着三重衣也不见半点汗意,他瘦的几乎弱不禁风,皮肤有些病态的白,可这越发衬得少年容颜俊秀。 温酒从来都不知道,谢家的五公子谢琦,这个本来应该成为她夫君的少年,也有着不输谢珩的相貌。 若是谢琦身体再好一点,再长大一些,也该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 谢琦问她:“可是我母亲威逼于你?” 温酒说:“不是。” 谢琦又问:“可是你家中有什么难处?若有难处,你此刻便同我说了,需要多少银子,我让人你给取,回家之后再觅良缘吧。” 温酒说:“难处已经解决了。” 她前世活了快三十年,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子,没有谁对她这样温柔过。何况现在的谢琦还只能算是个少年,同她年龄相仿。 谢琦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我长到这么大,吃的最多的东西是药,风凉了不能出屋,太阳太大也不能嗮。我家同长街只隔了一道墙,我日日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听着卖花姑娘百灵鸟一般动听的歌声,却从来没见过生人。温姑娘,这样的谢琦,你真的要嫁吗?” 第9章 扔出府去!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太平静了。 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陈述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温酒有些鼻酸,忽然说不出话来。 前世,见到谢琦已经是一具死尸,躺在喜床上气息全无,她吓得个半死,谢夫人还凶神恶煞的要让她陪葬。 她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管这个谢家五公子长得有多么好看,是不是心地善良? 直到现在,温酒才发现,她前世活了一辈子也没嫁出去,是自己活该。错过了谢琦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找到更好的? 谢琦说:“请温姑娘回去吧,我不会让母亲为难你们,尽管放心。” 少年有些站不稳,扶着门的手一直在轻颤,他大概也是紧张的。抱了些许有人愿意来他身边的希望,如今却要亲手掐断这样的期冀。 “五公子!”温酒上前扶住他:“若是五公子肯娶我,温酒能有什么不愿意?” 两人离得极近,温酒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的眸子清澈如水,不沾半点世俗尘埃。 谢琦耳根子泛起了微红,而且有不断加深的趋势,“温、温姑娘……这话可是真心的?” 温酒上辈子见惯了贪财好色之徒,要么就是醉心名利之流,这样干净如白纸一般的少年,反倒是头一次见。 “当然是真心。” 温酒极其认真的说:“五公子未免把我看得太无私了一点,温酒只是个平常的小女子,从没想过要为了家人赔上自己一辈子。” 谢琦怔怔的看着她。 夫子常把“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挂在嘴边,母亲觉得他性子太软,时常耳提面命:这越是柔弱的女人,越是有心机会算计。 可温酒却一上来就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握着他手掌的少女,肌肤温热,眉眼鲜活,神情是认真无比的模样。 温酒说:“五公子都没问过我,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嫁给你呢?” 谢琦一张俊脸,猛地红了。 温酒:“……”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挺正经的,一点也不轻挑,为什么谢琦的反应这么……活脱脱像是被女流氓调戏了一样? 难道是因为她上辈子活到二十九岁都没嫁出去,无形之中带了那么一点“恨嫁”的气息? “好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此刻进门是个一个十五六的少女,一看到温酒就柳眉倒竖,怒骂道:“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说两句骗人的话就想攀上我表兄,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凌兰……咳咳咳……” 谢琦一开口就猛咳了起来,脸色渐渐有些发紫。 “别急,缓口气。” 温酒连忙轻抚着谢琦的背部,等他呼吸渐渐顺畅了,脸色缓和,才扶他在一旁的软榻坐下。 那个被唤作凌兰的少女也被吓得不轻,想凑到谢琦身边却又不敢,只好在几步开外站着,委屈的说:“我都在姨母那里听说了,这个破落户的女儿连生辰八字都是假的,她根本就不能给你冲喜!低贱人家的女儿,穿的一身破烂,也敢进你的屋子!她肯定是怕自己被赶出去,才故意来你这里……” “别说了!” 谢琦忍不住又要咳嗽,温酒连忙从桌上取了一块帕子递给他,柔声安抚道:“五公子无需动怒。” 凌兰气的跳脚:“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温酒抬眸,微笑着问道:“敢问你是谢家哪位小姐?” 谢家阳盛阴衰,男孩成堆,女孩儿至今只有一个,才八岁。 至于眼前这一位,是如今谢府当家夫人的外甥女,谢琦的亲表妹,完全就把谢府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比那谢家小姐管的还宽。 凌兰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姓谢,难道还骂不得你这个穷丫头了?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扔出府去!” 这位表小姐喊得正大声,门外忽然一道红影飞了进来,不偏不倚的打在凌兰嘴巴上。 红影落在地上,温酒才看清那是棵刚结成果的小石榴。 “血……” 有血迹从嘴角落了下来,凌兰哀嚎了一声,捂着嘴含糊不清的囔囔:“给我……” 暗红色的衣角擦过门槛,身材修长的少年跨门而入,嘴角勾着一丝微微的笑弧,“再让我听到你在小五面前吵吵囔囔,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第10章 我错了 凌兰一看到来的是谢珩,立刻就闭嘴了。 谢琦却露出了极其放松的姿态,连咳嗽声都平缓了下来,轻声唤道:“长兄。” 谢珩不屑的扫了凌兰一眼,唇边的笑弧有些凉薄:“我谢家的姑娘都还没轻狂成这样,别人倒先忘了自己姓什么。” 温酒看了他一眼,随即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大概是上辈子一直都和谢珩站在对立面,阴影太重了,总觉得下一刻,眼前这个少年就会和她拔剑相向。 不过,她忽然发现。 这人真的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很扎心啊。 站在几步开外的凌兰捂着脸,就差没把头埋到地上去了,一声也不敢吭,完全没了刚刚一上来就骂温酒是小娼妇的泼辣劲儿。 “大表兄……” 她瞬间就委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温酒真的是对这位表小姐的演技叹为观止。 当然,凌兰可能是真的怕谢珩。 谢琦目露不忍,刚要开口,就被谢珩一个眼神制止了。 少年语调慵懒闲散,还带着几分富贵公子的风流姿态。 “张叔,找人教教表小姐规矩,若是学不会,就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凌兰一听,脸都白了。 谢府如今是她姨母在主持中馈,可谢珩这个长子嫡孙更是说一不二。 张叔是府里的老人,自然分得清谁是主谁是客,恭敬却不容拒绝道:“表小姐,请移步吧。” 凌兰看看温酒又看看谢珩,站在原地不肯走,“大表兄!我只是一时口快,不是成心要吵到表兄的……” 她说着说着就快哭上了。 谢珩翻了翻桌上的古琴谱,似乎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扫了两眼,对站在面前马上要开始哭的凌兰毫无反应。 温酒都有点同情这位表小姐了。 不过还有机会哭也是挺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谢珩踩在脚底下都不敢吱声的呢。 这样想想,这个凌兰其实运气还挺好的,毕竟这位表小姐遇到的,不是那个在帝都称霸的摄政王。 最后还是张叔忍不住提醒道:“表小姐,您若是知道自己错了,不妨先向温姑娘致歉。” “我……我错了。” 凌兰捂着嘴,说话根本就是含糊不清的。 温酒有些奇怪道:“表小姐这是喊什么呢?是不是嘴疼的厉害?” 反正她一副完全没听见的模样。 谢珩轻笑了一声。 那位表小姐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去,嘴也不捂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骂你了……我……呜呜呜呜呜……” 这回是真哭了,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谢珩看了温酒一眼,发现这姑娘非但没被骂生气,反而一副看热闹看的挺开心的模样,他这才懒洋洋的挥了挥手,这件事就此作罢。 张叔把凌兰请了出去,屋里顿时就清净了许多。 谢琦缓缓问道:“长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婶娘在前厅和祖母她们商量你的婚事。” 谢珩抬眸看着站在谢琦身侧的温酒,微微笑道:“怎么样,你见过了温姑娘,要不要接着把门关上?” 谢琦红着脸看向温酒,低声道:“长兄惯会取笑我。” 被两兄弟轮流看了又看的温酒:“……” 她都还没脸红呢! 不过这两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倒是真的好,一般名门世家的公子们,为了家产和仕途都是争得你死我活。 谢珩和谢琦只是堂兄弟,反倒比那些亲生的看着更亲近。 两兄弟不紧不慢的说了会儿话,温酒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温馨。 谢珩像是习惯性一般伸手探了探汤碗,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又把汤药放凉了?” 少年墨眸微沉,看向伺候谢琦的那两个小厮。 一句话苛责的话都还没说完,小厮已经苦着脸上前道:“大公子,真不是我们不尽心伺候。是公子今日听说夫人找了个姑娘和他成亲,就把我们关在外面了,我们也是刚进来的啊!” 小厮都快冤死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温姑娘,劝五公子开了门,他们一句话都还没说上,表小姐就来闹上了,紧跟着就是这位爷。 “两个饭桶!” 谢珩屈指敲了敲桌面,不悦道:“公子把门关了,难道你们就不知道翻窗?” “小的记住了,下次一定会翻窗!” 两个小厮都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齐齐应声道。 温酒:“……” 看来她真的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长兄了,这么随性洒脱的性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那个站在权力顶端,杀人不见血的乱世奸雄? 谢琦看向她,温声道:“长兄喜欢开玩笑,温姑娘不要介意。” 两个小厮一脸“公子你说什么?”的表情,大公子从来不随便开玩笑! 他每次都是认真的! 第11章 前世他是怎么死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谢府二夫人和谢老夫人到了谢琦这院子,一群丫鬟仆人簇拥着,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都站满。 这阵仗,温酒前世也在谢家见过。 只是那时候,谢二夫人远没有现在妆容得体。 温酒只记得前世自己被人从花轿里拉扯下来,床上躺着已经咽气的谢琦。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了疯一样捶打着自己,咬牙切齿的怒骂:“是你克死了我的琦儿!你还我儿子!” “我要你陪葬!” “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活!” 然后,温酒就被关进柴房里,等待着谢琦入葬的那一天,被一起活埋。 那一次她饿了两天两夜,或许是更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在那个小小的柴房。 就在那时候,孟乘云来了。 温酒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在谢府实在没活路了,她会不会,就安安静静的做个寡妇? 虽然没有了丈夫,孩子却是能过继的,再不济也还能收养,老了的时候还能儿孙绕膝,享享天伦之乐。 总归不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嫁不出去就算了,连最后一点真心也被人践踏。 “温姑娘,温姑娘?” 谢珩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莫名的有些撩人。 温酒被他唤的醒过神来,刚好对上少年琥珀色的眼眸。 那人眼里带了笑,风清月明般的惑人。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怕什么?有我在,还怕别人吃了你不成?” 少年嗓音似乎是天生的慵懒散漫,无端就带了三分笑意。 温酒从前世险些命丧于此的记忆中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谢珩和谢琦都已经向来人问过安,拄着拐杖的谢老夫人满头华发,精神却还很好。 谢二夫人大约四十来岁,此刻正打量着温酒,隐隐有些不悦。 温酒没有穿谢家送来的嫁衣,身上这套粗布衣裳已经反复洗了很多次,蓝色的印花都已经开始发白,发间一点金银也没有,只用一根红绳子扎着,就这装扮,谢府丫头穿的衣裳都比她好。 温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紧不慢的施了一礼,“温酒见过老夫人,二夫人。” 谢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姑娘虽然出身差了点,可这举止气度却没有穷苦百姓那股小家子气。 “庄上刚送来了一对蓝皮鹦鹉,会唱小曲儿,有意思的很,你们兄弟两先去瞧瞧。” 谢琦有些犹豫,刚要说话。 身侧的谢珩伸手搭在他肩上,笑道:“祖母心疼你总是闷在自己院子里,特意叫人寻来这么一对活宝,你不去看看,怎么说的过去?” “温姑娘……” 谢琦的目光落在温酒身上,光谢二夫人一个,就够人受的,老夫人还亲自来这,一般姑娘早吓坏了。 温酒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谢珩看着她微微一挑眉,琥珀色的眸子里笑意流转,他比谢琦高出了半个头,附耳含笑说了句什么,谢琦就跟着他走了。 谢二夫人坐下,端着丫鬟刚刚沏好的茶,轻轻的吹着热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名门大户当家主母的富贵做派。 晾了温酒半盏茶的功夫。 谢二夫人这才开口道:“你家既是骗婚,还来我谢府做什么?” 温酒道:“我家中长辈虚报了我的生辰八字,今日必然是成不了亲的。可收的聘礼是实打实的银子,该如何解决,总是要到谢府同夫人说清楚。” “你还挺实诚。”谢二夫人不悦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找我家琦儿?他一向心善,你莫不是想让他替你求情,就可以不用赔那聘礼银子了?” “温酒从未这么想过。” 这谢二夫人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对这样的人,若是态度太硬,人家觉得你是个刺儿头,嫁到府里必然会骑在她儿子头上,作威作福。可若是态度太软,她又会觉得你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温酒话不多,神色淡然,反倒多了几分落落大方。 “行了。”闭目养神的谢老夫人开口道:“人家小姑娘才多大,实诚是好事,琦儿房里的人,就要实诚些才好。” 谢二夫人应了一声“是”,态度顿时好了许多,不过脸色还有些郁色,“只是这八字相和之人难得,这忽然成了假的,一时之间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 谢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满二十不得娶妻。 谢琦今年十六,排行第五,上头几个哥哥都还没成亲。可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年初的时候有个赤脚道士路过谢府讨了碗水喝,顺便就给谢琦掐指算了一卦,说是要娶妻冲喜,才能让他平安度过这一年,日后福泰安康。 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谢家这才让谢琦破了例,提前娶亲。 “这样吧,让温姑娘先留下。” 谢老夫人也有些犯难,“等请人重新合过八字之后,再说这婚事是否可行。” 老人家挺喜欢这姑娘的,既没有太娇柔,也不像刺儿头,倒是和小五挺合适。 谢二夫人也觉得这样可行,谢琦的心思她最清楚,闹着一直不肯娶妻,可他看这温酒的眼神,还是很欢喜的。 温酒就这样留了下来。 她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查清那块玉佩的主人! 第12章 签婚书 管家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院子,离谢琦不远,走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谢家人对这位五公子的事情十分上心,连夜就把她的八字送给那位大师重新合过,第二天一早结果就送了回来。 日头刚刚出来,温酒还站在谢二夫人的门前,被人晾着学规矩。 不管这婚事成不成,谢府五公子被人骗婚这事,二夫人总要找个人出气。 小厮就握着庚帖跑进院子里,“二夫人大喜。” 过了许久,阳光落在屋檐上,穿过窗间,才有丫鬟出来让温酒进去。 谢二夫人已经梳洗好,此刻坐在太师椅上,“算你运气好,生了副好八字。” 温酒知道,这事要成了。 谢二夫人说:“你这样的出身,能嫁给我儿,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 话还没说完,有丫鬟跑了过来,“二夫人,来了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个说是温姑娘的弟弟,叫温文。” 谢二夫人隐隐有些不悦,“你可有这么个弟弟?” “正是家弟。” 温酒出门前已经交代过阿娘,不要让温文知道这事,他年纪小容易冲动,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找到了谢家来。 “既然是你弟弟,便算是亲戚,请到花厅里见一见吧。” 谢二夫人在这方面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一众人都到了花厅里,温酒穿过堂前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少年。 十三岁的温文稚气未脱,眉眼同她生的三四分相似,满心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阿姐!” 温文一看到她,就急奔过来拉着她往外走“你跟我回去!我不读书了,我回来干活赚银子养你,你不要嫁给谢琦好不好?谁不知道……” 温酒打断他:“说什么混账话!” 大晏朝重文轻武,寒门子弟做梦都想在科举考试上一跃成龙,温家从前也算手头宽裕,一直让温文上私塾,这几年手头的钱越来越拮据,温文在外面读书的日子也不好过。 温文红着眼睛看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身后同样蓝衣布衫打扮的孟乘云上前一步,喊了声:“阿酒。” 他又转身同谢二夫人道:“冒昧叨扰,请谢二夫人见谅,可事关我妻终身,不得不来。阿酒自幼与我青梅竹马,两家早已定下了亲事。温家长辈做了此等一女二嫁之事,他们虽无情,小生却不能舍阿酒对我之意。” 谢二夫人面色微变,“温酒,他说的可是真的?” 温酒强忍下心中波澜,缓缓道:“我与孟公子从未有过婚约,这不过就是寻常邻居,这情意二字又从何说起?” 她现在只想,怎么弄死孟乘云! “阿酒!这谢府现在看着富贵,可谢琦能活多久?他一死,你的日子又怎么过?”孟乘云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是为了你好。” 温酒抬手就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孟公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难道就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温酒将是有夫之妇,你靠的这么近,是想辱我清白吗?” “啪”的一声听得众人一个激灵,孟乘云被打的头晕目眩,靠在门板上才站稳。 他一说这话,温酒就想起前世孟乘云对她的无情无义,这个人她就是把他剥皮拆骨也解不了恨。 谢珩从另一边的拱门穿花扶柳而来,就瞧见了脸上印着五指山的孟乘云,横了仆人小厮们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拖下去,把他腿打折。” 孟乘云的脸瞬间就白了。 温文连忙道:“阿姐,孟大哥都是为了你才来的啊!" 温酒道:“为了我?以前我们还富裕的时候,他从我这里拿点小钱也就算了,我从前不懂事,也怪不得别人。现在我成了谢家的人,他是来害我呢?还是想讹钱?” “温酒!”孟乘云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她:“贪图富贵,颠倒黑白,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珩抬手,“把他舌头也割了。” 一众小厮们把抹布塞在孟乘云嘴里,直接就抬了下去,温文站在温酒身边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温酒才不管孟乘云是死是活,随口道:“他开玩笑的。” 温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珩走过来勾着温文的肩,“这是你弟弟啊?长得还挺秀气。” “呃呃呃……” 温文被他的自来熟弄得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温酒,“这是我姐夫吗?” 要是姐夫长得这么好看,也不怪姐姐说嫁就嫁啊。 温酒低声说:“他是姐夫的长兄。” 谢二夫人看了这么一出,心情弄得实在不怎么好,但温酒的做派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农家女嫁了高枝,以前那些穷亲戚穷邻居想来讹银子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温酒到底还没正式和谢琦成亲,没有上过户籍,要是哪天她想走了……谢二夫人当即拍板让温酒当场就签下婚书。 谢珩作为长兄代谢琦亲笔书写,温文是温酒弟弟,算女方家人,在旁为证。 温酒毫不犹豫的签了。 光冲着谢珩今天对孟乘云的态度,她就是给谢琦守一辈子寡也值。 谢珩笑道:“做了我谢府的少夫人,这长平郡,任你横着走。” 第13章 不堪受辱自尽了 温酒舍不得这个阔别许久的弟弟,谢珩眼明心亮,就留着温文多住了几天。 她住在谢琦隔壁的那间,丫鬟小厮们一致喊她“五少夫人”,知道成亲只是时间的问题,底下这人都机灵得很。 一连几日,温酒从谢二夫人那里请安回来,都能看见温文搔头挠耳,“不对,我不该下这的!姐夫,你又给我下套!” 谢琦道:“那你,撤了重来?” 温文有些犹豫,“我就是这么一说……悔棋不好……” “下这啊。”谢珩指尖捏了一颗黑子,替他落在棋盘上,“这回你要是还撑不住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就别玩这个了。比我还不如,还敢和小五下棋。” 温文摸着鼻尖笑,“我要是能和长兄一样什么都不用心学,却什么都能精通,我阿姐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谢珩“啧”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还学会损我了是吧?” 堂堂谢家的大公子,对舞文弄墨一点兴趣也没有。 每天就是到处闲逛赏花弄草的不着家,在府里的时间又大多都在陪谢琦,有时候给他读点鬼神异志,时不时说些坊间的俗谈笑语,院子里倒也热闹。 这两天有温文在,这位大公子饶有兴致的带着她这毫无基础的弟弟舞剑,把院子里的石榴花砍下了一小半。 谢二夫人差人来问,这厮还说是昨夜大雨,把花枝给压断了。 这么吊儿郎当的性子,能逍逍遥遥的活到这么大,应该是全靠他那张讨人喜欢的脸了。 温酒有时候都怀疑,前世那些遭遇,都只是一场噩梦。 醒来之后,谢家人都健在,其乐融融,谢珩也不会成为那位生杀豪夺的摄政王。 温酒提着食盒,脚步在门口微顿,小厮招呼道:“五少夫人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谢珩的手搭在温文肩膀上,回头看她,微微的笑了笑,“小文起来,我带你去瞧点好玩的。” 温文立马就放下棋子站了起来,经过温酒面前时,喊了声“阿姐,我跟长兄去瞧瞧好玩的,你和姐夫……嗯……我走啦。” 他才和谢珩混了几天,怎么就学的那么滑头了? 这两人说走就走,转眼就没了人影。 谢琦把棋子分类放回去,“母亲可有为难温姑娘?” 谢府里的人对温酒这个五少夫人改口的很快,只有这个少年,一见她就羞涩,要是有别人在,都不好意思看她。 “没有。” 温酒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取出两盘糕点,“温夫人说你喜欢吃桂花糕,我就在厨房做了一些,一盘做的甜了一点,一盘没放什么糖,你尝尝。” 谢琦红着脸吃了一块,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温酒忍不住问道:“不好吃吗?还是……很难吃?” 她成了女首富之后,光是酒楼就开了几十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厨做过东西了,难道是只能看不能吃? “不难吃、不是……是很好吃。”谢琦大概是从来没同姑娘单独待过,总是对着她就手足无措了。 温酒瞧着他就觉得很有意思,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小厮在提醒:“五公子,五少夫人,该吃晚饭了。” 谢琦看着桂花糕,神色忽然暗淡了下来,低声说:“不知道三哥有没有晚饭吃。” 温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公子在说什么?” 谢琦把那盘稍甜的桂花糕放进食盒里,温声说:“温姑娘做的桂花糕很好吃,三哥最喜欢稍甜的,我送去给他尝尝。” 温酒看了一眼门外,“天快黑了,风大,你不能受凉,让他们去送吧。” 谢琦面露为难。 他这身体,一吹风就会病倒,谢二夫人迟早都知道他去了哪。 温酒说:“那我送去吧,三哥……住哪个院子?” “秋枫院。” 谢琦说了地方,又交代她不要让人看见,尤其是见到谢二夫人,一定不能说是给三哥送的。 这个三公子似乎是谢二爷的妾室生的,是谢琦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日子还没有一个奴才好过,要不是有老夫人在,估计早就被谢二夫人弄死了。 谢琦心思细腻,又对谁都很好,温酒也没多问,趁着暮色,凭着这几天对谢府的了解去了秋枫院。 院门前连个小厮也没有,温酒刚上了台阶,就看见整个院子里杂草丛生,绿藤爬上院墙,暮色里破旧的灯笼摇摇晃晃的,跟个鬼屋似得。 温酒背后一凉,就看见不远处几个人站在小池塘边上,灯火太暗了,也看不清长相。 听声音,带着两个丫鬟的那女子好像是凌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然就往池塘里跳。 温酒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事,就听见凌兰那两个丫头扯着嗓子喊:“我家小姐好心来给你送吃的!你竟然敢轻薄她!” “来人啊,凌小姐不堪受辱自尽了!” 第14章 谢三公子 温酒刚进了门,就听见那两个丫鬟嚎的跟死了爹一样,身后四五个小厮提着棍棒冲了进来,像是完全没看见还有她在,直接就冲到了池塘边上,不由分说就把那少年狠狠打了一顿。 凌兰在水深只有半人高的小池塘挣扎了一会儿,就被两个丫鬟拉了上来,“快……快请我姨母过来……” 温酒对这一场毫无停顿的表演叹为观止。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少年被打之后竟然一声疼也没喊,只冷冷的说:“我有没有轻薄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温酒看不清楚少年的长相,隔着十几步远,都觉着这人声音生冷,明明被打的狼狈不堪,笼罩在夜色之中的身形,却越发的阴鸷。 这不会就是谢琦说的三哥吧? 连一个借住谢府的表小姐都可以随便欺辱他,那这人过的日子也着实太惨了些。 “住手!”温酒出声制止,快步走了过去。 她原本只是来送个桂花糕,谁知道遇到了这种事。 一众看见五少夫人过来,纷纷收了棍棒,停下了动作。 凌兰怒道:“别管她!接着给我打,若是打残了最好,敢轻薄本小姐,今日定要他好看!” 那少年闷不吭声的,血迹从他手臂上流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荒僻的院落杂草丛生,十七八岁的少年清瘦的弱不禁风,此刻却透着一种凄艳之美。 家仆们顿了顿,提了棍子又要再打。 “这府中家主可还姓谢?” 温酒嗓音一沉,轻喝道:“一群不长眼的蠢奴才,表小姐掉进池塘脑子进了水,你们也跟着傻了不成?还不赶紧去请老夫人和二夫人来做主!” 一众家仆面面相觑,随即有人应声去办。 凌兰有些微愣。 这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女,刚才……居然完全在气势上压住了自己,让谢府的家仆对她唯命是从。 “三哥?” 温酒放下食盒,走近了想看看闷不吭声的少年伤成了什么样,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她差点吓白了脸。 谢玹! 那个在二十出头就入阁拜相,成为大晏朝史上最年轻有为的首辅大人,没想到他在少年时期竟然凄惨至此。 这人虽然政绩斐然,却是个暴政酷吏之徒,朝臣之间都传着一句话,“惹天惹地莫惹谢首辅”,更夸张的,还说即便是六月酷暑,有这一位在的地方,必定阴风测测,如坠寒潭。 温酒上辈子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一看到这张脸,就后背发寒。 “我没有。” 谢玹看着她,眸色有些阴寒执拗,却极其认真。 “我……我知道。” 温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他,“你手上好多血,先擦一擦吧。” 谢玹说:“是她自己跳进去的。” 温酒听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点点头,神色认真的重复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谢玹没再说话,他的手臂伤的太重根本就抬不起来,另一只手只是静静的攥着那方锦帕。 “温酒!”凌兰怒道:“你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说什么你都信!难道你和他有什么苟且不成?难怪这么干脆就答应嫁给我五表哥,原来是早就找好了姘头……” 话刚一出口,温酒扬手就重重的打了凌兰一巴掌,夜色里“啪”的一声异常响亮,众人只看见表小姐被打的偏过头去,半张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下人们都称你一声小姐,你还真忘了自己姓什么?” 温酒道:“凌兰,我劝你把脑子里进的水清干净了再说话,这是谢家的三公子,你有什么资格如此欺辱!” 谢家的少年生的都极好,前世的谢玹拒绝了无数美人的示爱,光是公主就不下三个,一直独身,到后来索性信了道,广告天下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那时候,不知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连温酒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谢玹除了太面瘫脾气差的过分之外,还真找不到什么别的缺点。 这个表小姐真的是脑子有坑,上赶着找死啊。 凌兰被她打的晕头转向,扑过来就要和温酒撕打,这时候一众丫鬟仆人提着灯入内,顿时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谢老夫人喝道:“把她给我拦住!” 众人七手八脚的架住了凌兰,她一看到来人气势就弱了,嘤嘤哭泣喊着“姨母”,一边寻死觅活。 两个丫鬟趁机把谢玹轻薄凌兰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两位主子听,这两个丫鬟本来就是凌家带来的,又仗着谢二夫人一定会帮自家小姐。 说着说着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本来就是下贱人生的儿子,做派自然也是下贱的很!” “若不是当年夫人心善,哪还有他的命在!现如今却来这样糟践我们家小姐……” 这主仆三人唱作俱佳。 温酒却忽然想起来,好像听过谢二夫人和老夫人提过,要把凌兰许配给谢珩,说大公子要满了二十才成亲,先把婚约定下来让凌兰等着也是可以的,老夫人却说府里还有三公子和四公子也和表小姐年龄相仿。 看凌兰的样子也就在谢珩面前还收敛些,大概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意思,可能是听到了风声按捺不住,想要先除了谢玹这个绊脚石? 第15章 来人,请家法 温酒越想越觉得这女人真是惹不得,可怜了谢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平白无故就遭了秧。 谢二夫人面色已变:“来人,请家法。” “等等。”谢老夫人却看向温酒,说:“阿酒,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方才在这个院子里看见了什么,来,照实说与祖母听。”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都聚集在温酒身上…… 谢二夫人虽没说什么,可明显是偏向凌兰的,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直接让人上家法,只怕那个表小姐的做法还正合了谢二夫人的心意,刚好有借口把谢玹往死里整。 温酒以前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唯独很少和女眷有过什么牵扯,现在才发现这后宅之中的女人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用想那么多。”谢老夫人说:“你直接说。” 温酒缓缓的说:“我刚一进门,就看见表小姐和这个……这个人好像起了争执。” 她一副不知道怎么称呼谢玹,对两人之间的事十分为难的样子,不明所以的问:“祖母,可是表小姐平时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比如喜欢找人吵一架之后,自己往水里跳?” 凌兰气的半死,“你胡说什么!” 谢二夫人面色也不好看,“不会说话就少说!” 温酒“哦”了一声。 她们两个生气不要紧,重要是谢老夫人的态度。 谢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个表小姐不是什么善茬,反倒是谢玹,不看不知道,府里竟然还有公子过的这般凄惨。 谢老夫人道:“方才对三公子动过手的奴才,全部杖责五十,恶奴竟敢欺主!反了天了!” 四五个家仆跪在地上连连告罪,凌兰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谢二夫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老夫人直接让人带着谢玹走了,一边让人请大夫,一边关怀备至。 众人都知道,三公子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 府中灯火差不多都熄灭了。 受伤的晕倒的,都已经消停下来,一切归于夜色里。 温酒被谢二夫人叫到院子里,左右的人全部都退了下去。 谢二夫人冷声道:“跪下。” 温酒站着没动,“可是温酒犯了什么错?母亲不说清楚,我还真不知道。” 谢二夫人都气笑了,“你还敢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凌兰是个姑娘家,你今天在老夫人面前如此诋毁她,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温酒说:“母亲是谢家的主事夫人,表小姐就算作风不当,也是凌家家教不严。如果今天三公子真成了那个轻薄表妹的无耻之徒,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母亲教子无方?” 她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无辜的说:“我都是为了母亲着想啊。” “你竟然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泼辣货!算是我看走眼了!” 谢二夫人甩袖往屋里走,怒道:“不跪是吧?好,那你就在这站着,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就别回去睡了!” 丫鬟们直接略过温酒,进门去服侍二夫人。 温酒也有点头疼。 这后宅里苛待庶子的主母不少,但是都是暗戳戳的苛待,这谢二夫人平时精明的很,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表面直接成这样? 屋里熄了灯,人看样子是睡下了。 夜里风声忽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倒是不大,就是温酒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怪难受的。 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院门,丫鬟错愕的问了一声,“你是……” 少年直接推开门,冒着夜雨走来,跪在了她身边,依旧是沉默不语。 谢玹已经换了一身蓝色的锦袍,束了玉冠瞬间就有了几分寒气逼人,难怪丫鬟都没认出来。 温酒强忍想要靠边站的冲动,低声问他:“你的手还好吗?” 明明都已经被老夫人带走了,还跑这里跪什么?你跪了又什么都不说,岂不是白跪了? 谢玹没说话。 这人真是寡言少语的可恶。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句交谈也没有,越发显得深夜寂静。 夏末之季风雨微凉,渐渐的有了几分寒意。 片刻后,院门再次被敲响。 “五公子?”仆人诧异的声音响起,“夜里风大还下了雨,您怎么出来了?快,快去禀了二夫人。” 一时间,满院子的仆人丫鬟都忙乱了起来,提着灯笼打着伞,没一会儿谢二夫人屋里的灯盏也亮了。 谢琦已经走到温酒身边,温声问道:“你淋了多久的雨?怎么也不让人来同我说一声。” 温酒忽然眼眶一热,她以为自己早习惯了有事自己扛着,可如今这人的一句话,就让她感觉到自己其实也是个想有人护着疼着的人。 谢琦说:“没事了,有我在呢。” 温酒点点头,接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替他撑着。 谢琦伸手去扶谢玹,地上跪着的少年却纹丝不动。 谢琦无奈,“既然你要跪,弟弟只好陪着你一块跪了。” “你跪什么!” 屋门忽然在这里时候打开,谢二夫人披着外衣走出来,怒斥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死的吗?大半夜还让五公子出来吹风受凉!” 谢琦说:“阿酒将是我的妻子,谢玹是我的兄长,母亲要罚他们,儿子不能质疑母亲的做法,但却能一起受罚。” 谢二夫人怒道:“他算你哪门子兄长?他也配!” 第16章 晏朝双壁 温酒听见府里的小丫鬟们议论过几句。 谢二夫人在生谢琦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快要生产的时候,被一个通房丫鬟害的难产,儿子还没保住,谢二夫人自己也是元气大伤。要处死那个丫鬟,结果那丫鬟竟然怀孕了,就这么被保住了一条命,还生下了三公子谢玹。 这当母亲的自然是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法放下。 谢琦神色认真道:“血浓于水,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同父同宗的血脉至亲。” 谢二夫人被过于良善的亲儿子气的说不出话,一时间整个院子悄然无声。 “今夜的夜景很好么?一个个的都跑到婶娘这里凑热闹。” 少年慵懒散漫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随即院门打开,七八个小厮打着灯笼进来,瞬间把整个夜色笼罩的院子都照的灯火通明,身着绯色长袍的少年一进来,放佛整个院子蓬荜生辉。 谢珩似乎是连夜赶回来的,肩头落了不少的雨水,嘴角轻轻勾着,大步走过来。 “我近日读了本书,里面有句话我不太明白,不知道婶娘能不能帮我解惑?” 谢二夫人正气着,少年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徐徐笑道:“书中说:兄友弟恭方得家和国兴,人安族宁可期万世其昌。婶娘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二夫人没接话,却很明白这谢珩分明就是插科打诨来给谢玹说情的,而且说得不是这一时,而是让她以后都不要再抓着之前的事不放。 几人安静了片刻。 谢珩虽然成日的悠闲散漫,府中上下却没有一个对他心生不满,这谢家迟早要交到谢珩手里,做父母的陪不了儿子一辈子,自然希望他们兄弟,能和和睦睦相互扶持。 良久,谢二夫人挥挥手,“夜深了,都回去吧。” “母亲……” 谢琦还想开口,温酒拉着他的衣袖,轻声说:“谢母亲。” 谢玹依旧不不吭声,谢珩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笑道:“婶娘可比我们这些人通透多了。” 只怕此刻,也就这家伙还能面不改色的说笑。 …… 温酒自从那天晚上淋了半夜的雨之后,有些不舒服,躺了好几天。 反倒是谢琦没什么事,不过院里的小厮也不让她靠近温酒,说是谢二夫人交代的,怕过了病气到五公子身上。 闹了这么一场,温文也不合适再留在谢府,就回了书院。 大公子回来之后,就派人把凌兰送回了凌家,还让人去修缮了秋枫院,三公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提了上来,二夫人没反对,可一连几天都没露笑脸。温酒身边的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同她说这些天府里发生的事,催着她喝药。 温酒盯着那碗黑色的汤汁许久,闭着眼一口闷了,苦味蔓延至舌尖,她飞快的站起来倒了水喝。 “药很苦吧。”谢琦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站在窗边,递进来一碟蜜饯,温声说:“喝完之后吃个蜜饯就没那么苦了。” 温酒走过来,捡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 还真不苦了。她朝谢琦笑了笑。 少年脸颊有些微红,低声说:“今天的阳光很好,最后两枝睡莲的花苞都开了……” 温酒趴在窗户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谢琦问她:“你想不想去看看?” 小厮从门口跑进来,“大公子和三公子来了。” 声音刚落下,就看见那两个少年从不远处走来,绯色的衣角被风吹起,时不时拂在白袍少年身上。 谢珩手里拿着一枝刚刚盛开的紫色睡莲,不知在和身侧那少年说些什么,唇边带着些许的笑意。 谢玹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却一扫之前的阴郁之色,看起来稍微和善了一点。 温酒抬眸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对未来的晏朝双壁……着实令人惊艳。 在她记忆里,谢珩是手握重兵的定北王,谢玹是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但是这两人因为政见不合关系并不好,满朝文武被这兄弟两搞得战战兢兢,底下这些人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人似乎关系还行。 谢琦道:“三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今日让大夫换药了吗?说起来久病成医,我帮你看看。” 这兄弟三个说着话,温酒却在想,怎么让谢珩和谢玹的关系变得好一点,毕竟都是一家人,以后在朝堂上也有个照应。 “在琢磨什么?” 谢珩不知何时靠在了窗边,把手里那只刚刚绽放的睡莲往屋里一掷,正中案上的白瓷花瓶,悠悠的转了一圈,有一两滴露水飞了出来,美的有些过分。 “在屋里闷坏了吧?想不想去街上逛逛,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满街都是卖花灯的,正热闹呢。” 少年笑意盈眸,跟哄小孩似的含笑看她。 中秋节啊。 温酒低声说:“我想我阿娘了。” “这有什么难的。”谢珩递给她一块府牌,“以后你想何时回去见你阿娘都可以,只是早些回来。” 温酒顿了顿。 谢珩低低笑了一下,“小五半天见不到你就会心慌。” 第17章 居然是赵帆! 第二天,温酒就恢复如常,谢琦还说,谢珩给的那块府牌好像比什么良药都管用,当下就让小厮和丫鬟们给她安排了马车,回去看她阿娘。 谢琦也说要去。 温酒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儿阳光虽好,却不知道何时还会下雨。三哥待会儿不是还要过来给你讲文章吗?我很快就回来了。” 谢琦点头,有些不太意思的说:“那你早些回来。” 又嘱咐温酒要带上丫鬟和小厮,温酒推不过,就带了一个叫画梅的,还有一个马车夫就回了温家。 她靠在车厢上忍不住琢磨。 谢家这几位公子同谢琦的关系好像都特别好,四公子谢瑜出门在外,也时不时让小厮给谢琦捎些小玩意回来。 难怪上辈子她逃了之后,谢琦这几个兄长,一看到她就恨不得送她去给谢琦陪葬。 马车有些颠簸,温酒靠着靠着就有些睡意。 以前养成的习惯了,成日里忙忙碌碌的,但凡是坐个马车或者轿子,都是得了机会就补个觉,搞得她一摇晃就犯困。 “五少夫人。” 画梅在旁边轻声唤她,“车夫问您喜欢走哪条路呢?” 温酒说:“官道吧。” 自从她阿爹摔残废了之后,家里没有经济来源,玉娘就在大道上摆了个茶酒摊子,夏天卖凉茶,冬天热着酒。 长平郡这地界虽然不算什么富裕之地,却四通八达,官道是各方来往的必经之路。玉娘赚个辛苦钱,勉强养活这一大家子。 回家去还不一定能看到阿娘,不如先顺路去茶酒摊子看看。 温酒眯了一会儿,掀开帘子,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用茅草搭起来的简陋棚子,玉娘穿着泛黄的旧衣裳忙里忙外的,正在招呼几个过路的客人。 温酒下了马车就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玉娘看见她满脸都是欣喜,连忙拦住她,“别弄脏了衣裳。”又拿抹布在旁边的桌椅上擦了擦,“没多少人,不忙,你先在这坐坐。” “我帮夫人做事吧。”画梅机灵的很,连忙就跟上去了。 玉娘有些局促的说“不用不用”,而后提着一壶茶给隔壁桌的客人,又拿了个两个茶叶蛋放到温酒面前,“破了两个,不好卖了,给你吃。” “少夫人……”画梅有些欲言又止,谢家的少夫人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 温酒笑道:“破了更入味。” 小时候总是因为家里穷的叮当响,吃不饱也穿不好埋怨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后来锦衣华服,高床软枕却是梦到阿娘在忙碌时,抬头冲她笑的模样。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泼天富贵再好,也没有家人全部都健康安在重要。 隔壁桌的客人讲着:“大金国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听说前几天去帝都,又要求割地赔款,再这样赔下去,我们大晏还有多少地?” “自从衡国公含冤而死,满门忠烈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咱们大晏哪还有敢打仗的人?上面那位的做派实在让人心寒啊!” “那个大人物一个劲儿的要主和,皇帝老了,底下几个儿子只想着怎么拉拢人心,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谁还管咱们的死活?” “哎,这世道……” 都是往来的商人,世道不好这些百姓连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哪还有什么银子用来置办物件,生意是越发的难做。 没多久,几人各自上路。 玉娘招呼着车夫和画梅一块喝碗茶,温酒端着碗里的鸡蛋壳拿到茅草堆旁边去扔。 忽然看见地上有不断蔓延的血迹一直到草堆,温酒眸色微变,转身就走。 一把带着血迹的长剑忽然从草堆里冒了出来,抵在了她颈部,“姑娘,我不想杀你,别出声。” 事实上,只要温酒一动,剑锋就会划破她的喉咙。 “少夫人……”画梅见她迟迟没有回来,刚走出茅草棚子,就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把长剑架在温酒脖子上,画梅吓了个魂飞魄散。 “别出声。”温酒的声音还算冷静,“去把马牵给他。” 画梅腿都迈不动了,吓得整个人直哆嗦,“可……少……” “壮士落难于此,应该只是需要一些帮助而已。” 温酒背对着男人,她身体有些僵直,强行保持着冷静道:“我身上的东西还值些银子,也一并送给壮士当盘缠……” 男人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说:“看起来,还是你比较值钱。” 温酒眼角余光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浑身寒毛就竖了起来。 这个受伤躲在茅草堆里的男人居然是赵帆! 一想到自己前世在赵帆这里受过的屈辱,温酒就咬紧了唇瓣,身子不住开始发颤。 第18章 清白如何保住 赵帆怎么会…… 现在这个时候,老皇帝病危,赵帆作为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之一,不待在帝都争权皇权,跑到长平郡来干什么? 温酒脑海迅速划过记忆中的朝堂局势,上辈子赵帆这会儿应该在皇宫侍疾,老皇帝会在三个月后驾崩。老皇帝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上朝了,各派势力相持不下,正是混乱不堪的时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赵帆在这个节骨眼上,远离帝都? 温酒有一瞬间的晃神。 “给我带个路,保你性命无虞!” 赵帆收了长剑,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飞快的掠过了茅草堆把她扔上了马车。 温酒重重的撞在车厢上,只觉晕头转向,随即就看见赵帆砍断了绳索,驾着马车在道上飞奔而去。 画梅在后面飞奔着追来,“少夫人!” 车夫和玉娘被这声响惊动纷纷跑了出来,一瞬间慌张的呼天抢地,可这道上刚过去了一批商人,此刻连个过路人都没有。 赵帆冷冷丢下一句—— “敢报官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 谢府。 画梅和车马慌慌张张的急奔入门,在谢老夫人和谢二夫人面前,把五少夫人被歹人挟持的事儿一说。 谢二夫人当场就气的站不住了,骂道:“我就知道这温家姑娘不是省心的!才来府里几天就搞出来这么多事情!”随即又吩咐小厮丫鬟,“谁敢在五公子面前透露一点风声,全部发卖出去!” 众人诺诺不敢出声。 画梅连忙跪在谢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请您救救五少夫人吧!那歹人浑身是血,必是穷凶极恶之徒!” 谢二夫人被这丫鬟气的心口疼:“你在这嚎什么!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去报官!” “不能报官!”画梅哭着说:“那歹人说了,若是我们敢报官,就直接……要了五少夫人的性命!” 谢府是长平郡一方大户,平时众人都敬畏三分,连地方官员都给几分面子。 谢二夫人这几十年过来,都没遇到过这麻烦的事情,当着老夫人的面又不能放开了骂,只能怒道:“那要怎样?还真信给带他个路,他就能把人放回来不成?” 就算没有死在歹人手上,这清白又如何能保得住? 众人心里都有些计较。 谢老夫人沉声道:“去请大公子过来。” 片刻后,谢珩到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谢珩今日没出门,就在谢琦院子下了两盘棋的功夫,就听说温酒出了事,平时那股子风流散漫的模样一扫而空。 “祖母放心,我一定把五弟妹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谢老夫人略一沉吟,“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其余的都不重要,府中家丁你带一半去,记得小心行事。” 谢珩点头,提着长剑出门而去。 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站在了石狮子旁边的谢玹,“我和你一起去。” “来的正好。” 谢珩道:“这些人都交给你了,我先行一步。” 谢玹看着那些整齐划一的家丁,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 谢珩没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吩咐众人道:“去茶棚各个小道查看,如有发现,速报。” 说完,少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谢玹打马与他并驾齐驱,强忍着颠簸的不适,好几次都差点被甩下马背。到茶棚的时候,瘦弱的少年几乎是整个滚落在地。 “谢公子!”哭红了双眼的玉娘正拉着谢珩,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阿酒早就让我不要摆茶摊,是我贪这几个小钱,才害的她今天被歹人掳走……” 谢珩最见不得妇道人家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一把将地上的谢玹捞了起来,往玉娘面前一送。 “三弟,温夫人忧思过重,你好生宽慰,若是五弟妹回来,见到她阿娘急病了,看你怎么交代。” 谢玹:你听她哭头疼!我就不头疼? 三公子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手撑在木桩上站直了起来,低声说:“温夫人稍安勿躁。” 谢玹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平时也不怎么同人言语,除了这么一句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宽慰人的话。 好在玉娘很快就说:“请公子早些救我家阿酒回来,不必管我……” 谢玹点点头,又问了玉娘几句当时歹人挟持温酒的情况,基本和画梅所说的一致。 少年这才如蒙大赦的走到正在勘察马车轨迹的谢珩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挟持人质不为求财,应当不是匪类。玉娘说歹人那把长剑的剑柄上,镶了泛蓝光的宝石,如今这世道,一般的世族大户都不敢露富,只有帝都那些王孙贵族还盛行奢华之风。” 谢珩转而看向他。 谢玹微顿,继续道:“如果是帝都的人,这时候来长平郡必然带来了一身麻烦,城中官员之间形势复杂。我想,此人应该会暂时往山林处隐蔽踪迹。” 第19章 我不会杀你 马车在大道上飞奔,到了分叉路口。 赵帆回头道:“劳烦姑娘,指条可以藏身的路。” 温酒单手掀开车帘,入目的是满天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两旁都是山林树林,路上的泥土痕迹斑驳,都是往来的车队留下的,左边那条是通往县上的,右边那条是走往山里去的。 温酒往反了说:“左边是山道,右边是去城里的路。” 这人生性多疑是出了名的,说了他也不会信,问你也只是为了试探而已,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想法。 果然,赵帆一把将她从车厢里拉出来,长剑在马尾出狠狠插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烈马仰天嘶鸣,发了狂一般朝左边的道路奔去。 赵帆问她:“这座山后面是什么地方?” “山后自然还是山。”温酒说:“进了这山林里,不熟悉的人三四天也绕不出来。” 长平郡地处偏僻,往好听了说是山清水秀,说白了就是穷乡僻壤。 “走!” 赵帆左右两条道都没选,拽着温酒就钻进了树林里。 温酒刚才在车厢里撞伤了腿,雨越下越大,山路崎岖难行,她走的越来越艰难,却只能强忍着继续往前。 以赵帆的性格,就算是一剑杀了她,也绝对不会放她的。 连续走了两个时辰,才爬上了山顶,放眼看去,远近经过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树木被大雨清洗着,只余下穿林打叶的声音。 找了个稍微可以遮风避雨的石缝,赵帆坐在石头上,一手拿着剑,一手接了山泉洗脸,连日的奔波令他风尘满面,看起来和普通走江湖的侠士没有什么区别。背上还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裹,看起来毫不起眼,可竟然能让这个皇子在逃难的时候还背着不放的东西,肯定是贵重之物。 温酒在离他三四步的地方坐下,赵帆觉得她逃不了,也没怎么在意她这点小动作,转头问:“这里离安阳城还有多远?” 温酒说:“大约百里。” 安阳城以前是大晏的土地,几年前大金国打了过来,三日攻陷三城,气焰之嚣张无人可挡,朝廷派人和谈了半个月,自动再割出七城,这才让大金国的铁骑没有继续打下去,民间百姓早把那些贪生怕死的王孙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贵人们却在庆幸至少还保全了安阳城以内的土地。 “你不怕我。” 赵帆话锋一转,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怕你就不用死吗?” 温酒伸手按自己的脚腕,很疼,但是还有命知道疼也是好的。 至于赵帆,倒不是温酒不怕他,只是憎恨多过了惧怕。 赵帆流了很多血,这一路走来要不是刚好有大雨冲刷了血迹,只怕要找他的人早就能追过来。 而且,他受了重伤,这一路明显是强撑着过来的,温酒和他在一块,真要有机会杀了他报仇也说不定。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赵帆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清楚女子注重名声,自认被歹人掳了之后无颜再回夫家,看她这个样子寻死觅活的倒是不太可能,但是架不住她存了要拉他一起死的歹毒心思。 最毒妇人心,皇子殿下向来知道不得不防,还不如说开了给点甜头:“区区长平郡,再富贵的大户能高贵到哪里去,只要你我平安去到我想去的地方,荣华富贵,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收买人心,到底是天家之子,心狠,也心大。 温酒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了一丝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弧。 大雨滂沱里,忽然有十几人从林中飞跃而出,全是黑衣蒙面的打扮,剑上寒光乱晃,顷刻之间的功夫,杀气已经直逼眼前。 带头威胁道:“我们主子吩咐了,只要你交出他要的东西,就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从帝京追到这偏远的长平郡,这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要是赵帆肯轻易交出来,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想要?来拿便是!” 赵帆抽剑而出,迅速的就把最前面的两名黑衣人结果了。 他武功一般,但是胜在心狠手辣,出手快且狠,这一路行来剑上沾血不少,早不是帝京那个佩剑当装饰的皇子殿下。 众人见状很快和赵帆缠斗在一起,剑光寒雨之间不断的有人倒地,赵帆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血流如注。 温酒趁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帆身上,刚好退到石壁缝里去,就被赵帆一把抓过去当了挡箭牌。 温酒肩头中了一剑,血不断的冒出来,染红了她浅绿色的罗衫,痛也喊不出来。 “今天这一剑之恩,赵帆来日必当还你。” 赵帆硬生生把这种强行拿她当挡箭牌的事说的像是她自愿帮他挡刀似的,可见这人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峭壁旁边有条小路,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不说能不能跑掉,想要一窝蜂的围攻却是不可能了。 赵帆拉着她不断的后退着,一众人正逼近着,剑招狂舞银光伴随着雨点不断的落下,场面一时十分混乱,马上要退到小路上的赵帆忽然身子一偏,往峭壁那边倒去…… 第20章 杀,一个都不能留 赵帆整个人跌落峭壁的时候,眼眸里还充满了不可置信,一路从帝京逃亡了大半国土,没有死在刺客剑下,没有落到那些自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士圈套里,偏偏折在了这个一路上都不声不响的娘们手上。 “来日是什么时候?” 温酒站在峭壁之上,伸出去推人的手收回的有些缓慢,长发被狂风吹散飞扬着,满身的血迹,更是形同女鬼一般,声音低哑近乎自言自语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一条命,就该在我活着的时候还。” “这娘们真是疯了!” 一群黑衣人快要跳脚,“你们几个跟我下去搜,这娘们狠成这样也杀了了事!” 雨大的模糊了视线,温酒坐在峭壁边沿上,明知道跑不了还不如省点力气,抬手看着刺向自己的长剑,模模糊糊的想着:又要死了吗? 这世道,想活着可真难。 两辈子都因为赵帆没了性命,这样想想,他还应该再死一次才行。 她如今想想,谢家……真是个好地方。 “温酒!” 少年嗓音沉沉,直接用剑鞘挑开了刺向她的那柄剑,往后一扫,直接把两个黑衣人都刺了个对穿。 血溅到了温酒面上,她有些麻木的看着谢珩,身子却难以控制的颤抖着。 “别怕。” 谢珩伸手把坐在泥水里的温酒拉了起来,抬袖抹去了她脸上的雨水,声音低低的像是怕吓到了她:“我来了。” 温酒脸上的水滴流到下巴上,缓缓的落下,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谢珩的脸。 前世今生全都加在一起,也没有哪一次,因为见到了一个人,听他说了一句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谢珩的袖子已经湿透了,没办法,只能用手帮她擦眼泪。 “哭什么,刚才把人推下的时候你可豪气的很,那些提剑拿刀的都被你吓傻了。” 这年头当大官的,和那些坐高堂的人手无缚鸡之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女人更是尊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温酒这样一声不吭就要了那匪人的命,脸不白手不抖的,连谢珩都有些惊诧。 而这姑娘也就厉害了片刻功夫,一见到他这就哭上了。 方才一剑杀两人的谢珩对上这么个姑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道:“本来眼睛就大,这要是哭肿了,岂不是要占掉半张脸?这就不好看了,小阿酒。” 温酒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心想:谢珩这厮可真不会讲笑话。 “还能起来吗?” 少年修长白哲的手伸了过来,温酒也没矫情,握住就借势站起来,可脚腕肿的太厉害,她根本就站不稳,整个人都靠在谢珩身上。 衣裳早已经被雨水湿透黏在肌肤上,少年的体温温暖的有些过分,她的身体也渐渐的有些回暖。 “这破地方哪来这么多麻烦!杀了这两个,再下去找,误了大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刚要下山去搜寻的黑衣见状又提剑杀了回来,十余人围成半圈,招式几乎一致的攻来。 温酒噎了一下,就看见少年眸色无声无息的涌现了杀气,谢珩从头上扯下那条绯红色的发带,覆在她眼睛绕到耳后轻轻打了个结,温酒眼前彻底看不见了。 少年微微屈身,把她背到背上,低声哄着:“阿酒乖啊,回家再哭。” 十几柄凶器在大雨中齐齐涌来,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明显要比对赵帆出手的时候更加凶狠。 那位皇子殿下身上有他们主子想要的东西,毕竟还有那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在,能不杀最好,而眼前的少年少女就不一样了,被搅进天家秘辛里,必须死。 那锦衣少年长剑在手尚未出鞘,面对十几人的围攻仍旧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往前迈步,领头的黑衣人道:“你杀了这娘们再自尽,兴许我们还能留着你一个全尸。” 声未落,谢珩抽剑而出,瞬间就结果了那领头人的性命,还未来得及合上嘴的头颅滚落山坡,鲜血喷洒草木,一片猩红蔓延。 少年面色淡淡:“荒郊野外,最适合杀人了。” 众人神色一震,这才发现这少年那剑根本不是什么花架子,他们再出手时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真本事。 可少年还背着姑娘,只腾出了右手,每杀一人,只用一剑,只攻不守,以夺人性命为生的一群黑衣人都被他杀的头皮发麻。 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那人犹豫了一下,转身便逃。 温酒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 有长剑落手,有人重重落地,有枝干被一剑劈断…… 温酒趴在少年肩头上,血腥味在四周蔓延开来,她心里竟没有半丝恐惧。 “阿酒。” 谢珩低声喊她,许久就绪,才憋出一句:“不要怕。” 温酒冷的浑身发抖。 少年却以为她是被他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到了,蒙上了眼睛是不假,可她又不是死人,耳朵听的见,那么重的血腥味也不可能闻不到。 温酒抓着少年的肩膀,指尖泛白:“杀,一个都不能留。” 有这一句就已经足够。 谢家的少夫人又岂会是那种见血就晕,胆小如鼠辈的胭脂俗粉? 可惜她蒙着眼睛没有看见,少年的眼眸一瞬间星华流转绝艳之姿。 谢珩说“好。”从已经死透的黑衣人手上捡起一柄剑,掷了出去,长剑穿胸而过,那逃跑的人当即倒地而亡。 温酒昏昏沉沉的,听见少年说:“有这追杀千里的功夫不去前线杀敌,偏要给人当走狗,死不足惜。”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7695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7695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