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当太监》 楔子 真的快疯了。 骑着脚踏车,在看完榜单回家的路上,徐雅言的一颗心七上八上,非常不安,想到等会回去要面对的一切,她便无法保持平静。 没想到在她二十岁生日的前夕,老天爷居然这么恶整她,让她又落榜了。 尽管这年头都已经不流行看榜单,而是直接从网路上登入查榜,她还是坚持要亲自去考场一趟,为的就是在这种不幸的时刻换取苟延残喘的时间。 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上头三个兄姐也全是自第一学府毕业,她却已经连续两年名落孙山,连个吊车尾都没赶上,一想到回到家里,优秀的家人们会如何看待她再度落榜的事实,她简直是如坐针毡。 虽然说她早就再三强调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可家里上上下下就是没有半个人肯听进去,硬逼着她继续升学,才会导致落榜的惨剧再次上演。 身为家中唯一的黑羊——不对,等她回到家里,搞不好就要变成烤全羊了—— 她实在想直接掉头跷家算了,不会读书又不是她的错。 说到底,还不都怪她爸妈偏心,不然怎么可能兄姐都是金头脑,就她一个人被生成豆腐脑? 再说,除了不会读书,她其他方面表现都不差啊,尤其是体育,不管田径跳高还是游泳打球,她可都是名列前茅,结果在家人眼中,却只证明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唉,成绩不好也不是她愿意的,谁教她就是没有读书的天分,偏又生在这样的精英家庭。 “不然把我送人好啦!”骑在脚踏车上的徐雅言忍不住嘀咕,经过桥上时一阵风迎面吹来,刮来一张粉红色纸片,她顺手接住,停下车一看,才发现那是张签诗,上头写着—— 生不逢时错时空,抑郁难伸枉为苦,妥送桥下欲断魂,柳暗花明又一村。 “呸呸呸!什么断魂?”连老天爷都存心找她晦气,简直是太过分了! 她生气地将手上的签诗揉成一团,顺手就往桥下丢,跟着打算再骑上脚踏车,认命回家。 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句呼喊—— “救命!救命!” 那求救声喊得急切,她惊讶循声望去,才发现居然有道身影在河里载浮载沉。 “别紧张,你别紧张,我马上来救你!”她急忙撇下脚踏车,想要跳进河里救人。 她迅速游近那名溺水者,对方一见有人援救,立刻死命拉着她不放,幸好她曾学过救生技巧,不至于受到对方努力巴住她动作的影响,还能把人先推上岸。然而,在她也准备上岸时,突然感到有股强劲的力量拉扯她,好似要将她整个往下拖去,虽然在这样浅的河里有暗流,实在不合常理。 “不要!”就在她抗拒挣扎时,暗流已迅速将她拖入水底,立即消失踪影…… 第一章 “先丢这里好了,明儿个再收拾。” “赶紧进去吧,等会门关了。” 交谈的声音将徐雅言的意识从无底的黑暗中给拉回来,但不等她睁开眼睛,脚步声已经远去,她不确定唤醒她的,究竟是人声还是寒冷的感觉。 她睁开眼,入目乌漆抹黑一片,看不清楚所在的地方,隐约只猜得到现在应该是晚上。可怪的是,就算再怎么晚,也该有灯光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 她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同时将周围环境看个仔细,但是除了黑压压的夜色,她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眼前的这片黑,都带着些许朦胧。 她下意识地要扶正鼻梁上的眼镜,这才发现脸上早就没有眼镜的踪影。 跟着,她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眼镜应该是在她跳进河里救人时弄不见的,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已经天黑了。她不免开始担心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以及怎么会得救。 爸妈他们应该急着在找她了吧,她突然不见,他们肯定很担心。 刚才隐约有听到人声,现在她一心想着找到人,问清楚这里是哪里,再打电话叫爸妈来接她。 她站起身,一手顺势摸到一堵墙,尽管还不熟悉黑暗,她立刻就知道这附近应该有住家,因而兴起一抹庆幸的笑容。 没有,刚才听到的交谈中提到有门,她得赶快找到出口。 心底踏实些的她沿着墙壁往前定,突然,她绊了一下。“哎唷!”差点摔跤的她先稳住自己,接着才蹲下身在地上摸索,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踢到什么。 她很快便摸到东西,那触感像是布料,好似装在一个大麻布袋里。而且附近似乎还有其他麻布袋,应该是刚才的人丢在这儿的。 明明是十月初,天气还热着,可她这会竟感到一阵寒意,顾不了那么多,她立刻就抽出自己最先抓到的那块布料,急着要将它裹上身。她不一会即意识到这是一件衣服,剪裁像是长袍之类,不禁眉一挑,怀疑这年头还有人穿这样的衣服吗? 正猜想这应该是件大衣,她却又找不到扣子,“不管了,先穿上再说。”打定主意的她胡乱摸索,将自己整个人从下摆套进去,才发现它的长度居然直到自己的脚踝。虽然行动不大方便,但她只求能御寒,其他倒也无所谓。 穿好长袍的她摸索着围墙,打算再往前走,不明白路这么黑怎么连盏灯也没有?围墙盖得这么高,应该是有钱人才对,居然连盏灯的钱也要省,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四周暗成这样,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了……她才这么想,便忽然传来一声斥喝—— “什么人?” 她倏地顿住脚步回过头,却只隐约听到脚步声,以及模糊不清的黑影逐渐靠近。 对方像是拥有极佳的眼力,即使是在黑暗中,仍在数公尺外便已察觉她的存在。 雅言眯起眼来,试着要将来人看仔细,来的似乎不只一人。 虽然不确定对方的身分,但是这种情况下遇见不甚友善的陌生男人,还是让她心里生起些许防备,在盯着他们瞧。 并没有察觉到雅言的戒备,来人只是道:“看什么看,问你话还不回答?” 他傲慢的态度让雅言感到些许不快,“凶巴巴的干什么?” 完全出乎意料的态度,令人吓得一愣,接着注意到她的打扮,愤而低斥,“大胆!你是何态度?” 突然被凶,雅言愣了下,怀疑自己大半夜遇到神经病,懒得理他,转身要走。 “站住!大胆刺客想上哪去?” 什么刺客?雅言这会是站住了没错,不过却不是因为对方的喝阻,而是因为对方那奇怪的话让她怔住。 “爷?”不等她反应过来,前一秒还严词喝阻她的男人再次开口,不过这回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向身旁的男人请求。 一直静静听着近待盘问的赵元琮,其实也对眼前太监的举动起疑,毕竟普天之下,还不曾有人胆敢以这等藐视的态度对他,更何况是宫里的太监。谅他们有再大的狗胆,也不敢如此无礼。 “拿下。”他抿紧唇道。 “是。” 听见这声冷酷的命令,雅言紧张起来,“你们想干么?告诉你们,别乱来啊!” 就在她准备转身跑走时,又突然听到一阵大喊。 “来人啊!有刺客!” 又是刺客?她怀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也察觉到声音是从高墙里传出来的。 同样听到声音,徐年随即转向主子,打算再请示,“爷……” 雅言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有两道黑影施展轻功越墙而过,还不住大喊着有“刺客”,令她想自己该不是摸黑跑进了拍片现场吧? “大胆刺客!哪里走?” 听出这是刚才凶他的男人声音,可不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铿锵的刀剑交击声便响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紧张地退到墙边,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刀剑无眼啊。 暗夜里,她只看到三道身影在眼前飞快过招,刀光剑影中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如何是好。 那两名刺客围着第一个男人接连攻击,雅言拼命躲到最角落,只求不被注意,却发现混乱中,刚才显示是主子的男人身影依旧文风不动。 见那家伙并没有加入打斗,她有些不解。他该不是一时吓傻了吧?不然怎么一个人杵在那里不懂得闪辩,是在找死吗? 同一时间,其中一名刺客也发现到他的存在,举剑就要往他刺去。 “爷!”徐年虽然察觉到刺客的动向,却因为自己被另一名刺客绊住而无暇分身。 雅言见状不及多想,本能的开口示警,“小心!”人也在情急之下飞扑过去,想要从后头一把抱住刺客。 殊不知,早有准备的赵元琮在这时立刻劈出一掌,而飞扑出去要抱住刺客的她,还没能看清楚发生的事,就见刺客的身影突然弹回撞向自己,两人一块飞跌至几公尺外后摔到地上,她甚至倒霉的成为垫背。 赵元琮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没想到先前那名可疑的太监会扑上前要救他,虽然看起来是不自量力了点。 整个人被重压在地的雅言闷哼一声,根本没能再发出声音,就听到纷沓而来的脚步声,周围瞬间灯火通明。 在她因为突然的光亮而无法适应的眯眼时,徐年已经制伏另一名刺客,等她终于睁开眼,赫然看到一队穿着古装的官兵,人手一只灯笼,并将好几把刀抵到面前,既是对着刺客,也是对着压在底下的她。 雅言顿时一骇。现在又不知在演哪出?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逼真,也或许是被好几把刀抵着而激起求生意志,她急忙自清“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然而,面前的刀剑没有移开,直到那主子模样的男人再开口,“让他起来。” 尽管眼前的太监并不能排除疑虑,但这小子方才不自量力想救自己的举动,确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咳咳,重死我了,减个肥吧你。”她手捂着胸口,忍不住对刺客抱怨。 在场的人一听无不惊讶。都这种时刻了,这小子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赵元琮再次看向她,除了言行举止怪异外,他注意到这奇怪的太监竟然顶着一头短发,没有发髻。 确定下属已经将两名刺客人架住后,禁卫军统领才前来,向赵元琮请罪,“卑职等护卫不周,让王爷受惊,罪该万死,还望王爷恕罪。” 雅言惊疑的情绪顿时又起,同时也猜测他们在演什么剧码。还有周围的高墙……要搭这样的景出来,应该不容易吧? “皇上呢?” “陛下安然无恙,所有刺客皆已制伏。”见赵元琮没有进一步的指示,禁卫军统领又请求,“敢问王爷,要如何处置这些刺客?” “押下去严加看守,明日辰时本王会进宫禀明圣上。” “是。” 禁卫军统领率着手下,押着两名刺客告退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四周的景色顿时又陷入黑暗。 但是除了雅言,这情况对在场余下的两名男人显然没有任何影响。 赵元琮及他的近侍徐年,皆以为这太监会随着禁卫军回宫,没想到却看到他依然杵在原地,不打算离开。 重新笼罩下来的黑暗加深雅言的不安,尤其是刚才举止怪异的人们及惊险的事件,更是让她心里惊惧不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会来到这个拍片现场?而且这些人竟全然不当她存在似地继续演下去,也没有看到导演跳出来喊卡…… “还愣着干么?”以为小太监刚才是因为夜色没能认出主子身分,徐年心想这会他应该已经看清楚,却还不见其开口告罪,未免太过失礼。 对方傲慢的语气再次拉回雅言的注意力,就算是演戏,她又不是他们剧组的演员,这什么态度嘛? “干什么?”既然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坏人,她也不再感到害怕,说起话更无顾忌心。 “大胆奴才,还不赶紧向王爷请安!” 哇!现在是怎样?声音大就了不起啦?好啊,爱演是吧,她奉陪—— “是他要向我道谢才对吧。”比高傲,她可不会输他们。 “什么?你这奴才——” “奴才是说你自己吧。”喜欢当奴才,他自己当就好,她可没兴趣。 小太监的态度跟回答,再次出乎赵元琮意料,这奴才可真不是一般胆大,明明已经清楚他的身分,却不见改变态度。 从来没有人胆敢这么对他说话,尤其只是区区一名太监,竟然还要他开口道谢。他想,眼下这名太监要不是过分粗率,就是不知死活,抑或者是,两者兼俱。 “你……”身为王爷的近身侍卫,徐年何曾受过这等挑衅,正要发作,却遭到主子出手制止。 赵元琮眯起眼审视,他倒要看眼前的太监胆大到何种程度,“那你以为,本王该如何向你道谢?”他就不信这奴才当真敢提出来。 一旁的徐年听了很诧异,“爷?” 赵元琮再次扬手制止近侍,心里抱定主意,眼前的小太监既然敢以下犯上,他就听听他要什么。 雅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以为他也像另一个男人一样死牛脾气呢。心里虽然对他的问话没有任何想法,但这会天暗成这样,他又不知道如今自己身在哪里,不如……“可以到你家借住一晚吗?”也许再打个电话。 “大胆!”徐年又按捺不住了,冲口骂道。 赵元琮则是撇了下嘴角,不知这胆大包天的太监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感觉赵元琮比较好商量,雅言软声道:“随便有个地方睡就可以了。” 她率性不拘礼节的言行,让赵元琮不禁萌生了几许兴致,尤其他又对这名太监深夜出现在宫墙之外,还未完全释疑。 “你想出宫?”他问。 什么“出宫”的她听不懂,只是重复道:“到你家借住。” 听到小太监一再直呼主子为“你”,徐年的眉头紧锁,要不是再度遭到主子制止,他早就先行将人定罪。 “爷……” 赵元琮再次抬手令近侍噤声,这名太监大胆的行径着实超乎寻常,他决定要一探对方背后真正的意图,了解区区一名太监为何胆敢要求到王府借住? “那么今后你就在九王爷府当值。” 听到对方答应的雅言松了一口气,才想解释自己只需借住一晚,徐年已抢先一步发声。 “爷,不可——” “无须多言。” 追随赵元琮多年的徐年,立刻就明白主子心意已决,尽管不能认同这样的决定,也只能打住。 而此时,雅言竟还在一旁火上加油,“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不过就是借住一晚嘛。 “你……”徐年气得都快冒烟了。 赵元琮侧眼看小太监一眼,对这人更感好奇了。 雅言累得快要喘不过气,从刚才开始,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步追赶着前头的两个男人,只要稍作休息,她与那两人的距离便立即被拉开,逼得她只好又提起力气猛追。 途中,她几次要求他们道:“走慢一点,到底到了没有?”她根本没想到只是要求借住一晚,竟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一路上不仅没有看到半辆计程车经过,就是一辆摩托车也没个影。原来她来到这么偏远的乡下吗?可恶,住这么远就应该开车嘛! 对于她的要求,赵元琮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对对方口没遮拦的态度感到十分有趣。 至于一旁的徐年,则不能明白主子为何要纵容一名胆大包天的太监。只是,主子既然不吭声,他也不便再表示意见,倒是心里因为听出对方的疲惫而感到得意,总算多少惩治了这臭小子。 其实,雅言并不知道,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尤其是以赵元琮和徐年这样的高手,为了让她能跟上,他们已经放慢了脚步。否则轻功一施展,飞檐走壁一跃数十尺,她是万万不可能追得上他们的。 而这也是在这等深夜,赵元琮虽然贵为王爷,却没有备轿反而步行的原因。以他的功力,施展轻功,脚程的确远快于乘轿。 后头疲于奔命的雅言,对于两人的脚力感到不可思议,向来运动神经傲人的她,居然没有办法追得上他们。 看他们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之前该不是田径选手吧?以这样速度,都可以拿奥运金牌了。 就在雅言第n次要求他们走慢一点时,终于看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出现在眼前,如果不是这会夜色深浓,只透过大门上点的两盏灯笼无法看清全貌,否则,看起来应该会更气派才对。 气喘如牛的她,没料到都走了这么远居然还在片场里,台湾有这么大的古装片场吗?还是说,因为夜色太黑,加上她刚昏迷醒来太过疲惫,才会产生错觉? 两名守门的奴仆一看到他们,立刻恭敬行礼,“王爷。”跟着连忙将大门给打开。 雅言心里嘀咕道:都走了这么久,戏还没演完? 见前头两名男人径直的就要走进去,她只得回神连忙跟上,看样子晚上大概得借住在片场里了。 身后的大门一关上,虽然少了门口的两盏灯笼照明,但仍依稀看得出大宅里并不只是空壳,同样是搭了景。 前头一道身影,提着灯笼走过来。 “王爷。” 来人是九王爷府总管,但雅言当然不可能得知他的身分,只当他是个穿着古装的中年男演员。 “给他安排住的地方,明日一早练剑结束后,带他过来见本王。”赵元琮交代下去便转身离开,身后的徐年同样跟上。 被留下的雅言心一急,“等——” “随我来吧。”总管虽不明白主子怎会在深夜时分带一名太监回府,但依旧奉命行事。 见中年男人领着自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跟上。庆幸的是,他走路的速度总算是正常,她才不需要再小跑步追赶。 只不过,跟着对方在夜色里左弯右拐的,她不禁心想这里的布景也未免太讲究。而且既然天又这么黑,总该多开几盏灯吧。 这时,中年男人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跟着将房门推开。 透过灯笼的余光,雅言打量着摆设算是简朴,不意外就像是古装剧里的小房间。 “今儿个公公就在此休息,等明儿个一早再领你面见王爷。”总管从雅言身上的服饰判断这人应该只是宫里一名小太监,主子特意带他回来也许有用意,因此他先替对方安排一间个人房,待明日过后再做打算。 见中年男人说完就要离开,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的雅言也没打算留他,但突然想到一件事,“呃,等一下!可不可以跟你们借个电话?” “什么?” “电话,我想打个电话回家。” 不懂眼前的太监究竟在说什么,总管不解地再看了“他”一眼,迳自转身。 雅言想喊他,却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没有礼貌?” 她无奈的进房,关上房门,直觉想把电灯打开,可在门边摸索了会,却一个开关都没有。 “有没有搞错?连房里也没有唷?”就算是再怎么考究,也没必要搞成这样吧? 但是,因为实在是累坏了,她也没有心情再追究,“不管了,有什么事等明天睡醒再说吧。”她摸黑走向床板,人才躺上去,便感到阵阵睡意袭来,尤其是今晚所经历的一切,宛如置身在梦中…… 第二章 清晨六点不到,天都还没全亮,雅言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睡意正浓的她原本不想理会,但因为对方不肯放弃地猛敲,终于逼得她不得不起身下床。 脚才刚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阵寒意,她匆匆套上帆布鞋后才去开门。 门一开,便看到外头站了个穿着古装的中年男人,不等她反应,对方已经先开口,“王爷有令要见你。” “什么?”她还没完全清醒,对方已经要掉头离开。 见她还杵在门里,总管不耐地道:“王爷已久候多时,烦请公公快跟我去见王爷。”这太监实在不够机灵。 才睡醒的雅言不得已跟着他走,虽然天色还有些朦胧,但是走着走着,她也察觉到触目所及尽是古色古香的宅院,逼真程度远超过古装剧里的布景。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昨夜睡前的记忆一点一滴回笼,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如梦似幻的一切,这会看来竟是栩栩如生,已丝毫不像是古装剧…… 眼前光景令她错愕,不自觉地几度停下脚步,走在前头的总管回头催她,“公公请加快脚步,莫要耽搁。” 雅言像被赶鸭子上架似地往前走,尽管心里因为受到的冲击而深感困惑,脑海仍飞快地思索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夜的睡眠令她先前混乱的脑袋冷静下来,这才惊觉其中不合理之处。怎么她明明被拖下河里,再睁开眼睛已置身在这样的场景里? 不等她理出头绪,就听到铿锵的声音传来,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情况,一把剑便突然咻地飞来,几乎削过她的脸颊,直插进她身后的梁柱,让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在一大清早醒来后就受到这种惊吓,更胜昨夜被好几把刀给抵着脖子。 “王爷,已将公公带来了。”总管向还握着剑的赵元琮禀告,至于徐年的剑,则在刚刚被击飞出去,就插在雅言身后的梁柱上。 赵元琮拔出嵌入梁柱里的剑,将它交给近侍后转向昨晚收留的小太监道:“过来。” 雅言还在怔忡,见她怠慢,徐年倒先按捺不住,“还杵着干么?” 这不客气的语气令她倏地回神,“是谁丢的剑?差点杀到我了!” “大胆!”这回,出声喝止的有徐年跟总管。 赵元琮一语不发地观察雅言。即使是过了一夜,眼前小太监的行径依然不见转变,确实出乎寻常。 除了一头短发没有发髻外,他脸上的神情也不见丝毫畏惧,他更留意到对方脚下踩的鞋,样式不同一般。 被两个男人同声喝止的雅言不禁愣了下,总算稍微收敛脾气,但心里仍对自己差点被剑刺到感到很不悦。 “过来。” 听到那个被称为“王爷”的男人再次开口叫她,这回她识相地没有再表示意见,乖乖地走过去,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下。 忽略对方脸上不悦的神情,赵元琮开门见山地问:“为何想到本王府里当值?”眼神则暗自留意雅言的反应。 “什么当值?” “还装傻!”一旁的徐年又再度按捺不住。 雅言有些气不过了,这家伙是吃了炸药不成,干么老找她麻烦?“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什么?”换徐年呆住。 “干么一直找我麻烦?”她直接呛问。 对于雅言所表现出的嚣张气焰,不单是徐年,就连总管也不免诧异。尤其还是当着王爷面前,这小太监的行为简直罪不可恕。 赵元琮将一切看在眼里,对雅言的疑心更甚,暗忖对方或许是在转移注意力。 若是这样,即便他再强行追问,也未必能问出真实的答案,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再作观察。 “替他准备衣服,今后就让他在府里当值。” 徐年一听,大感不服。“可是爷——” “走吧。” 见主子带头离开练功房,徐年无奈只得跟上,走了一段路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爷为何不惩治那大胆的奴才?” “你也知道他大胆?” 徐年不明白主子这话的意思,“爷的意思是?” “区区一名太监,如此作风未免胆大包天。” 的确是这样没错,他还以为主子没有察觉。但细究主子这话里的意思——“爷是觉得他不寻常?” 见他明白过来,赵元琮没有再多说。 徐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于着恼一介奴才胆敢以下犯上,却疏忽了其中的蹊跷,终于明白过来主子的用意是要留其在身边,再行探究。 “难道是三王爷派来的奸细?” “现在判断还太早。” 徐年回应道:“属下明白了,会多加留意。” *** 御书房里,当今圣上赵元极听到太监通传九王爷晋见的消息,立刻宣见。 吩咐贴侍在门外守候,赵元琮只身进入御书房,赵元极一见到他,立刻就从书案后起身走出。 “参见皇上。” “朕正想见你。” 年届不惑的赵元极与赵元琮虽为嫡亲手足,却差了十四岁之多,以致两人互动更似父子。 “皇上是为了昨夜刺客之事?”赵元琮问道。 “听说昨夜你也在场?” “是,臣弟原本是想来和皇上商量要事。”为了掩人耳目,他刻意选在戌时来访,结果竟巧遇行刺之事。 “没受伤吧?”尽管昨夜已从禁卫军统领口中确认过,对于唯一的嫡亲手足,赵元极仍是很关心。 “没事,正巧遇到那场混乱,便将两名逃逸的刺客顺手拿下。” 确认他无恙后,赵元极才放宽心,“那么你之所以过来,莫非是朕让你调查之事有了眉目?” “是,只是没想到三皇兄已经等不及。” “原来昨夜刺客之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皇上不是这么想?” 多年以来,三王爷赵弘谅对皇位野心勃勃已是公开的秘密,尽管不是同母所出,但看在先皇的份上,赵元极对这个三弟是一再容忍,直到眼见他毫无收敛之势,才终于不得不命令么弟暗中搜集他的罪证。 赵元极叹了口气,“若不是情非得已,朕实在不希望走到这步。” “皇上对三皇兄已是仁至义尽。” 将么弟断然的语气听在耳里,赵元极有感而发,“或许是朕妇人之仁吧,以你的果决,他日若能由你即位——” “臣弟已经说过,太子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赵元琮斩钉截铁地打断兄长未完的话。 “但是太子尚年幼。”由于他直到而立之年始得一子,所以太子至今也不过十岁而已。 “皇上如今正值盛年,待太子长成不是问题。再说,他日太子登基,臣弟也会尽心辅佐。” 赵元极无奈地道:“你该明白,在朕心中,你的地位不输太子。”弟兄俩不只感情好,他更深知么弟比起自己及太子都更有能力,因此一直属意将皇位交由他来继承。 “皇上既看重臣弟,就更不该陷臣弟于不义。”赵元琮意志坚定的说。 早已明白么弟脾气的赵元极,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于是改口道:“尽管太子年幼,但大公主也都嫁为人妇,身为皇叔的你,虚长两岁却至今未立妃,教朕如何能不挂心?” 听到兄长重提婚配之事,赵元琮立刻转移话题,“皇上,眼下有更加要紧的事,因此我无心顾及儿女私情,尽管三皇兄罪证确凿,但臣弟以为单凭他之力不足成事,背后定是有人相助,故还需要些许时日探查清楚。” “弘谅之事朕既然嘱托于你,便知道你会有分寸,现在朕在意的是你何时娶亲?”他可不容他再拖延。 “皇上国事繁忙,就不需要再为臣弟挂心。” “你叫朕如何能不挂心?仙逝的父皇母后定是跟朕一样日夜盼望着你娶妻生子,若不能让你娶位才德兼备的王妃,他日在九泉之下朕有何颜面谒见他们?” “待臣弟觅得心仪女子,自会向皇上禀报。” 同样的说词赵元极已经听了好些年,因此道:“裴丞相之女容貌出众,早已过了论及婚嫁之年却依然待字闺中,对你可说是痴心一片。况且裴丞相也曾多次主动向朕提起结亲一事,加上他是太子的亲舅,若能亲上加亲,自是再好不过。” 赵元琮不否认裴丞相之女确实是少见的天香国色,只是贵为王爷的他,身边绝色又何曾少过?单凭容貌,仍不足以让他动心。 “裴丞相秉性敦厚,忠君爱国,你若能与其女结亲,于你将来定有莫大的助益。” 当朝丞相的为人赵元琮虽然认同,却不以为这跟结亲之事能混为一谈,“裴丞相爱女心切固然可掬,但婚姻大事不容勉强。” 赵元极又何尝听不出他的婉转拒绝,就是因为知道勉强不来这唯一的胞弟,才会让他的亲事延宕至今迟迟没有着落。 “或者,若是你对裴丞相之女不满意,朕也可为你遴选其他大家闺秀,相信满朝文武的闺女定能有你中意之人。” “臣弟谢过皇上,但婚事就请皇上无须再挂心。” 赵元极一听,终于心急得按捺不住,“那……就算不是大家闺秀,只要是你属意结亲的对象,朕也可以为你做主。”大不了封对方为郡主,或者要哪个王公大臣收为义女,也就不抵触祖宗规矩了。 居然能让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赵元琮不难理解兄长真的是急坏了,只可惜他目前确实心无所属。 “若是皇上没其他的事情要交代,臣弟就先告退了。” “元琮……” 不待兄长再往下说,赵元琮已作揖告退。 在御书房外守候的徐年一见主子出来,立刻等不及地追问:“皇上决定惩治三王爷了?”他以为主子此番前来面圣就是为了将三王爷定罪,毕竟就算不提昨夜行刺之事,单凭目前搜集的罪证要抓人亦绰绰有余。 “尚且不急,先随我到大牢。”赵元琮回道。 虽然一直以来三皇兄野心勃勃,但自己对他的了解仍有不足,总觉得其中还有疏漏,因此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徐年即使不解主子的盘算,可相信主子自有道理,便不再追问。 因在大牢里讯问昨夜的刺客许久,赵元琮回到府里已过未时,原本打算稍作休息,总管却在这时前来向他请示。 “启禀王爷。” “何事?” “关于王爷带回来的公公,不知是否另有安排?” 原来,早上总管也对雅言嚣张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但却不见主子有责罚,因而暗忖其中或有缘由。 记起这事的赵元琮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暂时安排他在练功房里打扫。” 赵元琮点头,同意这样的安排,心想若是这小太监别有居心,应该待不了多久。 见主子不再说话,总管忍不住又开口,“但是王爷……那位公公真是宫里的太监吗?” “为何有此一问?” “早先他曾向奴才询问现世是何时,以及他所在何处。”这样的问题让他感到很纳闷,这会才特意提出来。 听到居然有人这么问,赵元琮也颇感意外,“他如此询问?结果呢?” “奴才尽管纳闷,还是据实以告,结果他的反应似乎大受打击。” “有这等事?”他挑起眉。 “因为有些不寻常,所以奴才才想禀告王爷一声。” 的确是不寻常,总管离开后,赵元琮对雅言的身分更加存疑,尤其是“他”表现出来的种种言行举止,确实不同一般。 不过,赵元琮自然不知道,雅言之所以大受打击,发现自己并不是误闯古装片了,而是穿越时空,回到了古代。 一整个上午待在练功房里,仍无法置信这摆在眼前的事实。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实在太扯了!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地方,本来她还期望从那个中年男人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得到的回答却只让她更加困惑,因为她来到一个她完全不曾在书上读到过的朝代,整个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想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掉落到千百年前,甚至可能根本就是未知的时空,想回去二十一世纪又毫无头绪,雅言就觉得欲哭无泪。 她想起家中的爸妈和兄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正为她的下落不明而担忧?想到这里,她心中更觉酸楚,即使平时总是埋怨他们,但毕竟是至亲,此刻她是多么想念他们呀! 然而没人晓得,因为时空错置的关系,在雅言离开二十一世纪的同时,关于她的一切已经消失在她父母兄姊,包括认识她的所有人的记忆里。 换言之,对他们来说,徐雅言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认知到自己独自一人掉落在不知哪个时空的古代里,雅言想着想着,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跟不安。 当赵元琮来到练功房时,看到的就是她一人拿着抹布背对门口,站在兵器架前发呆的样子。 “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的雅言心一惊,回过头来。 赵元琮也一愣,诧异于在对方脸上看见泪痕,一时心底不免有丝困惑。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小太监是真想家了还是在作戏? 看到一抹身影从门口进来,雅言直觉反应是立刻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不想让人察觉她心底的脆弱。 赵元琮自怔愣中回神。本以为这小太监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如今见他哭泣,倒是全然没了之前的目中无人。当下燃起一股好奇,他关怀地问:“在哭什么?” “谁哭了?是眼睛里跑进沙子。” 以前看连续剧的时候,她总觉得这句台词很瞎,哭就哭,干么不承认?如今自己也脱口说出来,才终于明白这是个掩饰内心脆弱跟恐惧的好藉口。 见她又恢复了口无遮拦的态度,赵元琮微一蹙眉。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或许会以为方才对方眼中那一刹那的脆弱是他的错觉。 如果不是还对这人的身分存疑,他会承认他勇气可嘉,普天之下胆敢用这种态度对他的,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人,就连皇上也因为宠爱他而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六百多度的近视没有戴眼镜,虽不至于影响雅言的日常行动,但她对于赵元琮脸上的细微神情却无从察觉,自然不知道此刻他已沉下脸来。 就算对这小太监大胆的言行感到兴味,却不表示他会容忍对方的无礼,更何况自己此刻已表现不悦,他竟还没有半点畏惧? 因此,他故意说:“看来你是当真不怕死。” 她不明白他何以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 见雅言竟还直接追问,他再度佩服起这小太监的勇气,于是决定进一步试探,“明日卯时,你在此候着。” “为什么?”讲话能不能别这么跳跃,有点逻辑行吗?她可是听得一头雾水。 还有,卯时是几点呀? “到时你自会知道。” 见对方一脸呆愣,他不由得抿唇轻笑。撇开身分可疑不谈,他倒也不否认留这样一个奴才在身边,确实很新鲜。 由于北方天候寒冷,因此早起对习惯赖床的雅言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更别提是赵元琮规定卯时,她势必清晨五点之前就得醒来。 所以,当赵元琮跟徐年来到练功房时却不见她的身影,意外之余也随即唤人去查探。 从雅言被人从被窝里唤醒,再匆匆来到练功房,这一来一往已近两刻钟的时间过去,睡意正浓的她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非要一大早天都还没亮,就硬把她挖起来受罪? 赵元琮原以为会看到小太监一脸紧张心虚的神情,怎知竟在对方脸上捕捉到惺忪的睡意,遂不悦道:“你至今才起床?”从来没有人胆敢将他的命令视为无物。 “有什么事吗?” “大胆!”对于雅言无礼的态度,徐年始终无法释怀,区区一名太监竟敢屡次放肆,对王爷不敬。 已经听烦这句话的雅言,忍不住问他:“你都不读书的吗?” 不单是徐年,就连赵元琮也是一愣,不能理解其言下之意。 “除了‘大胆’就没有别句话好说?” “你……” 这颇有意思的问话让赵元琮不禁挑眉,尤其是看到向来一板一眼的徐年被这小太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更顺势软化了他原本也要恼火的情绪,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唤雅言前来的目的。 “一旁先候着。”他打算伺机再试探对方。 以为他急着找自己是有什么要事,结果却只是叫她一旁带着,这家伙是耍她不成? 赵元琮吩咐完,便迳自开始与近侍练剑对打,不再理会她。 看两人在她面前舞刀弄剑起来,雅言简直不敢相信,这些疯子一大早把人挖起来,竟然只是要叫她到这里看他们练剑?她火气渐升,但尽管心里感到气恼,却也拿他们莫可奈何。 她不知道的是,赵元琮其实是想暗中观察她,伺机试探她是否当真不会武功。 虽然那夜这小太监看似脚程慢如牛步,但光这样仍不足以为证。 而对于一大早被从床上硬挖起来的雅言来说,比起看他们在面前打来打去,她更想去梦周公,没多久便任由睡意笼罩。 此时,赵元琮不经意回眸,竟看到小太监立在一旁睡着了,让他一时怔愣,也令徐年的剑差点伤到他。所幸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避开。 险些伤及主子,徐年亦是一惊,“爷!”他连忙收回剑,上前查探主子的情况。 “没事。”他毫不在意地说,目光不曾自雅言身上移开。 徐年不放心地要再追问,就注意到主子的注意力落在角落那头,跟着也才发现那个站着都能睡着的狗奴才! 顿时,他当真是忍无可忍,不单是因为对方不敬的行为,更因为自己才险些伤及主子的焦躁,使他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奴才!” 突然的吼声震醒了雅言,她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就看到两个原本在练剑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 她无辜的语气,听在徐年耳里令他怒气更炽。 倒是赵元琮,竟为此荒唐的情景眸底掠过一抹笑意。 徐年再也无法按捺脾气,主动向主子请示,“爷,让我教训他吧。” 雅言一诧,“我又怎么了?”不知这坏脾气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毛病,干么老是针对她? 赵元琮也觉得这奴才的确需要一点教训,更想藉机试探雅言功夫的虚实,便也没有反对。“把剑给他。” “什么?”雅言一愣。 “爷?”徐年也没想到主子的决定,竟是要他和这太监比试。 “既然在一旁观看让你感到乏味,就由你亲自来陪本王练剑。” “什么?” 雅言很惊愕,徐年则对主子的提议感到欣喜。这奴才终于惹恼了王爷,这下有好戏看喽! 接着,徐年将手上的剑掷向雅言,站在数公尺外的她见剑飞来,心头一惊,本能地就往旁边跳开,那把剑便砸在她的脚边,发出“吭”的一声响。 “你杀人啊?”惊吓到的雅言冲口怒斥他。 赵元琮跟徐年则压根不理她的反应。 “把剑捡起来。”赵元琮命令道。 雅言不是傻子,刚才看他们打来打去还能觉得有趣事不关己,可真要她下场对打,笨蛋也知道会死人的。 “不要。” “住口!你敢抗命?”听到雅言大胆违逆,徐年又忍不住怒吼。 “哪有这样的?我是不会武功。” 对雅言的抗议,赵元琮态度存疑。“谙武与否,性命攸关之时自然分晓。” 雅言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就算要打,也应该等我练过,这样根本是胜之不武。” 就练武之人来说,“胜之不武”是莫大的指控,就连个性向来耿直的徐年一时也无话回她,因而转向主子。“爷……” 看出雅言执意不肯拾起剑来,赵元琮无从试探,可又不打算在这会便杀了这小太监,心念一转,就决定换个方式试对方。若他当真谙武,纵使可以隐瞒,迟早也必会露馅。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雅言虽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此时心里也不由得开始发毛,不知他又打算要干什么。 第三章 雅言简直不敢相信,那神经病居然这样对她—— 让她在太阳底下顶着水桶站一整天,还不许她把水洒下来,否则就要她人头落地? 她气死了,可这下子也不敢再挑战“王爷”的权威,况且,听说这位九王爷是这个朝代的皇帝老儿最宠爱的么弟,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如果她还想要自己的小命,最好识时务一点。于是她拼了命地顶着那桶水,顶到她双腿发软,两手发酸,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以至于这会入夜之后,终于得以休息的她,整个人早无力到快要虚脱。 尽管此时王府里泰半的人都已准备就寝,她却因为太冤又太气,根本就睡不着。更别提身为现代人的她,才过晚上八点,离习惯的就寝时间还太早。 就算是打小不喜欢念书,父母再怎么疾言厉色责骂,雅言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自然难以释怀。 她哪里知道,这在一干古代奴仆眼中,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严厉的责罚,王府的仆役甚至还觉得奇怪,以九王爷之尊若真要惩治一个人,多半直接用刑或将人赶出府,绝不是只有顶着水桶在太阳底下罚站。 “根本就是以折磨人为乐嘛……他有什么资格那么做?仗着自己是王爷就了不起啊?” 越想越气,她可不想以后还得继续在这种人底下工作受折磨。“不行,干脆离开这里算了,即使是回到古代有怎样?若要在这种人底下生活,我宁可出去靠劳力养活自己。”起码不用服侍他这疯子。 打定主意的雅言,不管外头夜色已深沉,以及自己苦撑一日而酸软的手脚,一心只想走人。 只是,初来乍到的她又怎么可能马上熟悉偌大王府的环境,因此在黑压压的夜色里她想从门禁森严的王府离开,却变成一个人在府里茫然的转半天。 殊不知在不远处,有双眼睛正暗中观察着她的动静。如果这小太监当真是奸细的话,他预期一天下来他应该会趁夜有所行动。 一个人在黑暗中绕了半天路,雅言终于来到一堵墙边,而那让暗处观察的人到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他会想到王爷房里行刺才对。 “搞什么嘛?没事干么把房子盖得这么大?”半天才找到墙边的雅言忍不住抱怨。 暗处中的人再次挑眉,又听到她接下来说的话—— “还把墙盖得这么高,难道里头堆满黄金不成?”看着眼前将近快两层楼的围墙,雅言暗暗庆幸,幸好她不只是在田径方面能跑,跳高也不弱。 暗处中的那人不明白目标物为何又突然向后转身。既然是摸索半天才来到墙边,就应该有什么目的才对。 跟着,雅言在稍微助跑后无预警地加速直冲向那堵墙,这宛如要自戕的举动让暗处的人一怔,下一刻才看到她一跃而上,双手攀附在墙头。 不过,因为墙确实太高,雅言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攀上,这会整个人还狼狈的挂在墙上,双腿努力的蹬着,拼命想往上爬。 暗处中的那人见状,嘴边不自觉染上一抹笑意。看这小子使劲想要攀爬上墙的拙样,宛如一只落水狗,这样的人要说谙武功,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徐雅言加油,你可以的。”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巴住墙沿替自己打气。 暗处中的人闻言不禁莞尔,同时也留意到这看似鲁莽的小太监,竟有个挺文雅的好名字。 好不容易挣扎大半天,雅言终于爬上围墙,此时正跨坐在墙头上喘气,“哇!累死我了,没事干么盖这么高?知不知道爬的人很累?” 抱怨的语气让那人的嘴角再次扬起。 “那你就不应该上去。”赵元琮好整以暇地从暗处走出来。他之所以独自观察埋伏,是考量到徐年容易冲动,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有趣的一幕,同时也大略排除了这小太监奸细的嫌疑。 突然听到声音,雅言吓了一跳,尤其当她低头看到出现在墙底下的那抹身影时,更差点被吓得要摔下来。 虽看不太清楚来人的模样,她仍从声音判断出他的身份,“是你?” 见这小太监自见面以来,一直以“你”来直呼他,到现在都坚决不改口,赵元琮道:“大胆奴才,趁夜私逃该当何罪?” 被他一吼,她莫名心虚,“呃……”一时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开口求饶。 “看来你还没有受够教训。”他故意再撂狠话。 听到这话,雅言心一急,“不是这样的。”不过,她犹豫片刻,又想还是干脆现在就翻墙逃跑算了,反正等他追上来,自己大概也早跑远了。 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赵元琮无预警地一个跃身,在她惊愕的同时已站上她面前的墙头。 “你……”雅言一瞬间被他的举动吓傻,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你该当何罪?” 她一听,急忙辩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要逃跑。” “不是要逃跑?”不都不打自招了?“王府仆役私逃,罪处极刑。” 听到这话,她差点腿软,要不是还跨坐在墙头上,搞不好就跌下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还想狡辩?” 听他语气大有要追究的意思,她又急又怕,尤其这会他人就站在眼前,她要逃也来不及,加上后知后觉才想到自己一整天罚站下来手脚酸软,要跑也不见得有力气跑得远。 眼看横竖都躲不过,她终于豁出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地冲动道:“因为我真的很累了!” 这样的理由让他一愣,尤其是对方语气里仿佛埋怨的意味。 跟着,她继续抱怨,“莫名其妙被罚站一整天,还要顶着水桶,不可以让水洒出来,要不然就要我人头落地……你知不知道我站得腿酸手也酸,都快累死了。” 如果说赵元琮前一刻还无法确定,那么这会,他也可以断言这小太监确实是在跟他抱怨没错。 “一大早被挖起来,天气又这么冷,当然会睡着啊,又不是国小的小朋友,还得被罚站,我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听他一股脑地滔滔不绝,他虽不能全然明白每句话的意思,却也没想到做错事的他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满肚子道理。赵元琮又好气又好笑的掀眉。 “要适应这里已经很累,还要这样被整,我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当然会想逃跑啊。”说到后来,倒真像是合情合理。 赵元琮愣了下,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真像这小太监说的这般苛待下人?要不是还清楚记得自个儿王爷的身份,搞不好他都要错以为自己亏待了他。 雅言说到后来,真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又不会用剑,还得一大早看你们练剑,当然会无聊发困嘛……” 明明是这小太监无礼不知悔改,但见他说得一副委屈小媳妇样,让他都快要同情起他来。尤其是看到他说哭就哭,像个娃儿似的,更令他觉得实在……可爱,但是,就算是太监终究也还是个男人,怎能如此轻易在人前落泪?还哭得像个泪人儿,成何体统。 这已经是他第二回看到这小太监流泪,尽管昨日在练功房时他飞快拭去泪痕,但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已留在他脑海里,令他印象深刻。 之前以为他有所图谋所以在自己面前作戏,如今摈去嫌疑后才发现,这小太监的行为不过就像个少不更事的娃儿,说他不知死活挑衅,倒不如说单纯得不知天高地厚。 赵元琮有些心软了,也觉得自己跟个小子计较太无聊。瞧他年岁尚小,或许原本在宫中就没见过大人物,甚至,是才刚净身入宫也有可能。 他这会哭得大刺刺,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还以为是自己严惩了他。赵元琮不仅觉得哭笑不得,眸底还染上些许笑意。 前一秒还哭得十分委屈害怕,但听到他轻笑,雅言立即不高兴起来,“你还笑?”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她都哭成这样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语气里的嗔怪控诉再次印证这小太监如娃儿般的心性,实在不可能有当奸细的能耐,他只能说先前时间点过于巧合,才让自己错觉他的身份可疑。 “既然不是私逃,就下来吧。”赵元琮说着一跃而下,人已经站到地面。 雅言一愣,却不敢动作。 “还不下来在干么?” 听他话语像是没有要怪罪她,她小心翼翼的问:“所以你不处罚我了?” “怎么?如果要罚,你便要赖在上头不肯下来?” “呃,没有,没有。”她连忙否认。 “那还待着干么?” “可是……我爬不下去……” “什么?”赵元琮一愣,还以为雅言在开玩笑。刚才这墙那么高,他都爬的上去,岂有下不来的道理? 原来,虽然雅言体育方面的表现是很行,可是,她偏偏有惧高症。 见雅言表情再认真不过,赵元琮尽管半信半疑,终于还是一个飞身,将吓得腿软的小家伙带回地面。 见他能这样轻松飞上飞下,她当真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就蠢得翻墙逃跑,否则肯定也三两下就被他逮着,搞不好会死得很惨。 赵元琮等她站定后即松手,“再有下回就让你待在上头。” “不会了。”雅言心虚的道。 “回去吧。”说完,他掉头要走。 “等等。” 他停下脚步,纳闷地回头,等待下文。这小太监的话还真多。 “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去我住的地方?” “什么?”他有听错吗? “这里太大,我又刚来,而且四周黑漆漆的……”刚才一心想逃所以忘记要害怕,如今定睛一看,陌生的夜景令她心中恐惧全涌上来。 这奴才究竟在说什么?言下之意,难不成是要他替她领路?他不可置信地再看雅言一眼,怀疑一个男人胆子怎会这么小? 只是,说他胆小倒也不尽然,敢叫他这个堂堂的九王爷领路,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 “跟上吧。”叹口气,他无奈。 原本还担心他拒绝的雅言,立刻开心地露出笑容,“谢谢,谢谢你。” 赵元琮自己也想不透为何对这小家伙一再纵容,但看对方像娃儿般开心的表情,倒也没有再说什么。罢了,他今夜难得好心情,就好人做到底吧。 回程路上,他突然问起雅言,“你是何年岁?” “年岁?几岁吗?我刚满二十。”原本是要过二十岁生日的,没想到竟阴错阳差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赵元琮一顿,突然停下脚步。 后头的雅言来不及反映,一头撞上他的背,“哎唷,你干么?”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这小子居然已届弱冠之年,心性却如同娃儿般无所忌讳,未免超乎寻常?赵元琮心里暗忖。 雅言全然不解他的反应,只注意到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好像……不是我住的地方。” 迟钝得到现在才看出来?“这里是本王住的地方。”他道。 雅言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她觉得这间屋子宽广华美,一看就和府里其他房间不大一样。 赵元琮领着她到一间房前停下来,“今晚你就住在这里。” 原本这间房是他贴身侍从住的,以方便他随时召唤,但因为他觉得不会武功的侍从只会碍事,平日出府也只带着徐年这个贴身侍卫,所以就撤了贴身侍从,以致这间房才会空着。 “为什么?”雅言直觉的问。 本来只是想省去麻烦才顺道带他回来,既然他这么问……赵元琮顺口做出回答,“今后起你就担任本王的贴身侍从吧。” “啊?” 雅言愣在原地直纳闷,这……算是好事吗? 隔日卯时,已在练功房里等候的徐年看到赵元琮进门,正打算开口问安,却注意到跟在主子身后一道进来,还睡眼惺忪的雅言。 “爷怎会跟这奴才一起过来?” “今儿个起,他会担任本王的贴身侍从。”赵元琮说着又往雅言扫去一眼,老实说他也很讶异自己的决定。 “爷要让这无礼的奴才担任贴身侍从?” 赵元琮自然明白徐年的想法,但他即已决定,就不容人置喙。 而他身后的雅言对这决定也很有意见,想到以后每天都得一大清早就起来,简直是要她的命。 “爷,此事万万不可。”徐年觉得主子这安排实在不妥,何况这人不是还有刺客的嫌疑? 雅言闻言也赶忙道:“对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担任这么重要的工作?” 没想到她会搭腔附和自己,徐年愣了下才又道:“是啊,留这奴才在身边只会危害爷的安全。” “没错——”她没有多想的跟着点头。 “大胆!”听到雅言亲口承认可能危害主子的安全,徐年怒斥。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连忙改口,“呃,不是,我是说,像我这样的人跟在身边只会连累你。”况且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又会再惹怒他,搞不好又得罚站一整天,根本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徐年瞪视着她,而赵元琮也颇不满雅言的推辞。贵为王爷的他身份是何等尊容,能够担任他的贴身侍从可说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机会,结果这蠢奴才却像接到烫手山芋似地猛往外推。 “侍从起码要像大个儿这样,身材魁梧嗓门又大,才能唬得住人嘛。” “说什么你?”徐年当雅言是在损他。 “我是在夸你耶。”难得她夸奖他,这下他又不高兴什么?“我是说像你这样有出息,才能带的出门。” “满口胡言乱语,像他这种奴才待在爷身边,只会损害爷的声誉。”徐年希望主子能改变主意。 “没错没错,大个儿说的一点也没错,像我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带着出门都嫌碍眼。” 听雅言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徐年非但没有降下戒心,反而益发狐疑。 赵元琮则是更加不悦。他就这么不想担任他的贴身侍从? 见她反映异常,徐年怀疑雅言心怀不轨,遂怒道:“大胆奴才,难不成你想以退为进来欺瞒爷?” 听到他这话,雅言才觉得他根本有毛病,“你这人真的很难沟通耶。”跟他意见不同不高兴就算了,现在附和他,又怀疑她以退为进,心里有鬼? “你——”徐年又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够了,都给本王闭嘴!”赵元琮不耐地道。 出生在帝王之家的他,从来都是一呼百诺,身旁的人哪个不是对他唯命是从,这小太监胆敢这样一再违背他,反而让他更决心将他留在身边,他倒要看看他能胆大包天到何等程度。 “替本王把剑拿来。”他又道。 “可是……” 雅言跟徐年因为异口同声,忍不住又转头瞪对方,双双站着不动。 “还不去拿来?”赵元琮再次下令。 明白主子心意已决,徐年转而对雅言撂下话,“若是你敢对爷不利,休怪我一剑劈了你。” 尽管雅言不想示弱,却还是胆怯的仿佛脖子一冷,她心里知道这差事绝不是什么好事,偏偏又改变不了赵元琮的决定,只得任命地往兵器架那头走去。 她从架上想随便拿起一把剑,手一提才发现这剑怎么这么重? 哼!昨天居然还叫她拿这么重的剑跟他对打,简直是欺负人嘛! 看小家伙吃力地拿着剑走来,赵元琮脸上浮现笑意,而徐年则是瞧不起一个男人居然手无缚鸡之力。 至于雅言,她当然又在心里嘀咕了,又不是她要用的剑,干么要叫她拿? 第四章 担心稍有不慎又要挨罚,雅言一整天都努力打起精神,这才发现除了要勉强一大早爬起来外,贴身侍从倒也没有什么苦差事,顶多就是跟在九王爷身边打打杂而已。 尤其晚饭过后,赵元琮通常就让她下去休息了,这种日子对她来说,过得倒也算舒适。 有鉴于明儿个又得早起,她也知道自己最好早点上床睡觉,但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才晚上八点不到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偏偏,房里又不能点蜡烛,因为那是主子才有的权利,她一个人在黑压压的房间里枯躺,实在觉得恐怖,便想到外头溜达一下。 “在这里干什么?” “吓!”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认出是赵元琮后,她心里嘀咕这家伙干么老是这样突然出现吓人? “呃,你不是在里……”她手指着内庭,不明白他为什么晚饭后还会从府外回来。 赵元琮跟徐年一块去夜探三王爷府的动静,却没想到回来后就看到这小家伙一个人在夜色里四处游走,鬼鬼祟祟。 “看来,趁夜私逃是你的习性。”他嘲讽道。 “不是的,今天晚上我真的没有。”她急忙否认。 “这么说昨夜是有喽?” “呃……”她顿时语塞,“反正我真的不是要逃走就对了。”她感到冤枉。 看雅言紧张辩白的反应,赵元琮感到很有趣,心想或许便是他这样坦率的性情,不像其他人那般唯唯诺诺,才让自己决定要留他在身边。 “那又为何夜里在外闲逛?” “只是睡不着,时间太早了。” 这话若出自其他人之口,又或者是在昨夜逮着他之前听到,他必定会当这小太监是在睁眼说瞎话。但是这会看他说话的神情,他明白他是据实以告,虽然这时间还说早的,他恐怕也是唯一人。 “明早你若是再起不来——” “哪有这样的!”听出他再威胁,雅言连忙截断他的话,“那么早本来就爬不起来嘛。”根本是存心为难人。 瞧他委屈又不平的模样,实在很难相信眼前的男子已届弱冠之年。赵元琮心念一转,旋即说道:“随本王来。” 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他人已经掉头往里边走,她只能无奈跟上。 进了书房,她奉命把蜡烛点亮后,听到他吩咐,“磨墨。” 雅言这才明白他找自己进书房的目的,虽然奇怪他们古代人都很早睡,不知他为何不睡,可她倒也没有意见地顺从他的命令。 在书案前坐下后,赵元琮摊开卷轴,提起毛笔开始写字。雅言因为近视的关系,本来就看不清楚,因此一径的专心磨墨,并不特别感到好奇。 只是,磨墨的工作并不是一直持续,一有空闲,她便感到无聊。 留意到小家伙又出神发呆,原本他心里抱着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看来他是多虑了。这么一想,他于是和她搭起话来,“知道本王在写什么吗?” 见他停下笔来问自己,雅言直觉反问:“要我看吗?” “你识字?” 废话!那他干嘛问她? 她拿起他面前的卷轴,看了内容后,谨慎念出,“臣启,三王爷赵弘谅诸多不轨;心怀谋逆——” “没想到你竟然识字!”赵元琮截断她的话,面露诧异。 雅言则因为他吃惊的语气有所不满,“不然呢?”她看起来像文盲吗? 赵元琮不免好奇,区区一名小太监,应该没有这等能耐才是,“你何以识字?” 觉得他语气简直是在侮辱人,雅言不耐烦地道:“当然是因为有念书啊。”拜托,就算她书念得再怎么不好,总不可能连字都不认得吧? 理所当然的语气反教他怔愕,再想追问,才记起这小太监有个不俗的名字,的确不像寻常人家随便起的名,但倘若他出身书香世家又怎会沦落宫里当太监? “你是何时入宫的?家在何处?”他暗忖这小子入宫应该是因为家道中落的关系。 听他问起,雅言呼吸一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算说出来,肯定也不会被相信。 见她沉默不语,赵元琮便以为事情应是如自己所料的,以致小家伙这会忆起不堪的往事,才会感伤黯然。 “为何会选择到宫里担任太监?”这点他很难理解,若会读书识字,大可寒窗苦读再求功名。 太监?她有吗?雅言很是困惑,“我也不知道……”她当然不会知道,那晚她随手抓来穿在身上的衣服,刚好是宫里打算要淘汰的太监衣物。 赵元琮觉得奇怪,但看对方表情又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于是推测这小太监应该是幼时即被送进宫中。 瞧他懵懂无知的模样,实在让人怀疑这般的性子如何能在宫里当差?难不成,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自己带他出宫? 赵元琮思来想去,认定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但也因此更感纳闷。以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如何能在宫里当差至今安然无恙? 他不禁陷入沉思,并未意识到自己竟对雅言的过去产生过多好奇,甚至为对方感到担心。 倒是雅言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卷轴上,“上面写的是你哥吗?”一样都是王爷。 他因为她的问题而挑起眉。 “还是你弟?”她又问。 “你不知道?”身为太监,他竟连本国皇亲国戚的身份都弄不明白,赵元琮诧异不已。 “都是王爷的话,应该是兄弟吧?”她天真地答道。 “是本王同父异母的兄长。”他耐心地回答,对于这个新收的贴侍一再出乎预料的言行似乎已渐渐适应。 “所以……是手足相残咯?” “什么?” “你上面写的,不就是想告发你哥谋反的事吗?” 赵元琮无法否认,只是对对方过于直接的说法感到诧异,“只能怪他狼子野心。” “他想当皇帝?”雅言一副受不了的语气,摇头道:“真搞不懂你们干么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每个人都想当皇帝?” “大胆!” 听他出声呵斥,她还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对她说话,“你干么呀?”他是哪根筋不对了。 “皇室之事,岂可说嘴?”他知道他向来说话毫无顾忌,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他竟也敢大声嚷嚷,实在太夸张。 “是你讲我才说的。”她不明所以,只觉得冤枉。 看雅言撅着嘴无辜咕哝的可爱模样,赵元琮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另一方面,又为对方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忧心。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没多久她便又好奇问道,毕竟凡是总是要讲求证据。 他隐瞒了自己手头捏有证据之事,只表示,“那夜进宫行刺的刺客,已全数招认了。” 雅言这才明白自己那晚撞见的,其实是宫廷斗争的暗杀戏码,“不过,这也怪了……” “此话怎讲?” “就算他真的是坏人,应该也不是笨蛋吧? 他挑起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怎么可能每个刺客都承认是谁主使的?不是应该都要矢口否认吗?他们执行任务前,应该都有受过行前教育吧,像万一被抓到时要打死都不能承认之类的。” 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元琮。由于三皇兄的野心勃勃已是公开的秘密,才让他大意未及深思,便尽信了刺客的口供。现在细想,那几名刺客的口径未免过于一致,难道真被这小太监说中了,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是指,那夜的刺客并非三皇兄所指使的?” “我怎么知道?搞不好坏人根本不只一个。”八点档连续剧的坏人就一堆。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朝廷里除了三皇兄以外,或许还有其他图谋不轨之人,想假借三皇兄之名,令他们双方彼此猜忌,斗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若真是这样,那贼人的野心未免掩饰得太好,竟能让他毫无所觉。 这样一想,赵元琮不免再将面前的小太监看个仔细,心里讶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不仅识字,还思绪清晰、聪慧心细,竟能察人所不察? 看他时而放肆无礼,时而又如同娃儿般肆意表达情绪,如今还能直指他推论的缺漏,才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这小家伙竟已完全引起他的注意。 雅言被他看的不自在,“又怎么了?是你自己问我的。”她担心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要突然吼她。 赵元琮却笑了,“看来,本王是低估你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在夸我吗?” 他撇了下嘴角,没有否认。 虽然不知自己做对什么,不过如果是夸奖的话……“那,你应该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说。”他倒想听听他要什么。 “呃,其实也不是太过分的事,只是当你的侍从,每天都要那么早起,真的是很累……” 这话让他想起他昨夜的哭诉,也想起他今早的一再推辞,看来小家伙是真的为此苦恼呢。“这就是你拒绝担任本王贴身侍从的原因?”没想到竟只是为了这般简单的理由,令他好气又好笑。 要知道,能担任他九王爷的贴身侍从,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差事,他却为了这般可笑的理由便想舍弃,心思未免简单得过分,还真是没野心。 “拜托啦,反正我也不懂剑术,在那里只是碍手碍脚。” 见她可怜兮兮的求情,他没有多想便颔首道:“好,明日起,准你晚起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就是一个小时喽?这么少? 尽管心里仍觉得不够,但有总比没有好。“知道了,一小时就一小时。” 听他勉为其难的语气,他真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奴才的自觉?可他的纯真率直又莫名吸引他,令他忽然想照顾照顾惹人怜爱的小弟,便也没有开口训斥。 虽然得到一个小时的缓冲时间,但也要六点起床,对雅言来说还是困难的挑战,以致这会又睡过头的她,赶着要去练功房,省的那对主仆又找她麻烦。 因为跑的太急,她跟迎面走来的其中一名奴才不小心撞上,匆匆开口道歉,“呃,对不起。” 几名奴才在看清楚是谁后,刻意挡住雅言的去路,其中一人带头开口道:“以为现在身份不同就能在府里横行了?” 雅言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又惦记着要去找赵元琮报到,当下急切的道:“对不起,我快迟到了。” “怎么?成为王爷的贴身侍从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原来,雅言成为赵元琮贴身侍从一事已经传遍整个王府,也引起些许奴仆的眼红,尤其这家伙还是主子从外头带回来的人,来历不明。 雅言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他们语气里的不友善,“我并没有这么想。” “连说话都大声啦?”又有一人道。 闻言,她蹙起眉。这几个人简直是存心找碴,她哪里说话大声了?真要说的话,有问题的人也应该是他们才对。 另一人恶意道:“大声又如何?终究是太监,不能人道。”话说完,跟其他几个人一块笑开。 然而他们的恶意讽刺,只让她觉得莫名其妙,昨晚听九王爷也是这么问她…… 奇怪,她到底什么时候当过太监了,为什么就她本人不知道? 以为“这位公公”会感到难堪,却见雅言无动于衷,几个奴才嘲笑一阵后又开口,“你这什么态度?一个太监还敢这么得意?” 谁得意了?雅言正决定不再理他们,赵元琮的声音却先插进来,“这是在干么?” 几个奴才见主子出现,心一惊,纷纷开口叫人,“王爷。” 赵元琮凛着脸,不满他们对雅言的攻击,“以后再提起此事,定严惩不贷。还不退下去?” 奴才们慌忙离去,留下雅言站在原地,意外他突然出现帮自己。 赵元琮回过头来问:“为何不反驳?”他以为以他的个性,定会顶撞回去。 事实上,雅言根本还搞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再说,她要怎么反驳?难不成要当众脱裤子给他们看以兹证明?又不是傻了才这么做。 这里的人把她当成男的,她无所谓,反正为了安全和自由着想,男人行事是比女人方便。不过做太监的话嘛……她目前尚在评估有无澄清的必要。 见雅言没有搭腔,赵元琮很是意外,于是猜想小家伙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嘲讽而自尊受创,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人道是一生最大的痛。 依他放肆无礼的个性,再对比刚才的沉默,尤其是瞧他这会又异常平静,像是将伤痛往心底埋,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雅言被他瞧得很不自在,脸蛋渐染嫣红;心扑通扑通地跳的飞快,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什么? 最后,是赵元琮打住道:“走吧。” 没有因为迟到受责罚,雅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有找她麻烦。也因为他方才为了她挺身制止那些仆人的嘲讽,她心中不禁感到一丝小小的甜蜜…… *** 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徐年不明白主子今儿个出门的目的,但更让他感到惊讶且无法理解的是,徐雅言这小子居然也一块同行了!他还以为他只有在府里时才担任贴身侍从一职。 事实上,昨夜经雅言一点醒,赵元琮才意识到行刺之事可能另有主谋,在不想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他决定迂回探查,从刺客所使的兵器来源下手。 由于只是到京城里打探铁器铺,不具什么危险性,稍早不经意撞见雅言在府中受辱后,他便临时起意决定带这小家伙一块出府。却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期的还要开心。 他哪里知道,走在古代的大街上逛市集,对雅言来说可是生平头一遭的经验,自然处处充满惊奇,也难怪她要乐不可支。 只是这样的行为看在徐年眼里,可是大大的不妥,“还不跟上在干什么?”见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再次停在路旁摊子前,他不悦低吼。 雅言这才发现自己脱了队,连忙收起玩心小跑步跟上。 徐年禁不住回头对主子道:“爷为何要纵容这等大胆奴才?”他原以为主子是想将他留在身边打探,怎知却对这小子一再纵容。 赵元琮向不为意,他心里多少明白比起一般奴才,雅言确实让他感到新鲜,尤其是在排除刺客的嫌疑后,这小家伙的种种行径更是让他无法理解,兴起一抹想要探究的意图。 他不打算多做解释,转而说起今日出来探查的目的,徐年仔细聆听,在对案情发展惊诧之余也减低些许对雅言的不满。 谁知他们一不注意,雅言又被路旁的摊位吸引,看的正入迷,突然听到一旁店家门口传来怒斥声,她循声望去,看到一名衣衫褴褛的人被一把推到街上,店门内跟着走出三个男人,带头的是客栈掌柜。 “给我打!”掌柜道。 眼看两名店小二就要动手教训倒在地上的那名乞丐,雅言赶过去阻止,“你们干什么打人?” 掌柜回头,看到是一个一身家丁装扮的人,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不关你的事。” “你们凭什么随便动手打人?”雅言执意干涉。 掌柜不耐地说:“这乞丐敢到我店里偷包子,简直是活腻了。” 虽然偷窃就是不对,但她实在看不过去当众打人,“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打人。”而且看他们面露狠色,根本是想把人打死吧。 “你这小子少管闲事。” 要正义感强烈的雅言眼睁睁看他们欺负可怜的乞丐,她可办不到,“只是偷个包子而已,有必要这样教训人吗?”可以留他工作抵债呀。 “臭小子废话这么多,要是看不惯,就替他付钱。” 雅言一愣,她哪来的钱? 看穿她没钱的掌柜嘲讽道:“瞧你这幅穷酸德行,还想多管闲事?没钱就滚一边去。”跟着,他再对两名店小二命令,“给我狠狠地打。” “不可以!你们住手——”雅言想阻止,却被其中一名店小二粗鲁地推开,跟着两名店小二便对那名乞丐拳脚相向。 这时,赵元琮跟徐年终于察觉雅言没有跟上,跟着发现身后那头有骚动。 雅言见店小二拼命往乞丐身上拳打脚踢,情急之下,她顾不得思考就要扑过去救人。 赵元琮跟徐年一回头,就撞见这一幕。 “拿下。” “是。” 尽管对雅言有不满,徐年接到命令仍随即纵身过去,在店小二的拳脚要施加到她身上前及时阻止,“住手!” 掌柜跟两名店小二还有其他围观的人,都感到十分诧异,包括雅言也是,她定眼一看,才知是徐年及时解救自己。 看到徐年身手不凡,掌柜已是有些吃惊,再看到赵元琮走上前来,一身华服显示出他的身份非富即贵,掌柜的更是瞠大眼。 “这是怎么回事?”赵元琮瞥了倒在地上的雅言一眼,才严声质问。 掌柜连忙收敛气焰解释,“呃,公子有所不知,这乞丐胆敢到我店里偷窃,扰乱我们做生意,因此才想要稍加教训他。” 这话听在雅言耳里实在气结,把人打成这样还叫稍加教训?那要真再加把劲教训,人不早被打死了? “你根本是想打死人!”她气不过的道,一下从地上起身。 “公子别听他胡言乱语,这小子根本跟这乞丐是同伙。”掌柜赶忙否认雅言的指控。 见掌柜含血喷人,赵元琮不疾不徐道:“住口!若是我的侍从与之同伙,那身为主子的我,又当如何?” 掌柜一时哑口,深知惹错人,慌忙解释,“呃……不是的公子,小的意思是说这都是误会,请公子不要见怪。” 赵元琮睨了他一眼,“既然只是想稍加教训,那现在可以了吧?” 掌柜只想赶紧把事情了结,以免节外生枝,“请公子见谅,我们这就进门去做生意。”语毕,率同两名店小二连忙离开。 雅言虽然还是气不过,但也知道乞丐偷窃在先本就理亏,只得回头扶起倒在地上的乞丐,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不单是赵元琮,就连徐年也意外之极。没想到这小家伙不仅见义勇为,还对一名乞丐如此和善可亲,要知道依皇朝律例,乞丐是最低等的贱民,寻常百姓都不愿与之交谈。 “没事,没事。”乞丐捂着被打痛得肚子,只想离开。 见乞丐忍着痛楚,一跛一跛地离去,雅言虽然同情,却也爱莫能助,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向站在一旁的赵元琮跟徐年问:“可不可以借我钱?” 听到她的这句要求,两人怔了下。 “我是说银两,等我领了工钱会还的。”她追加保证。 赵元琮虽然不解她为何突然需要钱,但还是对徐年点头示意,徐年便从腰带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谢谢。”雅言匆匆接过手,丢下一句道谢后飞快跑开。 头一次听她如此客气,徐年一脸诧异。 雅言在几步外追上那名乞丐,把银两交到他手上,“这钱给你,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那名乞丐受宠若惊,感激的连声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看着这幕,赵元琮跟徐年更意外了。他借钱居然是为了帮助那名乞丐,诧异之余,不禁又对雅言另眼相看。 “等我领了工钱就会还你们。”雅言走了回来,再次做出保证,跟着才突然想到,“会有工钱吧?”虽说自己已经白吃白住好一阵子。 紧张的语气让赵元琮以及向来跟她不对盘的徐年,面容都染上笑意,“你这小子,自个儿都还没钱就先借钱去助人,当自己是大善人?” 她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她觉得自己至少有吃有住,怎么说也比不上那个乞丐可怜。“总不能看人家饿死吧?” 徐年一改过去对雅言的观感,眼里充满称许,“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倒是古道热肠……” “谁像你死牛脾气。” 她随口回了句,立刻又激得徐年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看吧。”就是这样戳一下就动怒。 见对方一副“我说对了吧?”的姿态,倒让徐年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后只好叹了口气作罢。 雅言有些意外他没再气呼呼,这平常老爱找她麻烦的人,这回竟轻易放过了她? 其实,她并不知道,徐年之前处处针对她,是因为对她心存怀疑,护主心切,而她刚才舍身救人的行径已令他改观,甚至还打从心里赞许她呢。 第五章 离开客栈后,赵元琮脑里一直思索着刚才雅言飞身救人的那一幕,他想起那夜在宫墙之外,那小家伙也是那样奋不顾身地对他挺身相救。 当时,他虽然感到意外,在那之后考虑到自己身份的关系,因此多少认为对方那么做是理所当然。 直到刚才见他要救乞丐,这才意识到当时他救自己,或许不是出于他王爷的身份,而只是纯粹为救人。 这样单纯的善良,令他更加深了对他的好感,鲜少有人可以为救他人不顾自身性命,因此他除了对小家伙的举动感到兴味有趣外,如今还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为何那么做?”突然听到问话,雅言一时不确定是在问自己,“啊?” “明明不谙武功,为何还贸然出手?”可知方才见他遇险,他莫名几分吓出一身冷汗。 一旁听主子说起,徐年也点头,“要不是我跟王爷,搞不好你会被打死。”语气里除了责备,也隐含着关心。 她这才弄懂他们的意思,“对喔,谢谢你们。” 见雅言这般迟钝,赵元琮跟徐年都不免诧异。怎么有人会像他这样不自量力,凡事单凭一股傻劲? “你都没想到自身的安危吗?” “哪来得及想,要想到的话,怎么可能还敢过去?”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倒让赵元琮跟徐年更无法理解她的思维了。 “我看你根本是不知死活。”徐年完全无法苟同对方的做事方法。 对于这样的指控,雅言可不接受,“难不成要眼睁看着别人被打死?” 他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但起码他会武功,不是像这小子不懂半点拳脚功夫还敢逞英雄。徐年深不以为然。 不过经过刚才的事件,他已确信这小子没有半点功夫,也看清了他的个性过于冲动跟莽撞,不可能是奸细,同时明白主子之所以敢放心留他在身边的理由。 在褪去对雅言的疑心后,徐年转而敞开胸怀,“你小子倒是条汉子,以后就尽释前嫌吧。” 雅言忍不住回他,“谁跟你尽释前嫌?根本就是你自己一直自己小鼻子小眼睛。” “你……算了。”徐年认了,尽管对雅言无视的态度仍颇有微词,但对方的善良与纯真也让他赞赏,猜想或许这便是主子收这小子成为贴身侍从的理由。 见徐年反常不发作,雅言真的很不习惯,不禁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一旁的赵元琮看明白了,不意外雅言能收服向来耿直的徐年。 徐年豪爽地表示,“看来我得找个时间教你练练拳脚,以免哪天你这冲动的性子害了自己。” “我哪里冲动了?”她不服。 赵元琮挑了下眉,诧异近侍主动的提议,前一刻还百般疑心的人,这一刻竟已对那小家伙敞开心房。不过,徐雅言确实有让人喜爱的魅力,连他贵为王爷之尊,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 一行三人起到一间铁器铺前,正好与一名走出来的壮汉擦肩而过,这时,雅言似有所感地顿住。 见状,徐年觉得奇怪,“你这小子,又让什么给迷住了?” “等等,这味道我有闻过。” 赵元琮跟徐年都不明白其意,“什么味道?”尤其徐年根本就没闻到什么怪味,因此怀疑这小子又在犯傻。 没有理会他的质疑,雅言迳自回想,“到底是在哪闻到的……”她才刚来这时代不久,今天还是第一次出府,应该不会闻过什么奇香才对,但方才那股香味,又令她感到熟悉……“对了!是那家伙身上的味道。” 她莫名其妙的话引起另两人不解,“什么家伙?”徐年问道。 “就在那天晚上压到我身上的刺客呀!害我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当时我便在他身上闻到相同味道……” 徐年还没反应过来,赵元琮已率先意会雅言所指的事,“你确定?” “那香味特别,我不会记错。”她回答很肯定。 赵元琮回头望向远去的那抹壮汉身影,对身旁的近侍使了个眼色,“跟上去。” “是。”徐年随即领会出发。 看到前一秒还在身旁的徐年迅速跟去,转眼已经消失在大街上,雅言很是诧异,“根本是用飞的嘛。”她还以为这一路上的脚程已够快,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 她写在脸上的惊讶表情,让赵元琮不自觉染上笑意,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对于徐年曾在街上提起要锻炼她拳脚一事,雅言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个性一板一眼的徐年竟是认真的,还特地向赵元琮请示过,认真找个时间要教她功夫。 因此这会,雅言才会在练功房里做基本功,甚至平时在赵元琮跟徐年切磋的时间里,她也被要求在一旁蹲马步。 才想说少了徐年处处作对,她可以开始有好日子过,谁知他根本是换个方式来“折磨”她。雅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如果说“尽释前嫌”的下场是这样,那她宁可他继续针对她,起码不痛不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酸痛。 “不行了,我不行了。”她放弃地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 比试告一段落,赵元琮和徐年双双收剑,徐年向主子禀告后便走向角落视察雅言练习的情况,“才一会工夫,你这小子就如此不济?” 换作是平常,雅言一定会反驳,但这会她可不打算为了证明苦了自己,“没错,我就是这么不济。” 以为对方会否认的徐年,一听怔了一下,“你这小子就这般出息?” “如果有出息就是要累得半死,那我宁可没出息。” 这话对向来讲求气节的古人来说,根本是前所未闻,尽管他们对雅言特立独行的言行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想不到竟会有人这般大刺刺的坦承自己没有出息。 赵元琮因雅言有趣的发言勾起一抹笑意,可一板一眼的徐年却不这么想,“不行,你这小子要没有严加磨练,日后如何能成大器?” “我又没说要成大器。”雅言反驳他。 这般不思长进的论调,让徐年更无法苟同了,“起来,现在过来跟我对招。” “我不要。” “快点起来。”见雅言还赖坐在地上,他火气又要升起。 “都说了我又不想。”他根本是存心找她麻烦。 “再不起来,我就动手了。” 听出徐年语气里的认真,雅言只得不情愿地起身,嘴里还忍不住埋怨,“你到底想怎么样啦?” 她哪里知道,徐年的拳头当真挥过来,她吓了一跳,狼狈地往旁边闪开,但脸颊还是被拳头擦过,她不禁跌到地上。 “你干什么啊?”雅言捂着脸颊,吃疼道。 “连这都闪不过?再起来。”已经用最简单招式进攻的徐年,实在没想到这小子竞如此脆弱。 雅言感到愤愤不平,“哪有这样一声不说就动手打人的?”她慢吞吞地站起身。 “敌人攻击之前,难道还会事先知会?” “那就别跟人打不就好了。” 她理所当然的反驳,再次愉悦了赵元琮。 徐年则是更加不以为然,“你这小子,就这么没有半点气概?” “气概又不能当饭吃。”她振振有词。 徐年一愣,赵元琮却忍俊不住。 深吸一口气,徐年决定不再浪费唇舌,“再过来。” “都说不打了。”难道他是耳朵聋了不成?“你该不会现在是故意在报复我吧?” “什么?” “之前说不过我,所以现在换个方式修理我。”这样一想,倒也不无可能。 “那是因为你对爷的态度不敬,现在我则是在教你练武防身。”这小子太不识好歹了。 “那我不防身总行了吧?” “瞧你,就这等出息?”他之前怎会还疑心这小子有当奸细的能耐?“再来!” 徐年说着,不由分说再挥出一拳,她本能的想要格开他的拳头,却还是被击中肩膀。 “喔。”她痛得捂着肩膀弯下身。 徐年跟赵元琮一惊,以为这拳雅言起码能格开,没想到是直接被当肉垫打。 徐年恨铁不成钢,“就算再怎么没有练武的资质,也不至于驽钝到这等地步吧。”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你打我还这样说话?” 如果是以前,徐年绝对会被雅言这样的态度气个半死,但如今他心里已拿对方当小老弟看待,自然也不再计较。 “都说了是在教你防身。”他强调。 这家伙,一句“防身”就想推得一干二净? 雅言还在腹诽,徐年已经又开口,“再来。” 接连挨揍的雅言连忙求饶,“不来了。” “不行,瞧你这底子……非得好好磨练不可,才不致丢我们徐氏一族的颜面。” 见他要再上前,雅立来不及阻止,幸好赵元琮出声了:“等等。” 听到主子制止,徐年才打住。 雅言松了口气,忍不住回头对赵元琮道:“早点开口嘛。”她可都快被打死了。 见小家伙一副委屈的模样,赵元琮心里多少有几分想纵容,却也没忘记要向对方确认一件事,“你的眼睛不好?”刚才徐年那拳,就算是出手快了些,他也不应该挡不到才是。 她没想到他会发现,“嗯……是看得不很清楚。” 徐年这才恍然大悟,“搞半天,你是眼睛有毛病?” “什么毛病?只是看不清楚。”瞧他说的!不就是近视而已?在她原本的世界,谁没近视才奇怪呢? “算了,既然是这样,再练也没有办法,以后出门你就跟紧点,别再东张西瞧。” 雅言如获特赦地松了口气,要她早知道近视就可以不用练武,肯定八百年前就先承认。 *** 为了进一步追查刺客之事,今日赵元琮只带着徐年出府,留下雅言一个人在府,由于他之前的表态撑腰,现在府里的下人已不敢找她麻烦,因此她留在府里反倒落得轻松。 没想到,三公主会突然到访,同行的还有三公主的表姊,也就是当朝丞相之女裴叶兰。 原本在府里百无聊赖的雅言,看到总管领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女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票婢女,不禁好奇地瞠大眼,她还不清楚状况,只看到府里的下有纷纷对她们行礼,这才知道其中一个年纪尚小的女生,居然是堂堂的三公主。 三公主跟同行的裴叶兰仪态尊贵,注意到一干人等皆已行礼,独独一名侍从还在一旁杵着。 “大胆奴才,竟敢无礼!”裴叶兰愤然训斥,令雅言一怔。 见状,总管赶紧提醒,“还不快见过公主跟裴小姐。” 雅言这才慢半拍地弯身行礼,“呃……你们好。” 此话一出,又引来两女脸色一变,裴叶兰尤其怒意腾腾,“大胆!” 总管赶忙开口缓解,“恳请三公主与裴小姐恕罪,这奴才的新进府邸不谙规矩,回头老奴定当严加惩戒。” 但这话却又让裴叶兰有微词,“既是新进府的奴才,为何安排在大厅里当值?这岂不丢了九王爷的颜面?” “启禀裴小姐,这奴才是王爷的贴身侍从。” 听到这话,三公主跟裴叶兰都感意外,毕竟赵元琮从不纳贴身侍从。 “九王爷何时有这贴身侍从的?”裴叶兰立即追问,对心上人的事她总是格外注意。 “是近日才新收的。”总管如实答覆。 裴叶兰细细打量雅言,除了一头的短发,这小厮模样并不突出,面容稍嫌秀气文弱,想到对方刚才对她无视的态度,也让她感到心里些许不舒坦,“既是九王爷的贴身侍从,就更应谨守本分。” “裴小姐教训的是,回头老奴定当严加管教。” “不需要再等,今日即在此调教吧。”裴叶兰道。 雅言见她气势汹汹,不觉脱口而出,“什么调教?” 这话顿时又引来裴叶兰的不快,“大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雅言当场傻眼,自己不过就是多说了句话,有这么严重吗?换作平常,她或许会按捺不住回嘴,但这会她感觉得出眼前的人并不好惹,还是少说为妙。 之前因为赵元琮的纵容,即便置身古代,她对于所谓的王公贵族的气焰并没有太多实质的体认,直到现在见到盛气凌人的裴叶兰,她才明白什么叫“仗势欺人”。 “大胆奴才,竟还胆敢怒目瞪视?”见眼前这侍从直瞪着自己,裴叶兰又怒火中烧。 拜托,到底是谁怒目瞪视了?雅言心里正想叫她先检讨自己,就听得这位大小姐又有意见。 “给我掌嘴。” 掌嘴?是叫她自己打自己嘴巴的意思吗?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神经病! 见雅言呆杵着不动作,总管紧张地赶紧示意,“还不快跪下向三公主跟裴小姐请罪?” 雅言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她从头到尾什么也没做啊。 总管连忙拉她跪下,被动照做的雅言还搞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这奴才少不更事,还请三公主跟裴小姐见谅。”总管代为请罪。 怎料三公主尚未开口,一旁的裴叶兰又抢先道:“这奴才胆大包天,定当严惩不贷。” 三公主见这奴才确实目中无人,如今表姊也下了令,遂道:“还不掌嘴?” 有没有搞错?这三公主应该也才十四、五岁吧,居然命令她掌嘴?雅言怔在原地没有动作。 见状三公主跟裴叶兰都没想到有人竟敢不服从命令,最后是裴叶兰按捺不住,“还不掌嘴在干什么?来人啊,把她给我架住掌嘴。” 她们嚣张的气焰,让雅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看向一旁的总管,神情也是同样紧张。 雅言顿时一惊,知道这绝不是在开玩笑,见那些随行的婢女向她走来,她却仿佛被定住脚跟,动也不能动。 大厅外,刚回府的赵元琮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三公主到访的消息,还没走到主屋前,便蛛网一阵嘈杂的怒骂,他身后的徐年也觉得纳闷。 “来人,给我掌嘴。” 徐年小声请求,“爷?” 赵元琮凝眉,心觉不妙,于是大步走过去。 厅外的奴仆见到主子回来,赶紧纷纷让开,此时他一眼望进去,就看到被按倒在地的雅言,婢女正要动手掌嘴。 “住手!”他冷下脸道。 厅里众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赵元琮疾步进来,纷纷停下动作。 雅言则像看到救星般地望着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欣喜见到他。 “这是在干么?” “皇叔。”三公主颔首示意。 “……王爷。”裴叶兰屈身一福。 注意到他脸色阴鹜,她们下意识地一阵心虚。 “还不放手?”见雅言还被婢女们按着,脸上受惊的表情让赵元琮心底莫名不舍。 “可是……”裴叶兰直觉想开口,却被耸狠厉一瞪,不敢再多言。 雅言获得释放后,直觉要站起来,却又为不确定能否起来而犹豫。 见状,赵元琮也明白,以这小家伙的个性若留下势必动辄得咎,因此吩咐道:“先退下吧。” 早就不想留在这里,一听到可以离开,她连忙应了声就起身离去。 这过程看在裴叶兰眼里,实在不解他因何对一个侍从这般纵容? 等到雅言离去后,赵元琮才目光一凛道:“究竟所为何事,需要动手打人?” 三公主跟裴叶兰因他严峻的语气没敢答腔,总管在一旁解释,“是因为阿雅不懂规矩,得罪了三公主跟裴小姐。” 赵元琮也猜到多半是这缘故,但想起雅言那副受惊的表情,不想就此作罢,“阿雅既是本王的贴身侍从,自然有本王管教,在本王府里动手,本王颜面何存?” 三公主跟裴叶兰心一突,没想到他会为了区区一个奴才说出重话。 “皇叔……” “叶兰知错了,还请王爷见谅。” “既然知错下回便要谨守本分,再者三公主年幼,身为她的表姊,裴小姐更当以身作则。” 一席话说得裴叶兰倍感难堪,她主动告罪是想博得他的好感,岂料弄巧成拙。 见到表姊被训斥,三公主想帮忙说话,“表姊她只是想维护我。” “身为一国公主,岂可听任旁人胡闹?”这话虽是教训了侄女,却也给裴叶兰一个警告,之后他才再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三公主瞥了身旁的表姊一眼才说:“在宫里乏味,才想来找皇叔聊聊。” 赵元琮看侄女那一眼也猜到,多半是经裴叶兰怂恿的,“今日时刻已晚,你贵为公主不该在宫外逗留,待皇叔他日进宫再行探望。” 一见面就被训斥,三公主其实早已不想再逗留,倒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心上人回府的裴叶兰,听到被草草打发心有不甘,却也没有理由再留下,便将这股气恼怪罪到雅言头上了。 第六章 如果说之前雅言曾以为赵元琮的惩罚严厉,那么,现在她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严厉,还有所谓的王公贵族,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赵元琮虽曾罚她顶着水桶站一整天,还威胁不从要砍她脑袋,可说实话从未真正让她打从心底害怕,一直到刚才,她终于由三公主和丞相之女那体认到这些古代王公贵族的嚣张气焰,简直没吓破她的胆。 一个人在后院的雅言拍着胸口吐了口大气,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清来人,怔了下后急忙喊道:“呃,你——王、王爷。” 赵元孮因为担心她而寻来,这会听到她生硬改口,便知方才她受的惊吓可不小,“吓到了?”见小家伙脸上神情惊魂未定,他的心不知为何跟着一紧。 “是……不是。”差点又说错话的她赶紧改口。 看来确实是吓着了。他噪音不觉柔了几分。“刚才的事你无须介怀。” 他这么说,她心里可不敢真不介意,毕竟那事印象实在太深刻,要是他再晚些回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再说,之前虽已知道他九王爷的身份,但这会她才真正认清楚他头衔背后所代表的权力与威势。即便他对她的态度看似依旧,但谁知道哪天他是否也会突然发飙,她还是小心点好。 “是。”此刻她总算知道古装剧里演的“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滋味。 虽然见面之初,赵元琮曾对雅言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感到不悦,但如今看她必恭必敬的,他却又觉得别扭,“你也无须刻意改变态度。” “是,奴才知道。” 听到雅言自称“奴才”,他立即明白这小家伙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心里更感到不愉快,只觉得那声自称像是要在两人之间刻意划出距离。 “那就别再自称奴才。”他希望他能保有纯真的本性。 “可是——” “本王已经训斥过她们,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听到这话,雅言松了口气,尤其得到他的保证,他才放下心。“早说嘛。” 闻言,他面容染上笑意。这才是他的真性情。 当雅言意识到自己又说溜嘴时,便听到赵元琮接口道:“我还是习惯这样的你。”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尤其注意到他表情柔和,确定他并没有生气,心想他是喜欢她维持原来的自己,便觉有股暖意填满心窝。 “就依照你本来的性情说话,无须刻意改变。” 听到他又重申一次,雅言终于确定他是认真的,心里再次像浸了蜜似甜滋滋的。 她也算是幸运了,回到重视阶层地位的古代,要不是遇上他,恐怕她早死上八百回都不止。之前竟然还误会他对她惩罚严厉,她顿感惭愧。 “幸好我遇到的人是你。” 这单纯的一句话传进赵无琮耳里,令他心中闪过一抹讶异,竟也跟着感到庆幸雅言是遇到自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对方感激示好的笑容,则令他一时看傻了眼。 不一会,他轻咳一声逼自己回神,这小家伙纵使容貌清秀、身材瘦弱,到底仍是男子,他这样看着他发傻,实在可笑。 “那就老实待着吧,别再想逃跑。”他柔声打趣道。 “是。”她淘气回应,也逗笑了他。 *** 丞相府里,裴郢正见到女儿回来,一眼便察觉她一脸愤然。 “发生何事了?” 而对父亲的追问,裴叶兰更觉难堪,并不愿多说。 裴郢正于是转而问起女儿的贴身婢女,“怎么了?” 那婢女先是看了裴叶兰一眼,才谨慎回答,“小姐在九王爷府里不开心。” 早知九王爷对女儿无意,尽管明白女儿痴心一片,怕也只是付诸流水。但为了安慰女儿,他仍劝道:“九王爷近日忙于追皇上遭人行刺之事,你就莫再打扰他。” “可是我——” “唉,还是放弃吧,叶兰。”他语重心长道。 她闻言很不悦,“爹怎能这么说?” “待爹他日奏请皇上,再为你另觅一门良缘。”这些年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他已多次奏请皇上未果,心里早就认清跟九王爷结亲是不可能了,偏偏女儿执念太深,非九王爷不嫁。 “叶兰不要。” “听爹的话,爹一定为你觅得一名佳婿。” “叶兰独钟九王爷。”她坚持道。 明白女儿固执的裴郢正,不得不再次规劝,“九王爷若是对你有意,又岂会延迟至今,都不肯点头应允婚事?” 父亲直白的话,让裴叶兰顿感难堪,“当初明明是爹鼓励女儿,还说要促成女儿与九王爷婚事的,怎么如今却又泼女儿冷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不过当初他并没想到九王爷会拒绝。眼看独生女已是一十有九的年纪,对于结亲之事,他自然不敢再强求有个王爷女婿。 “以你花容月貌之姿,纵使对象不是九王爷,亦有诸多王公贵族可堪匹配。” “女儿不要,若要另许他人,女儿宁可长伴青灯。”裴叶兰说完甩头便走,不愿再与父亲谈下去。 见女儿恼怒地离去,裴郢正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当初错估的一步棋,会让女儿泥足深陷,如今后悔,为时晚矣。 经过上回三公主到访、裴小姐找碴的事件之后,王府上下都已明白王爷对雅言的纵容确实不同一般,以致如今她在府里的地位,简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 可虽然正是府中大红人,她却也不会卖弄威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赵元琮身边。即便是需要出府,只要不是太危险的情况,她也多半会与之同行。 赵元琮也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纵容太过明显,却只当是雅言的特殊个性才让自己对其另眼相待,因此也不忍心多加责备小家伙的直率。 像这会,夜里的书房伴读也成了雅言份内的工作,赵元琮从书案抬首,不经意暼见对方脸上墨水的污渍,不觉笑意更深。 “下去洗把脸。” “为什么?”他突然的吩咐令雅言不解。 “你脸上有污渍。” 她随手往脸上一擦,怎知却让黑渍在脸上更晕开。 “瞧你抹成花脸,这德行还不去清洗?” “水冷得要命,随便擦干净就好了。”她胡乱再往脸上一抹,结果让整张脸更脏。 赵元琮这时也才注意到,以这初秋的天候,小家伙身上的衣着未免过于厚实,似乎比寻常人要来得畏寒。 “莫怪徐年要说你体虚质弱,这等天气意如此畏寒?” 赵元琮自是不能理解,雅言从小生长在四季如春的台湾,大陆北方的天候对她来说当然过于寒冷。 “拜托,那是因为你都洗热水的关系吧。要换作是你老没有热水洗澡,看你怕不怕冷?” “洗澡……你可是指沐浴?”他常说些奇怪的用词,他如今也已见怪不怪,甚至略能猜出其意。 点点头,雅言忍不住开口抱怨,“就是沐浴。因为你是主子,命好,什么时候想洗澡都有人烧热水,哪像我们做下人的,只能在固定的时间抢热水洗,迟了还没有热水。”偏偏,顾及性别可能被识破,她根本就不可能在人多的时间抢到热水,逼不得已只能用冷水擦澡,每天冷得她直打哆嗦。 闻言,赵元琮感到很意外,“难不成你这几日都未沐浴?” “有热水的话,谁不想洗?”瞧他说得好像是她不爱干净似的。 听她说得振振有词,再看她一脸脏污,他想了下说道:“吩咐下去,让人烧热水。” 他的决定令她有些诧异,“做什么?” “你先下去沐浴吧。” 听到热水居然是给她洗澡用的,担心可能引起旁人注意被识破性别,她赶紧说:“呃,不用了,我不洗澡。” 奇怪雅言前一秒才说的话现下却又改口,他纳闷的问:“为何有热水又不肯沐浴了?” 她无法解释,只能重申,“反正我不洗澡,你不能逼我。” 这话激起了赵元琮的好奇心。以他堂堂王爷之尊不能逼他?看雅言竟像个娃儿似地耍起赖来,他被勾起兴致,倒要看自己是否真无法逼对方就范,或者,这小家伙又要坚拒不从? “是这样吗?你不妨试试。” 听出他言下之意,雅言霎时紧张起来,担心他会真的硬逼她洗澡,心一急,也不及多想,她拔腿就要落跑。 见状,赵元琮一怔,没想到自己这贴侍当真为了反抗转身跑走,反应过来后,他也没多想,立即从书案后起身去追。 前脚才刚跨出书房,雅言都还没来得及跑远,一抹身影突然就从她顶头上跃过,接着接住她面前的去路。 差点迎头撞上他,她一惊,硬是止住脚步,心里暗暗诧异他前一刻明明还在书房里,竟然转眼便飞掠到她面前。 看雅言脸上惊愕的表情,赵元琮诧异已届弱冠之年了,他竟还如此荒唐,只为了害怕沐浴就掉头逃跑。 “想上哪去?” 他好整以暇的口气让她更紧张,也明白眼下的情况自己不可能跑得过他,脑海里飞快思索推辞的借口,“那个,你想干嘛,我不过只是个奴才,夜又已深,如果你还特地让人烧热水给我洗澡,大家肯定觉得很奇怪,搞不好还会损害王爷的声誉。” 他岂会看不出来他这么说只是想推辞,但不可否认,他的说法确实有几分道理,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这一点,竟玩心大起地想捉弄他。赵元琮有些好笑的想。 不过,看雅言一脸脏污,他终究还是道:“也罢,随本王来吧。” 雅言作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居然有座温泉池隐在后院假山之中。 “呃?这里是……”看着池里蒸腾的热气,她简直又惊又喜。要是能泡在里头,肯定舒服得不得了。 “这是本王的私人浴池。”他不疾不徐地说。 “是温泉吗?” “你知道?”他有些意外,因为寻常人不可能会知道这般珍贵的涌泉。 “呃……”她一时也想不到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这东西在她原本的世界只要付钱就能泡得到吧? 然而他倒是没有追问,只是直接开口,“脱衣服吧。” “什么?”她一阵错愕。 “既然担心引人侧目,你就在这里沐浴便是。” “现在?在这里?”就他们“孤男寡女”一起? “还有何问题?”他挑起眉。对这小子,他可说是有情有义了,让他做享受这涌泉的第二人。 雅言为难地蹙起眉。虽说这里是很隐密没错,热气氤氲的温泉也很吸引她,但是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她还是却步了。 “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明,他在这里才是个大问题。 见雅言迟疑,他看了看一池温泉,转念一想,既然到了这里,自己干脆也下水一泡。“过来为本王卸下衣裳。” 她一听大惊,“什么?” “要本王再说一遍吗?”这小子的耳力何时变得如此驽钝? “还愣着干什么?” 见他已经展开双臂,双眸冷瞪她,传达出不耐等待的讯息,她尽管局促尴尬,还是被动地先为他脱下身上的衣服。 自幼被人服侍惯的赵元琮,并不以为这样有何不妥,倒是雅言羞得满脸通红,眼睛根本不知要往哪搁,双手笨拙地替他脱衣服,脑袋还边紧张地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总不可能真的跟他一起洗吧? 见贴侍笨手笨脚,他并不知道雅言的紧张是来自于帮他这个大男人脱衣服,于是开口揶揄,“瞧你这手脚,不知之前在宫里是如何当差的?” 好不容易才脱下他外衣,被他用言语挑衅的雅言实在想回嘴——这么行不会自己脱?干么还要命令我? 可惜想到接下来还得要为他脱下中衣跟里裤,她又烦恼得根本没有心情回应他。 幸好赵元琮这时转念放她一马,“算了,本王自个儿来,你也自便吧。”接手了她剩下的工作。 雅言顿时松一口气,但听到他要她脱衣服,心里又感到一阵紧张。 尤其是看他大刺刺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脱个精光,虽然她已急忙将视线调开,脸颊还是热度直升,可比热汤的温泉。 他脱去衣服后迳自走入泉水,靠着池边坐定才察觉到雅言还在神游,“还杵着不脱衣服在干么?” “呃,王爷既然要沐浴,奴才怎能同池?”她情急说出想好的借口,没敢正眼瞧他。 赵元琮不解对方几时变得如此谨守本份,于是干脆直接吩咐,“那就下来为本人擦背好了。”这小家伙多半为了拖延沐浴在找借口吧,他可不会就此放过他。 听出语气里的坚持,这下可教雅言急了。 “大男人扭扭捏捏,成何体统?”这小家伙慢吞吞地在搞什么? “呃,我又不是——”说到一半,她连忙噤声。 紧急中,她猛地想起一个大好理由,“太监……因为我是太监。” 赵元琮一怔,倒没想到雅言会突然提起自己太监的身份。 怕他反驳,雅言继续补充,“所以喽,在你面前大刺刺的脱衣服,我当然会觉得难堪……” 赵元琮听得懵懂,又想了下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想这小家伙多半是因为下身的残缺而自惭形秽,因而说道:“脱衣服吧,本王会背过身去。” 见他当真转过身,尽管与她预期的结果不同,她却也再无法推辞。 她看了看满池的热水,恩,确实是吸引人,又看了看他的背影,犹豫片刻,她最后决定下水。 硬着头皮匆匆脱下身上的衣服,保险起见,她仍保留最里头的中衣、里裤。 听到身后传来有人下水的声音,他吩咐道:“布巾就在池边。”说话时也没有回过身来。 见他当真要自己帮他擦背,她正想回嘴,但想到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直接面对他,于是咽下到嘴的话,拿起放在池边的布巾,认命替他擦背。 盯着面前的风光,雅言这才意识到他那属于男性独有的宽厚臂膀,心里因而生起些许不自在,尤其此刻两人还如此亲密地泡在同个池子里。 他本以为小家伙擦背的力道至少比那些小丫头要大,但当对方抓着布巾的手在他背上拭过,力道却出奇的轻柔,甚至连那不经意抚过他背上的手指,也超乎寻常的细嫩。 心底觉得奇怪,他粗声道:“男子力道怎么如同一个女儿家?” 尽管觉得不自在,雅言一听仍忍不住回嘴,“只是擦个澡,需要多大力气?” 根本是存心找碴嘛,她都已经认命帮他擦背了,他还想怎样? 闻言,赵元琮才意识到他的声音竟也如女儿家般清脆。 “再费点劲。”他故意沉声命令,想起自己先前觉得这小太监可爱,如今竟还屡次将他比做女人,心里忽然感到烦躁。 他的频频要求让雅言不禁心生怒气。好啊,要大力是吧?我就擦到你破皮。 她两手抓着布巾,使劲在他背上搓擦着,一边在心底咒骂泄愤。 突然使劲的力道让赵元琮察觉身后人的不快,“你在干什么?” 她沉下脸答道:“是你自个儿说要大力一点的。”边说,双手也没停歇地故意大力探拭。 他意外雅言的大胆。尽管早知小家伙的个性直率,但过去从不曾有哪个侍浴的婢女敢这么对他,看来他不该再现纵容他了。 “停手。”他冷声道。 她故意当作没听见,继续使力。 没想到他她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还不住手?” 她吓了一跳,脸色一僵。 没注意到雅言惊惶的表情,他只是摆出主子架子道:“知道吗?敢这么大胆对本王的,你是第一个。” 唯恐被他发现自己是的女儿身,雅言空着的那只手悄悄移到胸前,藉由拿在手上的布巾遮掩着女性的第二性征。 赵元琮瞪被着她。温泉的热气在两人中间蒸腾,不只蒸红了眼前人的脸,也让那张原本就秀气的脸庞更多了几份柔媚,呈现出宛若女子般的娇态。 他一时看得痴迷,在惊觉自己再度对雅言产生不当想法后,倏地放开手,跟着站起身。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他不解对方何以如此吃惊惶恐,原本就感到异样的心情更加不自在,大步起身就要离开池子。 雅言尽管听到他起身离开温泉池的声音,还是没敢转过身去。 上到池畔后,赵元琮回头看了一眼,见雅言仍背对着他,湿透的中衣紧贴着肌肤,竟让其身形看来像女子般纤弱婀娜……他连忙甩头,怀疑自己是被温泉池里的热水蒸糊涂了。 见雅言仍没意思转过身来,随意穿妥衣服后,他说:“沐浴完便起身吧,泉池里不可久待。” 雅言当然知道温泉不能泡得太久,“是。”她背对着他应声,心里庆聿他总算要离开。 在那之后,赵元琮大步离去,不曾再回头望她一眼。 第七章 隔日一早,赵元琮便接获宫里传来的消息——关在大牢里的刺客全在昨夜暴毙,于是他匆匆赶进宫,直到巳时过后才离开。 他回府后,雅言如常随侍在他左右,隐约觉得从宫里回来后,他的态度有了不同,像是变得冷淡。 殊不知,赵元琮正为昨夜沐浴之事心绪紊乱。虽然今早进宫让他得以暂时转移对自家贴侍的注意力,然而如今回来再度面对雅言,昨夜心头诡谲的感觉又起。 偏偏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支开对方,因而努力专注在公务上。 从稍早开始就未曾跟他说过半句话的她,虽然觉得别扭想主动开口,却因看他为了政事繁忙,只能候在一旁不敢打搅。 总管这时走了进来,“王爷。” “何事?”他抬起头。 “裴小姐到府拜访,王爷可要见她?” 裴小姐?不就是那天那个盛气凌人的丞相之女?上回的印象过于深刻,雅言一使记起来人。 听到是裴叶兰,赵元琮直觉就想拒见,但想了想又改口道:“带她过来吧。” 总管意外听到这个命令,雅言也是,她不明白赵元琮为什么要见那个女人,还有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喜欢她?突生的想法,不知为何让她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想要开口追问他却又不敢出声。 “都先下去吧。” 听到他要遣退自己,她微微一怔,“我还是留在这里——”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只知道她不希望他和那个裴小姐两人独处。 “不用了,下去。” 他强硬的态度,让她心里有点受伤。他竟如此笃定地要她离开,看来那个女人一定很重要…… 从书房里出来,她并没有走远,心里对赵元琮跟裴叶兰的关系一直耿耿于怀,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交情。 没一会,她便看到总管领着裴叶兰及其婢女走了过来。 得知赵元琮愿意见自己,裴叶兰欣喜全写在脸上,但看到雅言杵在书房门口,又令她不悦,“是你?” “奴才见过小姐。”雅言嘴上恭敬问安,心里却挂记着她跟赵元琮的关系而不大舒坦。 注意到裴叶兰脸上的不快,总管赶紧提醒,“王爷还在书房里等候。” 想到心上人,裴地兰才勉强收起不愉快的神色,得意地进书房,留下雅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闷闷不乐。 事实上,赵元琮之所以见裴叶兰,只是为了有正当理由支开雅言,想让心情平静一下,可如今看到裴叶兰进来,却只有心烦。 “裴小姐登门造访,所为何事?”他低头审视着公文,头也不抬的说。 他疏离冷漠的态度,让裴叶兰心中掠过一抹失望,她还以为他愿意见她,便是肯给自己一个亲近他的机会。不过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今日前来,是想献上锦盒里的沉香给王爷。” 赵元琮看了眼她手上的锦盒,没有任何表示。 裴叶兰只得主动解释,“这是西域珍贵的沉香,中原罕见,据悉点燃后可以提神醒脑,是家父特地命人自西域带回来的。近日听闻王爷为皇上遇刺一事烦忧,叶兰特意带来,想为王爷解劳。” 原来,裴叶兰心知父亲一旦决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改变,担心自己被迫放弃赵元琮,因此决定藉故前来博取他的青睐。 为了此番前来能有个适当的理由,她记起日前不经意听父亲提过的西域沉香,今儿个才特地瞒着父亲悄悄拿来拜会。 只可惜,她的心意赵元琮并不领情,“搁着吧。”可以的话,他想早点打发她离开,但如此一来自己又得再度面对雅言,令他左右为难。 其实,就算没有裴叶兰当藉口,他也能直接摒退贴身侍从,但这样一来,不仅小家伙会感到莫名其妙,也势必伤到他……他一想又觉不忍,更因意识到自己对雅言的这股不忍,益发心烦意乱。 同一时间,雅言在院子里,心里因为赵元琮的冷落而感到难受,尤其是想到他跟裴叶兰单独在书房里,她便难过得几欲落泪。 就在她心思千回百转之际,正好回府的徐年走过来向她问道:“爷呢?” “在书房里。” “那你为何不在里头伺候?” “裴小姐来找他,王爷便让我出来。”她语气里透着酸味。 徐年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只是意外主子会单独见裴叶兰,“那我进去了。” 虽然主子有客不便打扰,但他身负要事得禀报,不得不前去求见。 见他要进去书房,她心里竟有几分开心,至少让他们不再有机会独处。 而裴叶兰因为徐年欲报告重要公务,只得先行离开,心里自然感到懊恼,但想到今日心上人已愿意单独见她,就表示两人间有了进展,因此她离开时仍多少感到欢喜。 同样觉得舒心的还有赵元琮,因为他不需要再耗费时间在裴叶兰身上。 “如何?”因为今早接获的消息,他特意命近侍去查探那日在铁器铺外遇见的那名壮汉。 “如爷所料,那名壮汉也已暴毙。” 赵元琮顿时蹙眉,“死因为何?” “据仵作所言,那壮汉身中不明剧毒,但详情目前仍不得而知。” 听到壮汉与一干刺客的死因相近,皆由于不知名的毒药暴毙而亡,尽管证实他们为一伙人,却已死无对证,他不由得剑眉紧锁。 “爷,现下该当如何?” “你说他近日一直藏身在迎风阁?” “是,只是未见他和可疑之人接洽。” “到迎风阁去。”他从书案后站起身,徐年立即跟上。 书房外的雅言在裴叶兰离开后,便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见门终于被打开,她连忙迎上去。 但赵元琮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 “你要出去吗?”她急忙问。 “你留在府里。”他直接命令。 “可是……”原以为可以跟着出府,她一听很失望,心里更感觉受到他冷落,想再说什么,但他已迳自离开。 后头的徐年见她一脸落莫,便随口解释一句,“迎风阁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雅言心里委屈,满是疑惑,“为什么我不能去?” 望着赵元琮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她像是被他遗弃般感到难受,对于他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她有点不知所措,更有说不上来的苦闷…… 来到迎风阁,徐年透过老鸨找来近日曾服侍过那名壮汉的一名妓女问话。 妓女看到赵元琮一身华服,气宇非凡,身旁还站着徐年这个近身侍卫,立即明白他是身分尊贵之人,因此对于他的问话也没敢隐瞒。 “那人是半个月之前到我们迎风阁,饮酒作乐之际曾听他说过,要干出一票大事。” “是何大事?” “这奴家不知,不过他说是为朝中一名达官显贵办的事。” “哪个达官显贵?”徐年等不及追问。 “奴家没有听说。” 这些答案有等于没有,让徐年不禁懊恼,“爷?”他望向主子,请求指示。 赵元琮一迳再追问:“可见过有人与他接洽?” “入住的隔日,来过一人,但看来不像什么达官显贵。”烟花之地待久了,这点识人的眼力她还是有的。 这点赵元琮跟徐年也多半猜到了。既是朝中显贵,但不至于亲自出面。 “在那之后,可再见过有人找他?” “一连数日,他都是只身一人。” 话到这里,赵元琮主仆俩便明白,对方显然行事低调,如此就不可能再追问出任何线索。 这时,雅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地找到迎风阁来。 原来她并不打算违背赵元琮的意思,只是当她从府里下人的口中得知迎风阁是间妓院后,她的心情就再也无法平静。 想到他今日对她态度冷淡,还留下她一个人在府里带着徐年到那种地方寻欢作乐,她心里就更加不舒坦,于是便离开府里,一路向人询问找到这里来。 一进门,雅言看到里头的莺莺燕燕,想像赵元琮此刻正左拥右抱,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什么嘛!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还来这种地方?” “这位小哥你好,奴家是艳红。”一名妓女贴身过来道。 雅言一惊,急忙要推开对方,“走开!别接近我!”然后赶忙开溜,直往里头找人去。 只是阁里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看得她眼花撩乱,根本就不知道赵元琮会在哪间房、跟哪个妓女乐不思蜀…… 想到这里,她又再感不悦,一时没注意到一名酒客搂着妓女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结果双方迎面撞上。 “哎唷!”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状况,又突然听到一声咆哮—— “哪个该死的家伙?敢撞本大爷我?” 那名酒客醉醺醺地被他身后的两名家丁及妓女扶住,才不致跌到地上摔跤。 雅言见状,急忙道歉,“呃,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 那名酒客这才看清楚她,见也一身仆人的穿着,于是嚣张道:“就是你这该死的狗奴才不长眼睛?” 被骂狗奴才,雅言一股火气涌了上来。 “就是不小心撞到,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有必要这样骂人吗?” “什么?”酒客愣了下,像是没预期这小子会顶撞。 “再说,你自己也没有看路啊。”真要论起责任,他也欠她一句道歉,还这么蛮不讲理? “说什么呀你?”酒客恼羞。 外头的骚动,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引起刚从房里出来的赵元琮,此时他仍专注于和近侍讨论案情。 “爷,现在线索全断了,该如何追查?”徐年一脸忧心。 赵元琮心里也是懊恼,尤其想到策划此行动的人心思如此缜密,怕是要比三皇兄更难对付,若未能尽早揭发此人的身分,将来或许会为朝廷带来更在的祸事。 “来人啊!给我打——” 一道怒斥声打断赵元琮的思绪,他一眼望去,就看到两名家丁正准备对一个小个子动粗。 然而,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那小个子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那张脸—— “大胆!你们谁敢动他?” 震怒声喝止了两名正要动粗的家丁,雅言回过头来,看到脸色铁青的赵元琮以及他身后的徐年。 离开迎风阁回府的路上,雅言简直是心惊胆跳,因为赵元琮挟着她一路飞檐走壁回到王府中。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又情况特殊,她或许还会感到些许惊喜,但看他这一路上冷沉的脸色,甚至不耐地将徐年远远撇下,她就知道他这回气得不小,只是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再说,真要论生气,应该是她才对吧?无端被他冷落,还当场逮着他人在妓院里,想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只是想了想,她也不是他的谁,身为下人更没资格质问他,因此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赵元琮带她回到府中后,直接就将人拉进她的房里。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震怒的吼声轰隆隆,她被他吼得脑袋一片空白。 见雅言傻住,他不耐地又吼,“本王在问你话!”刚才在妓院里认出他的那一刹那,他又惊又气,尤其看到两名家丁正准备对他动粗,他可被吓得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原来还有些理亏的雅言看他这样,不禁也有些恼火。凭什么这么质问她?难道那些地方就许他自己去,她去就不行? 况且,今早他先是冷落她,这会又这样凶她,到底想怎样?“我好奇不行啊?”像是不把他的怒气放在心上,她故意叛逆道。 “你说什么?”他咬牙,语气里透着隐忍。 她还进一步捋虎须,“你那么喜欢去,我当然也会好奇想去瞧瞧。” 这不知死活的说词更激怒赵元琮,尤其想到雅言刚才差点遇到危险,若不是遇到他及时得救,后果全然无法相像,他因此怒气更炽。 更别提那种地方全是些莺莺燕燕,一想到那些女人可能对他上下其手,就让他觉得妒火中烧…… 妒火?他心一悚,忽然惊觉自己对对方产生太多的占有欲,不禁恼得想掐死自己——难不成他九王爷竟有断袖之癖? 雅言见他气得像吃十斤炸药心头一惊,不敢再多说话。 “再也不许去那种地方。”他几乎是咬着牙命令。 “为什么?”想到他都能去那里玩别的女人,她就忍不住回嘴。 “再让本王看到你出现在那里,”他语带胁迫,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本王就把迎风阁给铲平。” “什么?你开玩笑的吧?”她惊疑不定的问。 赵元琮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在说笑。 雅言觉得他好奇怪,就算不准她去,要罚也该是罚她才对,关迎风阁什么事? 他干么要把人家铲平,不会是气昏头了吧? 她哪里知道,赵元琮纵使再气,也根本不可能惩罚她,唯有另谋他法阻止她。 不过,她还是被他深沉的脸色给震慑,不情愿地回答,“喔。” 他却还不满意,“你保证?”他可不想看他再出入花街柳巷。 虽然觉得他霸道,她却只能不情愿地点头,“我保证。” “要是再有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事实上单是这次,她就快被他的反应给吓破胆,如果不是为了他,她根本不会去,现在也没胆子再去。 得到对方的承诺,他这才怒气渐缓,跟着关切的问:“你……可有受伤?”现在才想到要问?简直没诚意。 她暗自腹诽,不过还是回道:“没有。”她心头一暖,也有丝窃喜,因为他还是关心她,并没有真的冷落她。 确认雅言无恙后,他才静下心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过于激动,顿觉有些尴尬,“下去吧。” 她闻言一顿。这里可是她的房间耶!但听到他又这样一口摒退她,也让她有些不开心,于是转身要离开。 赵元琮却又突然喊住她,“等等!” 以为他要自己留下,雅言正感到开心,谁知一回过头,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受伤了?”他蹙眉问。 “什么?”听他这么一问,她反而怔住。 “伤到哪了?那些该死的家伙胆敢伤了你?” 见他急得慌乱查看自己,她急忙闪躲,一边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受伤。”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还想否认?衣摆上都沾上血渍了。”他说。 “什么衣摆?”她不解地想回头张望,却看不清楚背面他所指的地方,“哪有?” “就在这衣摆之上。”他撩起她身后的衣摆拉到她身前。 “怎么会……”看他拉起的衣摆上确实沾了血渍,她一怔,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难道是…… 见雅言表情稍变,赵元琮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当真受伤了?伤在何处?”他急忙想将她的衣摆再拉高想看个仔细。 被他的举动惊吓到,她一把抓回他手上的衣摆,转正身子面对他。“不要!” 他错愕也不解雅言激烈的反应,“这是在干么?” “我没事。”她连忙否认受伤。 “还说没事?”他不信,随即扬声对门外喊,“来人啊!” “你要做什么?” 雅言还没来得及问明白,门就被推开,是已经回府的徐年。“爷。” “立刻传太医。” “什么?”雅言一愣。 徐年也疑惑,“爷受伤了?” 赵元琮并没有心思多解释,只道:“快传!” 徐年立刻领命离开,雅言想喊住他已经来不及,突然间她人又被拉向赵元琮。 “本王看是伤到哪?”他不死心地想找出伤处。 怕他真要检查她的身体,她急忙躲避,“不要!” 但赵元琮岂会依她,以为雅言都已受伤还不肯乖乖接受诊治,他怒得低吼。 “不许胡闹。” 实在挣脱不开他,她只得急忙再澄清,“我真的没有受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质问:“那是何来的血渍?” “那是……”她说不出口。 见着,他更认定雅言在隐瞒伤势,强行将人一把抱起,就要走向床铺。 她一惊,想再反抗,但他已经带她来到床边,将她按在床上要动手去掀她衣服。 “住手啦!”她倏地转过身,一手拍开他的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紧张地再次保证。 那急切的表情,让他担心又困惑,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掩饰什么?“那为何会有血渍?” 见他执意追究,她十分苦恼,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真的不需要太医,更没有受伤……” “有没有受伤本王会确认。”他道。 听到这话,雅言脸颊倏地涨红,“不需要你确认,我自己知道。”真被他看了那还得了! “你知道?”他被他给搞糊涂了。 此时,门外传来徐年急切的禀告,“爷,太医来了。” 雅言顿时一惊,连忙求饶,“不要……拜托你先相信我,我会跟你解释的,真的。”若是让太医检查,那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见雅言仍精力十足,不似有伤,赵元琮终于妥协,让门外的徐年跟太医先行离开。“退下去吧。” “可是……”徐年还是不放心。 “退下去。” 听到主子坚持,徐年只得纳闷地带着太医离开。 雅言总算松了口气,但赵元琮的眉头却依然深锁,“你到底为何流血?” 听到他问,暂时逃过一劫的她才记起眼前还有个最大的难题等着自己,“总之那……不是因为受伤……” “不然是为何?” 雅言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丢脸的时候,竟要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承认这样私密的糗事,“是……是大姨妈啦!”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口,却换来赵元琮的怔愣,“什么大姨妈?”他不明白对方受伤与姨妈何干?又为何满面通红? 对哇!大姨妈是现代说法,他当然不懂,但……他们,古人是怎么说的?她心里又急又恼,想破了头。“呃,不是,我是说……就是那个……” 看他又面露不耐,她终于才猛然记起,“癸水?对,癸水。” “癸水?”赵元琮再次感到错愕。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那个……”见他不懂,她赶紧再提示。 他慢半拍才消化了她的话,“女人每月……癸水……你是女子?”最后那句,语气充满了惊诧。 见他终于听懂,雅言总算松了口气,也才暂时忘记羞怯。 怀疑自己是听错或傻了,他再次向她确认,“你真的是女子?” 雅言被他瞧得困窘说不出话来,勉强点头承认。 见她点头,他如遭电击,但看着小家伙含羞带怯的模样,他要不相信也难。 第八章 在房外守候的这段时间里,赵元琮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焦躁,更有满腹疑问,直到门板终于被打开来,他立即步向门口。 两名婢女相继走出来,向他行礼,“王爷。” 没有心思回应她们,他直接挥手让人离去,跟着便急忙进门。 一眼,他就看到已经换上女装、被打点妥当的雅言,不觉一愣。她一头及肩短发在婢女的巧手下被梳整的滑顺整齐,白净脸蛋略施脂粉,使她看起来更加美丽,俨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娇娥,看得他几乎移不开眼。 “这……怎么会?”尽管亲眼看到她穿着女装,他仍不敢相信,自己与她相处好一段时日,竟都没发现她是女儿身? 看到他吃惊的神情,雅言也觉得很尴尬,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月事而被发现女儿身的真相,简直糗毙了。 看她娇羞的模样,赵元琮的心跟着松了口气。他先前还以为自己竟对一名太监产生不该有的情愫,因而苦恼烦闷,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当真是名女子! 即使心里惊喜,他却也没有忘记她瞒得他好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雅言被他专注的眼神瞧得不自在极了,“一开始是因为误会,后来是找不到机会说。”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想享受当男子的自由。 一句“误会”就要带过这一切,赵元琮可不能接受,“那昨夜你就应当说出来。” 记起昨夜还叫她和自己宽衣共浴,他不禁脸上一热。 他同样责怪自己迟钝不察,她明明已连连拒绝,他硬要强迫她。此时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离开浴池前的那一幕,她那贴着中衣的纤纤体态引人遐思……发现自己动了绮念,他不得不晃脑回神,不让遐思再盘踞脑海。 雅言听到他提起昨夜,这才尴尬地解释,“昨夜你就在我面前袒胸裸体,我怎么好意思说我其实是女的……” 见她神色委屈,他也不忍苛责,再说她的说法确实合情合理,是他不该不明就里强迫她侍浴。 事实上,当他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家后,心里感到无比高兴,因为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 然而,他猛地又记起一件事,“既是女子,竟还到迎风阁去?”万一那些酒客发现她是女儿身,那怎么得了? 听他又回头追究,她也没忘记,自己会去的原因,“那是因为你……” 见她顿住话语,赵元琮追问:“为何?” 雅言抿唇不答。总不能要她承认是因为自己吃醋的关系,才想去看看他到那种地方干什么吧? 瞧她答不出话来,他以为她知错了,遂命令,“日后不许再这么做。” 雅言听他霸道的只要求她,觉得实在不公平,“那你也该……” 说到一半,她偷瞄他的表情,怕他生气,于是不情愿地收口,“知道了,我不会再去。” 得到她的再次承诺,他这才满意,“今日暂且在此休息,明日起,本王会吩咐下人为你另备厢房。” 听到他的决定,她很意外,“为什么?” “明日起,你不再是本王的贴身侍从。” 她一惊,“可是——” “是府里的贵客。”他打断她道。 “什么?”她又是一怔,“为什么?”他刚才还那么生气,怎么这会又让她当起贵客来? 赵元琮看着她,心里对她的想法早已不同,只是这会夜已深,不是个表明心迹的好时机,他也担心自己操之过急会吓着她,于是只笑道:“日后你自会分晓。” 雅言不明白他在卖什么关子,但看他的态度已经转好,她怯怯地问:“那你……不会再生气了?” “为何如此想?”他从不舍得真的对她发怒吧。 她犹豫着是否要回答,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的吐实,“今天一整日,你都像是在不高兴……”她说来含蓄,其实是怪他对她冷落。 原本,他今日地确实因为昨夜对她有了异样的心思而无法面对她,但如今真相大白,他已没有再感到烦躁的理由。 “今后不会了。”他承诺。 雅言开心地问:“真的?” 看她双目发亮,笑容满面,他很想拥她入怀,但怕吓坏她,只好强自忍耐,“休息吧,明日也无须再刻意早起了。” 他这话更让她高兴,没想到自己会因祸得福。 见她喜悦,赵元琮也打心里跟着愉悦。如今见她这般娇美的模样,他怀疑自己之前怎会眼拙得看不出她是女儿身? 见他看着自己出神,雅言疑惑的问:“怎么了嘛?” “没事,你休息吧。”他决定逼自己先行离开,否则他便舍不得走了。 她原本担心坦诚性别后,他会惩罚说谎的她,如今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他根本就不在意,甚至还显得有些……开心? 对自从来到古代就没睡饱的雅言来说,不必再早起,那不趁机能好好补眠。可等她近午醒来,却看到两名婢女在门外候着,恭敬地称呼她“小姐”,还打来热水供她洗脸,让她感到很惊讶。 在那之后,婢女又领她到新布置的厢房,询问她是否满意,以及是否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虽然昨夜睡前,已经听赵元琮说起这事,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积极,让她简直是受宠若惊。 她直觉想向婢女追问,但婢女却表示王爷已经在偏厅里等候她了。 偏厅里,徐年正准备告退,他不明白主子今日为何选在这里用膳?再者,时间也未及正午,为何又要提早用膳? 殊不知,这其实是赵元琮怕雅言醒来挨饿,于是事先吩咐,一等她醒来便先行布膳。 就在徐年转身要走出偏厅时,看到两名婢女领着一名衣饰华丽的女子走来,他起先不解府里何时来了这名女子,待对方走近,这才猛然认出她的身份。 “这……怎么会?”他感到难以置信,回头望了望主子,“爷,这……” “先退下吧。”赵元琮不打算解释,更不想和其他人分享她的美丽。他的视线在雅言进门后便不曾离开她,欣喜见到她一身娉婷的装扮。 徐年不得不先行告退,心里总算明白今日府里的下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原因。 “坐吧。”招呼雅言坐下的同时,赵元琮也挥手让婢女退下,迫不及待享受和她独处的时光。 雅言有一大堆话想问他,对他的礼遇更感意外,过去身为他的贴身侍从时,纵使再受宠也未曾与他同桌用膳过。 见她还站着看他,他多半能猜到她的想法,“以后你就是府里的贵客,无需拘束。” 虽然还是无法完全适应,不过看桌上已经备妥两副碗筷,再说身为现代人的她,也不是真认为跟个王爷同桌吃饭是多么要不得的事,也就心安理得的入座。 “新厢房还满意吗?”问话的同时,他甚至主动为她盛了碗汤。 雅言看在眼里,纳闷地直觉回应,“真的是要让我住的吗?”她觉得那厢房未免过于铺张,床、桌子、柜子样样俱全,房内的摆设皆精美华贵,远胜之前住的房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为她费心张罗? 尤其昨天的他,才让她感觉有些冷淡,怎么发现她是女儿身后就完全变了个人,甚至还更胜之前对她的纵容,她实在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了? “有任何需要,就随时吩咐婢女。” 说到婢女,雅言便想起从醒来后就一直跟着她唯唯诺诺、恭敬谨慎伺候的两名婢女,“其实我不需要婢女。”虽说是贵客,但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娇贵到需要人服侍的程度。 “不,就让她们服侍你。” 她实在不明白他的转变,忍不住追问:“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尽管不认为他会伤害她,但他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反常,也太没道理。“其实像以前那样住简单的地方就可以了。” 早知自己对她动了情,如今可光明正大的疼她,赵元琮怎么可能依她。“今后你只需在府里安住,其他旁枝末节无须顾虑。”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雅言心里纵使也高兴他对她好,可她更想知道他态度转变的原因。 他看着她,眼神有深切的爱怜。 雅言被他火热的目光瞧得不自在,不觉羞红了脸,脸也垂得低低的。 这时,赵元琮说到:“用膳吧,日后你自会分晓。” 又是同样的话?他现在到底是在糊弄她还是存心卖关子?这样是要叫她怎么能够安心吃得下饭? 他径自为她布菜,让她受宠若惊,更奇怪他今日的态度未免过于殷勤…… 午膳过后,赵元琮虽然也想多跟雅言相处,但刺客之事断了线索,他必须再重新谋划对策。 今日换回女装的雅言,到哪都察觉得到府里下人诧异的目光,心里已经够不自在,更别提身旁还多了两名随侍的婢女。 原本她想叫她们别再跟着她,但因为她们直接听命于赵元琮,她纵使再不习惯,也只能由着她们在旁随侍。 只不过才半天不到,她就发现贵客真是不好当,除了不用早起这点好处外,生活简直无聊到极点。 以前在现代,她每天被逼着准备大学指考,念书忙得团团转,来到古代后,又成为赵元琮的贴身侍从,多半时间必须跟着他进进出出,日子到也充实。现在成了贵客以后,她反而终日无所事事到在府里四处游荡,说她是个闲人,还真是不为过。 就在雅言百无聊赖之际,视线不经意瞥见一抹翠绿的身影走来,对方身旁还跟着府里的总管。 原来,昨日被徐年打断会面,不得不先行回府的裴叶兰,为了把握机会和心上人多相处,今日再次过府拜访。 而这时,裴叶兰也瞥见了雅言的身影,见她衣着华丽,身旁还跟着两名婢女,心里顿感疑惑。她想这九王爷府里应当没有这等身份的女子才是。 为了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她径自越过总管,往雅言的方向走去。 “裴小姐!”总管见状连忙出声,却仍没能制止他。担心她跟雅言碰面后会再出什么乱子,以自己的身份又无力阻止,念头一转,他决定立刻去向主子禀告。 近视眼的雅言待人走近,才认出这浑身带着高傲气焰的身影是何人。 按理说,以裴叶兰的眼力应该能更早认出雅言,但因为她现在的装扮和从前大相径庭,所以裴大小姐只觉得她眼熟,却也没立刻认出来。 不明白她来意的雅言基于之前的教训,连忙开口问安,“奴才……”但才开口,她跟着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自称奴才似乎显得有些奇怪。 倒是裴叶兰因她这声“奴才”而认出了她,“是你,那无理的侍从?” 雅言迟疑地道:“……是。” 证实她身份的裴叶兰不敢相信,“这……怎么会?” 雅言怀疑这些古人难道就没有别的说辞了吗?同样一句话重复换人说,她都快听腻了。 “你是女子?”裴叶兰的语气像是不相信,又或者是……不愿意相信。 雅言看了她一眼,“对。” 听到她证实,裴叶兰顿时感到一阵被愚弄的难堪,尤其想到日前赵元琮还为了维护她而对自己大发脾气,她更是不满,“九王爷也知道?” 看她之前对赵元琮的态度,雅言已经可以猜到她对他有意,再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心里也不禁介意起来。 “对。”像是故意呕她,她答得直接。 裴叶兰闻言心头一震,担心心上人之所以维护这个丫头,莫不是情有所钟…… “你!竟敢……”同我抢男人?她越想越气,看着雅言,忽然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扬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雅言因为事出突然而傻住,只感到脸颊上传来热辣的痛楚。根本没遇过这种状况,她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而裴叶兰却像还不能泄愤似的,另一手眼看又要再次扬起—— 接获总管禀告赶来的赵元琮,看到这幕气得大吼,“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说着,他身形一跃飞掠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抢在裴叶兰再度落下巴掌前一把将她推开,跟着直接将雅言揽进怀里。 雅言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过来,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你干么打人?” 裴叶兰因为被赵元琮推开灰白了脸色,前一刻还愤怒的掌掴雅言,下一刻却已狼狈的被推得踉跄后退。 “王爷……”她虽感到受伤,却仍不死心的开口。 而赵元琮却只关心查探雅言的伤势,“如何?痛吗?” 这情景看在裴叶兰眼里,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心碎之余,妒火直燃。 “我没事。”见他比自己还激动,雅言反过来安抚他。 赵元琮在她脸上看到清晰浮现的巴掌印,倏地回头怒目瞪视裴叶兰。 裴叶兰看到他严峻的脸色后一惊,“呃……”想说些话来减缓他的愤怒,却被吓得发不出声音来。 处在愤怒中的赵元琮,如果不是还记得她的身份、顾及她父亲裴丞相忠君爱国绝不会放过她,“滚回去!他日若敢再到本王府里来捣乱,定不轻饶。” “王爷……”见他无情,裴叶兰很是难看。 “还不离开?”赵元琮回头命令总管,“送客!” 在王府里当差多年的总管,从没看过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对于雅言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此时已完全了然。 两相对照之下,总管恭敬的请裴叶兰离开。“裴小姐,请。”她再留下来也只是自取其辱。 尽管心中百般不愿,却也没有勇气再留下来面对赵元琮的怒火,裴叶兰恼瞪雅言一眼后,悲愤地甩头离去。 雅言纵使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心中的愤怒,抬头看了眼身旁的赵元琮,倒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对裴叶兰如此严厉。原本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大可安心了。 第九章 在裴叶兰离开后,雅言被赵元琮一路带到书房,他小心呵护的态度让她倍感甜蜜,可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到这里来。 “要做什么吗?” “先等着。” 他让她在书案前等候,跟着从一旁架上拿来一个不到手心大的圆盒,“这是芙蓉软玉膏,是皇上特赐的御用珍药,敷上后不消一刻钟便可消肿。” 听到御赐的药居然要擦在自己身上,她直觉要推辞,“其实不需要浪费,反正不久后就会消肿。”又不是什么重大伤害,不必这么夸张吧。 他可不这么想,“何为浪费?姑娘家不都最重容貌?理当用在你身上。” 他这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她有点感动,却也怀疑自己在他的心中何时变得这么娇贵? 见她颊上的红肿,赵元琮心疼不已,愤然开口,“若非看在她的父亲裴丞相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本王定不轻饶。” 雅言虽然不清楚裴丞相是什么人物,不过听他的说法,能让身为王爷的他如此顾虑,肯定是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算了,也没什么。”她不想他因自己而与人为难。 看见她脸上的掌印他就有气,可不认为这没什么,接着,他就要打开手上的药盒。 见他坚持,她才说道:“我来就可以了。” 他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别动。” 她一怔,看着他挖出膏药小心翼翼为她涂抹,没想到他如此体贴,无从拒绝。 这是第一次两人的距离靠得如此之近,让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模样,虽然之前在书房里为他磨墨时她就曾偷偷打量过他,但都不及此刻来得清晰,他完全吸引了她的目光。 同样专注在她颊上伤痕的赵元琮,手指抚过她红肿的肌肤,除了阵阵心疼,也被肌肤那细致撩动心弦。 与她共浴的那夜,她为他擦背时,他便已感受到她手心的柔软,但这会她颊上的肌肤更胜于小手,也让他不由自主地猜想,当时她贴在中衣底下的雪肤,是否同样如此滑嫩…… 注视着他为自己上药的神情,发现他逐渐灼热的视线,雅言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不知该如何搭话。 眼前男人的眸光凝锁着她,火热得让她无从逃避,彼此的气息近到不时轻拂在对方脸上,也让她感到一阵麻痒。 像是要打破这阵暧昧的氛围,她连忙开口,“好了吗?” “别动。”他再次命令。 下一刻,没等她弄明白他的意图,薄唇便直直落下来吻住了她。她心下一惊,僵住了身子,没敢乱动。 感受到他正在加深这个吻,她更是紧张得只能任他摆布。 直到赵元琮终于放开她,雅言这才猛然回神,意识到两人之间刚发生的事,她倏地涨红两颊,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她困窘的表情,赵元琮打心里感到愉悦,暗喜她没有拒绝自己的索吻。 最后他挑明问道:“现在你明白本王心里是何想法了?” 雅言一怔,跟着才恍然明白,他所谓的“日后自会分晓”,原来竟是要用行动来证明。 “你……”她根本没想到他会看上自己,心里霎时又甜又喜,更因她也早就被他吸引,忽然能和心上人“两情相悦”,更令她不由自主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赵元琮满意地看着她惊讶又含羞带怯的表情,禁不住诱惑,想再低头吻她。 雅言心里紧张也期待,却在此时突然闻到一股莫名熟悉的香味,直觉问:“什么味道?” 被这话打断偷香的赵元琮不解,“是脸颊上的药味?” 虽然只是不经意闻到,她还是坚定的否决,“不是。” 见她忽然认真起来,他正色道:“是什么样的香味?” “好像是……上回在刺客身上闻到的味道……”她仔细回想了说。 “什么?”他讶异她会提起刺客的事,这无疑又给了他线索。 “嗯……是那个味道没错。”她下意识地转头,想要闻个仔细。 见状,他则感到狐疑,毕竟刺客身上的味道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但见她的表情又不像是胡说,他的脸色也不禁紧绷起来。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书案上的一个锦盒,基于确定的心理,她将它拿起来,感觉味道是很相近没错。 她轻轻掀开锦盒一角嗅了嗅,闻到相同的气味,“应该是这个味道没错。”因为不是很浓郁,所以无法确定,她又问:“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香环。 “是产自西域的沉香。”他记得裴叶兰当时是这么说的,“点燃后可以提神醒脑。” 雅言一听,提议道:“不然我们点看看,味道会更浓,我就能确定了。” 她转身就想去找烛火。 赵元琮没有动作,心里因为这可能的巧合而感到意外。 如果真同样的味道,特地从西域带回的沉香,又为何会出现在那些刺客跟那名壮汉身上? 再者,他也理解刺客身上所中的不知名毒药究竟为何物?而且既是剧毒,又为何肯乖乖服下? 就在他百思不解之际,她已经找来烛火,打算将一卷沉香点燃。 这时,赵元琮猛然反应过来,突然出手制止她。“不行!” 被他打断动作的雅言一惊,“为什么?” 看着那盒沉香,他脸上的无比凝重。 不明就里的她十分好奇,“这沉香有什么问题吗?是人家送的?” “这是裴叶兰昨日带来的。” 雅言顿时想起昨天确实看到裴叶兰的婢女将东西拿在手上,马上兴起醋意,“所以你才会舍不得点?” 赵元琮当下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她脸上吃醋的神情,意会过来的他俊脸上立即染上一抹笑容。 “这是毒药。”不乐见她不开心,他随即解释。 “什么?”她一怔。 “那些刺客或许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吸入这种沉香才会暴毙身亡。” 这下雅言更是吃惊了,“这不就是香环吗?” 赵元琮也没想到,不起眼的沉香竟隐藏如此大的秘密。莫怪刺客会在浑然不察的情况下中毒,问题是…… 这是西域珍贵的沉香……是家父特地命人自西域带回…… 裴丞相?这怎么可能? 雅言害怕地看了看锦盒中的沉香,“那她还送给你这种东西?”裴叶兰怎会想谋害他?她不是喜欢他吗? 这一点,赵元琮也没有答案。再者,事情若真如他所料,将证据贸然送上门来,又未免过于糊涂,他越想越纳闷。 “她为何想毒死你?”雅言还是无法相信。 赵元琮并不认为裴叶兰有这样的动机,但不管内情为何,皇上遇刺一案背后的主谋已昭然若揭,纵使再如何出乎意料,这位让他及皇上认为是忠君爱国的裴丞相,其实是包藏祸心。 当日雅言不经意提及时,他尽管已警觉到策划整起案件的主谋必定老谋深算,却从没怀疑到裴丞相头上,如今揭露开来,以裴丞相缜密的心思,确实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很多时候,事情一旦露了馅就再也不可能隐藏,裴丞相的阴谋也是。接下来几日,赵元琮命徐年暗中搜查,终于证实丞相大人的阴谋。原来,裴丞相是想趁三王爷谋反之时,派人行刺皇上再推给三王爷,自己密谋叛乱,以坐收渔翁之利。 这会在大殿上,赵元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这起阴谋时,被杀个措手不及的裴郢正一脸怔愕,只能当场跪下喊冤。 “冤枉啊皇上,微臣冤枉--” 已经事先从么弟口中得知真相的皇上赵元极,坐在龙椅上,脸色很难看,“枉费朕待你不薄,对你信任有加,你竟意欲谋害朕?” “不是这样的,皇上,微臣真的是冤枉的,还请皇上明察。” 见裴郢正仍不肯俯首认罪,赵元琮拿出沉香,“看清楚这是什么?” 趴在地上的裴郢正抬直头来,见到他拿在手上的沉香,脸色丕变。 “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裴郢正仍想狡辩,“微臣不明白九王爷为何要如此诬蔑微臣,但皇上,您千万要明察呀。事实上,朝中早有传闻,说九王爷有意谋夺储君之位,微臣身为太子的亲舅,必然成为九王爷的眼中钉,故而意欲诬陷微臣入罪,还请皇上明察。”他干脆挑拨离间道。 赵元琮正要恼火,赵元极已先行开口,“大胆!” 跪在殿下的裴郢正一惊,仍不放弃做困兽之斗,“微臣无状,还请皇上见谅,但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恳请体察微臣一片赤胆忠心。” 如果赵元极不是极了解胞弟,视他如子,更早有意将皇位传于他,不过屡被婉拒,或许这会就会被裴郢正的妖言所惑,但是-- “一派胡言!九王爷为人朕还清楚吗?枉你身为百官居之首,竟还妄想谋朝篡位,依皇朝律例,乱臣贼子罪及九族,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皇上说出重话,裴郢正更加惊恐,“不是的,皇上,臣真的是遭到九王爷诬陷,真正图谋皇位的人,是九王爷啊皇上……” 见裴郢正仍执迷不悟,赵元极终于使出杀手锏,“朕今日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教你心服口服,元琮听旨--” 突然被点名的赵元琮,表情一头雾水,“臣在。” “即日起,朕命你为储君,另,太子因为受裴丞相之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将废除他储君资格。”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立刻哗然,赵元琮也急忙开口,“臣弟惶恐,请皇上收回成命,太子无辜,他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他籍机清楚地表明心迹。 大殿之上,众臣再感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九王爷会当场拒绝,而直到今日,他们也才明白朝中由来已久的传闻属实--皇上确实有意传位于九王爷。 这下,众臣总算明白九王爷不可能有觊觎帝位之心,因为只要他愿意,皇位根本唾手可得。 原本意图诬蔑赵元琮以求脱罪的裴郢正顿时面如死灰,但仍不放弃做最后的挣扎,“是臣糊涂,误信传言,但臣真的没有谋反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见他执意不肯认罪,赵元琮已有主意,“既然丞相无辜,那就将你囚禁于密室之中再点燃沉香,数日之后,丞相若安然无恙,元琮自当面圣请罪。” “这……”裴郢正骑虎难下,面露难色。 “如何?这沉香是丞相府中之物,丞相应当没有理由拒绝。” 一句话说得裴郢正再无法辩驳。若是拒绝,便是承认自身罪状,但若是接受,他焉有命在? 自知大势已去,裴郢正倏地改口求饶,“微臣知错了,皇上,是臣一时糊涂误信了传言,担心危及太子之位……还请皇上念在微臣一心维护太子,以致行为有差,饶恕微臣……” “还想狡辩?”赵元琮道:“明明是你自己狼子野心,意欲谋刺皇上再藉太子年幼独揽朝政,如今竟还以太子为藉口,冠冕堂皇的推卸责任?” “微臣冤枉啊,皇上,臣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 眼见罪证确凿,赵元极也不想继续听他狡辩,“来人啊!”他唤来御前侍卫,“立刻将裴正郢拿下,押赴大牢听候定夺!” 退朝后,赵元琮随同兄长回到御书房,未及坐下,赵元极已先按捺不住叹息,“想不到朕如此信任他,亏他还是太子的亲舅,竟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无须自责,臣弟亦是无法置信,原以为丞相忠君爱国,谁晓得却是包藏祸心。” 这话提醒了赵元极,他感慨地道:“这回要不是元琮你,朕他日若遭不测,届时先皇留下的基业只怕不保。” “皇上洪福齐天,逆贼野心终得揭露,再者,这回能顺利揭穿裴郢正的真面目,亦非元琮之功劳。” “不是你?那是何人?” “是……”想到心爱女人,赵元琮嘴角不禁染上一抹笑意,“他日皇上自会明白。”对于雅言的事,他目前仍想保密。 赵元极注意到弟弟的笑容,觉得事有蹊跷。 赵元琮接着禀告,“之前监于刺客一事尚未明朗,对于三皇兄谋反之事暂且搁置,如今裴郢正既已关押,三皇兄的事,皇上也该做出处置了。” 提到这位异母手足,赵元极再次叹息,“朕没想到自己竟会接连遭到至亲之人的背叛,唉……” 明白兄长无奈的心情,赵元琮安慰道:“皇上仁厚,只是人心不足,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将弟弟果决的态度看在眼里,赵元极再度有感而发,“若非元琮你执意不肯,于朕心中,你是储君首选。” 赵元琮当然知道,可一来自己无意君临天下,二来他并不认为以雅言的性情能够胜任皇后之位,届时必定只是令她为难。 第二回见到弟弟脸上莫名的笑容,赵元极终于忍不住追问:“有何喜事吗?见你笑容满面的。”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显露心情,赵元琮才答:“没什么,只是臣弟不以为将来的王妃,会是皇后的适任人选。” 乍听这话,赵元极一惊,更是欣喜,“你有心仪的女子了?” 漏了口风的赵元琮只好四两拨千斤,“臣弟回覆皇上的说法。” 身为一国之君,赵元极或许优柔寡断,却不是没有洞察能力,因此直接道:“若真有心仪女子,即刻带她进宫来见朕吧。” 赵元琮担心的就是这个,以雅言的性格,真要面圣恐怕还不是时候,“待臣弟觅得王妃之时,定会禀告皇上。”他只能拖一天算一天了。 *** 近两日奉旨追查裴郢正的党羽,赵元琮每天早出晚归,回府后又因为夜色已深,如今跟雅言男女有别,顾及她的名节,也不方便再到她房中探访。 所以今日下朝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 雅言对赵元琮也是百般思念,但因明白他为公务繁忙,便不好打扰,但她不忘自己自个找事情做,反正现在她在府里早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没人敢拦她。 身旁跟了两个婢女,到哪都让她觉得不自在,可甩又甩不掉,好这会正打算要翻墙过去,避开紧紧尾随的两人。 她退后助跑,却因为视力不好没有注意到地上的石子,一脚踩过去,突然整个人往前打滑扑倒。 赵元琮找到她时刚好看到这一幕,急忙将她从地上一把扶起,“你这是在干么?” “喔……”她直觉摸上自己的鼻子,回答道:“我不小心踩到石头跌倒了。” 他也注意到她鼻头因为整个人趴到地上而擦伤,只是他问的并不是这个,“本王是问你为何又翻墙?” “呃……”她一怔,知道他看到了,连忙想找藉口脱罪。 “婢女呢?为何没有随侍在侧?” 听到他追问,雅言很紧张,“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甩开她们的。”她不想连累别人。 赵元琮又何尝不明白,他就是因为担心她闯祸受伤,才刻意让婢女跟着她,藉责罚婢女为来制约她的行动。 虽然还想再追究,但见她鼻头擦伤,他遂不忍心地说:“起来吧。” 担心拖累别人,她忍不住重申,“真的不关她们的事。” “既然担心就不该甩开她们。”并非真有意处罚婢女的赵元琮,嘴上仍不愿轻易放过她。 这下雅言更加心急,虽然他的威胁从来都是针对别人,却会教她良心过意不去,“是我自己眼睛没看清楚摔倒的,关她们什么事啊?” 这句话提醒了赵元琮她的眼力确实是个问题。 以为他会再开口,怎知却见他突然凝起脸来,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让她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下一瞬,她看到他无预警地伸出一手往她劈来,倏地一惊,“不要!”她本能地举起双手要挡,以为他是要处罚她。 然而,预期中惩罚并没有落下,倒是赵元琮没想到她误会自己要打她,心软地伸手拉下她的双手。 她被迫面对他,他则沉着脸追问:“这是在干什么?” 可雅言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赵元琮已又将她的双手扳到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顺势接近。 意识到自己这会只差没被他揽进怀中,雅言一时忘记刚才的惊诧,只觉得害羞不自在了。 原本只是想制止她启动的赵元琮也注意到这点,跟着缓下脸色来。 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两人的距离又如此接近,她下意识地感到口干舌燥。 不过即使被他这么望着,他尽管心里悸动却也没有忘记要做的事,“闭上眼睛。”再看她的美眸,他根本无法专注在接下来的事情上。即便羞涩,雅言还是在他的要求下乖乖照做,心里则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怦然不已。 看着闭上眼睛的人儿,赵元琮逼自己暂时摒除杂念,再次运气至她面前。 以为他要吻自己,结果她却感受到眼皮上传来一股热流,双眼突然像是被一阵热源包围。 她想开口说话,但眼前的那股势力让她开不了口。 这时,赵元琮的声音再度传来,“好了,现在睁开眼。” 感觉到眼皮上的那股势力慢慢消退,雅言终于可以睁开眼,眼前见到的是他俊美无俦的脸,甚至连他额上淌着的汗珠也一清二楚。“你流汗了?”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流这么多汗? “现在感觉如何?” “呃……”他指的是什么? “看得清楚吗?” “什么?”她这才发现眼前的他似乎变得格外清晰,就连周围的景物也是,“怎么会这样?” “本王用内力复原了你的眼力。” “什么?”所以说,刚才眼皮上的热流是因为他的内力。“害我还以为你是要--”话到嘴边,她连忙打住。 “要如何?” “要……”她怎能告诉他,自己以为他是要吻她,还乖乖地闭上眼睛?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 赵元琮瞧她突然面露窘态,脸颊还因此涨红,顿时反应过来,唇角同时勾起一抹毫不遮掩的笑意。 见他像是明白过来了,雅言更是困窘莫名,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但他的手却还揽着她。 “难怪刚刚那么听话。” 听闻他的嘲弄,她直想咬舌自尽算了,只是她更讶异他的功夫之好,虽然之前早知他轻功了得,但是怎么会同时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功夫厉害到可以替人治病。运用内力替她治好了近视?这似乎未免太神了! 可惜,眼下她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想他厉害的程度,因为误解他要吻她,已经让她丢脸丢大了。 她糗得不敢再看他,赵元琮只好扳回她的脸,“现在,看清楚在你眼前的男人。” 不等她明白他的用意,他的唇便直接吻上她,早在刚才,他便想这么做了。 这回,雅言没有再误会了,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第十章 一个人来到遥远的古代,能找到心爱的男人,就这点而言,雅言是幸运的,而且她也感到满满的幸福——只除了跟赵元琮之间的未来,她没有把握以外。 虽然她曾经非常渴望这一切不过是场梦,等她一觉醒来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最近,她已不再有过这样的想法,即便远在二十一世纪的台湾有她思念的家人,她也想为了爱留在这里。 无奈她也明白,不论她的意愿是离开或留下,最终结果都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 在知道赵元琮出府后,她一个人躲到书房来,为的是图个清静好好想一想,但却忽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 担心被发现自己在书房,她直觉地躲到柜子后,书房的门跟着被打开。 “先下去吧。”来人这么吩咐着。 “是,小的立刻命人去请王爷回府。” 听着交谈,雅言猜想应该是府里来了访客,因为回话的人正是府里的总管。 可在总管离开后,她才意识到眼下尴尬的情况。刚才她出于直觉躲了起来,但是这会来人显然是打算在书房里等赵元琮回来,难不成……她就要一直这么在柜子后躲着? 就在雅言感到困扰时,来人已经往书案这头走来,而她藏身的柜子就在书案旁边。 正当她决定走出来时,来人也恰好发现她,对于她突然现身在书房里不无诧异。 “你是何人?”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下巴蓄着不符合年纪的胡子,让他显得异常老成,而他一身尊贵的华服,令人不难猜想他必是出身显贵。 注意到雅言毫不避讳的审视目光,对方不免惊觉眼前女子的大胆,可再看她容貌并非绝色,充其量不过就是秀丽,身上的衣着却又显示她并非一般的丫鬟,甚至是身份特殊…… 来人好奇的再次追问:“你是何人?” 雅言一愣。这话应该是她问才对吧?哪有客人这么问主人的? 但她也跟着想起自己的身份——好吧,说是主人未免也太厚脸皮,但好歹她是这府里的贵客,应该算是半个主人了。 于是,她索性厚着脸皮,端出赵元琮赋予她的身份,“贵客,府里的贵客。” 乍听这话的来人讶异地挑起眉,“贵客?”表情像是鲜少听到有人如此回答。 就算不相信,有必要表现得我像是怪胎吗? 雅言忍不住心里嘀咕,接着反过来也学对方的语气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虽然隐约猜到女子身份特殊,但乍听她直称呼自己为“你”,仍是让赵元极感到不悦。纵使不明白他的身份,可单看他一身衣着,也应该猜得到他背景不凡,以她一名小女子竟敢直呼他为“你”,未免与过于大胆。 因为意外在么弟府里见到这名女子,尽管疑虑,但赵元极决定暂且不追究她的放肆无礼,想先弄明白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贵客,府里的贵客。”他同样答道。如果区区一名女子都敢如此自称,那以他九五之尊,身份自是非同一般,说是贵客也不为过。 猛地听到这话,雅言怀疑这家伙是故意在学她说话吗?而且,看他说话的态度,架式比她还大呢…… 她想起那回三公主到访后,赵元琮非但为了她训斥她们,还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同样的事,这样一想,她遂转为安心。既然有他堂堂九王爷的保证,应该也没人敢再找她麻烦才对。 她大咧咧地从柜子后走出来。“既然都是贵客,那就自个儿找位子坐吧。” 赵元极再次感到诧异,她是第一个不将他这皇上放在眼里的人。 虽然雅言是可以就此离开,但这样一来好像是她怕了来人似的,因此她径自回到书案后的椅子坐下。 而赵元极不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以致忍不住蹙起眉来。 打算要坐下的雅言看到他的表情,“你想坐这里吗?”她无辜地眨眼,“算了,让你坐吧。”反正她随处都可以坐,没必要跟他抢。 这无厘头的话让赵元极一时无从反应,尤其看她主动让位,却不显得刻意巴结奉承,对她的印象又转好了些。 他舒展眉心,决定要弄明白她的身份,尽管原本他只是因为严惩裴郢正跟三皇弟而烦忧,才会出宫走这一趟,如今竟遇见这等奇女子,倒也有趣。 雅言不等他再开口,已经先好奇的问:“你是来这里找王爷的?” 赵元极一怔,没有立即答话。听她一再直呼自己为“你”,还是让他感到无法适应,而她称呼皇弟时的语气,也未免过于轻忽。 “他出去了,可能是要处理刺客的事,有什么急事要找他吗?” “你知道?”赵元极没料到皇弟会对她提起如此重要的朝廷大事。 见他意外,雅言解释,“刺客的事吗?我当然知道,就连这整件事情背后的主使者都还是我发现的呢。” “是你?”虽然那日在御书房里就已听皇弟提过破案者另有其人,赵元极却怎么也没想到揭露整起阴谋的,竟是眼前这微不足道的小女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 “真的是你揭露刺客之事?”赵元极不禁再做确认。 “没错,厉害吧?”雅言的语气不免有些得意,尽管当初她也是歪打正着。 如果不是看她一副忘得意满的表情,赵元极或许会认定她是在胡诌,“元琮他告诉你这些事?”对于她跟皇弟的关系,他更感到好奇了。 她坦承,“没有,就是正好料到而已。”对他这般惊讶的反应,她颇不以为然。她不能知道吗? 至此,赵元极再也按耐不住,开门见山想追问两人的关系,“你跟元琮——” “皇兄!” 走到书房门口的赵元琮,一眼便看见正跟兄长交谈的雅言;心里闪过一抹诧异,也担心她口没遮拦的性情会得罪一国之尊。 书房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到赵元琮疾步走进来。 雅言听到他对来人的称呼很意外,“皇兄?你们是兄弟?那他不就也是王爷咯?”难怪架子比她这半个主人还大。 “休得无礼!”赵元琮一口喝阻,跟着转向兄长拱手弯腰道:“还请皇兄饶恕她不知者不罪。” 在朝堂上、在皇宫里,君臣关系高于手足情谊,他会唤赵元极“皇上”,但私底下,他还是习惯叫对方“皇兄”。 赵元极不语,留意的却是么弟几欲维护眼前女子的态度。 而此时雅言仍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还不赶紧向皇兄请罪。” 完全状况外的雅言狐疑地问:“我又没做什么,连椅子都让给他坐了,不信你问你哥?” 赵元琮一愣,直想干脆阻止她再度开口。 倒是赵元极突然被点名背书,不禁为她直率的言行感再感意外。“确实无妨,倒是这女子的身份……”比起追究她的不敬之罪,他更想弄明白她与么弟之间的关系。 “她是……”赵元琮顿了下,不避讳的坦承,“我心仪的女子。”他这么做,除了担心兄长降罪雅言外,也是籍机向兄长介绍她的身份。 倒是雅言一愣,跟着感到尴尬起来,怀疑他为何当着他哥的面突然这么介绍她,“呃,不是,我们是……”她下意识想要掩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听到她否认,赵元琮不以为然,“还不快拜见皇兄?”方才那番宣言,不只是对她,也是在向兄长表明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她。 雅言又看了赵元琮一眼,然后才不自在地开口,“你好,我叫——” “休得无礼!”赵元琮却马上打断她。 “又怎么了?”明明是他叫她打招呼的? “怎可直呼皇兄为‘你’?” 雅言没想到自己会遭到纠正,“是你之前说我可以照本来性子说话的啊。”她语气里透露着无辜。 赵元琮自然也明白,“那是因为——” “知道了,奴婢参见王爷。”雅言心里犯嘀咕,连忙抢着说话。早该知道他的保证不能当真。 赵元琮的表情仍是不满意,反而是赵元极已从他们的对话中明白过来,么弟所看中的,或许就是这位姑娘的率真坦白,尽管她的确有失礼节,但无伤大雅。 接着,他想起那日在御书房时,么弟脱口说过的话—— 没什么,只是臣弟不以为将来的王妃,会是皇后的适任人选。 顿时,赵元极猛然惊觉到,眼前女子在么弟心目中的地位,或许远比他所想的还重要。 的确,撇开皇后之位不谈,即便是做王妃,这女子的性情亦稍嫌鲁莽。再者,以他对元琮的看重,自然希望他的对象也能是万中选一的大家闺秀,因此对于眼前女子的表现,确实大失所望。 明白兄长心里的想法,赵元琮抢先再为雅言告罪,“雅言无知,还请皇兄千万别见怪。” 一旁的雅言再次撇撇嘴,不以为然。她哪里无知了? 赵元极看了眼么弟心急维护的模样,也就不再追究,“罢了,当日朕曾说过,只要是你愿意结亲的对象,朕皆会欣然接纳。” “谢皇兄。” 雅言听得一怔。什么结亲?“朕?那不就是……”她瞪着赵元极,说不出话来。 在场两个男人注视到她的反应,赵元琮勉强苦笑,赵元极则总算感受到应有的重视。 “你……是皇帝?”雅言咽了好几口口水,终于说出口。 “放肆!”赵元琮再次制止她。 只是雅言这回没有再生气,两颗眼珠瞪得差点没凸出来,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一个货真价实的皇帝站在面前。 赵元极却道:“无妨。”他多少也看出眼前女子的性情,明白她并非故意有不敬之意。 见兄长没有责怪,赵元琮替雅言松了口气,注意到她的沉默,正打算再开口唤她时,就看到她表情一变,无预警地冒出一句话—— “其实我真的不是要跟你抢椅子。” 赵元琮一怔,旁边的赵元极也是,接着他反应过来朗声笑开,终于能明白么弟之所以受她吸引的原因。确实能让人感到自在,就连他原本今儿个出宫时还沉重的心情,此刻也都一扫而空。 “看来今日这趟,朕没有白来。” 见一个皇帝突然在自己面前大笑,雅言还没反应过来,竟又听到—— “今后你就同元琮一般,私下里就称呼朕为皇兄吧。” “什么?皇兄?”她大惊。 赵元琮一听,更是大喜过望,“还不谢过皇兄?” 尽管雅言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却仍被动地依了赵元琮的催促,“喔,谢谢皇兄。” 赵元极再次被她的神情逗笑,赵元琮则第一次看她因为惊愕而收敛了表情。 在赵元极离开后,雅言才从赵元琮的解释中了解,刚才皇上已经点头认同了两人的关系,这也就等同是为了两人赐下婚姻。 乍听这个事实,她当初愣住,他原以为她是事出突然过于惊讶。然而晚饭过后,她竟就称累了先回房休息,才让他对她异常的反应起疑。 他不禁联想到见面以来她的种种行径,无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尤其是那夜,她大胆宽衣与他共浴,至今都未听她有只字片语提起…… 按理说,此事攸关女子名节,她理当要求他负责,结果她不但迟迟未提,就连今日听闻圣上赐婚后,反应也让他无法释怀。 以致这会尽管夜已深,本当顾虑她名节,赵元琮却仍是按耐不住地前来厢房找她。 嘴上称累说要休息,雅言其实根本睡不着,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脑海里想的全是皇上赐婚的事。 对于赵元琮,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也希望能跟他相守到白头,但她的来历却让她没有把握。 如果哪天她突然又回到二十一世纪,她一定会很心痛,但更担心他,届时他将因她的离去承受多大的打击? 因此,对皇上赐婚一事,她才感到迟疑,就算心里也很想嫁给他,却也担心无法掌控的将来会害他痛苦。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很意外这时间有人来敲她房门,起身去开门后,她看到门外站着赵元琮。 见她房里还点着蜡烛,赵元琮有些讶异,再看她脸上惊讶的表情,他忍不住问出自己今日思虑已久的问题,“你已婚配了?” “什么?”他这没头没尾的问话,令她一怔。 “你可曾婚配?”看她等同被赐婚却闷闷不乐,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尤其以她的年纪早该为人母。 雅言虽然不解,还是照实回答,“怎么可能?我才二十岁耶!” 她的答案令赵元琮顿时松了口气,跟着才走进她房间。 其实来的路上他已经决定了,就算她已为人妻、甚至是人母,他也绝不会放弃她,哪怕是必须强取豪夺。 他突然回头一把抱住她,她大吃一惊。他的力道抱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你怎么了?”在他怀中的她,关心的是他的反常。 他终于放开她,可一只手臂仍圈着她,“你这辈子只能待在本王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突然听到他如此霸道的宣言,她再次感到意外,“你怎么会突然……” 定定看着她,他回想自己见到她一来发生的种种,对于她的来历,他确实充满疑问,不过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管你是本朝人士还是异邦人,本王都不在意,也无心去追究,只要你能待在本王身边。 雅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但是如果可以,她想就此待在他身边。 面对他的情意,她虽然感动,却也更担心,万一哪天她不小心离开了,他怎么办? “为什么不回答?”等着她承诺的赵元琮再次催促道。 她何尝不想答应他,可看着他期待的表情,她犹豫了,想要告诉他真相,又担心他无法相信。 注意到她的忧郁神情,赵元琮忆起自己见过她在练功房里落泪,心里因而升起一股不安,“你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好半响,终于下了决定,他有权利知道她的过去,因为如果哪天她突然凭空消失,起码不至于让他漫无目的的寻找她。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消失了……” 她谨慎的语气加深他的不安,预感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不会是他所希望听到的,于是想阻止,“别——” 但她却伸指按住他的唇,“你可不可以把我忘记?” “不会的,本王说过你休想离开。”他硬是一把抱住她,心里想起她对赐婚的迟疑,不安地道:“就算你是异邦人,本王也不许你回去。”哪怕强留下她会令她永远想念故乡,他也绝不放开她。 被他紧紧所在怀中,雅言深刻感受到他对她的执着,尽管心里很动容,她仍不想欺骗他,“我答应你,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她同样伸手环抱住他。 明明听见了承诺,却让赵元琮更感惶然。如果她都愿意留在他身边了,为什么要说的这么无奈? “这是何意?”他心里隐约觉得出来,她的答案或许会很离奇,是连贵为王爷的他也无从改变的。 不过他先弄明白也好,如果有什么理由会将她带离他身边,那么他就必须事先预防跟阻止。 知道早晚必须面对这一刻,雅言决定不再隐瞒,缓缓对他说出自己的来历。 赵元琮听完,尽管隐约猜到她的来历不寻常,却没想到答案竟比异邦人更令人匪夷所思,“一派胡言!这怎么可能?” 明白他一时半刻无法接受,雅言没有再说话,也不逼他。 看着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他明白不管自己再如何否认,也不可能改变得了这个事实了、 见他像是在一瞬间突然失去所有的斗志,雅言虽然感到心疼,却也不忘再次要求他,“可以答应我吗?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消失了,请你忘了我。”她要确保他不致因为她的离开而心痛太久。 赵元琮看着她,心中酸涩不已,她正在要求他的事,仿佛是要他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低头堵住她的唇,强势索吻,不想再听她说出更多他难以承受,也无力解决的事。 明白他心里受到极大的冲击,雅言也无意再为难他,她只是专心回应着他的吻,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他。 一早,当雅言从睡梦中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身体的酸痛,看到将自己紧拥在怀里的赵元琮,她记起昨夜发生的事,两颊不由得染上一抹羞涩的红晕。 她有些意外今早的他竟睡得比她还晚,定眼往他脸庞一瞧,才发现不过一夜,他竟憔悴许多,甚至失去以往的意气风发。 清楚他会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她不禁感到心疼又愧疚。 但不管如何,既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只能接受,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其所能地爱他。即便不知自己还能在他身边留多久,她就是不想有遗憾。 打定主意后,雅言不再犹豫,想要爱他的念头让她脸上浮现甜美的笑意,跟着大胆地吻上他的唇。 赵元琮是个警觉性非常高的人,今早他会睡到现在已是不可思议,因此在雅言吻他时,他几乎立刻就睁开眼,看着眼前大胆吻他的可爱女人。 “早。”发现他醒了,她笑道。 他看着她,扬起笑意回应,记起昨夜的事,转而促狭地问:“身体还好吗?“ 她蓦地一窘,避开他的话题。“……该起来了。” 他看在眼里,尽管心底又为她深深悸动,却无法忽略可能失去她的事实,因此眉头又不自觉锁紧。 她不希望看他愁眉不展,因为这不是她告诉他真想的本意,因此她低头吻上他的眉心。 赵元琮愣了下,惊讶于她的主动大胆,“……” “别皱着眉。” 听见她的话,他毫不犹豫地一个翻身,将她压制在身下。 雅言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呃?你干什么?” “经过昨夜,本王以为你应当明白。” 被他大胆的言词逗得脸泛红潮,她连忙阻止他,“婢女应该已经在门外等了,别这样。” 瞧她紧张又羞涩的表情,更激起赵元琮想要她的兴致,“那就由她们去听,回头本王立刻命人开始张罗。” “张罗什么?”她手抵着他的胸膛问。 “还会是什么?你都已经委身于本王,当然只能当本王的王妃。” 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她相当意外,“可是……” 他一指点在她的唇上,明白她想说什么,“既然老天把你带来这里,你就注定要成为本王的王妃。” 他坚定的语气感动了她,令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见她眼眶泛红,赵元琮十分不舍,即便心里也为将来或许要失去她而感到害怕,他仍再次霸道地说:“谁也不能将你带走,就连老天爷不行。”说着,他像是宣示般堵住她的唇,不让她再有闲暇胡思乱想。 尾声 京城里,九王爷赵元琮将在近日迎娶王妃的消息如火如荼地传开,他要求婚礼的筹备必须迅速,为的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将雅言变成他的人,不教上天有机会将她带走。 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即使定下两人的名分,仍不足以保障什么,是以在成亲的前一天,又特地带着她来到护国寺,想向上天祈求务必让她留在他身边。 明白他心思的雅言很感动,可也为他近日眉宇间的憔悴暗自心疼,不想加深他的不安,便乖乖地配合着他。 在赵元琮前去向住持方丈请教的时间里,雅言暗自在寺里向菩萨祈求,并且寻求签诗的指引。 就在她求得一首签诗并看完它之后,脸上顿时绽放一抹难以置信的笑容,她终于明白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再也按捺不住惊喜,眼泪夺眶而出。 当赵元琮回头来找她时,惊讶地看到她泪流满面,“发生什么事了?”他立刻一把揽住她。 雅言看着他,欣喜地摇头,他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勉强止住泪水后,她才对他说起当初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时坠落到桥下的情景,“那时,我在下水救人前不经意捡到一张签诗,上头写着四句话。” “什么话?”虽然不明白她提起的用意,他仍然追问。 “签诗上说,生不逢时错时空,抑郁难伸杠为苦,妄松桥下欲断魂,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以……签诗言明了你会来此?” 看来的确是。只不过,在那之后,她因为一连串的事发生,以致根本忘了这回事。 “结果刚才,我向菩萨又求了张签诗。” 赵元琮随即注意到她抓在手上的那张小纸,心想那显然就是让她流泪的理由,于是拿过那张签,看到上头赫然写着—— 时空错乱重扭转,惊魂未定缘已牵,纵使期间波折生,鸳鸯命定到白首。 读完,他一震,“这是……” 雅言噙着泪眸看他,点了点头,理解他心里的激动。 下一秒,她已被赵元琮无预警地紧紧拥住,紧得像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她笑了出来,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他。呵,原来两人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他们再也不需要挂心不安。 女扮男装、穿越时空,这似乎是罗曼史长久以来一直能吸引读者的两个元素,也让我兴起念头想要再将两个元素结合起来,写一本古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