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为你开》 楔子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顶着一头大蓬发的女子急急忙忙从厕所里冲出来,奔过客厅,拿起沙发上的包包,一边大喊。“怡仁,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七岁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站在玄关,表情不安。 “好,快快快。”女子跑向玄关,一边从包包里拿钥匙,却始终没找着。“在哪儿,在哪儿?怡仁?” “钥匙在厨房的架子上,保鲜盒的旁边。”小女孩一脸无奈地说。妈妈总是丢三落四的。 女子赶紧又折往厨房,果然在保鲜盒旁发现钥匙。她奔到玄关,开心地揉了下女儿胖嘟嘟的双颊。 “你真是妈咪的小天使,没你我要怎麽办?” “好痛。”锺怡仁揉着脸。 “好,快走。” 两人急匆匆地出门,锺母载着女儿往学校而去,幸好在时间内赶到校门口。 “走吧。”锺母停好机车,拉着女儿往学校大门迈去。 锺怡仁有些迟疑。“妈咪,一定要上学吗?” 锺母一怔,蹲下身。“怎麽了,不是说好了?”她摸摸女儿同样蓬松的头发。 锺怡仁微低着头,不安地绞着双手。“爸……爸说也可以在家里读书,不用去学校,叫在家自学,我想在家里……” “不要听你爸比乱说……” “没有乱说,是真的喔。”小女孩抬起头,表情焦虑。“妈咪……” “不许撒娇。”她揉揉女儿的头发。“不是说好了再试试看?这样好不好,读完这学期就好,如果你还是不喜欢去学校,那妈咪就考虑让你在家自学。” 锺怡仁又燃起希望。“真的?” “妈咪什麽时候骗过你?”她笑道。“你之前在学校不是跟同学处得很好?这次一定也可以,妈咪对你很有信心。” “可是他们……他们……”锺怡仁低下头,泫然欲泣。 “那是他们不了解,人对於不了解的事会害怕,会有偏见。”她抱抱女儿。“这次会不一样的,到了新环境然後重新开始,妈咪陪你一起进去,周末的时候我们请同学到家里来玩。” “我不想他们来家里玩,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她小声地说。 微笑地摸摸女儿的头,锺母颔首道:“好,不请他们,我们自己玩。”她起身,握着女儿的手往前走。“放学回家的时候你想吃什麽点心?” “布丁。”小女孩眼睛闪着光采。 “好,妈咪做个超级大布丁。” 这时,学校预备铃响起,锺母大叫:“唉呀,要上课了,快点,快点,我们要先去跟老师报到。” 小女孩被母亲拉着往前跑,望着学校白色大门,她吞了下口水,神情紧张,忍不住向老天祈求:要保佑我,拜托,不然……明天淹大水,把学校都淹了,就不用上学了。 迈着凌乱的步伐,小女孩不情愿地越过学校大门。 第一章 叶缓缓落下,绿中带着一点黄,微风吹过,落叶在钟怡仁肩头轻跃而过,她弯下身,在树旁摸索,身旁的马尔济斯抬腿蹭着树干,另一只棕色土狗正忙碌地刨着土。 很快地,她在几片枯叶下找到一枚白金戒指。 她举高戒指,阳光在边缘折射出几许金黄亮光,她笑着将戒指装进透明夹链袋内,心情愉快地起身。 “美波、阿宝,该走了。”她拉了下狗链。 小狗们摇头晃脑地往前走,她带着它们在公园绕了一圈后,走到街上果汁店买了一杯西瓜汁,拉着两条狗回家。 她在附近大楼租了一层独门独户的小套房,差不多有十一、二坪左右,虽然住得舒适,但租金有点贵,再加上这四个月来她都没去找工作,已开始有些捉襟见肘。 昨天隔壁栋的邻居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给她,不过她还在考虑。回到家后,她习惯性地先在玄关处将两只狗整理干净,免得它们将外头的沙尘带进来,而后走到浴室把手洗干净,拿着抹布把客厅的茶几抹过一遍后,才在沙发上躺下,满足地喝着果汁。美波与她一块儿窝在沙发上休息,土狗阿宝则是趴在落地窗前打盹。 从落地窗望出去,隐约可见公园一角。电铃响起时,阿宝抬起脸,低鸣一声,美波跳下沙发,跟着钟怡仁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女子游幸芳有张娇俏的脸,身材玲珑有致,留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让钟怡仁嫉妒不已。自己的头发总是乱翘乱鬈,看着就烦,每天早上起来都得花时间把头发吹直了才能见人。 她瞄了眼手表,诧异道:“今天怎么这么早?”游幸芳一向六点来接美波,现在才五点。 美波高兴地在游幸芳脚边磨蹭,她笑着走进屋里,弯身抱起小狗在沙发上坐下。 “case提前结束,我就先回来了。”游幸芳抚着小狗的背。“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打算去我干哥的公司上班吗?” 两个月前她带着美波去公园散步,正好遇上带着拉布拉多与阿宝的钟怡仁,几次接触攀谈后,两人慢慢熟悉起来。 那时才晓得原来她只养了阿宝一只宠物,拉布拉多是邻居的,她常帮附近有需要的民众遛狗,或是照顾宠物甚至帮他们寻找走失的爱犬爱猫,当然这些都不是免费的,怡仁会依照项目不同收取费用,只是收入不稳定。 找走失的宠物是最好赚的,报酬也多,但不可能天天有猫狗走失,一个月有一、两件已经算不错的了。 昨天闲聊时,怡仁提到想出去找工作,正巧她干哥最近要开公司,便提议她去试试。 “他们有什么缺?”钟怡仁问道,她是挺心动的,但又觉得靠关系走后门有些别扭,所以昨天提到这件事时,她只回了说要考虑,也不好细问。 “会计什么的我没办法,我只做过行销企划。”零散的打工经历她就不提了,只讲重点。“那时整天就想怎么经营市场、推销产品,因为公司不大,老板又小气,所以还要兼公关、美工,真的不是人干的,所以我不想再碰这一块……” “放心。”游幸芳咧嘴而笑。“轻松得很。” 钟怡仁满脸困惑,正想再问,游幸芳忽然将脸凑近,神秘地说:“别担心,是你擅长的,跟你现在做的差不了多少。” “跟我现在做的……” “就是帮人找走失的宠物。” 钟怡仁惊讶地张大嘴。她晓得日本有宠物侦探公司,法国、美国、新加坡有宠物私家侦探,台湾则没听说过,不过也可能是她孤陋寡闻。 “来,给你看名片。”她从皮包里拿出一盒名片。“这是刚从印刷厂拿来的,还热腾腾的。” 紫色的名片上印着“包君满意委托社”七个大字,下面是连络电话与网址。 “委托社?”钟怡仁疑惑道。“是征信社吗?” “不是,但差不多,不过用征信社讲比较好理解,征信社一般的印象都是调查外遇、抓奸之类的,但他们其实还有其他业务,比如调查信用、监听、讨债、感情挽回等等,社里除了外遇搜证组还有国际贸易组、诈领保险组、特殊疑难组、专利仿冒组等。我干哥对外遇抓奸没兴趣,他只想接一些特殊的委托,宠物协寻只是其中一个服务,还有催生植物……我不能透露太多,现在还是商业机密。” “你干哥为什么要开这种公司?”钟怡仁脱口而出。催生植物听起来好诡异…… “他就是个怪人,我也搞不懂他,前几天我偶然跟他提到你很会找宠物,他觉得有前景,就叫我来问问你的意思,你不是说你是宠物侦探吗?” 钟怡仁干笑两声,其实“宠物侦探”这词是她上网时无意中看到的,是日本的新兴行业,专门寻找走失的宠物,除了最常见的猫狗,还有老鼠、兔子、鸟跟貂。 他们办案不是靠第六感,而是理性地研究各种走失可能性和寻找的方式,比如狗儿走失后,他们会先去捕狗大队跟流浪狗中心寻找,然后看看狗是不是发情走失,拟定搜索地图。 狗跟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他们会以狗可能行进的路线还有特性去寻找,还会看天气、风向,然后根据狗儿的行为预测行径路线。 总而言之专业到不行,为此她还特地去寻找“宠物侦探”的办案方法,牢记在心,以便别人问她时,她也能专业回答。 后来她在网路上看到更快速的方法,一个法国女人利用自己的狗找回同事失踪的爱犬──她拿失踪狗儿使用过的餐具跟衣服让自家的狗嗅闻,然后拍拍它的头,带着它去搜寻,后来果真找到,同事还包了五百欧元给她,最后她索性开了一家宠物侦探公司,找回失踪宠物的成功率大约百分之七十五,说起来也算高的。 与宠物侦探不同的是,她找宠物完全是非理性的,靠的是强烈的第六感,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对“找东西”非常在行,妈妈找不到的项链、钥匙、印章……她总是立刻就晓得东西在哪儿,直到在小学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后,才在母亲的忠告下隐藏能力。 离开上一个工作后,她决定采用法国女士的办法,养只狗在身边作为掩护。狗鼻子灵敏是公认的事实,能在特殊训练下成为警犭找出毒品,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怎么样?”见她出神,游幸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先去谈谈,不喜欢再拒绝,没什么损失。” 钟怡仁颔首,的确是没什么损失,反正她也该找个工作。“我要不要带阿宝过去?” 阿宝是她帮人找宠物时最好的挡箭牌,说不定他们会想测试阿宝。 “没差,你就带着,反正以后上班也要带着它,不然你怎么帮委托人找宠物。”游幸芳说道。 钟怡仁露出笑。这倒是不错,以后上班还能带着阿宝。 “你要自己打电话给我干哥还是我打电话跟他说?他明后天都有空。” “还是你打给他好了,我不认识他,觉得怪怪的,我们约后天十点,如果他想改时间也可以,到时候你把我的电话给他,让他自己跟我联络。”她说。 “好。”游幸芳颔首。怡仁其实是挺好相处的人,面对陌生人时却很拘谨不自在,她们会认识也是她主动攀谈,她不想主动连络也在意料之中。 “对了。”钟怡仁从茶几上的置物篮里拿出方才捡到的戒指。“昨天淑青不是说戒指不小心掉了,我刚刚带阿宝去公园散步的时候特意找了一下,运气好,被我找到了,你再拿给她。”张淑青与幸芳住隔壁栋,晚上七、八点才会回来,她懒得过去,干脆让幸芳带给她。 “你真厉害。”游幸芳赞叹道。 “哪有,是瞎猫碰到死老鼠。”她谦虚道。 “你是灵猫,不是瞎猫。”游幸芳笑道。 “没这回事。”她转个话题。“要不要喝茶?” “好。”游幸芳点头。 钟怡仁起身走向小厨房。那戒指是淑青父母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意义重大,再加上淑青前几天刚与男友分手,闹得很不愉快,心情已经够低落了,戒指又在此时弄丢,她的难过可想而知。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替她寻回戒指,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总不能老用运气好这理由蒙混过去。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次、两次旁人还不会怀疑,频率多了总会疑心。戒指又不是毒品有特殊气味,即使抬出阿宝也难以蒙骗过去,除非她想帮阿宝造神。 自己为什么会有此能力呢?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但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包君满意委托社”位在市区商业大楼十楼,门面普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看起来与一般的公司行号并无二致。 幸芳说她干哥是个怪人,钟怡仁还以为会看到反常异象,比如门口摆个石狮子、长颈鹿,再不然也该有个招财猫或盆栽,结果什么都没有。 阿宝抬腿想撒尿标记领域,她赶忙出声喝止。“不可以。”她拉紧狗链警告地看它一眼,阿宝讪讪地低喘两声,尾巴下垂。 她按铃后,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米黄polo衫与黑色运动裤的大婶来开门,圆圆的脸上是亲切的笑容。 “来应征的吗?” “是。”她跟着大婶从玄关走进办公室。 三十几坪的办公室摆了六、七张办公桌,两侧的墙边摆放了许多盆栽,各个绿意盎然,甚至有开花结果的;另一面墙则装饰了大幅挂毯与画作,空间宽敞而且看起来温暖。 办公桌不是一般的铁桌,而是质感相当好的咖啡色桌椅,她对家具没研究,只觉得典雅大方,应该花了不少钱。 办公室没半个人,大婶领她走到右边的会客室,也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会客室摆了张长桌,诡异的是桌上有一叠堆成金字塔的水果,后头坐了个跷脚在看gq杂志的男人,不时发出啧啧的笑声。 “老板,有人来应征。”大婶喊了一声。 男子停住笑声,从杂志上抬起眼,钟怡仁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他有张棱角分明的脸,下巴有个浅浅的凹痕,一双浓眉像老鹰展翅,单眼皮的双眸带着兴味与笑意,鼻子高挺,头发是利落的五分头,不是帅美型的人,比较像性格小生,外表完全符合幸芳告诉她的模样,想来他应该就是方羲和。 在她打量的同时,对方也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遍。眼前的女人身材丰满,肌肤如蜜,颧骨与鼻头有些小雀斑,想来是不喜欢防晒,一头利落的短发,只是右边的发丝不听话地勾起一道nike。 大概是因为没睡饱的关系,眼神有点迷蒙,但圆润的大眼睛让她看起来像好奇宝宝。 钟怡仁觉得他的眼神太过直率无礼,但因为不带色情,所以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今天与往常一样,她穿了舒适简单的棉,下半身是牛仔裤,甚至还穿了双布鞋。这装扮不够正式,她原本是想穿黑色短靴的,但今早起来才发现鞋子被邻居的猫抓花了。衣柜里还留着以前常穿的套装,可又觉得宠物侦探穿成那样不大适合,最后决定以舒适为主。 第二章 “坐。”方羲和朝她挥手,而后示意打扫的大婶可以下班了。 钟怡仁本来想坐在他对面,但他比了下旁边的椅子,她只好听从安坐,拿出履历表递给他,阿宝乖乖地趴在地上,意兴阑珊。 他接过一张a4大的纸张,快速扫了一眼,而后将注意力移到地上的狗。“就是这只狗吗?” “对。”她颔首。幸芳应该跟他说了不少事。 他从金字塔上拿了一颗莲雾,望向她。“要吃吗?” “不用。”她婉拒。有人在面试的时候吃水果吗? 还有从一开始进来,她就觉得桌面十分凌乱,虽然水果摆成金字塔形,但香蕉皮、苹果核还有枣子核都没扔在垃圾桶内,三本杂志散乱地放在一角,让她很有想整理的冲动。 朋友总是调侃她有洁癖,但她觉得爱干净不是大毛病,杂乱无章让她神经紧绷。 “来。”方羲和对阿宝说道。“给你。” 阿宝起身移到他膝盖前,嗅了嗅他手上的莲雾,钟怡仁想阻止,他却先一步道:“以后你就是公司的一分子,吃吧,这是员工福利。” 阿宝立刻咬住,方羲和笑着松手,另外拿了枣子咬一口。“你想要这个工作吗?我听阿芳说你之前在考虑。”他说道,一双眼睛盯着她。 她迟疑了几秒才道:“休息久了,要工作心里难免有点抗拒。” 想到要脱离目前悠哉的生活还是有点不情愿,她再也不能赖床睡到中午,然后优闲地上上网、看看书、听听音乐,无聊的时候就带猫狗去散步,可不找工作又不行,存款快见底了。 不过她不否认自己对这次的面试十分不积极,就像不舍得暑假结束的学生,明知已经开学了,心态上还是想逃避,不停幻想如果现在还是暑假多好。 他审视地盯着她踌躇的表情。“阿芳说你很会找走失的猫狗。” 她颔首。“还是要看运气。”她摸摸阿宝的头。“是它厉害。” 他微微一笑,勾起嘴角。“那好,光说不练看不出你的本事。”他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我的仓鼠在大楼某个角落,现在把它找出来。” 他随手将枣核往旁一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钟怡仁拿起照片,棕色的仓鼠对着镜头啃木屑,胖得像一团雪球。 “有时间限制吗?”她问。 “半小时够吗?”他随口道。 “我需要仓鼠接触过的物品,上面要有它的味道。” “有。”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布做成的小杯子。“这是阿芳之前用刷毛布做的小窝,冬天的时候飞毛腿很喜欢躲在里面。” 仓鼠叫飞毛腿?钟怡仁忍住笑,好心提醒。“我听人说不要在仓鼠的窝里面放布保暖,它会咬,而且容易勒到自己或勾到脚。” “是吗?”他惊讶道。“可是它待了一个冬天也没咬,昨天我还刻意把它放进里面沾味道,它还是没咬,只是太热了待不住。” “我也听过有的不会咬,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比较好。”很多事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好吧,以后冬天就不放了。”他拿出一包撕成长条的卫生纸。“这是我今天早上才从飞毛腿的窝里拿出来的。” 钟怡仁把卫生纸与刷毛布都放到阿宝面前,让它闻一会儿,而后拿着照片起身。“上工了。” 阿宝非常配合地叫了两声,一人一狗士气高昂地走出会客室。 方羲和拿起苹果往上抛,又扫了眼履历表,左手利落地接住下坠的苹果,送入口中咬了一口,清脆的响声让他嘴角上扬。 片刻后,一名高瘦的男子从隔壁的办公室迈出,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挟着烟,表情淡漠地站在会客室门边。 “我先走一步。” 方羲和扬眉。“不多待一会儿看她能不能找到飞毛腿?”毕非凡是他多年好友,两人一起开了这间公司,不过主要由他管理,毕非凡有自己的事业要顾。 “不用看了,叫她下礼拜来上班。” 方羲和颔首,豪迈地又咬了口苹果,拿起杂志翻阅。毕非凡踩着无声步伐离开。 二十分钟后,钟怡仁提着塑胶笼子进来,他高兴地朝她微笑。 “不错嘛。” 她的脸颊泛红,气息有点不稳,像是跑了一趟马拉松回来,阿宝也吐着舌头喘气。她将笼子放在桌上,仓鼠窝在木屑堆里往外看,方羲和将它抱出来,喂它吃了一小块苹果。 “来,你也吃。”他从水果金字塔中间抽出一根香蕉,剥好皮后递给小狗。 阿宝开心地摇着尾巴。 “你要不要?”他顺手又拿起一根香蕉。 钟怡仁摇头。“不用……” “别客气。”他热情地递给她。“我不喜欢人家客套。” 她只好伸手接下,一边从包包里拿出自备的水喝了一口。 “啊,我忘了要准备水,饮水机明天才会到。”方羲和拿起多汁的莲雾咬下一口。“来,莲雾比较多水。” 他又递给她一颗莲雾,钟怡仁快没手可拿了,只好把香蕉跟随身杯放进包包里。她不特别喜欢吃莲雾,要说最喜欢的水果,大概是西瓜、樱桃、芒果跟桃子,哈密瓜也很好,她喜欢偏甜的水果,只是她喜欢的价格都偏贵。 见她起身要走,他疑问道:“怎么?” “我去洗一下水果,请问茶水间在哪儿?”他一直塞水果给她,是希望她吃点吧?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面试场合遇到这种事。 他笑道:“我洗过了。” 她迟疑的表情让他发噱,看来是个爱干净的。“走出去,斜对面就是了。” 钟怡仁点点头。说真的,她宁可不吃,但对方是好意。一分钟后她走回来,规矩地坐回椅上,咬口莲雾,眉毛旋即惊讶地挑起。 这还真好吃,该不会是黑珍珠吧,她很少买高价位的水果,虽然知道黑珍珠是莲雾的绝品,但她从来没吃过。 见她一脸诧异地盯着莲雾,方羲和心情甚好。“我买的水果都是一流的,下礼拜会有樱桃空运来台。”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他神秘兮兮地倾身向前。“我认识一个餐厅的主厨,他们的水果都是从原产地直接空运来台,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跟一般你在超级市场买到的进口货不是一个等级的,下礼拜你就有口福了,我订了十箱樱桃。” 她吞了口口水,差点噎到。 他豪气地说:“我可是有福同享的老板,下礼拜送你一盒。” 她咳了两声,惊讶道:“啊……这……不用了。” 他抬起手阻止她再说。“你已经通过第一关考验,接下来是第二关。樱桃不是这么好拿的。” “还有第二关?”她蹙眉。 “一共有三关,只要圆满通过,以后你跟阿宝就跟着我吃香喝辣。”他面色一整。“我想试试看阿宝有多厉害。我把我穿过的袜子藏在某一个地方,你去把它找出来。” 钟怡仁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我是来应征宠物侦探,你的袜子是宠物吗?” 他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你还有一点幽默感。”他摸摸口袋,却找不到笔,打开抽屉看了看后,问道:“你有没有笔?” 她叹口气,从包包里拿出原子笔递给他。 他在她的履历表上迅速写了几个字,还故意用手遮着不给她看,一边说道:“你的主业当然是找宠物,但人为什么要给自己设限呢?”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人应该要勇敢挑战自我,再说你给自己设限就算了,为什么要给狗设限呢?说不定它还有更大的潜能,比如说找钱包、找钥匙、找毒品,还有的狗会找炸弹──” “阿宝没这么厉害。”她打断他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立刻道。 钟怡仁挑眉。“好吧。”她低头对阿宝说:“去,找臭袜子。” 阿宝懒懒地趴在地上,眼皮盖着,只有耳朵动了一下。 “它不想动。”她立刻道。 一听就知道她在打混推托,方羲和不放弃地说道:“你的方法不对。”他起身,拍了下手。“阿宝来。”他拿起苹果。 阿宝站了起来,鸣叫一声,她拉了下狗链。“不可以,今天吃太多了。” 方羲和摇摇头,坐了下来,拿起笔又在她的履历表上写评语。 她莫名觉得不安,难道他是故意在测试她,可她真的不想去找他的臭袜子。 他用手遮着评语,一边抬起头说道:“现在来做个心理测验。” 她扬起眉,忍住没说什么。她听过有些面试主管会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但她还是觉得他很怪。 “你走进一座森林里,前面有三种水果,凤梨、苹果跟椰枣,你只能带一样上路──” “叮铃……叮铃……”手机铃响解救了她,她赶忙打开包包,拿出手机,抱歉地看他一眼。“我接个电话,喂?” “怎么样,面试还顺利吧。”游幸芳轻快地说着。 “我还在面试。”她说道,瞥了方羲和一眼,他不知又在写什么。 “还在面试?那我不打扰你。” 挂电话时,钟怡仁还隐约听见她咕哝一句:怎么这么久? “你这样不行。”方羲和谴责地看着她。“面试怎么可以接电话?太不专业了。” 钟怡仁没什么好辩驳的,只能沉默,她的确疏忽了。 “还当着我的面接电话。”他再次指正她的错误。 她虚心受教地垂下头。 “你对这份工作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吧?” 她惊讶地抬起眼。他一脸痛心的表情。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钟怡仁清了下喉咙说道:“……我走了。”看样子她是搞砸了。 他叹气。“你走吧,记得下礼拜来上班。” “啊?”她错愕地望着他。 “虽然你的态度有待加强,但专业能力足够。”他说道。“另外两个任务我会在三个月试用期内考完,薪水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亏待你的,细节我会在下礼拜前拟定好,每完成一个case还能分红。” 钟怡仁点点头,拉了下狗链。“回去了。” 阿宝起身,甩动尾巴,棕色的大眼睛信任地望着她,她回应地勾起笑。宠物真的很神奇,当它望着你时,心情莫名地就会好起来。 她转向方羲和。“我承认今天有点散漫,大概是离开职场太久,一时没转换过来,但我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有信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扬起笑容,眼睛闪着几许亮光。“我会拭目以待,只要你能力够强,很多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点个头,与阿宝一起离开。 直到走出大楼,钟怡仁还是有点晕飘飘的。真的被录取了?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深具信心,但撇开这点,她的表现并不及格,只是对方也要负点责任,他真的很怪,莫名其妙又无厘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有种跑错棚的感觉。 明明是来应征宠物侦探的,却被他搞得像招募舞台剧演员。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怪?”她寻求支持。 阿宝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她心情愉快地笑出声。 “走喽!” 第三章 上班的第一天,钟怡仁带着睡眠不足的双眼,牵着精神百倍的阿宝去上班。她从没在早上八点带着阿宝出门,所以它显得兴奋又困惑。 当它往公园的方向前进时,她赶紧拉住它。 “不是那边。”她往红绿灯方向走去。 阿宝叫了两声,有些困惑,不过还是听话地走在主人身边,摇晃着尾巴,东嗅嗅西嗅嗅。 走到公车站后,她放下提着的狗笼,示意阿宝进去。不管是搭公车还是捷运,宠物都得用笼子装着,幸好阿宝是中型犬偏小的体型,否则光提着它就够受的了。 阿宝不喜欢进去,磨磨蹭蹭一会儿后,才用无辜可怜的眼神看她一眼,悲鸣地钻进笼子。 “我也想带你坐计程车,可是很贵啊。”面试当天她差点睡过头,不得已搭了计程车,结果荷包大失血。 她挥挥手,提着笼子上公车,幸好人不多,只是位子都被坐了,她挑个角落把阿宝放下。十五分钟后,车上塞满乘客,实在苦不堪言,幸好也该下车了,她推挤着走下公车转搭捷运,再挤个十五分钟,等她到达办公室时,她已经累毙了,而且满身大汗。 虽然才五月天,但禁不住这样折腾,后背都湿了,她按下门铃,面试那天遇到的大婶来开门。 “钟小姐好早。”施妈笑着说道。“咦,狗也来了。” 阿宝朝她吠了两声,也不知是打招呼还是方才被关在笼子里心里不高兴。 “狗叫什么名字?”施妈热情地问。 “阿宝。”钟怡仁望着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 “叫我施妈就行了。”她爽朗道,有着大婶特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老板跟我说今天只有两个员工来上班,然后他晚一点才会到。” 钟怡仁张望着,却没看到打卡钟。“那个打……” “打卡钟是不是?没有,我没看到。” 她不觉扼腕,早知道不用这么赶。 “饮水机在茶水间。”施妈开始介绍环境。“然后厕所不在办公室,在电梯旁边,要走出去。对了,这是你的卡,以后不用按门铃,刷卡就可以进来。” 钟怡仁接过磁卡,还没开口,施妈又紧接着说:“老板说桌子看你自己高兴要选哪一张,反正先来的先选。” 施妈又叨叨絮絮地说了十几分钟后,钟怡仁才得空选定了角落里的桌椅。她解开阿宝的链子,让它自在地走动,东嗅西闻。 她摸了下全新的十七寸液晶显示器,微笑地打开电脑,然后摸摸厚重典雅的桌子。方羲和虽然有点怪,但挺愿意花钱的,桌上还有全新的马克杯跟各式文具。 就在她赞叹地感受舒适的高背皮椅时,门铃又响了,施妈立刻跑出茶水间去开门,钟怡仁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小薛早。” “早,施妈。” 她的新同事有着温和的男中音,猜想大概是个斯文的人。 “钟小姐已经先到了,老板晚一点才会到。”施妈大声说着。 薛崇亚抱着一盆水仙走进来。他比钟怡仁想象的高,行为举止还有与施妈应答的语气都很和气,不过模榉没想象中斯文,看起来像刚出社会不久的新鲜人,穿着格子衬衫跟牛仔裤,肤色是健康的褐色,五官没有她以为的书卷气,反而像精神抖擞的运动员,跟他温和的男中音有些不搭。 一看到办公室的新同事,薛崇亚咧开阳光般的笑容。“你好,我是薛崇亚。” 钟怡仁连忙介绍自己的名字,阿宝也凑过来,闻着薛崇亚的味道。 “没想到还有狗,以后可热闹了。”他微笑地把水仙放在邻近的桌子上,蹲下身摸摸阿宝的头。 “这里的盆栽还有花啊,都是小薛带来的,他很会养花草。”施妈说道。“钟小姐很会找宠物,都是靠阿宝找的……” “施妈你怎么知道?老板跟你说的?”钟怡仁问。 “对啊,我上班第一天就问他,包君满意公司是做什么的。”施妈面色一整。“不是我八卦,要先问清楚,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担心是卖淫集团。” 钟怡仁噗哧笑出声,薛崇亚也忍俊不禁,说道:“名字听起来容易想歪。” “对啊,我也担心,虽然我是来打扫的,但是我不想替卖淫集团工作,我也是有人格的。”施妈一脸正义。“谁要去收保险套,脏死了……” 钟怡仁尴尬笑道:“如果是卖淫集团,通常都是在外面接生意。”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想。”施妈摇头。“方老板看我不放心才跟我解释,有时候他打电话给我,我好奇就会问一下,没有恶意啦。” “还有其他人会来吗?”钟怡仁问道。 “明天还会来两个,一个是总机小姐,声音很好听,另外一个是算命的,很厉害,他看我的手就知道我生三个。”施妈妈滔滔不绝地开始谈论算命仙有多神,不只知道她有几个孩子,连她什么时候生病开刀都算得清清楚楚。 上班第一天,老板还没来,除了打屁聊天,钟怡仁也不知能干么,正好趁此套一点有用的讯息。 好不容易说完算命的事,她探问道:“那你对老板知道多少?”游幸芳陆陆续续告诉她一些方羲和的身家背景与个性,但从另一个人口中说不定可以听到不同的看法。 她不是存心打探方羲和的隐私,而是多了解一点老板的个性,她比较清楚该怎么与他相处。 有些人刚接触时看似和善,但谁晓得他会不会出其不意捅你一刀,尤其是在职场上,没有利害冲突时,大家都好说话,一旦要扛责任,平时与你姐妹长姐妹短的人却把过错往你身上推,暗算陷害全都来了。 老板更不用说,讲话像放屁,明明是不妥的销售企划,事前也提醒过了,就是不听,等到业绩出来惨不忍睹,又来靠夭,抱怨下属事先不讲,是不是居心不良,公司是大家的,难道想看公司倒吗? 真是他妈的ooxx,想到以前的鸟事,钟怡仁久违的怒气一下浮上来,她算是脾气很好的人,但在以前公司遇上的破事真的会把圣人都搞疯,她就见过公认脾气好讲话嗲的前辈,终于在不堪老板非理性的怒骂后,气得摔杯子,大叫一句:“老娘不干了!” 唉……职场的辛酸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老板人很好。”施妈忍不住加上一句。“就是水果吃太多了一点。” 她忍不住笑出声,拿了花洒浇花的薛崇亚说道:“小心他听了以后不给你水果。” 施妈赶忙道:“水果对身体好,老板很大方,昨天还给我一箱水果,说他家种水果,水果多到吃不完,真的,好吃得不得了,我婆婆那么挑嘴的人都说赞。” “施妈,你的马屁拍得到位。”方羲和正巧从玄关转进来。 阿宝早在方羲和进来时已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谄媚地摇着尾巴,一个礼拜前的喂养它谨记在心。 施妈镇定地露出笑容。“我是说实话,什么拍马屁,我这人讲话最实在。” 钟怡仁忍住笑,看着施妈上前一阵嘘寒问暖,早餐吃了没,路上有没有塞车……像倒水一样,啪啦就是一大坨。 方羲和一边回答,一边把水果篮放在盆栽架上。“不用客气,水果尽量吃,来,阿宝,给你。”他丢了一截香蕉到地上。 钟怡仁正想阻止,他提着另一篮水果走进办公室,顺口道:“怡仁你进来。” 她跟着入内,等待指示。方羲和坐下后,示意她也坐。“吃过早餐没?” “吃过了。” “我还没吃,等一下一起去吃。” 她茫然地望着他,为什么要一起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再去我一个朋友家里看看,她家的猫昨天走失了。”方羲和拿起芭乐吃了一口。“嗯……不错,很脆,你要不要?” “外面不是有,我等一下吃外面的就行了。”她说道。 “也对。”他颔首。 “那我先出去了。”他事情都交代完了,她可不想坐在这里看他吃水果。 “一起出去。” “你不休息一下?”她问。 “不用,又不是七老八十。”他迈着大步往外走。“小薛,晚一点会有人送兰花过来,你看看能不能救,不行就推了。” “好。”薛崇亚应了声,也没问他们要去哪儿,自顾自在那儿拈花弄草。 钟怡仁背起包包,拿起狗链喊了声:“阿宝。”而后弯身给狗狗系上链子。 阿宝迫不及待地要往外冲,她喝道:“乖一点,不是要去公园。” 方羲和笑道:“比去公园更好,带你去兜风。” 阿宝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倒是开心地叫了几声。 上车后,方羲和窗户开了一半,让阿宝乘车兜风,它眯起眼,高兴地吹着凉风。 钟怡仁抱着它,帮它顺毛。有时她真羡慕猫狗,受宠的可比人还要惬意舒服。 “我对狗不了解,它是什么狗?”方羲和问道。 “就一般土狗,我从兽医院领回来的。其实它不是纯土狗,台湾土狗已经濒临灭种了,只是别人问的时候我都说土狗比较容易了解。”她顿了下又道:“你不要给它吃太多水果,它会胖,狗跟人一样,胃口会越来越大,不知节制。” “好,以后给它吃一点就好。”方羲和颔首。 钟怡仁安静下来,找话题跟老板聊天太累了,她还是保持沉默就好。过了一会儿,倒是方羲和先开口,问起她帮人找宠物时的流程。 “就跟你那天看到的一样,主要就是拿宠物用过的物品给阿宝闻,它再循着味道去找。” “都能找到?” 她自然是全部找到了,可她不想太过招摇,便说:“大概七成左右。” “也算高的。” “还可以。”她谦逊地说。 “你上一份工作是什么?”他换了话题。 “行销企划。” “卖什么?” “冷冻食品、冲泡饮料、点心之类的,不是市面上看到的大品牌。” 提到吃他就来劲了。“什么牌子?我去买来吃吃看。” 她一脸黑线。“还是不要了,你连水果都这么讲究……” “你错了。”他指正地说。“难道我吃法国菜,就会看不起路边摊吗?我空运樱桃但是也吃本地香蕉,最近香蕉价格不是很惨吗?我已经决定买五百斤分送亲友跟街友。” 她震惊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你是说五斤吧?” “五百斤,你放心,员工也能得到一箱。” “一箱会烂掉,给我一串就行了。”她拒绝。 “你可以做香蕉蛋糕、打香蕉牛奶,对了,公司有买一台果汁机,马力超强……” 天啊,谁来救她…… 叮铃叮铃,像是听到她的求救声,手机响了,她松口气,赶紧从包包里捞出手机,可一看到来电显示,她又迟疑了。 “怎么不接?”方羲和在红绿灯前停下。 钟怡仁按下接听键,方才激动的声音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故作的轻快。 “喂,爸。” “怎么不在家,今天这么早起来?” “对啊,不能一直睡到中午,作息还是要正常比较好。” 第四章 “是要正常没错,你平常就是睡太晚了。”钟父说道。“吃饭了没?” “吃了。”她低头抚着阿宝的毛。“你最近怎么样?血压降了吧。” “降了,降了,药吃下去马上就降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钟父才温声道:“你钱还够不够用?” 钟怡仁忽然鼻头一酸。“还够,你不用担心。” “你都几个月没工作了,等一下中午休息时间,我去汇钱给你。” “不用了,你自己用就好,我还够。” “你放心,你潘姨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私房钱。” 她的鼻头更酸了。“我都说不用了,你自己留着,朋友已经帮我介绍工作了。” “找到工作了?” “嗯,后天就上班,所以才要调作息。”如果跟父亲说她已经在上班,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觉得自己怎么没事先告诉他,而是他打来了才说。 前几天,她也想过要打电话给父亲,但又觉得等工作稳定了再说,万一她做了几天不适应离职,先说了反而麻烦。 “有工作就好。”钟父安下心来。“你也好久没回来吃饭了,过几天回来。” 她在心里叹气,勉强道:“好,我再打电话给你。” 收线后,钟怡仁仍然专心地给阿宝梳毛,一边希望方羲和识相不要多问。 她不想回家看潘姨的脸色,却也不想父亲难过。 母亲在她小学六年级时过世,她虽然难过,但爸爸一直把她照顾得很好,升高中时,父亲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潘姨,潘姨离过一次婚,比爸爸小八岁,对她也很好。 直到弟弟出生后,一切才变得不一样。潘姨并没有虐待她,只是比以前冷淡许多,一颗心都在弟弟身上,后来小妹出生,她更是把心思全放在弟妹身上,两人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她毕竟比弟弟妹妹大上十几岁,潘姨照顾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有时她会觉得自己仿佛变成外人,插不进他们中间。 “到了,这家早餐店很有名。” 方羲和的声音突然挤了进来,钟怡仁回过神,疑惑地看了下四周。“不先去你朋友那里吗?” “不差这点时间。”他在路边停好车,领着她走进生机饮食店。“这家做得好吃又营养,不像其他生机饮食店像给牛吃的,尤其苜蓿芽,多得像杂草。” 她拉起嘴角,笑道:“你可以吃汉堡,多肉多汁。” “早上吃太油腻,不过中午倒是可以。”他率先走进店里。 钟怡仁无奈地跟在他后头,难道他的人生就是吃、吃、吃吗? 四十分钟后,方羲和吃饱喝足,满意地开车上路,钟怡仁却是苦不堪言。老板“好心”地帮她点了杂粮饭、五色蔬果跟香甜土鸡肉,再加上一杯精力汤,虽然美味,却吃得太撑。 她撅撅地不想理他,他倒会看脸色,放了古典音乐后就专心开车,也不来自讨没趣。十几分钟后,他在一栋老旧公寓停下。 她跟着方羲和走进公寓,他吹着口哨,轻快地在阶梯上移动,阿宝在楼梯件到处磨蹭,她摸着凸起的肚子,拉着阿宝往上走,一边用恶毒的眼神射杀方羲和—— 老板都是猪! 方羲和丝毫没意识到后面传来的杀气,轻松地在阶梯上跳跃,随即在三楼停下,按下门铃。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声音传来。“谁啊?”老奶奶打开门,望着铁门外的人影。 “我是阿辉的朋友,来帮你找猫的。” 一抹笑意浮上老奶奶的脸。“快,快进来。”她打开铁门。“还有狗?” 钟怡仁跟着方羲和踏进玄关,脱了鞋子入内。虽然公寓外观老旧,不过屋内却是井然有序、明亮干净,客厅小小的不大,旁边还有个和室,放了许多书报、拼布跟毛线,一只白波斯懒懒地趴在地上,朝他们打呵欠。 “我早上煮了菊花茶。”奶奶走进厨房。“你们坐。” 方羲和在沙发上坐下,自在地伸长双腿,钟怡仁则左右张望,扫过室内的摆设。客厅简简单单的,除了电视、沙发跟茶几外,便只有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一共六幅,大大小小、整齐地挂着,可以见到老奶奶从新嫁娘交成妇人,而后渐渐年老的过程,年轻时的她有张秀气的脸蛋,笑起来十分好看,站在一旁的丈夫斯文帅气,头发旁分,梳得一丝不苟。 后来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一男一女,很是可爱,再后来孩子大了,也结婚了,照片一下变得拥挤,然后又多出孙子孙女…… “坐着吧。”方羲和出声。 她在沙发另一端坐下,老奶奶将菊花茶装在冷水壶里,替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她轻声道谢,虽然肚子还很撑,但她还是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带着菊花与枸杞的香味。 “很好喝。”她露出笑。 “好喝。”方羲和也赞美地说道。“加了什么秘方?” 老奶奶开心道:“加了好多东西,菊花、枸杞、红枣还有黄耆……” 絮叨了一会儿菊花茶的做法后,他将话题导向失踪的花猫,老奶奶起身走到和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 “阿花长这样,阿辉把它放大,让你们看比较清楚。” 钟怡仁接过相片,是一只黄棕色的虎斑猫,模样可爱,眼神机警。 “它什么时候不见的?”方羲和问。 “不知道,我昨天买菜回来就没看到它。”说到这儿,老奶奶有些激动,抬手抹了下泛红的眼眶。“可能是从阳台跑出去的,以前它也这样过,但是几个小时后就回来,现在都过一天了……” 老人家比较容易着急担忧,钟怡仁能理解,便道:“有没有它用过的东西,让我的狗闻,找起来比较快。” 老奶奶恍然大悟。“对喔,狗的鼻子很灵,我还想说怎么带狗来?”她起身走到和室,拿了棕色的坐垫过来。 “阿花喜欢窝在这里。”老奶奶把坐垫放到阿宝面前。 阿宝训练有素地凑过去闻了几下。 “你有没有带它去附近逛过?习惯走哪一条路?它是公的母的?”钟怡仁展现出专业的态度,拿出笔记本来记录。 表现得越专业,问得越详细,通常能安抚委托人,让他们觉得成功的机率很大,其实找猫最好的时间是晚上至凌晨,白天几乎见不到它们的踪影,不过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方羲和全权让她表现,只坐在一旁喝菊花茶,偶尔捅个几句。 钟怡仁又问了阿花的个性,还有老奶奶平常散步的路线,附近有没有哪只猫跟阿花比较亲近等等问题,问了二十分钟后,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我现在就去找。” “麻烦了。”老奶奶千谢万谢。 离开公寓后,方羲和问道:“要从哪里开始找?毛利小五部。” 她噗地笑出来,随即瞪他一眼。“是名侦探柯南。” 他咧嘴而笑。“都一样,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缺一不可。” 钟怡仁觉得这话有点怪,但也没细想,只道:“开工了,阿宝。” “汪汪!”阿宝很有气势地叫了两声,往前走。 方羲和笑着跟在身旁。“让我见识你的厉害,冲啊,华生!” 她瞪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吧,是福尔摩斯才对。” 他咧嘴而笑,亮出白牙。“你怎么说都好。” 她哼一声不理他,带着爱犬展开地毯式搜索。 走了一段路,钟怡仁忽然说:“也不知要找多久,老板还是先回去吧,我搭计程车就行了,可以报公费吧?” “我也没什么事,正好大开眼界。”方羲和悠哉地说着。 但你在这儿我怕穿帮!钟怡仁正烦恼着该用什么理由摆脱他时,一只迎面而来的米格鲁瞪着阿宝,挑衅地冲上来狂吠,阿宝也积极迎战,两方主人拉紧狗链,喝道:“阿宝!” “米卡!” 两只狗狂吠,钟怡仁双手被勒得疼痛。“阿宝,别闹了!”她使劲往旁拉。 “还是我来吧。”方羲和说话的同时已经伸出手抓住狗链。 “你再不乖,我要揍你了——”中年妇女拉着还在挑衅叫嚣的宠物往前走。 “不好意思。”她朝两人说道。 “没关系。”他无所谓地说道。 钟怡仁蹲下身,捧着阿宝装无辜的脸。“快点办正事。” 宠物与人相处久了后,多少能掌握语言意思,见主人脸色不好,阿宝吐舌头呜呜两声,继续往前走。 当它右转时,钟怡仁对方羲和说道:“我牵就行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等一下又会遇到其他狗来打架,女人力气小抓不住。”他说道。 “我抓得住。”她立刻道。 “我想亲眼见识它找猫的过程。” 她不悦地瞪着他。“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你会越帮越忙,而且我喜欢一个人作业。” 再让他搅和下去何时是个头?不是她小气不让他牵阿宝,而是现在已经走错方向,有她拉着阿宝,还能利用狗链调整方向,混淆视听,现在他握着狗链,她怎么作弊? 他诧异地看着她,一副受伤的表情,而后哀怨地把狗链交给她。 完了,尴尬了,钟怡仁不自在地接过链子,决定做些补救,于是温和地说:“找宠物时,我跟阿宝都要全神贯注,心情起伏也比较大,所以才想单独作业。” “原来如此。”方羲和让步道:“好吧,我安静就是。” 这不是安不安静的问题,是你可不可以直接走人……她无声叹气,终究还是忍住没说。毕竟他是老板,还是得给点面子,只要不碍事就好。 两人一狗在巷道中穿梭,偶尔阿宝会对着某只猫、某只狗狂吠,偶尔在墙角磨蹭,想吃掉在地上的热狗,都让她喝止。 前二十分钟她权当散步,毕竟太快找到会引人怀疑,更不想让人觉得她的工作太过“轻松”,只因老板一向讨厌看到员工轻松,一看到职员闲晃荡,就觉得对方在偷懒,依此原则,她与阿宝努力在巷道中搜寻。 原以为方羲和会无聊地说要回去,没想到他还挺认真的,虽然努力不打扰她,但偶尔仍是会冒出几句,像是—— “为什么阿宝要去闻大便,难道是阿花拉的?可是那看起来不像猫大便。”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狗的世界人类是无法理解的。” 然后他会看她一眼,露出好笑又莫测高深的表情附和。“你说的有理,就像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没错。” “那它跑去闻另一只狗的屁股,跟找阿花有什么关联?” 他存心找碴就对了。钟怡仁眼也没抬地说:“工作跟玩乐配合会增进效率。” “原来如此。”他点头。 见他又要发表高见,她先声夺人,拉着狗链斥责道:“不要再玩了,专心找阿花。” 阿宝不舍地离开小黄狗,继续前行。她转了下狗链让它往右走,然后,她隐约感觉到了阿花的存在。 很难说出那种感觉是什么,有点像雷达,只要目标物进入她能感受的范围内,她就会知道。她没有确切计算过范围的大小,但大概是方圆一百公尺左右,说大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第五章 比起活生生的宠物,没生命的东西像是钥匙、印章等,感受范围会小很多,顶多只有五公尺。 如果猫狗走得远,超过住家一百公尺,她就得找出猫狗最可能行进的方向。饲主提供的讯息常会派上大用场,因为宠物有习惯的行径路线,除非是被人抓走,否则都会在日常的活动范围内。 若走失的是公狗公猫,还得把附近发情的母狗母猫算在内,若一直感应不到宠物的踪影,她也会去附近的兽医院、诊所甚至是捕犬队、收容所问消息。 在阿花习惯的路线上又走了五分钟后,熟悉的搔痒感在脑后出现,钟怡仁习惯性地挠了下,应该就在附近了,她左右张望,连阿宝也警觉起来,发出低鸣声。 “找到了?”方羲和问道。 “不确定,大概在附近吧。”她谨慎地没把话说满。阿宝继续往前,经过几间机车行,而后在建筑工地前停下。 她眯了下眼,感觉很强烈——猫咪在里头。 方羲和问道:“猫在工地里?” “找找看吧。”她牵着阿宝上前。 工头走了过来,询问他们有什么事,方羲和立刻道:“我家的猫走丢了,有人在附近看过,可不可以让我们进去找一下,不会妨凝你们的工作。”他拿出猫的照片给工头看。 工头倒好说话,点了点头,反正工程也差不多完成,他们进去找该没什么危险。 “要不要帮你们找?”工头好心问道。 “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我们自己找就行。”方羲和刻意指了下阿宝。“有它在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么厉害?”工人笑着看向阿宝。 阿宝倒挺给面子,叫了两声,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事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三分钟,阿宝就发现阿花的踪影。它藏在一堆要运走的磁砖后,前脚似乎受了伤,警戒地看着钟怡仁,似乎随时准备逃走。 早在靠近前,她便将阿宝交给方羲和,免得狗儿吓到猫咪,再戴上特制的厚手套慢慢靠近。 方羲和拉着狗链,一手拿手机拍照,黑瞳盯着钟怡仁专注的侧脸。她单脚跪在地上,轻轻地对猫咪说着安抚的话语,阿花机警地后退一步,她眯起眼一喃声道:“别怕,过来,别怕。”一边拿出老奶奶给的猫罐头。 她温柔的神情吸引了方羲和的注意,阳光在她发上、脸上闪动出亮晕与光影,鼻尖沁出的汗水在光线下闪亮,丰润的粉颊透着红,饱满得如同水蜜桃,细微的汗毛好比蜜桃上的绒毛,引得人想咬上一口……他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将眼前的画面捕捉至手机。 失神的这几秒,钟怡仁已成功地缓缓靠近,随即快速地抱住阿花。猫咪挣扎了一下,很快安静下来。 她抱着猫咪起身,转头发现方羲和以手机拍照,她惊道:“拍猫就好,别把我的照片放到网路上。” “放心,不会把你曝光,让它跟阿宝照一张。”又拍了几张照片后,两人谢过工头,心情愉快地抱着阿花回家。 老奶奶惊喜地一把抱过猫咪,又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完成任务后,钟怡仁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原本饱胀的肚子已消了一大半,部分是因为走路,部分是动用了能力,每次使用异能找东西,便会耗损一部分精力。 老奶奶感激地留他们吃中饭,两人都拒绝了,说公司还有事才得以脱身。 回到办公室后,她放松地趴在桌子上打盹。方羲和特别允许她休息,依他的话说:反正也没事可做。 他悠闲地吃着加州葡萄,一边浏览网页。一个礼拜前他已经把“包君满意”的网站架好,目前浏览人次并不高,但对一个还未宣传经营的网站来说很正常,何况他也没想把网站弄得有声有色、沸沸扬扬,有缘人自会找上门来。 他把方才拍的照片传上网。萤幕上,老奶奶抱着阿花,笑得极开心。而后,他的视线停在钟怡仁的脸庞上。 她不是纤瘦型的,身材略微丰满,脸型圆润,某个角度看起来真像水蜜桃,很诱人…… 他开启另一个视窗,准备订购水蜜桃。没记错的话,梨山水蜜桃的产季从六月到八月。他拨了电话过去,预订二十盒。现在还不是水蜜桃的产季,还得等一个多月,他想了下,打电话给餐厅的主厨,顺便也订了日本的水蜜桃。 才刚挂电话,就有人打进来。“喂?”他优闲地转着笔。 “确认了吗?”毕非凡问道。 “你还真是心急。”他吃了几颗葡萄后才道:“确认了,她的确有能力,狗只是烟幕弹,不过还不晓得她的能力有多强。” 毕非凡沉默了几秒,才道:“再试试她。” “一步一步来吧,她防卫心很强。”方羲和放松地靠着椅背。 挂上电话后,他视线停留在萤幕上的水蜜桃与钟怡仁的侧脸。 “这下麻烦了……”他咬下一口芭乐。 真没想到自己会对她有点兴趣——说兴趣其实有些笼统,应该说“性趣”才对。她身材丰满,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他一向不喜欢瘦巴巴的,抱起来哪会舒服。 有“性趣”不是大问题,男人有“性趣”的女人可多着了,年轻的时候觉得欲 望很难处理,只要身材性感,脸蛋过得去,几乎都会有生理反应,然后整天就想这个,搞错爱跟性,恋爱失败是常有的事。 年纪大了,欲 望还是在,但晓得怎么处理它,它不再是踏入一段关系的要素,欲 望会褪去,但两人之间的鸿沟跟问题不会消失。 这就是他现在的问题。他对她是纯粹的“性趣”还是“兴趣”?对他来说,后者麻烦多了。对一个女人有兴趣,就想接近她、了解她,甚至跟她在一起,但现在有太多因素卡在中间,恐怕不是发展关系的好时机。 “可真会给我找难题。”他盯着萤幕上的水蜜桃脸,起身去冰箱拿西瓜。“还是吃点降火的东西。” 醒来时已接近下班时间,着实把钟怡仁吓了一大跳。怎么睡得这么沉?就算老板让她午睡,也不能这么超过…… “你醒了?” 薛崇亚温和的声音传来,她尴尬地揉了下眼睛,心虚地朝办公室看了一眼,听见他又道:“你放心,老板没生气,他去遛狗了。” 遛狗?她警觉地扫了下四周,“你是说阿宝?” 薛崇亚笑道;“对啊,这里没别的狗了。”见她升起不安之色,他安抚道:“你不用在意,我看老板心情挺愉快的。” 她试探地问道:“你觉得老板怎么样?” “还不错,满好相处的。”他补上一句。“不过谁晓得呢,今天才第一天,还要看以后。” 也是,钟怡仁颔首,或许是她自寻烦恼了,只是方羲和似乎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她不晓得怎么拿捏进退,太直率,怕伤了他“大老板”的体面,可太过迁让,他又会得寸进尺。 从下午找猫的事就能看出他的个性,她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他还是不走,硬要留下来……或许他只是贪图新鲜,毕竟好奇心人皆柯之,没看过怎么找失踪宠物,想留下来观看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晓得以后出勤时,他是否都要跟着来?基于安全考虑,她不想一个人行动,就像警察出任务都会有个搭档——之前她接过的客户都是社区住户,大家知根知底,可出去外面就不一样了,各种人都有,她只要想到之前有个女保险员上门推销保险,结果被杀,就觉得恐怖。 帮人找宠物难免要去饲主家中了解状况、在饲主家附近搜案索,虽然有阿宝相伴,但阿宝又不是猛犬,还是太危险了,有搭档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但她不想跟他搭档……拜托,谁想跟老板搭档,多别扭。 “汪汪——”狗叫声打断她的沉思,钟怡仁瞧着阿宝开心地朝她奔来。 “对不起,睡到现在。”她站在办公桌边,对着走进公司的方羲和说道。 他还是穿着早上的运动衫跟卡其裤,但褐色的裤子上沾了些黄土跟狗脚印,手上拿着华丽的飞盘跟网球。 “没关系。”他无所谓地挥了下手,瞄向墙上的时钟。“小薛,你可以先下班了。怡仁你进来,合约拿回去看,没问题的话,签名盖章后明天拿给我。”他转身进了办公室。 她转头问薛崇亚。“合约你看了吗?” “下午的时候看了,条件还不错,我已经签名盖章了。”薛崇亚说道。“只有一张纸,很快就看完。” 她点点头,走进办公室,方羲和正跷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吃西瓜。他的办公室比面试时多了冰箱、音响、电视跟一组舒服的沙发,简单来说他就是个享乐派。 “合约在桌上。”他说道。 她走到办公桌前,合约内容很简单,只列了几项要点。“那我先回去了。” “我等一下要去找阿芳,顺便送你回去。” 钟怡仁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可忽然想到提着狗笼跟下班人潮挤捷运公车的画面,立即把话语咽下。反正是顺路载她一程,拒绝的话也显得不近人情。 “好。”她终于说道。 他自然把她的迟疑看在眼里。“等我十分钟,我把东西收一收。” 她点头离开办公室。 方羲和则是一脸深思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的防卫心还真强,要是真的追她得费一番功夫…… 他心一凛。不对,他吃了口西瓜,怎么想到追求去了,他对她还不够了解,这种事过阵子再说吧。 下班时间车潮人潮蜂拥而出,拥挤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钟怡仁抚着阿宝的头,一边感叹人果然懒散不得,不过赋闲在家四个月,现在塞在路上动弹不得,就让她心情烦躁起来。 方羲和的手指无聊地在方向盘上轻打,开口道:“你平常喜欢做什么?” 她原本望着车潮的视线移至他侧脸,疑惑道:“啊?”为什么问这个? “以后就要一起工作,多了解一点也好。”他扯开友善的笑窑。“我先说好了,我喜欢吃。” 她笑出声。“看得出来。” “我也喜欢运动,过几天运动器材就会送来,你们没事也可以到我的办公室跑步。”他大方地说。 没人敢进去用吧?钟怡仁客气地说道:“好,不过我平常很少运动,如果带阿宝去散步算是的话,那我也算有运动。” “你有测心跳率吗,如果走半小时,心跳率达到一分钟一百三就算运动。” “我没测。”她附上一句。“对我来说,遛狗比较像休闲活动。”当然偶尔也会跑一下,但时间不长。 他顺势接了话题。“你还做什么休闲活动?” “也没什么,有时候在公园跟老伯伯下棋,不然就是在家看dvd、看书,有时候跟朋友出去。” “我平常做的可多了,打电动、跑步、爬山、看书、看影集、看电影……” 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讲,她一边听一边点头,只当他是塞车无聊找人说话,他健谈她也轻松得多,省得想话题。 停好车后,钟怡仁与方羲和往社区大楼走去,忽然一声叫唤让她停下脚步。 第六章 “怡仁。” 她侧身,瞧见张淑青朝她跑来,脸上是大大的笑容。“我看着好像是你。” 见她好奇地望着方羲和,钟怡仁介绍。“这是我老板。” 方羲和亲切地报上姓名,还不忘递上名片,张淑青笑着。“原来是大老板。” 她一边报上姓名,一边朝钟怡仁暧昧地眨眼睛:不错喔,才刚上班就劳驾老板送你回来。 钟怡仁一看就晓得她误会了,忙又补上一句。“他是幸芳的干哥,有事来找她。” “原来是这样。”张淑青恍然。“难道说你的新工作是幸芳介绍的?” “对。”钟怡仁牵着阿宝往前走。“淑青跟幸芳住同一栋。”她对方羲和说道。 “我看她回来了没?”他拿起手机拨号。 张淑青对钟怡仁说道:“戒指的事我还没当面跟你道谢。” “你不是打电话说了?”她说道。当天淑青就打了电话过来道谢。 “那不算,我不是说了要请你吃饭,只是这一个礼拜我家里有点事,工作又忙,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 “又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你买杯西瓜汁请我就行了。”钟怡仁随口说道。 “原来你喜欢西瓜。”方羲和正好结束通话。“怎么不早说?” 她心中警铃大作。妈呀,他该不会准备把西瓜田买下来? “没有,我对西瓜还好,其实不怎么喜欢。” “你不是很喜欢吃西瓜吗?”张淑青一脸疑惑。 钟怡仁的脸一下子胀红,她尽可能镇定地说:“现在不行,中……中医说我不能吃太寒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中医都是这么说。”张淑青耸耸肩。“天气这么热怎么可能不吃凉的?” “还是买桃子跟荔枝好了。”方羲和眼睛一亮。“它们好像是热的。” 她假装没听见,急道:“淑青,你带方先生去找幸芳,拜拜!” 她拉着阿宝往另一边走。 见她走得像在逃命,方羲和忍俊不禁,张淑青则是疑惑道:“怡仁怎么了?” 刚刚的对话很正常啊,为什么怡仁跑走了? 他耸耸肩,没搭话。 张淑青换了个话题。“方先生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她晃了下他给的名片。 方羲和把公司的服务项目简单说了一遍,张淑青若有所思地点头,进电梯后,她忽然问:“怎么收费,很贵吗?” “看案子的难易度,找宠物的话三千起跳,如果是救活名贵的兰花,收费会高好几倍。”他瞥她一眼。“怎么,你有想委托的案子吗?” “没有,只是好奇。”她笑一笑。“哪天如果有需要一定找你……啊,到了,再见。”她跨出电梯。 伸手进包包拿钥匙时,她一直盯着名片思考。若是以前,她大概随手就把名片丢了,根本没有委托的需要,可现在不一样,想到前阵子闹得不欢而散、有暴力倾向的前男友,她最后决定还是把名片放在皮包内,说不走哪一天真的会用到…… 电梯在另一层楼停下,方羲和走出电梯时已看见游幸芳站在大门前朝他挥手。 他一进门,她就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你。” 游幸芳笑道:“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好心,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没什么可招的。”他大刺刺地在沙发上坐下,美波摇着尾巴在他脚边嗅闻。 游幸芳眼一转,试探道:“该不会看我是假,送怡仁回来是真吧?” 方羲和挑眉。认识游幸芳多年,她的犀利总是让他惊讶。 他不需言语,表情已经告诉她一切,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哟嗬,宾果!” 他朝她摇头。“我还没决定。” “为什么?怡仁挺好的。” “跟那没关系,我不喜欢对人有所图时,又生出不必要的感情,太麻烦了。” 讲白一点,他不喜欢执行“任务”的时候掺杂进私人情感,太麻烦了。 他记得有人说过为什么战乱中容易出现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彼此都觉得可能没有明天,所以飞蛾扑火、燃烧自己,但这种爱情也最脆弱,毕竟那只是在压力及特殊情境下滋生的贺尔蒙,回到现实中,才发现对方不是想象中的人。 当然他们现在不是在战乱时,但道理是一样的。他有“任务”在身,其中有太多东西掺杂其中,谎言、算计、欺骗等等,已经不单纯了。 游幸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真没办法……那你就忍耐吧,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说。” 他没说话,算是认同她的话语。 “别想那么多,我最近酿了一瓶好酒,要不要喝?” “你的酒我可不敢喝,水果就好。”他抱起美波,顺了顺它的毛。 “你们一个个都没实验精神,不识货,我的酒可是千金难买。”她悻悻地走进厨房。 屋内墙上横挂着几幅迷宫图跟麦田圈图案,方羲和摇摇头,移开视线。阿芳最大的兴趣是研究迷宫跟外星人,而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毕竟人类都研究不完了,还惦记着外星人? 游幸芳拿了水蜜桃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不知她是察觉他的想法才拿出水蜜桃还是碰巧,但见她一脸平常,他猜想应该只是巧合。 “其实你也不用想得这么复杂,毕竟怡仁又不是敌人。”如果怡仁是立场敌对的一方,方羲和又喜欢上她才麻烦。 他咬了一口水蜜桃,没出声。 “怡仁虽然戒心很强,但其实心很软,个性也好相处,你们两个在一起倒是不错。”游幸芳真诚道。 “感情的事我自己会弄清楚。”他不想让阿芳左右自己的想法,再说才刚认识怡仁,没必要这么快作决定,两人相处过后若真的觉得合适,到时再考虑不迟。 拗不过父亲的要求,周末时,钟怡仁带着方羲和送的樱桃礼盒与水果拼盘回家,一进门就见到父亲大大的笑脸,她心里一暖,说道:“我带水果回来。” 钟伟光责备道:“干么浪费钱……” “没花钱,是我们老板送的,他很爱吃水果,人很大方,这些是他送的。”她走进客厅,对着冲过来的弟妹们微笑。 “大姐。”两人齐声喊了一句。 看着与自己差了快二十岁的弟弟妹妹,她露出笑容。“来,给你们,国外进口的水果,很好吃。” 六岁的钟怡菲高兴地叫道:“是樱桃!” 比她大两岁的钟以诚也叫:“还有苹果、香蕉!” “别吵了,洗洗手该吃饭了。”潘秀瑞站在餐桌前摆放碗筷。 “阿姨。”钟怡仁拘谨地喊了一声。 “回来了。”潘秀瑞也有些不自在。 虽然已四十几岁,但潘秀瑞保养得还不错,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身材略显福态,面貌清秀。 “来,吃饭了。”钟伟光说道。 一家人上了桌吃饭,钟伟光问了她的新工作,听到宠物侦探四个字,两个小孩睁大眼。 “好炫喔!”钟以诚两眼发光。“大姐你怎么不带阿宝回来,它真的有这么厉害?” “大姐你下次带阿宝回来。”钟怡菲也是兴致勃勃。“妈咪都不让我们养狗。” 潘秀瑞蹙眉说道:“你有气喘,不能养狗。” “看一下不会怎么样。”钟怡菲耸肩。 “对啊,大姐你明天就带阿宝回来。”钟以诚等不及想看神犬。 “对了明天要去外婆家?”潘秀瑞不得不出声提醒。 “大姐也一起去嘛……”钟怡菲说道。 三个大人顿时面露尴尬,钟怡仁赶紧打圆场。“大姐明天跟朋友约好了,下次吧,下礼拜再带来。” “还要等那么久。”钟以诚叹气。 “快吃饭,话那么多。”钟伟光瞪了儿子一眼。 钟以诚缩了下脖子,努力扒饭,钟怡仁想说句话缓和气氛,潘秀瑞却道:“吃饭的时候不要凶小孩,会消化不良。” “我讲他几句都不能?”钟伟光不高兴地说。“都要把他宠坏了你。” “我什么时候宠坏他?”潘秀瑞防备地说。“你要训他也等到吃完饭嘛。” “你——” “爸。”钟怡仁打断父亲的话语,挟了块鸡肉到他碗里。“吃饭,这好吃,很入味。” 钟伟光还想再说什么,但女儿乞求的眼神让他咽下话语,他端起碗,说道:“吃吧,都别说了。” 她松口气,帮父亲挟了几道莱。 “我自己会挟,你吃你吃。”钟伟光也挟了大鸡腿给她。 钟以诚想说那是他要吃的鸡腿,但顾及父亲生气的可能,只得成了闷葫芦。 钟怡仁晓得弟弟喜欢吃鸡腿,但她也没办法把鸡腿给他,以前的经验已让她学得教训,她若说要给弟弟,父亲想她那么久没回来,吃个鸡腿又怎么样,鸡腿有规定一定要给谁吃吗? 然后阿姨出来打圆场,又是一阵吵吵闹闹…… 她叹口气.把鸡腿吃了,抬头时瞥见阿姨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角。 她已学会不在意阿姨,可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维持表面和平还是让人难受,每次回去都得吞几颗胃药。父亲的双鬓渐渐白了,她想多陪陪他却做不到,住在这里,只会与阿姨起纷争,弄得大家都难过。 “多吃点,都瘦了。”钟伟光叮咛。 她扬起笑。“哪有瘦,我都胖了。”每次都没瘦,明明就胖了。 “我瞧怎么不觉得?”他打量女儿。 “你要配老花眼镜了。”她打趣道。 钟伟光哈哈笑。“好,改天去配,把你看清楚点。” 潘秀瑞又抿了下嘴,不是说吃饭不要讲话吗? “你们也多吃点。”潘秀瑞也给一双儿女挟菜。 一张餐桌成了两国,钟怡仁也习惯了,只是难免忍不住多注意时间,希望这个晚上快点过去。 每次在家中如坐针毡时,她就会想起母亲,想到她若还活着,一切都会不同,她不会感受到如此失望又落寞的情绪,不会在自己家中却像在陌生人家里,不需要小心翼翼,担心自己哪里又惹得潘姨不高兴。 或者……父亲没再娶就好了,但她不能这么想,虽然潘姨对自己疏离又冷淡,但她对父亲好,弟弟妹妹对她也不错,她已经很幸福了。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才不至于过分在意潘姨,甚至想与她争论,问她当初对自己的好是否没有半点真心,只是想赢得她的信任然后嫁给父亲? 但是问了又怎么样呢?答案不会让人好过的,所以她选择沉默。 有了工作以后,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她已在“包君满意”待了一个星期,每天大概都能接到一、两个委托,工作量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至于新来的同事,一个叫黄颖筑,有着甜美的声音,一头鬈发,肌肤雪白大眼睛,五官深邃得像个混血洋娃娃。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小筑的错愕,因为她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女仆装。 “我是人美心更美的黄颖筑,你们可以叫我小筑。”她眨着大眼睛,身穿女仆装行礼。“兴趣是角色扮演,今天你们就是我的主人。” 另一位天才占卜师尹丹华穿着深蓝的唐装,年纪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却有一头灰白的头发。 第七章 “这叫智慧白,我父亲那边都是如此,听说白得越早,算得越准。” “主人是几岁白的?”黄颖筑眨着大眼睛。 “听说出生的时候就白了一根。” “主人真是太厉害了!”黄颖筑尽责地倒茶给他。“我可以称呼您白发天师吗?” “天师就行了。” 当时正在浇水的薛崇亚顿了顿,沉默地没有发表言论,她则对着阿宝叹气,深深觉得前途黯淡。这都是些什么怪人,方羲和从哪儿找来的? 虽然第一印象是五味杂陈,但撇开小筑的变装癖与尹丹华高傲的神棍特质,两人还算好相处,主要是他们各有专司,专业领域完全不相干,因此没有利益冲突。 钟怡仁将打好的西瓜汁分送给其他三人,他们什么没有水果最多,因此打果汁是每天必备的工作,小筑还特意上网下载了各式果汁、精力汤的做法贴在茶水间。 基于一视同仁,自然不能遗漏老板,钟怡仁敲过门后,才端着西瓜汁走进方羲和的办公室。 “我刚打了果汁。” “喔,放着就好。”他随意地指了下桌面,顺口问道:“你有没有看过这部影集?”他拿起桌上的盒子。 钟怡仁瞄了一眼,是美国影集“heros”,她曾经看过几集,讲的是一群人突然发现自己有超能力,比如其中一个主角会飞行,见一个女生则是身体愈合能力很强,怎么也不会死,还有一个日本男人能在时空中穿梭。 “看过一点。”她说道,因为本身能力的关系,她对超能力的漫画、小说或电视电影都会涉猎。 方羲和聊天似地问道:“你觉得世上真的有超能力吗?”他敲了下盒子。“当然不需要这么夸张。” “我不知道。”这话题让她不自在。 他凝视着她,神情让人摸不透。“你坐。” 她很想说她有事要忙,但话梗在嘴边说不出来,因为真的无所事事。她叹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其实这礼拜两人出任务时,他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问他在看什么,他就说:“我在观察你,了解员工是老板的职责。” “为什么?” “我太无聊了,所以决定写一份员工评监,你排第一个。” 她觉得他很烦,但他毕竟是老板,她也不能怎样,评监就评监,她不在乎,只是他注视自己的目光总让她如坐针毡,万分不自在。 她曾想过与方羲和商谈搭档的事,她不想每次出任务都与他一起,可原本冀望的两个新同事让她迟疑却步。薛崇亚能与她—起出任务是最好的,公司里大概就他们两个最正常,其他的她真的有点难消化,可惜他手上的委托很多,分身乏术。 她无法想象与穿着女仆装、护士装的小筑出去,至于尹丹华,嗯……他似乎比方羲和更怪,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羲和握着鼠标,在萤幕上点了几下,一边问道:“你喜欢水蜜桃吗?” “啊,喜欢。”她一脸疑惑,话题怎么忽然又跟水果有关?“你不会又订水果了吧?”水果都多到快烂掉了。 他朝她扯开笑容。“订了水蜜桃,过几天应该就会来了。”他拿起樱桃吃了几口。“你樱桃吃完了吗?” “还没,家里还有。” 见她心情放松下来,他回到原来的话题。“有一个超能力者说要来应征。” 她错愕地望着他。“超能力者?” “有什么好惊讶的,小薛对植物有本事,尹丹华的神准占卜还有阿宝找宠物的能力,不都是超能力的一种?”他像是在谈天气一样自然。 “阿宝是靠鼻子。”她澄清。她自然想过小薛与她一样不寻常,但她从没想过要问小薛,毕竟那是个人隐私,如同她不想被人察觉她有异常能力一样。 至于尹丹华……根据客户的反应还有小筑的亲身试验,确实是满准的,但……那算超能力吗? “他是看了我们的网站后,决定来应征。”他打开求职者的履历表让她参考。 “为了突显神秘,履历上并没有照片。”方羲和指着“专长”那一栏要她注意,上头写了“隔空取物”、“无中生有”。 她荒谬地笑出声。“他是魔术师吧?”她才不信有无中生有的能力。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他来试试?”他兴致高昂地说。 钟怡仁无法否认自己也好奇.附和道;“可以叫他来试试,但我怀疑是骗子——” 喝了口西瓜汁,方羲和忽然又转移话题。“阿宝对蛇有没有办法?” “有人要找蛇吗?” 他在鼠标上按了几下,调出委托资料。“刚刚客户才把资料传给我,找蛇的。” “没试过,不知道行不行。”一个多礼拜以来,她的主要服务对象还是猫狗。 他望向她,士气高昂地说:“没关系,就试试吧,人不应该——不对,狗不应该画地自限,没有尝试怎么知道做不到?我相信阿宝一定行的。” “地点在哪儿?” “在这栋大楼,委托人是楼下公司职员,他刚刚把蛇的照片传过来。”他打开档案。 一条粗大的黑褐方格斑蛇忽然盘据整个画面,眼睛散发着邪恶光芒,嘴巴张得老大,正在吞噬一条鱼。钟怡仁反射性地抖了下,鸡皮疙瘩布满双臂。 “放心,它没毒,照片只是拍得近,所以看起来恐怖,它大概只有五十公分长。” “我对蛇、蜘蛛实在没办法有好感。”她又打个冷颤。 他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怎么可能有人天不怕地不怕?”她说道。“找到了怎么抓?” “饲养的不会有毒,抓起来就好了。” 见他说得轻松,她立刻道:“到时候你抓。” “没问题。”他爽快道。“再不然叫饲主过来抓就行了,反正都在同一栋大楼,他等一下会拿笼子过来,你让阿宝闻一闻。”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忧心道:“阿宝没见过蛇……” “除非它以前被蛇咬过,不然不会怕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蛇才五十公分,不是会勒死人的臣蟒,而且没毒牙,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知道没危险,钟怡仁还是觉得蛇很恶心。 五分钟后,饲主把笼子带来给他们,一边不忘交代他们要小心对待他的蛇。 “小史很温驯,你们千万不要伤害它。”挂着眼镜的男子有张苍白的脸,神情焦急。 “我们不会伤害它。”钟怡仁保证道。她才怕被它反咬一口。 “这是蛇钩。”他拿着一支约有五十公分、前头弯成c形的铁棍示范怎么抓蛇,随即又改变主意。“还是我自己收着好了,你们一找到小史就打电话给我——” “还是我拿着吧。”方羲和说道。“万一你一时走不开身,或者蛇看到我们就跑,总得有个东西挡着。” 阿宝好奇地嗅着地上的蛇笼子,不时吠叫两声。 “万一它去咬小史怎么办?”眼镜男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会,我拉着狗链。”钟怡仁马上道。 “万一你没拉住,狗把蛇咬死了——” 在一旁听着的小筑忍不住笑道:“你也担心太多了吧?” 眼镜男辩解道。“我担心的难道没有道理吗,你们不要以为——” 方羲和突然伸手搭在他肩上,诚恳地说道:“你放心,我们的公司叫‘包君满意’,绝对以客为尊,让你满意,细节我们都会小心,不会伤到小史一根寒毛。” 然后,眼镜男原本紧张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这一幕她不知看过几次了,不管客户不安、烦躁、哭泣或是发火,方羲和就是有本事让他们冷静下来。 她实在不知他怎么办到的,他总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然后对方就莫名地放松了,或许是客户感受到他的真诚,又或者他是达赖喇嘛座下的高徒,习得至高无上的慈悲力量。 “好吧。” 眼镜男点头,终于交出手上的权杖——不,是蛇钩。钟怡仁听见小筑在身后小声道:“你知道谁最会抓蛇吗?” “谁?”她回头问。 “虎克船长。” 她噗地一声笑出来,想到虎克船长左手的铁钩。 方羲和瞥了两人一眼,小筑笑嘻嘻地做个鬼脸,钟怡仁则是低头忍笑。 眼镜男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又叨念地交代了一堆事后,才不舍地回公司办公。 抓蛇大业正式开始,方羲和拿着蛇钩与笼子,钟怡仁则是牵着阿宝煞有其事地在大楼里寻找踪迹。她感应到小史躲在男厕内,可大概是男厕不招阿宝喜欢,就是不肯进去。 “每个地方都要检查——”她气喘吁吁地拉着不情愿的阿宝往男厕走。 方羲和轻松地拿着蛇钩与笼子,看着她胀红脸与阿宝拔河,忍俊不禁地直笑。 “还是我来吧!”他提供协助。 “不用了。”钟怡仁抓着狗链不肯放手。若是让方羲和领着阿宝走,找到小史的机会微乎其微,看来只好把他支开。 “我忘了带水下来,你可不可以回办公室帮我拿水?”她捂漏风,装出很热很渴的模样。其实也不用特地装,她是真的挺渴的,这半个多小时拉着阿宝上下楼梯,找遍每一层楼耗费不少体力,汗也流了不少。 “那你在这里等我。”他将蛇钩和笼子交给她。“还要什么?” “不用了,水就好。” 他点点头,往安全门走。钟怡仁侧身往后看,确认他踏着步伐上楼,旋即深吸口气,像是要上场的拳击手,不停左右扭腰,朝空挥拳。 “不用怕,把它勾起来放进笼子就是了,它又没毒,咬了也不用担心,别怕,别怕。”她拍拍胸口给自己打气,但想到小史的模样,又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她真的很讨厌蛇,如果下次有人要找蛇或是蜘蛛,绝对不接。 又给自己心理建设一番后,钟怡仁拉着阿宝往前走。“听话。” 阿宝无奈地跟着她迈前。她先在男厕张望一阵,确认没人后才走进去。 楼梯上,一抹身影不定,嘴角挂着笑意,悄悄往男厕移动。 钟怡仁要他去拿水时,他就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果然没错。 方羲和侧身站在男厕门口,听见里头不停传来声响。 “阿宝,你要去哪里?给我过来,乖乖地别动。” 钟怡仁将狗链随手放在洗手台上,一边嘱咐阿宝别乱跑,一边拿着蛇钩往其中一间厕所走去。 “一、二、三,勾了就赶快出来,蛇没什么好怕的。” 阿宝走到男厕门口边,在方羲和脚边磨蹭,他微笑地朝它比了个“嘘”,紧接着是钟怡仁惊惶的叫声。 “啊……好可怕,小史,小史你出来,不要藏在垃圾桶后面,啊……”惊慌的脚步声往门口移动,方羲和正想闪身躲到墙边时,脚步声又停了下来。 “不要歇斯底里,钟怡仁。” 听见这话,他忍笑地颤动肩膀,没想到她慌张起来这么好笑。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觉得她好相处、爱整洁,除了自己桌面外,还把茶水间弄得干干净净,但她不会管别人的桌面整不整洁,毕竟爱干净没关系,但弄得周遭的人都不安宁,就是烦人了。 第八章 她与每个人都处得不错,但就是一般同事的相处,他还捉摸飞不住她真正的性情——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他心情好的时候,还得知道对方生气时是怎样。 有人说过,女儿要出嫁前,一定要先把女婿拉上牌桌,看看女婿的牌品,才算过了最后一关。 他觉得不用这么复杂,看过一个人喝醉跟生气的反应,大概就能晓得这个人的个性怎么样,而他之前一直没机会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如今正是机会。 听着她一边抱怨一边喳呼着去捕蛇,真会让人发笑,她因为抓到蛇而不停地感谢四方诸神,教他微笑地往回走。阿宝跟着他往外走,他无声地驱赶它回去,这时正好钟怡仁在男厕里叫唤阿宝,方羲和乘机离开。 轻快地回到办公室,他不自觉地吹着口哨,想起阿芳先前说过的话——钟怡仁虽然戒心重,但熟了以后会发现她其实很好相处,而且心肠很软,至于她是不是无趣?你得自己去发现。 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抓蛇,她大可说阿宝失常,找不到蛇就算了,他也不会怪她,当初也说过找宠物不可能百分百成功,找不到也没办法,但她还是去做。 他喜欢水果,而她像水蜜桃般诱人,他喜欢丰满的女人,她凹凸有致,他欣赏有勇气却又心软的女人,她就是——777,他仿佛看到吃角子老虎机器出现三个7,钱币叮叮当掉下的声音。 方羲和翘起嘴角,无奈中掺着欣喜。“再这样下去,怕真是要动心了……” 问题是,现在时机不适合,他从没想过这样找寻对象,何况现在是在“任务”期间,唉…… 他挠挠头。先不想这些了,还是正事要紧。 瘫软地坐在椅上,钟怡仁趴在桌上长吁短叹,想到刚刚抓到的蛇,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方羲和把小史交给之人之后,回来就看见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怎么了,还怕啊?”他调侃道。“怕还去抓,怎么不等我?” “我也想啊,可是又怕等你回来的时候有变故,万一有人进来上厕所,或者蛇受到惊吓跑走……”她抓着头发摇头。“不想了,事情都过去了。” 见她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他将手放在她头顶。“以后不接蛇的案子就是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他的手指顺势拢了下她毛燥的刘海,黑眸里闪着温暖的笑意,她呆住,脸上忍不住热了起来。 他在干么,为什么摸她的头? 而且他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她……这一个礼拜,她偶尔会抓到他“怪异”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现在他却不再暗中窥视,明目张胆地对她露出会让人误会的眼神…… “怡仁,电话。” 小筑喊了声,打断两人之间古怪又暧昧的气氛。 她如获大赦,抓起桌上的分机。“喂?” “怡仁,是我。” 钟怡仁诧异。“淑青?” “我打你手机没人接,只好打到公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我要委托你们帮我办一件事。”她气愤地说。 “你要委托?”钟怡仁错愕地重复她的话语。 原本要走开的方羲和停了下来。 “嘟嘟被李俊章绑走了!”淑青愤怒地说。 “嘟嘟被——等一下,你确定吗?”钟怡仁蹙眉。嘟嘟是张淑青养的约克夏狗,李俊章则是已经分手的前男友。“他为什么要绑架嘟嘟?” “他说嘟嘟他也有分。当初是他花钱买的……他根本就是神经病!” “她要委托?”方羲和问道。 钟怡仁分神地朝他点头。另一头的张淑青似乎也听到声音,问道:“是谁在旁边?” “方羲和。” “那好,你告诉他,我要委托!”她的声音高昂起来。“我要找人打李俊章一顿!” 感觉张淑青已快歇斯底里,钟怡仁正要出声安慰,话筒却让人抢去,她惊讶地抬头。 方羲和就着话筒说道:“我是方羲和。你怎么知道狗被绑架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张淑青不可能把狗带去上班。“对方打电话告诉你的?” “对。”张淑青擤了下鼻涕,哽咽道:“我要你们把狗抢回来,顺便揍他一顿……我本来是想报警的,但我想警察不会管这种事。”大概只会以为他们是情侣闹别扭。 “你想揍到什么程度?断一条腿还是一只手?”他看似认真地问。 张淑青笑了声。“随便,最好让他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把他的住址给我。”他接过钟怡仁递来的纸笔,记下李俊章的电话及地址。 “他还说了什么?” “他要我拿十万块去换狗,不然他就把狗卖掉——拜托!当初买的时候也没这么贵,他根本就是想敲诈我!” “他怎么进你家的?你给过他钥匙?”情侣间互有对方的钥匙算是平常的事。 “嗯,但是分手的时候我明明要回来了。” “他大概私下打了一支。”方羲和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才把话筒交给钟怡仁,让她去安慰又快歇斯底里的朋友。 只是没说上几句,张淑青就被主管叫去做事,匆匆挂了电话。 钟怡仁放好话筒,问道:“你真的要揍李俊章?” "当然。”他颔首。 “会吃上官司的。”她提醒。 “终于接到刺激一点的案子了。”他扬起嘴角。“你来不来?” “啊?”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去找李俊章。” 她实在不想蹚浑水,但想到张淑青……她叹口气,还是跟上了。阿宝见他们要出门兴匆匆地从地上爬起,方羲和心情愉快地替它套上狗链,穿着水手服的小筑向他们挥手道别,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说:“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每次与小筑说话,钟怡仁都有种进入异次元的怪异感,她会随着扮演的角色改变行为举止与说话语气,弄得她快精神错乱。 上车后,她问:“你打算就这样冲过去揍李俊章,然后把狗抢回来?” “对。”他点头,开车驶往李俊章的住处。 “李俊章不是好惹的人,有一点偏激又很固执。”万一他们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怎么办?不是万一,是肯定,李俊章可是有暴力倾向啊。 见她忧心忡忡,他问道:“你跟他接触过?” 她颔首。“见过几次,他好的时候很好,可是容易失控。淑青会跟他分手就是因为吵架的时候,他推了淑青一下,结果害她跌倒撞到头,淑青就跟他分了,但是他不肯分,来闹过几次,后来管理员也不敢让他进去。有一次我遛狗回来,他看到我就很激动,希望我叫淑青出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我没答应,结果他突然大声骂我,表情好恐怖,如果不是阿宝冲上去要咬他,他大概会打我。” “你应该放狗咬他。”他立刻道。 “他很难缠,我如果放狗咬他,最后一定闹得不可开交,还得贴医药费,我才不干。”她摇头。 “你倒是事事谨慎。” “是你太过任性了吧?”她回嘴。“你真的要打他?” “我一向客户至上,使命必达。”他颔首。 她笑了起来,还是分不清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李俊章的住处不算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两人按了门铃却没人开门,方羲和改打手机,仍是没人接。 “会不会回去上班了?”钟怡仁说道。李俊章跷班去偷狗,还嚣张地打电话给张淑青示威,她弄不懂他脑袋在想什么,也不想懂。有些人的思考逻辑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尤其受了感情伤害的人。 方羲和将耳朵贴在门边。“有狗叫声,我们进去。” “怎么进去——”她的话戛然而止,惊讶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类似瑞士刀的东西。“你干么?” “开锁。”他从中间拉出几根长形的万能钥匙,插入锁孔搅动了几下。 她激动道:“你才说李梭章私闯民宅,你不也是?” “你不要紧张兮兮的。”喀地一声,他已经把铁门打开。第二道木门并没上锁,他轻松地推门而入。 阿宝也跟着要进去,钟怡仁拉住它,气急败坏地对方羲和说:“你真的要闯空门?” 他倚在门边笑看着她。“你有点冒险精神行不行,不要这么呆板,进来。”他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屋子,顺手带上铁门与木门。 今天难得看到她捉蛇时害怕又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很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其他反应,是生气、好奇、高兴还是又惊又惧? 钟怡仁既慌且怕,因情绪太过激动而脸色泛红。“这跟呆板有什么关系……我不敢相信,你这是犯法!” “别哆唆了。”他拉着她经过客厅。 “你还敢说我哆唆?”她气得想揍他一拳。 狗叫声引领他们来到其中一扇紧闭的门前。“把狗关在浴室——”方羲和才开门,啷嘟就跑了出来,在屋里乱窜,大概是被吓坏了。 “阿宝,快去拦住它。”钟怡仁放开狗链。嘟嘟与阿宝常玩在一块儿,应该能帮助它冷静下来。 四处乱窜了一会儿,嘟嘟终于冷静下来,她已没心情再骂方羲和,只想赶快抱着嘟嘟走人。 谁知就在她抱起嘟嘟时,大门忽然传来开锁声,她吓得一时间愣在当场,无法反应—— 阿宝朝门口吠了一声。 “别叫。”方羲和拉着阿宝的狗链。 “怎么办?”钟怡仁慌张地在原地打转。“我们快躲起来!” 被抓到闯空门,有理也会变无理。 见她花容失色,方羲和原想跟她说不用怕,直接出去就行了,可难得看她这么慌张,忍不住又想逗她一下,趁她来不及反应前,他一把抓过嘟嘟放回浴室,而后拉着她闪进厨房边的阳台。 说是阳台,其实有点像垃圾场,一堆瓶瓶罐罐的回收容器有的放在箱子里,有的随处摆在地上,阿宝还不小心踏到了一个。 方羲和把她藏在洗衣机旁,热水器顶着她的肩,旁边还有一桶待洗衣物跟枯死的盆栽。 洗衣机内甚至摆了一碗发霉未吃完的泡面——天啊,她的神经快断裂了!为什么把泡面放在这里?又不是厨余桶! 不知哪儿来的臭味让她快窒息,她受不了地说:“好恶心,好臭,我要出去——” “你不是怕被抓进警察局?”他忍笑地提醒她,明白她的洁癖发作了,处在脏乱的环境让她暴躁。 她捏着鼻子,一副快昏倒的表情。“到底什么味道?”她真的快忍受不了了。 “大概是死老鼠吧。”他坏心地说了一句。 她要吐了,杀气腾腾地瞪着他。“都是你……” “嘘,他过来了。” 钟怡仁不想在有死老鼠的地方多待一秒钟,可也不想被告私闯民宅,正在天人交战间,她的头忽然被压在一片坚实的胸膛上。 “不要再抱怨。”他低语。“这样就不臭了吧?” 她几乎是愣了两秒才领悟发生了什么事。他竟敢吃她豆腐?怒火一下炸开,钟怡仁狠狠地向他挥拳。 “嘟嘟。”李俊章打开浴室的门,约克夏愤怒地大叫着要冲出去。 第九章 她的拳头正好打中方羲和的下颚,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复仇的快感,因为关节和肌肉的疼痛让她叫出声来,他的手立刻覆上她的嘴,掩盖她愤怒又疼痛的叫声。 他见她眼睛喷火,头顶都要冒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不定一会儿一股蒸气就从她耳朵喷发而出。 她的右手疼得没法动,但还有左手,指甲往他脸上抓,他偏头闪过。“你气什么,安静点。”若不是嘟嘟一直狂吠,他们俩闹出的声响早被发现了。 她拉下他的手,咬牙道:“我气什么?你性骚扰——” “你一直抱怨个不停,我只是想让你安静下来。”他解释。 相较于守规矩又保持距离,他比较喜欢她现在生气蓬勃的样子;比起冷战,他更喜欢两人有话直说,生气地大吼也没关系,再说她也有权利生气,他的确是故意把她压在怀里。 让她冷静下来只是台面上的理由,底下包裹的是他的私心,他毫不羞耻地承认,他想碰她,所以就做了,她是有理由发火。 她冷笑。“要让我安静下来可以捂我的嘴,有必要把我压在你胸口上吗?” 他无奈地叹口气,正想编个高明点的理由混过去,却听到嘟嘟凄厉的叫声。 “再叫我踢死你!”李俊章怒声道。 钟怡仁整个紧绷起来,她的怒气一下被转移。嘟嘟显然受到伤害,她立刻想带着阿宝冲出去,给李俊章一个教训。 没想方羲和先她一步走出阳台,穿过厨房,走进客厅,正好瞧见李俊章踢了嘟嘟一脚。 “再叫啊——” 李俊章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一抹身影,惊吓地转过头。谁?谁在他家? 方羲和一个跨步上来,动作干净利落,一个右直拳把他击倒在地。钟怡仁只瞧见他挥了一拳,然后就看到李俊章像果冻一样瘫倒在地,动也不动。 她吓了一大跳。“你打死他了?” 他回头笑道:“没有,哪这么厉害。” 她松了口气。“他有没有看到你?” “没有。”其实他走近时,李俊章有转过头看了一眼,但他的拳头紧接着就把他击倒了。 他把歇斯底里的约克夏抱起来,下一秒,原本狂吠的狗霎时安静下来,钟怡仁讶异地望着他,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阿宝,发现它从进阳台之后一直很乖,即使听见嘟嘟的吠叫声也没有跟着应和,这实在有些不寻常…… “走吧。”方羲和打开门。 她把疑问放在一旁,牵着阿宝走出去,临走前还望了李俊章一眼,确定他胸口起伏、还有呼吸后才闪人。 多了一只约克夏,没办法全挤在前座,钟怡仁只好将阿宝与嘟嘟放在后座,让它们靠着窗户吹风。基于安全原则,车窗只开了几公分的小缝。 上路后,她紧绷的心情才稍稍纡解,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闯空门,而且还把主人打倒在地,虽然并不是她亲自动手,但在法律上她就是共犯。 她瞪向方羲和。“你……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做如这种事来!” “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她拼命深呼吸,怕自己歇靳底里地给他一拳,危及行车安全,她已经够倒霉了,可不想连死都跟他在一起。 “以后这种活别想再叫我来。”她把丑话说在前头。 他微笑。“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不觉得。”她生气地回道。“你还笑!”真想掐死他。 见她气得脸蛋红通通的,他咧嘴道:“第一次看你这么激动。” 她赏他一个白眼。“遇上这种事谁不会激动?”她拿出面纸抹去额上的汗。 “你以为把狗抢回来事情就解决了?李俊章醒过来发现狗不见,他会怎么样?” “大概会错乱吧,说不定以为是灵异事件。”他回答。 “虽然他没正面看到你,不对,我觉得起码会瞄到一眼……就算无法指认,也一定记得有人打了他一拳,万一他报警,警察调出附近的监视器,我们就完了。” 她越想心越慌。爸如果知道,指定会昏倒。 她颓丧地把头埋在膝盖间,他在红灯前停下车,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振作一点,相信我,不会有事,他不会去报警。” “我不信你。”她的感觉还是很糟。 “记得我们谈过的超能力吧,我也有超能力。” 她僵了下,唰地直起身子,警戒地望着他。“你——” 他叹气。“本来不想告诉你,可看到你这样——” “你在骗我吧!”她打断他的话,虽然她自己有点能力,也怀疑过薛崇亚,但她从来没怀疑过方羲和,毕竟超能力又不是超市卖的萝卜,谁都能买一根回家。 一个公司出现两个拥有特异能力的人就很奇怪了,怎么这么凑巧,连老板也是…… 一个念头急闪而过。凑巧——真的是凑巧吗? 还有他今天反常的举动,一下摸她的头发,一下抱她,再想到前几天窥探一般的目光……难道说,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是他的策划?但她有什么能让他图谋的,又没钱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能力。 她的表情瞬间变幻莫测,方羲和明显感觉她心中又筑起防卫的墙。 “你真的有超能力?”她追问,眼神严厉。他突然提起超能力莫非是有心的? 他如何能说实话,只是似是而非道:“拳击就是我的超能力。” 她又露出迷惑的表情。“你在开玩笑吗??拳击是超能力?” “一拳把人打昏还不算超能力吗?”他故意问。 “你不要混淆视听,我说的是真的超能力。”她强调。 “除了把人打昏,我没什么超能力,没有‘heros’主角的能力,更比不上蝠蝠侠、蜘蛛人。”他话题一转。“能不能告诉我你干么突然翻脸?” 她一怔。“我没有。” “还没有?”他继续把问题丢回她身上。“你看看自己的表情,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你太夸张,是你扯什么超能力——” “你对超能力三个字过敏?”他瞥她一眼。“要说谁有超能力,小薛还比较像吧,怎么没看你摆脸色给他看?” “我……” “你倒是只会对我发火。”他继续酸。“我哪里对不起你?你有很严重的双重标准。” 她一时语塞,被他搅得脑袋打结,最后只挤出一句。“绿灯了。” 他的抱怨顿时让她不好意思,对他,她似乎总是不客气……但这不能怪她,别人都好好的,就他爱惹她生气,举止怿异不说还知法犯法闯空门,现在又让她疑心他是为了她的异能而来。 他踩下油门时,她已找到反击的点。“为什么我有双重标准?因为你看起来不可靠又居心不良。” 他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她怒目而视,脸红脖子粗。“结果证明我的第六感是对的,你闯空门,打人还性骚扰——” 他的笑声突然打断她的话,像在取笑她的无理取闹与大惊小怪。 她别过头,决定不理他。 “我当时真的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他昧着良心说,见她气呼呼地鼓胀双颊,他含笑道:“我道歉,行了吧,你这样真像飞毛腿,每次喂它吃葵花子,它都会把葵花子藏在脸庞的颊囊里,弄得鼓鼓的,像塞了两颗乒乓球。” 她斜睨他一跟,立刻地把脸颊往内缩。 他又加上一句,朝她眨了下眼。“我觉得很可爱。” 钟怡仁先是瞠大眼,随即皱眉,面露疑色,他是单纯赞美还是跟她调情?竟然还对她眨眼睛?想到他先前摸她头发、眼神温柔看着她的模样,她怀疑他是不是在对她透露“喜欢”的讯息? 但她能直接问吗?以前一个女同事曾以为某个男同事对她有意,结果最后表错情,对方根本没这个意思,弄得双方尴尬死了。 而后她又想到自己,以前也曾有过男同事表达暧昧,但她一直以为彼此只是朋友,最后对方却怪她,说她利用他,还骂她故作天真,当时一个要好的前辈就说她是感情迟钝。 她对男女之事的确不在行,想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又怕自己会错意,更可怕的是他还是她老板,万一真是误会,以后怎么共事? “你是什么意思?”她只能这么探问。 他不解道:“什么?” “说这些话的用意。” 他更加茫然。“什么用意?觉得你脸颊膨膨的很可爱不能说吗?” 她语噎,脸庞一下红了,双颊的温热让她莫各地恼起来。她到底在脸红什么? 看吧,幸好她没捅破那层纸,他只是单纯的赞美罢了,没别的意思。 “你现在脸红红的很像水蜜桃,也挺像苹果的。”他心情愉快地说。 即使是单纯赞美,听着也肉麻,她故意粗声粗气道:“你一直说这些干么,故意转移话题吗?李俊章醒来以后怎么办?” 是她在转移话题吧?不过方羲和好心地没再激怒她,配合地说道:“看他采取什么行动再说。” 她烦躁地双手环胸。“以后你不要叫我跟你去做违法的事。” “好,以后不叫你就是。”他干脆地应允。 气氛一下变得很僵凝,钟怡仁仍是双手抱胸,一副拒人欲千里之外的态度。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事不对劲?”他沉声问,方向盘左转。 她没回声,只是瞥他一眼。 “你比我还凶。”他睨她一眼。“到底谁是老板?” 她一愣,困窘浮上脸。 “你以前在食品公司也这么凶老板吗?”他又瞟她一眼。 那时她大部分都在忍气吞声,虽然才离开四个月,却遥远得像上辈子。 “没有,但我决定不要再忍气吞声。”她挺起胸膛。“不合理的训练是磨练我已经听到长茧,再也不信了。一直往后退,最后只会踩空。” 他感兴趣地问:“看来你摔得不轻,所以你现在是迁怒吗?” “不是,做宠物侦探可没包括私闯民宅,只要一想到失手被抓,我就头皮发麻,你不能赶鸭子上架,故意把我放在那种情境……” “别说什么故意不故意,张淑青是你的朋友,是你自己决定要跟来的。”他提醒她。“还有嘟嘟被踢的时候,你不是也想逞血气之勇冲出去,那时怎么没想到私闯民宅?” “你还真会狡辩,现在变成我错了?”她冷眼以对。 他微笑。“我没说你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以后可能会犯法的案子我都不会找你,张淑青的事你也别管,接下来我会处理。” 她立刻抓住他的语病。“你别曲解我的话,我只是不想碰犯法的事,淑青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管,我只是表达我的立场而已。” 他正经道:“我了解了,就像你不肯去找我的袜子一样,也是表达你的立场。” 她怎么觉得他的话里泛酸,她有惹到他吗? 回到办公室后,小筑开心地与两只狗玩耍,方羲和关在房间里,她则坐在电脑前上网发呆。 第十章 方羲和联络了张淑青,将夺回嘟嘟的过程一字不漏地告知,偶尔加油添醋一番,与钟怡仁小打小闹的插曲与案件无关,自然避而不提。 果不其然,张淑青一听到李俊章踢狗,顿时怒不可遏。“叫他去死!你揍他一拳揍得好!” “他醒来发现狗不见一定会找你,说不走会到你上班的地方闹。” 听到这儿,张淑青也急了。“那怎么办?”她可不想李俊章来公司胡搅蛮缠,丢脸死了。 “你就说你请了征信社,然后把我们这边的地址告诉他,嘟嘟现在在我们这里,下班后我会载怡仁回去,顺便归还你的狗。” 她松口气。“好。” “还有你家门锁最好换过,管理员那里再去打招呼。”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放那疯子进去。” “大概是趁管理员不注意的时候。”管理员疏忽也是有可能,不是每个社区都能做到门禁森严,滴水不漏。 又交代了一些事项后,方羲和才挂上电话,然后他想到了钟怡仁,伸手拿了颗水蜜桃就口。 虽然她像水蜜桃,但是个性一点也不像,忆起她在阳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举止,笑容浮上他的嘴角,看一个人出现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应,真的有趣。 觉得一个女人有趣又挺可爱的,就足够成为追求的理由,甚至不需要有趣可爱,对男人来说只要够漂亮就可以,但是年纪大了,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追求女人也容易变得裹足不前。 他也三十二岁了,严格说来不算老,只是也不能厚着脸皮说自己还年轻,之前谈了两次恋爱,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自然而然分手,他并没什么心理创伤,但两次恋情也让他明白,个性处得来、价值观相近才能支撑一段感情走得长久,否则在一起只是互相忍耐,时日一久.感情磨损不说,最后变成勉强凑合,骑驴找马。 但他对钟怡仁的感觉有点复杂,一开始觉得应该是“性趣”大些,但现在又衍生了别的东西,是比性欲深层又恼人的东西。 唉……明明不该去惹,偏又忍不住去逗弄。 办公室外的钟怡仁根本不晓得方羲和正天人交战,她正在检讨方才是不是反应过度,对老板是不是不够尊重,或许她的态度是强硬了点,但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虽然方羲和装着一副无辜的脸,但她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还有他提起超能力的事,教她很难不多疑。说不定他真的也有特殊能力,可这样一想又觉得可怕,莫非他在“搜集”超能力者?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毁灭地球? “噗……”她自己都笑了。 “你在笑什么?”小筑端了一杯热茶跟蛋糕过来!“来!吃吃看,我做的香蕉蛋糕,另一盘是阿宝跟啷嘟的。”她弯身把蛋糕放在狗盆里,两条狗摇着尾巴叫了几声。 她看到薛崇亚在小筑背后做了一个狰狞摇头的表情,前几天她也领教过小筑做的麻薯……嗯,吃起来像一团纸。 “谢谢。”她微笑收下,但并不打算碰。“你拿给老板了吗?上次他说你做的麻薯很好吃。” “真的?”小筑眼睛都亮了。“那我切大块一点给他。”她蹦蹦跳跳地去茶水间切蛋糕。 “你也太坏心了。”薛祟亚笑着走过来。 “有吗?”钟怡仁一脸无辜。“天师呢?” “帮人看墓地、找龙穴去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说他的算命能力是不是真的?还是神棍?”她好奇道。 他耸肩。“不晓得,不然你找他算算看。” 她摇头。“一次一万八,我消受不起。嗯……你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看风水占卜以外?” 薛崇亚不解地挑了下眉。“我不知道。特殊的地方是指什么?” 她摇头。“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或许她太杯弓蛇影,疑心病像滴在白衬衫上的墨水,原来只是一小点,后来却逐渐扩大,晕成一大片。 “你不是想种些花吗?这些种子给你。”他从口袋拿出一小包种子。 “是什么种子?” 薛崇亚微笑。“不知道才会有期待,土壤我也帮你准备好了。”他从办公桌下抱出一包土。 “谢谢,多少钱?” “不用,小钱。”他摆手。 “可是……” “我答应祝先生去看一看他家暖房,我先走了。”薛崇亚抓起背包就走。 钟怡仁对着他的背影又道谢了一次,忽然想到薛崇亚与尹丹华客户似乎不少,那他们为什么要进这家公司呢?明明可以独立作业,自己当老板。 然后她想到自己,社区的案子越来越少后,她也想过自己开工作室,然后上网宣传,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怎么不吃?” 她抬眼,小筑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 “还不饿。”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电脑展、游戏展、车展的showgirl。”她顺势趴在桌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像这样,假装这是车子。”她拨了下头发,妩媚地看着前方。 她笑道:“因为可以穿上不同的衣服吗?” 小筑双眼发光。“没错,我有很多套喔,有些自己做的,有些厂商送的。” “为什么不做了?”她问。 小筑耸耸肩。“做烦了,正好看到这里在征总机就来了,而且老板很好,随便我自己搭配服装,如果不是他年纪太大,我一定追他。” “咳——”钟怡仁被茶呛得说不出话来,桌面都是茶水。 小筑赶忙拿面纸擦拭。“你怎么了?” 她咳得脸都红了。“你……说真的?” “什么?”小筑疑惑道。 “你想追老板?”她匪夷所思地摇头。 “当然是真的,你看,他长得不难看又有钱,个性有点怪又不会太怪,不高兴的时候眼神锐利,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很温暖,牙齿白、体格好。”小筑认真说道。“条件很好,可惜太老了,我们差了十三岁,不吉利的数字。” 钟怡仁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深深觉得两人之间有严重的代沟。“牙齿白很重要吗?” “当然。”小筑点头。“谁要一口黄牙,牙齿好看的男人有责任感又勤劳,还懂得照顾自己、注重身体健康。” 钟怡仁脱口而出。“又不是马,马才看牙齿。” 小筑一怔,笑得花枝乱颤。“男人跟马也差不多啦!”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筑的坦率是她羡慕的特质,她多少是个别扭的人,受到冒犯时,她能诚实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无法坦率地说出自己要什么。 “小薛也不错啊,怎么不追他?”她随口问,没印象他的牙齿白不白。 小筑说道:“小薛是好哥哥。” 钟怡仁颔首,薛崇亚的确给人品性良好的观感。 电话响了起来,小筑跑回自己的位子接听,她则起身走到茶水间重新添茶,顺手把放置在水槽的杯子洗干净,放回架上。 端了热茶出来,小筑还在讲电话,嘻嘻哈哈的,像是在跟朋友聊天打屁,她坐回电脑前,两只狗趴着打瞌睡。 一切都显得那么舒服惬意,唯一的困扰是她不知该拿香蕉蛋糕怎么办。她又喝口茶,没勇气尝试,或许她该把这一盘也端给方羲和。 低头瞄了眼狗盆,上头的蛋糕还在,看来阿宝跟嘟嘟都不欣赏。 她正打算打给淑青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没想她先打来了。 “怡仁,刚刚方先生都跟我说了,辛苦你了。” “没什么,是我们老板出力不是我。”她说道。淑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 “你……打算怎么做?” “他再来惹我,我就报警抓他!”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以前是瞎了狗眼才会跟他在一起。” 钟怡仁保持沉默。虽然李俊章情绪管理差,但他嘴巴甜,很会哄女人,他们两人刚在一起时,真的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连遛狗都要抱在一起,可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蜜月期一过,前几次争吵就摔坏了几个盘子,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谁晓得后来就动起手来。 李俊章坚称他没打人,只是推了淑青一下,力道没控制好,他也道歉了,不懂淑青为什么小题大作。而淑青会这么紧张,是因为她上一任男友也有暴力倾向,接连两个都这样,把她吓坏了。 现在不是很流行“吸引力法则”吗?想要什么,就会吸引到什么?心理学上也讲,如果一直交往会打人的另一半,就要小心了,可能是潜意识不自主地寻找暴力男。 “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张淑青问道。 “什么?” “嘟嘟暂时跟你住好吗?我回去会叫人来换锁,但我怕李俊章又想出什么阴招,让嘟嘟跟你住几天,你上班时也带着它,就跟带阿宝一样。” “啊?可是我没办法再提嘟嘟上下公车,阿宝已经够重了……” “你不用提嘟嘟,我刚刚跟方先生说好了,他可以载你上下班。”张淑青说道。 “什么?”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他们两个没经过她同意—— “拜托你,只要几天就好,如果可以报警抓李俊章我就做了,问题是现在的状况顶多是做笔录,约谈他一下,不可能把他关起来,拜托帮我一下,拜托拜托。”张淑青放软声音。 钟怡仁陷入天人交战,她很想拒绝,但也能明白淑青担心嘟嘟的心情,可是被人设计的感觉很差…… “组长在叫我,不能多说了,谢谢你帮我,找一天我请你跟方先生吃饭。” “我—一”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挂了。 她越想越气,几个大步来到门前,火大地推门而入。 “你怎么可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嘴巴张大得足足可以吞下一只鸡腿。 他打着赤膊,头下脚上地贴在墙上,见她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微笑道:“什么事?” “你在干么?”她愣愣地问。 “倒立。”他双腿一蹬,轻巧地从墙上翻下,瞬间起身。 “为什么倒立?” “想事情,让脑袋清醒一点。”他走到她面前。“什么事?” 他的胸膛一下闯进她的视线,她本能地后退一步。“你干么脱衣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不至于看到男人打赤膊就尖叫跑走,可还是尴尬,更别说对方还是顶头上司。 “热。”他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你不自在?”她的脸似乎红了,而且左顾右盼,根本不敢看他。 她咬牙。“你这样是职场性骚扰,快点穿起来!”她眼观鼻鼻观心,把眼前的肉体当作背景,虽然方才匆匆一眼已经让她看清他结实伟岸的胸膛,但她拒绝承认她是因为如此花痴的原因而不自在。 他双手插腰,好笑地道:“让我提醒你一下,我没打赤膊招摇,是你没敲门闯进来,这算什么性骚扰?” 她瞪着他。“你到底要不要穿起来?”故意走到她面前秀身材,还迟迟不穿回衣服,不是招摇是什么?明明就是想看她不自在。她大可以甩头走人,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你似乎很爱说性骚扰。”方才在李俊章家她也这么说。“怎么,你以前被性骚扰过吗?” 第十一章 她拿起他搁在椅上的衬衫丢过去,恼声道:“穿起来!” 衬衫正好打在他胸口上,方羲和笑看她红着脸的模样,慢慢地穿衣,识时务地转开话题。“找我干么?” 见他故意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她深吸几口气。“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答应淑青,我觉得很不受尊重。” 他挑眉。“答应?喔……你是说接你上下班的事。” “没错。”她怒目而祝。 “你弄错前因后果了吧,我是说你同意就没问题,你不同意自然拉倒。”他睨她一眼,“我知道了,你不好意思拒绝淑青,就把气出在我身上?” 是她误会了吗?钟怡仁的脸一下子又胀红。“我没把气出在你身上,我以为你们两个串通好,根本不让我有拒绝的空间……” 他故意做出伤心的表情。“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他拿起话筒。“你自己打给她问清楚,还是要我帮你拒绝?” 瞬间,她像泄了气的气球,委靡不振。“算了。”怎么拒绝? 淑青都低声下气拜托她了,照顾嘟嘟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不想跟方羲和一块儿上下班,跟他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来载我不是不顺路?”她做垂死的挣扎。“我能不能申请通勤费?” “不能,我给你们的薪水已经够优渥了。”他直接拒绝。 他说得有理,她也没法厚着脸皮据理力争。总之捱过这个月,下个月就有钱坐计程车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他问道。 “没有。” “这么怕跟我单独相处?”他进一步追问。 她诧异道:“我不怕你。” 他往前一步,缩短两人的距离,低头凝视。“我感觉到的不是这样,你很怕跟我单独相处,为什么?” 她才不怕他,她怎么可能怕他?不过是觉得很烦而已,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要搭他的车上下班就累。 她瞪他一眼,不想跟他纠缠。“没事了,我出去了。”她急匆匆往外走,他的笑声紧跟在后,像在取笑她似的。 当天晚上,张淑青带了两盒团购的千层塔蛋糕送她当谢礼,一盒是芒果奶冻口味,她们叫阿芳一起来,当晚就吃了好几块,另一盒是冻感荔枝,让她带去公司给方羲和致谢。 “他有跟你收钱吗?” “当然。”张淑青喝口葡萄酒。“不过有给我优惠折扣,本来以为他会算我免费……不过算了,总不能让他免费服务。”她抱着嘟嘟,顺了顺它的毛。 “我干哥算是很好讲话的了。”游幸芳说道。 “他有女朋友吗?”张淑青好奇问道。 “没有。”游幸芳摇头,啜了口酒,露出兴味的表情。“干么,你有兴趣?” 张淑青笑了笑。“对他感觉还不错。” 钟怡仁惊讶地张大嘴。“你还不怕?” “怕什么?”她一脸不解。 “我是说李俊章跟你上一任男友还没让你对男人失望?”她不可思议地问。“要是我,早对男人有心理障碍。” 游幸芳笑了起来。“你对人防御心太重,淑青是对人没防备,一正一负,恰恰极端。” 张淑青笑道:“我喜欢向前看,而且忠于自己,不过现在这种时机不可能有什么发展,李俊章的事一天没解决,我一天睡不好觉。” “别想太多。”游幸芳安慰道。“我看李俊章应该只是一时气昏头。” “我告诉他我找征信社把狗要回来,他竟然要告我私闯民宅,太荒谬了,他先犯法还想恶人先告状。”她冷笑。 “他报警了吗?”钟怡仁紧张地问。 张淑青耸耸肩。“他应该没这么笨。” 拉拉杂杂地聊了一会儿,眼看已经九点,张淑青先告辞。下午时她打了几通电话跟好友们抱怨,因为大家都在上班无法尽兴谈话,所以约了晚上再聊,她得回去打电话了。 钟怡仁与游幸芳则躺在沙发上喝酒吃蛋糕,一边看dvd,她们选了部无厘头的喜剧片。 “你这酒还真好喝。”因张淑青带了蛋糕,游幸芳不好意思空手来,便带了酒过来。葡萄酒加了冰块,冰冰凉凉的真好喝。 “不赖吧,我妈自己酿的,后劲很强,小心醉了。”她格格一笑。“我在讲什么,醉了也没关系,往床上一躺就行了。” “不会宿醉吧?”钟怡仁摸摸脸,都红了。 “不会,我一人喝一瓶也没事。”她拿起酒瓶又帮她倒了些。 “你跟我干哥怎么回事?” 钟怡仁警戒起来。“没有啊,什么怎么回事?” “你干么那么紧张?”她哈哈大笑。“我今天打电话给他,他说你对他有敌意,让他很困扰。” 钟怡仁翻了下白眼。“他真的是小家子气又爱告状。我只是气他闯空门,他事先没跟我商量就决定开锁进屋,然后赶鸭子上架把我拉进去,还说我大惊小怪紧张兮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还在办公室打赤膊倒立……” “他无聊或是在想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你以后就会见怪不怪。”她微笑。 “他除了是水果狂、闯空门、倒立……还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你干脆一次告诉我,让我有心理准备。”喝了酒后,她说起话来也少了顾忌。 “那不就没有惊喜了?”游幸芳摇头拒绝。“其实他人挺好的。” “我没说他不好,只是……”她蹙眉,不晓得该怎么说。 “只是什么?” “不对劲。”她又喝口酒。 “什么不对劲?”游幸芳从冰桶里拿出几颗冰块放进她杯子里,顺势又给她倒了一点酒。 “我觉得……他好像在搞暧昧。”如果不是喝了酒,这些话她是绝不可能说的。 游幸芳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原来如此,来,再喝点。” 钟怡仁哇哇叫着。“你干么一直倒酒?” “我倒我的杯子。”游幸芳忙道,还故意举起自己的杯子。 “来,干杯。” “干么干杯?”她不解。 “干杯哪要什么理由,开心就好了。”她先喝了一大口。 钟怡仁耸耸肩,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喜欢一个人才会想搞暧昧,对不对?”游幸芳说道,见她好像没反应过来,再接再厉。“我干哥喜欢你,才会跟你搞暧昧。” 怡仁对男女感情懵懵懂懂,得有人推一把才行。 没想到,她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他。” “为什么?” “超能力……他讲了超能力的事。”她呼口气。 游幸芳一怔,露出一个苦笑。“原来是这个症结,你也太敏感了。” 她讲得太小声,钟怡仁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游幸芳把她的杯子拿走,整个人挪到她面前。“怡仁,我问你,你对我干哥有好感吧?” 钟怡仁怔住,直觉地反驳。“怎么可能。” “你说谎。”游幸芳摇头。看穿人心是她的独家本领,怎么可能会错? 她不高兴了。“我没说谎。” 游幸芳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那我们试试看谁说的是真的。” “什么……” 游幸芳的手忽然伸到钟怡仁面前,覆上她的额头,终止她的话语,她晕眩起来。 “你可以相信方羲和,他不会伤害你,若你对他有好感便不须抗拒,把心打开,你会看到不同的世界,也让他看到更多的你。” 她深吸口气,将力量灌入钟怡仁脑中。“我的话语是一颗种子,将在你心里发芽,你的感情是土壤,能使它茁壮,否则它将枯萎,坠落于地。”她轻声念了一串咒语,而后收回手。 钟怡仁歪着脑袋昏睡过去,游幸芳让她躺在沙发上,进房间拿了薄毯覆盖在她身上。阿宝与嘟嘟跟在她身后,她朝它们微笑,自顾地说道:“放心,她没事,明天早上起来就好了。” 她将没吃完的千层蛋糕收拾进冰箱后才悄悄离去,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感激我吧,方羲和,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翌日。 方羲和把车停在社区楼下,优闲地吃桃子看报纸。十分钟前,他打电话给钟怡仁,没想她竟然才钢起床,慌张地说昨晚喝了酒,忘记设闹钟,反正他也不急,让她准备好再下来。 看完两大版面后,狗叫声让他抬起头,钟怡仁牵着阿宝与嘟嘟奔跑而来。她穿了件浅绿的棉t与牛仔裤,头发蓬松得像啦啦队的彩球,他忍不住咧嘴而笑。 喜欢上一个人后,便觉得对方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把两条狗赶上后座后,才打开前门坐进车里,头发因为来不及以吹风机吹整,显得蓬松而凌乱,脸颊则因为跑步而红润。 “不好意思,我起得太晚了。”她一脸抱歉。 “没关系。”他耸肩。“我们去吃早餐。” “不先进公司,会迟到——” “我是老板。”他提醒她。 一时糊涂竟然忘了,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好,吃早餐。” “你今天看起来朝气蓬勃。”他瞥了眼她如鸟巢的乱发后,才踩着油门往前。 她尴尬地以手指压了压毛燥又乱翘的头发。 “满好看的,很像红毛丹。” “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水果?”她简直无言。 “不然要说像鸡毛掸子吗?”他露齿而笑。 钟怡仁忽然想到小筑说他牙齿白的事,她刻意留意了下,嗯……果然挺自的,很自然地,她又想到小筑说的下一句:体格好,昨天他胸膛赤裸的模样一下浮上脑海,脸上也莫名热了起来。 眼观鼻,鼻观心,她没事想这些干么?为了避免自己会错意,她决定还是等他“具体”表态再说。男女之间的事太复杂,她猜不来,更不愿猜错弄得双方尴尬,套句话:且看且走,看对人出什么招吧! “怎么了,脸越来越红?”他问道。 “刚刚跑过来有点热。”她刻意以手扬风。 “我把冷气开强一点。” “不用,吹太冷不好。”她连忙道。 他也没在意,开了一段路后才又开口。“早上的时候,淑青打了一通电话给我——” “啊!”她拍了下头。“我忘记带蛋糕出来了!” “什么蛋糕?”他挑眉。 “昨天淑青带了两盒蛋糕过来,一个给我一个给你,早上太匆忙,我竟然忘了。”她懊恼道。 “下班时再拿就好了。” “也对。”一时着急忘了他会送她回家。“到时记得提醒我。” 他颔首,回到刚才的话题。“昨天半夜淑青接到几通无声电话,她怀疑是李俊章打的。” “不会这么幼稚吧?”钟怡仁很头痛。 “等一下我会去找李俊章,你来不来?”他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我想了几个方案,不过还没决定用哪个。” “有哪些方案?”她追问。 “如果不想来就别问,免得又说我设计你。”他摇头。 她瞪他一眼,随即陷入天人交战。“会违法吗?” “只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他取巧的回答。 “那就是有喽。”她立刻拒绝。“我不去。” “好,吃完早餐我先送你回公司。”他也不勉强。 第十二章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馆子里吃小米粥跟小笼包,阿宝与嘟嘟也乐得摇尾巴。 “你是不是台北的馆子、餐厅、路边摊都吃过,哪里有好吃的你全知道。”钟怡仁咬下多汁的小笼汤包。 他骄傲道:“没错,跟着我包准让你吃香喝辣的。” 她微笑点头。因为他的关系,她还真吃到不少好东西。“你们家人都这么爱吃?” “我爷爷、我还有我弟都很爱吃。”他说道。 难怪他每次订吃食都以箱计算。“他们也喜欢吃水果?”她闲聊地问。 “没我这么爱吃,我爷爷喜欢吃海鲜,我弟喜欢吃饭,外号饭桶。” 她笑道:“光养你们得花不少钱。” 他也笑了。“是花不少钱,我十岁的时候,爷爷买了一座果园给我。” 她错愕地张大嘴。“买果园?” “对啊,在南部,我看员工旅游就去那里好了。”他颔首。 她不可思议地摇头。“你爷爷真是大手笔。”现在她终于知道他的暴发户性格是从哪儿来的。“你怎么不去种水果?水果大王满适合你的。” “我种过,但是没天分。”他摇头。“这是一个分工的社会,我负责吃别人负责种,各自发挥所长,社会才会进步。” 她笑道:“贪吃也可以扯这么多。” 瞅着她的笑脸,方羲和忽然发现她今天的敌意少了许多,而且竟然主动问起他的私事,是个进展。 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对她愈来愈喜欢,可此时不适合与她摊开来说,还是等“任务”告一段落后再追求她。任务归任务,喜欢归喜欢,混在一起却是麻烦的代名词。 “你呢,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他问。 “布丁。”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妈很会做布丁,不过她走了以后,我就没再吃过。” “为什么?” 她垂下眼。“会让我想到她。其实都过这么久了,现在吃大概也没关系,但就是不会特别想去买。” “不想吃就别吃,没必要勉强自己。”他温和地说。 她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少与人谈到母亲,今天是怎么了? 见她似乎有些不安,方羲和体贴地转移话题,聊天气、时事、明星八卦,放松的她还挺健谈的,甚至还讲了一个网路笑话。 上车时,她的双眼闪着愉悦的光采,脸蛋红扑扑的,流露真性情的她比之前可爱许多,他应该为她的变化感到高兴,但他心里明白她今天会如此活泼,完全不是因为他的关系。 “你昨天有跟阿芳见面?”他问道。 “有啊,还有淑青,我们三个一起吃蛋糕喝酒。”她放松地靠着椅背。“我就是喝太多了,早上才会那么晚起来。” 果然如此,方羲和无奈地叹口气,阿芳果然动了手脚。 “我决定了。”钟怡仁忽然转向他,一脸严肃。 “决定什么?”他扬腐。 “我跟你一起去找李俊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她显得兴致勃勃。 “你刚刚不是说不去,可能会有违法的事……” “我去监视你。”她严肃道。“如果有不正当的行为,我会阻止你。”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怎么阻止我?用你的花拳绣腿?” 钟怡仁瞪他一眼,反击道:“杀鸡焉用牛刀,不用我亲自动手。”她转头指着趴在车窗边吹风的阿宝。 他笑得更大声。“你打算叫它咬我?”他笑得差点无法将钥匙插进孔内。 “你等着瞧。”她双手环抱胸前,一脸高傲。“快开车。” 他差点笑岔气,咳了两声后,才道:“遵命。”原本想掐死阿芳的,现在他不晓得要诅咒她还是感谢她。 凉风从窗户灌进来,她的心情十分高昂,她已经许久没这么跃跃欲试想做些什么,她甚至没察觉自己哼着歌,手指在膝盖上跳舞。 见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决定不浪费机会,很快便在一座公园前停下。 “怎么停在这儿?”她诧异地问。 “吃太饱了,我们下去走走。”他解开安全带。 “不是要去找李俊章?”她也跟着解开带子。 “不差这十几分钟。”他打开车门,让两只狗出来。他牵着阿宝,钟怡仁带着嘟嘟一起走进公园,跑步的、打太极拳的、跳土风舞的、下棋的……各式各样的活动,让人看着就觉得活力四射。 两人沿着步道走,方羲和解开小狗的链子,让它们自由玩耍。 “你心情很好。”他微笑看着她轻快地摸摸树叶和花朵。 “对啊。”她点头,好像很久没如此雀跃过。 “那可真难得,每次你跟我在一起好像心情都很差,我还纳闷自己哪里惹到你。”他故意长吁短叹的。 有吗?钟怡仁回想了下两人相处的情景,嗯……好像是对他凶了点,但也没有每次啊,只有在他惹到她的时候。 “你是不是讨厌我?”他又问。 “没有啊。”她摇首。 她快速诚实的回答让他微笑。“你喜欢小薛?” 她惊讶地望着他。 “我说错了?”他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问问题不能每次都投直球,有时得弯着来、曲着来,才能降低对方的戒心。虽然他现在没打算直接表白,但还是想多了解她。 “小薛很好,待人和气,跟他在一起没有压力。”若在平时,她一定皱眉问他为什么说这个?但她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他计较了。 “跟我在一起有压力?”他追问。 她颔首。“有一点。” “因为我是老板?” “大概吧,我也不晓得,就是觉得你好像有什么阴谋。”她耸耸肩。 他错愕地望着她,随即恍然大悟。终于找到症结了,她对他防备是觉得他有阴谋……虽然他的确是有阴谋,但这还是让他不爽。 思及此,他苦笑了。人就是这么矛盾,明知道对方怀疑自己是合乎情理的,却又希望对方能无条件信任自己。 他悲苦的表情让钟怡仁以为自己伤了他的心,忙道:“不是针对你,我疑心病本来就比较重。” 他长叹口气。“不说这个了,我们去那边走走。”他往右迈向精心设计的花园。 他莫可奈何的表情让她心里不安。“其实……你也是很好的人,至少很有肚量,不是每个老板都能像你这样不计前嫌,我有时候对你说话的态度不是很好,但你也没怀恨在心,我以前的老板就很小心眼,又喜欢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后来我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方羲和心情好了一点。“我是满有肚量的。” 她笑道:“对啊,而且你又慷慨,上次我带水蜜桃跟樱桃回家,我弟弟妹妹都吃得停不下来,我爸也说你很慷慨。” “你让我心情好一点了。”他眨了下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笑了起来,感觉他像及欲得到称赞的小孩,配合道:“你还送我上下班。” “一开始你还不高兴,我以为你讨厌跟我独处。”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是老板,跟你在一起会有压力。”她很有耐心地重复,自动略过疑心他有阴谋的话语,不想伤到他的感情。 “阿宝,过来。”她奔上前阻止跳进花圃的阿宝。 阿宝以为她在玩,兴奋地绕着她转圈,一下跑进花圃一下冲出,嘟嘟则是对着阿宝吠了两声,方羲和抓住顽皮的阿宝,重新把狗链系上。 “草地那么大不跑,跑去花圃干么!”她拍了下阿宝的头。 两人重新牵着狗走在石子路上,早上的阳光并不太热,晒得人酥酥暖暖的,钟怡仁愉快地与方羲和聊着,少了防卫的勾刺,她显得更加俏皮可爱,脸上的表情生动活泼。 方羲和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快速增长,却在下一刻陷入天人交战。他应该乘胜追击吗?今天的她情感丰富又敏感,他可以很轻松地攻陷,但趁人之危的罪恶感让他裹足不前。 因为阿芳的缘故,她现在正是最容易受到感动的时候,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挑逗她,如果她真的对他有意思,必定不会抗拒,但未免太过阴险。 与阿宝追逐奔跑了一会儿,钟怡仁停下来,发现方羲和一直在看她,热切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 “你干么一直看我?”她不自在地摸摸头发。 他依旧凝视着她的脸。“我扼腕。” 她一脸茫然。 “一颗甜美多汁的水蜜桃在面前却不能吃。”他别有深意地瞅着她…… 她先是怔了一秒,脸颊随即热辣辣地烧着,胸口一下胀了起来,不解、困窘、羞恼……还有分不清的各种情绪充塞在胸臆,她颤抖着握紧双拳,不知道是要打他一拳还是跑走…… 他怎么老爱对她说这些暧昧不清又让人困惑的话? 她真的想痛快问个清楚,不愿再吊在半空中,但是心里又害怕,她一向不擅长处理男女之间的暧昧的调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仅有的几次经验都让她发火。 以前在餐厅打工时,领班对她很好,但是喜欢在口头上占女孩子便宜,她讨厌这种人,对他廉价的赞美一向不放在心上,然后,突然有一天他说喜欢她,她问:“你到底对多少女人讲过这种话?” 他恼羞成怒地骂了她一句,两人因此吵了起来,后来另一个同事过来打圆场,还悄声问她,他一直对她放电都没感觉?但她真的分不出来,因为他对其他女服务生也是说说笑笑的。 另一个是有妇之夫的前同事,他们一起熬夜赶工了几次,后来她困得在沙发上睡着,醒来时发现他竟然偷亲她,当场甩了他一巴掌。 事后回想她才惊觉有些蛛丝马迹,他常泡咖啡给她、买午餐给她,感冒的时候关心她,但是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他是有老婆的人,她从没想过…… 你凭什么打我,钟怡仁,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太恶心了你! 男人对你好,不过就是想拉你上床,别傻了,你理他干么,这件事你完全没错,都有老婆的人了还想干么,烂人! 男人跟女人不可能有纯友谊的啦! 谁说的,我就有不错的男性朋友。 各种声音在脑中响起,她头好胀,为什么想到这些事? 怡仁,听说你爸要再婚了,你后母是怎样的人? 她对我还不错……反正……我爸喜欢就好。 我知道要你叫我妈妈很勉强,没关系,你叫我阿姨就行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会很开心幸福的。 不要再想了,她颤抖地握紧拳头。 “你没事吧?”方羲和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只见她胀红着脸,拳头紧握,表情纠结,怎么看都跟欢喜扯不上关系,倒像是压抑。 钟怡仁望着眼前的人,涣散的神智拉回了一些。对了,方羲和刚刚对她说,她像水蜜桃……她想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在跟她调情吗? 她呢,她该怎么回答,她喜欢他吗? 心里某个地方鼓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她觉得危险,拼了命地想压下,但胸口张得厉害,她几乎不能呼吸…… 第十三章 见她似乎快昏倒,方羲和大吃一惊,旋即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他捧着她的脸,柔声道:“没事,放松。”他的额头抵着她的。 “不用害怕。” 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滑进她的体内,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夜里的回声,像温暖的水流掩盖过她的身体,胸口鼓荡的地方慢慢沉寂下来,混乱的情绪慢慢消融,她的心再次感到安全。 方羲和扶着她在凉椅上坐下,让她靠着自己休息。 钟怡仁感觉自己变成一片云,轻飘飘的,随风而去,飘过山冈、树林、婉蜒的溪流。 她舒服地叹息,恨不得能一直这样下去,但身边不停传来的狗叫声将她自神游中唤回,她懒懒的不想动,直到鼻间的男性气息一下将她自云端拉下。 方羲和,他的气息怎会如此近?不对,她好像靠在什么东西上面,温温热热的,她心慌地睁开眼,脸庞整个红了。她什么时候靠着他的肩? 她坐正身子,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怎么了?”她不敢看他,视线盯着不远处的一截树干。 “不知道,你突然昏倒,把我吓了一大跳。”他回道。 她想起来了,他在说水蜜桃的事,然后她突然喘不过气,到底怎么同事?她尴尬地红了脸,简直无地自容。人家不过轻轻撩拨一下,她就不堪负荷昏倒,她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想到他说的水蜜桃,她又别扭起来。 “你为什么……”她语窒,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他火气就上来了。 “是阿芳。你去带阿宝跟嘟嘟过来,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钟怡仁松口气,起身去树旁牵狗。她应该问个清楚才是,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心里乱七八糟的。 “你干的好事。”方羲和一接通电话就骂。 游幸芳缩了下脖子。“你果然发现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想推你们一把嘛。”她笑嘻嘻地说。“放心,我只用了一点能力,让她坦率一点。” 她的能力简单来说是让人放下平常的戒心,真诚表达心里所想,就像喝了酒以后,自制力变弱了,平常不敢说的话会冒出来,酒后吐真言就是这样来的。 “她刚刚昏倒了。”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游幸芳惊道:“怎么会?我没下重手。” “大概是勾起其他的回忆,她一下压不住就慌了。”方羲和叹口气。“你别再乱用你的能力,很危险。” 平常一般人都是以“意识”行动,喝酒、睡觉或是使用毒品后,意识的力量会削减,甚至不见,潜意识的力量便会取而代之。 钟怡仁平时是规矩又克制的人,因为游幸芳的介入,降低了她的防卫,让她变得比平时和善开放,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危险。 但人的感情、情绪、回忆是很复杂的,他一句试探性的话翻起潜藏的记忆,引发情绪大洪水,她慌了,想压却又压不下,连带启动了她的恐惧与防卫机制,身体承受不住就昏倒了。 就如有人听到爱人或是孩子的恶耗而昏倒一样,都是心理上的防卫机制,因为无法承受,所以暂时关闭了接收系统。 “她没事吧?”游幸芳不安地问。 “没事,你再敢乱来,我真的让你好看。”他威胁。 她吐了下舌头,真是好心没好报。“好啦,知道了。” “你在李俊章那儿?”他让游幸芳去探探李俊章的底,若他是个偏执狂或是反社会人格者,他打算采取不同的策略。正常人说道理能说得通,但若是反社会人格的,他们本身缺乏同理心,不顾自己跟别人的安危,若真如此,张淑青就危险了。 “我在他公司大楼,正要走。”游幸芳按下电梯。 钟怡仁牵着阿宝与嘟嘟走过来,方羲和无法问细节,只得简短地说了几句后便挂上电话。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身体没事了吧?” 她吓了一跳。“没事。”她困窘地退了一小步,脸上又是一片热。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也没逼她,唇角带着微笑。“走吧。”他拉着阿宝往停车的方向走。 钟怡仁几次欲言又止,不晓得该不该挑起方才的话题,心里闹得慌,没了主见。他若大方承认了对她有意,她的回答呢? 她该怎么回答? 心跳又开始加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脸又热了起来。怎么了,难道她真的对他……想到此,她心跳得更急,挠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随便一个想法都这么激烈? 本以为两人要去找李俊章,没想方羲和突然改变主意,决定下午再去找人,但钟怡仁觉得这只是不想带她去的托词。 听了她的话,方羲和笑笑的没说话,她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一定要带我去。”她叮嘱。 他颔首。“好,一定带你去。”他扣上安全带。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着他到处乱跑,约莫中午时——照阿芳的说法……她才会从“宿醉”中醒来。 “你确定没什么不舒服?”他又问了一次。 “没有。”她迟疑了下。“奇怪,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怎么会突然昏过去?”严格来说她并没有真的昏倒,只能说是晕眩,她还是能感觉周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脚步虚浮,身体轻飘飘的像云一样。 “说不定是宿醉的关系,阿芳说你们昨天喝的酒后劲很强,可能你身体还没把酒精代谢干净,她要我代她向你道歉。” 人其实是很好欺瞒的动物,想不通的事,旁人引导地加一点解释,通常就能把事情掩饰过去。 虽然钟怡仁还是觉得有些诡异,但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那酒也太厉害了。” “下次我也尝尝,她说还有人喝了之后醉上一天一夜。” “这么夸张。”她释怀了一些,只是想到是在他说出那样的话后晕过去,多少有些糗。 还有,当时他身上传来的暖流又是怎么回事?是她的错觉吗,其实只是体温?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她疑惑地望着他,不明所以。“我除了吃水果,还有一项特别的才能。” “什么才能?”她顺着他的话问。 “握着我的手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你握握看。”他鼓励地看她一眼。 “啊?”她尴尬地望着他。突然握他的手很奇怪吧? “别想那么多。”他拉起她的手,与她相握。“看到没,简单吧。” 她啼笑皆非地瞅着他,忽然一股轻轻柔柔、如溪流般流动的暖意沁入她的掌心,她惊讶地扬起眉。 “这算是气功的一种。”在她发问前,他先塞给她一个答案。 “我还帮人气功治病,你要不要试试?” 气功治病?她摇头。“我没什么不舒服。” “安心多了吧?”他微笑。 他自然的态度减少了她的不自在,但脸上还是热了起来,心脏加速跳动,但很快地,一股柔和的气息加入,摇撼的小船又慢慢趋于稳定。 她绽出笑容,视线移至两人交握的手,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语,但放松的神情己说明一切。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指甲整齐干净,肤色比她略深一些,虽然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却透着一股力量。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来找我,知道吗?”他柔声说道。 她未加思索地点头,舒服地想睡觉。真的有这么厉害的气功吗?念头才起,就有另一个声音轻语:放松,先别想这些。她自然地将疑问放开,舒服地叹口气。 她不晓得自己何时如此放松过,闭上眼睛,几乎要睡过去,另一方面却又很清醒,敏感地发现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滑,像情人的爱抚…… 这念头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几乎是立刻睁开双眼,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定眼望着他,有些心慌,下一秒,温暖的海浪冲刷过来,紧绷的神经再次纡解开来,她绽出一抹笑容。 “感觉好奇怪。”她笑着说。“好像看了一部感人肺腑的片子,明明都要哭了,结果演员的下一个动作又把你惹笑,冷热交替的,让人无所适从。” 他莞尔道:“你太紧绷了,其实很多事没那么严重,是你想多了。” 坐在车后的阿宝与嘟嘟,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人,怎么等这么久还不开车?终于忍耐不住叫了一声。 钟怡仁转头望了它们一眼,阿宝歪着头,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她又开始觉得好笑。 “走吧,它们等得没耐性了。” 他松开她的手,如水般的暖流戛然而止,令她生出一股不舍,手心还留着他残余的温度,她轻叹口气,不自觉地轻握拳头。 上路后,两人也没特意说话,似乎都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 手机响起时,钟怡仁还无所觉地望着窗外,直到方羲和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找出手机。 一见是淑青打来的,她赶忙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不会是李俊章去她公司闹吧? “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过来我这儿?” 张淑青的声音显得很急迫,她立刻道:“可以。怎么了,出什么事?” “电话里不好讲,你到了我们再说。” “到底——”话来说完,她已经挂了,钟怡仁狐疑地蹙着眉头。 “怎么回事?”方羲和瞄她一眼。 “我也不知道,淑青问我能不能过去她那里,听她的口气很急。”她握着手机,踌躇着是不是要打回去问清楚。“难道李俊章又搞出什么事?为什么在电话里不好讲?” 方羲和同样疑惑,现在这时候李俊章应该在自己的公司,难不成他打电话威胁张淑青?但嘟嘟在这儿……还是她有别的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但若真是如此,她也应该打电话给自己,而不是怡仁。 他说道:“再打给她问清楚。” 她拨了过去,但张淑青一直没接听,两人没办法,只能尽快赶过去。 报上张淑青的姓名后,方羲和与钟怡仁被安排到一间小会客室,没几分钟,淑青便匆匆走进来.她见到方羲和时难掩诧异,显然没料到他会一起来,只得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看到主人,嘟嘟兴奋地叫了一声,绕着她打转,张淑青蹲下身,摸摸它的头。 “怎么把它们也带来了?” “刚好带它们去公园,所以就一起来了。”钟怡仁说道。“怎么回事,是李俊章——” “不是,我忘了说清楚,这件事跟李俊章没关系。”她站起身,表情有些不安。 “喔,我后来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接。” “对不起,我去洗手间了。”张淑青一脸抱歉。 虽然疑心,但钟怡仁识趣地没再绕着这个问题打转。“到底怎么了?”她回到正题。 张淑青抱歉地望向方羲和。“不好意思,我跟怡仁说几句话。” 方羲和微笑。“你们说。”他配合地走到会客室外,专注地看着门外的书柜与水晶摆设。 张淑青小声道:“对不起,没说清楚就叫你过来。”她再次表达歉意。 “没关系。”钟怡仁摇头,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第十四章 “我……唉,有点难启口。”她深吸口气后,才道:“我的随身碟不见了。” “你丢在哪儿?”钟怡仁反射地问。 “我吃早餐的时候从包包拿出来放在桌上,后来去厕所回来就没看到。”她一脸气愤。“大家都说没看到,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藏起来!” 见她没吭声,张淑青继续道:“随身碟里有我这几年想的企划案跟发想,还有一些私人的日记,更重要的是等一下开会要用到的资料都在里面。” 她抱怨地开始讲述办公室的角力斗争,组长与组员没本事却意见多,她扛下这次的企划,花了很多时间在上面,修修改改好几次,好不容易组长通过,对她寄予厚望,如果她搞砸了,连带地组长也遭殃。 她的电脑昨天就开始出状况,今天早上到公司后果然当了,开不了机,她还庆幸自己先备份了,没想到去厕所回来,随身碟就不见了。 她问了周围的人,大家都说没看到,她又不好把事情闹大,组长那个人不听借口,搞砸了就是搞砸了,所以她到现在还没敢让他知道…… 钟怡仁耳里虽然听着,心思却飘得老远。随身碟不见了为什么找她来?淑青明明知道阿宝只会找猫狗,刚刚看到阿宝与嘟嘟时她也很惊讶,表示她根本没预期它们会来。 “……怡仁,你帮帮我!”张淑青焦急道。 “你要我怎么帮你?”她反问。 她抬起手。“你不是帮我找到戒指了?”她定定地望着她,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钟怡仁苦笑。“那是碰巧……” “不是,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张淑青恳求地望着她。 “我没办法。”照她的说法是有人故意藏起来,她怎么帮她找?就算翻遍她的办公桌也找不到,没凭没据地谁会让别人搜抽屉、包包? 要知道随身碟在哪儿,就得动用她的能力,问题是她该怎么向别人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随身碟在某人那里? 就算拿阿宝当挡箭牌,也显得太过牵强。找猫狗就算了,如果连随身碟都找得出来,保不定其他同事把阿宝的“神迹”贴上网,隔天就有记者来采访,她还要不要过日子? “拜托你,怡仁。”张淑青双手合十。 她摇头。“找到戒指是碰巧,如果真有人拿了你的随身碟,找警察可能比较快。” “怎么可能?”事情闹大不说,能不能找出来又是一个问题,万一没找到她也别想再待在公司了,冷言冷语就够她受的了。 “我知道你做得到,怡仁。”张淑青着急地说。 她摇头。 张淑青急了,将她拉到角落,小声道:“怡仁,你放心,我不会讲出来的。” 钟怡仁的心跳漏了一拍,强自镇定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张淑青迟疑了下,才小声道:“我是说,我知道你很会找东西。” 她只觉一股凉意往下窜。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极力想压下慌乱的情绪。 见她脸色难看,张淑青赶忙安抚道:“怡仁,你信我,我不会害你。” “你的话很奇怪,我听不——” “一年三班。”她吐出一句。“你记不记得?我们是小学同学。” 因为太过震惊,钟怡仁惊愕地无法反应。小学同学……小学同学…… “你以前就很会找东西,某某某的橡皮擦在谁的铅笔盒里,某某某的十块钱掉在垃圾桶旁边,老师的手表——” “不要说了。”钟怡仁面色苍白地打断她的话。 脑子里某个地方似乎被翻搅开来,或者是她的胸口,她弄不清,眼前的帘幕褪去,露出潜藏在底下的不堪记忆。 她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教室,同学朝她指指点点,老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怡仁,你怎么知道秀琴的钱在雅娴的书包里,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不是,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知道秀琴的钱在雅娴的书包里? 老师。我没拿秀琴的钱,是怡仁拿的,她好坏,要害我…… “怡仁,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 “让我静一静。”她捂住耳朵。她今天很不对劲,有事情不对劲…… 阿宝吠了起来,在她身边打转,不停用头拱着她的脚。 方羲和听见狗叫声,疑惑地朝里头看了一眼,她靠着墙,头低垂着,似乎要瘫倒下来,张淑青撑着她,一直问她怎么了? 他冲进会客室。“怡仁?” 他推开张淑青,抓住她的双臂。“怎么了?” 她软软地倒在他身上,张淑青吓了一大跳。“我叫救护车——” “不用,大概是血耱低,你拿点糖果过来。”方羲和头也没回地说道。 “好。”她急忙跑了出去。 一大片海浪冲了过来,钟怡仁在水里载浮载沉,无法呼吸,她试图伸展四肢在水里划动,双足却如千斤重,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她脑袋出没,没有秩序、没有逻辑。 妈妈,你不要走。 她看见自己趴在母亲的身上哭泣。 转过身时,一辆急驶的公车差点撞上她。 画面一个接着一个,像在梦境里,五岁的她从楼梯上滚下来,额头缝了好几针。 各种时期的自己交织成一张网,将她盖住,她仰头试图呼吸,却怎样也无法把空气吸入。 她的四肢僵硬发冷,她想她快死了…… “怡仁,别慌,放松,就像在作梦一样,不会有事的。” 她仰望着漆黑的天空,有个声音从上面传来,她眨了下限,胸口突然受到一阵撞击,她倒抽口气,眼皮反射地张开。 “没事,别怕。” 同样的力量又撞了她一次,她张口呼吸,漆黑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她喘着气,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没事了。” 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她眨了眨眼帘,眼前的事物开始聚焦,熟悉的脸孔在她面前浮现。 方羲和忧心的表情映入眼中,她勾起嘴角,忽然觉得很安心。刚刚,是他的声音吧? “我……怎么了?”她虚弱地说。 “只是身体不舒服。”他抱着她轻轻拍着。“已经没事了。” “我觉得很不对劲。”她靠着他的胸口,他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今天别上班了。”不知道是阿芳没有控制好心门打开的幅度,还是今天发生的事冲击过大,勾起她太多回忆,她现在有点像是过热当机的状态。 她颔首。“我想回去了,我好累。” “好。”他抚过她蓬松的头发。 “糖果来了。”张淑青冲进来,却怔在原地,惊讶地看着相拥的两人。 “没事了,她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 方羲和搀着钟怡仁往外走,她低着头不发一语,并没看张淑宵。 “但是……”张淑青神色焦急。“怡仁,你……我……” “怎么了?”方羲和问道,眼神锐利起来。 “不是,我……”她忽然辞穷,不知该说什么,但她不能让怡仁这样走掉,她的随身碟还不知在哪儿,组长铁定会发飙。“怡仁……”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别说她不想帮,她现在这样也有心无力。 “那我怎么办?”张淑青转向方羲和,焦躁地把随身碟丢了的事告诉他。 因为太过烦躁,她说得不是很有系统,但整件事也不难理解,方羲和听了两句就晓得问题在哪儿,剩下的只是她对同事、派系的抱怨以及怨恨。 “你的电脑在家还是在办公室?”他截断她的话语。 “在办公室,可是根本没办法开机……” “我认识一个电脑工程人员,他有办法。” 她眼睛一亮,电脑里当然有开会要用的资料。“可是再过四十分钟就要开会。”她难掩焦虑。 “应该还来得及。”他扶着怡仁往外走。“不过他收费很贵,我等一下会打电话给他,至于随身碟,恐怕爱莫能助。” 张淑青咬住下唇,瞄下始终低着头的钟怡仁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还是希望能找回随身碟,里面有她的日记跟相片,全是个人隐私,可照现在的情势来看是不可能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度过这关再说。 钟怡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像只在海中漂浮的小船,摇摇摆摆,但扰人的恶梦、纠缠的回忆没有来骚扰她,她只是摇晃着,随着海浪高高低低。 她很快又变成游船上的旅客,穿着一袭华美的礼服,戴着粉红色的宽檐帽,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海风强得几乎把她的帽子吹走,而她的胃一阵阵翻搅,她讨厌搭船,更讨厌晕船。 一道低沉的笑声忽然在她身旁响起,她偏过头看,是个穿着礼服的高大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脸,粗鲁地问道:“你笑什么?” “你是可爱的姑娘。” “油嘴滑舌的男人应该下地狱拔舌头。”她赏他一个白眼。 他又笑了起来。“你的脾气真大,难道诚实已经不是美德了吗?” “你这样的男人我太清楚了,上船勾搭有钱的寡妇、欺骗少女的纯真,却装作深情的模样,我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真的看穿了?”他逼近她。 她后退一步,试图看清他的脸。“你做什么?我要叫人了。” 他笑了。“船上没人。” 她惊吓地望着四周,原本存在的人影都不见了,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慌张地跑了起来。“救命——” 床上的人奋力地挥动手臂,一下往左翻,一下往右偏,坐在床沿的方羲和笑着。“怎么办呢,小姐,没人来救你。” “你是谁?”她动得更厉害。 “你为什么跑?我伤害你了吗,小姐?” 她回头看,他没有追来,站在原地。 “你过来,看清楚我是谁。” 她迟疑地往前一步,又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等着她。 她想,他会不会是诱骗她上当的妖怪?一抹哀伤忽然涌上,她又变成站在教室里,小朋友指责她,老师严厉地看着她。 “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让她回头,她听见他说,你不喜欢船,我们就不在船上,去公园吧,你喜欢公园,可以牵着阿宝散步。 她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旁边,跟她一起遛狗。 “如果你准备好,就在梦里牵我的手,睡吧,我不吵你了。” 她的表情变得安详,不再翻来覆去,他摸摸她的额头,确定她稳定下来后,才走出卧房。 醒来时,已下午四点多,钟怡仁迷迷糊糊地不晓得自己在哪儿。 她作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下在船上,一会儿在学校,然后是公园、火车、办公室以及种满各种果树的大果园。 究竟梦到什么,泰半都不记得了,不过起来时倒是舒畅愉快,精神饱满。她揉揉眼睛,不熟悉的床铺、被单和房间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她爬下床,看见阿宝睡在地毯上,听到声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安下心来,坐在地上揉它的脖子,它舒服地低呜两声。 第十五章 她慢慢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整理一遍。潜藏在身上的现象消失后,回头审视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立即明白不对劲的点在哪儿。 首先,她不是那种脆弱到想到往事或不愉快的回忆就会昏倒的人,现实生活中大概也很少这种人吧,每个人都有痛苦、丢脸、不愿面对的事,最常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逃避跟压抑,她当然也不例外,但也没听过有人因为不愉快的回忆立刻昏倒,她在张淑青公司里的昏眩实在太诡异了。 如果她没有异能,或许她会怀疑自己身体出状况,但她之前已经开始怀疑方羲和是为她的异能面来,自然而然地,她把这样的怀疑延伸下去。 或许方羲和除了让人冷静外,也能让人脆弱地失控,再想到在公园里,自己对他莫名的在乎、脸红,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更加深了她的怀疑,他必定对她动了某些手脚。 然后是张淑青……她叹口气,没想到淑青竟是她小学同学,还抓着她的异能不放,那么淑青与她住在同一个社区是巧合还是故意?她与方羲和是不是一伙的?他们是否都为了她的异能而来?还有游幸芳,她与方羲和早就认识,还特意将自己介绍到他的公司,莫非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钟怡仁难受地蹙了下眉头。她并不想杯弓蛇影地怀疑身边每个人,但诡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来,再不弄清楚,她都要疯了。 她叹口气,从头把每一个症结与可能性又想过一遍,等她理得差不多了才调整心情走出房间。食物的香味引诱她一路走到厨房。 方羲和穿着深蓝色的围裙,正在西红柿里塞东西。“肚子饿了吧,来吃东西,坐。” 如果不是怀疑他图谋不轨,一个女人醒来看到男人在厨房为自己煮饭,一定会很感动。可现在她只觉得难受——他是真心对她好,还是别有所求所以才讨好她? 他示意她坐在吧台旁,从锅子里盛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这是我最拿手的,西班牙海鲜饭。” “我还不是很饿。”不过看着鲜虾、干贝、蛤蝌、乌贼等海鲜,还有西红柿、甜椒、洋葱以及黄澄澄的米饭,真会让人胃口大开。 “不是很饿也要吃一点。”他把西红柿放进烤箱,盛了一盘海鲜饭跟她一起吃,当然也不忘给阿宝跟嘟嘟福利。两只狗开心地直摇尾巴。 钟怡仁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但还没想好该怎么问,于是默默地吃着眼前的海鲜饭,才吃一口,他便等不及了。 “怎么样,好吃吧?”他的眼睛闪着光。 他现在这样子还真有点像阿宝。“嗯。”她颔首。“干贝很好吃,饭也很香甜。” 他微笑点头,开始告诉她怎么做西班牙海鲜饭。“西班牙海鲜饭一定要加番红花才地道。” 当他说到一个段落后,她问道:“你怎么带我来你家?” “方便。”他简单回答。与他在一起不用找话题,因为他总是有一堆事可以讲,讲他的厨子去过许多国家,厨艺杰出,偶尔他会心血来潮跟他学做菜。 他兴致勃勃地说:“如果你想学的话也可以来,算你免费。” 她没有回答,但心里莫名地感到一股哀伤。还会有以后吗?当她把事情摊开来讲后,他们还能像这样自然地相处吗?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他又端出烤西红柿,她试吃了一口,没想到味道很好,于是她又吃了两个烤西红柿,都吃得撑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每次跟他在一起就会吃撑。 吃完饭,钟怡仁坐在沙发上等他泡茶。他的家很大,装潢气派,不过幸好并不华丽也没什么虎皮地毯,否则真的很像暴发户。 方羲和端着绿茶过来,两人沉默地喝了几口后,他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刚才吃饭时他就看出她心不在焉、欲言又止,能忍到现在算不容易了。 当她晕倒时,他也想到她醒来后必定会疑心自己的失常。 她的防心本来就强,又遇到莫名其妙的晕倒事件,不可能不怀疑。 但她并不是在忍耐,而是掀开掩盖真相的布幕需要勇气。 她迅速整理好情绪,进入正题,逃避毕竟不是办法,以她的个性不可能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我今天怎么了?一天昏过去两次实在有点不正常。”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没有正面回答。 “很好。” “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到医院检查看看。” “你不打算告诉我?”见他挑眉不语,她又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直觉。”她耸耸肩。“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既然她问了,方羲和也没打算回避,只是仍避重就轻地说:“不是我。” 他想过继续装傻,把她的晕眩解释为身体不适,就像她在公园昏倒时的理由,可她在张淑青公司时的反应太过剧烈,恐怕已无法单纯地用身体不适说服她。 听见回答,钟怡仁莫名地松口气。如果真是他动手脚,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没人想被欺骗、利用、当猴子一样耍,她今天受的冲击已经够多了,要真是他,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接受。 他暧昧的话语跟时不时的挑逗,若是因为她而说出,至少她的心里会好过一点。被一个男人喜欢,多少都会有些虚荣心,但最后发现他的暧昧言语不过是演戏,那便是将女人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戏弄。 忆及淑青说的那些话,她的眼神转为锐利。“你们要我做什么,帮你们找东西吗?” 现在他可以确定她是完全无碍了,游幸芳在她身上施加的影响力已经完全消失了,否则她不会用这么冷淡凌厉的口气跟他说话。 “淑青跟阿芳也是一伙的吗?”她再次逼问。 他先是一怔,又是笑又是无奈。“淑青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有这种怀疑?” 难道她的猜测错误了?钟怡仁拧紧眉心,但世界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她的国小同学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小学同学她记得的不多,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就转学了,她完全记不清一年三班同学的脸,遑论姓名。会记得国小一年级的人本就不多,何况她下意识地刻意遗忘。 到了新学校后,她听母亲的话,再也不在同学面前展现能力,但被误会、被栽赃的创伤已经埋藏在她心里,让她疑神疑鬼。 “我跟淑青之前并不认识。”他说道。 不认识?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垂下眼,却不晓得能不能信任他的话。 察觉她的踌躇与疑问,他叹口气。“我也不怪你怀疑,易地而处,我也会疑心,但是有一点我很不高兴。” 她抬起头。“什么?” “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他显得很不高兴,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把他想成没品又恶劣的混蛋,可恶,事情都让游幸芳搅得一团混乱了! 依她防卫的个性,不难猜测她除了怀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一定也会疑心自己对她放电到底是真心还是刻意设计。 他压着怒火说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说露骨点,我们又不是敌对国的间谍,有必要出卖感情跟肉体获得情报吗?” 他的话让她哭笑不得。 “再说,我如果要让你完全不起疑心,就不会雇用小薛,你有异能就够稀奇了,同公司竟然还有一个,谁都会怀疑。” 他果然晓得能找回宠物的是她而不是阿宝,但他的话还是让她不解。“你希望我起疑心?” 他颔首。“把你放在一个都是异人、怪人的环境,就是希望你起疑心,第二是让你适应。人的调适能力其实很强,当你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时,你会慢慢地习以为常,即使意识上不晓得,但你的潜意识会觉察,到时再告诉你我们是谁,希望你做什么,你产生的排斥会比较少。”他坦白道。 她越听越火大,原来是想潜移默化她。“为什么?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她面露不悦。 “想要你找一个人。”他直接道出目的。“我们想过直接找你谈,但你的防心太重,我们如果直接找你,你大概会二话不说就走人。我要的是合作关系,而不是把你吓得屁滚尿流——” “我不会屁滚尿流。”她插嘴。 “但你会逃跑,我们当然可以找到你,但我说了,我们要的是彼此信任的合作,而不是威胁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所以阿芳先接近你,松懈你的戒心……你不需要露出这种表情。”他抬起她受伤的脸。 她推开他的手,不发一语。阿芳果然知情,她身边还真是狼虎为患。 “我知道你不高兴,有目的地接近一个人当然很伤人,但我说了如果我们直接找你谈,只会把你逼得逃更远。”他扳过她转开的侧脸。“你看你,就是这样。” “你还想我怎样?”她也火了。“我不能生气吗,把我当圣人了?要不要给你几根钉子,把我钉在十字架上算了!” 他爽朗而笑,她气愤地瞪着他猖狂的笑脸。 见她起身要走,他拉住她的手。“我道歉,为了达到目的,我们的手段并不光明磊落,我也没引以为傲,更没想过要操纵你。你不如这样想,为了要接近随时会逃跑的兔子,我们不能大刺刺地过去,只能一步步往前挪,给她暗示跟心理准备,让她觉得我们没有恶意,是好人——” “我不觉得你们这样算好人。”她反驳。 “好吧,反正好人不长命。我只是希望你把事情分开看,一个是我们要你帮忙的事,另一个是我对你的感情,别把它们混淆了。”他以最诚恳的表情说道。 他一开始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段感情掺了谎言、设计与欺骗,他如何要求她的信任? 他一边设陷阱让她产生怀疑,希望她慢慢接受他们的存在,进而与他们合作,可他一方面又要求她在“感情”上不要怀疑他,希望她相信自己的真心,这根本就是前后矛盾、双重标准、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知道,他都晓得,所以当初才想着将她“收编团队”的任务结束后再跟她表白。 没想到一盘好好的棋却让游幸芳的“神来之手”弄得一团乱,他不怪怡仁生气,她生气情有可原、理所当然,换了他也会生气,只是他不想她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真诚的话语撞击着钟怡仁的胸口,含着情意的黑眸凝视她的双瞳,里头是赤裸裸的感情与欲 望,她察觉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一抹红,更加羞恼。 她讨厌自己如此受他影响,想抽回手,他却不放,紧紧抓着。 虽然他的话让她动摇,但她的气还未消,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矛盾的情感,一方面想原谅他,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不值得信任,不能原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错的。 她只能逼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要找什么人?” 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叹门气。“外星人,你有办法吗?” 第十六章 她错愕地望着他,见他戏谵的眼神才晓得自己又被耍了,她大怒,真想一巴掌甩过去,偏偏手被抓着,她怒吼道:“放开我!” “是我欠揍,我又弄巧成拙。”他哪敢松开她的手,就见她胀红着脸与他角力。“我的幽默感太低级。” 她抬脚踢他,他实在没办法,只得一把将她压在沙发上。“怡仁,冷静点。” “你给我滚开。”她挣扎着,全身扭动。 “冷静点。”他把她的手压在头顶上,低头凝视她愤怒的表情。 钟怡仁正考虑要不要吐他口水时,他已看穿了她的意图,警告道:“别这么做,你吐我口水我没办法打你,只好吻你。” 她吓得瞠大眼,赶快把口水咽下去,灵机一动大喊;“阿宝、阿宝!” 狗鸣声离她很近,她侧过脸,发现阿宝跟嘟嘟就站在沙发旁,眼神困惑地望着他们两个。 “咬死他!”她严厉道。 但因为她从没教过这句话,所以阿宝只是无措地待在原地,头微微歪着,张着无辜的大眼睛。 “你这只笨狗!”她气嚷。 方羲和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痛苦。“你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他可以使用能力让她冷静下来,但他不想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要,她的怒气需要宣泄,即使现在强制让她冷静下来,之后她一样会生气,不如让她发泄一会儿。 “不要压着我!”她不知是怒还是羞,整张脸通红一片,连耳朵都红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他结实压在身上的重量无法忽视,还有他的气息变得更加明显,这种属于情人间的亲昵让她万分不自在,脸越来越红。 “我不压着你,你就要打我。”再说这样贴着感觉很好,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又软绵绵的,身上有股清香,扰得他心猿意马,开始遐想…… “走开!” 钟怡仁的怒斥将他神游的意识拉回,差点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他整理好思绪后,才道:“我本来想过一阵子再告诉你,谁晓得阿芳会插手,好心办坏事就是她这种。” “她对我做了什么?”她蹙眉。 “她只是把你的心打开一点,让你的自制力降低,就像喝醉酒后会暴露出隐藏的一面,讲深一点就是她强制拉开潜意识的门,你隐藏的情绪跟记忆会从里面跑出来,你想压也压不下去。” 他简单地解释了下阿芳对她做的事。 听着听着,她又恼起来。难怪她会变成林黛玉,若是平时,淑青的事固然让她难过,但绝不可能晕倒,她只会冷着脸走人,更别说他的挑逗…… “你给我滚开!”她恼羞成怒。“你们没有权利对我做这种事。” “你——” “我不想听了!”她大叫。 他叹口气,松开她的手,她气愤地槌打他。“走开!” 他翻下身,侧躺在她身边,将她困在自己的身体与沙发之间。“我做苹果派给你吃好不好?你消消气。” “我不吃!”她抬起脚要把他顶下去,双手又是打又是推。 阿宝朝两人叫了几声,忽然跳到两人身上,嘟嘟也有样学样。 钟怡仁的腰被踩了几下,她火大道:“下去!”现在连狗都来欺负她! 阿宝呜叫两声,躺在他们身上,方羲和笑了起来,拍拍它的头。“真乖。” 她挣扎着要起身,方羲和握住她一只手。 “我要回去!”她叫道。“我不想再跟你说了。” 她倔强的眼神跟表情让他叹一口气,再这样下去怕是谈不出结果。“好,我送你回去。” 她双眸圆瞠,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他点头苦笑。“不然呢?我还能把你绑在这里?别把我想得这么坏行不行,我额头上有刻坏人两个字吗?”他把阿宝跟嘟嘟推下去后,翻身坐起。 她咕哝一声。“就是没有才可怕……” 瞅着她凌乱的头发,他抬手想帮她拢一拢,又怕她反应过度,张牙舞爪起来,只好作罢。 “你冷静几天,好好休息。”他凝视着她的脸。“我过两天再去找你。” 她没说话,低垂视线不看他,心里乱糟糟的。她想相信他没有恶意,但又害怕自己作错决定——相信一个骗子需要多大的信心? 他无奈地叹口气,抬手碰了下她的头顶才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有太多事,她需要想一想。 她连辞职都懒得说,反正方羲和应该知道她的意思。怒气持续了几天,但人不可能永远在生气,在没有外力的刺激下,怒气也开始消退,直到三天后,她收到一箱水果。 苹果上画了一个可爱小脸,贴着一张便条纸—— 我想你,亲爱的。 她立刻把纸条撕得粉碎。 手机突然传来一通简讯,她打开一看—— 收到爱心水果了吗?我忘了在纸条上署名,怕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方羲和,想你。 最后还附了一个爱心。 她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幸好理智即时回笼。 她暴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这个人就是能把她逼疯,她扛着箱子打算把水果退回去,但走到警卫室的途中,她改变心意,把水果分送给管理员跟刚好在警卫室里聊天的住户。 她若把水果退回去,还得花钱,而她已经快没钱了,在生活面前没有人能不低头。分送完水果,她私底下嘱咐管理员,以后不要帮她收水果箱。直接让快递人员退回去。 “为什么?”管理员纳闷。 “送水果的人是希望我帮他接一个工作的案子,但是我不想接,所以他就用水果来贿赂。” 管理员不由分说点头答应。 没想到隔天又来一箱,她简直快崩溃,因为管理员一职由三人轮替,而今天与昨天是不一样的人,她只得把话又交代一遍,当场开箱分送水果。 没想到除了水果外,多了一个玻璃瓶跟巨大的卡片—— 玻璃瓶里是我精心晒制的陈皮,可以泡茶当零食吃,有行气健脾、降逆止呕、调中开胃的作用。最近我为你茶不思饭不想,所以常吃陈皮开胃,我想你与我有同样症状,故以陈皮赠佳人,情意抵万金——思念你的羲和。 钟怡仁恼羞地正想撕毁这张纸,背后偷看的住户笑了起来。 “唉哟,是男朋友寄来的,他说思念你。” “为你茶不思饭不想。”另一个大婶窃笑。 “年轻人花样真多。” 她简直无地自容,力持镇定对大家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来骚扰我的——” “怡仁,你怎么在这儿?” 游幸芳站在警卫室门口,好奇地往里看。 她望向态度自然的游幸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从方羲和那里回来后,她一直以为游幸芳会来找她,和她说明、解释,甚至是道歉,但没有,她什么也没做。 张淑青来了,却是来接嘟嘟。她的表情烦躁,或许是企划案没通过,也或者是没找到随身碟,钟怡仁不晓得,因为她接了嘟嘟就走。 她有些失望,但后来反而松了口气。 不只对方羲和,对她们两个,她一样有着复杂的心情,毕竟自己不是做错的一方,她不可能主动去修复她们的关系,甚至认为若三人从此形同陌路,那也无所谓,说起来她与她们也才认识一个多月,虽然相处得还不错,但还不至于到伤心欲绝、惋惜的地步。 撇除她们,她在高中、大学甚至后来的广告公司也结交了几个很好的朋友,只是她们不晓得她的特殊能力,而这件事太过复杂,她担心与好友讨论时不小心泄漏自己的异能,因此只能缄默不谈。 在她神游间,大婶们一一按照自己的想象把事情说了一遍,游幸芳一看整箱的水果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她笑道:“果然俗气。” 钟怡仁合上卡片,对大婶跟管理员说:“水果你们分吧。” 她迈步要走,大婶却把玻璃瓶塞到她手上。“人家辛苦做的,心意难得。” 她根本不想收,但大婶无敌,跟大婶争论是落不到好处的,所以她拿了玻璃瓶跟卡片就走。 游幸芳也没讲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当钟怡仁走进大楼按下电梯键时,游幸芳还在她旁边,她蹙起眉头,忍不住说道:“你家在隔壁栋。” 游幸芳回道:“我知道,我来找你。” 钟怡仁没吭声,上了楼,她让游幸芳进屋,听听她有什么话想说。 “上次我贸然在你身上动了些手脚,应该要跟你道歉,对不起。”仿佛知道她没寒暄的心情,游幸芳一坐下就进入正题,阿宝过来闻她的脚,她笑着摸摸它的头。 “但是我也必须让你晓得,有需要的话,我以后可能还是会这么做,你先别给我臭脸,我们都是一样的,某部分可能痛恨自己的异能,但另一部分又会受不了诱惑,总是会忍不住使用它。” 钟怡仁蹙了下眉头,但没有出声与她辩驳,很想叫阿宝过来,但又不好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她顿了下继续说道:“假设你一出生,老天就给你一个聚宝盆或是一双翅膀,我想没有人能抵挡不去用它,即使那会带来麻烦。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放弃去想为什么我有这种能力,或者把能力收回去这种幻想。我的力量很邪恶,我想我也有一点邪恶,但我努力往天使的道路走。”游幸芳给她一个笑容。 “我不停地实验,锻链我的能力,希望能用得精准,但人心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觉得钻五公分的洞应该没关系,结果最后变成十公分或其实只钻了三公分。前几天你的状况有点类似这样,我只打算开五公分,但最后变成了八公分或十公分,这点我很抱歉,我毕竟不是神,没办法预测那天会发生什么事,不只你怪我,方羲和也怨我多管闲事。” 钟怡仁还是没吭声,听她继续说道:“你可以恨我没关系,不想再见到我,我也能理解,但方羲和是好人,希望你可以公平地看待他,不要因为我怪罪他。我觉得你们两个很适合,都是好人,你如果以为方羲和是因为想利用你的能力才追求你、喜欢你,那就错了。” 她难掩诧异,游幸芳笑了笑。“看透人心是我的专长,他其实很迟疑,担心你的个性太拘谨、太严肃,也怕你们两个价值观差太多,最后不欢而散,那样就麻烦了,因为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就是一个团体,若你们两个分手,到时候你一定会离开,不想再见到他,对我们来说这是损失不是帮助,所以你可以放心,他真的不是为了让你加入才故意装出喜欢你的样子。” “你们是同一国的,自然为他说话。”她终于开口。 她耸耸肩。“不见得,如果我讨厌他,或是觉得你们不适合,我根本不会来跟你说这些。” 游幸芳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她是我们要找的人,我希望你能找到。” 钟怡仁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但她忍不住好奇,还是瞄了一眼。相片中是个戴着毛线帽、正在喝咖啡的漂亮女生。 “如果第一次见面,我拿出这张照片,告诉你我的来意,你会帮我吗?”游幸芳问道。 第十七章 钟怡仁蹙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因为我不可能答应,所以你才迫不得已用这种方法接近我。” 游幸芳微笑。“对,但你觉得手段卑劣,而且不值得原谅。” 她再次因为她看穿人心的能力而惊讶。 “手段是否卑劣我不与你争辩,也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与方羲和的缘分才搭上,你确定要扯断?把幸福放走真的好吗?” 钟怡仁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怎么知道对……对方羲和的感觉不是你加在我身上的?” 游幸芳轻声笑了起来,见她恼了,又收敛神色。“我只是打开你的心门,让你不需压抑自己,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可没做其他多余的事。当然你可以怀疑,毕竟我有不良记录,只是真的没必要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客气,可要让你加入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哪需要用到美男计?” 听到美男计,钟怡仁翻了个白眼。“他算什么美男?”方羲和的长相属于有个性那一类,跟美男搭不起来。 “所以啦,你真的想太多了。”游幸芳促狭道:“你明明在意他,干么扭扭捏捏的?” 钟怡仁胀红脸,又窘又恼地看着她,游幸芳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我的能力是不是很讨人厌?我说实话别人觉得难堪,我说假话别人又怪我不真诚,不过我明白你的别扭,依你的个性,可能要一个月才会真正接受喜欢一个人,谁晓得我给你加了火堆进去,一下就烧起来了,把你弄得措手不及。” 被说中心事,她难掩困窘,游幸芳知趣地起身,话说到这也差不多了,太多会惹人厌。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我心平气和,却独独对他不谅解?如果不在乎,你又怎会生气?给他一个机会,他有时虽然很让人受不了,恨不得一脚踢走,但他真的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一幅画看的是整体,别只盯着边边的小瑕疵。”她起身往门口走。“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再见。” “你的照片——” “送给你,我还很多。”她笑着开门走了出去。 钟怡仁叹口气,倒在沙发上。“什么送给我,是故意留给我看的吧……” 怎么他们都一个样呢?明明对她耍手段,却又表现得这么理直气壮,只是这次与游幸芳谈话,让她感觉很陌生,之前的她可爱开朗,现在却透着一股狡猾。 既然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为什么不能原谅方羲和? 她心烦地侧了个身,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茶几上的卡片与陈皮,想到卡片上荒谬、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语,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真是受不了他。” 阿宝把前脚搭在沙发上,期待地望着她。 “想去散步?”她揉着它的脸。“当宠物可真好,整天只知道玩,又没烦恼,你说……我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可是他们的做法真的很让人生气。” 拿起玻璃瓶与卡片,她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最后还是舍不得丢掉,将它们放在书架上,带着阿宝去公园散步。 对于方羲和的感觉太过复杂了,她不知怎么处理,最后只能化为愤怒,因为那是最直接的发泄。 一开始,她只觉得他这人有点怪,后来发现他对员工不错,是个好老板,可又没老板架子,两人说话也不像上司下属,他只有耍派头或是纯心要气她时才会端出老板的身份,平常相处就像个朋友。 理智上,她喜欢薛崇亚那样的人,温和冷静,但两人之间没有化学反应,反而是方羲和老爱惹她,逗得她无所适从,她都还弄不清自己的感情,游幸芳却耍了一记阴招,把她浑沌的感情一下挖出来,她像是让人强迫中奖、赶鸭子上架。 她想一刀断了这段关系,偏偏又下不了决心,而且她都借故不去上班了,想静个几天,他却一直送水果来招惹她。 “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抱怨道。 走进公园时,几个熟悉的面孔与她打招呼寒喧,正好转移她的注意。在家休息的日子她也没闲着,帮大楼住户找回一只猫跟一只绿蜥蜴,只是收入微薄,总共只有五百。 绿蜥蜴是个可爱的六岁小男生养的,哭得唏哩哗啦,说是舅舅送给他的,妈妈觉得丢了就算了,反正她也不特别喜欢那只蜥蜴,但儿子一直哭,便透过别人介绍来找她。 妈妈自然是不想为一只蜥蜴多花钱,她价格若开高,铁定不成,因此只意思意思收了两百。那个妈妈还叨念了许久,心有不甘,希望她能免费服务,但她不能开先例,否则以后生意也不用做了。 另一只猫也是差不多情形,一个女高中生丢的,也是哭得眼睛肿,但又没什么钱,她就意思意思收了三百。在社区接生意就是这样,讲究的是人情,如果是外面的宠物侦探,没钱的自然不会打电话来,大家已经有预期心理,知道价格不会便宜,不想付钱的根本不会上门。 她没办法出来开业的原因是她晓得自己心软,定会禁不住客户的哀求砍价,最后一样赚不了钱,更别说开公司前得走各式各样的程序,光想就觉得烦。而在公司上班就不一样,收费标准是死的,就算客户要议价,也不是她要烦心的事,方羲和才是那个该操心的人。 撇开到底要不要接受方羲和这个问题,离开“包君满意”也让她不舍,在那里上班真的很轻松,算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 想到这儿,她发了一通简讯给方羲和,为她这几日请假感到抱歉,她明天就会去上班——当然是以员工的身份发过去的。 她以为他会传个简讯回来,或是打电话过来,但都没有,这让她有些心神不宁,没隔几分钟就忍不住拿手机出来看一下。 会不会在忙呢?可是明明每天都闲得要死,只会上网和吃水果……她忧心地蹙了下眉头,要不要打过去问问看? 依照他缠人的个性,她传简讯过去,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除非有事情绊住他,或者在上厕所……可是都十分钟过去了,也该出来了吧?还是在跟客户谈事情?这么巧? 她每想到一个理由,就不耐地找出漏洞推翻,一个接一个,最后连自己都烦了。 她到底在干么—— 阿宝突然叫了起来,钟怡仁低头看了它一眼,就见它往外奔去,没料到它会有此举动,她一时松了狗链。 “阿宝!”她往前追,没跑多远,只见李俊章带着嘟嘟不知要去哪儿。 她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他已经坐进车里开车离去。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她心急地挠了下额头。 李俊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有,嘟嘟怎么也在这儿? 她直觉地就想搭计程车追上去,但招手的瞬间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只有一百块,还是准备买西瓜汁的,只好又把手放下。 她立刻拨电话给张淑青,但没人接听,她考虑了两秒,又打给方羲和,结果他也没接,她又气又急地切断电话,正打算拨去公司时,一辆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 “你找我?” 她吓了一大跳,转头发现方羲和坐在车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还刻意晃了下掌心的手机。 见他嘻皮笑脸,一副得意洋洋吓到她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踢了轮胎一脚。“你……你……太恶劣!” “上车。”他露出更多的牙齿,大言不惭地说:“像不像超人,你一说我马上到。” 智障才会相信!她狠瞪他一眼,但想到嘟嘟,她压下甩头就走的冲动,用力打开车门,几乎想把车门拆下来丢到回收场。 阿宝跳上她的腿,她关上门,火大道:“还不开车?” “是。”他往前开,也没问她去哪儿。 终究是她先沉不住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跟着李俊章来的。”他说道,然后又加上一句。“我收到你的简讯了。” 她瞥他一眼,想问他为什么没回,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见她欲言又止,他噙笑道:“怎么了?” “没有。”她转了话题。“车子都走远了,还追得上吗?” “有你在,不怕跟丢。”他坦率地说。 她抿了下嘴,不发一语。 他叹气。“你不会多疑到以为我叫李俊章绑架嘟嘟,然后阴险地把你叫上车,是为了测试你的能力吧?” “我只是心里不痛快,觉得好像落入你的陷阱。”她听见他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反正我就是一个心胸狭小的人。” “我没这么说。”他赶紧撇清。“前面右转还左转?” 她看着红绿灯,想着嘟嘟的模样…… “左转,你最好跟紧点,我的能力有距离限制。” “好。”他打方向灯,往左转。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水果好吃吗?” “送人了。” 他挑了下眉。“便宜那些人了。陈皮呢?” 她转向右侧,不发一语。 他微微一笑,明白她留下来了。“我做了芒果干跟蔓越莓,香甜味美,纯自然风味,完全无色素无防腐剂,好吃到停不下来,明天送你一罐,庆祝你回来。” 见她没说话,他继续说明他怎么做芒果干跟蔓越莓、食物风干机怎么用,然后他又订了草莓,打算做草莓酱,像没关的水龙头,滔滔不绝。 听到阿宝打了个大呵欠,钟怡仁忍不住笑出声。看吧,家庭主妇式的叨念连阿宝都受不了。 “你真的很闲,花这么多时间弄这些有的没的。” 她这一笑,原本僵滞的气氛忽然轻松许多。 “你不喜欢?”方羲和问。 两人互看一眼,她捕捉到他试探的眼神,想到游幸芳的话,还有那些关于他的梦。真的有必要再跟他别扭下去吗?都气三天了,自己还要气多久?如果真的舍不得断,现在是顺水推舟的好时机,别再拖拖拉拉了。 挣扎了几秒,她转头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喜欢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 见她耳朵红了,方羲和也不笨,自然明白她软化了,他笑意更深,忍不住想吹口哨,不过太过猖狂可能又会惹毛她,还是低调一点,幸好等待终究是值得的。 钟怡仁能感觉身旁热烈的视线,她不敢转头,害怕与他四目交接,她也不知自己决定接受他是对是错,但不尝试就永远不晓得,而且心底深处,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这几天,她总是梦见他,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们两个去了许多地方,变换各种身份,有时她能看清他的脸,有时只是模糊一片,但她晓得那是他。 若心里不在意,又怎会老是梦见他? 话虽如此,她的疑心与怒气并未完全消除,否则又怎会气那么多天?但她累了,不想再交战了。 或许游幸芳的话终究对她产生影响,当她可以触及幸福时,为什么要放弃? 她不知游幸芳说的是真是假,但要她潇洒地放手,叫方羲和滚出她的生命,她也说不出口,既然如此,就作决定吧,然后她可以自己观察他说的是真是假。 第十八章 做出选择后,她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然后她听见他愉快地吹着口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钟怡仁发现李俊章似乎是要前往淑青的公司。果不其然,没多久车子便停在大楼外,下班的职员陆陆续续从大楼里走出。 “为了庆祝你销假上班,来,给你。”方羲和心情愉快地拿出一颗水果糖给她。 她低头看了眼水果软糖。“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水果强迫症?什么都要跟水果有关系。” 他故意一脸震惊,仿佛被侮辱了般。“当然不是,我这是品牌建立,就跟香奈儿、亚曼尼一样,是品牌,是我个人的独特风格。” 她翻个白眼,接过水果软糖,至少他没把家里搞得像果园。 “你别走火入魔,我不想看你以后顶个凤梨出来蹬达,先说好,你要穿成那样我不管你,可是我拒绝走在你旁边。” 他哈哈大笑。“才刚在一起,你就开始管我了。”他突然倾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啊……得偿所愿,果然非常有弹性。 钟愉仁的脸烧了起来,又羞又怒。“你做什么?”她才刚答应跟他在一起,他就亲人。“你不觉得进展太快了吗?”’ “完全不觉得。”他不假思索道,随即做出受伤的表情。“好吧,我忍耐一下,用摸的可以吧,”他抬手戳戳她的脸。 她拍开他的手。“你有什么毛病?”她怒目而视。 他叹气。“我有什么毛病?我问你,向日葵朝着太阳,它有什么毛病?阿宝——”他指着靠着窗、眯着眼一脸享受的狗。“喜欢吹风,它有什么毛病?我觉得你的脸像水蜜桃,又好摸又好吃,我有什么毛病?不知道,我回去问一下我妈,怎么把我养成这样。” 她忍住笑。“你根本是歪理一堆。还有,我的脸哪里像水蜜桃?” “很像。”他又忍不住戳一戳。“你的脸就是婴儿肥……” “你才婴儿肥。”她哪有婴儿肥?只是脸颊圆了一点。 “好吧。”他从善如流。“我明天去看眼科。” 她笑了出来。这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正经。 就在两人哈啦着没营养的话时,忽然看见张淑青焦急地走出大楼。 她的视线很快地停在熟悉的蓝色轿车上,快步走了过去。她猜测李俊章应该是拨了电话上去,利用嘟嘟把张淑青叫下来。 两人激烈地说了几句,距离有点远,她听得不甚清楚,但从肢体动作看来,张淑青显得很激动,嘟嘟趴在窗口朝主人叫了几声。 “你想听他们说什么吗?”方羲和问。 “你有办法?”钟怡仁好奇地瞠大眼。 “有。”他神秘地从置物箱里拿出一个宽五公分、长约七公分的黑色方形物体,一侧连着耳机,另一侧有支伸缩天线。 “这是……窃听的接收器?”她惊讶地望着他。 “对。”他颇为得意。“高科技真是令人赞叹。” “这是违法的!”她的声音不自觉扬高。 他疑惑地瞥她一眼。“我知道,你刚刚不是也想听。” 她快晕倒了。“我以为你是用超能力。” 他取笑道:“原来你的道德这么薄弱,用超能力窃听就没关系。我明白了,你的标准是违不违法,而不是行为本身,如果我们两个会隐形,那闯进别人家就没关系,反正没人看到。” 她恼怒地看着他。“起码我还知道要遵守法律。” 他举起双手投降。“你说的有理,我是没有羞耻心又不遵守法律的无耻之徒,但是你放心,无耻之徒很聪明,不会让我们被抓。” 他打开接收器电源,将其中一只耳机塞入耳中,调整频率,一边询问地看着钟怡仁。“要不要?就当是我的超能力——用钱买来的超能力。” 她白他一眼,旋即陷入天人交战,眉头一会儿紧一会儿松。 方羲和也没勉强她,调整了下声音大小。“吵得可真激烈。”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淑青尖锐的声音从耳机一端隐约传出。 钟怡仁低头拧着眉心,在天使与魔鬼当中挣扎。方羲和忍住笑,推波助澜。 “这跟我们在外面偷听别人讲话有什么差别?窃听器又不是装在他家——” “别说了。”她瞪他一眼,粗鲁地拉过耳机戴上。“喔,转小声一点。” 他好笑地将音量转小,她问:“你监听他们干么,为什么不直接下车打昏李俊章?” 上次他那么干脆地挥拳,现在又监听做什么?就算听到不到李俊章的证据,告他恐吓伤害,他们也无法置身事外,李俊章可以告他们非法监听。 “听下去就知道了。”他故意卖关子。 “……你再纠缠不休,我真的要报警了!”张淑青厉声道。 “你去告。如果你连脸都不要了,我奉陪。”他冷笑。“少在这里装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放过你。”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我没拿你的随身碟。” 钟怡仁神色一僵,望向方羲和。“什么随身碟?是那天淑青要我找的随身碟吗?”难不成随身碟不是淑青的,而是李俊章的,所以她才那么急一定要找出来,里头有开会的资料其实是借口? “不是,说来话长。”他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她瞪着他,示意他快点说明。 “他们分手那天大吵一架,李俊章大概是走得太急或是太生气,总之他的随身碟落在张淑青家,里面是他五、六年来的作品集,还有各种创作的idea跟一些私人照片,照片是没什么不雅,重要的是他的作品跟idea。他做的是设计工作,作品对他很重要,尤其是换工作时一定要用到,idea更不用说,都是他多年的灵感,作品集跟照片有其他硬盘备份,idea虽然没有特意备份在硬盘,但他存在云端上,只是没想到张淑青竟然上网把他的资料全部删掉。” 钟怡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很多情侣的帐户跟密码都是彼此知道的,但因为太过气愤,结果做出不理智的事。李俊章看到资料铍删掉,立刻就想到是张淑青干的。” “所以他去偷嘟嘟是想叫她拿随身碟来换。”钟怡仁恍然大悟。 他颔首。“可是张淑青死都不承认随身碟在她这儿,也不承认她上网删掉资料,两个人怎么讲都没交集。” “可是李俊章的随身碟不见,她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把我叫去……” 方羲和解释道:“上次叫你找的随身碟是她自己的,她真的是担心开会拿不出东西被上司骂,所以才找你来。至于李俊章的随身碟她是真的丢了,女人疯起来真的很恐怖。” 她赏他一个白眼。“李俊章有暴力倾向。”张淑青被推得撞到头,会气到失去理智也是能想象的。 他识时务地改口。“男人疯起来也很恐怖。” 她忍住笑。“那现在怎么办?李俊章如果知道张淑青把他的随身碟丢了,一定会抓狂。” “随身碟丢掉没关系,里面的内容还在就行。”他故弄玄虚地说道。 钟怡仁挑眉。“你是说还有其他备份?” 方羲和还来不及解释,就听见耳机传来张淑青的惨叫与李俊章的咒骂,嘟嘟也发疯似地狂叫。 “他在打人了!”钟怡仁拉下耳机。 方羲和迅速推开车门下车,几个箭步来到李俊章车门边,将他拖出来,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淑青!”钟怡仁往车内望去。“你没事吧?” 张淑青的头发凌乱,脸颊有一处红掌印,她震惊地看着钟怡仁,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下车吧。”钟怡仁打开车门。 张淑青缄默地梳拢了下头发,抱着嘟嘟走到人行道上。 “方羲和的车子在后面。”钟怡仁带着她往后面走。万一让淑青的同事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就不好了。 张淑青似乎也有同样想法,快步走着,一言不发地坐进后座。钟怡仁瞄了眼方羲和,确定他没再打人后才跟着在张淑青身边坐下。 “你没事吧?” 张淑青勉强回了一句。“没事。” 任谁被人看到这副模样,都会不自在,钟怡仁也能体会她的心情,没再多问。 过了几秒,张淑青打破沉默。“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羲和来找我,我们去公园散步,刚好看到李俊章把嘟嘟带走。”虽然她脸上有着说谎的心虚,幸好张淑青低头没看她,因此总算圆了过去。 “那王妈呢?我托她照顾嘟嘟……” “我没看到她,可能是嘟嘟跑得远,王妈年纪大,也没去追它,想说它会自己回来,结果被李俊章拖走。”钟怡仁猜测,有些人不习惯系狗链牵着狗走,王妈就是其中一个。 至于李俊章为什么会知道去公园找嘟嘟,那得问他了,可能他正巧看到王妈带嘟嘟出来散步,便伺机而动,也有可能他一开始并没有要抓嘟嘟,而是来堵张淑青,但碰巧看到嘟嘟,便改变主意绑架嘟嘟。 人常常冲动行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何况像李俊章这种脾气不稳定的人。如果他冷静聪明一点,也不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粗糙,竟然在大马路上就动手打人。况且他怎么绑架嘟嘟的其实不甚重要,事情都发生了,怎么处理后续才是重点。 “你……” “我要去验伤,告他伤害。”张淑青难掩气愤。“上次他害我撞到头的验伤单还在,我去警局告他!” 钟怡仁识趣地没接话。她若真想这么做,早就做了,又怎会拖到现在,她把人家的随身碟丢了,又删掉云端的备份资料,虽然她嘴硬不承认,可要是闹到警局,李俊章一定会抖出来,到时警察自然要查,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 车上又是一片静默,钟怡仁望着前方。方羲和不知与李俊章说了什么,就见他点点头,坐进车内走了。 她有些错愕,李俊章这么平和听话……然后她明白了,方羲和一定用了他的能力让李俊章冷静下来,乖乖走人。 之前阿宝在李俊章家的阳台上安静得像个木偶,她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应该也是方羲和动的手脚。 “他说了什么,李俊章这么干脆走人?”张淑青纳闷道。 钟怡仁胡诌道:“他的公司叫‘包君满意’,安抚客户、解决冲突是他专业能力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张淑青有没有被说服,反正她是尽力圆谎了……她忽然想到方羲和座椅上还摆着接收器,淑青应该没注意到吧?即使发现了,一般人大概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联想到用途。 她自我安抚地想着。 方羲和上车后,张淑青立刻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三天两头来闹事,如果你找不出解决的办法,我要终止委托关系——” “他不会再来找麻烦了。”方羲和打断她的话。 她一怔。“你确定?” “明天我会把帐单开给你,三个月内他若再来找麻烦,我会退还部分金额。”他说道。 张淑青咬牙。“好,这是你说的,折扣——” 第十九章 “我没忘,会给你折扣。”他系上安全带。“放心,是你付得出的金额,用它来买清静的生活,绝对值得。” “好。”张淑青疲惫地说。她并非舍不得花钱,只是想到它是用在李俊章这个浑蛋身上,她就意愤难平。 方羲和对着后视镜里的钟怡仁眨了下眼,惹来她羞恼的表情,她瞄了眼垂首的张淑青,示意他收敛点。 方羲和扬嘴而笑,神情愉快地开车上路。 套一句张淑青自己的话,烂戏下档了,她终于摆脱李俊章的纠缠。 她始终没提过丢了对方随身碟的事,始终望着窗外,钟怡仁也没问。 顾及她难堪不自在的心情,旁人自然不好在车里高谈阔论、嘻笑打屁,回程的气氛静默而尴尬。 送张淑青回家后,方羲和便到钟怡仁那里坐坐,见到书架上的卡片与陈皮,他开心地咧嘴而笑。 她羞窘地睨他一眼,怕她突然恼羞成怒,方羲和自然是规规矩矩,提也没提。 但想到张淑青,她问:“她……我是说你知不知道张淑青跟我是……”那天在淑青办公室发生的事,她一直有疑问,可随后就跟方羲和闹翻,也找不到机会问。 见她欲言又止,他明白地接话道:“小学同学?” “你果然知道。”她拧了下眉心。“她跟我住同个社区是设计还是巧合?” “纯粹是碰巧,她会认出你,也是你开始帮住户找宠物后才突然想起来的。” “开始她也不确定,但你把戒指找回来送给她,加深了她的疑心。少数人会记得国小甚至幼稚园的同学,但大部分早忘了,可如果发生过特别的事,就会记在心里,你国小一年级被同学诬陷偷钱的事,张淑青有印象,所以记忆很容易被唤起。人一旦起疑就会开始疑神疑鬼,后来她回家找国小照片,刚好有一张国小一年级的合照,你虽然外貌有点变了,但是你知道……你的婴儿肥……” 肩膀被捶了一下,方羲和从善如流的改口。“圆膨膨的脸颊,还有五官的样子都没太大改变,她就确定是你了。小时候她就很佩服你怎么那么会找东西,偷窃的事她半信半疑,长大后看了一些关于超能力的电视、小说,后来遇到你,又发现你还是一样很会找东西,就认定你有特殊能力,结果还真让她蒙中。” 钟怡仁扬眉。“你怎么知道我国小——等等,又是阿芳吧,你们太过分……” 他忙道:“别生气,阿芳没探你的底,她是从张淑青那里挖出来的。” 她瞪着他。“你们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完全不管别人隐私的。” 他叹气。“如果要考虑道德,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他摸摸她的头发。“你在办公室昏倒,我总要让阿芳去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我知道你对我们用的手段不以为然,但我没办法为你妥协这个,最多不让你去做违反原则的事,我们不是恶魔党,也不是邪恶组织,你可以放心,小薛、尹丹华你都看过了,他们不邪恶吧?” 他摸摸她紧皱的眉。“找一天我让你见见其他人。” 她深吸口气。“算了,要是跟你计较这个,我怕有生不完的气。可以告诉我你们组织到底是什么东西吗?超异能解剖协会还是超能力同好会?”她讽刺道。 他笑了出来。“差不多,但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是解剖组织,同好会好一点。简单地说,我们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所以需要你找出她在哪儿。” 钟怡仁苁茶几下拿出阿芳给的照片。“是她吗?” “嗯。阿芳给你的?” 她点头。“她为什么会失踪?” “不知道。”他摇头。 “我说过我的能力有距离限制,宠物通常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走动,但人不一样,会坐车、坐飞机……” “我知道。”他握了下她的手。“放心,我们有几个疑心的地点,不是让你大海捞针。” “既然有地点,你们怎么不闯进去?你不是会开锁?”她问。 “我们进去了,但没找到人。”他拧眉,语气有些不高兴。“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越听越心惊。“你们还有敌人?”天啊,她是上了什么贼船? 见她一脸惊恐,他赶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不危险,就是怕吓到你,所以我们才不敢直接找你合作,你看,你才听到这里就想逃走。” 她苦笑。“我只是普通老百姓,也希望这辈子都做个普通人,我没想过当英雄,那是电影电视里的东西……” 他叹口气,把她拉入怀中。“没有英雄,相信我,我们没人要当英雄,但我们的能力本身就是一个麻烦,不是你想当普通人就不会有人来招惹你,怀璧其罪,你明白吗?” “如果不是透过淑青知道我的能力,你们又是从什么管道知道的?”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当初会直觉把张淑青也想成和他们一伙儿的,也是这原因。“难道你们组织里还有我的小学同学?” “有个人专门在找异能者,你在名单里,我们看到名单,所以抢先一步。” 她绷紧身体。“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所以我才说怀壁其罪,有能力本身就是个麻烦,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他摸摸她的头。“别怕,真的没事,他们跟我们一样只要能力,不伤人,更不会去伤害普通人。” 她还是只能苦笑。“我觉得我好像掉入树洞的爱丽丝,而你是引我进去的兔子。” 他无奈叹气。“就算我不当那只兔子,还有别人来当。”他亲了下她的头顶。 “拜托,别又拒绝我。”他能感觉她的害怕。 她深吸几口气,感觉他的能量进入她的身体,使她安静下来。她就像受惊的小动物,她想逃,真的想逃,但如果自己真的在那个该死的名单里,她注定没有退路。 “我真的怕,爸爸他们……” “不会有事,放心。”他保证地托起她的下巴。“大家都知道规矩,不会去踩彼此的底线。”照着游戏规则玩是最好的情况,可没人敢保证不会有破坏规矩的分子存在,但他无法这么赤裸裸地告诉她,她已经够害怕了。 在他能力影响下,她很快镇定下来。“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讯息。” “我知道,我们有新人宣导影片,我回去寄e—mail给你。”他说道。 她瞠目结舌。“新人……宣导影片?你们真的做了这种东西?” 他点头。“你放心,拍得很隐晦。” 她翻白眼给他看,他笑了起来,很高兴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我花心思做的,好歹给点面子。” “你做的更没看的价值。”她意兴阑珊地说。 他一副受辱的表情。“我用苹果代表我们,对方是榴莲——” “我不想听。”她捂住耳朵,就知道又是水果,她要崩溃了。 “你太伤人了。”他去拉她的手,故意道:“片名叫做伊甸园,里面有一条邪恶的蛇……” 她倒在沙发上,暴躁地滚动。“我不听!” 他笑着也倒在沙发上,开心地抱住她,乘机揩油吃豆腐。“好吧,那我再重拍,拍动物的行了吧,阿宝可以入镜。” “不准。”她瞪他,而后忽然发现自己被他抱得好紧。“你做什么?”她胀红脸,都说发展太快了,他还当耳边风。 “阿宝,阿宝过来。”方羲和不想放开她,只得使出转移目标法。 原本躺在落地窗前打盹的阿宝,站了起来,走到沙发前对着两人摇尾巴。 “上来。”他拍拍沙发。 “干么叫阿宝上来,都挤死了,你起来——” 阿宝跳上来,打断钟怡仁的话语,方羲和开心地揉着阿宝的头,阿宝在两人身上踏来踏去。 她有气没处发,方羲和故意挠了下她的腰,她尖叫地缩了下身体。“干么,会痒耶!” 他故意闹她,惹得她又叫又笑,加上阿宝的叫声,屋里简直热闹非凡。他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趁着她放松时,他又亲了下她软软的脸颊,忍不住捏几下揉几下,连她踢他,他也笑得十分开心。 在她看来,他笑得像个呆子一样,但他的笑容让她温暖。心终于安稳下来。他是真的很高兴跟她在一起,不为别的,就为了她。 她微笑地窝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数着他的心跳。 重新回到工作岗位,钟怡仁的心情高昂愉快,只是收到方羲和说的礼物令她无言,果然又是与水果有关,包着大蝴蝶结的芒果干与蔓越莓放在她的桌上,还附了一张卡片—— 蔓越莓是女性的好朋友,能预防尿道炎、膀胱炎跟胃溃疡,亲爱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恼人的疾病缠身。 “恼人的是你——”她咬牙切齿。 芒果香甜多汁、风味独特,是热带水果之王,而你就是我的王,虽然你不能抗菌消炎、防癌抗癌、祛痰止咳、生津解渴,但你还是我的王,嗯,希望我能让你口干舌燥,那你就能吃芒果生津解渴…… “看不下去。”她火大地把卡片扔到垃圾桶。“越来越神经耶,这个人。” 他是写出兴趣了吧,她开始怀疑与方羲和在一起是不是好主意,不过吃了一口芒果干后,她改变主意了。哇,没想到自己烘的这么好吃,以后都不看卡片就是了。 “怡仁、阿宝,我好想你们。”穿着吸血鬼装的小筑跑过来,把阿宝吓了一跳,朝她吠了两声。 钝怡仁笑道:“吸血鬼白天出来没关系吗?” 小筑嘿嘿笑,露出尖尖的牙齿。“我问老板能不能晚上来,他说不能,没关系,反正我是进化的吸血鬼。”她撑起披风摆出要咬人的姿势。 回来上班第一天,获得了热烈欢迎——严格说起来,只有方羲和跟小筑的热烈欢迎。薛崇亚温暖地对她笑了笑,也没问其他,尹丹华则是高傲地点个头,走回自己的秘术小房里打坐。 接下来日子又回到找宠物的例行性工作,周末时,父亲带了弟弟妹妹来看阿宝,日子平顺地往前推进,至于她与张淑青之间,则是几乎没什么交集了。 她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别扭,偶尔碰上了会聊个几句,但彼此都没主动再找过对方。她不晓得张淑青心里怎么想,或许随身碟事件她没出手帮忙,让淑青落下心结,也或许被自己看到狼狈的一面,觉得不自在了。 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没深究的兴趣,说不定与淑青保持一定的距离对彼此都好。幸运的是李俊章没再纠缠,钟怡仁好奇地问过方羲和,他到底跟李俊章说了什么,他为何肯息事宁人? “让他乖乖开车离开当然是用了能力让他冷静下来,恢复理智,最重要的是我能帮他找回资料。说穿了这也很简单,张淑青在丢掉李俊章的随身碟前,曾经用电脑浏览过里头的东西,那时她的电脑已经有点状况,从随身碟读取档案不太顺,所以她把资料存到硬盘看,看完再杀掉。小派——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电脑技师,轻轻松松就把资料救回来了。” 难怪李俊章心平气和地走了,钟怡仁猜想方羲和大概是以此做了交易,让他别再来骚扰淑青。 至于游幸芳,她搬走了。 尾声 一直到三天后她与管理员伯伯聊天时才知道的,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或许多少还是有点失落,因为比起淑青,她们两个还比较合拍。 “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搬走的吗?”钟怡仁踩着健身脚踏车,望向正在跑步的方羲和。前几天他买了健身器材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每天都会进来踩脚踏车。 他调了下跑步机的速度后,才道:“应该不是吧。怎么,良心不安?” 她瞥他一眼:“我良心不安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是被动的好不好,被设计的人是我不是她。” “开个玩笑而已。”方羲和举手投降。 “我一开始是很气,现在……算了。”她并不赞同游幸芳的做法,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她没打算抓着不放。 如同她并未责怪淑青一样,当时是难过,可也没有深仇大恨到不想再看到她们,只是彼此间都有了心结,要再像以前那样相处有些难。 “我不是那种记恨的人。”她说道。 方羲和微笑地望着她。“我知道,你放心,她不是因为你才走,住在那里本来就是暂时的。” “因为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当然“任务”指的就是她。“她去执行另一个任务了?” 他摇头。“没有,她不喜欢住在一个地方太久。” “为什么?” “不知道,问她她也笑笑的不讲。”他耸耸肩。“她喜欢保持神秘。”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她好奇地问。 他拿起毛巾擦汗。“我跟她哥是好朋友,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了她一个大礼,而她鬼灵精一个,不停拍我马屁,说我对她比自己哥哥还好,没经过我同意就认我做干哥,我也算是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她笑道:“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她从脚踏车上下来,抹抹汗。 方羲和又跑了一会儿才关掉跑步机。“我们在办公室里弄个淋浴间怎么样?” 她瞥他一眼。“你别闹了,这里都快变休闲中心了。” 前两天,他搬了一台伴唱机到办公室,说要与民同乐,小筑可疯了,巴着麦克风不放,最后不知道是谁把电线扯坏,钟怡仁与薛崇亚都怀疑是天师所为。 喝了杯水解渴,她嘴馋地拿了芒果干就口,真的好好吃,又香又甜。 “芒果干快没了吗?”他走过来看了下盒子。“今天回去再做一些……” “你别弄了,过几天再说,我会肥死。”虽然好吃,但热量也不低,她会开始踩脚踏车也是因为腰圈粗了,得增加运动量才行。 “不会,我觉得挺不错的。”他笑得有些色。 她瞪他一眼,他立刻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惹得她发笑。 “很假耶你!”她以手肘推了他一下。 他顺势把她抱过来。 “我满身都是汗。”她推他。 但他死皮赖脸地不肯松手,在她脸上亲了几下。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面试的时候,你说的那个心理测验,走进森林看到水果那个,是真的有这个测验还是你瞎掰的?"她抬眼望着他温暖的眸子。 他露出笑。“当然是瞎掰的。” “我就知道。”她嗔他一眼。“臭袜子也是故意的?” 他面无愧色地点头。 “你干么叫我去找你的袜子?” “我想看你会有什么反应。”他一点愧疚感也没有。“我是面试主管,我最大。” 她赏他一个白眼。“对,你最大,摆那么多水果也是故意的?” 他再次点头。“不过也不算故意,你知道我喜欢吃水果。” 她塞了一片芒果干到他嘴里。“让你吃个够。” 他咬着芒果干的一端,故意把脸凑到她面前,让她吃另一边,她的脸瞬时嫣红一片。 “不要。”她羞窘地推他。 “好玩嘛。”他咬着芒果干,等她从另一边吃过来。 “你真的很……” “人要懂得营造生活情趣。”他眨着眼睛等她投降。“看在我那么辛苦做芒果干的分上。” 她抚着额头,脸上热辣辣一片。“只玩一次。” “好。”他露出得逞的笑容。 她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飞快咬下一截芒果干,然后迅速往后退。他看着她像猫一样凑过来又退回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什么啊……”想也知道两个人吃一吃,接着顺势接吻,结果她搞得像小鸡啄米大赛。 “我已经吃了。”她才不管,得意地转头要走。 “好吧。”他一把拉过她,堵住她的嘴。还是这样最快达到目的。 她笑着推他一下,满面通红,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趴在角落的阿宝掀起眼皮,瞧了腻在一起的两人,无聊地打个呵欠,合上眼皮,睡午觉去了。 番外番外在她回公司上班的第二个周末,方羲和安排了另外两个异能者跟她见面,大家在一家爵士乐pub聚餐。 小崔是个胖胖的保险公司职员,戴着黑框眼镜,普普通通、白白净挣,绝对看不出他有异能。另一个则是嚼着槟榔的司机大哥,国字脸,体格壮硕,讲起话来非常豪迈,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钟怡仁还是讶异了两秒。 看着她吃惊的表情,方羲和忍不住偷笑。“干么,你以为有异能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俊男美女?” 她瞥他一眼。“你还真会自夸。” “他就是不要脸。”司机大哥阿辉畅快地喝着啤酒。 来之前,她问过方羲和他们有何异能,但他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说什么谜底太快揭晓就不好玩了。团队里还有两个普通人,但他们今天没来。 小崔与阿辉都是很健谈的人,钟怡仁很快放松下来,当方羲和与阿辉在讨论股票时,小崔推了下眼镜,一脸真诚地望着她。 “怡仁,我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 “当然。”她立刻道。 “你都保了哪些险?” “啊?” “你不觉得需要调高保额吗?”他精神奕奕地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夹,里头是各种保单的数据跟资料。 她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加入团队以后,生命随时可能有危险,你想过家人吗?你走了他们怎么办,父母辛苦把你养大——” “够了你。”方羲和推了下他的额头。“她已经够害怕的了,不要吓她。” 钟怡仁张着大眼睛。“随时有生命危险?” 方羲和立刻安抚道:“他是开玩笑的。” “生命危险那是时时刻刻在发生,昨天我在高速公路上,我右前方的车突然爆胎,滑到我这边来,拎北差一点挫赛,要不是我反应快,你们现在已经看不到我了。”阿辉比手画脚地说明那辆车如何爆胎,闪入他的车道。 小崔神色一整。“我看你车险、意外险、寿险、医疗险都要调高……” 阿辉揍他一拳,脏话狂飙,两个人扭成一团,钟怡仁满脸黑线地看向方羲和,他笑得前俯后仰。 “你看,我们团队是不是很有活力?” 她眼角微抽?“怎么办?我觉得你们可能会被灭团,我的生命堪忧。”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