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嫁狐狸夫君》 第一章 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枝散到地上,显出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树林中有鸟儿鸣叫,一切是那么安静与祥甯…… 咣啷啷──咣啷啷── 「那个破锺,就没有人把它修好吗?」每天发出那种哀怨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听说……那个古锺下面埋着死──」 「闭嘴!」 怒瞪身边人一眼,却发现对方完全无反应,只是将手臂交叠在脑后,看着前面口若悬河的老人道:「夫子怎么还在讲?梓今,快去跟他说锺响了。」 「又是我?上次害得我在墙角顶了一中午的水桶……」木梓今想起当时的遭遇就恨得手痒痒,再看邻座人优闲的模样,更恨不得把手边的砚台丢过去砸烂那张俊脸。 谁知邻座人对他的愤慨毫无所觉,声音依旧冰凉如水:「反正你都有经验了,多顶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混蛋……」夫子训的不是他,被通报挨爹亲大人揍的也不是他,他当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 「去不去?不去我把你扒光了丢到庭院里。」 「……」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纵然学堂里认真听讲的学子没几个,但夫子依旧秉着传道授业的高尚品德,在前面自我陶醉。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什么声音?」 木梓今满脸通红,不得不站起来,双手作揖,道:「夫子,是我的饭盒掉了……」那是阿娘给他的午餐啊,里面有他最爱的卤肉──卤肉耶!旁边那个混蛋怎么可以说打就打,把他的午餐打到地上?他看着翻倒一地的饭菜,眼神无限哀怨。 「又是你!你、你是……」 「回夫子,学生是木家幼子,名唤梓今。」木梓今叹口气,相信过不了多久,夫子就会记住他的。 「木家?木梓今?」老夫子一瞪眼睛,长胡子都要飘起来了。「顶撞夫子,扰乱课堂,屡教不改,给我去外面站着,课毕之后留下来打扫庭院!」 木梓今一垮肩膀,「是。」 走前,他不忘狠狠地瞪了邻座一眼──混蛋白镜如,敢陷害我,你死定了! 白镜如掀起前襟,伸直长腿,皮皮地朝他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 「其它人,午休!」老夫子气呼呼的走掉了。 「谢夫子教诲。」 ※※※ 「可恶可恶可恶!」 木梓今一边扫着地上的杂物一边咒骂,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那个白家霸王,做什么每天都跟他过不去?夫子拖堂一定要他去当出头鸟,自己的午膳要先给他过目,作诗他当枪手,就连踢蹴鞠也拿他做挡箭牌…… 哼!要不是自己时时刻刻提防着被人拆穿是女扮男装──且连名字「木春熙」都改成了「木梓今」──混进来的,她才不怕他咧!卑劣、恶质,气死她了! 夫子还说课毕之后要去木家拜访,这回真的完蛋了,爹亲大人不会一生气,就再让嬷嬷打她一顿吧?或者干脆不让她上学,每天做女红? 越想越悲催的木春熙苦着一张脸靠在篱笆上,她需要好好想想晚上怎么应对爹亲大人的审问,其实直接告白镜如的状真的是个好主意,可是…… 「梓今,你很慢耶,还没有打扫完吗?」 说曹操,曹操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镜如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把那个正在打坏主意的心虚家伙吓了一跳,直接从篱笆上翻了过去,脆弱不堪的篱笆应声破裂。 「啊!篱笆!」年久失修的竹篱笆彻底断命在木春熙腰上,破坏书院公物,罪加一等! 白镜如露出夸张的表情,「梓今,这篱笆少说也有三十年历史了,据说是夫子的夫子亲手修建,夫子很重视它的。」 三十年都不修?书院收了阿爹八十两纹银,不会连修篱笆的钱也出不起吧?木春熙爬起来,揉揉后腰,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谁让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所以这责任你也有一半。 少年摸摸下巴,「也对。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就去你家亲自向木伯父说明,跟他讲我们爲什么『课毕之后』会在『庭院』把篱笆弄坏。」刻意在「课毕之后」和「庭院」加重音,他满意地看着木春熙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变紫变黑…… 木春熙真想仰天长啸──爲什么?爲什么慈祥和蔼的白叔叔会生出白镜如这样的妖孽?还有,爲什么白家会跟木家是世交?这个小霸王绝对会抓住机会在爹亲大人面前告状的! 然而转念一想,她露出个让白镜如挑眉的大大笑容,「你没机会了,今天夫子就会去我家。」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白镜如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最后干巴巴地回了这么一句。 「哼,反正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扛着扫帚,木春熙大步离开,只留下白家少爷和一截被人拦腰折断的篱笆。 ※※※ 干平县最有名的特産就是状元,天下状元中,十之有七来自干平。所以干平的书院是全天下最吃香的,八十两纹银的学费在外地人看来是天价,但对干平人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当然,能支付得起如此大手笔的学费也必须有殷实的家底,而干平的第二大特産便是富豪──无论是贵族大家还是暴发户,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留名千古,以光宗耀祖,因此渐渐地,干平县便成了富豪们的聚集地。放眼望去,整个县城都是由豪华的大宅邸组成,爲了显示自己的财富,那些有钱人只恨不得将自己门前的石砖,也拿金子来铺。 干平木家自然也不是小门小户,木春熙一踏进自家大门,就感觉后脊梁发冷──没有下人跟她打招呼,个个见了她都低着脑袋,快步离去,活似她变出一副鬼面孔。 「来俊!跑什么跑!没见到本小姐回来了吗?」好不容易抓住个人,木春熙揪住小厮的领子就不放开。 「小姐……小姐饶命啊!」自家小姐不比别家的小家碧玉,真不能轻易招惹。 「说!爲什么你们这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我?不说我不放手!」摆不平白镜如那只大头蟹就罢,她怎么可能也摆不平这些小虾米? 来俊只觉得一条小命挂在大小姐胳膊上,不断地挣扎着爲自己争取新鲜空气。「小的没有躲着小姐,小的……」别看小姐年纪小,这力道还真让人吃不消。 「春熙!」一声暴喝将纠缠在一起的主仆吓得半死。「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爹,我……」木春熙手劲一松,小厮即如一条滑溜的鱼般,挣脱出去。 木世雄看着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妳夫子就在前厅,还不随爹去见过夫子!」 干平县很少有人会聘用私人先生,因爲最好的夫子就在「鹭翔书院」,那里的夫子在整个干平县是仅次于县令的重要存在,也许在某些方面还凌驾于县令之上──比如夫子责骂县令儿子学术不端的时候。 此时鹭翔学院最有威望,也是最被学生诟病的老夫子,看见木家父女前来,先是拘谨有礼地向木世雄问好,接着便道:「老夫教课数十载,未曾识得令郎这般天才,每每老夫授课逾时,令郎总会出言提醒,且样式繁多,时至今日九次矣,竟未曾重复……」 木春熙一脸苦相。夫子,这哪里是我天才?您该找真正的幕后黑手──白镜如啊!那些损招都是他想的,与我无关啊,真是六月飞雪的窦娥都没她这么冤的。然而这些冤情她也只敢在心里申诉,自家阿爹一双虎目已经到了瞋目裂眦的地步,此时的她,可是万万不敢造次。 老夫子告状完毕,又和蔼可亲地下了批示:此子顽劣,但天资难寻,稍加调教即可──当然,不调教是坚决不行的! 之后在木家全家殷切切的邀请下,老夫子酒足饭饱后,便一路打着嗝回去了。 「站住!」 老夫子前脚刚走,木春熙瞅准时机就要开溜,哪料得爹亲眼功如此剽悍,自己那点儿小功夫全被他看在眼里。 「跪下!」木世雄看着不成器的女儿,胸中一股怒气横亘,不知不觉声音提高了几度,「背家训!」 「背家训?」 「少废话!给老子背!」木世雄一生起气来,粗话都能飙出来。 木春熙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爹,女儿背了。」她看了爹亲一眼,「吾儿,」又看一眼,「吾孙,」再看一眼,「吾后世子子孙孙听得,俺们家世代武夫……」 「噗哧!」孰料还没背正文,旁边的美妇人就先笑出了声,「叫妳背,妳倒是鬼头鬼脑的,活该被妳爹罚!」 「阿娘……」 「夫人,妳……」木世雄一介莽汉,听不出古灵精怪的女儿有什么话外音,被夫人一提点马上醒悟,一张老脸瞬间红紫。 木春熙兔子三蹦,躲到娘亲身后,「爹,女儿知错了,那木氏家训……还是算了吧?」 自家祖上九代武夫,流传下来的家训也都是白到不行的大白话,背出来好丢人的。 木世雄看着笑吟吟的妻子,也只得作罢,对于这唯一的女儿,说不疼是绝不可能的。可是夫人体弱,生下春熙之后不宜再受孕,他又不愿意单爲开枝散叶而纳妾,徒让爱妻伤心,只得把满腔期待全数放在女儿身上。 奈何自己这套教儿子的方法,让原本贤淑灵动的女儿越发无法无天,他越来越怀疑当初对外宣称女儿体弱需于深闺休养,然后让春熙以在外寄养的小儿子身分重入木家的做法是否正确。 其实,最应该做的是给这丫头找个婆家,让人好好管教管教她才是,可是,一想到可爱的女儿要进别人家的门给别人家当媳妇,自己心里怎么就是不舒服。 自家夫君的矛盾想法,聪慧如木夫人哪里不知,柔荑覆上木世雄的大掌,温声道:「夫君不用担心,春熙还小,待她及笄自然会懂事许多。别的不说,这孩子的品行还是可信的,只这两年尚没有男女之别,跟其它男孩一起开拓开拓眼界,将来也好继承木家。」 「是啊是啊,春熙一定让木家成爲干平县首屈一指的大门户,不让其它人笑话!」 「臭丫头,妳还不走?妳娘跟妳爹说私房话,妳听个屁?」已经心软的大老爷听女儿撒娇,老脸一红,忙用暴喝遮羞。 「明明就在说我的事,哪里算得上私房话?」 「滚去背书!」 原本来通报有客到的来俊听到主子怒吼,又是一缩脖子──所以说啦,大小姐的火爆脾气跟老爷如出一辙,每天在府里受到暴力荼毒,他也真是衰到极点了。 顺利逃过一劫的木春熙刚踏出大门,就见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院中。 「白叔叔!」小身子一滚,给了白姓家主一个扎实的拥抱。 「哎哟,是小春熙吧?都长这么高了!」白玉峰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顺手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镶金玉镯,「来,这是给小春熙的礼物,要好好收着哦!」 木春熙看着那玉镯,口水都要出来了,连忙揣进怀里,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会的会的,白叔叔给的礼物,我一定收好!」 阿爹就不会给她这么精美的首饰。这手镯样式虽然古朴,可是镶金花纹繁复,看玉色也是上品,白叔叔不愧是干平县最有名的富商,出手就是豪迈。 这时,来俊将白玉峰带进前厅,回来看见自家大小姐一副被人顺毛之后的乖巧模样,不得不佩服白氏族长的手段。只不过…… 「小姐,白老爷怎么给了妳镯子?」这可是女孩儿家的玩意儿,虽说小姐也是女孩子,但她现在身着男装假扮小少爷,以男孩子的身分收玉镯子,是不是太过诡异了? 第二章 木春熙一听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是喔,刚刚白叔叔好像是有叫我『小春熙』……」 来俊右手捂脸。天哪!他家小姐到底是聪慧还是白痴?竟然如此简单就把自己的身分暴露了,老爷真要指望这样的小姐来继承木家家业吗?呃……不知道他现在去别家混还来不来得及? 「没事,反正白叔叔也不是外人。」木春熙小手一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笑咪咪地抚摸着那枚玉镯,心想果然还是白叔叔最好,他那个儿子八成是捡来的,半点儿都没遗传到白叔叔的亲切和蔼。唔,一会儿白叔叔跟阿爹商量完事情,她要不要趁机去告白镜如一状? 结果还没等到告状的机会,躲在房间对新礼物爱不释手的木春熙,先迎来了木夫人。 「嗯哼!」木夫人看见女儿手里的东西,似嗔似怨地哼了一声,这一招不但制服木大老爷多年,在木大小姐身上也同样受用。 「阿娘,您嗓子不舒服吗?要喝水吗?吃果果吗?」 说来十分不可思议,在木府最受宠爱的不是大小姐木春熙,而是体弱多病的木夫人。这位聪慧温柔、惹人怜惜的美丽妇人得到了全府上下最贴心的守护,大概是因爲木府向来多是剽悍之辈,突然空降一位南方丽人,因此看起来尤爲柔弱的缘故吧。 木夫人拿起玉镯细细观察,更加确信心中所想。「春熙,白家独子跟妳是一个学堂的吧?」 「那个混蛋……啊,我是说,是的,娘。」 「春熙进学堂多久了?」 「从上月初八开始,已经二十七天了。」 「除了白家孩子就没交到别的朋友吗?」 「白镜如也不是我的朋友啊……」木春熙忍不住有些失落。好像是真的呢,自己是半途加入的,融不进其它同窗组成的小圈圈,因此很少会有人跟她搭话,除了那个白镜如。 木夫人怜惜地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无论如何,她都不认爲让女儿跟其它男孩子一起上学堂是件错误的事。女孩子不一定要养在深闺才会有出息,相反的,多跟同龄人接触,学会交朋友也是一种成长,所以她对于白玉峰的提议不太认同。现在的春熙不过刚刚开始,怎能局限她交朋友的范围呢?谁知道以后春熙的生命里会不会再出现其它人?这一点,她这个做娘亲的绝不能擅自替女儿做主。 只是……如果回绝白家的话,也许女儿会失去现在唯一的朋友。 「阿娘?」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阿娘的表情看起来很忧愁? 「嗯,爲了春熙,就暂时答应那只老狐狸吧!」木夫人看了眼女儿手里的玉镯,「大不了到时候毁约,我们也不算太吃亏。」 「啊?」木春熙一头雾水。 ※※※ 第二天,书院午休时间。 「你还是一个人在吃午饭啊?」算起来,这根小木头进书院也快一个月了,怎能迟钝到连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木春熙无聊地戳着饭盒里的肉,「不用你管。」 也不看看是谁把她的形像塑造成不学无术的纨袴子弟的?被夫子拜访又不是值得高兴的事,现在好了,全书院的同窗都不再理会她,生怕沾染到什么不良风气,她真的很无辜耶。 「怎么用不到我管?未来的小舅子。」 「什么?!」 「说起来,我还是很久以前见过你姊姊呢,她现在怎么样?真的病到死了吗?」不理会木春熙震惊的模样,白镜如自顾自地说。 「混蛋!不许咒我……我姊姊,她好得很!」 「那爲什么近来都不见人?」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但没想到这根小木头倒是挺维护姊姊的,坊间不是传闻他是木伯父在外面抱养的孩子吗? 「没必要见你吧?你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她大小姐可不是随便说见就能见的。 「说的也是。等下夫子要随堂抽试,你准备了没有?」 「呃……」话题转变太快,木春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伸手拍拍她的头,白镜如以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语气道:「好好准备吧,考不好就永远交不到朋友哦。」 「原来要取得名次才会交到朋友啊。」鹭翔书院的人真现实,不过话说回来──「奇怪,你会有那么好心吗?」居然提醒她这种事。 「哼,以你这么笨的脑袋,估计也考不好。」 「你说什……」 「只希望你姊姊能比你聪明一点了。」 混蛋家伙!敢嘲笑她?「告诉你,我姊姊可是全天下最聪慧最善良最可爱的人!」 「那我就拭目以待。」白镜如眼神轻蔑地看着她,心想,他白家也不需要多聪慧的女子,如果木家大小姐能跟眼前这根小木头一样,有点小聪明,但实际上天然呆到死,那就很完美了……唔,那样的话,他以后的生活也不至于太无聊。 旁边的木春熙已放下饭盒,拿出书本,丝毫没注意到白镜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他奇异的神情。 ※※※ 木春熙考砸了。 很砸很砸。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她,是吧?她进学堂只有一个月,之前也仅是背过几篇短诗,要她在一个月内背过所有的经典篇章,根本就是不可能!况且她对夫子抽试的内容完全没有头绪,中午看的那些诗文全部被跳过,完全是老天在玩她啊! 相较于这边的木春熙阴霾密布,旁边相隔不到两尺的地方,却是一片艳阳天。 「白兄这次一定又是书院之冠吧?」 「虽然是小小的随堂抽试,可相信白兄是不会屈居他人之下的。」 「是啊是啊,此次夫子推荐院试的名额,肯定有白贤弟一份。」 白镜如温雅一笑,「各位谬赞了。论文才,在这鹭翔书院,哪有镜如的席位。」 不知道爲什么,白镜如的那副表情让木春熙很反感。这种反感很微妙,跟她平时对他的厌恶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之,他的笑容让她完全失去走过去跟他讲话的兴趣。 她暗暗叹口气,在书院很多东西她还需要摸索,目前先管好自己吧。不知道随堂抽试之后,夫子会不会再去她家,直接让阿爹把她从书院接回去? 实在受不了旁边的欢快气氛,木春熙自以爲无人知晓地从教室溜走。 如果说书院什么最吸引她,那就非后院这片竹林莫属了,幽静甯谧,翠绿的竹子连起来像一片海,风吹过,便不停地沙沙作响。一口古锺歪歪斜斜地挂在竹林前,上面覆满了铜锈,只有常被敲的地方露出一块光洁。当然,这些景致并不是吸引她的重点,最重要的是,这里鲜少有喧哗的人群来打扰,多得是潜心静读的学子。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木春熙走到平时坐的石阶前,发现已经有一位同窗先行在这里歇息了。 虽然穿着同款的书生装束,但木春熙发誓,她从没有在课堂上见过这个人。瘦小的身板蜷缩在墙角,头发有些凌乱,束带都散开了,只是那张面孔意外地整洁清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羞怯,这书生的双颊满布着红晕。 虽然觉得这种情况她应该回避,但在书院被冷落得够久了,她不想放过任何跟其它人搭话的机会。 「那个……我能坐在这里吗?」 书生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蜷缩起身子,然后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谢谢。这片竹林好漂亮喔,我也很喜欢看。」木春熙没话找话,「我叫木梓今,是九街木家……」 「我认得你。」那书生开口了,声音有点儿颤,「你是木家的小儿子。」 「欸?真的吗?想不到书院还有认识我的人!」木春熙的心情突然不那么灰暗了,原来她在书院也不是完全透明的嘛!「那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玉,锺三巷闻人家。」 干平县多出状元,绝对不是因爲干平县的水土异于他地,而是这里本就有很多声名显赫的书香世家。和外来户不同,这些世家通常不愿与普通人爲伍,更看不起那些想要光宗耀祖而搬来干平的有钱人,他们的存在,就象是干平县的另一种皇族。 这些书香世家中,尤以锺三巷的闻人家最爲出名。这个家族出过几个有名的大文豪,每次科考不一定会高中状元,但凡是锺三巷闻人家的孩子,就一定会取得名次回来,那些进京做官的闻人家子弟更是桃李满天下。也因此,闻人家几乎成了干平县的传奇,就连县令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据说,闻人家的大门只有在子弟考取状元衣锦回乡后,才会大方敞开。 闻人玉吞了吞口水,一双含雾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木春熙,似乎在等着什么。 木春熙瞪大眼睛,用几近于膜拜的口吻道:「哇!你是那个闻人家的人?」天哪,她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闻人家的人耶!那可是干平县最有威望、最博学的家族! 书生好似有些失望,「嗯,很难相信吧?像我这样的人……」 「那夫子抽试的文章你都会背啰?」 「会是会,可是每次都比不上白家公子。」身爲书香世家的子弟,竟然比不过商人后嗣,这在清高孤傲的闻人家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拜托拜托,你教我好不好?」木春熙可想不了那么多,什么比得过比不过,在她眼里,再没有谁比书生和文人更值得崇敬了。 闻人玉瞪大眼睛,「你要我教你?」 木春熙终于有一点脸红,「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小开始背书的,可我不是啊。我家除了阿娘会教我认字,其它人都没有要求我一定要背书,不会背很正常吧?」 闻人玉点点头,突然觉得不对,又连忙摇头,「不是这个,我是说我学得也不好,跟白家公子差得远呢。」 每次不管是什么样的考试,自己总是被白镜如远远地抛在后面,而爹娘、伯父伯母似乎也放弃他了,闻人玉实在不觉得自己有教别人的资格。 木春熙对他的反应不以爲意,单纯如她,还没有深刻地认识到人们对所谓名次的要求有多么功利,只是希望跟新朋友一起读书。所以,她自以爲是地想到了一个好方法,「那你教我就当在温故,我也可以知新,咱们一起超过那个家伙!」 温故而知新,上学堂一个月以来,这是木大小姐唯一熟记到活学活用的句子,可喜可贺。 闻人玉看着她闪亮亮的眼睛,好像受到蛊惑一样点点头,立刻迎来木春熙的熊抱,吓得他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向来胆小懦弱,哪怕是跟他爹娘,也不曾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木春熙的热情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一个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尘,自言自语道:「呿,想不到小木头也挺会说话的嘛。」接着,他慢悠悠地走开了。 ※※※ 十一岁的木春熙终于在书院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闻人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非常神奇的,比如闻人玉不会每天都来书院,因爲闻人家给他请了一位据说当过太子太傅的先生专门教导他;又比如闻人玉能把四书和五经全部倒过来背,就连哪一页第几个字是什么,都能准确说出。 然而闻人玉的教书方法却没让木春熙欣喜多少,爲了让她早早跟上书院的进度,闻人玉抓住时机就要她背书,有时候木春熙觉得闻人玉就是第二个夫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夫子还严厉可怕!不过,木春熙的成绩因此进步很快,却是毋庸置疑的。 「梓今,这一次的逢五茶会你要不要去?」 自从半个月前在一次抽试中被夫子提名表扬,木春熙发现越来越多的同窗对自己亲善起来,类似的邀请也接踵而至。 第三章 每月逢五,书院学生就会放一天假,在山下凉亭吟诗作对、以文会友,这几乎成了鹭翔书院的一个习俗。木春熙仅仅参加过一次逢五茶会,坦白说,这种茶会完全不是她的菜,能让她在凉亭冷冰冰的石凳上坐半天,也是多亏了那些可口的瓜果和甜点。 「我想想哦,如果没事的话……」 「不行,他有事。」旁边一直埋头看野史的白镜如,突然截断她的话,「你们还是邀请别人吧。」 那人一见是白镜如发话,也不多说,便离开了。 木春熙皱起眉头,瞪着懒散依旧的少年,「谁说我有事啊?」他怎么可以擅自替她做主?她还想结交更多的朋友哩! 「这月初五立夏庙会,傻子才会参加那个无聊的茶会。」白镜如收回长腿坐正,单手托腮看着她。 「啊,对了,初五有庙会!我可是等了好久呢,这次一定要看到传说中的耍猴艺人!」想到去年因爲吃坏肚子没能玩过瘾,木春熙就捶胸顿足,扼腕不已。 白镜如扔开书,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脑袋,「这才对嘛,那个耍猴的我认识,到时候让本少爷带你看猴戏。」 「打住!」木春熙双手交叉,作出拒绝的手势,「我才不要跟你去!」这家伙很久没有找她的事了,难保他这次不会以看庙会爲名,又想出什么捉弄人的招数。 白镜如脸一黑,想了想,缓和下语气说:「怎么,你要跟你姊姊一起去?」好吧,带上他姊姊也是可以接受的。 「才不是,我要跟阿玉一起去。」还记得不久前,她跟闻人玉才谈过庙会的话题,闻人玉居然说他从来没参加过干平县的庙会,当时木春熙小胸脯一拍,豪迈地提议带他出去开开眼界。 「阿玉……」这根小木头已经跟那个吊书袋的这么好了吗?真是够了,他也不想想最开始是谁在书院跟她说话、打发时间的,现在居然把他白镜如甩这么远! 「你死心吧,闻人玉是不会跟你去庙会的。」不知不觉,白家大少的声音就冷了下来。 除了上学,闻人玉几乎没有出门的可能,因爲全书院的人都知道,闻人家子弟只会在书本上看世界。原本以爲小木头很快就会觉得无聊,而跟闻人玉疏远,没想到他居然打破了「外姓人跟闻人家子弟交往时间」的最长纪录,还越发地亲密起来。 白镜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承认当初没有阻止木梓今跟闻人玉在一起玩,是因爲自己怀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但现下看来,最后被甩到一边的,很有可能是他……不行!难得书院来了个好玩的小家伙,他白家少爷怎么可以自己还没玩过瘾,就白白让给那个除了死读书就什么都不行的闻人玉? 「这你不用管,山人自有妙计!」木春熙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立夏庙会,就禁不住兴奋起来,她要买西域珐琅项坠、木偶和机关马车,还要看猴戏!唔,最最重要的是,要给阿玉准备个礼物…… 她自我陶醉的模样让白镜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站起来揪起她的耳朵,「少得意了,回家!」 「疼!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混蛋,快放手……喂!」 ※※※ 「哎呀,小少爷又在书院调皮了吧?啧啧,夫子下手还真狠,少爷的耳朵都肿起来了。」 来俊刚把白镜如送进前厅,就幸灾乐祸地对着木春熙大声嘲笑。鹭翔书院的夫子真是强悍啊,自家小姐被老爷夫人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书院里接连吃闷亏,真是太……活该了! 「废话少说。」木春熙恶狠狠地瞪了来俊一眼,努努嘴指着白镜如的背影道:「这家伙来家里干嘛?」 「白少爷没说吗?」来俊缩缩脖子,很孬地收回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前阵子白家老爷要跟老爷一起做什么商事,今天白少爷是来跟老爷谈具体事情的。」 「白叔叔怎么不自己来?」虽然白镜如现在已经十四了,但看他还在书院上课的样子,应该是白叔叔想让他参加科举考试,不让他再经商了吧?要他一个书生跟阿爹谈事情,他够格吗? 「小……少爷,白少爷从九岁就开始跟着白老爷出去谈生意,因爲这次的计划都是白少爷拟的,所以白老爷才要回避,不愿意影响白少爷发挥。」 「原来是这样……」木春熙摸摸下巴,继而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不太高兴地看着来俊,「他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厮对她这个大小姐都没这么有耐心。 「未来的姑爷,小的当然要打探清楚……」 「你说什么?」木春熙揪住来俊的领子,「给我再说一遍!」 「咳咳,小姐,放手呀,小姐……」由于呼吸不畅,来俊发出的声音竟然有点凄厉。 外面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梓今,木伯父让你进去呢。」白镜如走出来,温和地对院中「打成一片」的主仆说。 木春熙脸色铁青地放开手,把来俊的耳朵揪到嘴边,警告道:「别在这家伙面前叫我小姐,否则,让你去后院刷一个月的夜壶!」 「小……少爷,小的知道了。」小姐果然很会记仇,他的耳朵都要被她揪掉了,呜呜。 「你们主仆的感情真好。」当木春熙走到白镜如身边时,就听到这声调侃,她给了他一对完整的白眼珠。 「……整天跟来俊打打闹闹成何体统?看看人家镜如,比妳大不了多少,就已经能爲妳白叔叔分忧,妳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子少操点心!」 还没在厅上站稳脚跟,阿爹的说教就劈哩啪啦地砸了过来,木春熙别无他法,只能可怜兮兮地站着受教,倒是白镜如良心发现似的,替她开脱:「梓今年纪尚幼,难免贪玩,相信以后会收敛的。」 木世雄摇头,他的宝贝闺女他自己会不知道?因爲是独生女,全家都恨不能把她泡在蜜罐子里养,现在这丫头在木家,除了她阿娘,能怕了谁?想来眼前这未来的女婿,以后也未必能制住她。 「哎,以后这孩子,就让贤侄多担待些了。」白家儿子长得一表人才,行爲举止也温文尔雅,这岳父看女婿,真是越看越满意。 此时木夫人走过来,要白镜如留下吃晚饭。 木春熙逮到机会,把老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阿爹,您这是要把我卖出去呀?」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被来俊这么一提,她倒是回想起来白镜如最近似乎对她「姊姊」兴趣很大……不行,她一定要赶在事成定局之前,把阿爹的想法扼杀掉! 「傻丫头,过了这村没这店,妳没见干平县多少姑娘想嫁进白家?卖妳?那是便宜妳了!」虽是经商出身,但白家也是干平县的望族,身价不比那些书香门第差,况且和木家又是世交,女儿嫁过去,他这当爹的也放心。 「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给白镜如那个混蛋!爹,您要是敢背着我应了什么,我跟您没完没了!」小腮帮子一鼓,木春熙凶巴巴地威胁自家阿爹。 「小丫头片子,街上到十三的姑娘都订亲了,妳今年十一,也差不了多少该张罗……嘶……好好好,我不应,妳的事情妳做主,行了吧?」这丫头下手越来越狠了,虽然他皮粗肉厚,但也禁不住她这样拧,真是孽女,孽女啊! 木家明珠满意地松手,「还有哦,在白镜如那混蛋面前,不许说我是您闺女,您还得拿我当儿子……」 「在家还得装啊?哎,早知道能抓住好女婿,我当初何苦费这么大的周折……」 「爹!」 一边和木夫人客套的白镜如不时用眼角看看那对密谈甚欢的「父子」,心里感觉有些奇异。刚刚木老爷还一脸凶相地教训儿子,怎么现在又能在一起谈得这么欢畅?县里都说木梓今是木老爷从夯系过继的儿子,按理说感情应该没有多深厚……难道传言错误,木梓今真的是木老爷的私生子? 「镜如,我们家梓今在书院没少惹事吧?这孩子在家被宠坏了,做了什么任性的事你只管教训她,也该让她吃点苦头。」 木春熙在书院的那些糗事,木夫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和木老爷的担忧不同,她完全相信白镜如能将家里的小魔王治得服眼帖帖。 木夫人一脸温和的样子又让白镜如起了疑虑,不过木梓今是什么身分在干平县一直是人们背后议论的话题,这毕竟牵扯到木家隐私,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问出来。现在看木伯父和木伯母都很疼爱梓今,他倒真替那根小木头感到欣慰呢。 白镜如有礼地回了几句客套话,就见仆人上好饭菜,木氏父子也上桌准备开席了。 在木家明珠的威逼利诱下,木世雄谎称大小姐身娇体弱不便出来,因此晚饭不用等她。白镜如没有深究,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旁边埋头苦吃的木春熙身上。可怜的木春熙此刻不知爲何隐隐有些做贼心虚,死活不敢擡头看他,不管看见什么拿起来就吃,一不留神就被噎住了。 虽然阿爹阿娘平日里惯着她,可是在饭桌上干呕也是很失礼的吧,特别是还有白镜如这个「外人」在。木春熙内心相当纠结,以至于小脸憋到通红也不敢出声。 她低着脑袋一边暗自捶胸,一边庆幸白镜如不知道在跟仆人说什么,所以没看到她的糗样。不过喉咙里的东西太顽固,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它咽下去,当她眼泪都要呛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来俊一脸诡异地端着一杯茶过来。木春熙用看如来佛祖显灵的眼神看着来俊走到她面前,把茶杯放下。 她终于活下来了!木春熙喝完茶水后如此感慨,想不到来俊在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眼力的。 正想着,旁边便传来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不要吃得太急。」 愕然回头,这才发现白镜如正嘴角含笑地看着她,而对面的爹娘却不知爲何齐齐低头,浑似不愿见她这丢人闺女一般。木春熙的脸蛋瞬间涨红,匆匆吃完就告退了。 一路上,来俊还嫌不过瘾地说:「白少爷真是体贴小姐,这样的姑爷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小姐,你真是有福……」 木春熙青筋怒暴,面无表情地把来俊踢到院落中央的人工湖里,世界清静了。 不一会儿,回屋避瘟神的木春熙又听闻噩耗—— 「初五的庙会让镜如带着你,也免得出什么乱子。」木夫人的话堪比懿旨,她只有乖乖接旨的份,「别一脸不情愿,镜如愿意照顾你,那可是你的福气。」 晚饭上那个小插曲算是让白镜如彻底把木家两位长辈收买了,纵然木氏夫妇挑女婿要求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但最主要的还是女婿对女儿好,像白镜如这样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木春熙苦着脸,「娘,您不是真的要把女儿卖给那个混蛋吧?」 「当然不是。只不过你一向待在闺阁,往日出去也有你爹或来俊陪着,这次算是你第一次自己出门,娘不找个人照顾你怎么放心?」 好吧,话是阿娘在说,她只管听就是了。木春熙挤出八字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果到时候白镜如能够乖乖地让她甩掉就好了…… 终于到了当月初五,街上早早就有摊点摆了出来。木春熙穿上阿娘亲手做的书生袍子,乐颠颠地跟着白镜如走出家门。虽说干平县每个季节都有庙会,但是因爲季节不同,庙会的内容也各不相同。 对于木春熙来说,最好玩的就是立夏和秋收庙会了,那时候瓜果小吃繁多,玩杂耍的云游艺人也多,真是怎么玩儿都玩不过瘾。爲了让每个季节的庙会更有特色,庙会上的表演也大不相同,比如秋收庙会最著名的是变戏法和杂耍,而立夏庙会嘛,就非猴戏莫属了! 第四章 「这不是去集市的巷子吧?」没走几步,白镜如就看着两侧的高墙青瓦提出疑问,这里怎么看怎么像…… 「废话!」木春熙毫不客气,「我们要先去接阿玉呀!」 白镜如不走了。「你还没放弃他啊?怎么,前门接不出来就绕到后墙『接』?你确定那小子有胆量爬墙?」 「要你管,反正我一定要带阿玉玩就对了,你爱跟不跟。」最好不要跟,她也可以玩得痛快。 白镜如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他不以爲意地笑笑,「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的妙计。」 到了闻人家的后墙,术春熙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过去,那一头石子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然而后院没有任何回应。 不应该呀,她前一天才跟阿玉强调了很多遍时间的,阿玉应该不会迟到才对。她又扔了一块,还是没回应。当木春熙扔去第三块的时候,那边终于有了声音。 少年露出半截涨红的脸,看见对面两个公子哥,不好意思地说:「木公子,那个,我家少爷现在还在晨读……」 「不会吧?他没有『生病』吗?」闻人玉把她的计划甩到脑后了吗? 小仆从好像站不稳,声音有些颤,「夫人说……带病晨读才能体现……少爷对圣贤的敬慕之心……」 木春熙无语了,她实在想不到真有娘亲会让孩子带病读书的。虽然当初阿玉跟她说装病对他娘不管用,但她以爲那只是阿玉的借口。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少爷什么时候做完功课?」白镜如问。 小仆从想了想,「应该……快了,再过一刻锺,少爷就要去给夫人和老爷……请安,然后会……回来练字。」 「练字的时候会有人来陪读吗?你们夫人和老爷会不会来抽查?」 「我、我就是少爷的陪读,那时候……夫人和其他姨夫人在后院对诗,老爷……也不会来。」 白镜如看了眼木春熙,展开手里的折扇,「那就等他一刻锺,回来后我们再去集市。」 木春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啊对啊,就等他晨读完嘛。」 「呃,那请两位公子……稍等。」小仆从说完,就溜了下去。 啪的一声,白镜如手中的折扇敲到木春熙的脑袋顶上,「我看就是晨读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看着闻人玉,什么装病不装病的,压根儿是他自己不敢出来。」 「才不是呢,阿玉一定有苦衷。」木春熙握拳,阿玉当初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应约,如果没有来,肯定是出了事情才对,她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 「嗤!」白镜如不以爲然,拉着她到墙角阴凉处,「等他来了,庙会上的人就多起来了,到时候看猴戏的人一定能把你挤到西街上丢。」 「知道了啦,罗唆。」 两个人在墙角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木春熙性子急,站起来踱着步子,「好慢喔,阿玉怎么还不来?」 「猴戏开始了。」白镜如懒洋洋地刺激她。 木春熙瞪他一眼,突然听到后院有了声音,连忙过去。 不一会儿,小仆从又探出头来,「木公子,让你们……久等了。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回倒好,对着计策谋划人装起病来了。白镜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瞅着木春熙,倒是木春熙一脸认真的问:「真的假的?很难受吗?」 「你别傻了,他就是不敢出来。」白镜如摇头,悠悠然展开折扇。 木春熙哪里肯依,擂起袖子就要翻墙去看看闻人玉到底如何。还是白镜如拦着她,好似无奈地叹口气,转而对那小仆从说:「你回去跟你少爷说,如果一炷香之内不出来,别怪我们不认他这个朋友。」 木春熙的架势和白镜如略带凌厉的语气,可把小仆从吓坏了,连连点头溜了下去。 很快的,闻人玉就冒了出来,他看到白镜如的时候吃了一惊,再看木春熙凶悍的模样,一张清秀的脸憋到通红,「梓今,我……」 「阿玉,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庙会?」木春熙真是气死了,明明答应好,怎么可以临时变卦? 「我娘一会儿可能会来……」 「就是去看个猴戏嘛,马上就回来的,我保证不超过一个时辰!」木春熙急急地说,她真的很期待跟朋友一起逛庙会! 「这……」他还要说什么,后面的小仆从拉了拉他,耳语几句,闻人玉终于松口,「好,你等一下,我出去。」 「这才对嘛!你来,我接着你。」木春熙张开双臂,摆出接人的姿势,哪料旁边的白镜如纵身一跃,就把挂在墙头的闻人玉拎了下来。 「白、白公子,多谢……」闻人玉第一次做这种事,腿还有些软。 「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木春熙忍不住对白镜如另眼相待,她这个生在武术世家的人还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地步,想不到白镜如一介商人,居然身怀武艺。 白镜如懒得理她,贝是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就往前走了。 木春熙耸耸肩,扭头对闻人玉说:「咱们去看猴戏。」 「等、等等啊!少爷,不要丢下我!」小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挂在了墙上,不过没有白镜如,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这一趟庙会游逛得还算开心,木春熙拉着闻人玉走在最前,白镜如黑着脸跟着两人,可怜小厮阿福不得不小步跑,在最后追着前面三人。 当然,木春熙没有按照她说的,在看完猴戏以后便让闻人玉回家,而是带他从庙会东头逛到了西头,她自己手里拿满了小东西不说,还塞了闻人玉一怀抱的布老虎木头盒子和劣质翡翠。 直到日头西落,木春熙和白镜如才把闻人玉送回后院。 「今天真是太过瘾了!」木春熙心满意足地对着墙头上的闻人玉喊:「下次秋收庙会还要出来玩哦!」 闻人玉有些害羞,点点头从墙上跳了下去。 「我们也走吧。」待再也看不见闻人玉,木春熙对身后一直沉默的白镜如说。 自镜如挑挑眉,瞄了眼她握着自己的小手,到底没说什么,就跟她一同回去了。 第二天闻人玉没来学堂,不过对木春熙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晓得爲什么白镜如对她的态度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唔,或者说,是变回闻人玉出现之前的恶劣态度了。他开始课上课下找她的乐子,在她背书的时候骚扰她,或者干脆偷吃她的午餐。 木春熙很生气,昨天过得那么开心,难得她以爲这家伙良心发现不再作恶,没想到现在却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混蛋,你不许再跟着我!」木春熙发誓再也不要理会这个混蛋了。真是可恶,下午张生跟她研讨学问,这家伙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青蛙,扔到张生身上!她有八成的理由相信这个混蛋原本是想扔她身上的,就是最后失了准头而已。 啊啊啊啊!她家真的跟白家是世交而不是世仇吗?爲什么白镜如一定要跟她过不去? 「喂,这也是回我家的路耶,谁说找在跟着你?」白镜如拎著书袋,好笑地看着前面腮帮鼓鼓、一副要被气炸了模样的木春熙。 他说的没错,路是大家走的,自己没道理赶他——那就让他走他的路去,她要用跑的! 就这样,木春熙一路狂奔到了木家门口,正扶着门柱喘粗气,就听旁边一个调侃的声音道:「速度不慢,就是练习不勤,才跑了多远就喘成这样。」 「白、镜、如!」木春熙手指着他,气得要直接晕过去。试着平息了几逼怒气,也没办法熄火,最后她终于爆发,拿起书袋就砸过去,「你这个混蛋!我到底哪里惹你了,这么欺负我!」她大小姐也是有忍耐限度的好不好,再招惹她,小心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哪知自镜如见她如此反应,竟变得很开心,伸直右臂抵着她额头,那个手短脚短的笨蛋就完全构不到他的身体了。 「小泼皮,怎么这么记仇?」 木春熙磨牙,「你别仗着你比我大!你等着,等我手臂比你长,我要打死你!」 两人正闹作一团的时候,来俊从府里探出头,见到木春熙都要跳起来了,「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木春熙不防白镜如手臂一僵,一时用力过猛,直接栽到他怀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急道:「怎么了?怎么了?」来俊慌忙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是阿娘病了阿爹伤了还是夫子又来告状了?」 来俊的脸都皱在一起,「闻人家来了个老嬷嬷,现在正在前厅跟老爷说话呢!」 「……我们少爷是读书人,不比木家少爷生来富贵,有些乐子我们少爷消受不起。况且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既然木府与我闻人府道不同,以后也没有共商事宜的契机,还请木家少爷手下留情,不要再叨扰我家少爷了……」 前厅里,闻人家的老嬷嬷义正辞严地说着,木春熙的小脑袋刚探过去,就被人捂住了双耳。 「你怎么还没走?」身后薪然是方才在门外跟她打得不可开交的白镜如,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白镜如脸上表情莫测,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最后将她硬生生拉到后院,才道:「那些话你不必听。」 这就是闻人玉不受欢迎的第二个原因,一旦有人锲而不舍地要跟他接触,闻人家就会出来阻止。 小人的是,他们从不找正主儿说事,而是直奔人家家里给其父母难堪。 书院里这种事发生的不多,但并不是没有,说起来,她还不是第一个受此待遇的人。 「爲什么?那是阿玉的嬷嬷耶!」力气没他大她认了,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阿玉的嬷嬷来找阿爹和阿娘什么事?没听说闻人家跟木家有什么交集啊? 「什么阿玉?跟你讲,不要和闻人家牵扯太深,那对你没什么好处。」白镜如的语气有些差。 「你怎么交朋友还要好处?真是……真是利欲薰心!」木春熙绞尽脑汁地想出了这么一个「好词」。 「总之,我不允许。」 「哼,谁希罕你允许。」木春熙犹不知大难临头,本能地顶嘴回去。 白镜如眼睛一眯,拎起她后领就把她扔进西厢的书房,啪的一下关上门,任由她如何砸门也不开,甚至招呼一旁看戏的小厮,「来俊,把门锁上。」 「死来俊,你要是听他的,我就要你去牧场数牛粪!混蛋,给我开门!」 「不用怕她。」白镜如整整衣衫,冷冷地说。 来俊吞了口口水,拿着锁扣在门上,小小声回:「是,姑爷。」 娘呀!这未来的姑爷气势不比小姐弱……不对,是更强啊,更强!看样子,他毕生的愿望有机会实现了。来俊在心里默默地握拳,他一定要死守在木家,好好看小姐吃瘪的样子! 当闻人家的嬷嬷和白镜如相继离开木府之后,木春熙终于被自家娘亲放了出来。 「阿娘,您一定要替我教训白镜如那个混蛋!」竟然把她关在她家的书房里,那个混蛋眼里还有没有宾主关系啊?! 木夫人疼爱地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春熙,镜如也是爲你好,今天这事没必要让你听到。」 闻人家欺人太甚,只不过一个嬷嬷,竟敢在别人家里颐指气使。木世雄那暴烈脾气如何忍受得了?还没等她说完话,就把人赶出了府,后来看到白镜如,才知道自己女儿差点就要听见那个老嬷嬷说的刻薄话。 「什么?!那家伙根本不是不想让我听到,他、他是爲了……」等等,说到底,白镜如是爲了什么把她关起来?「不管啦,反正他就是个大混蛋!娘,您以后派人在门口拦着,白镜如和狗一律不许进木府!」 「噗哧!」在外面偷听的来俊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可惜已经晚了。 「来、俊!你还敢笑,今天的事,咱们有得是帐可算了!」 「夫人救命……」 第五章 之后将近半个月,木春熙都没有见到闻人玉,她很想知道阿娘爲什么不赞同她跟闻人玉玩。倒是白镜如,纵然她有心要无视他,可那个家伙总是有办法让她气得跳起来,两个人打打闹闹,倒也没计算时间过得有多快。 半个月后,闻人玉终于出现在书院,身边多了三个家丁。每次木春熙想要接近他,都被家丁拦了下来,而且闻人玉从头到尾也没有给木春熙一个眼神暗示,让她失落不已。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年…… 三年后,木春熙终于满十四,这天—— 「我下个月就不来书院了。」课后照例被白镜如「跟踪」回家,木春熙却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宣言——与其说照例,不如说三年来,这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可怕习惯。 「爲什么?」说起来,白镜如已经十七了,书院别的同窗都参加过几次乡试,有的已经中了举人要进京赶考,这家伙却好像一次乡试都没参加过。「你要准备考功名了?」 「那种东西我才不考,我要回去接手家里的生意了。」读书只是爲了修身养性,对一个商人来说,没有太大的必要。白镜如能读到这时候,已经是他一再坚持的结果,要不是他天资聪颖能两手兼顾,早在几年前,白玉峰就要儿子正式掌管家业了。 「那多可惜,书院里的人都说你应该去考,你可一直是书院的榜首呢!」 「怎么,你喜欢读书人?」 也许是家里九代武夫的缘故,从小木春熙就对文人有种说不出的尊敬。她有些羞赧地点头,「是啊,文人多值得敬仰!」每次她听说干平县的谁谁谁是状元,就羡慕得不得了,只可惜她好像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白镜如哼了一声,「那还真对不起了……」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木春熙的注意已经不在自己身上,沿着她目光看去,白镜如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铁青。 闻人玉正在三个家丁的陪伴下,从另一条山道经过。这些年过去,书院里的男孩子都长得结实健壮,稚嫩的面孔也渐渐成熟,尤其是白镜如,相貌变得更加英俊不说,因着他在木世雄门下习武的缘故,臂膀也变得结实有力,宽大的书生袍都遮不住他胸腹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健壮的长腿使得他走在路上就能吸引不少妙龄少女,甚至还有胆大的女孩子向他丢手绢表达爱意。 然而闻人玉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一副文弱模样,面色苍白,头发永远也梳不整齐,唯一的改变仅仅是抽高了身长而已。 「回去了!」白镜如粗声粗气地说,看到那边的人擡起头,忍不住揽上木春熙的肩膀,将她强行拖走。怀里人的骨骼异常瘦小,这么一揽就好像完全嵌在他怀里,白镜如脸红了下,手不自在地又紧了紧。 「唉,我好久没跟阿玉说话了……」出神的木春熙毫无所觉,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每次看见闻人玉,他都是一副慷慨的表情,想也知道日子过得不开心,她真的很想再跟他一起背书、一起出去玩儿的。这几年,每次跟白镜如出去游玩或者逛庙会,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若是闻人玉也在,该有多好? 「你还没忘了那小子?」自己在她身边陪了三年,这根木头的眼睛怎么还跟着那个书呆子转?「他好像下个月也不来书院了,去年考中举人,马上就要去京城参加明年会试,中了进士,恐怕再也不回干平这种小地方了吧。」 闻人家就是人才多,闻人玉刚刚十五岁就轻而易举地考中举人,想来当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 「要是在他走之前能说句话就好了……」虽然她在鹭翔书院交到不少朋友,但感觉最深刻的还是闻人玉,他去参加科举考试,自己不去给他鼓励鼓励,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白镜如皱起眉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啦,就你最聒噪!」赶都赶不走的家伙!木春熙拍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溜出来。 「那你什么时候不来书院?」 「我?还早着呢,怎么说我也要跟你一样,在书院打混到十七岁。」阿爹最近得了唠叨病,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嫁人的事,烦都烦死了,她才不要早早回家把自己嫁掉。 偷偷瞄白镜如一眼,虽说自己现在对嫁给这个家伙没有以前那么反感了,但是她一想到要跟他坦承自己是女孩子,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是乌龟,她承认,所以就让她在壳里多待一段时间吧。 白镜如不太满意地哼了声,态度强硬地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木春熙几次要甩也甩不掉,忍不住羞恼地说:「放手啦,男生跟男生拉手,你恶不恶心?」 某人一听这话,停下脚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木春熙纤瘦的身板,「男生跟男生?」 「怎样?」他那是什么眼神,看得人心里毛毛的,木春熙纵然心里有些发虚,但也不想被他看扁,硬生生跟他对视过去。 岂料白镜如眼睛一眯,目光冷冽地看她,木春熙脖子后面的寒毛直接炸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保护动作,他已经先行将她拉到怀里。 「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 「什……」她惊愕,刚一擡头,就被他吻个正着。木春熙恼羞成怒,弓起膝盖踢他,却被白镜如躲了过去,一计不成,她又以肘击向他胸口。 好不容易一亲芳泽的白镜如自然不愿让她再逃避下去,强壮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肢,将她抵在一棵百年老树上。唇片微移,他呼吸略略粗重地对她道:「男生对男生,嗯?」 木春熙脑袋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突然猛力推他,却还是没办法逃脱。她张嘴要喊,就见他又低头下来咬她的嘴唇。 白镜如的吻意外地强悍和野蛮,直到在他怀里被吻得气喘吁吁、两腿发软,木春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松开箝制,由唇吻到她的香腮。 「我不信,这些年你会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他说,声音低沉瘩哑,紧紧环抱着他朝思暮想的娇美身躯,不断用他灼热的气息让她的脸颊升温,手沿着她腰身的曲线伸进了她的衣襟,温热的掌心覆上被胸衣紧紧缚住的胸脯。 木春熙心中一紧,想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拉出来,奈何她怎么用力,白镜如依旧不动如山,一边啃噬她洁白柔软的耳廓,一边作势要解开她的胸衣,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就好像这样轻薄她是天经地义的。 「你放开!」她真的生气了,确切说,是真的厌到了慌张。这是她第一次在白镜如身上感受到他的蜕变,不再是少年的恶劣玩笑,而是男人的笃定和霸道。 下巴被他强硬地擡起,慌张的水眸对上男人如墨的眼睛,她连忙别开视线,接着已经略微红肿的嘴唇上又是一阵刺痛。白镜如终于放开她,「别再跟我说你是男人。」 木春熙心慌得要命,没回应他的话,将他狠狠推开不管不顾地一路奔回家。 白镜如拍平身上起了褶皱的袍子,并没有追过去。他下个月就不再来鹭翔书院,现在也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今天不妨多给她点时间适应。 然而到了第二天,没来书院的却是木春熙。 不仅仅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九天,白镜如旁边的座位都是空空如也。 木春熙一向是健康宝宝,三年来除了装病逃课以外很少请假。起初白镜如以爲她仍在气他恼他,所以不肯来,直到第十天,他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杀去木家后院—— 在床上死了好几天的木春熙终于活了过来,她招招手问身边的丫鬟:「阿娘……在哪儿?」 阿娘九天前莫名其妙地给她解释了一番女孩子来癸水很正常,七天前又说什么有时候会很痛,可成了亲就会好,之后,阿娘就彻底放任她自生自灭。 她到底是不是阿娘亲生的?怎么感觉有时候阿娘对白镜如都比对抛好? 「夫人和老爷这两天去云桂山进香,说是爲小姐还愿。」 有没有搞错?他们到底向佛祖许了什么愿望,竟然在女儿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去还愿?木春熙纵然气得牙痒痒,也没办法杀到云桂山找阿娘和阿爹问个明白。 「帮我准备浴桶,我要沐浴。」好多天没有洗澡,要不是身体实在虚弱,她可忍受不了自己一身汗臭味,「记得多撒点花瓣哦。」 「是,小姐。」 啊,果然还是泡澡最舒服。木春熙躺在浴桶里,觉得前几天简直就是她人生中的生死大关。 丫鬟们都被她赶了出去,她向来都喜欢自己做事,既然十四岁以前没有派专属丫鬟服侍她,十四岁以后依旧没有这个必要。 然而就在木春熙洗浴正欢畅之时,房门突然开了,有人带着外面的寒气,转到屏风后面,「梓今,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去书院?」 木春熙彻底傻了,手臂僵在桶上,看着白镜如的俊脸由白变青再变红…… 「啊!混蛋!你给我出去——」 反应过来之后,白镜如连忙转身,「呃,我不知道……」话没说完,脑袋上就被一个木勺砸中,他只得出去躲避。 然而白家少爷的霉运不止于此,他刚出门,就听人一声:「采花贼哪里逃!」接着躲闪不及的他,就被人一棍闷了。 来俊忍不住甩出一把老泪,他在木府委曲求全这么多年,终于打到了一只活生生的瞎眼采花贼,他以后也可以跟别人炫耀自家小姐也是有姿色被人觊觎的! 还没等来俊看清这采花贼的模样,就见自家大小姐披散着头发出来,见到地上的人后脸色一白,「你都干了什么?」 「小姐,我听见你叫……」他顺着大小姐的目光一瞧地上人的正脸,「哎呀!怎么是姑爷!」这下玩大了,自己把姑爷打了,不知道姑爷醒来以后会不会给他留个全尸? 「赶紧找人把他埋了!」 「小姐,姑爷还没死呢……」小姐竟然比他还狠?自己也不过是误伤,小姐就要把人家活埋了? 「哦,哦……我是说,你赶紧找人把他擡走。」 来俊苦着脸,「不要吧?让白府的人看见了,还以爲姑爷在木府出了什么事呢。」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要,难道就把他扔在院子里不管吗?「算了,你把他搬到客房去。」 「是,小姐。」来俊橹起袖子就要把白镜如扛起来,可小姐又有意见了。 「能不能轻点?不行,不许扛着,你……过来背他!」 一阵忙乱,好在没有惊动别人。等到来俊退出房间的时候,木春熙连忙到床前告罪:「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说就闯进来的,被打真的怪不得我也怪不得来俊哦!回去不许跟阿娘告状,听见没有?」 ……好吧,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告罪的意识。等了一会儿,床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她战战兢兢地蹭过去,摸摸他的额头,「那个……不会被打儍了吧?你可是书院最聪明的人,千万千万不要变成傻子呀!」 床上那头依然没有反应,房间静得只听见木春熙卜通卜通的心跳声——完蛋了,他不会真的被打死了吧? 一想到这里,她连忙趴在白镜如胸前听他心跳,却不防床上的人一把扣住她的纤腰,再一翻身,就把她压在了床上。 「梓今,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这家伙明明醒着却不说,真是混蛋!不过,木春熙心里再怎么想骂他,到嘴上的话却是:「你……没事吧?那个……头还痛不痛?」 白镜如和她鼻尖相对,「你要不要试试?」要不是看她现在这么关心他,他恐怕真的要从床上气得跳起来打她屁股了,居然连想都不想就要把他埋起来?这丫头不教训真的不行,他虽被敲得迷迷糊糊,可敏锐听力还是在的。 第六章 「喂喂,先声明,是来俊打你的,我可是好心把你送到客房,你要报复去找来俊啦!」他说话喷出来的气息太过灼热,烧得她脸颊都熟了,要不是房间太暗,木春熙恨不能在床上打个洞钻进去。 呜,前几天肚子疼得她顾不得想那天他对她做的事,现在场景重现,害得她脑袋里都是那天他亲她的画面,真是羞死人了。 心里一乱,木春熙只觉得自己手软脚软,连反抗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只想着躲起来不要见他。然而白镜如哪里肯放过她,长臂一伸,就将她不安分的双手压在床头,「别人不说,我倒是听见某个小没良心的要直接把我埋了。」 木春熙语塞,干巴巴地笑道:「呵呵,不知是谁这么没良心啊……」 白镜如看着她水润的粉唇开合,心里一阵迷乱,也顾不得听她说什么,就低头吻了上去。 木春熙一惊,倒不是惊讶他的孟浪,而是他吻过来的时候,自己好像有默契一般,竟还迎了过去……她的配合让白镜如忍不住狂喜,以唇撬开她的牙关,吻得更深了些。 「等等,你亲就亲,舌头不要进来!」身上这家伙越亲越野蛮,害得她差点呼吸不过来,再不抗议就要被活生生憋死了。 「不要讲话。」真是没有情调的丫头,他松开箝制着她的手,用一种更契合的方式将她完全纳入怀中,嘴上更加用力,直把木春熙搅得头晕目眩,开始傻傻地主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木春熙又忍不住了,声音微喘,娇羞的语气能把人融了,「你的手……不要乱摸啦!」可恶,她现在四肢发软,嘴上虽抗议,身体却全部投诚,任他予取予求了。 「怕什么,反正刚才不是都被我看过了?」白镜如含含糊糊地说着,大手采入她的衣襟,握住她的柔嫩轻轻揉弄——恶,虽然大小有待加强,但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刚刚闯进来我还没跟你算帐!」木春熙一边扞卫自己领土主权,一边谴责对方的流氓行爲,「混蛋!不许啃我脖子,嗯……不许用力啃!」 白镜如轻轻笑了出来,沉沉的声音连带着让他的胸膛都震动了,把木春熙羞得躲在他怀里,不再作声。 擡起她尖尖的下巴,他意犹未尽地吻了几下,「今年就嫁过来吧,这样你也不用再告我闯门了。」 「臭美,谁说要嫁你。」话是这么说,胳膊还是不自觉地缠到他精瘦的腰上。唔,想不到白镜如抱起来还满舒服的。 「我们家的聘礼你都收了那么多年,还说不嫁?」摸着她光滑的脸颊,白镜如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木春熙擡头看他,「我什么时候收了你家的聘礼?」她一直以爲婚约是两家默认的,可从来没想过在很久以前,这个婚约已被正式敲定。 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纤细的手臂,激得她又是一个颤抖,就见白镜如执起她的手腕,腕上是多年前白家老爷来木家做客时随手给她的那只镶金玉镯。 呃……这镯子也是她前几天被阿娘逼着换回女装后才想起来戴上的……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我白家组传的雪玉镯子,只传给自家的当家主母。」虽不是质地最好的玉,但这镯子在白家的意义远比它本身的价值重要得多。 「怎么会这样!」这么重要的镯子,白叔叔怎会随手丢给她?木春熙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早在多年以前,她就自己把自己卖掉了!「太奸诈了,你们真是太奸诈了!怎么可以随便诱拐无辜的年幼少女!」 「你不是自愿的吗?」要不刚刚怎会跟他在床上亲得死去活来?白镜如忍不住收紧手臂,将她完整地搂在怀里,「收好它,白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他顿了顿,在她柔嫩的耳垂边吹一口热气,「我也是你的。」 意识到他暗示了什么,木春熙差点羞得晕过去,连忙转移话题:「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女的罗?」可恶,这家伙居然看她自导自演了那么多年都不出声,她要问他收演出费啦!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和你的小厮笨得一模一样,都不会作戏。」倒是他老爹跟木家夫妇联手把他骗了个扎实,要不是木春熙被他抓住马脚,恐怕现在他还要纠结于娶她「姊姊」的事情。 听他说自己笨,木春熙直接咬他手臂作爲报复。白镜如大度地任她咬,反正这丫头也不是完全良心泯灭,还知道什么叫嘴下留情。 「这几天怎不去书院?」 「唔,阿娘说以后我都不用去了。」因爲癸水一来,她就是完全的女孩子,再做男生打扮,怕会被人揭底。 「那样也好,乖乖在家里等着我娶你。」 「才不要,我要跟着我爹去打理武埸!」她可是上过学堂的女孩子,学术不比他们男生差,她还没忘记要振兴木家的宏图伟愿。 木家九代武夫,经营的生意自然就是武场,木氏武场的名声在京城也是很大的……嗯,当然还是比不上白记商号啦。唉,自己怎么读书经商样样都不如他,真是可恶! 「你就不怕把武场整垮吗?」不是他在说,他这个未过门的小娘子也就是鬼精灵了点,做生意真不是她的天赋。 「放心,我武艺很好的,一定会让木家武场成爲天下第一武场。」 「小笨蛋,卖米不一定会种地,光武艺好有什么用?」况且她就那点三脚猫功夫,他还真不愿打击她。 「要你管!」这混蛋只会贬低她,真是过分!她张嘴又要咬过去,不防他也咬了过来,「啊……」她轻呼一声,就被人死死地压在杨上,翻身不能了。 「小泼皮,真是欠教训!」话里满满的宠溺,白镜如用手垫着她的后脑,深深地吻她,右臂箍着她柔软的腰肢以防她乱动自己伤了自己。 「我没有……」木春熙很委屈,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小心眼,不就咬了一口两口,居然这样报复她。 「唔,你的手!」登徒子,趁她不注意又把手伸进她衣服里,他恣意地抚弄害得她全身都燥热起来了。 白镜如伏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唔,这么香,你撒了多少花瓣?就不怕招来蜂群?」 木春熙脸红,忍不住拿脚踢他,「哪有那么多!」真真正正夸她一句会死啊! 孰料刚擡起腿,脚踝就教那人抓住了。 「真该给你套个脚环,看你还敢不敢对你夫君不敬?」 「别!」这下木春熙彻底慌了,也顾不得拿手捶他,只得紧紧地扯住衣服下摆,「你这混蛋,赶紧给我放手啦!」 「怎么?」白镜如好笑地看她又羞又怒的样子,她细腻的肌肤纹理和小巧的脚踝握起来非常合意,他一点也不打算放开。 几次挣脱不掉,木春熙只好咬着牙说:「我只穿了罩衫!」都是因爲太担心他,她胡乱套了件衣服就出来了,谁知道现在被这个色鬼登徒子大混蛋倒打一耙,他只要再把她的腿儿往上擡一点点,她就彻底暴露了! 她的话像一道电流流窜过白镜如的全身,他还没彻底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身体就先一步起了反愿,「该死!」他松开她连忙坐正,企图平息轻易被挑起来的欲火。 可是耳边是她细细的喘息,鼻间还留着她身上的花香,只要一闭眼脑袋自发地就描绘出…… 「你就穿着这个擅自跑到了外面?」他语气很差,既是恼怒她的轻忽,也在气自己自制力有待提高。 「明明是在院子里,哪里算外面!」见他不但不感动她的关心,甚至还粗声训斥自己,木春熙忍不住呛声反驳。 「来俊看到了?」 「他那个老鼠胆,见你被打趴下就已经吓得什么都注意不到了。」真是的,他就一点都体会不到她的关心吗?要不是怕他出什么事,她才不会这么衣衫不整地出来。 木春熙扭过头去不想看他,却突然感到他把床帘放了下来,「你这是……」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整个搂抱在怀。 「不挡着,难道还等别人闯进来把你看光吗?」 「也就只有你才会闯!」她恨恨地说,拉开他的衣襟在他脖子旁咬了一口。 白镜如身体一颤,将她搂抱得更紧,在黑暗里寻到木春熙柔软的嘴唇啃咬,用灼热的体温熨烫她娇嫩的肌肤。 帐内的空气有些窒闷,木春熙全身燥热,紧紧地搂抱着他,象是溺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呼吸紧促,手脚发软,听着他用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即便他早已知晓,但还是固执地想听她告诉他。 「木……春熙……」她咬着红唇,突然有种交出名字就把自己的某部分交出去的感觉。 「春熙,春熙……」曾经在他心上掠过无数遍的名字,终于经由与他相碰的唇齿念了出来:「熙妹……」 直到阿爹和阿娘从云桂山回来,木春熙才听说当年婚约的全部过程。 木世雄让木春熙充当儿子的伎俩世许能瞒得过全县的百姓,但绝对瞒不过白玉峰这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因此白玉峰就以木春熙的女儿身分爲要挟,强迫木氏夫妇立下婚约——当然,这是木春熙加油添醋的自我想象。 于是,白家给木家的聘礼就是那个早被木春熙揣在怀里的雪玉手镯,而木家的嫁妆则是木家在溪谷的武场。 据木春熙所知,潠谷盛産煤矿,但是由于産权爲木家所有,因长年经营武场,矿産无人挖掘。白家对那里觊觎已久,这才趁此机会将溪谷据爲已有,至于利益分成木家和白家七三开,另包括木春熙生的第一个男孩随母姓,成年后继承木家産业什么的,都是白家迷惑人心的招数! 当然,要木世雄指导白镜如的武艺,以便在未来保护娘子这种附加条件就更不需再提…… 白叔叔果然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啊,早在那么多年前就想到这一石多鸟的计策,还连自己儿子的婚事也算了进去。难道他就不怕白镜如不喜欢她,最后一切泡汤吗? 在某一次吃完木春熙豆腐之后,白镜如异常好心地回答了她的疑问:「从你进书院的第一天,爹就让我好好照顾你。」这就是所谓的培养发展契机吧,一旦确定他对木春熙有意思,就立刻下手! 有时候白镜如也觉得自家老爹阴险得可怕,不过对于他照顾木春熙照顾到床上去这个结局,白镜如很是满意。 木春熙苦了脸,「这么说,我们一家都被你算计进去了?我还说要嫁个文人,把木家家训重新编写一份呢,现在撰写无望,我还是直接在后面加一条『木氏子孙千万不得嫁娶狐狸后人』!」 白镜如不知想到了什么,俊脸一黑,「嫁文人有什么好?整天舞文弄墨,酸腐得要命。倒不如嫁狐狸,能跟着一起算计别人。」 「谁说的,文人知识渊博,跟他们一起仅仅是闲聊都能受益匪浅。」要不干平爲什么如此重视读书呢?可见文人还是很厉害的。 木春熙不无埋怨地瞥自己的未婚夫婿一眼,「嫁你们狐狸,别说算计别人,还得先把自己算计进去!」一想到自己在多年以前就被他们白家暗算,她就很呕,现在好了,她已经彻彻底底陷入敌人的圈套,更呕的是,她自己一点对抗的想法也没有。 白镜如挑眉看着她缠上自己的手脚,黑脸渐消,眉眼都带上了笑意,修长的手指戳戳未婚妻光洁的额头,笑骂一声:「小没良心的。」 婚期定在来年八月,只等着木春熙及笄礼毕就举行。虽然她对自己十五岁就要嫁人这件事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但最终还是被阿爹和阿娘联手镇压了。 第七章 其实木夫人起初也不赞成女儿太早嫁人,只不过某天她无意中撞见女儿跟未来女婿的情事,才嗔笑着答应下来。 原本木春熙还因爲被娘亲撞见自己和白镜如亲热感到羞愧,转眼发现白镜如笑得跟他家老祖先白毛狐狸一样,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人设计了。 「……所以说,真的不能嫁狐狸啊,还没过门就这样了,以后进了狐狸窝,哪还有我翻身的日子?」上街置办物品的木春熙对来俊抱怨,「我肯定要被他们白家欺压到死了。」 来俊撇撇嘴,瞄了眼身后马车上成堆的物品,暗想也没见小姐对这场婚事多反对,什么事情都要亲自来。现在这么抱怨,等白少爷来的时候还不照样兴高采烈地迎过去,哪天白少爷要是不来,哼,那她才生气呢。 正在挑选胭脂盒的木春熙没心思理会来俊的腹诽,那些珐琅盒子让她看得眼花撩乱,正想全部打包,就听身旁有人唤她。 「……梓今……少爷?」 木春熙向右一看,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正用奇异的眼神看她,她皱皱眉头,「你是?」 「果然是梓今少爷!我、我是阿福啊!就是、就是少爷的陪读,闻人家……」可能是少年太过激动,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过他一提到闻人家,木春熙就知道是谁了。 「哦,原来是阿玉的陪读。」 「是我啊是我,梓今少爷……呃!哦,不,是梓今小姐……少爷,你怎么是小姐啊?」 木春熙有些尴尬,这个「少爷是小姐」的问题一时半会儿真不好回答,她只好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你没跟阿玉一起出来吗?」 阿福到底是个忠仆,一听到木春熙提起自己少爷,也顾不得其他,那双多愁善感的眼睛就哗哗地流下泪来,「梓今小姐,我们少爷这两年过得好辛苦啊!」 木春熙吓了一跳,忙让莱俊递手帕给他。「怎么回事?既然他过得苦,你怎还有空来胭脂铺?」 来俊暗暗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不愧是跟姑爷待得久了,小姐观察力日渐敏锐啊! 阿福抹干眼泪才道:「这些年少爷一直被夫人关在书房读书,连小的都被打发到前厅,成了普通的仆从。下个月少爷要进京,他藉机向夫人说要小的照顾他,小的才能回到少爷身边做事……可这两天夫人又张罗着给少爷纳妾,说进京不能失了闻人家的身分,顺便给少爷带点喜气好助他一举夺得头筹,爲此还把芜山县的表小姐接来跟少爷培养感情,小的就是听从表小姐的吩咐,来买胭脂……」 「哦。」木春熙点点头,没有多说。 阿玉跟白镜如同年,这个年纪成亲的同窗不少,娶妻纳妾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加上她自己明年也要嫁人,就更没资格评论别人纳妾的事。不过,好在她能一直盯着白镜如那家伙,那混蛋要是敢有一丁点纳妾的心思,她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阿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小姐现在有、有、有空吗?」 木春熙还没回答,来俊就不耐烦了,自家小姐马上就要嫁人,怎可在外跟一个小厮拉拉扯扯,这让人瞧见多不好! 因此他插嘴道:「你这个小厮不替自己主子办事也就算了,怎还问起别家小姐的事了?去去去,我们小姐忙着置办嫁妆,不但今天没空,以后都不会有空了!」 阿福呆住,发现木春熙没有否认,着急地说:「小姐,我们少爷从以前到现在,只有小姐一个朋友,您、您可不能……」 木春熙看着阿福呆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阿福,替我向你家少爷问好,顺便祝他一路顺风吧。」 虽然阿福说得可怜,但实际想想闻人玉不但考上举人,还纳了小妾,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她原本还想着在闻人玉走之前看看他,现在发现没什么必要了。 阿福还要说什么,突然看到木春熙身后的人高声招呼:「少爷、少爷,这里!」 这是木春熙始料未及的,她一转身,赫然面对的兢是闻人玉清秀的脸。 「阿玉!」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闻人玉好似被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对着眼前笑吟吟的少女问道:「梓、梓今?」 「哗,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耶!」她玩笑着「埋怨」闻人玉一直以来的冷待。 闻人玉立刻脸红,「我那个时候不是……你……」 「算啦算啦,想不到今天有缘,老天终于在你走之前让咱俩见了一面。本来我还要阿福代我向你问好呢,现在也不用罗。」木春熙依旧笑嘻嘻的,「你是来给你新夫人买胭脂的吗?」 闻人玉看了看身边一直给自己打眼色的小厮,雾蒙蒙的眼睛微暗,低头道:「是……怀香等着急用。」 「你对你夫人可真好……」木春熙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带着话里都有了酸气——可恶!白镜如那家伙别说给她买胭脂,就是上街陪她都没空!同样是未过门的娘子,自己跟阿玉的媳妇真是没法比啊。 「咳,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姑爷等着呢……」来俊被木春熙醋意盎然的样子吓到了,不过纵然姑爷没办法陪小姐逛街,他每天晚上还不是会抽时间跟小姐幽会? 木春熙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让他等!」 「要不,梓今小姐跟我家少爷去对面茶楼叙叙旧吧,你们好几年没见面了,不是吗?」阿福趁机爲自家嘴拙的少爷争取机会,说罢手肘还撞撞闻人玉的胳膊,暗示他机灵点。 木春熙意兴阑珊,「不用了,阿玉还是赶紧给你夫人送胭脂吧,下月进京考试要多加努力哦!」 目送木春熙和来俊走出胭脂铺,阿福瞄了眼身边若有所思的少爷,故意说:「少爷,我看梓今小姐好像也不开心耶。」 闻人玉还在看早已没了踪影的两人,没有回答。 阿福清清喉咙,「少爷?少爷……你没见梓今小姐刚刚说起你给……表小姐买胭脂的样子有多失落,想必她要嫁一个她不情愿的夫君吧……」他还没说完,就发现身边的人突然冲了出去,「少爷!少爷——等等我呀!」 然而外面哪里还有木春熙的身影?闻人玉在街上寻找许久,都没见到佳人,终于夕阳西下,路边的摊贩收摊,行人也加紧了回家的脚步。 闻人玉不曾剧烈运动过的身体有些抽搐,他粗喘着在布满青苔的石墙边坐下,阿福连忙掏帕子给他拭汗。 「阿福,爲什么我现在才知道呢?」闻人玉喃喃低语,并没有等他回答。 阿福忧心地看着有些失常的少爷。这些年,少爷过得很不开心,表小姐季怀香又是跟夫人一样专制跋扈的性子,就算少爷以后娶了正妻,恐怕也难快乐。 他跟着少爷这么多年,唯一见少爷开心的时候,就是跟木梓今作伴的那几个月,后来跟木梓今分开,少爷便日渐消沉,整日埋头在书堆里,身子骨越加病弱。 现在突然知道木梓今是个女孩子,想必少爷也是动心的,奈何人家马上就要嫁人……唉,他家少爷怎么这么命苦呢? 白镜如刚刚跟锦记老板敲定一批数额不小的生意,矮胖的老板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极爲赏识。 纵然白镜如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但他的气势竟跟自己这个商界元老不相上下,刚刚一番讨价还价,连老板相信自己措诃若是稍错一个字,肯定会被这小子将了一军,不禁感叹自家真是后生可畏啊! 「贤侄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吧?」谈完公事不妨再多谈谈其他的事,连老板对白镜如兴趣颇大,一点儿也没有放人的意思。 白镜如自然知道跟这些商界大老联络感情的重要,是以他的表情益发沉静,让随身小厮爲两人上了茶,才悠悠道:「连伯伯说得是,不瞒您说,明年八月连伯伯一定要来吃侄儿的喜酒。」 连老板露出惊讶神色,「已经订亲了?真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分能嫁给白贤侄啊。」 想到木春熙,白镜如英俊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想必连伯伯听说过的,是九街木家的女儿。」 木家跟白家的情分,连老板是知道的,如此一想,觉得这门亲也是门当户对。他没有女儿,倒是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他们也是白镜如的年纪,却没有哪家女儿愿意下嫁,看着白镜如年纪轻轻,家业和家庭部渐入佳境,连老板也只能苦笑。 「到时候还要贤侄给我这个老头留个位子啊。」 「连伯伯这是哪里的话。」 又是一番寒喧之后,白镜如走出酒楼,已是月华初上。 小厮低声问:「少爷,今天还去木家吗?」 「当然,不过要快点,再晚些,难保不会被赶出来。」白镜如揉揉疲累的俊容,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 小厮也不多话,提着灯笼爲主子照明。 两人走到一处小巷时,白镜如突然停下脚步,原来是一家尚未关门的玉器店,不过可能是生意惨淡,店里灯火有些昏暗,老板在柜台上打盹。 白镜如走了进去,「店家,这坠子怎么卖?」 老板慢慢擡起头,看向他指的地方,打了个呵欠,「十五两,不二价。」 「少爷……」真是家黑店,那么杂的玉色竟然还敢开价十五两?这老板黑得也太没技术了。 小厮很是不屑,但发现自家少爷似乎对那个玉坠很感兴趣——少爷难道忘了?白记商号有不少有名的玉器店,随便一家拿出来的货物都比这玉坠成色好,不是吗? 「好,这坠子我要了。华石,付钱。」白镜如象是发现什么宝物,浑似怕老板变卦,快速说道。 华石目瞪口呆地看着少爷将坠子收入袖袋——十五两纹银啊,就买这么个破坠子? 「快走,要不熙妹真生气了。」白镜如心情舒畅,大步离开玉器店,华石一不留神就被落了下来,连忙提气追去。 「咳!姑爷,小姐说今儿个身子不适,不能见您。」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白镜如也不恼,眼睛直直地盯着来俊。 那丫头身体有多健康他能不知道?居然还敢跟他耍起对老夫子用的那套把戏,真以爲他会信? 来俊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算了,我自己去问她。」他直直从来俊身边走过,这种情况在他的料想范围内,毕竟今天来得有些晚了,她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手掌刚触及门扉,就听屋里一声娇斥:「不许进来!」 白镜如低低笑了起来,「声音这么洪亮,看来你身体并无大碍呀。」 「哼,要你管!」木春熙恨恨地说。气死人了,居然敢给她这么晚才来,不知道她在等吗?想想人家阿玉亲自到店里给未婚妻买困脂,她家这个混蛋就只会谈生意,脑袋里从不会想她! 「乖,给我开门好吗?我今天好累……」白镜如放低声音,轻轻诱哄。 这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到屋里,让木春熙産生一丝犹豫。 呃……听起来,他好像真的很累耶……他是迟到了没错,可他也是在外面忙正事,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过? 听不到屋里的回应,i镜如在门外露出狡猾的笑容,更加用力地发出疲累的声音:「熙妹,等下我还要回去,让我看看你,行不行?」 那个……他好像真的很可怜,明明已经晚了,还要抽时间来看她。虽然自家距离木家不是很远,但也是有距离的,她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了…… 不行不行,不能忘了这家伙是只不折不扣的狡猾狐狸,她不能这么轻易认输!木春熙拚命摇头,握紧拳头不让自己低头。 耶?居然还给他吃闭门羹?白镜如挑挑眉,不错嘛,小丫头定力见长啊。 第八章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再无声响,木春熙狐疑地看着贴在门扉上的身影——这家伙怎么不说话了? 她轻轻拍门,「喂,混蛋?」 没人说话。「白镜如,你别给我装死!」她大小姐不吃这套!还是没人回应。木春熙急了,连忙擡起门栓,可她还没碰到门板,就有人从外面把门大力推开了。 「你这混蛋又唬我!」可恶可恶,这家伙只会使苦肉计对她,更可恶的是,她怎么这么笨,每次都上当! 白镜如收拢双臂,将未婚妻紧紧抱在怀里,随手把门关上。 只听砰的一声,木春熙被人压在门板上狠狠地吻住,唇齿间全是男人的气息和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她贝齿微张,熟稔地承受他的爱抚,舌尖碰触交缠,即便上一刻还在怒火中烧,现茌却只想抱着他的脖子跟他亲吻到窒息。 「你混蛋,只会这样敷衍我!」胶着的唇瓣终于难舍地分开,木春熙头靠着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些余怒难消。 「乖,不要生气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浓浓的疲累,今天跟太多商人斗智,害得他劳累过度,要不是因爲太想见她,他保不住真的会睡倒在她的门前哩。 偏偏他态度越是宠溺,她的脾气越坏,想到自己傻乎乎地干等了半夜,木春熙忍不住擡脚狠狠地踩下,「放手啦!」 两人打斗过太多次,白镜如就是闭着眼都能猜到她会出哪路招数,所以在她踩下去的同时,他抱着她转身,让她一下子失去重心,接着就被压在了桌子上。 唔,这个姿势很暧昧哦!白镜如笑咪咪地看她羞窘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掠过她有些凌乱的鬓发,「怎么总是这么不乖?」 「你力气比我大,我认输,快放开!」识时务者爲俊杰,木春熙在跟白镜如的数次交锋中,已经彻底认识到这一点,可爲什么她就不能认知到自己完全没办法逃脱白镜如的五指山,每一次还是要故意招惹他呢? 白镜如没松手,木春熙在他身下不安分地扭动,他眸色一暗,出声警告:「别乱动。」言语间已被挑起一丝火气。 木春熙僵住,正要反驳,忽觉脖颈处一凉,却是一条链子挂在她脖子上。 「回来路上看见的,觉得你应该喜欢。」他微笑着松开手。 木春熙好奇地摸着玉坠,「是只鸟儿?」 好活灵活现的一只喜鹊,站在枝头上翘着长长的尾羽,让人想到了生机勃勃的春天,正如她的闰名,春日的光辉。 「是啊,一只聒噪的鸟儿。」白镜如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占有意味极强地环着她的腰。 他这个小未婚妻不似别家女儿好静,但也就是这活泼伶俐的劲儿尤其招人喜欢,刚刚路过玉器店,他看到架上的这个坠儿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她。还有什么比这只鸟儿更衬她呢?虽说玉的质地不太理想,但这手艺绝对值那十五两。 木春熙对这只喜鹊爱不释手,连带着也把起初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真是好漂亮的玉坠。」 就知道她喜欢,白镜如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相公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她轻刮他的脸,「不害臊,自己夸自己。」 白镜如趁机抓住她作怪的小手,拉到嘴边细细吻遍。「唔,我家娘子不擅长夸人,就由爲夫的代劳吧。」 木春熙忍不住笑出来,但看他眼下的阴影又觉得心疼,伸出另一只手抚过去,「干嘛总把自己搞这么忙?你是白家少爷,没必要所有事情都亲力亲爲吧?」 一安静下来,好像所有的疲倦都袭击上来,白镜如拥着她,将头埋在她香香软软的胸前,「没关系,现在把基础打好,以后我正式接手才不会出大乱子。」 他不想图省事,以后出问题让她白白担心。倒不如现在他多累一点,等将来她进门,他好有更多的时间跟她在一起。 木春熙还要说什么,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轻轻打起了鼾,她搂住他的脖子,鼻尖亲昵地碰触他的耳廓,柔声说:「好讨厌哦,害我觉得自己好像很任性……」 怎么办?自己好像沦陷得越来越深,如果有一天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许真的会崩溃也说不定。给不给她买困脂又怎样?反正她也不适合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她只当他一个人的喜鹊就好…… 天才微亮,窗外就传来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白镜如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还没意识到今夕是何夕,就感觉怀里的人转过身来。 「好吵哦……」木春熙蹭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试图寻回夜里的安静。她还没睡饱,外面做什么一直敲锣打鼓啊? 甜糯的声音彻底让白镜如清醒,他就说昨天怎么没有回家的记忆,原来自己一时不察,在木春熙房里过了夜。 虽说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感情甚笃,往日的亲昵在双方家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也不曾有过什么顾虑,但他们到底还没有大胆到打破界限的地步。 这下他可是把她的名誉败坏到彻底了,白镜如不急反笑,发现自己只着里衣时,更是差点失笑出声。 「这大胆的小妮子,居然敢趁我熟睡脱我外衫。」 他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感觉不甚过瘾,又顺着她的脸蛋吻住玫瑰般柔嫩的唇瓣。无论何时,她尝起来都像蜜一样甜。 「混蛋,住手……」木春熙不堪骚扰,用无力的手臂推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明明带有咒骂意味的「混蛋」,在她嘴巴里有了亲昵和专属的味道。 白镜如呵呵笑着在她耳边喷出热气,「再不醒过来,我就继续下去罗,小懒虫。」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屋外来俊的声音突然打破房里的旖旎,白镜如眸色转冷,翻身下榻,随手将床帘落下,遮住木春熙外露的春光。 来俊刚要拍门,却见小姐的房门自己开了,门后站着的是—— 「姑、姑爷?!」 白镜如披着外衫,浑然不觉这副模样多么惹人遐想,他皱眉看着冒失的下人,「大清早发生了什么事?」 来俊舌头打了结,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屋里的木春熙也被吵醒,小手掀开床帘,带着浓浓的鼻音问:「怎么了?」 咦?床帘掀不动? 「老老实实在床上待着!」白镜如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纵然来俊是木府老资格的仆从,他也不愿让春熙只着里衣的模样展现在别的男人面前。 来俊醒悟过来,连忙转身,「啊啊,小的鲁莽,打扰了小姐和姑爷,小的知错了。」 木春熙脸红了,「你让开啦,让人看见多不好……」误会大了,明明她跟白镜如没什么,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先把衣服穿上再下来。」 「你挡着我怎么拿衣服?」这话好诡异,说得好像她什么都没穿似的……哎呀,她到底在乱想什么啊! 屋里忙乱一阵,白镜如终于把木春熙放了出来。来俊一双眼睛在自家大小姐和未来姑爷身上梭巡几通,暗想下面的话要怎么开场才好…… 「来俊,你大清早吵嚷什么?」 好吧,小姐不是婉转的性子,他还是实话实说吧。 「什么?闻人家来提亲?!」木春照惊得茶杯都要丢出去了。难道干平县有两个闻人家不成?昨天才知道阿玉要纳妾,怎么今天就有一个闻人家来提亲? 她想了想,小声问:「难道是……闻人家的小姐要向『木梓今』提亲?」有可能哦,她做少爷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 白镜如抿口茶,凉凉地瞟了她一眼。 来俊吞口口水,下定决心似的说:「不是,是闻人玉少爷向木梓今『小姐』求亲!」 尴尬,好尴尬,来俊瞅见时机不对,连忙脚底抹油开溜,丢下木春熙独自面对白镜如的沉默。 「呃,镜、镜如……」木春熙差点晈到自己的舌头,她叫他混蛋叫顺了,突然直呼他名讳,觉得好不习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那是怎样?」白镜如端出一张虚假的笑脸,调侃着说:「木、梓、今、小、姐。」 呜,不要这么一字一顿地说她啦,那个名字她好久都没在用了好吗? 木春熙可怜巴巴地凑过去,硬着头皮将昨天遇见闻人玉的来龙去脉对自己未来的夫婿大人交代清楚。 「所以说,他马上就要娶妻纳妾,我完全不知道他会到木家来提亲啊,我真的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真的真的没有啦……」 白镜如听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大手罩住她的小脑袋,「笨蛋。」 「你说谁?」明明都讲清楚了,怎么可以还骂她? 「就是你没错,木、梓、今、小、姐!」 呜,都说不要这样一字一顿地叫她了!谁知道阿玉怎么突然要向她提亲,她明明有说自己已经订婚了嘛! 「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唼,真是小笨蛋。」白镜如把她拉到怀里,「他有胆来提亲,就一定要答应吗?你当岳父岳母是吃素的?」 相信木氏夫妇还没有忘记当年闻人家上门挑衅的事情,就算忘记了,他白镜如也有自信自己比那个吊书袋强一万倍。 「咦?说的是哦!嘿嘿、嘿嘿……」木春熙傻笑,她怎么把阿爹阿娘忘了,真是罪过罪过。 白镜如捏住她的小鼻子,「要用旱膳了,不吃会更笨。」 「你今天不忙吗?」怎么会一直陪她?木春熙扭头看着树荫下交叠双腿的男人。 白镜如翻过一页书,懒洋洋地说:「还不到时候。」 木春熙歪着头,好吧,其实她还满喜欢他「不到时候」的。 接着,她象是想到了什么,跑进书房又跑出来,笑嘻嘻地抱着一堆宣纸,「那你躺着不要动哦。」说罢,支起画板,将宣纸一铺,开始调色。 「就你那画技,也要来摆弄?」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乖乖躺着,没有乱变换姿势。 「闭嘴!跟你说,当初在书院,我的作画可是最好的!」 白镜如撇撇嘴不予置评,只是眼神柔软地看着她调色落笔。 木春熙的长相称不上美艳,顶多算个清秀佳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颦一笑落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夺目逼人,竟让他再也看不到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他看着她认真作画的样子,小扇般的睫毛微微起伏,明眸凝视着画板,鼻尖都沁出了汗珠,迷人的红唇微嘟,可爱到让人想吞下去。 阳光打在她巴掌大的脸上,使得她更加光彩照人,想到她柔软的小手正描绘自己的轮廓,白镜如觉得口舌燥热,连呼吸都有些紧了。 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质疑过什么,知道她的身分就自然而然地将她认定爲自己的所有物,等到自己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已变得不可或缺。 他清楚如此简单得到所爱的自己有多幸运,只是越清楚,就越要将这份幸运把握住。 他擡头看向主院的位置,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绝不能让别人抢走她,抢走他的幸运! 「熙妹。」他眼里藏着暗火,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象是在施展什么诱惑的招数。 「嗯?」她毫无所觉,自然也不曾竖起抵抗诱惑的屏障。 「我爱你。」 「哦……」木春熙继续作画,接着猛地擡起头,「你你你、你说什么?!」 一滴艳丽的蔷薇色顔料溅上画板,成了画像的瑕疵,又象是爲定情男女烙下契约的印记。 看着跟随自家女儿一同前来的白镜如,木世雄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好不容易把媒婆连哄带赶地推出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女儿叫来细细审问,看到的却是一对璧人相偕的身影……请问,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有审问的必要吗? 「咳,镜如有心了,还么早就赶来。」唉,大早晨的,还没跟夫人温存够,就被媒婆给吵了起来,木世雄只觉得嗓子冒烟,趁机喝茶润润嗓。 第九章 白镜如微笑,「无碍,贝是昨夜未曾回府。」 「噗!」一口清茶全部喷出,木世雄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指着白镜如,「你你你……」 「阿爹,您怎么随便喷口水!」 「我我我……」 「好了,夫君,好好喝口茶吧,别把孩子们吓坏了。」木夫人温柔地拍着丈夫的后背,「今天的事也该给镜如一个说法,你们爷儿俩好好聊,我跟春熙说几句体己话。」 木世雄还在震惊中,听夫人说完才点头,巨掌一拍扶手,「是该如此!」 木春熙看着阿娘越发和煦的笑容,心里不禁涌上一阵寒意。擡头向自镜如求助,却发现他目光柔和地回视她,让她瞬间就有了勇气。 可恶!那个混小子居然敢在他这个老爹面前跟他的亲亲宝贝乖女儿眉来眼去!是谁让这个混小子跟他的宝贝疙瘩订亲的?他要宰了他! 木世雄只等着夫人把女儿带走,就要把白镜如大卸八块,然而那对母女的身影刚消失,就见白镜如黄金一般的男儿膝,向他跪了下来—— 「岳父大人……」 「阿、阿娘,人家知错了。」木春熙揪着衣角,可怜地看着不肯正视她的木夫人,「下次真的不会了……」 呜,都怪白镜如那个大混蛋,没事说什么暧昧话,明明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却要被阿娘教训,真是太可恶了! 木夫人转过头来,青葱般的手指狠狠点着宝贝闺女的额头,「真是胆子大了,是不是等不及明年,就要给阿娘抱个小娃娃出来?」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啦,阿娘!」木春熙拉着阿娘的袖子作小女儿状撒娇,「我有乖乖听您的话,真的没有乱来……」 木夫人对着撒娇的女儿,无论如何也摆不出冷面孔,只得没好气地说:「站好!都多大了,还没有正形。」 木春熙嘻嘻一笑,马上立正站好。「阿娘,您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白镜如来,我把他打出去!」 木夫人叹口气,倒没有真恼,若说这对小儿女感情深厚,也是他们做爹娘乐见其成的,只是…… 「春熙,阿娘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虽说镜如是个值得托付的孩子,可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她顿了顿,没说下去,柔美的脸上露出忧郁表情。 木春熙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道:「娘,您说什么哪,我哪有别的想法?」 木夫人摸着女儿柔顺的黑发,「是吗?那你对闻人家的孩子怎么看?」 「很奇怪耶,我昨天看见阿玉的时候,听他说要纳妾,并看见他亲自给自己的新夫人买胭脂呢,可不晓得爲什么,今日他家的人就这样……难道是阿玉的新媳妇跑了吗?」 「春熙,你跟闻人家的孩子一向这么要好吗?」当年闻人家派了个下人就来大闹木府,把木世雄气得要命,她也觉得木家跟闻人家没什么交集,就让女儿尽量少跟闻人家的人接触。 可现在听春熙说起闻人玉的那股亲密感,她觉得这次闻人家来木家说媒也许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木春熙对阿娘的忧心毫无所觉,只是挠挠头发,想了想说:「阿玉哦,也没有多要好啦,我们差不多三年没说话了,就是昨天我跟来俊去买胭脂,碰巧见了而已。」 木夫人闻言,正色道:「那你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要再随意称呼人家的单名,我木家的女儿可以活泼不羁,但绝不能失了矜持。」 阿娘严肃的面孔把她吓了一跳,「我……」 「听见了没有?」 「是,女儿知道了。」木春熙有些委屈,完全不知道阿娘爲什么突然变睑。 木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感到一阵头痛,「春熙,不是阿娘不讲理,你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有些人情世故,你应当懂得。既然你要跟镜如一起生活,就别再把别人提升到比他还亲密的高度。你扪心自问,平日里你称呼镜如的时候,可有称呼闻人玉这般亲密?」 木夫人缓了口气,接着说:「纵然镜如懂事,不与你计较这些,但你也要有这个意识。」 「可是阿娘,就是个称呼而已嘛!」要她亲亲密密地称呼白镜如,她做不来啦。 「如果镜如叫前街叶家女儿叶莲爲莲妹,你可愿意?」 木春熙呼吸一窒,不由得想起前阵子叶莲在大街上给白镜如丢绣帕的事,忍不住叫道:「那个女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叫那么亲密干嘛!」 木夫人终于露出笑容,「这就是了,闻人玉马上要纳妾,下个月还要去京城参加科考,你们前三年不曾说话,以后也很难再相见,你叫他阿玉,是不是也欠妥当?」 木春熙到底是个聪慧的孩子,被娘亲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太过任性了。真要说起来,她之所以会那么重视跟闻人玉之间短暂的友情,也完全是因爲承袭了她爹亲骨子里的重情重义。 只是从没有人跟她说过,有时候这种「重感情」,会给自己和自己最珍视的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娘,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她握紧拳头发誓,心想,自己也要多注意白镜如那家伙会不会叫别的女孩子也那么亲密! 看着女儿离开,愁容又爬上木夫人美丽的面庞,她还是有些话无法对女儿说出来。 闻人家能在干平县立足,并且成爲人们口中的「贵族」,不是没原因的,最根本的一点就是——闻人家世代从政,家族里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他们骄奢跋扈,只要县城里有什么他们看不过眼的事情,一定想尽办法打通各路人脉解决掉。 这种做法爲全县的百姓所不齿,但也没人能奈何他们,像当年闻人家仅仅派出个嬷嬷就敢公然跑到他人家里叫嚣,木世雄也只是将嬷嬷赶出木府,却没有去闻人家说个公道。 木夫人紧锁秀眉,一想到早晨的情景,就忍不住冒火,她多年修养出来的温和性子,在那时面临最艰巨的考验。 闻人家派来的媒婆说了什么?要让春熙进府给他们少爷当三少奶奶!当个妾! 木夫人攥佳八仙椅的把手,瘦弱的身子一阵阵颤抖。她不能坐视自己爱若性命的女儿被人这么糟践,闻人家真是欺人太甚,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也幸亏春熙对闻人玉没有太多的感情,否则这件事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只愿这次下聘礼是闻人家少爷一次心血来潮,切莫太过纠缠。 木春熙在前厅没有逮到白镜如,当她回到自己院子时,仍旧没看到他的影子。 那个混蛋居然不跟她说一声就离开了? 木春熙看见上午支起的画板,上面却是一张未曾染墨的宣纸,她的画不翼而飞。哼,想也知道是哪个家伙把她的画偷跑了,她心里很是得意,拿起笔想再画一幅牡丹图,可笔还未落,就觉得有些兴趣索然。 凭什么那个家伙每天忙到昏天暗地,自己却要在家里穷极无聊?她也是读过书、上过学堂的好吗?当初还说要帮着爹亲打理武场,后来她才知道木家的武场都有专人打理,根本轮不到她。况且武场跟经营商号不同,只须每年跟其他同行举办一届比武大会,其他时候各收各的学徒进行指导就好。 怪不得阿爹有那么多时间陪阿娘四处游玩,和白叔叔三不五时开商会洽谈生意比起来,阿爹真是闲得过分! 可恶,她现在要做什么打发时间? 无聊了一下午,木春熙终于在傍晚,见到了她咒骂了一天的未婚夫婿。 「嘴上说什么陪我陪我,结果还不是自己跑掉?你要是再这样不告而别,小心我真的跟踪你哦!」木春熙坏脾气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她真的无法理解爲什么别家女儿能整月整月地闭门不出?真的不怕被憋死吗? 白镜如执起她的手,「知道你不出门憋得难受,咱们现在出去走走,如何?」他心里明白得紧,春熙之所以没有大摇大摆地出门闲逛,完全是因爲避嫌,毕竟早晨刚闹了那么一出闹剧,她实在不方便再单独出门,惹人非议。 就算她向来不顾忌自己的形像,但他现在正是广交人脉的时候。可不能因爲一己任性,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破坏掉。 看着一脸别扭相却乖乖被自己牵着的木春熙,他忍不住微笑。终于看到她也能爲他着想了,定情这么久,他告白过无数次,可他的未婚妻意外地嘴硬呢。 「熙妹,晚上你想去哪儿?」 「夜市!」 果然……有生之年,他是不指望木春熙有更高雅的追求了。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事情会就此步上正轨——再过不到五天,县里要参加科考的学子就得进京了,白镜如接手自家商号十分顺利,木春熙也开始学习女红,甚至将自己亲手制成的第一个拧巴到看不出原样的锦囊,系到了未婚夫婿的腰带上。 大街小巷都是贩卖文房四宝的吆喝声,酒家客栈也挂出了状元酒、状元餐的牌子,就连算命的老神棍也瞪大无神的眼睛,三不五时地对着来算命的书生猛喝一句:「状元骨!」 这天,木老爷正跟白家当家杀棋,自打儿子接手了自家商号以来,白老爷的闲暇时间日渐宽裕。 「哎呀,白老弟,你看看全县的人都在准备送儿子进京,你就真的不打算让镜如也摸一把状元?」木世雄听外面一家卖状元包子的包子铺叫喊得响,忍不住问起对面沉思的亲家公。 白玉峰摸着山羊胡,笑道:「倘若那孩子有心,我们拦也拦不住,只不过他跟我这钻钱眼的爹一个德行,都对功名敬谢不敏。况且,镜如若进京赶考,先不说取不取得回名次,等回来发现春熙被别家小子订跑了,我们可是吃大亏了。」 木世雄得意起来,「那是,虽然你小子满口生意经让人不悦,不过老子还是要说,能娶到我家女儿,那真是你们自家的福气!」 白玉峰苦笑,「我原本不过贪图你家矿山,现在才发现矿山虽是开发了,但我那个儿子也全搭给你家了,唉唉唉。」 白玉峰越是露出一张苦脸,木世雄就越是得意,两人的说笑声让端茶而来的木夫人忍不住摇头。这两个性格作风截然相反的人意外地相处融洽,说起来,木家跟白家这两个绝不同路的世家能世代交好,也真算得上奇迹了。 她将托盘交给丫鬟,自己抱着暖炉,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看着对面屋顶上的积雪。现在是腊月,因着干平县地处偏南,倒也不觉得多冷,再过八个月,她的心肝宝贝就要嫁到别人家了,想想日子过得真快,明明昨天的春熙还迈着软软的步子,向她走来,怎么转眼就要嫁人了呢? 「晤,镜如,我们再尝尝这家的状元蒸饺吧?」木春熙两眼放光,看着蒸笼上热气腾腾的蒸饺,十足的馋猫模样。 店小二机灵,一见有客上门,连忙招呼:「哎,客官里面请!不瞒您说, 我们店的状元蒸饺可是有独家秘方,吃了保准让您相公高中状元!」 白镜如忍不住摇头,这一路状元丸子、状元米糕、状元饼、状元汤的,她还没吃够啊?说到底,跟原来的味道完全没有差别嘛! 他低头对木春熙玩笑道:「你吃这么多『状元』,难道前面路口还要买个状元相公不成?」 木春熙给他一对白眼,「就会糗我,如果有,我没准真会买哦!到时候你做大,他当小好了!」 白镜如失笑,捏着她的鼻子,「真是败给你了。」 两人要了一屉蒸饺和一小碟米醋,特地选在安静的角落品尝。 第十章 就在这时,小店门口来了一辆豪华马车,一队侍卫带着佩刀跑进大堂,不顾店小二的叫喊,直接站在了木春熙桌前。 白镜如皱起眉头,将筷子放下,「各位兄台有何指教?」这来势汹汹的一伙人看起来可不友善。 结果没人回他,倒是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白镜如一眼就认出这是闻人家深居简出的当家主母,也就是闻人玉的亲娘——金华夫人。他直觉这位夫人是冲着木春熙来的,因此手臂一紧,将木春熙拢到身后。 木春熙自然不认得金华夫人,只是旁边带刀侍卫给人的压迫感太重,让她有些胆怯。 金华夫人目不斜视,直直走到白镜如面前。他摸摸鼻子,站起来躬身道:「晚辈不知金华夫人到来,真是有失迎迓。」 突然出现搅坏别人吃饭的心情,却还等着人家先敬礼,这夫人摆的谱还真不是一般大。 金华夫人冷冷看着白镜如身后的木春熙,殷红如血的嘴唇一放,吐出的声音格外冰冷:「你就是木春熙?」 木春熙不答,看向一直被漠视的白镜如。 白少爷也是修养极好,三番两次被怱略依旧没有着恼,只是笑吟吟道:「金华夫人好眼力,她便是九街木家女儿,亦是白某的未婚妻,闰名春熙。」 金华夫人终于用眼角斜了白镜如一下,哼了一声,「商贾之人,油腔滑调。」之后看到两人相扣的手,再鄙夷道:「公然调情,不知廉耻。」 白镜如挑眉,他不相信这位自讶矜贵的夫人是专门来讽刺辱骂他们的,是以他仍旧微笑抱拳,「多谢夫人教诲,晚辈这就回府,不打扰夫人出行。」说罢,他就拉着木春熙,从旁走过。 金华夫人不曾见过这么失礼的年轻人,居然不等她发话,就先行离开? 「站住!」她这么一喝,那些带刀侍卫纷纷抽出佩刀,挡住两人的去路。 「夫人还有何指教?」白镜如懒洋洋地回头,单臂揽住木春熙肩膀,不让她被刀光所伤。 「我今日是来找木氏春熙的,没你这白姓商人甚事。」 「巧了,夫人要找的人再过几个月便是白某的妻子,您出身名门,难道不知什么是在外从夫吗?」白镜如的声音越发懒散,木春熙隐隐听出他已对这个无礼的夫人动了薄怒。 金华夫人气势更加逼人,「好,你说你是她未婚夫婿,那你自己问问她,对我儿做了什么下贱事?」 白镜如表情况了下来,金华夫人的儿子便是闻人玉无疑。他不会真的傻到转头去问春熙,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春熙发生什么事他比谁都清楚。只是看金华夫人的样子,这几天闻人玉象是出了什么状况。 他感觉木春熙在怀里有些颤动,温声抚慰了几句,又擡头对金华夫人说:「夫人,明人不说暗语,您有话不妨直说。」 木春熙真是气到爆了!她从不知道闻人玉的娘亲会是这么跋扈的人,居然张口就对素未谋面的人说「下贱」。她自从胭脂铺一别后根本没见过闻人玉,哪里又会对他做什么事,真是太可恶了! 「若木春熙没用妖术诱惑我儿,爲何我儿绝食至今,还扬言不娶她木春熙就不进京赴试?!」 其实闻人玉一提出要娶木春熙时,金华夫人就不太满意。九街木家是什么家世?九代武夫啊,怎配得上他们书香门第、豪门世家?但看儿子心意坚决,她便以恩赐的心态差媒婆去木家说媒,当然内容由娶妻变成纳妾。在金华夫人看来,九街木家的身分就是给闻人玉当通房丫鬟,也是合适的。 可没想到这木家这么不领情,居然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金华夫人只觉他们不识好歹,便不再理会。奈何儿子知道木春熙拒婚后日渐消沉,连读书都没有往日的劲头,这才引起金华夫人的注意。在闻人家,娶妻纳妾、开枝散叶什么都是小事,考取功名才是重中之重,她见儿子爲了儿女私情竟无心读书,心下对这木家女儿恼怒不已。 现今闻人玉更是以绝食要求娘亲再向木家说亲,金华夫人头一回见到懦弱的儿子有此决心,便想会会木家女儿。一番探查后,才知道木家女儿已有婚约在身,而自己那儿子竟痴心到连人家女儿的名字还摸不准就要求亲,真让她觉得顔面尽失,当下认定是木春熙施展了什么妩媚招数,才让儿子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木春熙大感奇怪,照理说,她跟闻人玉接触的时日并末太多,看不出他对自己这个朋友有多重视,怎么就在胭脂铺见了一面后,突然对她痴情起来?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 能让金华夫人亲自出马,看样子闻人玉的状况真是不容乐观。白镜如知道他可以带着春熙摆脱这个无礼女人的纠缠,只是闻人玉到底也曾是春熙的朋友,以她的性子,必然不想见他走上绝境。 「看样子,你得好好收拾自己惹下的风流债。」白镜如对她耳语。 「去你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木春熙捶他,急急爲自己辩白。 这两人居然就在她面前打情骂俏?金华夫人又要开口大骂,却见白镜如温文有礼地道:「毕竟闻人公子与我是同窗,听闻他身体抱恙,哪有不去探望的道理?还请夫人带路吧。」 进了传说中的闻人府邸,入眼的全是干枯的树木和地上的荒草。其实看这些残枝落叶,不难想象闻人家夏季的繁盛景像,只是不知爲何,冬日的景观如此不堪入目。 「我们以后住的地方一定要种万年青、种雪栓!」木春熙紧紧地跟着白镜如,一边看着小道旁的破败花丛,一边对白镜如说。 「放心,整个白府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知道她喜欢花草树木,他一早就请人对白府重新进行园林规划,保证她嫁进来后每日都能看到最美的花朵。 「呼,那就好,要是住这种地方,我肯定要疯了。」 白镜如不答,只是微笑着看她吐舌庆幸的可爱模样。眼角瞥向身后,那两个铁面嬷嬷听到木春熙率真的话,脸色更加「铁」了。 到了闻人玉房前,嬷嬷不准白镜如一同入内,白镜如眼中的厌烦一闪而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会招人闲话,嬷嬷既在豪门世家做事,定然没有不懂的道理。」 其中一个嬷嬷想了想,才道:「那就劳烦白公子在前厅等候了。」 白镜如原想拂袖而去,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看着木春熙走进内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许刚才他应该直接回绝金华夫人才是,总好过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是将春熙推到了另一个男人面前…… 木春熙走进内室,先是被室内的酸腐气味熏出了几个喷嚏,见白色床帷后一个干瘦的人影若隐若现,她走了两步,便不再上前。 床上的人听见声音,用微弱的口气道:「是……鱼雁儿吗?」 那微弱的声音让木春熙心里一抽,她垂下双眸,「是我。」 床上一时没了声音,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梓、梓……梓今?真的是你?」 「嗯……闻人公子。」 闻人玉一怔,苦笑道:「你……从前都是叫我……阿玉的。」虚弱的身体让他话不成句。 「现在不同了,闻人公子,我记得我对您说过,我要嫁人了。」 「梓今……梓今,你可是还气我那三年……没有理你?」闻人玉干瘦的手从帘后伸出,把她吓了一跳。「梓今,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嗯,我原谅你。」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执着的感情多么淡薄。当初她想跟他说话读书逛庙会的时候,他躲着她;现在她要嫁人,不再追着他的身影跑了,他却反过来用这么激烈的方法乞求她的原谅。 可是,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因爲时间太久,他们之间已经留不下多少感情了,不是吗? 那轻飘飘的一句原谅,倒让闻人玉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地想要她一直怨恨自己……他支撑着要坐起来看她,可动作很是吃力,因爲长久躺在床上不曾动弹,但她依旧站在那里,站在一个有礼的距离之外,不肯过来扶他一把。 闻人玉终于放弃了,颓唐地躺回床上。「我听说,你要嫁的是白镜如,是吧?」 「嗯。」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他没有忘记当初她每次提起白镜如时,那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木春熙羞赧地笑了,「不,我喜欢他。」 「不,你不、不喜欢!」他喘着气打断她,「你每天都说他很可恶,他是混蛋,他欺负……你,他是恶棍……你总是、这么对我说,你讨厌他,恨不得、恨不得……」他死!说到最后,闻人玉不知这是木春熙曾对他说过的抱怨话,还是自己的心声了。 木春熙歪着脑袋,「对哦,我当初是这么讨厌他的呢。」 闻人玉象是看见救命稻草,擡头向她站立的地方看去,耳边却听到她接着说:「我现在也讨厌他啊,他还是欺负我,有时太忙还会忽略我,可是没有办法,这点儿讨厌敌不过我喜欢他的程度嘛。」 剎那间,闻人玉觉得唯一支撑着他不被溺死的浮木碎掉了,他心脏收紧,张嘴半天,才有了声音:「你、你还说过,你喜欢、书生……喜欢状元……」 「是啊,我还想要我相公帮我把家训改一改,可遇见白镜如那个混蛋,什么都乱了……不过也还好啊,他书读得不错,虽不考功名,但我觉得帮忙改家训这种事应该没问题的。」 闻人玉闭上眼,不想再听她说话,可一闭眼,看见的却是那日在胭脂铺,一身女装的她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用那么柔软的声音唤他:「阿玉。」 那时他才知道,这一生也诈只有这个人会用如此重视他的语调唤他,也许只有这个人会倾听他的烦恼、他的苦处,而不是逼他看书、看书、看书!可是他错过了,他的懦弱让他把她推开,甚至直接将她推到了他天敌的怀里…… 白镜如,读书永远不曾用功,却总抢在他前面的那个人,每次娘亲教训他,总会提到的令人憎恶的名字。 白镜如,他唾弃自己一直视爲人生目标的科举考试,却从不曾将书院的第一拱手让人,可凭什么他一个志不在功名的人却能得到神童的赞誉,而自己这个出生书香门第、本应受尽万千宠爱的天之骄子,就必须永远跟在其后? 闻人玉咬紧牙关,又凭什么他唯一找到的温暖,也要属于那个男人?爲什么白镜如不去死?! 「闻人公子,做什么都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上次听说你要纳妾,我还替你高兴了好久呢,想我们一个书院的同窗现在都准备成家,爲以后的家业而奋斗,我就觉得好开心。」 不,娘亲指给他的那个小妾张扬跋扈,跟她相处完全让人无法喘息。面对季怀香就像面对娘亲,他永远是擡不起头的人! 「所以,请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还没当状元就把自己搞垮了。」 「梓今……」 「嗯?」 「如果我考中……状元,你会……嫁给我吗?」 怎么还问?木春熙觉得自己一张笑脸要僵掉了。等他考上状元,那也是来年九月的事了,她都已经嫁人了好吗? 「抱歉,闻人公子,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嫁白镜如的。而且只要你考上状元,还怕没有女孩子嫁给你吗?」 木春熙不知道,这句话就像一道生命之光,让躺在床上的闻人玉猛然睁开眼睛,并且彻底照亮了他的眼底…… 离开闻人府时,终于听到喜讯——闻人玉愿意吃饭了!不过因爲他很多天没进食,所以只能吃些白粥,但这也足够闻人家欢欣鼓舞,以至于忘了尚在府中的那对未婚夫妻。 第十一章 也罢,小白公子和小木小姐一点也不介意闻人家的这点失礼,他们相当走出闻人家的大门,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再踏进这可恶又无聊的大府邸了,真是多待一刻锺都让人觉得喘息不过来! 半个月后,县城里的考生都已经走了,闻人家的公子才慢悠悠地坐马车出发。不知道的人选当闻人家胸有成竹,不把其他考生放在眼里。殊不知经过十几天的调理,闻人玉虚弱到极点的身子终于有了起色,金华夫人只等着大夫一松口,就派人准备马车,急吼吼地把儿子送去京城。 虽然闻人家世代爲官,可除了闻人玉的曾祖父之外,没人能在朝上任职,其余人皆是些芝麻绿豆的小官,除了吓唬吓唬人,根本没啥大用。她只希望这次儿子能爲闻人家争光,考个状元回来,让闻人家的贵族形像在干平县保持下去。 翌午五月 木春熙在家里听素女授课听得面红耳赤。虽然她跟白镜如玩亲亲玩了很多回,甚至有时爱抚到差点擦枪走火,但说到底,她对房事的「底线」认知还是很模糊的,现在第一次听说这么「深刻」的房事内容……咿,真的很让人害羞! 就在她一边捂眼睛一边偷瞄素女留下的教材时,来俊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大小姐!大小姐!京城发榜啦!」 吓死人啦!她正在做亏心事耶!木春熙忙把教材收起来,对着来俊大吼:「干什么?京城发榜,关咱们家什么事啊!」他们家半个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都没有,这个死来俊不知道在替谁激动。 来俊喘着粗气,「大小姐,这可是让全县城激动的大消息呀!咱们县里上榜的有三十二名,姑爷的一个边房表哥还榜上有名呢!l 「咦?居然有这么多人,真不愧是咱干平出来的,听着都觉得骄傲。」经过乡试、会试的层层选拔,能高高挂在榜上的人可说是经过千锤百链。有很多地方就算颗粒无收也不算稀奇,而干平一个县城在经过这些考核之后,还能有三十二个学子榜上留名,真不傀是状元之乡。 「是啊是啊,还有,那个闻人少爷还考了头名呢!据说要参加殿试,争取被皇上钦点爲状元!」 听到这个消息,木春熙一点也不意外,闻人玉就是读书的料,她只是替他感到高兴。 几天后,金华夫人差人给木春熙送了一箱珠宝,说是爲了感谢她让闻人玉重新振作起来,并且很小心眼地透露闻人玉已将季怀香收入房中。 白镜如看过那箱珠宝后的表情非常怪异,若要用词形容,便是幸灾乐祸,「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估计是等着闻人玉中状元,再把这些钱捞回来吧。」 木春熙听不明白,而白镜如也不跟她讲透,好生缠腻了一会儿,便结束大婚前的最后一次相聚。 因着干平的婚嫁习俗,从木春熙六月行完及笄礼到八月正式出嫁,她有两个月不能跟白镜如见面。听起来好似很沮丧,但这两个月也有她忙的了,要学习一堆有的没的的礼仪习俗,还要每天被丫鬟、嬷嬷当成人偶,换穿十几层花式繁复的嫁衣,这身不行换那身,真是让人叫苦不叠。 木家和自家都不是小户人家,这对新人又是两家的独生子女,在置办婚礼上,必然不能忽略那些繁杂礼仪和过分奢华的装饰器具,甚至很多嫁娶用的物事都是千里迢迢从西域和京城运来的。 在忙碌的准备中,不知不觉,两个月就过去了。 人生最重要的婚礼对可怜的木春熙来说,形容爲「昏」礼更爲贴切! 有没有搞错?从前一个晚上开始就不许吃东西是什么意思?出门先迈左脚还是迈右脚又有什么说法?轿子绕着小小的县城足足转了三圈才到自家门口,她自己坐在轿子里都要晕了!外加头上那顶在她看来绝对有一千斤的头饰,更是一路折磨着她脆弱的脖子。 被夫君扶下轿子后,她真的很想扑到他怀里撒娇,赖在他怀里不起来,她又饿又累又晕,而且两个月没见了,她好想他! 可恶的是,衆人还不许她私自掀起盖头,只听到周围阵阵的贺喜声,震得她头晕耳鸣,真的是要疯了!这样的婚礼,她一次就受够了! 在被送入洞房后,那个已升格爲她失君的家伙居然敢给她不知去向,让她像只呆头鹅一样坐在喜床上,手刚碰着盖头,就有一打女人发出阻止的声音,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终于,房间里传来她思念已久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是,少爷。」 好,她们都走了,她要掀盖头—可是小手刚擡起来,就被另一只滚烫得要命的大手握住。 「别急。」她的夫君说,嘴巴里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接着,他将她的盖头轻轻掀开,一向深沉的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泛起了不可思议的光彩。他缓缓擡起手,像要确认这是否是幻觉,就见他迷人的小新娘噘起嘴巴。 「快帮我把这个『头盔』摘下来啦,我的脖子都要被压断了!」她好委屈有没有?看看她的夫君,潇洒地只戴着一个金属发箍,凭什么她就要被泰山压顶呀? 白镜如伸出的手,转而捏住她的小鼻子,宠溺地拧了一下,「乱说话,这就给你摘下来。」他的动作很轻,似乎生怕伤了她一根头发,滚烫的指尖拂过她的后颈和耳垂,害得她的脸蛋也烫了。 刚解除禁锢,木春熙就直直扑到他的怀里,「呜,我这一天过得好辛苦,你要赔偿我!」假哭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她擡头看向他,「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白镜如低低地压下一声呻 吟,他对这天期待太久了,以至于刚刚酒过三巡后就有些把持不住,奈何她毫无所觉,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力。 「你从昨天就没吃东西吧?」他拉着她到木桌旁,执意要她坐在他腿上,「先吃一些,要不会很难受。」 木春熙感动不已,她的夫君果然对她最好!不过,这些东西她爱吃的不多钦……桂圆红枣还有苦哈哈的莲子,难得吃个饺子。 「怎么是生的?!」 白镜如笑跌在她怀里,他已经想象出自己娘子前些天是怎样一边听嬷嬷讲婚礼的规矩,一边打瞌睡了,居然能厉害到一条规矩都没记住。他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的香味,渐渐感觉刚下肚的交杯酒强烈的后劲上来了。 木春熙可怜巴巴地 带若重如龟壳的夫君,伸手去拿桌子另一边的绿豆糕。这家伙是醉倒在她身上了吗?干嘛紧抱着她不放? 半盘绿豆糕下肚,她吃得好开心,就听怀里的人问她:「吃饱了吗?」 「呃,其实还差一点……」 「睡前不要吃得太饱,对身子骨不好。」她的夫君用异常严肃的口吻进行教导。 「那,明天再吃?」她看着手里的绿豆糕,满脸煎熬。 白镜如露出懒洋洋的笑容,像只巧扮柔弱的大灰狼,温柔地抚着小绵羊的长发,「乖。」他声音瘩哑,好像有什么即将迸发出来。 好吧,那……那他都这么说了,就明天再吃吧…… 她刚放下绿豆糕,白镜如就将她打横抱在臂弯里,跨步来到铺着鸳鸯锦被的喜床前。木春熙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因爲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呼吸竟不自觉地变得紧促……气氛好像好紧张? 「熙妹,你勒得太紧了。」白镜如笑咪咪地看她。 木春熙连忙松开手,就见他低头给她脱掉鞋袜,大红嫁衣衬着她白玉般的小脚更加润白可爱。 她有些害羞,十个可爱的小脚趾都蜷在了一起,而她的夫君单膝跪在她身前,用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小巧的脚踝,俯身……俯身……呃,他竟然在亲她的脚背! 「嗯……」她觉得更加羞涩了,交叠起小脚不给亲。 白镜如擡起头,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极度妖孽的笑容,并在她左脚踝套上一枚玉环,「熙妹,你是我的了。」 木春熙还没反应过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然躺在床上,而她的夫君依旧挂着妖孽般动人魂魄的笑容,覆在她身上。 接着,她感到眼前一暗,桌上有她小臂粗的红烛被夜风吹熄,床帷滑落,帘后的空气燥热而窒闷,让她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 这感觉很像她第一次和白镜如在床上拥吻时那样令人兴奋和紧张,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裸露的肌肤被更滚烫的皮肤紧贴时,她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是抱着她的浮木,在他们凌乱的婚服和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扭动熨烫。 她的耳边充斥着他灼热而嘶哑的爱语:「熙妹,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她一声嘤咛,敏感地感受到他的大手握住她的丰盈轻轻揉 捏,直到峰顶茱萸殷红绽放,在雪白乳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娇媚。白镜如心中一动,低头含 住她的右乳,左手顺着她紧致的腰身爱抚下去,扣住她的密处。 …… 木春熙初经人事,无法承受太多的索求,几次潮落后就在白镜如的臂弯里败下阵来。可怜新郎官纵然没有尽兴也不再勉强她,只得将她搂抱在怀,享受这两个月以来最甜蜜的夜晚。 清晨,新房的床帘还在微微颤动,破碎的娇吟不小心泄漏出来:「嗯……够了……」 好过分,哪有一大早就这样把人家叫醒的?她蛾眉微蹙,颤抖着感受男人的强悍和霸道,忍不住求饶! 「夫、夫君,拜托,停……」 白镜如不理会她的求饶,只是伏在她耳边,用激 情难抑的嘶哑声音诱惑,「熙妹,再叫一声夫君。」 木春熙无法控制身体的战栗,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扣住她纤腰的两只手腕,不行,她就要、就要…… 「夫君……啊……」 白镜如攫住她的柔唇,将她甜美的呻 吟融进自己的呼吸。 终于在一阵晃动过后,喜床上的人儿平静下来。木春熙困倦地窝在白镜如胸前,享受他温柔的爱抚和与他肌肤相亲的甜蜜滋味。 突然,她耳垂一阵冰凉,睁眼只见她的男人正一脸认真地给她戴耳坠。 「玉的?」她摸摸耳朵上的新玩意儿,好奇地问。 「喏,我上次给你买的玉坠,那时候觉得雕工好,可惜玉质太差,就让人把那师傅找来,给你重新打了套首饰。」 「不要跟我说,你聘用的那个师傅现在白记的玉器店做工了?」虽然心里美得冒泡,可一想到别家女孩会有同样的首饰,她就觉得有些微微的不开心。 「傻丫头,那图纸是我昼出来给他打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木春熙这才满意,又想到什么擡起左脚,「这个玉环也是?」 白镜如笑而不答,忽而听她继续说:「不应该啊,这个玉环磨得好不平整,哪家的师傅也不会有这么差的手艺吧?就算有那家店,恐怕也要关张大吉……」 他脸黑了,将她拽进怀里,「管那么多作啥,好好戴着就是了。」 「……」好凶。 白镜如遵守了他的诺言,把所有需要做的事都在婚前准备妥当,而他成亲之后,白记商号在少主子的手上也已运行正常,如此一来,他就能挪出更多的时间陪木春熙四处游玩。 因爲是独子,即便是成了家,白镜如也要跟长辈住在白府宅邸,不过这对木春熙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毕竟她对白府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的家。 而且,白府的人对她非常亲善,不仅仅是夫君将她宠上天,就连白老爷的爱妾青姨也将她视爲自己的女儿。 白镜如自幼丧母,青姨之于他就是娘亲一样的存在。不过白老爷从没有将青姨扶正的想法,这也是爲什么白家主母的雪玉手镯会一直留在白玉峰身上的原因。 第十二章 若说起来,恐怕天底下再没有哪对新婚夫妻比他们的日子过得更恣意潇洒了。 「不对,山不是那么画的!」木春熙不客气地夺过某人手中的笔,「这哪是山?山一定要画高高才行!」 「这么瘦长,不像山,倒像树干。」白镜如吐槽,「你看,这样既能看出山的轮廓,也能看出它的高耸。」 这种程度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自己绘画水平第一?他真是败给她了。 「可是没有那么小的山啦!」 真是够了。「这是远山!远山,懂吗?旁边加上对比物就可以了。」 「我不要画远山,我要画近山!」木春熙看他还要反驳自己,出声威胁:「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给你画胡子!」 白镜如忍无可忍,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脸,眸光一闪,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那张不讲理的小嘴。「算我白痴,闲得没事画什么山。」 他把画板一推,抱起木春熙深深地吻了起来,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在他娘子身上作画。 木春熙不甘示弱,学着他的方式亲吻他的脖子,突然,她抓住某人作怪的手,娇嗔道:「坏蛋,不要在外面!」这个家伙兴致来了怎么可以这么百无禁忌。 某人极度无辜,「爲什么?昨晚你不也是跟我……」 木春熙羞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结果一时不察被他扯掉了腰带,「那是在晚上啦。」 一想到昨晚被他得逞,她就羞得无法见人。 不过是看他有些微醉,好心搀扶他回房,结果半路上就被他压到花丛里了,害得她又紧张又兴奋,不知道她忘情的声音被别人听去多少,呜,真的要羞死了。 「好啦,不怕,只要你小声些没人发现的……而且他们都知道咱们在这边,不会闲得没事过来……」白镜如吮吻着妻子的香腮,温声诱哄。 木春熙气死了,那人连说带做,已经把她的亵裤拉下来了,「大混蛋,你这样……这样要我怎么小声嘛?」抱怨归抱怨,她还是乖乖按照他的引导跨坐在他腿上,灼热的欲 望一经进入,她就轻颤着抱住白镜如的肩头,「嗯……夫君……」 好在这个混蛋还有点良知,没有扒掉他们的上衣,下身也有宽大的下摆挡着,如果是远看还是看不出其中玄炒的。 「熙妹,你好像真的很紧张。」他握着她的细腰,猛力将她往下压,让自己的欲 望深埋在她紧致的身体里,她的味道永远是最诱人的蜜,无论品味多少遍也不会腻烦。 「不要,太、太……嗯……」木春熙紧皱着眉头,脸上慢慢泛出春情。 「太怎样?」白镜如往上又是一顶,贪看她被自己折磨的样子。 知道他存心欺负她,木春熙将头深埋在他脖颈间:「……夫君,不要这样,太、太深了……」 白镜如也是欲火焚身,但仍旧强自笑着拾起她的翘臀,微微抽出,「这样呢?」 接着不待她回答,又猛然进入,「还是这样?」 几次三番地抽 送,力道深度各不相同,偏他还能镇定又恶质地一遍遍询问她。 「呃,嗯……」不要再问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木春熙摇头,只感觉腿间相交处春水泛滥,难以自抑,「夫君,不要玩了,求你……」 白镜如知她到了极限,看她一双椒乳耸立于眼前,顶端早已悄悄冒起顶着单薄的衣料。 他心一动,隔着布料叼住其中一枚茱萸,另一只也落到他手中被揉 捏把玩,坚 挺的男性开始不断上顶,力道之大使得木春熙更加情动。 下身被人毫不留情地疯狂顶撞,前胸最敏感的地方也任人把玩,双重刺激让木春熙的意志溃不成军,身段更加柔软跟着白镜如的节奏和他在情欲的汪洋里相契相合。 「熙妹,你好缠人……」她 的 柔 软、她的妖娆,就像最强劲的催情剂让白镜如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将她紧紧搂在身前,用全身的力气让她爲他而绽放。 「啊,不行了……」木春熙纤长的手指深深陷在男人质地柔软的衣服中,「要到了,唔……」一股战栗如同电流从他顶击的深处传遍她的全身,木春熙忍不住低头深埋在他的肩窝,以防发出太大的声音。 身下男人的动作越发猛烈,终于在她抵达巅峰之时,他也在她耳边低声嘶吼她的名字,并用他的欲液熨烫她颤动不已的花壶。 云雨之后,木春熙贪恋在夫君的怀抱里,新婚夫妻对情之一事食髓知味,她不晓得别家如何,反正她这个夫君就好像怎么也累不垮似的,每次亲热总是教她精疲力竭。 「熙妹,要我抱你回房吗?」白镜如爱恋地抚摸她汗湿的额发,眸子里火光不减。 「你少打歪主意。」木舂熙忍不住揭穿他的阴谋,「下次再也不要听你的了。」 居然真的在白天还是外面做……她刚刚都要紧张死了,以至于现在竟有些脱力,偏偏他还那么有闲心调侃她,真是可恶。 白镜如不无可惜地叹气,动作轻柔地爲她整理衣衫。 木春熙微微擡头还想对他说什么,看见不远处的人影,身体不由自主僵住了。 「怎么?」白镜如擡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意外地看见金华夫人和她的嬷嬷就站在花园门口,满脸尴尬。 他皱眉,「咳,真会挑时间。」没看到他们现在很「忙」吗?居然还站在那里不肯避嫌。 「夫君,她怎么会来咱们家呀?」木春熙缩缩脑袋,她还没忘这位夫人有多么强硬无礼,那队带刀侍卫的气势,她到现在记忆犹新,低头看自己,好在刚刚夫君已经帮她穿好衣服了,不至于那么失礼。 「乖,有爲夫的在,没必要怕她。」他揽着木春熙的腰,以防她脚步虚浮摔倒在地,便向金华夫人走去。 金华夫人抿着嘴巴,瘦长的脸上已有了不少明显的皱纹。她冷眼看着白镜如吊儿郎当地走到她面前,扬起高傲的头,道:「白日宣淫,不傀是寡廉鲜耻的商人。」 白镜如依着木春熙,狭长的眼睛半合,果真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夫人倒是极有说教之心,完全不受地域限制啊。」 木春熙忍不住笑出声来,白镜如顺势在她脸颊亲了一记,又把她羞到不行。 金华夫人细长的眉毛抖了三抖。在她眼里,这公然打情骂俏的场景只应在青楼妓院出现,不过,她似乎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正是在别人家的花园里,还大放厥词,「幸亏我儿没有纳你爲妾,真是一个淫 荡至极的女子!」 白镜如勾起唇角,却不见半点笑意,「金华夫人,再过一个月便是令郎殿试之日,白某还是奉劝您爲令郎多积口德,少惹是非吧。」 金华夫人面色一窒,突然想起今日来白府所爲何事,正要说话,就见白镜如对花园外侍立的小厮叫道:「华石,送客!」之后便不再给她机会,直接将这个瘟神送走。 看着面色阴郁的金华夫人离开,术春熙奇怪极了,「她来这一趟不会就是爲了教训我吧?」有必要吗?居然横跨大半个县城,从锺三巷赶到白府,就爲了教训她白日宣淫?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闻人家已快撑不下去了。」白镜如淡淡地说:「其实从很久以前,闻人家就在吃祖上的老本,说什么桃李满天下,实际上他们氏族这些年根本没出什么大人物,那些桃李很多也不再跟他们有联系。前些日子闻人玉进京,又耗费不少钱财打点,我在坊间听说闻人夫人打算卖掉一幢别院。可惜那别院长年失修,又地处偏僻,根本没人买,我想她今日便是爲此而来。」 「既是这样,她爲什么还那么高傲?看着好像不是她来卖东西,而是我们欠她似的。」无故被骂了两次难听话,木春熙想想都要气死了。 「说的是,不过这多年积累下来的脾气叫她改,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毕竟她是长辈,只要不欺人太甚,我们做晚辈的还是让让好了。」 木春熙眨眨眼,扭头看着一脸认真的白镜如。是她的错觉吗?「夫君,我觉得你的脾气越来越好了耶!」 她以前总是听人说她这个夫君对待竞争对手多不留情面,下手又准又狠,而且别人一个不留神惹怒他,就会被整到死呢。现在人家骂到家里头,这家伙居然还说「让让」?这算是阿娘说的,成亲之后就会变得成熟吗? 「熙妹,你不觉得跟咱们比起来,金华夫人太过可怜一些吗?」何必拿自己的幸福去讽刺别人的不幸?这样非但得不到一点快乐,还会损伤自己的福气。 木春熙看着他对自己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想到闻人老爷家里那一群侍妾和金华夫人形单影只的身影,心有戚戚焉,「混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她好久没用这个称呼了,只觉得这么叫他,他还是那个会在课堂上给她捣鬼、把她气到爆的少年,还是那个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大混蛋。 白镜如揉乱她的头发,「是啊,无论你到哪,都甩不掉我的。」 夕阳的残光照进木春熙明亮的眸子中,让她觉得幸福来得就是这么容易,这么简单。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当温暖的夕阳消失,世界就会进入永日的黑暗…… 九月殿试,在皇宫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三百名中第考生齐聚在皇宫大殿,日睹了前三甲的産生,可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高居春试榜首的闻人玉竟只是榜眼,状元却是被第二名所得!原因无他,只不过少年皇帝正爲江西赈灾款贪污案犯愁,便不顾大臣反对,直接以此爲殿试题目考核三位才子。 闻人玉饱读诗书,自然懂得许多事情,但他对江西实际情况的了解太过片面,想出来的办法如同鸡肋,完全没有益处。 反观那位最终夺得状元的书生,不仅对江西的现状知之甚深,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大谈朝廷官制弊端,并坦言列出解决之法。 虽然态度倨傲到令不少大臣反感,但他的才气着实令少年皇帝欣喜,于是本应落在闻人玉头上的状元帽,就这样活生生地飞了。 不过后来少年皇帝也赏赐了闻人玉和第三名许多珠宝,插曲的转折便在这些珠宝上——据干平县中第的考生回来描违,他从没见过闻人玉露出那样坚定的表情,坚定到……有些可怕。向来懦弱的闻人玉竟当庭拒绝了皇帝的赏赐,跪求皇帝下圣旨。 那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圣谕,朕闻干平县木氏之女春熙贤良淑德,品行端正,与榜眼闻人氏青梅竹马,佳偶天成,特赐黄金五百两,翡翠如意一双,珠宝十箱,予以婚配。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木春熙不知道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五天前,她刚刚在城门口送别外出洽商的夫君,突然想起有段日子没回娘家,便带着给阿爹阿娘准备的补品去娘家小坐,哪知来俊没来得及给她端上阿娘亲手做的糕点,就见一队官兵闯进了她家。 接着,声音尖细的公公宣读完圣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官兵抓住,往外面的大红婚车上拖。 「阿娘!阿娘!」木春熙失了分寸,下意识向娘亲求救。 木世雄咆哮一声,冲过去要将女儿拉回,孰料那队官兵立刻亮出佩刀,横在他胸前。 「爹!」 「木小姐,御赐的婚姻乃天大喜事,你应该高兴才是。」李公公一脸的莫名其妙,由皇帝御笔钦定的婚事可是寻常百姓求都求不来的,怎么这一家子闹得寻死觅活的? 「放屁!我女儿早已嫁人,哪有再嫁的道理!」木世雄碍于胸前的数把大刀无法上前,只得梗着脖子怒吼:「皇帝吃饱太闲也不能棒打鸳鸯吧!」 「大胆!妄议圣上,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李公公老眼一瞪,「把他抓起来,对圣上不敬,万死不足!」 第十三章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当白玉峰听到消息赶来时,看到的却是木家破败不堪的院子,和空无一人的屋室…… 由于李公公急着回京城覆命,直到上了路,才从木春熙那里听出事情的不对劲,心下大惊,想那榜眼怎让圣上给一个已婚妇人赐婚!可此时折回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圣旨不比其他,耽误一下都有可能落得个亵渎天子的罪名。 「公公,您就让我回去吧,我家夫君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我们跟公公一起去京城,跟皇上把事情说清楚,行吗?」木春熙心焦被关在府衙的阿爹和柔弱的阿娘,哪里肯乖乖跟这群人走。 奈何那队官兵个个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她不敢硬杠,只得苦苦哀求。 「哎呀,木小姐,皇上可是君无戏言。再说,老奴看闻人公子气度不凡,今后在朝廷任职更是前途无量,不失爲一良婿,况且有圣上赐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完,李公公不再搭理木春熙,催促车夫连夜赶回京城。 木春熙到底是一个女子,一个月的车马行程早教她苦不堪言,纵然她从没有晕马车的经验,但这次不知何故,她竟在马车上吐得连胆汁都要出来了,到了京城,她几乎是被人半拖半抱着送下马车。 昏睡了不知多久,木春熙迷迷糊糊地听到耳边有人叫她。微微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影,她含混地唤了声:「镜如……」就接着睡了过去。 待她彻底清醒,就听到周围丫鬟争相通知什么人,之后便是一个锦衣公子激动地从屏风后快步到她床前,执起她的手道:「娘子,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木春熙彼那声娘子深深地惊到了,下意识把手抽回,忐忑不已地看那公子相貌,久久之后才不确定地问:「阿……闻人公子?」 不能怪她一时没认出来,现在的闻人玉一身深青锦纹长袍,头戴仿金发箍,原本病态苍白的脸也散发出光彩,周身一派富贵气息,半点也没有之前的书生气,跟过去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闻人玉展顔,复又拉住她的手,「我终是等到你了,梓今,今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木春熙一脸尴尬,又要抽手,不防他紧紧握着,几次没有成功,她只得作罢。「闻人公子何出此言?我已爲人妻,请不要再说这样惹人非议的话了。」 「你放心,圣上已爲我们御笔定下婚约,这次无论是谁,都无法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闻人玉目光灼灼,怜惜地捧着她的手在脸颊旁摩挲,只一笑,就有两行清泪滑出眼角,「梓今,没必要这么生疏,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阿玉。」 许是第一次说这么露骨的话,闻人玉表情有些羞赧。 木春熙只觉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手背沾上别的男人的眼泪,怎么想怎么觉得思心,忍不住大叫:「闻人玉,你够了吧!我从没想过嫁你,我已经嫁人了,我是白镜如的妻子!」 手腕一阵剧痛,她惊恐地发现闻人玉脸上陡然黑云压面,一张温和的面孔,竟变得有些扭曲和狰狞。 「梓今,你还在说谎是吗?」他声音依旧像往常一样轻柔,「我知道你是被迫嫁给那个男人的,我原谅你,所以不要再说这些伤我心的话了。」 木春熙心里觉得诡异,但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见他还是执迷不悟,自然不肯妥协,坚定地重复道:「我没有说谎,我已经嫁人了,是白镜如的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扬在木春熙左颊,打断了她的话。 闻人玉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起,狠狠地又掴一掌,「你胡说!你明明那么讨厌他!你讨厌他到恨不得他死!梓今,你只喜欢我的是不是?你说,你快说呀!」 木春熙被他撕扯殴打得说不出话,纵然她学过武,可此时她刚经历舟车劳顿,身体疲软乏力,根本敌不过发疯的闻人玉,只得死死咬着嘴角,挨着那些巴掌。也幸亏闻人玉一介书生,本就没多少方气,打过几下之后就喘着粗气,将她放开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闻人玉缩在墙边,衣襟敞开,露出里面雪缎做的中衣,浑身散发着戾气,像一只野兽盯着她。 当他感受到她的目光时,凶狠的表情顿消,脸上浮现受伤的悲哀神情,又到她身边。白如女子的手覆上木春熙红肿的脸颊,她不可抑止地颤抖了一下。 「梓今,梓今,你何苦这样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对我多好,陪伴我,保护我,可是现在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伤害我?你太坏了,是不是?」 闻人玉前后表情变化之快,让木春熙难以接受,忍不住往后退,却被他逼到了床角。 她缓缓开口:「你疯了。」 那个懦弱自卑的闻人玉不在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她只威觉自己被他这样盯着都要窒息了。 闻人玉勾起唇角,面孔变得越加癫狂,原本雾气弥漫的双眼,此时成了清透无比的琥珀色。 他收紧双臂,冰冷的唇擦过她的耳廓,「我没疯,梓今,我还是我,变心的,是你。」 说罢,他冷着脸,甩袖起身,「来人!」 立时,几个丫鬟忙不叠地进来,「给夫人梳洗换衣。」 丫鬟们喏喏应下,木春熙看那些丫鬟也是满脸惧色,不想连累她们受罪,只得任由那些丫鬟摆布换衣。 突然,一个小厮闯进屏风后,「少爷,怀香夫人她……」他话没说完,就被闻人玉一脚踹到地上。 「混帐!夫人的内室你也敢闯!」 木春熙只感觉头发被丫鬟发抖的手扯了下,扭头看去:心中一凛——那被闻人玉踢倒在地的不是别人,正是闻人玉的贴身小厮阿福。 阿福抱头痛呼:「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闻人玉这才停下,冷冷地暍:「还不快滚!」 「可是少爷,怀香夫人说想上街……」 「让她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在她的院子里待着,否则别怪本少爷不给她留情面!」 「是,是。」阿福龇牙咧嘴地往后退。不小心撞到木春熙的目光,连忙低头,快步离开。 教训完阿福,闻人玉立刻转身,亲亲热热地对木春熙道:「梓今,你瞧,这些狗奴才,现在没有一个敢违抗我!就连季怀香那个臭婆娘现在见到我,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哈哈哈,太畅快了,人生就当如此!」 木春熙悲哀地闭上眼,这个人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闻人玉。 突然,旁边给她戴首饰的丫鬟惊呼一声,木春熙便被人从后面抱在怀里。 「梓今,我不要你怕我,我只喜欢你,你是我的温暖。」他的声音又转柔和,亲昵得真象是在说爱人间的蜜语。 木春熙咬紧下唇,终是忍无可忍,冷声道:「你在京城锦衣玉食,华服美眷,可知你娘亲在干平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将你栽培成榜眼,让你有了今日,难道你就不想接你娘亲……唔。」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他死死捂上,力道之大,竟象是要把她活活勒死。 「不许提她!不许你再提那个老女人!」闻人玉尖叫:「都是她!当初都是她拆散我们,都是她把你推到白镜如那里!她不配得到我的东西,她不配!」 闻人玉松开手,又亲亲密密地搂抱她,「梓今梓今,你今天怎么总是说些令我讨厌的话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才不是!」木春熙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猛然站起,将闻人玉挥开,转身狠狠瞪他,「没有人拆散我们,闻人玉,没有人!我从没有像喜欢镜如那样喜欢过你,以前我当你是朋友,现在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 「梓今……」 「不要再叫我梓今!我夫家姓白,按照礼数,你应该叫我白夫人!」 闻人玉的表情又变得凶狠,木春熙知道他又要打人,连忙抓起一支簪子防身,奈何他只一下,又露出极度哀伤的神情,凄然道:「梓今,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从头再来,我知道的,我会等你不再气我。我只有你,梓今,我真的只有你。」说完,他步履仓皇地离开了内窒。 木春熙身体脱力,跌坐在椅子上,她无法理解闻人玉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明明之前的他还是好好的呀! 「夫、夫人,请让奴婢伺候您更衣。」丫发展开一件华丽的外衣,颤巍巍地说。 木春熙看着这几个明显在惧怕她的丫鬟,声音里难掩悲伤,「你们少爷一直是这样的吗?」 丫鬟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不知少爷现在怎会变成这样。」 这几个丫鬟里,也有在干平县时就跟着闻人玉的,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闻人玉之前在干平如何如何温和亲切,待人接物也礼仪周全,后来进京赶考,他一直埋头苦读,不曾跟人有太多接触,只是偶尔脾气暴躁,丫鬟们以爲他考前紧张,也没当回事。 直到最近殿试之后,闻人玉因爲他卓绝的学术功底进了翰林院,下人们才渐渐发现原本性情温和、甚至有点软弱的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残暴凶狠。 起先怀香夫人还会跟他回嘴,之后连霸道的怀香夫人见到他都会面露惧意,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那他变成这样,就没有同僚发现吗?」 跟闻人玉一同中第的同乡有三十一人,不可能在之后跟他完全没有来往吧?即便如此,跟他共事的同僚也该发现他性情的怪异啊。 「之前曾有几位同乡少爷来府里拜访,少爷一次都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当面辱骂他们,几位少爷不堪受辱就离开了。不过,奴婢们没见过少爷的其他同僚……」 木春熙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同乡的那些人,官职必然不比闻人玉高,是以就算被辱骂,也只是愤然离开。 这等丢人的事他们断不会大肆对外宣扬,而且闻人玉入朝时间尚短,身边都是前辈,只有他上门拜访的份,更不可能看到他在府里的乖张摸样。 「你们受苦了。」 「夫人……请夫人帮帮少爷吧,奴婢们看着少爷这样,心里也难受啊!」 木春熙不语,没一会儿,就有下人传来闻人玉的话,要她去花园共进晚膳。 一路上,木春熙想的是阿爹有没有被放出来,还有白镜如回来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到了花园,备个角落的灯已点燃,八角亭的四周也挂上光晕朦胧的灯笼。木春熙看到闻人玉坐在亭子正东位置,整个身子隐在暗处,身边还有个彩衣丽人正爲他斟酒。 看见木春熙,那女子伏在闻人玉耳边轻语了句什么,闻人玉转过头,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木春熙以爲他还是曾经的闻人玉,而当他开口说话时,现实彻底打碎了木春熙的幻想。 「娘子快来,我和银月等你好久了。」 彩衣女子想必就是银月,她乖巧地站起来,欲搀扶木春熙,「姊姊快入座。」 木春熙躲过她的手,她还年轻,哪里需要别人搀扶?「不好意思,久等了。」 银月轻飘飘地看她一下,转而投进闻人玉的怀抱,「相公,奴家看姊姊不太欢喜奴家呢。」造作娇嗲的语气和妖媚淫 荡的姿态,使得她的出身昭然若揭。 木春熙忍不住想,金华夫人曾因她跟白镜如亲热而骂她无耻淫 荡,若她发现自己儿子在京城包养青楼女子,不知她会是什么想法? 「怎么会?梓今可是对谁都很好的。」闻人玉看向木春熙,就像个讨要夸奖的稚童,开心地说:「梓今,银月是我自己挑选的侍妾,相信你也会喜欢她的,是吧?」 第十四章 木春熙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闻人玉顿时喜笑顔开,搂着银月裸露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瞧,我就说梓今对谁都好的。」 银月的眼中有得胜的光彩,轻擡皓腕向木春熙敬酒,「多谢姊姊。」 木春熙倒不是看不起银月,只是觉得以自己的身分,无论如何也不该接受她这姊姊的称呼,刚要拒绝,就见阿福带着什么人过来。 像银月这样玲珑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自顾自饮下那杯酒后,便以占有的意味窝在闻人玉胸前,媚眼微挑,轻蔑地看着来人。 木春熙不认得阿福带来的女子,只是看闻人玉和银月的反应,以及那女子头上的妇人发髻,便隐隐猜到这或许就是闻人玉的侧夫人,季怀香。 「怀香见过相公。」季怀香的样子并不像闻人玉描述的那般不堪,虽不算美,但也顺眼,只是她身材较其他女子健壮,跟闻人玉清瘦的身板放在一起,确实有些不搭调。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闻人玉放下筷子,「怎么,眼瞎了?还不来见少夫人和你银月妹妹!」 季怀香咬着下唇,以极不情愿的声调道:「见过梓今姊姊和……银月妹妹。」说到最后,旁人都能听出她无法掩饰的恨意来。 银月咯咯笑了,「好姊姊,这种时候你也能迟到,架子比咱们梓今姊姊都大,还让爷这样等着,真该罚!」 她擡头,媚眼如丝地看着闻人玉,「少爷,您看要罚怀香姊姊几杯酒呀?」那声音真真娇酥入骨,甜腻逼人。 闻人玉嘴角一撇,冷哼道:「罚酒?她也配!给本少爷在旁边伺候着少夫人,少夫人皱下眉头,你就等着受罚吧!」 木春熙敏锐地看到季怀香的身子抖了一抖,也不知闻人玉说的受罚是什么,她只得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失态,免得牵连这个可怜女子。 「梓今,来尝尝这道鲤鱼三献,这可是御宴上的菜品,我特意请御厨做的。」 木春熙刚要动筷,闻人玉神色一凛,看向她身后,立刻就有一双手帮木春熙将一小片鱼肉夹到了碗里。木春熙看着那双白嫩手背上的红痕,霎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怎么了,姊姊?是菜不合胃口吗?还是……」银月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怀香。 木春熙闭闭眼,强迫自己冷静,勉强笑道:「还好。」说完,便尝了一口,可腥味直冲喉咙,她防备不及,本能地将头扭到一边,干呕起来。 「混帐!」闻人玉一捧筷子,腾地站起来,「把这个贱人拖下去,禁闭十日!」 木春熙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卫就将季怀香架起往外拖。 「等……」她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出书阻止,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季怀香已被人带出花园。她只得对闻人玉道:「是我胃口不好,你怎么随便就惩罚人家?」 闻人玉没说话,银月却施施然开口了:「姊姊莫怪,实在是怀香姊姊太能惹少爷生气了,让她多吃点教训也是好的。」接着她话题一转,盯着木春熙,隐着莫名的语气:「话说姊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木春熙想爲季怀香争辩,听她一说,不以爲意地道:「这一路赶车,哪天不是如此?没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我这就叫人进宫,请太医帮你看看。」闻人玉一脸焦急。 「这点小事就要麻烦太医,也太说不过去了吧?闻人玉,想不到你官没做多久,架子倒先摆起来了。」 闻人玉顿时语塞,吶吶地坐回椅子上。 「哎哟,姊姊莫气,少爷这不是太担心你了嘛。况且咱们少爷是什么身分,使唤太医还需要顾己心吗?」 闻人玉面色稍解,略带责怪地看着木春熙,「银月说的是,梓今,你就是太过古板。」 她?太过古板?木春熙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霍地站起来,冷冷地说:「好,你权势滔天,愿意怎样就怎样。但是闻人玉,你使唤得起太医,小女子却承受不起!」 接着她起身便要离开,想想不过瘾,又加了句:「我今日确实身体不适,这和季怀香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还惦念着你们的夫妻恩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原本这样一闹,木春熙以爲会有段时间见不到闻人玉,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她推开房门,就见闻人玉站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 「梓今,我昨天没有处罚季怀香……」他一见她,便慌慌张张地说:「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你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对我很凶,但处处爲我着想。我刚当官没多久,确实不应该太过张扬……」 「够了。」 「梓今,我道歉,你别生我气,好吗?」 「我说够了。」木春熙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却一点也心疼不起来,不到一天的时间,闻人玉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像。 「你有没有跟季怀香道歉?无论如何,身爲夫婿的你,昨晚的行爲真是太伤人心了。」 果然,一提季怀香,闻人玉的眼里又是厉芒闪过,声音顿时冷下来:「她不配!梓今,不要拿自己跟那个贱人比,那个贱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木春熙只觉得头大,别人家的事她不便说得太深,只好转变话题道:「好吧,不提她。我今天想上街走走,可以吗?难得来趟京城,我想看看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闻人玉面露难色,「我今天要去翰林院当值,可不可以改天?」 木春熙翻翻白眼,「我自己出去,不用你陪。」有闻人玉在,她怎么做她的事情啊。 谁知这句话又捅到闻人玉的痛处,他猛地攥紧木春熙的手臂,控制着自己不要爆发,但眼神还是阴狠起来,「你要逃离我是吗?你要干跟季怀香那个贱人一样的事是吗?跑到大街上,四处跟人说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吗?啊?」 说到最后,他开始猛烈摇晃木春熙,「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做?也要跟别人说我是疯子,也要逃开我?l 木春熙被他摇晃得几欲作呕,闻人玉又突然转变态度,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梓今,我不要你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他自顾自地叫喊,完全没意识到木春熙已经昏了过去。 溺于黑甜乡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当木春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扭过头,意外地看到一个不算陌生的女子坐在她身边。 「季怀香?」怎么会是她? 「姊姊,你醒了。」季怀香抹抹眼泪,声音冷淡至极。 「你怎么……这是哪儿?」她的头还是很晕,口干舌燥得只想喝水。 季怀香适时地端来一杯水,「还是在姊姊房里。早晨姊姊在门前昏倒,可把相公吓了一跳。」 木春熙心里一沉,装作不在意地问:「他请过大夫了吗?」 「……当时就请了。」 「那么……」 「恭喜姊姊。」季怀香掩下眸色,淡浚地说。 木春熙的眼睛亮了,「真的?真的怀了?」 她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抚摸平坦的小腹。她成亲已三个月有余,之前阿娘听说她跟镜如没做任何避孕措施的时候,就细细叮嘱过她这方面的事。 上个月她的月事没到,害她惊喜好久,奈何身体却没有半点儿变化,原本她还当是空欢喜一场,谁知这两天害喜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真的怀上她跟镜如的宝宝了!木春熙感到莫名的骄傲和满足。 她和镜如的宝宝呢…… 「你……之前嫁过人,是吧?」季怀香迟疑地问,语气却不甚友好,「孩子是他的,还是我……相公的?」 木春熙对季怀香语气里的敌意浑然未觉,露出幸福的笑脸,「我只嫁了一个人,宝宝当然也是我夫君的。」 啊,她好想好想见她的亲亲夫君,然后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哦! 「你不喜欢我相公?」季怀香犹不死心。 「我有自己的夫君,爲什么要去喜欢你相公?」木春熙兀自沉浸在和白镜如相聚的幻想中,回答得很随意。 季怀香站起来,声音尖利,「可是我相公喜欢你!他喜欢你!你知道他听说你怀孕之后说了什么吗?他要养你的孩子!养别人的种!他就是个疯子!」 木春熙吃惊地看着她,象是发现了什么,「你喜欢阿玉?」 季怀香瞪大眼睛,眼泪毫无阻碍地流了下来,「很蠢是不是?他那般对我,甚至娶妓女来羞辱我,对我……对我做那样的事,可是我还是喜欢他。我爲什么还是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到能爲他死……我、我也是疯子……」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嘶哑,缓缓地蹲下来捂面痛哭。 「他曾经是个很好的人,你喜欢他很正常啊。」木春熙忍不住下床想扶起她,孰料被季怀香甩开。 「不用你假惺惺说风凉话!都是被你和那个青楼的狐狸精带坏的,他以前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木春熙着季怀香如此偏执,也不想再跟她谈下去,只是坐到房间另一边,以防她像闻人玉那样性情突变,伤害到宝宝。 想到从干平县到京城的路上宝宝一直在她身体里,木春熙就觉得一点也不寂寞了。能禁得起一个月的颠簸,想来这个宝宝一定很坚强,很有福气。 其实在木春熙看来,闻人玉根本不是因爲爱她而做出这些事情,因爲更多的情况下,他对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更象是一种依恋,他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和褒奖,希望她只对他一个人好。 她忍不住自责,当初跟闻人玉一起学习玩耍的时候,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强势、太主动,以至于让闻人玉把她当成了保护者? 她擡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星空,轻轻叹口气。 又是一个夜晚,不知道白镜如现在在哪里?是在休息还是工作?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他出完差回到干平,听说了她的事,也要赶一个月的马车才会到达京城吧。现在是十一月,不知道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春节,能不能在一起过…… 季怀香也不再说话,在房间里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因爲木春熙已经摸清了闻人玉的爆发点,所以她只要不说回家怎样怎样,或者不表现出对他的疏离,闻人玉就会是一副完全听话的模样,并派不少丫鬟仆从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木春熙过得还是如履薄冰,一想到那时闻人玉殴打她,她就害怕,做事也小心翼翼,纵然她过得衣食无忧,但极重的心理负担仍旧让她度日如年。 一转眼,木春熙已在她的床头刻下第十七条划痕了。每天晚上她都在想白镜如是否已得知消息?是否会来接她?即便在心里一遍又一通告诉自己从干平赶到京城要一个月,可她的心还是一天天变冷,甚至怀疑他会不会不来。 「真是的,街上怎么那么多店铺都打烊啊?现在可是大白天耶!」花园小径上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她约莫是气急了,完全没注意到在凉亭休息的木春熙。 「就是说啊,开始好像打烊的都是白记商铺,现在连不是白记的商铺都关门了,我最近总是听人谈论这件事呢。」另一个丫鬟接着说:「好在米店粮店没有关,过日子还不成问题。只是前些天,银月夫人要我丢绣坊订来年春装,发现京城一家成衣店都没开了,只有那些专卖粗布麻布的地方还开着,害我被夫人骂了一顿呢。」 最先说话的丫鬟满腹委屈,「对啊,就是这样,银月夫人有支心爱的头钗坏了,要我去银饰店修,以前西门金银巷那里一条街都是卖首饰的,现在一家都找不到了。」 第十五章 「算了啦,你该庆幸现在府里有少夫人,要不依着银月夫人的性子,做不好她吩咐的事,她准让少爷把你打一顿不可。」 「可不是吗?当初鱼雁儿不过是放耳环时发出的声音大了一点,就被少爷狠狠打了一顿……」 木春熙睁开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个丫鬟远去的身影,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她心跳声如擂鼓。她没有看向在旁侍立的少女,只淡淡道:「鱼雁儿,辛苦你了。」 鱼雁儿从干平就跟着闻人玉,忠诚度可想而知,听到木春熙的话,她连忙行礼,「是奴婢做得不好,惹银月夫人生气。」 木春熙咬咬唇,缓慢地说:「银月夫人的脾气真的这么差?」 「少爷就喜欢银月夫人直爽的性子。」 「呵,你有一张巧嘴。」不着痕迹地掩下眸色,木春熙接着问:「发生这样的事,银月夫人可忍得下?」 鱼雁儿浅笑,「忍不下又如何呢?现在外面大部分的店铺都关张了,银月夫人就是把丫鬟们都赶出府,也找不到人给她做衣裳、打首饰呀。」 木春熙感到自己的呼吸紧了,却依旧不动声色,「哦?一家店都没开了吗?」 「也不是吧,只有白记商号下面的店铺全部关门,其他的也有关,但不是很多。不过话说回来,奴婢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京城有那么多家店铺是在白记商号旗下的。」以前在干平的时候只听说白家生意做得很大,现在可算是亲眼见到了。 鱼雁儿刚一说完,旁边捧着暖炉的丫鬟忍不住插嘴:「不全是哦,奴婢知道还有一家白记商铺开着呢。」因爲木春熙待人一向亲善,这些丫鬟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就是离咱们府不远的延顺斋嘛,昨儿个我见小翠给银月夫人买回了不少延顺斋的糕点。」 「好啦,就你知道得多,少夫人还没问,你先废话一大堆。」鱼雁儿阻正那个丫鬟,这些新进的丫鬟真是没大没小,什么话都说。 木春熙眉眼弯弯,可能是因着身孕的缘故,她的姿态越发佣懒,总是不自觉地发散出少妇韵味,「随便聊聊嘛,瞧你这严肃劲儿,我倒真想知道哪个男人降得住你。」 旁边的丫鬟都捂嘴窃笑,鱼雁儿羞红了一张俏脸却不敢反驳。 之后,凉亭里不再有谈话声,没一会儿,木春熙借口疲倦,回房去了。然而刚刚的谈话,让她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她几乎要用全身的力气去抑制自己不冲出去— 他要来了!他真的要来了!她相信,她的夫君不久就会来接她回家! 御书房里,皇帝满面怒容,狠狠地拍响龙椅扶手上的龙头,「区区一家商号就能让整个京城陷入恐慌,尔等居然毫无所觉,真是一群饭桶!」 底下寂静无声,一会儿,一名花白胡子的大臣直起腰,道:「皇上请息怒。臣以爲应尽快抓住这家商号的幕后之人,方爲上策。」 「这一抓,又不知抓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这样让朕的百姓无处买衣,以至于衣不蔽体吗?」要是抓有用,他早就抓了好吗? 一开始京城商锈关门引起衆人关注的时候,他就有暗地派人抓过几个人质问,可问出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结果——居然是因爲他们少东家的娘子被掳,所以集体关门!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关系!娘子被抓不去报官,反倒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事,简直荒谬!偏偏涉及的商人太多,他抓一个两个会有人抗议,可全抓起来,京城还有没有人敢开商锈? 「皇上,臣有事请奏。」一名中年大臣出列。 少年皇帝一脸不耐,没好气地道:「准奏。」 「臣的弟子跟这白记商号的少东家曾是同窗,对此事颇有耳闻。据悉白记商号这么做跟新进榜眼闻人玉有些关系。」 「闻人玉?」少年皇帝皱起英挺的眉,他对那个榜眼印像不深,唯一记住的便是他曾在金銮殿上,跪求过一纸赐婚。这种省银两又拉拢人心的事,他这做皇帝的没道理不答应,之后因那榜眼只宫纸上谈兵,也没让他参政,仅打发到翰林院做事了。 「不应该啊,闻人玉不是要朕赐婚吗?怎么还跟别人的夫人扯上关系?」 这时,一边侍奉的李公公脸上已近无人色,桔槁的老手颤巍巍的,连托盘都快端不住了。 「李总管,朕没记错的话,那道圣旨是让你去传的吧?当时可有什么事发生?」 李公公听到皇上叫他,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奴才当日并、并不曾遇到什么事……」 糟啊,他回宫就彻底把这档子事忘干净了,现在在这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的关口,他要是说出来,可是知情不报的大罪!他万念俱灰,然而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毕竟在他看来那是一介平民,肯定闹不出多大的事端。 少年皇帝冷眼看他,「既是如此你抖什么?」 「奴才……奴才爲京城百姓担忧……」 「好了好了,滚下去做你的事。」皇上一脸不耐,擡眼却见刚刚说话的中年大臣欲言又止,他挑挑眉,张口打了个呵欠,「今日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大臣面面相䝼,不知皇帝怎么想的,国事尚没谈完就让他们下去?但既然皇帝说了,他们也不好反驳,只得高呼万岁,退下了。 「殷爱卿,你留下看看朕前几日的字帖临摹得怎样。」当中年大臣走到御书房门口时,皇帝突然截下他。 延顺斋一直是京城口碑最好的糕点房,更不消说现今全城的糕点房差不多能关的都关了,只有这一家犹如独秀,开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 「你是闻人院士家的丫鬟吧?又来替你们银月夫人买糕点?」即便外面排起了长龙,掌柜的似乎还很有闲聊的心情。 「这次不是,我是给我们少夫人买的。」丫鬟随口答,一边看着柜台上的木牌,寻找少夫人要她买的糕点名字。 店小二也机灵,听她这么说,连忙从旁边腾出一个桌位,又拿出另一套木牌供她挑选,「姑娘这边慢慢挑吧。头回听你说起你们少夫人呢,是第一次光顾吧?可要多买点我们的招牌糕点啊!」 那丫鬟见掌柜和小二都这么热心,喜逐顔开,「那是那是,我们少夫人最近有了身孕,口味变化大,上次尝了你们家一块点心,欢喜得差点哭出来。」 掌柜和店小二闻言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往楼上看去。丫鬟犹不自觉,翻着店小二给她的木牌。 「姑娘,不知她现在有什么偏重的口味?」一个略带深沉的声音在丫鬟身旁响起,温柔的语调好似饱含着感情在里面。 丫鬟愣愣地擡起头,看见来人,俏脸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偏重什么的,我不太清楚,就是……少夫人说,她特想吃家里的绿豆糕。」 天哪,好俊的男人!她从不曾在京城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啊!小丫鬟只觉得在他的眼神下,脑袋成了一团浆糊,什么词都想不起来。 只听男人又说:「只是绿豆糕吗?」 他的眼睛好像能招魂,竟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呜,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小丫鬟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回答男人的问题,不仅如此,连他没问的都说了:「嗯,少夫人最近胃口不太好,害喜的状况满严重,她要吃绿豆糕我们都好意外,这可是最近几天她唯一一次有想吃的东西呢……呃,也不真的是唯一,那天她也想吃蜜酸梅,可整个京城都找不到,少爷甚至派人去外面找呢……不过好像没找到……」 男人薄唇一勾,语调依旧温柔,只是声音不知何故有微微的沙哑,「你真是个称职的丫鬟,继续挑吧,别客气。不过绿豆糕要稍等一会儿,可以吗?」 「没、没问题,我可以等……」 半个时辰后,她看到那个男人一手拿着延顺斋的糕点盒,另一手提着一个酱色坛子,向她走来。 「久等了,这坛子蜜酸梅就当我们延顺斋送她的,她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坛子有些重,要不要我找人送送你?」 「啊,多谢……呃,我是说,不用了,府里查得紧,不认识的人不让靠近府门的。」 几乎一瞬间,小丫鬟以爲男人生气了,但定睛一看,他还是在对她温柔地笑,「那好,赶紧回去吧。」 是她眼花了吧?这么温柔的人,怎会有比少爷还恐怖的怒气呢? 丫鬟摇摇头,抱着东西走没几步,又觉得不对——少爷翻过整个京城都没找到的蜜酸梅,这个人是怎么用半个时辰就找到的啊?她扭头看向延顺斋,可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她再一次狠狠地摇摇头,快步离开了。 「少爷……」华石担心地看着自家少爷,他的样子比前几天还恐怖耶!那时候他昼夜不眠地计划京城的事,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他这么耗,现在又听到少夫人的消息,真怕他会撑不下去。 「我没事。」白镜如脸上依旧挂着笑,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华石,你听到了吗?她有身孕了,她有我们的孩儿了!」 这是几天来华石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高兴,可心里非但没感到开心,反倒很是心疼自家少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旁边的来俊劝他:「我说姑爷,小的劝您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想小姐还是希望亲口告诉您这个消息,如果到时候让她发现您已经知道了……」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小心后果自负哦。」 这可是他在大小姐身边十几年的血的教训啊! 白镜如闻言笑得更开心,用袖口擦拭一下眼角,道:「说的也是,她那个性子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明明周围人都变得越来越成熟,偏偏他的爱妻拒绝长大,要他做什么事不是对他撒娇就是耍赖,任性起来能把圣人都气疯。说到底,还是他宠得太厉害。 就在这时,大堂传来一个陌生公子的声音:「这就是唯一开张的白记店铺?!」 以前轩辕烽也曾在微服私访的时候进过这家糕点店,只不过那会儿这家店并没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像,毕竟跟宫里的御膳房比起来,延顺斋的用料还是不够细腻。 他轻蔑地看了看店外排队等新出炉糕点的人群,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过如此嘛。」 「公子,在下已经订了二楼的房间,请。」旁边年轻的公子对他道。 轩辕烽随着那人的带领,上了安静雅致的二楼,音量丝毫不减:「范悬,那什么少东家的,今天真会来吗?」 年轻公子早看到一边的白镜如,暗地里抹了把脑门的汗,「是,公子,他在店里了。」说完,便将轩辕烽引到白镜如身前,「白公子,多日不见,气色倒是好些了。」 白镜如抱拳,「多谢范兄关心。实在是前阵子太忙,顾不上整理仪容,白某惭愧。」接着他看向轩辕烽,又行一礼,「这位便是袁公子吧?久仰久仰。」 轩辕是皇姓,不宜招摇在外,是以轩辕烽微服出访时,大多以「袁野」自称。他上下打量着白镜如,态度甚是傲慢,「对大名鼎鼎的白记少主,袁某才是久仰大名啊。」这两天奏折上没少见这厮的名字,害得他想起来就牙痛。 白镜如不以爲意,微笑着将两人带至爲他们备好的雅间,接着便要离开。 范悬连忙拦住他,「这几日可有弟妹的消息?」 原本在饮茶的轩辕烽闻言,将注意力转回白镜如身上。只见白镜如露出苦笑,「尚未有消息,实在是……」 「听说白公子的夫人是被掳的,那公子爲何不报宫?」这是轩辕烽最大的疑问,他向来唯我独尊,是以直接截断了白镜如的话。 第十六章 白镜如也不恼,「实不相瞒,事出当日,白某出差在外,在场的只有拙荆和岳父岳母。岳父乃武家出身,当时不过微一失口,便被对方押进了县衙,直到日前才被保释出来……如此情况,报官恐怕也没用处吧。」 轩辕哗目光如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再多言,继续喝茶。 范悬见气氛有些冷,没话找话地又跟白镜如说了几句:「那白贤弟现在有何打算?」 「还能怎样?走一步算一少罢了。」 铿!只见轩辕烽把茶杯重重扔在桌上,声音严厉:「就这样让全京城百姓陪着你走一步算一步?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袁公子言重了。白某并没要全城百姓怎样,只是思妻心切,无心经商罢了。白某起家于干平县,在京城的商铺本就不多,这次爲了进京开销甚大,商家最忌关门,白某无意爲之,实是有心无力。」 轩辕哗一时语塞,他看着窗外满城闭门的场景,这家伙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商铺本就不多,说什么开销甚大有心无力!这白镜如要是真破産,那些商铺早转手给别人经营了,哪至于让他这个天子纡尊降贵来跟他见面!轩辕烽隐隐觉得白镜如的真正意思是要跟他比拚耐性,他更觉得这看似儒雅多礼的商人,根本就是直冲着他轩辕烽来的! 他想不出个中道理,偏心高气傲也不肯再多问,心里越想越郁结,最后忍不住起身拂袖而去。 一介商人敢跟他真龙天子叫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偏偏他没有理由治他罪……他决定了,先把事情查清楚,等那些店铺重新开张,再好好跟这个嚣张的商人算帐! 看着轩辕烽气急败坏地出去,范悬急了,「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留情面?要是无知也就罢了,你……你!唉,我真被你害死了!」 「今日多谢范兄。」反观白镜如已收起脸上的微笑,神色淡然地道谢,「他日范兄有任何事,白某定万死不辞。」 范悬叹气,「这倒不至于,只是今天你把最大的那个祖宗惹了,还是先小心你自己吧。」 「无妨。」既然来了,他也没打算安安分分地在京城待着。 范悬看他对自己的劝说毫无所动,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在书院的时候他就觉得,白镜如以后定会有不凡的成就,奈何他无心功名,让很多人都觉得可惜;可现在惹得龙顔大怒,他是要彻底把自己的活路断送了吗?只爲了一个女人,真的值得这样做? 范悬摇摇头,「我去找皇上,看能不能再多跟他说几句,你也要学会控制你的脾气……真是!倘若你参加科举,肯定不会比那个闻人玉差,现在更不会……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白镜如心下一阵感动,范悬跟他的关系不过尔尔,现在着他如此帮衬自己,倒真是患难见真情。他双手抱拳,「连累范兄了。」 范悬摆摆手,不再多说、去追那早已走远的皇帝。 白镜如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针脚凌乱的锦囊,紧紧握在手里。其实他知道若想见到皇帝,还有更温和的方法,比如委托人上奏,又比如范悬说的,参加科考。可是每一种方法都需要长时间的等待,还有可能功亏一篑——他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更不会接受失败的结果! 另一方面,轩辕幸回到皇宫后怒气大发,狠狠地把椅子踹翻在地。 「来人!朕要好好查查那白镜如的底,还有白记商号,都给朕查出来!朕倒要看看他是什么底细,居然敢跟朕叫板!」 被困在闻人府的木春熙看到丫鬟带回来的糕点和蜜酸梅,顿时眼泪就流下来了,「你……都见了什么人?」 多亏鱼雁儿不在,她才能差使这个丫鬟帮她买东西,而听了丫鬟的描述,她相信她没有猜错——她的夫君已经赶到京城了。 她胃口不好,一盒点心没法全部吃完,因此当闻人玉第二天来她这里探访时,看见印着延顺斋字眼的盒子,脾气马上大发,「你居然私自出去了!」 「只是突然想吃点心,就让丫鬟去买了。」木春熙看他勃然变色的样子,心中一惊,却还是强作镇定地回答。 闻人玉阴沉地看着点心盒,突然大力将盒子打翻在地,精致的点心撒了出来。他似乎还没有泄愤,又擡脚把点心逐个碾碎,「谁让你嚣张!踩死你!踩死你!」 木春熙别过头去,每当闻人玉发疯时,她都不忍看他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虽然心里知道闻人玉把仇恨转移到白镜如身上的做法,对白镜如非常不公平,但是她不敢劝说闻人玉。白镜如就像闻人玉疯狂的导火索,只要一提,他就会翻睑。 当地上满是糕点残渣后,闻人玉终于身心舒爽地回过身来落坐,目光炯炯地抓住木春熙单薄的肩膀,「梓令,我已让下人把我们婚礼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这月十五正好是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木春熙面无表情地擡起脸,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倚在门边一睑愤恨的季怀香,又低头看着闻人玉。她把手放在闻人玉的头顶,「阿玉,别执迷不悟了,你不爱我。」 闻人玉充耳不闻,将头枕在木春熙腿上,无限满足地说:「梓今,我们成亲,一辈子你只对我好,我也会好好待你,还有你的孩子。我不会逼他读书,让他快快乐乐地成长……」他怔愣地摸了摸脸颊上滚烫的泪水,突然露出脆弱的笑容,「你怎么哭了……真好,你第一次爲了我哭呢……」 屋外,季怀香已捂着嘴跑开。 木春熙抹干眼泪,「才不是,当初你不理我,我也哭过呢。」 也许闻人玉自己没有感觉,但是木春熙早就发现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弥补他缺乏温暖的过去。 他总是被金华夫人严加管教,以至于失去自由,于是他抛弃了金华夫人:他以前总是被别人欺负羞辱,于是他开始依仗自己的权力羞辱他人—金华夫人强制让他娶他不喜欢的女子爲妾,于是他冷落季怀香,反而亲近青楼出身的银月……也正是因爲以前没人给过他自以爲的那种温暖,所以他不惜用极端的方法将她带到京城,而他每次脾气失控,也是因爲心里缺乏安全所産生的恐惧。 如果说木春熙之前还有一丝对闻人玉的怨恨,那么想通这些后,她只觉得悲哀。闻人玉不该走到今日这番境地,他天资聪颖又勤奋读书,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却因爲一时心魔而步入歧途。 「永远对我好,可不可以?梓今,我只有你。」 「傻子,你不只有我,别忘了你的银月夫人,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她还没忘那天他介绍银月时候那副兴奋的表情。 对于那个让自己有初体验的女子,闻人玉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然而听到木春熙这样大刺剌地提起,他只觉有些不自在,把脸埋得更深,「那不一样,不一样……」 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而且他也没办法解释爲什么在木春熙住进府里的这些日子,他见她的时间,远没有跟银月在一起的时间长。 闻人玉突然感到心慌,死死地抱着她的双腿,「梓今,你不会因爲我冷落你所以生气吧?我不会再冷落你了,真的真的,梓今,我最喜欢你的!」 「阿玉,我没有生气,相反的,我很高兴你能找到真正的她。如果你更喜欢她,我比谁都高兴哦!」木春熙放软声调,像哄孩子一样诱哄着他,「你看,你也不是没人喜欢的,不是吗?以后银月姑娘会陪你走得更远,你们才是天生就要在一起的人。」 「可是,我也想让你跟我在一起。梓今,我一直很后悔当初对你那么冷淡……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在白镜如那里受苦。」闻人玉擡起头与她对视,眼睛里有了曾经的雾气,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大男孩,完全没有往日嚣张跋扈的贵公子样。 「是谁跟你说我在镜如那里受苦啊?他对我很好呢。」木春熙一时大意,忘掉了闻人玉的禁忌。 果不其然,一提到白镜如,闻人玉那副文弱模样一扫而光,他猛地站起来,揪住木春熙的衣襟,「不可能!他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混蛋!他虚僞狡诈,只会算计别人,他不会对你好的!他只会害人,从不会对谁好!」 都是他!都是白镜如才让他变得这样狼狈!他没有忘记殿试结束后,旁边那些同窗说的话,那些人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说什么如果是白镜如,这个状元肯定不会被别人夺走。 凭什么他白镜如就算不参加科考,都会得到更多肯定?凭什么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得到的却是别人的嘲笑和奚落?他当初在书院,也曾受到很多同窗的关注和讨好,可是自从白镜如一来,他的荣誉、他的朋友,他的一切都被他抢走了! 「爲什么这样说?镜如他从没有……啊!」木春熙本该乖乖闭嘴的,然而听到他几次三番地咒骂白镜如,她实在忍不下去,要替自己的夫君申冤。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失去理智的闻人玉扯住了头发,「阿玉,很痛,放手!」 「不放!」闻人玉强迫她面对自己的怒火,「你已经被白镜如招到他的阵营了吗?你也要像那些忘恩负义的同窗一样抛弃我,去拥戴那个低贱的、只会耍手腕的商人吗?」 闻人玉听不进木春熙的解释,拎着她的头发直接将她扔在地上,就像碾碎那些糕点一样愤恨地踢她,「我该想到的!你已经嫁给那个奸商,那个低贱如蝼蚁的人!你已不是以前的你!我早就该知道的!」 木春熙下意识地护着小腹,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闻人玉面前,硬生生接下他几脚,她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晕眼花,几欲呕吐。闻人玉踢起人来完全没有顾虑,木春熙受痛微一仰头,正好迎来他无情的踢踏,当闻人玉停下殴打动作时,可怜的木春熙早已奄奄一息。 接着毫无悬念地,闻人玉又是一番自责和后悔,亲自将木春熙抱上床杨,但见她毫无反应,他慌忙地去叫大夫。 木春熙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死亡那么近,她的世界一片黑暗,无论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到一丝光芒。她也听不到声音,周身一片死寂,就好像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隐隐她觉得小腹一阵绞痛,她吓得大哭:「不要!不要!」 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腹部不断的疼。她的宝宝,不要离开她啊…… 她还在挣扎,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她慌张的小手,并与她十指相扣。她还是心慌,下意识要将那只手甩掉,奈何她怎么甩,那只有力又霸道的手掌就是紧攥着她,毫不放松。 「宝宝……」她哭,唯一的感觉只有热泪滑下眼角,滴到自己耳边,「不要离开我……」 有人托起她上身,接着什么冰凉的东西触上了她的柔唇。浓浓的药味让木春熙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是药碗。 「我不喝!」她手臂乱挥,就感觉碰到什么,药汤全溅到了她手腕上,「我不喝药!我不喝!」 环着她身子的人似乎动了怒,木春熙清楚感受到那人身体的紧绷,但她不愿妥协,认定这药会彻底让她的孩子离开她。 左臂被人捏得很痛,突然下巴被人擡起,她张口要骂人,嘴巴反被一双滚烫的唇死死堵住!那人如此蛮横,不顾她挣扎地用舌头硬生生撬开她的贝齿,将他满口的药汤灌到她口中,并确定她吞咽下去。 木春熙惊住了。当他退离时,她反倒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狠狠贴上去,用她最熟悉的方式亲吻他逗弄他试探他;而那个人没有令她失望,用更紧的力道将她圈在怀里,回以她更热情的深吻…… 第十七章 「镜如,是你吗?」她气喘吁吁瘫软在他怀里,「是不是你?」 她问了两遍,对方没有回应,她怒了,粉拳毫不留情地捶打他,「混蛋!爲什么不回答我!」 他仍没答她,而是紧紧地以手勒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将她手腕勒出一圈青紫来。轻柔绵密的吻依次落在她娇嫩的脸颊、鼻尖和柔唇上——木春熙终于明白,不是他不回答自己,而是她听不见了! 她拚命瞪大眼睛要看清身边的一切,可是,依旧是一片无法望穿的黑暗……难道,她不但耳聋,眼睛也瞎掉了吗? 她推开他挣扎着要下床,「这不可能!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她挣扎得越厉害,白镜如搂抱她的力道越大,直到她发现自己再也没力气挣扎后,她才抱着他宽阔的肩膀痛哭,「夫君,我什么都听不到,我看不到了……」 她感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知道他在说话,可是说什么,她听不到,唯一感觉到的是他温热的掌心,一遍逼摩挲她的发。 木春熙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每日白镜如都会喂她喝药,用轻柔的力道按摩她的头。他尝试在她掌心写字,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又严肃,有的字笔画太多太复杂,他就写五遍、写十遍,直到她能彻底明白是哪个字,明白他的意思。 有时候木春熙烦了、恼了,不想理会他,他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搂着她在床上坐着,偶尔亲吻她的头顶,却绝不允许她离开他的怀抱。温柔宠溺的举动,让木春熙开始自责起自己的任性。 因爲有些问题解答起来太麻烦,没办法全部用手掌写字的方法沟通,所以木春熙仅仅问了几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不过,她不敢问宝宝的事,只因她无法面对失去宝宝的现实,甚至儍傻地觉得白镜如应该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她要是问出来,岂不让他也跟着伤心? 她只问他:「我还能看见你吗?」他在她掌心写:能。 她又问他:「闻人玉在哪?」他回:外院。 她想了想,说:「不要爲难他。」 这次,白镜如停顿了好长时间,才写:好。 木春熙握住他在她掌心写字的手,睁大无神的眼睛,一字一顿异常认真地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他没回她,贝是吻了她。 面颊相亲的时候,木春熙觉得自己的睫毛上沾了水珠,眨了两下,水珠就蒸发掉了。她心下觉得可惜,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法亲眼看她夫君流泪的样子了。 其实白镜如很忙,木春熙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总是伴着疲惫的味道,但他还是保持日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现在她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身子除了依旧看不见、听不到外,也没有任何不适了。然而白镜如还是一步不离地陪她,就连洗浴也要他亲力亲爲。虽是夫妻,木春熙还是觉得羞涩,毕竟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不公平。 到了睡觉时间,白镜如很难得仍陪在她身边,没有出去。她睡不着,小声问:「你今天不忙事情吗?」 耳边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木春熙几乎能在心里模拟出他那声发自胸腔的:「嗯。」 她笑着钻进他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夫君,我想……和你亲近。」 他的手臂骤然缩紧,她笑得更甜了,同时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木春熙伸出小手,调皮地钻进他的中衣里,抚摸他结实的胸膛,熟悉的触感让她觉得好安心。她终于知道即便是看不见,她依然能摸清他身上的每一处线条——不过是新婚,原来她已经熟悉他到这种地步了吗? 也许是黑暗给了她胆量,木春熙第一次主动褪下他的中衣,亲吻他赤裸的胸膛。 …… 第二天,木春熙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她擡起手臂,碰触到身旁温热的身体,心里一甜,缠了上去。 那人被她的动作吵醒,顺手将她搂在怀里,「……」 「你说什么?」木春熙猛地瞪大眼睛,她发誓这次不是幻觉,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白镜如动作一顿,连忙将她拉到自己嘴边,说:「早、安。」 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尽管传到木春熙耳朵里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话。 「你说早安对不对?你在对我道早安?」 白镜如坐了起来,拉拉杂杂又对她说了好多。 木春熙一脸茫然,只好摇头,「我听不清,有声音,但是听不清!」 他只好继续挨着她的耳朵,用极缓的速度说:「熙妹,听得见吗?」 「听得见,我听见你叫我!」她几乎喜极而泣,而她的男人却是直接翻身下床,好似奔出了门外。不过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手忙脚乱地给木春熙穿衣服。 木春熙忍不住大笑起来,好难想象白镜如慌乱的样子哦,尤其是刚才……真想知道他跑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穿裤子啊? 白镜如有些气急败坏,捏了捏她的小鼻头作爲惩罚,又急急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位大夫。 木春熙乖乖地被那个手指粗糙、感觉象是老先生的大夫把脉,静下心来,她发现自己的听力正一点一点恢复。比如刚才她只能感受到两个人进屋的气流,现在她似乎能听见自己夫君在屋子里焦躁徘徊的踱步声。 「白夫人,能听到老朽说话吗?」大夫依照白镜如给出的方法,一字一顿地问。 果然是位老先生,木春熙听到后惊喜地点头。 「咳,那你现在感觉如何?头还特别疼吗?」 「不疼,之前也不疼,只是觉得闷罢了。」 「那现在还闷吗?」 「不是特别闷,但是这里、还有这儿都不太舒服,可是又不是很痛……」她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只是指出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老大夫了然地「哦」了一声,接着象是对白镜如说:「依老朽看,约莫是白夫人这几日根据老朽的方法,做了适度的运动,促进血脉畅通,因此耳聋之症有所缓解。如果夫人继续坚持,相信不日就会康复。」 木春熙听他说什么运动、血脉畅通,感到一阵心虚。她可不知道大夫要她做什么运动,只是昨晚跟她夫君「运动」了不少——想必,还是跟那个有关系的吧? 「那她的眼睛怎么没起色?」白镜如的声音突然传来,把她吓了一跳。 「刚刚白夫人也指出了脑袋上还有几处不适,约莫是运动尚不足的缘故。让夫人坚持下去,眼睛早晚也会好的。」 两人都不知道木春熙的听力已经恢复到了何种程度,也不避讳地就在房里商谈。木春熙心里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听着白镜如用他独有的低沉声线,跟老大夫讨论她的病情。 木春熙这才听明白,原来那日闻人玉不知轻重的一脚,让她头部受到重创,不过好在没要了她的命,只是不知爲什么,让她听不见也看不见。没有人能确定她还会不会康复,只有白镜如每天照顾她、跟她说话,坚信她早晚有一天能够听到…… 感觉有人走到她身边,小手顺势落在另一只宽厚的大掌中,「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 她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脑袋寻到他的肩头,「没有,现在已经能听到很多了。」 他的手流连在她娇嫩的脸颊上,她微笑,忍不住赖在他身上,「喂,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白镜如没答她,只在她耳边轻问:「熙妹,你很想回去吗?」 「是啊,我第一次离开干平这么久耶!以前总想出来看看,但时间长了还是会想家……对了,我阿爹阿娘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被放出来?」 「嗯,他们已经平安了。」他想了想,说:「熙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留在京城,不回干平,怎么样?」 木春熙一怔,想了下,「就住这儿?」 「不,我会在别处买座宅邸,我们住在那里。」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白镜如不太确定地张口:「熙妹,我……」 「好,」她点头,「不过不要买太大的房子哦,如果我眼睛还是看不到的话,很容易走丢耶。」 男人无言地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只听木春熙叹气,「夫君,不是我在说,你最近越来越爱哭了。」 躺在躺椅上,木春熙擡头以手遮眼,贪看躲在云层后的太阳。她视力的恢复远不如听力迅速,半个月过去,也仅仅看到一点亮光,而且太亮的话,还会不住地流泪。 现在她和白镜如已住进轩辕烽赐予的宫邸,虽然这座宅院的豪华程度在京城数一数二,但她还是无比地想念干平的家。 「夫人,奴婢将延顺斋的糕点给您带来了。」鱼雁儿突然出现,拉回木春熙的心。 「放桌子上吧。」木春熙扭头,看着鱼雁儿模糊的身影,「有闻人玉他们的消息了吗?」 鱼雁儿摇头,「怀香夫人大约不想跟老夫人联系,现在还没消息。」 当初轩辕烽一调查出闻人玉的事,就知道自己摆了多大的乌龙,好在他还算明理,二话不说,直接让御前侍卫带着人马闯进闻人玉的家。 彼时,木春熙已在床上昏迷了五天,犹不见好转,闻人玉疯病发作,就跟那些侍卫起了冲突。想他一介书生,如何打得过训练有素的皇家侍卫?顿时怒火攻心,竟彻底痴傻了。 待轩辕烽和白镜如闻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闻人玉如婴儿般蜷在季怀香怀里睡觉的场景,而季怀香则温柔地拍打他的后背,对周围侍卫手上的冰冷刀光视而不见,银月却早已没了踪影。 命运何等可笑,闻人玉平生最厌恶、给予其羞辱最深的人,竟有着他最后能依靠的怀抱。 白镜如曾提议让季怀香和闻人玉留下来,他可以照顾他们,然而这个提议被季怀香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她的回答是:「我相公已爲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还请白公子放过他吧。从今而后,只有我伴着他,如果皇上饶他一命,我想带他离开这里,这里不适合他。」 白镜如还能说什么?当木春熙醒来问他闻人玉怎么样时,屋外的季怀香正一脸温柔地替闻人玉擦拭他满手的泥巴。 那时,轩辕烽最后的旨意还没有下来,闻人玉是生是死尚且未知,而季怀香就这样摆出伴他一生一世的姿态。 白镜如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轩辕烽以欺君之罪判闻人玉死罪,那季怀香定会随他而去。 听完白镜如转迤的木春熙沉默了一阵。 谁说张扬跋扈的人就没有爱情?只是季怀香爱得太浓烈了,一心想让闻人玉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却不知她这份强烈的爱意,只是把他推得离自己越来越逮。不过,经历了这些事情,相信他们现在是幸福的一对。 「夫人,日头出来了,要不要回屋休息?」 因爲闻人家衰落,鱼雁儿和一千被解雇的奴仆无处可去,木春熙便将他们全招进她和白镜如在京城的新居。 现在,鱼雁儿俨然是府里资历最深的丫鬟,脾气之倔强,规矩之繁杂,就连被木老爷一脚踹到京城、升格爲总管的来俊见到她,都会忍不住抖三抖。 「好,别忘了把点心也拿进来。」鱼雁儿翻了翻白眼,「是,夫人。不过上次大夫有说,您应该控制控制,少吃点甜食,多吃清淡的蔬果。您就是不爲自己身体想,也要替小少爷想啊……」 木春熙摸着肚子,得意地说:「我这不是让他爲他爹的生意做贡献吗?」 感谢老天,虽然那时候她有了小産的征兆,但最后她的宝宝还是坚强地活下来了。她还怪白镜如爲什么不早告诉她,哪知那个混蛋神色泰然并且洋洋得意,说如果当时告诉她,她一定会激动过度,很容易伤到胎儿。 她顿时不知该哭还是笑,真是难爲他这样瞒着自己了,也难怪那时亲热,他的动作总是那么轻,好似怕一不留神就压坏她似的。 鱼雁儿听到她的狡辩,忍不住碎碎念:「每次都不花钱能做什么贡献?而且夫人最近吃得也太多啦,害我上次还被大夫骂……」 终章 晚上,白镜如回到家里,看他悠然的样子,想必今天又把那个骄傲自大的皇帝气得不轻。 不过,木春熙一点儿也不可怜轩辕烽,都是他乱点鸳鸯谱,才闹出了这么多事,现在那个皇帝又贪图她夫君的才华,强留他在朝中任职,甚至把白记商号收归皇室——也就是说,天下每一家标有「白记」的店铺都是御用的了,皇帝每年要抽取三成的利润。 「夫君,我们不要理那个皇帝了,他这样的霸王条款真是欺人太甚!」木春熙气愤不已,抽利润什么的都可以忍受,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夫君再也不能像刚成亲那会儿,带着她游山玩水,反倒天天上朝议事,她很怨妇啊!」 白镜如捏捏爱妻的鼻子,「没办法,这是放过闻人玉的条件嘛。」其实就是杀了闻人玉对轩辕烽也没什么好处,但是白镜如既然提出放过他的要求,他没道理不在此讹上一笔。 「那现在去把闻人玉抓起来好了!」木春熙磨牙,管他闻人玉、轩辕晔什么的,她只要夫君跟她一起甜蜜蜜。 白镜如大笑着揽她入怀,「夫人莫气,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商人要想做大,必须跟官府保持良好关系,既然轩辕烽甘愿当那个冤大头,我们就让他去当好了,反正他所说的三成仅限京城的商铺,而全天下咱们的白记锈子可都挂着他轩辕的名字,只要有事,吃亏的绝不会是咱们。况且……」 他露出极其奸诈的笑容,「朝上全是酸腐书生,怎能容忍我一介商人与他们共事?轩辕烽要想安安分分地把我放进朝廷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这两天正爲此事头大呢。」 到时候不管轩辕烽愿不愿意,他都要顾忌那些朝臣的看法,即便继续让他在朝参事,恐怕也不会给他太重要的职位,自然不会再忙起来。 木春熙伸出纤指点点自家夫君的嘴角,「奸商就是奸商,你们一家子狐狸!」 「对,狐狸娘,你现在还怀着个小狐狸。」白镜如眉眼带笑,温柔地抚摸妻子的小腹。 最后的最后,木春熙还是划掉了那句被她擅自加在祖训后面的「木氏子孙千万不得嫁娶狐狸后人」,毕竟以她的亲身经历来讲,嫁个狐狸奸商也不是坏事,不是吗? 七年后 五岁的白晟睿正一脸苦相地坐在自家门前。 木春熙刚跟中堂夫人聊天磕牙回来,看到小儿子,惊讶地问:「睿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尧儿呢?」 白晟睿看见娘亲,可怜巴巴地说:「哥哥打坏了阿爹书房的花瓶,正被阿爹惩罚背家训呢。」 木春熙笑咪咪地摸着小儿子的头,「睿儿真懂事,还会替哥哥担心。」看样子,这对兄弟的感情不是一般深厚呢。 哪知白晟睿一点也没有被夸奖的喜悦,那双种似木春熙的眼睛,露出更加悲催昀神色,「不是的,阿娘。我只是想爲什么哥哥在惩罸背家训的时候,可以背好记的木家家训,而我只能背白家家训呢?」 每次背那些孝俤忠信礼义廉耻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的舌头要打结了,稍一背错就会被阿爹抽打手心,可可哥就不会,不但被惩罚的时候能熟练地背出来,甚至游戏时也会把木家家训当歌谣背,老天要不要这么不公平啊? 木春熙愕然。大儿子一出生就从母姓,也是作爲木家继承人来培养,要背的当然是木家家训;不过现在看小儿子的反应,原来她打小痛恨的木家家训,也有招人喜欢的一面? 前院书房里,木晟尧嘴角挂着跟他爹亲别无二致的笑,自以爲潇洒地摇头背着:「吾儿吾孙吾后世子子孙孙听得,俺们家世代武夫,只会打拳,但也认理,谁要不孝,天诛地灭;谁要不忠,五雷轰顶;谁要不义,衆叛亲离……」 童音无邪,声声清脆,直直传向晴朗无云的天际。 后记 璃澈 耶!第三本书,撒花! 古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因此璃澈可不可以想之后的书会多多过稿呢,羞!(衆—古也云,事不过三啊,花痴!) 咳咳(正经脸),说到第三本,突然发现我对玉镯,或者说玉制品有着极其偏执的爱。从上一本《是非情奴》里的墨玉手镯、扳指,和这本《拒嫁狐狸夫君》里面小白公子给小木小姐的那一堆玉首饰……虽然写的时候也会觉得固,但到最后仍旧没有把它们改写成其他材质的打算。 因爲在我偏执的大脑里,一直顽固地认定玉是有灵魂的,将它认作配件,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小小的守护。当男人们爲了事业奔波在外的时候,那些小小的玉玩意儿会尽责地守护他们的女人,我总是觉得在定情时,送玉比送其他东西浪漫许多。当然,也许下次我会尝试用非玉的物事来写,但玉在我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可替代。 在这本书里,除了玉首饰之外,还有一块「玉」,便是那个才华横溢的闻人公子。 我写这个人物的时候还有些纠结,因爲我并不认爲他是一个坏人,当然有暴力倾向,还对女人拳脚相向的男人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称他爲玉,却是当之无愧,因爲在温润细腻的同时,玉还有一个特点,便是易碎。 闻人玉资质上乘,但却不是极品,稍加打磨自然会光彩焕发,但打磨过度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很不幸,他的温润细腻被打磨掉,留下的,仅仅是易碎的灵魂而已。 不过还好,他有季怀香。 无论是身量还是个性上,这两人都不是彼此的良配,但不适合并不代表不会爱上。 季怀香爱上了,所以即便不适合,即便会有很多困难,她还是坚持要用自己的心怀将那块黯然失色的玉,盘出应有的顔色来。怀香,倒也没有失了她这个名字的气度。 这本书算是我写得最顺心的一本了。果然写幸福的人和事,会让作者也觉得幸福,当然,里面最幸福的非小木小姐莫属,无论是父母抑或是夫君,都给了可以容纳她任性赖皮的宽容,好在她本性不坏,没有骄纵成性xd 我很向往她被呵护的爱情,没有人知道她的爱情是从什么时候萌芽的,可能是在小白公子陪伴她的那三年中,也可能是他们坦诚相待的热恋期,更或者是在婚后。不过唯一能够清楚的是,无论何时,小白公子都在尽最大的努力,与其说催生,不如说期待她的爱情,从他笨拙的少年时期,到霸道的青年时期,再到最后的成熟,他一直守护着他的春光。 我想,倘若身边有这样个人,任谁都不会再轻易地爱上别人吧! 闲话说完,璃澈在此谢谢各位看官捧场,也希望小木小姐和小白公子没有让大人们失望xd,再次感谢!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