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姬》 楔子 不……你不是她…… 他表情痛苦地说,甚至捂住她的脸,不想再看她。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空有主子所恋眷的样貌,却没有心,不懂七情六欲。 所以她不明白主子为何如此痛苦,不懂她的脸明明是他赐予的,曾经是他的依恋,为何最后却被主子遗弃…… 她已经没有再当替身的必要了,那么……她又该是谁? 她不知道,只能独自一人留在苍茫的乾坤山,木然的看着日升月落,静静等待时光流逝。 「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离开乾坤山吧。」 一个女子嗓音突然回荡在云雾缥缈的山林间,并且越来越靠近,她转身一看,一袭红衣的美艳女子就站在她身后,脸上漾着艳媚之笑。 「你主子都下山去寻找所爱了,你又何必再继续留着?去人间吧,别傻傻的耗在这儿。」 「去人间能做什么?」她面露困惑,语气平淡,几无情绪起伏。「主子是为了寻找他所爱之人而下山,但我……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可以找有兴趣的事情做。」 「何谓有兴趣?我不明白。」 她不懂喜怒哀乐,红衣女子对她的建议依旧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红衣女子轻蹙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么……你有什么困惑之事想弄明白的吗?」 她顿了一下,原本无神的瞳眸终于多了一点微弱的光彩。「我想知道,情爱到底是什么,为何能影响人至深,甚至左右人心,拥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的主子就是为了「情」字而离开她的,她很困惑,一直想找到解答。 如果她能明白人间情爱,是不是就能像真正的人一样,再也不会因为无心无情的缺陷而被遗弃了? 「那你就去人间寻找情爱吧。」红衣女子笑道,乐于提点她。「乾坤山是无情之地,唯有人间,才是有情人的归宿。」 「有情人的归宿……」她迷蒙的眼神似懂非懂,虽然还是一无所知,至少终于有明确目标,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要去人间寻找情爱的解答! 第一章 尉至轩此刻真的深深感觉到,想要金盆洗手,彻底远离是非之地,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这种知道太多秘密的要角,更是难如登天了。 「左护法,请留步!」 「笑话,要是真留步,我还走得成吗?」 十五圆月高挂夜空,本该宁静的山林此刻却传来不寻常的追逐吆喝声,一名男子施展高超的轻功快速跳跃奔驰,后头紧跟着十名追兵,缠功了得,两方缠斗了大半夜,前方男子还是没办法甩掉后头的追逐。 「左护法,教主有令,只要左护法愿意回归,脱教叛逃之罪既往不咎!」后头的追兵之一吼道。 「此言差矣。」明明随时都有可能被追上,尉至轩却丝毫不见紧张,语气依旧吊儿郎当。「我堂堂正正当着教主的面说老子不干了,还光明正大的离开圣坛大门,可没偷溜,叛逃二字我可担当不起。」 「休要再耍嘴皮子!进了圣螣教大门,就没有出去这回事,左护法此刻的行径就是叛逃!」另一名追兵斥喝。 「哈,人家娶妻都有休离的,凭什么入了教就一辈子不能退教?」 「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就是订来让人打破的!」 尉至轩猛一回身,数不清的小黑点突然朝后方追兵狂射而去,速度又快又急,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纷纷被击中,痛得接连哀号出声。 「啊——」 「该死!这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抹了抹脸,才发现尉至轩丢的是一颗颗小果子,果子虽小,但加上尉至轩的内力加持,疾飞而来弹到脸上还是痛得惊人。 尉至轩得意一笑,他只是顺手抓了一把身旁树上的果子当暗器,夜里视线不清,果然效果不错,两方距离一下子就顺利拉开了。 只不过这么做还是不够,他必须想个一劳永逸的方式彻底摆脱这群追兵,要不然他会永无宁日。 「左护法,快停下来!」 后头的追兵虽然瞬间落后好长一段距离,还是不死心的继续追赶,尉至轩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边与追兵保持距离,一边快速思考逃脱之法,冷静应对,从容不迫。 突然间,前方的山路上居然出现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一身白衣飘飘,看起来十分诡异,若不是有影子,他真要以为自己半夜见鬼了! 怎会有个女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深山里? 白衣女子听到后头的骚动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静静地停在原地。 尉至轩大蹙起眉,圣螣教教众素质良莠不齐,暗地里为非作歹的也不少,这女子要是落在后头那帮人手中,又在这叫天天不应的荒山野岭内,只怕是贞节难保了! 斟酌过后,他决定带她一起走,他快速逼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勾入自己怀里。「你若还想活命就别尖叫、别挣扎,否则当心小命不保!」 怀中的女人当真没尖叫也没挣扎,任由他将她扣在怀里继续往前疾行,若非她伸手抓着他的前襟,他真要以为她死了呢! 莫非她被吓傻了?他低头想看她的表情,但她缩在他怀里,乱飞的发丝遮住了脸,他只好作罢。 「你放心,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担心你会被后头的人欺负,只要顺利摆脱掉他们,我马上就会放开你。」 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颤抖都没有,显得异常平静,更是让尉至轩摸不着头绪。 好吧,她没反应,他就当她没意见,现在逃命要紧,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怀里多了一个累赘,却对尉至轩的速度没有任何影响,他敏锐地听到附近有流水声,随即转往声音的方向前进。 数不清的树木从两旁快速飞逝而过,当冲破密林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横亘而过的河谷,河谷至少有两层楼深,水势湍急,宽度不宽,至少他靠着轻功要跃到对岸去是轻而易举,当然对后头的追兵来说也是。 「太好了。」尉至轩一点都不慌张,还有余裕与怀中女人商量。「姑娘,等会儿我要做一件有点危险的事引开追兵,你若怕的话,要不要我先一掌把你劈昏,免得你尖叫坏事?」 「我不怕。」白衣女子终于有所回应,语气平淡,镇定得很,让尉至轩挺讶异的。 难道这姑娘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否则怎能如此镇定?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必有顾虑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至轩先在地上捡了块大石头,之后紧抱怀中女子往前方一跳,安安稳稳地落在谷壁一块凸起的石子上。 而白衣女子果然是处变不惊,随他一同站得直挺,要是一般的姑娘家,大概早就吓得昏死过去,这更是让尉至轩相信,这女子并不寻常。 「奇怪,人呢?」 此时河谷上方出现追兵困惑的声音,尉至轩即刻将手中的大石弹到对岸的密林内,顿时沙沙声作响,接连不绝。 「人在对岸!」 「快追,绝不能跟丢了!」 十道身影陆陆续续从河谷上头飞跃而过,进到对岸的密林里继续追逐,浑然不知自己中了尉至轩的声东击西之计,渐离渐远。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尉至轩才带着白衣女子跳上岸,朝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 他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确定够远了,他才放开怀中的女人,微微喘气,不再像初时那般从容。 「好了,危机已解,姑娘你可自行离去,我瞧你不是寻常之人,敢独自一人夜走山路,应该是不必我担心了。」 她并没有即刻离去,倒是问:「那么你呢?」 「我呀……暂时走不了了。」尉至轩自嘲一笑,干脆直接躺在林地里喘息。「刚才我还有余力救你,现在我可是自顾不暇,你还是快走吧。」 他算运气好了,体内的毒在甩开追兵之后才发作,若是再早一些,他肯定会被那群追兵给逮回去。 体内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开始胡乱搅和,纠结般的疼痛越来越清楚明显,他浑身无力泛着冷汗。 他闭上眼,再度轻笑出声,这就是他离开的代价,圣螣教以独门毒药「献命」控制旗下徒众,如果没有按时服下抑制毒性的解药,每逢月圆之夜毒性就会发作一次,直到死去为止。 他不怕死,甚至该说,他对必须无所不用其极的活下去这件事已经感到厌烦,所以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圣螣教,不在乎离教的下场就是必须面对毒发的折磨。 反正他在人世间无牵无挂,就算真的死了,二十年后又会是一条好汉,何必留恋充满血腥污秽的这一世? 疼痛越来越强烈,他的意识也逐渐涣散,直到完全失去知觉…… 等到尉至轩重新恢复意识时,天色已经微亮,清晨的森林不只气温低,还弥漫着一阵大雾,让眼前所见的景色时清时蒙。 「又熬过了……」尉至轩喃喃自语,虽然痛楚已经消失无踪,不过他还是略显无力,干脆继续躺在地上休息,不急着起身离去。 这毒药恶劣之处,就是不会一次便毒发身亡,而是反覆不断折磨中毒之人,不少离开的教众就是因为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毒发痛苦,最终还是回到圣螣教继续当走狗。 但他绝不会是那些人,既然他已选择离开,就不会再踏入圣螣教半步,宁死不屈! 地上响起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并且越来越靠近,尉至轩即刻警戒的坐起身,神色凌厉的瞪向密林深处。 只见一抹白色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随着离尉至轩越来越近,她的样貌也越来越清楚。 来人有着一张精致绝美的脸蛋,眼若秋水、眉如柳叶、唇似红樱,年纪看起来顶多十八上下,黑柔的长发在头上简单绾了一个圆髻,只用一支云纹木簪固定,其他发丝垂散在背后,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晃。 她身穿白色衣裙,再加上一条雪白披帛,衣薄如丝,纤臂若隐若现,宽大的袖子及裙摆因她的走动微微飘起,散发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灵脱俗之气。 尉至轩惊艳的睁大眼,没想到人间会有如此绝色,难道她就是昨晚那位姑娘?还是其实他是遇到山中仙女了? 白衣女子怀中抱了些黄黄橘橘的小果子,来到他面前跪坐下来,将果子摆在枯叶堆上。「你刚醒,应该饿了,我在附近摘了些果子,你将就一点果腹吧。」 这个嗓音与昨晚那名女子是相同的,尉至轩终于能够肯定她的身分。 他即刻从惊艳中回神,讶异的问:「你怎么没走?」 「你昏迷不醒。」她语气淡然的回答。 「你不怕他们又追来,没人保护你?」 「那就换我保护你,还一还恩情。」 尉至轩忍不住扬起笑意,她的回答实在是有趣极了,虽然她是以一副波澜不兴的淡漠表情说着这些话。 近近看她,她真的美得出尘,再加上一身白衣打扮,倒是让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白玉无瑕」四个字。 她就像一块没有半点瑕疵的美玉,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只可惜她虽有灵气,却似乎缺少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表情,像个缺少心魂的美丽娃娃。 「不吃吗?多少吃一些,体力才恢复得快。」白衣女子淡然地指指果子。 尉至轩忍不住失笑,他见过美女无数,可不曾被谁迷到失神过,她可是史无前例第一个。 他伸手拿了一颗掌心般大小的黄色果子,一口咬下,果子不甜且涩,不过他并不在意。 「你不吃吗?」 白衣女子这才拿起一颗果子,慢条斯理的小口吞咽,酸涩果肉入口,她也像尉至轩一样,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其实她不吃东西也不要紧,同样能够行动自如,但为了能更像人一些,她还是会学着吃东西,只不过吃得并不多。 她一边慢慢吃果子,一边开口。「你中毒了。」 「只是老毛病,痛一痛就没事了。」尉至轩无所谓的笑着,三两下就解决手中的果子,又再多拿几颗。 「圣螣教是什么?」他不在乎自己体内的毒,她也不想多理,转而问其他她想知道的事。 尉至轩顿了一下,看来昨晚两方的叫阵对骂她全听到了,他坦然回答。「是江湖人眼中的『魔教』。」 圣螣教,以传说中的神兽「螣蛇」为信仰图腾的一个教派,它之所以会被人认为是魔教,就是因为圣螣教以毒药控制教众这一点让人不齿,以及教众素质参差不齐,不少家伙仗着圣螣教「威名」而为非作歹。 「你为何要进魔教?又为何打算离开?」 「这我只能说,年轻气盛不懂事,以为入教结党是件多么威风的事,就不知死活的加入了,现在是因为终于认清事实,对打打杀杀的日子感到厌烦,才会离开。」尉至轩自嘲的笑道。 他十五岁时家乡发生瘟疫,亲人几乎都死光,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他无依无靠时,一名圣螣教的人招揽他入教,保证他接下来衣食不缺,为了活下去,他即刻点头,才不管什么魔教不魔教的。 就这样,他从地位最低下的教众当起,一路爬上左护法之位,左右护法是教主的左右手,也是教内除了教主之外地位最高的身分,是每个教众费尽心机都想要抢到手的位置。 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他也已经三十岁了,早已厌烦教内的斗争以及江湖中各种丑陋的一面,现在的他只想逍遥自在的度过余生,不再涉入各种纷纷扰扰。 第二章 「你呢?怎会独自一人来到这荒山野岭中?」他能讲的事都讲完了,换尉至轩反过来问她。 「我在闯荡江湖。」她也坦然回道。 「目的地是哪儿?」 「没有目的地。」白衣女子遥望远方,眼神带许茫然。「我只是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 「喜欢我,喜欢到愿意为我死的人。」 「噗——」尉至轩差点就被呛到了,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在找喜欢到愿意为她死的人? 这想法……怪怪的,怎会有人刻意要找这种人? 「你喜欢我吧?」她将视线重新放回他身上,他那惊艳的眼神她太熟悉,因为这一路上早有无数个男子对她露出这种眼神,那表示他们喜欢她。 他虽是魔教中人,却洒脱随兴,浑身没有一丝邪气,再加上拥有一双始终带笑的眼,总能轻易勾动女子芳心。 只不过他的魅力对她来说无效,因为她根本不懂美丑,在她眼里,他就只是一个五官齐备的普通人而已。 尉至轩一愣,她的问题真是挺妙的,以清纯至极的神情问着如此直接的问题,一点都不害臊,都快害他以为自己才是真正应该害臊的姑娘家了。 既然她都如此坦荡荡了,他要是扭扭捏捏的,哪里还像个男人?所以他用着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笑答。「面对你这般天仙绝色,有哪个正常男子会不喜欢?」 「既然你也喜欢我,那么你……愿意为我死吗?」 白衣女子表情未变,但尉至轩却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她一挥纯白衣袖,袖上的披帛犹如一条活蛇般朝他疾飞而来,直攻他的脖子。 他眸光一锐,即刻从地上跳起,往后退了好几步,白衣女子也跟着起身继续攻击,就用那毫不起眼的披帛当武器。 她竟然是认真的!瞧着披帛一而再、再而三地袭来,尉至轩既错愕又讶异,这女人分明会武功,昨晚却任由他抓着她涉险,也不见任何气恼,结果现在竟为了他的一句回答打算要他的命? 这种情况他可是头一回遇到。 才一个不留神,白色披帛就紧紧缠上尉至轩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反应极快的拔剑斩断披帛,又往后跳了好一段距离,离白衣女子远远的。 他表情冷厉地扯下脖子上的披帛,收回轻浮之态,不敢再对她掉以轻心。「你到底是谁派来杀我的?」 都怪他太大意了,才会一时被她的美貌给迷惑。 白衣女子不再进击,任由手中的披帛缓缓落地,语气平淡地说:「没有人派我来。」 「那我跟你到底有何冤仇?」 「并无冤仇。」 「呵,你要杀我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理由?」 「因为你喜欢我。」白衣女子微微一叹。「可惜你也如同过往那些男人一样,不愿意为我死。」 尉至轩紧蹙眉头,难道她真的在用这种方式找她要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荒谬不合理的想法? 但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杀他,在他中毒昏迷时就可以下手了,又何必等他醒来? 「我不懂你的想法,喜欢是一回事,生死又是另一回事,怎么可以拿来相提并论?」 「我听说情至深浓时,人可以为情而死、为爱而生,我想明白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才会寻找能够为我牺牲生命的男子。」白衣女子露出困惑的眼神。「难道我这么做……不对吗?」 岂止不对,简直是错得离谱呀! 照她这种找法,她找得到人爱她才怪! 「哈……哈哈哈……」尉至轩不客气地大笑,对她敌意渐减。「所以在我之前,你也对不少男子这么做过?」 她点点头。 「那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全都走了。」白衣女子顿了一下,才又补充。「逃走。」 「呵呵呵呵……」这是当然的呀,那些男人又不是笨蛋。「姑娘,你对初次见面的男子提出这种要求,除非对方故意骗你,要不然没人会愿意牺牲性命的。」 「为什么?」她轻蹙柳眉,很有求知欲。 尉至轩讶异的微挑单眉,她的言行举止都不像寻常人,反倒像是不解世事的初生婴孩,这样仔细想来,她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喜爱有分很多种程度,没有经过长时间相处累积爱意,对方怎么可能愿意为你而死?」 「所以你们都是因为不够爱我,才不愿意为我而死?」 「嗯……可以这么说。」 「所以如果我和某一名男子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就会愿意为我而死吗?」 「也不是这么说,对方也要爱你够深才行,不过……」他纳闷地看着她。「你为何非得执着于死呢?」 「那是最深刻的情爱表现,不是吗?」至少她来到人间后所体认到的答案就是这样。 「……」是这么说没错啦,但为何他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么你愿意与我相处,让我可以明白何谓情爱吗?」 然后她再用披帛勒死他好「验收」成果吗?尉至轩忍不住冒起一阵鸡皮疙瘩,他虽然命不久长,可也不想如此糟蹋自己的性命。「不愿意。」 「为什么?」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但你明明喜欢我……」 「那只能算是初次见面的好感。」尉至轩赶紧纠正她,免得她继续误会。「不是每一个对你有好感的男人你都得接受。」 「但至今只有你没有……逃跑。」她虽然对他没有特别感觉,但他没有逃跑,还跟她解释这么多,令她印象深刻。 「哈,要找到不怕被你勒脖子的对象,那还不简单?」尉至轩半开玩笑的说。「你只要办个招亲擂台,让那些来求亲的男人比武,比到最后一个胜出的男人肯定武功了得,绝对不怕随时陪你上演全武行,但是长得人模人样或是鬼模鬼样,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她顿时沉默了下来,认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尉至轩的嘴角微微抽搐,难道她听不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她的不解世事,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罢了,反正不关他的事,他还是赶紧离开,免得被她缠上。 「姑娘,祝你顺利找到愿意为你死的如意郎君啊!」尉至轩转过身准备离去,却又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对了,相逢自是有缘,我叫尉至轩,姑娘你呢?」 白衣女子抬眼瞧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没有名字……」 「什么意思?」尉至轩纳闷的微蹙眉头。 「我的主子唤我『阿媱』,但『阿媱』其实是主子心爱之人的名字,我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黯淡下来。「所以,我没有名字。」 她已经不必当替身了,所以她也不需要这个名字,但没了这个名字后,她又该叫什么呢? 她不知道,所以要是别人问起她的名,她还是只能回答,她叫阿媱…… 尉至轩眉宇间的皱痕又更深了些,突然感到不忍,对她起了莫名的怜悯。「那么你就自己取个名字呀。」 「该取什么名?我不知道。」 「要不然这样吧,你可以叫『无瑕』。」尉至轩笑了笑。「因为见到你,我脑中就冒出『白玉无瑕』这四个字,觉得非常适合你。」 「白玉无瑕……」她低喃,白玉……他居然知道她是白玉。 从没有人看得透她,他是第一个,或许也会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个…… 「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你当作参考就好。」尉至轩再度转身。「后会有期,若还有缘,咱们会再见面的。」 白衣女子没有追上,只是默默的瞧着他快速远离的背影,脑海中始终回荡着他帮她取的名字,深深印在心里,再也不会忘记。 「无瑕……无瑕……」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好名字,但她知道,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再适合不过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阿媱了,而是无瑕,就像他说的,白玉无瑕! 尉至轩离开之后,很快就将白衣女子的事忘了,自由自在的到处逍遥,不曾再想起她。 但或许两人真的有缘吧,三个月后因为一件事,又让他想起与她之间的短暂缘分—— 「如果我有一身好武功,我也想去打擂台。」 「哈,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省省吧你,你只配在一旁啃骨头闻香……」 人来人往的热闹饭馆内,尉至轩正独自坐在角落吃饭,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其他桌的人谈论最近镇上发生的事。 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经常会让他听到不少有趣的事。 像左前方那一桌商贾打扮的四个男人,谈论的是几年前告老还乡的前宰相君尚谦正帮自己的女儿办招亲擂台,只要无妻室、身无残疾的男子都能前去挑战,为时半年,最后胜出的男子就能够娶得美娇娘,还能得到为数不少的嫁妆。 听说君尚谦的闺女长得美若天仙,只要是男的,见到她之后都为之神魂颠倒,因此比武招亲的消息一发布,马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散播开来,已有不少人跃跃欲试的赶去。 尉至轩纳闷地挑眉,他记得前宰相君尚谦只有三个儿子,都在朝为官,何时又多出一个女儿来了? 果然与他有相同困惑的大有人在,即刻听到同桌的其他人问:「对了,君宰相不是只有三个儿子,怎会突然多出一个女儿来?难不成是在外头偷生的?」 「呋,你脑子就只装了这些不正经的念头吗?他是收了义女。」开启话题的男子没好气的睨了同桌人一眼。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收了一个义女?」 「当然是有原因的……」 很快的,尉至轩的疑惑被解开了,原来是君尚谦前阵子外出时遇到盗贼袭击,被刚好路过的一名年轻女子所救,捡回一条命,君尚谦就收了那名女子做义女,视她为亲生女儿,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也因此才有这场比武招亲,因为这正是那名女子主动提议的。 「招亲擂台……」尉至轩困惑的轻蹙眉头,他怎么觉得这事很熟悉,好像不久前曾经在哪里听过…… 「对了,说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君宰相的义女到底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那一桌的人继续好奇不已。 「确切的年纪不晓得,传闻非常年轻,而名字听说是叫『君无瑕』。」 「噗——」正在喝汤的尉至轩将一整口热汤重新吐回碗里,汤汁溅出,喷了他满手满桌都是,狼狈又可笑。 他赶紧将汤碗放下,甩掉手中的汤渍,表情错愕,终于想起自己怎么会对「招亲擂台」这件事感到莫名的熟悉。 君无瑕,该不会是「她」吧? 她说她没有名字,所以他为她取名为「无瑕」;她想找到能让她明白情爱滋味的男子,他提议她可以办个招亲擂台,难道她真的照单全收,乖乖照做了? 拜托,招亲擂台只是他的玩笑话呀,她真以为比武胜出者就肯定会爱她吗? 「搞什么……她到底有没有脑呀?轻易就相信陌生人的话,能活到现在还没被人卖掉,也算是奇葩了……」尉至轩已无心再继续听那一桌的人又谈论些什么,一心只想要搞清楚那个「君无瑕」,到底是不是他曾经过过的白衣女子? 隔日一早,尉至轩即刻动身前往君尚谦所在之处「槐阳县」,日夜兼程,十日后就进到槐杨县县城内。 第三章 因为招亲擂台的原因,槐杨县人满为患,街上各路人马都有,个个看来都不好惹。 尉至轩特地戴上一顶竹笠帽遮掩面容,进入县城内后更是小心翼翼,不想引人注意,只希望能够赶紧确认完他想确认的事就离开。 没办法,他在圣螣教待了十五年,和不少武林人士结过梁子,恩恩怨怨多不胜数,既是比武招亲,会来的当然也大多是武林中人,他就担心会在这儿过上「老朋友」。 遇见「老朋友」也罢,顶多就是打一场了事,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行踪会曝光,引来死缠不休的圣螣教众。 他也不必开口询问擂台在哪里,直接跟着人潮走就是了,走了约莫两刻钟,他终于来到城内的一处大广场前,广场后头有一座四周结满喜气红布条的擂台,想必就是了。 擂台后方还有一座高亭,高亭前方垂下白色纱幔,后头摆放着桌椅,虽然目前没人在高亭内,但猜得到那应该是君家人观赏比赛用的。 擂台侧边另有一座棚子充当报名处,今日报名,明日才会排上比赛赛程,不只报名棚前人满为患,擂台四周也早已挤满了今日参赛以及凑热闹的众多人等,喧闹不已。 「来了,君家小姐来了……」 「快看快看……」 一批随从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高亭边,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停住,没过多久,一名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即刻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身穿淡粉色的飘逸纱裙,上身是同色的绣花对襟衣裳,头上插着金色珠花步摇,脸上化着淡妆,一身高贵如牡丹,可望而不可及。 真的是她!尉至轩在人群中惊讶的瞧着她走上高亭,在白色纱幔后坐下,只在众人面前短暂的露一下脸而已。 虽然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态度也显得漠然,但这已经够让大家惊艳不已,对她的绝美姿色念念不忘。 尉至轩却对她此刻的打扮很不习惯,美则美矣,但太过世俗了,不若之前干净清灵的模样来得好看。 在正主儿坐定后,裁判也来到擂台前,对广场众人喊道:「今日的擂台比武正式开始——」 尉至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白色纱幔后的身影上头,对擂台上的打斗一点兴趣都没有,内心五味杂陈,并不好受。 她居然真办了一个招亲擂台,要是最后招到的丈夫人选是个可怕的家伙,难道她真的可以接受? 要是她真的招到了一个不好的对象,他难辞其咎…… 啧,他到底在愧疚个什么鬼? 呵,难道他离开魔教后就开始良心大发了?省省吧,都做过了多少肮脏事,现在才开始萌生善意,会不会太慢了些? 他死后肯定要下地狱的,现在也只是多造一个孽而已,一样要下地狱,他何必在乎? 尉至轩陷入莫名的天人交战中,明明应该在确认是她之后就即刻离开的,结果他的脚却像是黏在原地,想抬也抬不起来,满脑子都想着要再见她一面。 好吧好吧,就当他真的改邪归正、良心发现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警告她悬崖勒马,停止这场可笑的招亲比赛,免得后悔莫及。 正在他作下决定之际,突然间,尉至轩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太对劲,他压低帽檐微侧过头观察着人群中一个可疑的男子。 那男子长相阴沉,眼神紧盯着高亭上的无瑕不放,隐隐透露出一股淫邪之气。 男子发现尉至轩正注意着他,顿时收回视线,转身快步离去,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人潮当中,不知所踪。 尉至轩也转回头,不再盯着那奇怪男子,只不过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不太对劲。 当日夜里,尉至轩潜入君家宅邸内,没花多少时间就寻到无瑕所住的院落,无声地躲在房外,等待与无瑕单独会面的机会。 此时房内还透着灯火,丫鬟正帮无瑕解下头上的花簪,她已经换下一身美丽雅致的衣裳,只简单穿着一袭白衣,又恢复了原本的纯净之貌。 将发丝全都放下来后,无瑕淡淡的吩咐。「下去吧,我不必人伺候了。」 「是,小姐。」 房内的两名丫鬟曲膝行完礼后,依序退出房内。 直到内房只剩无瑕一个人,坐在妆台前的她突地开口。「有事的话何不直接现身?」 埋伏在窗外的尉至轩一愣,笑了出来,照着她的吩咐直接推窗跳入。 「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声音……无瑕终于起身,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眸在此刻多了一丝光亮。「你是来参加招亲擂台的?」 她每日看着无数个前来比武的男子,没有对谁留下印象,然而他的声音她却能轻易认出来! 明明两人相处的时间极为短暂,而且还是三个月前的事,但她听到他一贯带着笑意的嗓音时,脑海中就出现他的面容,那影像甚至异常清晰。 没想到他会来这里,如果他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那么她马上就可以下令停止擂台赛,直接指定他胜出。 「很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尉至轩一脸无辜的耸耸肩。「我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一会儿就走。」 无瑕眸中的光彩顿时消逝,微蹙柳眉问道:「为什么?」 「我对你没兴趣。」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 好吧,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他要是真的对她没有半点兴趣,就不会跑这一趟。 他要是真的对她没有半点兴趣,更不会在意她恐怕会挑到一个不好的男人当丈夫,不但不能明白情爱滋味,可能还会反过来被伤害,失身又失心。 他果然还是个平凡的男人,很难不为她的美貌动心,但幸好他还懂得悬崖勒马,没有继续为美色所惑,做出一些毫无理智可言的事。 「什么是有兴趣?」她神情迷惘,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意。 尉至轩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又被她那纯真无邪的表情给迷惑了,赶紧镇定下来。「有兴趣就是想要知道对方的事……反正只要和对方有关的种种,不论好坏都想知道,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这就表示对对方很有兴趣。」 无瑕困惑地瞧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么,你应该是对我有兴趣的。」 「我……」 「你之所以会来这儿凑热闹,是因为我吧?既是为我而来,不就是在注意我,想知道我的事?」她非常认真的现学现卖,将他所说的现象套回他的行为上,好证明自己的推测。 尉至轩顿时哑口无言,他为何要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所以……我说对了?」无瑕的嘴角微微勾起,漾起一抹微笑。 所以她应该也是对他有兴趣的,因为这三个月以来她不时会想起他,想着不知他此刻到哪儿去了、两人还会不会再见面,照他的说法,这就是对他有兴趣了。 至少在他之前,她不曾如此清楚记得一个男人过,除了她的主子以外。 尉至轩觉得自己很可笑且丢脸,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困窘的一刻,被一个女人辩得回不出话来。 「随便你怎么想,总而言之,我不是来参加擂台比武的。」尉至轩板起脸,决定赶紧把话说完就走人。「我来只想警告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挑到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对方很有可能只是爱你的美貌,或是贪图你的嫁妆,并不一定会真心爱你。」 「你在为我担心?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造孽,觉得自己有责任先提醒你有可能发生的残酷事实。」 「你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谁知道你会真的照我的话去做?除了你之外,谁都听得出来我说要比武招亲根本是开玩笑的。」 「所以我……做错了吗?」她又露出困惑的神情。「人真是难懂,说话真真假假、举止反反覆覆,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却又是另一套,表里不一似乎是常态,让我真是瞧不明白。」 她心思单纯,猜不透人们的复杂心思,就像雾里看花一样。 就像他,明明关心她,却不承认,嘴上说着刻薄话,但举动又完全相反,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心? 尉至轩不解地蹙眉,什么叫做「人真是难懂」?这不是把她自己都骂进去了吗?除非她不是人。 咳,他管这么多做什么?他又不是闲着没事干! 「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听不听随便你。」尉至轩转身离去,不再多留。 「祝你好运。」 「等等。」无瑕即刻唤住他。 「还有事?」尉至轩又停下脚步。 「咱们还会再见吗?」 「最好是不要。」尉至轩吊儿郎当的笑道:「我可不想跟即将成亲的女人有什么瓜葛,省得惹上一身腥,还莫名其妙被你的夫婿追着打。」 所以意思是……他不会再出现了?她眼神微黯,总觉得胸口好闷,不是很舒服。 她是怎么了?她不像普通人一样会生病,那此刻胸口的闷意又是从何而来,怎会无端缠上她? 无瑕不懂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倒是尉至轩一眼就看出她的失望,觉得非常非常的……不妙。 他还是快离开得好,省得她不玩招亲擂台,直接缠上他,那么他就头大了。 尉至轩不再多话,直接跳窗离去,转眼间就消失无踪,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无瑕沉默地看着大开的窗户,直到胸闷似乎散去了些,才挥起衣袖,一阵轻风随即在房内飞旋而过,吹熄桌上的烛火,也关起窗户。 他不要她,像她的主子一样,最后还是选择离她而去。 总是这样,她想留的,全都留不住……留不住…… 无瑕漠然地往床铺走去,决定继续办比武招亲,直到找到愿意为她留下的男人为止。 不是主子、不是尉至轩,那么……又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寂静的房内响起喀的一声,无瑕察觉又有其他人进入房里,却是气息混浊,来意不善。 「美人儿,别动。」一道黑色身影突然逼近无瑕,从后轻掐住她的脖子,嗓音带着笑意。「只要你乖乖配合,我绝对会好好的怜香惜玉,让你明白欲仙欲死的滋味。」 来人蒙着脸、穿着夜行衣,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身形高瘦,再加上低沉的嗓音,可以肯定是个男人。 「你是谁?为何夜闯我的闺房?」无瑕一点都不怕他,冷冷的问。 「一个恋慕你的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恨不得能够马上得到你。」 他是在擂台下凑热闹的众男子之一,也同样只看一眼就被她的美貌所掳获,但他可没笨到去打那什么招亲擂台,浪费时间及力气还不一定能得到她,当然是直接来阴的,先将她吃到嘴里再说。 「你真的喜欢我?那么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愿意,怎么不愿意?」男子低下头,在她耳旁露骨的说着。「只要你也愿意满足我,什么事都好谈。」 「满足你什么?怎么满足?」 「很简单,只要你……」 「大胆淫贼!」尉至轩突地破窗而入,冷剑在黑暗中闪烁着一阵银色光芒,直朝黑衣男子而去。「快放开她!」 他刚离开君家府邸没多久,就发现夜空中有另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潜入君家,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担心无瑕的安危,他又掉头回到君家。 江湖险恶,无瑕的比武招亲办得过于招摇,引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她的美貌又是倾国倾城,易惹事端,现在果然连采花大盗都前来「共襄盛举」了。 第四章 黑衣男子将无瑕抓在身前当成挡箭牌,左躲右避,笑得张狂。「怎么,你也想来分一杯羹吗?要不然为何也夜闯姑娘的香闺?」 「住口!我没你这么龌龊!」 无瑕毫不反抗,任由背后的黑衣男子控制她,抵挡尉至轩的袭击,两方在暗黑的房内缠斗着,发出不少声响。 尉至轩又急又恼,他知道无瑕会武,只要反抗,这淫贼绝对占不到她任何便宜,偏偏此刻她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又怕误伤她,出手多有顾忌,要不然他早把这淫贼给俐落解决掉了。 「无瑕,你为何不反抗?」 「他说他愿意为我而死。」她的语气非常认真。 她不懂,他要是不在意她,何必管她的事?她给这男人一个机会,也等于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他凭什么阻挡? 反正他不要她不是吗?既然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他就不该再来搅和! 「他骗你的你也当真?」 「你凭哪一点知道他在骗我?」 尉至轩气得想吐血,这种事还需要问吗?听也知道是花言巧语,要不然对方就是个疯子! 「是呀,你凭什么说我在骗她?」黑衣男子幸灾乐祸的笑道:「她是心甘情愿从我的,你别来碍事。」 「闭嘴,你这个无耻之徒!」 在隔壁房歇息的丫鬟被这阵打斗争吵声惊醒,赶紧冲过来,一边惊慌地叫着君家的护卫。「啊——快来人哪,有人闯入小姐的闺房!」 蒙面男子知道再待下去也讨不了便宜,立即挟持无瑕跳窗离开。 尉至轩看到无瑕竟然毫不抵抗,又气又恼。 既然她故意要跟他唱反调,他又何必替她担心?反正凭她的本事足以自保,就算被那淫贼占了便宜,那也不关他的事! 他本就不想再与她有更多的牵扯,干脆就此收手,免得泥淖越陷越深。 尉至轩在护卫到来前也赶紧离开,不想平白无故被牵连,刻意朝着与无瑕被带走的相反方向离去。 但离得越远,他心中的拉扯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她很有可能会把淫贼的话当真,然后让淫贼得到机会侵犯她,就像她真的照着他的话办招亲擂台一样,为了明白情爱滋味,她什么事都会去做,实在是傻得可以! 「该死!」 良心的拉扯最后还是战胜任性的赌气,尉至轩即刻调转回头,拚尽所有力气追上去。 黑衣男子扣住无瑕的腰,在夜色中快速奔驰,之后来到一间独立在湖边的小木屋,屋里久无人居、摆设简单,家具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他将无瑕放倒在床上,才扯下面罩,露出脸,对无瑕勾起邪魅的笑。「美人儿,你真是听话,希望待会儿你也能如此听话就好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无瑕轻皱柳眉,想要撑坐起身,男子却迅速再将她压回床上,整个人跨坐在她身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男女独处一室,还能做什么?」男子淫邪一笑。「你别装了,都是要招亲的人,难道还会不知道洞房花烛夜当晚会发生什么事?」 他猛力扯开无瑕的衣襟,纯白的肚兜包覆着柔软起伏,诱惑力十足,他紧接着探向她的肚兜,却在最后一刻被她抓住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男子讶异的惊觉自己竟然挣脱不掉她的箝制。 「既是洞房花烛夜当晚才会发生的事,你凭什么现在对我做?」 她当然知道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事,但男欢女爱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他怎能腧矩? 就算他说他喜欢她,她也尚未感受到他的情意,她不想让他继续靠近自己。 无瑕的质问瞬间惹恼他,他的表情也狰狞起来。「少罗嗦,你都已经落在我手中,就别想清清白白的走出这里!」 他伸出另一只手继续袭胸,这一回无瑕依旧灵敏地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僵持不下,但显然是无瑕略胜一筹。 「贱女人,你竟然敢耍我!」男子见讨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还受制于她,恼羞成怒的骂道:「既然不愿从了我,又为何任由我将你带走,浪费我的心力!」 无瑕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太懂自己为何要任由他挟持,反正在那当下,她就是想当着尉至轩的面跟他走。 这……是赌气吗?她似懂非懂,只能确定她是为了尉至轩而作这决定的,就是想看他会有何反应。 她身陷危险,他若是在乎她,就会追来的,只是,现在他人又在哪儿? 尉至轩并没有如她所预期的追来,她胸口又现闷沉之感,不想再配合这个男人做任何事,只想离开。 「淫贼!你找死!」 无瑕才正有放弃的打算,尉至轩的声音就出现了,他迅疾闯入木屋内,长剑直袭黑衣男子,一身凌厉杀气。 黑衣男子既恼又惊,用尽所有力气才挣脱无瑕的箝制,在最后一刻勉强躲过尉至轩的剑招,狼狈地从床上滚落,一连滚了好几圈。 尉至轩见无瑕前襟凌乱,愤怒地瞪着黑衣男子,这才发现这个男子他见过,就是今早他在人群中见到的那个可疑之人。 黑衣男子见尉至轩杀气更盛,再打下去状况只会对他更不利,当下决定撤退,保命要紧! 「混帐,别想走!」 尉至轩正要追出去,无瑕却出声阻止他。「不必追了,我没事。」 他顿下脚步,只这么一点迟疑,那黑衣男子就已经溜得不见人影,逃命的身手真是俐落。 「啧!」 尉至轩回过身来,就见无瑕已经坐起,前襟依旧是开敞的,纯白的肚兜及锁骨上下的柔美肌肤一览无遗,就这样大方的让尉至轩欣赏,完全没有遮掩的打算。 倒是尉至轩眉一蹙,赶紧替她拉拢衣襟,遮起引人遐思的春光。「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懂不懂什么叫害臊?」 她不觉得不好意思,他都替她感到不好意思了,他更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都已经不是毛头小子,比她更加裸露淫媚的女体也不知看过了多少,怎会只看到她小露春光就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 笑死人了,还真是越活越回去! 无瑕瞧着自己被拉拢的衣襟,她倒还真的不懂什么叫害臊,却觉得他这个动作她一点都不排斥,与刚才的黑衣男子是天差地远。 见尉至轩要将手收回去了,她不及细想地抓住他的袖子。 「怎么了?」 「留下来,好吗?」她的眼神带有期盼。「如果是你,我想……应该可以。」 他对她是有兴趣的,而她也对他有兴趣,从开始闯荡江湖至今,她见过无数的男子,却只有他让她印象深刻。 她有一种预感,他可以教她明白何谓情爱,若是错过他,不知还要等多久才会遇到下一个对的男人,所以她不能放手,一定要紧紧抓住他。 虽然无瑕说话没头没尾的,但尉至轩却明白她在说什么,因为一直以来,她所执着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的确对她有好感,但他却不能答应她的要求。 他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怎能误了她的青春?所以为了她好,他必须彻底拒绝她,不能给她半点希望。 「好吗?」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她又再问了一遍,语气几乎是恳求了。 瞧着她那期待又不安的眼神,尉至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她,内心感到左右为难。 最后他还是窝囊的逃避了,将她抓住他衣袖的手轻轻拉下,没给她答覆,能拖一刻算一刻。 「我先送你回去吧,你离开已经有好一段时间,君家那里肯定乱成一团了。」 没得到他的答覆,无瑕的眼神微微黯下,知道他是在委婉的拒绝她。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他留下来?只要有机会,什么办法她都愿意试。 她已经不想再举办什么比武招亲了,她要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除了他以外,她谁都不要!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有所思,尉至轩打算将无瑕安然送回君家后就马上走人,连夜离开槐阳县。 而无瑕则是不断思考将他留下来的方法,既然求他他不答应,那么她就换个方式逼他留下来。 两人一回到君家府邸,果然见到府内乱成一团,护卫们都奉命到外头去寻找无瑕的行踪了,下人们见到无瑕被尉至轩送回来,莫不松下一口气,赶紧去向君尚谦报告好消息。 五十多岁的君尚谦头发已经半白,他着急地来到前厅,见到无瑕安然无恙,欣喜不已,也跟着松下一口气。 「无瑕,你还好吧?」 他虽然有三个儿子,却始终遗憾没有生半个女儿,当他第一眼见到无瑕时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因此不但收她当义女,还非常疼她,她被劫走,他当然是心急如焚。 「爹,真多亏了有尉少侠出手相助,我才能顺利从淫贼手中逃脱,女儿不孝,让义父担心了。」无瑕态度尊敬、语气淡然的回答。 无瑕简单地解释了一遍,说淫贼夜闯她的闺房劫走她,想要玷污她的清白,幸赖偶然经过的尉至轩发现淫贼行踪可疑,暗中跟了过来,才及时阻止淫贼的恶行,将她救回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君尚谦放心的点点头,对尉至轩感谢道:「多谢尉少侠仗义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这没什么,请君老无须挂怀。」尉至轩谨慎有礼的回答。 「不知尉少侠大名为何?你救回小女的恩情非同小可,老夫肯定要好好报答你。」 尉至轩眉心微蹙,他并不想报出自己的名字,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要是不答,又失了礼数,真是左右为难。 无瑕不懂尉至轩为何连报个名字都要犹豫再三,干脆替他回答。「义父,他叫尉至轩。」 尉至轩懊恼的暗瞪了无瑕一眼,真多亏她的多嘴,他现在也不必犹豫挣扎了。 「尉至轩?名字挺不错的。」君尚谦赞赏的点点头,他并非江湖中人,所以也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但若是换成同样在道上混的,尉至轩被认出的机会可就不小了。 谁教他曾是大名鼎鼎的魔教左护法,就算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也还是改变不了他「威名远播」的事实。 「不知尉少侠接下来有何打算?来到槐阳县又是何故?难不成……」君尚谦瞧了义女一眼,最近来到槐阳县的人大多是来参加擂台招亲的,难道他也是其中一个? 尉至轩知道他会错意了,赶紧开口解释。「我没……」 「义父!」无瑕刻意打断尉至轩说话,抢着说道:「对于报答尉少侠之事,我有一些想法。」 她想干什么?尉至轩狐疑的瞧向无瑕,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已有想法?那好,赶紧说来听听。」 无瑕故意揪住自己的前襟,美眸半垂,略显愁绪。「要不是尉少侠及时赶至,我的清白早已不保,在我衣衫不整的被尉少侠所救之后,我的清白……就归尉少侠了。」 虽然她真的不懂世间之人为何如此看重名节、礼教,还心甘情愿的被它所束缚,但既然他们很吃这一套,她当然就顺势利用一番。 尉至轩不敢置信的瞪着她,她居然来阴的想逼他就范,他还以为她单纯到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原来她也会演戏,而且演技还不是普通的好,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君尚谦脸色微变,难道义女的身子已经被尉至轩看光了?姑娘家的名节可不是闹着玩的,既然无瑕已经认定尉至轩,他这个做义父的当然要极力促成,绝不能让义女吃亏。 第五章 「尉少侠,你成亲了吗?若是没有,请让小女以身相许,以报答尉少侠的救命之恩,这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哪里美了?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硬逼他接受!就算他到现在始终是独身一人,他也绝不承认。「很抱歉,恐怕要让二位失望了,我的确已经成……」 「就算尉少侠已有妻子,我只能做他的小妾,我也无所怨尤,甘心情愿。」无瑕马上加了这一句,故意让他骑虎难下。 这个女人!尉至轩再度瞪向身旁的无瑕,突然有种想狠狠掐死她的冲动。 这就叫做好心被雷劈!真是太好了,看来老天爷是在告诉他,他不是当好人的料,以后最好少管闲事。 「尉少侠,干脆这样吧,请你先在寒舍小住几日,关于报恩之事,咱们可以慢慢谈,不急于这时决定。」君尚谦看得出来尉至轩并不情愿,干脆先来一个缓兵之计,总而言之,先将人留下再说。 无瑕的美眸毫不心虚的与尉至轩对视,像是在用眼神告诉他——无论如何,我就是要你。 君尚谦赶紧命下人整理出一间客房来,请尉至轩入住,尉至轩冷着一张脸进到房里后,就遣退被派来服侍他的丫鬟,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尉至轩怒火难平的坐在圆桌边,冷冷哼道:「你们会缓兵之计,难道我就不会吗?」 他知道无瑕是认真的,以她执拗的性子,他要是当场离开君家,她肯定会追上来。所以就算百般不情愿,他还是暂时妥协答应住下来,好卸下无瑕的心防,才能顺利摆脱她离去。 折腾一夜,众人都累了,而在夜色最黑、即将由暗转明的时刻,是人们最熟睡之时,防备也最是松散。 尉至轩等的就是这一刻,在黎明到来之前,他悄然无声的离开君家,抛下所有烦人之事,决定打死再也不踏入槐阳县半步! 离开槐阳县的隔日,又是十五月圆之时,尉至轩一心只想尽快拉开两方距离,越远越好,免得被找到,所以并没有在经过的城镇投宿,选择继续赶路。 反正他餐风露宿习惯了,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甩不掉的麻烦反而还令他比较头痛害怕。 只不过他忘了今晚是月圆之夜,等到身子开始出现异样时才猛然想起,但此刻他身在野外,距离可以投宿的城镇已经很远,想再掉头回去也来不及了。 「唔……」他紧蹙双眉,压着胸口,痛恨这一个月一次的折磨,却又不得不与它为伍,摆脱不了。「该死!」 趁着疼痛还没强烈到夺去他意识前,他打起精神往回走,想起刚才似乎有经过 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今晚只能暂时待在那儿了。 他咬牙进到茅草屋内,已经管不了里头的凌乱肮脏,直接倒在地上喘息,开始承受犹如地狱酷刑般的煎熬。 尉至轩,你难道不知道离教的下场就是毒发身亡? 你要是不想死,还是回来吧,我等着看你能撑多久…… 教主愤怒的字字句句此刻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嘲笑他的自讨苦吃,他在极端的痛苦中扬起一抹笑,笑教主终究不明白他的决心。 他已经对那些打打杀杀、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日子厌烦透顶,待在那种环境里,他生不如死。 他看过无数的生生死死,对死亡已经麻木了,根本就不害怕,不管会遭遇到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难熬的一夜终于又过去,恍惚之间,尉至轩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轻抚着他的脸,一遍又一边,极轻极柔。 带着暖意的指尖在他脸上游走,先是眉毛,再来眼窝、鼻梁、唇角、下巴,来回不断,好似只要他一刻不苏醒过来,那一双手就会继续摸下去,乐此不疲。 他轻叹了一声,最后还是睁开眼,认命接受事实。 果然是无瑕,他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自己正枕在她柔软的大腿上,鼻间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无瑕见他睁开眼,即刻停下一直好奇抚摸的手,柳眉微蹙,柔声劝道:「你需要看大夫。」 她明白他的毒又发作了,她不懂毒,但也知道中了毒就该想办法找大夫解,但他却任由体内的毒一再发作,这样很不好。 「看大夫也没用的,这毒只有圣螣教的教主能解,若是其他大夫随随便便都能解,那圣螣教大概早就散了。」尉至轩苦苦一笑。 前例已经太多了,叛逃的教众不是没有找过解毒方法,却没一个人成功过,所以他直接省下力气,不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反正他不一定要活,没有强烈的理由促使他非得活下去不可,一切听天由命。 「那么……你真的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她眉间的愁痕又深了些,轻抚他眼下的暗影、下巴微冒的胡渣,不懂他为何能够笑笑的不当一回事,如此洒脱。 尉至轩瞧着她担忧的表情,胸口一紧,一股暖意趁势流入、缠绕,刚硬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再也难以抵挡她闯入他的心里。 罢了罢了,既然逃不开,那么他就坦然面对吧,他连死都不怕了,又为何要怕她? 已有认命的觉悟后,尉至轩坐起身来面对她,打算与她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你是如何知道我行踪的?」 「你趁夜离开君家时,我就已经跟上了。」她知道他留得并不甘愿,为防他偷跑,她暗中盯着他,果然见他很快就溜了。 「所以你一路都跟着?」尉至轩蹙起眉来,如果真是如此,他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她的气息?而且他离开时,也是确认过四周没有任何埋伏才行动的。 无瑕点点头,澄净的眸可以看出她并没有说谎。 这下子倒让他想起之前与她打斗时,她也不带任何杀气,就连现在他与她非常靠近的对坐着,他也很难察觉到她的气息。 她果真不是一般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神秘古怪,让他怎么看都看不透。 「你真的非我不可?你如果够聪明,就不该选择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有可能下一回毒发时,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尉至轩坦然说道:「这样的我,你还敢要?」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一直将她排拒在外,若是两人真的萌生情意了,但他却毒发身亡,对她来说会是如何的打击与痛苦。 他不想害她,但她却一再的主动靠近,真的让他非常为难,因为她每靠近一次,他的心也跟着被吸引一分,难以抵挡她的魅力。 无瑕倒是从没想过他寿命长短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当然要,你也不一定真能让我明白情爱的滋味,到那时我就去找下一个人。」 尉至轩忍不住失笑,她的想法真单纯,感情这种事哪是说放就放、说收就收,可以任由她如此洒脱的? 「那如果我真的让你爱上我了呢?」 「我爱上你?」她面露困惑的表情。「我只是要你让我明白情爱的感觉,并不打算爱你。」 尉至轩错愕一愣。 难怪她根本不介意他会不会早死,因为她完全不明白,自己要是不付出相对的情意,是永远不会懂得这人世间最美好却也最痛苦的感情。 一旦真的爱上了,怎么可能不在意对方的生死?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够牵动自己的情绪,情至深浓时,那影响更是强烈。 所以她从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始终感受不到任何情意也是必然的。 「噗哈哈哈……」尉至轩突然感到荒谬的大笑出声,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天真的人存在,可以说是奇葩了。 无瑕纳闷的瞧着他狂笑不已,真的不懂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这么好笑,她从头到尾都是很认真的。 尉至轩笑了好一阵子才止住笑声,开始教她。「你不试着爱我,是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情爱的。」 「我不懂如何爱人。」她也坦白的回答他。 「那就学呀。」 「怎么学?」 「唔……这挺难回答的。」他困扰的皱了皱眉。「反正就是从彼此的相处中慢慢学习,你能感受多少就算多少吧。」 「好。」她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还是得提醒你,选择我,最后你很有可能会因我而受伤的。」 他已经豁出去了,要来就来吧,若是他无法教会她情爱,那也就罢了,双方都没损失,但她若真的爱上他,他是无法陪她走完这辈子的,他只能对她说抱歉。 在开始之前,她还有机会反悔,但开始之后,接下来是好是坏、是甜是苦,她就得全数承担,没得拒绝。 「我不怕。」无瑕回答得干脆,没有任何事可以动摇她的意志。 她来到人间为的就是体验人间情爱滋味,现在好不容易瞧见一丝希望的曙光,怎能轻易放弃? 「既然你都如此干脆,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尉至轩豁达的笑着,又恢复一贯的调笑语气。「既然是你对我有所求,那么你就该听我的,要不然别怪我丢下你不管。」 「好。」无瑕点点头,听话得很。 「那咱们先来约法三章吧,第一、我不会随你定居在槐阳县,你得跟我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她顿了一下,她不介意跟着他四海为家,但就这样不告而别,似乎对义父不太好。「可以,不过请先让我回去一趟,至少我必须当面向义父道别。」 「可以,这是应该的。」尉至轩爽快答应。「第二、我这辈子没打算娶妻,所以我无法给你任何名分,你能接受吗?」 先不说他到底还能活多久的问题,光他的魔教背景就能引来层出不穷的麻烦,所以他早有所觉悟,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因他受到牵连、身陷危险,因此娶妻生子从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名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世间之人在乎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没有意义的,有没有都无所谓。 够爽快!虽然他早已知道她的想法有异于一般人,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若是旅途中有人问起咱们的关系,为了方便起见,就说咱们是师兄妹吧。」 「好。」 无瑕摸着自己的胸口,有种陌生的雀跃感隐隐跳动着,感觉并不坏,这就是期待吗?她不曾期待过任何事,因为他,她出现了生平第一次的期待感受。 她有预感,她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了,紧紧抓住他,肯定不会错! 在与尉至轩有了约定之后,无瑕即刻启程回到槐阳县与义父告别,而尉至轩虽然陪着她回来,却没有再进县城的打算,和她约在城外的城隍庙碰头。 君尚谦虽然与无瑕只有相处几个月,但在知道无瑕要跟着尉至轩离开后,他还是忍不住感伤,告诉她,这个家随时欢迎她回来,他始终都是她的义父。 对于亲情,无瑕的感受并不多,只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义父一个交代,无关乎舍不舍得。 至于招亲擂台,君尚谦已经发出公告停止,毫不意外引起一阵混乱,不服者众多,尤其是那些已经打过擂台且晋级的人,纷纷追问原因,君尚谦只好以无瑕无故消失为由应付过去。 既然新娘子都跑了,大家还打什么?虽然这事还会混乱一阵子,但时间一久,终究会平息的。 无瑕没有多留,直接出城与尉至轩会合,开始了两人的旅程。 尉至轩随兴自在,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吃住也是以方便为主,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无瑕,就特别改变自己的习惯。 第六章 他是故意的,目的在让她明白,跟着他走并不轻松,她要是无法忍受这流浪的日子,还是快点掉头回去,他绝对不会阻止她。 偏偏这种四处漂泊的日子对无瑕来说并不陌生,她在被君尚谦收为义女之前也是居无定所的,所以她一点都不以为苦。 「对了,你到底师承何处,学的是哪一路的武功?」既然两人结伴而行,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也挺怪的,尉至轩干脆就在路上好好的认识她。 无瑕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最后还是选择老实回答。「我并无师父。」 「怎么可能,难道你是无师自通?」尉至轩轻笑出声,只当她是有所顾己i,才不愿意吐实。「如果你这样的好身手都能自学而成,那咱们这些拜师学艺之人不就该惭愧了,有师父教还不一定打得过你。」 她曾说过自己有「主子」,该不会那位主子就是她的师父? 无瑕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好又将小巧的唇给闭起。 她的确是无师自通的,与生俱有自我防御的能力,因为她不是寻常人,唯独七情六欲是她的罩门,怎么学都学不来。 「若是我和你认真打一场,你觉得谁会赢?」 「我。」她毫不考虑的回答。 「为什么?你真对自己如此有自信?」他挑了挑眉,倒是没有被看轻的不悦,反倒很想知道她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来到人间后,就从来没展现过自己真正的实力,可能只有十分之一而已,凭她的力量,呼风唤雨、控制雷电都不成问题,他这个普通人就算武功再如何高强,在她眼里也完全构不成威胁。 「女人,看来我真得好好教育你不可。」尉至轩微蹙起眉,双臂环胸,煞有其事的开始谆谆教诲。「太强势的女人不讨男人喜欢,大多数男人爱的都是娇弱柔美、需要人保护的女人,这样才能满足男人的保护欲,所以你也要懂得适时装弱……对了,最好还要会撒娇。」 「原来男人无法忍受女人比自己强,是这样吗?」她很认真的问。 「唔……可以这么说。」 「是因为怕丢脸,所以你也怕丢脸?」 「咳。」他尴尬的轻咳,不过是替全天下大多数的男人尴尬,不包含他在内。「我是说大多数的男人,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和她相处几日,他已经大致摸透她的行为模式了,因为她是真的不懂,所以说话直接,直接到让人误以为是来乱的。 「但你希望我也能办到,不是吗?」她面露困惑。「柔弱该如何装?我不懂。」 尉至轩的心一跳,隐隐悸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此刻迷惑又无助的神情,就是最最最让男人无法招架的柔弱之态。 「还有,该如何撒娇?你能教我吗?」 还需要教吗?她用这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求着他,就是在对他撒娇呀,撒娇能撒得自然又不做作,浑然天成,那可是最高招的手段,能让一大票的男人瞬间兵败如山倒呀。 「噗哈哈哈哈……」尉至轩朗笑出声,突然觉得自己的提议很荒谬可笑,她拥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又何必学世俗的庸脂俗粉,委屈自己讨男人欢心? 那只会掩盖她原本的光彩,她最吸引人之处,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灵,以及不受世俗一污染的纯真之心,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对她动心? 她若是真的照着他所说的改变,那就不是她了,当她变得与其他女子一样庸俗无味,只剩一张漂亮脸蛋时,那她也就不再吸引他了。 「你为什么笑?我做了什么可笑之事吗?」无瑕还是一脸的困惑,甚至感到丧气,不知该如何达到他的要求。 「没有,可笑的人是我。」尉至轩终于停住笑声,很自然的伸手轻捏她脸颊,想要缓一缓她紧绷的神色。「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不必刻意学习别人,自能吸引别人喜欢上你。」 慢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对她做了什么,赶紧懊恼地收回自己作乱的手。他居然堂而皇之的欺负她,乘机吃她豆腐,甚至还觉得自己太快收手…… 他承认,男人就是有这种劣根性,喜欢欺负自己喜爱的姑娘,但他似乎陷得太快,对她倾注的情感有点不受控制。 不该这么快的,她对感情还懵懵懂懂,他却已经投入了情感,不太妙啊…… 无瑕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收回手,表情似乎有点奇怪,她摸着自己刚才被捏的脸蛋,上头还残留着他指间的温度,对她来说,感觉很奇妙。 他是第一个碰触到她肌肤的男人,她完全不排斥,不介意他再继续摸,虽然她知道,这是违反礼教的轻薄行为。 这样算是慢慢喜欢上他了吗?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清楚。 但她觉得和他一同闯荡江湖,比之前自己一人孤独的行走要有意思多了,只要他不拒绝,她想一直跟着他。 尉至轩收回心神,压下心头奇怪的不安感,止住话题。「咱们继续走吧。」 半个月后,两人来到一处颇热闹的小城镇,今日镇上正好有集市,聚集各式各样的摊贩,所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因此吸引非常多人前来逛逛。 无瑕的美貌本就容易吸引人,一进到人来人往的集市内,更是引来不少男子惊艳的目光,然而她对那些男人的注目没半点反应,倒是尉至轩的眉心越蹙越紧,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觊觎,就算没有真的行动,只是用眼神贪恋不放也不行。 无瑕很快就发现他眉间深得可以夹死蚊蝇的皱痕,纳闷的问:「你不开心?」 「我哪里不开心?」他立即否认。 「那得问你呀。」这下子无瑕更是肯定了。「你不开心。」 「我才没……」 两人谈话间,一名经过的男子竟乘机伸出手想当众吃无瑕的豆腐,尉至轩眸光一锐,迅速伸手拦截狼爪,毫不客气的一扭,瞬间就将那男子的手给扭得脱臼了。 「啊——」男子偷香不成惨叫出声,马上引起大家的注意。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想轻薄姑娘,真是龌龊至极!」尉至轩搭住无瑕的肩,让她往自己的怀里一靠,宣示主权的意味十足。「只卸了你臂膀的关节,没将你那只狼爪直接砍断,已经够便宜你了,还不快滚?」 那男子后知后觉自己竟惹上不好惹的人物,只能跌跌撞撞的赶紧跑走,不敢再多留半刻。 他冷厉的锐眸一扫四周,看热闹的众人马上偏过头走自己的路,那些对无瑕有遐思的男人们也不敢再多瞧她一眼,就怕会被她身旁的护花使者挖出双眼。 无瑕在他怀里愣了愣,感受到他隐隐散发出的杀气,不过不是对她,而是针对身旁其他人,这些人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直到胸中的怒火散去,尉至轩才注意到她困惑不解的神情,心虚的解释。「你这张脸太过招摇了,真是麻烦。」 真想将她的美丽藏起来,只让他一个人欣赏就好,尉至轩忍不住在心里碎念着,甚至真的动了念,不知这集市里哪里有卖帷帽? 无瑕想了许久,终于找到能够解释他这奇怪行为的答案。「你在吃醋?」 因为其他人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所以他不开心了,才会将气出在刚才那个偷香不成的人身上。 突然间,她胸口有一种莫名的满足咸,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这就是开心吗?他因她而吃醋,这反应取悦了她、满足了她,所以她感觉到一股欣喜之情充盈于胸,很舒服、很畅快。 尉至轩毕竟还是男人,被她发现自己吃醋的事实怎能不尴尬,只好避开她微带笑意的眼神,继续往前走。「连个醋罐子都没个影,你到底是哪只眼睛见到我吃醋了?」 「这就是所谓的『口是心非』吗?」她一边跟上,一边好奇的问。 「……麻烦你暂时闭嘴。」他开始对她这太过直接的性子又爱又恨了。 无瑕瞧着前头男人别扭的背影,嘴角的淡笑久久不绝,终于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明白了人的情感,虽然还很浅。 不要紧,慢慢来,她相信自己总有一日能够完全明白的,只要她始终不放弃的话…… 两人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城镇,彼此的距离也越来越靠近,最后他干脆在众人面前直接与她十指交扣,人越多的地方他的动作越明显,就是要让大家明白,她是他的,谁都别想觊觎。 他本就是江湖中人,要不拘小节起来什么都可以不顾,而她本就不在乎世间的礼教规矩,因此就算两人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看来简直是不知羞耻,他们也无所谓。 对于他越来越靠近、亲密的举动,她是欣然接受的,她不确定这样是否就算是喜欢他,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的感觉更深一些,就能够顺利明白。 这一日,两人在一座宁静的湖边暂歇脚步,天蓝水绿,景色灿烂美丽,再加上没人在附近走动,对他们来说可是绝佳的歇息之地。 无瑕坐在一棵茂密大树下头,瞧着前头波光粼粼的水色,静待去张罗吃食的尉至轩归来。 去而复返的尉至轩,一回来就瞧见她端坐在树下的美丽倩影,心湖中的涟漪不断,看再久都不会感到腻烦。 她自从跟着他开始闯荡江湖后,就恢复一贯素雅的打扮,飘逸白衣,头上的发髻只有一支简单木簪,却依旧美得动人,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所能比得上的。 她就只是静静的坐着,眼神遥望远方,也能美得像一幅画,害他舍不得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真想就这么在旁一直瞧着她。 倒是无瑕主动发现尉至轩归来的身影,转过头,对他漾起一抹浅笑。「回来了?」 她这一笑,更是惑人心魂,若不是他的定力还算不错,早就被她给迷得晕头转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阵子她脸上表情多了不少,不再像刚开始一样面无表情、缺乏生气,虽然就算有表情也都是浅浅的,并不明显,却也已经够吸引他了。 他收回心神,来到她身边盘腿坐下,他怀里除了装有肉包子的油纸包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天蓝色锦囊,鼓鼓的,里头显然有东西。 无瑕的目光即刻落在锦囊上头。「那是什么?」 尉至轩没有回答,而是将油纸包先搁在一旁,打开锦囊的封口,将放在里头的东西直接拿出来,让她瞧个清楚。 那是一支桃花发饰,桃花瓣是由白色的玉片拼合而成的,三朵桃花配一个小花苞,花心则是泛着粉红色泽的小珍珠,后头还有三片墨绿色的叶片陪衬着。 「我刚才看到,觉得很适合你,没有多想就买回来了。」他扬起一抹笑。「这玉质不好,带有杂点,但桃花瓣做得精巧,还有弧度,活灵活现的,明知那老板卖贵了,我还是忍不住买下来。」 这玉桃花就像她给他的感觉一样,清灵纯洁,他一见到就不由自主的想着,不知这玉桃花插在她的发上,会是多么美丽的画面? 无瑕讶异的眨了眨眼,这玉桃花是为她而买的?她该说什么?这是第一回有人送她东西,她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第七章 尉至轩看她突然间手足无措,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不能拒绝,只能接受,这可是我第一次送女人东西,丢不起被拒绝的脸。」 「……喔。」反正他说接受就接受,她无所谓。 「我帮你插上吧。」 他将玉桃花轻柔小心的插上她的发髻,因为桃花梗是由可以弯曲的软铁线所做成,不只可以随意调整三朵桃花的排列方式,还能非常服贴的压在她的发上。 「好了。」 尉至轩的手一离开后,无瑕就好奇的摸摸头上的玉桃花,用摸的还不够,她起身来到湖边,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想知道自己头上多了玉桃花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她看不出美丑,只觉得颇顺眼,忍不住一摸再摸,像个好奇心十足的孩子。 等到她瞧够了,她才又回到尉至轩身边,期待的问:「好看吗?」 她眼神晶亮,娇颜又更有生气了些。 她是在问什么好看?他心魂荡漾,眼里只看得到她的容貌,什么玉桃花早就被他抛在脑后,无心理会。 桃花再美,也美不过她,她的一颦一笑,才最为动人,是千金万金也买不到的珍宝。 尉至轩眸光一黯,终于放纵自己渴求她的念头,倾向前吻住她柔嫩的红唇。 无瑕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却也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他的吻由浅至深,紧紧纠缠着她的唇舌,火热的情潮漫涌而来。 他大胆的将她推倒在草地上,没有放开她诱人甜美的唇瓣,双手爱抚着她纤细的脖子,一路缓慢下移,极尽所能的挑逗她,想逼出她的情欲,心甘情愿的陪他一同沉沦。 但当他的手覆上她胸前的饱满柔软时,他却错愕的愣住,原本已被抛在脑后的理智暂且回笼,察觉到很多的不对劲。 他终于放开她的唇,神色复杂的瞧着她,他因为情欲翻腾而气息不稳的低喘,她却是完全不受影响,气息平稳到令人不敢置信。 她对他的情意完全无动于衷?这怎么可能?还有她的心…… 无瑕不懂他为什么又突然停下,表情还很奇怪,困惑的开口。「怎么了?」 「你……没有心跳?」 他的手正覆在她的心口处,却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在跳动,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就算他冷静下来感受,还是什么都没有。 无瑕表情微变,面对他质疑不解的神情,她想……是时候该给他一个解释了。 「先让我起身,好吗?」 尉至轩不再压住她,两人对坐在树下,无瑕又恢复了过往的淡然神色,沉默好一会儿,才终于再度启口。「我……不是普通人。」 「什么意思?」尉至轩的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听过『乾坤山』吗?」 「沟通天地的乾坤山?」尉至轩眉一拧,即刻想到一个耳熟能详的传说。 据说在久远的时代,天地是相通的,因此人种混杂,神可入地,人可上天,后来为了制止人种不分的状况,天地之间的通道被封锁住,人与神的分隔也因此出现。 而沟通天地的通道有好几处,其中一处就是「乾坤山」。 「我就是从那儿来的。」无瑕点点头。「我是乾坤山内一块万年灵玉幻化而成的……玉姬。」 曾经,有个玉匠误入乾坤山,爱上了守山的美丽山君,但山君却离他而去,失去了踪影。 玉匠思念山君,用万年灵玉刻成一尊有着山君容貌的玉雕,灵玉有灵性,便依着男人的雕刻幻化成真实女子的样貌,这就是无瑕之所以会出现的原因。 她口中的「主子」,就是赋予她形貌的玉匠,她虽然有肉体、有种识,却没有心,所以她的外貌看似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却是个无心无魂的娃娃。 玉匠本来把她当成心爱女子的替身,后来终于醒悟,替身只是替身,永远取代不了他所爱的人,所以他最后离开乾坤山去寻找真正的所爱,她也因此被抛弃。 无瑕摸着自己的心,坦然说道:「我无心无情,不懂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但我一直很想明白这些情感,所以才会下山闯荡江湖,希望终有一日能够解除心中的困惑。」 尉至轩错愕的睁大眼,拒绝相信她刚才所说的那一段故事,那简直匪夷所思,会相信的人要不是疯子,那就必定是傻子! 「我行走江湖也算是阅历丰富,你、你的言行举止的确是和一般人不同,但要我相信你是什么乾坤山的玉姬,恕我真的没办法,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才有可能说服我。」 「要证据……是吗?」 无瑕伸出右手食指,突然朝自己的左手臂划了一下,力道强劲毫不留情,指甲即刻在白皙的臂膀划出一道伤口,又深又长。 「你在做什么?」尉至轩讶异的抓住她的手,没想到她居然会自残,却在下一刻讶异地盯住她的伤口。 伤口明明很深,却没有流出半滴血,没过多久,伤口就慢慢愈合,到最后连半点残留的伤痕都没见到,她的手臂依旧白皙无瑕,像是不曾受过伤一样。 尉至轩亲眼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饶他见多识广,也从来不曾看过一个正常人的伤口能够在短时间内愈合。 「这样,你总该愿意相信,我……不是普通人了吧?」 他抬起眼,与表情木然的她对望着,内心的震撼几乎要毁去他所有的理智,一股强大且浓烈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他。 她真的……不是普通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倾注情意之后,才让他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若是如此,他倒宁愿她什么都不说,干脆将他欺瞒到底,永远当个傻子! 无瑕见他迟迟都没有反应,有种莫名的不安、慌乱,眉心微蹙。「至轩……」 尉至轩放下抓住她的手,突然起身转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抱歉,让我暂时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他需要冷静,要不然现在一团混乱,根本什么事都无法想。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感到一片茫然,无所适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尉至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在这之前,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他都能笑着坦然面对,但这一次他真的没办法,除了绝望之外,还是绝望。 他此生唯一动情爱上的女人,却与他有极大的不同,而她的不同,还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事。 这要他如何有办法振作?他对她倾注的情意有多深,此刻他所受的伤就有多重,这种痛苦比毒发时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他暂时无法面对无瑕,只能一个人一直往前走,离开城镇,继续走在乡间小路上,没有明确的方向,走到哪儿算哪儿。 而无瑕始终跟在后头不远处,他停下来,她也跟着停下,不拉近彼此的距离,却也没有离开他的打算,至少在他作出最后的决定之前,她还不会离开。 她很死心眼,既然认定他,就不会轻易放手,她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她的真实身分,无论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她都不会怪他。 只是,不知为何她感觉胸口不舒服、很沉重,难道她终究摆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她只是……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懂得喜怒哀乐的滋味,她究苋是哪里做错了? 她真的不懂……不懂…… 尉至轩不必回头,也知道无瑕一直在后头跟着他,意识到她的跟随,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心混乱到一个极致,就连理智也失控了,他终于回头低斥道:「够了!你到底还要跟多久?」 「我没有阻止你冷静,我始终与你保持一段距……」 他烦躁的打断她的话。「这样不够,你到底懂不懂一个人的意思?你要是一直跟在后头,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只要她还在他触目可及之处,就会强烈影响他的思绪! 尉至轩不理会无瑕有什么反应,转身继续往前走,因此没见到无瑕黯淡的神情,她像个无神的娃娃停住不动,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尉至轩埋头往前继续走,努力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只想让自己更疲累一点,发泄胸中的闷气。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他走在一条幽静的竹林道上,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四周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风停后,沙沙声也跟着消失,彻底沉静下来之后,他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平静,反倒觉得一切宁静得可怕。 他先是感到茫然,之后回头一看,发现竹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原本跟在他后头的那抹纯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不再跟着他了。 怎么会?她放弃他了吗?凭她那执着的性子,怎么会因为他几句烦躁的气话就真的不跟了? 他陷入矛盾中,她跟着,他心烦意乱;她不再跟,他却是心慌不已,像是胸口陷了一个大洞。 「无瑕?」 他赶紧往回走,焦躁的寻找她的行踪,已经管不了自己矛盾的心思,现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得赶紧将她找回来! 她一个人会去哪里?除了他以外,她哪里还有其他跟随的目标?失去目标,她又会流浪到哪儿去,又是如何的茫然若失? 「无瑕!」 想到她一个人孤独漂泊、无所依归的模样,他心中更是慌乱,早已将想暂时远离她的念头给甩得远远的,恨不得她马上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他早已舍不下她了,就算知道她并非寻常人,他深陷的心也抽不回来了。 「无瑕——」 尉至轩由疾走改为快速奔驰,一路往回找无瑕的行踪。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找到她时,她的所在之处却让他讶异又不忍。 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先前他叫她别再跟的石砖道上,眼神茫然,似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竟然就一直停在这儿? 如果他没有掉头回来找,她是否就要在此地站到天荒地老,风吹雨淋也不离开? 尉至轩停在无瑕面前,简直又气又恼,却不知到底该气她的傻,还是气自己刚才的混帐言行? 无瑕原本黯淡的眸色恢复些微光彩,讶异又困惑。「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就任由你继续站在这儿,不知道要走?」他再也难以压抑满腔的激动,紧紧将她抱入怀中,语气充满着心疼。「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我哪里傻了?」 「一直站在这儿,难道不傻?」想起刚才所见到的那一幕,她茫然孤立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自责,恨自己的一时冲动伤害了她。 她虽说自己不懂喜怒哀乐,但她那黯淡的神色的确是受伤的模样,或许她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突然间失去目标,她脑袋一片空白,除了停留在原地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胸口好沉好沉,压得她动也动不了,直到他重新出现,沉重感也跟着慢慢退去,她似乎又可以活动了。 「对不起,无瑕,对不起。」他痛心不舍的解释。「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一时迷惘,才会对你说了重话,原谅我好吗?」 他已经觉悟了,她是人也好,是妖是魔也罢,他爱上就是爱上了,义无反顾,不再逃避。 是她的纯真无邪吸引住他的心魂,与她是什么身分完全没有关系,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介意她的出身?她都有勇气选择他,他为何不敢、为何要替自己设下没必要的局限? 第八章 她是如此的美好,值得让人好好珍惜,他又怎么舍得伤害她? 「你……真的没有不要我?」 「我向你发誓,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无瑕轻咬下唇,感到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眼中狂涌而出,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热意不断延续,久久不绝。 她举起手,学他将他轻抱着,胸口好暖好暖,不希望他太快结束这个拥抱,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她终于不用再被抛弃了,真好……真好…… 两人继续闯荡江湖,无瑕不再提起自己是乾坤山玉姬的事,尉至轩也没有再问,就当她的真正身分从未曝光过。 他依旧把她当成从前的无瑕看待,对她感情上的懵懂更是体谅,也乐于教她,虽然他很困惑她到底能够感受多少。 反正他能教多少算多少,他已经不强求她能与一般人一样有强烈的感情起伏,只要看到她有慢慢的转变,脸上的表情比过往多了一些,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与她一同闯荡江湖的日子很快乐,但每个月发作一次的毒,却总是在嘲讽他、提醒他,他的时日不多。 内心的矛盾又出现了,他越来越贪恋与她互相依伴的日子,害怕当自己逼不得已抛下她时,她是否又会无助的不知何去何从? 之前的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在乎她,因她而在乎自己的生死,希望能得到更多与她相处的日子。 但若是要抑制毒性,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回到圣螣教,这恰恰是他最不愿走的路,所以他开始挣扎,苦思其他的解决办法,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半点头绪。 「呼……终于又熬过去了……」 月圆之夜即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黎明灿烂的阳光乍现,尉至轩一个人躺在竹林内,静待体力恢复,才能回去见无瑕。 他们昨晚投宿在小城镇的一间客栈内,只不过当他感觉到体内的毒已经开始有发作迹象时,就一个人离开客栈。 他不想在无瑕面前显露出自己最痛苦无助的一面,而她也知道他每到月圆之夜就一定会消失的原因,她不曾过问,只会静静等待,等着他回来。 这是他们俩不必言说的默契,他需要保有尊严,她就照着他的意思做,不带给他尴尬及困扰。 等到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后,尉至轩才坐起身来,抹了抹汗湿未干的脸,感到丧气。「我到底还能再撑多久?」 他感觉得出来,每发作一次,他的身子状况便更虚弱,体力恢复的速度也变慢,也许有一天,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呵呵……你真想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 一道陌生的女音突然出现在竹林内,尉至轩即刻警戒的起身转头,不敢大意。「是谁?何不现身一见?」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为什么他完全没察觉? 一袭红色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由模糊逐渐清晰,缓慢靠近尉至轩,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要不是晨光已现,他真会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等到红衣女子来到尉至轩面前,她已经是完全现身的状态,艳丽的脸蛋漾着媚笑。「你若是真想知道自己的死期,我可以回答你,只不过……你真有勇气面对吗?」 尉至轩虽然震惊错愕,还是镇定以对。「你是谁?」 「我嘛……我是『情魔』,其实我原本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玉姬,我想看她找到她要的东西没,偶然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个你,一时好奇就跟过来看看了。」 情魔?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碰上了「魔」字辈的不寻常人物。「你跟无瑕是什么关系?」 「她现在叫无瑕吗?挺适合她的。」红衣女子笑容始终不变。「我跟她的关系很难解释,总而言之,我对她并无恶意,你大可以放下对我的戒心。」 他怎知她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你喜欢她吧?」红衣女子以笃定的语气说着。 「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我只是替她感到可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却只有短短的缘分,无法长久。」红衣女子故意一叹。「你死期将至,再久也拖不过半年。」 尉至轩的心紧紧一缩,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你又不是地府鬼差,怎知人的死期?」 「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寿命将尽之人身上都会带有死气,由淡至浓,我只要观察你身上的死气浓淡,就差不多能估出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尉至轩虽然心里早已有底,但听到红衣女子预言自己的死期,还是忍不住皱眉,感到心惊又不甘。 只剩下半年?这怎么够?她对情感还懵懵懂懂,他还没教会她何谓情爱,他怎甘心离开她,怎舍得又让她再继续一个人独自漂流,无所依归? 「不甘吗?每个人的寿命长短皆有定数,你就是注定要英年早逝,与其埋怨上天的不公,倒不如好好想想,在这剩下的半年内,你还能替她做什么、还能为她留下什么,这样不是有意义多了?」 尉至轩再度蹙眉,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想利用他达到自己的企图。「你想引诱我做什么,就直接讲吧,不必拐弯抹角。」 「呵呵呵……你倒是挺聪明的。」红衣女子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目的被看穿,银钤般的笑声响遍竹林。「她之所以来到人间游历,就是想明白何谓情爱,然而你知道她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吗?」 他不懂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与她周旋。「因为她没有心?」 「的确,正是如此,当初创造她的人,只赋予她『形』,没有赋予她『心』,缺了那一颗心,她的七情六欲缺乏凝聚之处,所以就算别人对她付出情意,她的感受也有限,就算她再如何努力,也难以像寻常人一样懂得各种情感。」 「她缺的是心,所以……只要想办法给她一颗心就行了吗?」 「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岂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事?」 「所以你有方法?」尉至轩眸光一锐。「你肯定是有把握才会提起这件事。」 若他真的避不开命定的早逝,要他把自己的心给无瑕都不要紧,如果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他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哭能笑、会喜会怒,为了帮她达成心愿,要他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要紧。 只要告诉他方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拚死也一定替她办到! 红衣女子暂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朝他伸出右手,纤细的五指一张,一块与掌心差不多大的红色玉石便映入尉至轩的眼里。 那罕见的红,在阳光下闪烁着深沉浓厚的血色,而红玉的不规则形状,看起来还真像一颗人的心。 「你懂如何『养玉』吗?」红衣女子笑问。 「养玉?」尉至轩蹙起眉头。「你指的是,将玉带在身上,玉会吸收人的气,颜色也会变得越来越温润这件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可以用养玉的方式,为她养一颗心。」 「这真的行吗?」尉至轩讶异又怀疑。 「这是带有灵气的千年血玉,你只要在上头滴一滴你的血,然后随身佩带着,它会吸收你的各种情感,之后再将这块血玉转移到玉姬身上,她就等于拥有了一颗心,而这颗心里已经有你先为她养下的情感,到那个时候,她想明白人世间的各种感情,就再也不是一件难事。」 他讶异的瞧着血玉,不确定红衣女子所说的方式到底可不可行,虽有被骗的可能,但他还是有种冲动,想要试试看,想为无瑕养一颗心。 这是个极大的诱惑,如果这么做就能替她完成心愿,他为什么不做? 见尉至轩已经慢慢上鈎了,红衣女子暂时收起血玉,诡谲一笑。「当然,我不会平白无故给你这块血玉的。」 尉至轩也从诱惑中回过神来,懊恼她的奸诈,她先引出他想得到血玉的欲望,才谈代价之事,分明就是想吃定他。「原来这就是你避开无瑕,单独与我会面的真正目的。 「养心这种事,只有你能为她用真心去养,我不找你又找谁呢?如果你不要,我现在就走。」红衣女子作势要转身。 「等等!」他又恼又急的开口。「把话说完再走,你到底要什么代价?」 红衣女子得意的又回过身来。「我要你把自己卖给我。」 「什么?」他错愕的瞪大眼,这是什么代价? 「你是个难得的武才,只可惜短命了些,不过不要紧,是生是死对我来说不是问题。」红衣女子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审视着他。 她是魔呀,最会利用人的弱点来诱惑对方上鈎,她相信尉至轩会为了心爱的女人牺牲自己的,她的眼光肯定不会有错。 「等等,你要我做什么?」 「简单来说,我需要几个能够为我所用的强力左右手,我就是看上你的能耐,才会特地来与你进行交易。」 「但你明明说,我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 「我并没有说要活着时候的你呀。」红衣女子诡魅一笑。「在这半年内,你依旧可以陪着你心爱的人,等你的死期一到,我不会让你到阴曹地府去报到,到时候你就归我,为我所用。」 尉至轩陷入极大的震惊中。 将自己卖给她,死后为她所用?这与他之前受圣螣教所控制有什么两样?都会变成身不由己的状况。 他已经为了活下去出卖了自己一次,难道他此刻真的要再出卖自己第二次,而这第二次……他还有办法逃脱吗? 这回他若答应,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再也回不了头了…… 红衣女子重新将血玉摊开在尉至轩面前。「答不答应随你,我不强求,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他紧蹙双眉,神色非常复杂,内心挣扎不已。 「你如果答应,我会即刻与你订下咒契,咒契效力开始之时,也就是你死去的那一刻,而你为玉姬所养的心,我也会在同一时间让它进驻到玉姬的身子内,完成你最后的心愿。」 他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吗? 他的脑袋还是一团混乱,但手已经先一步有反应,缓缓举起,朝血玉的方向伸过去。 无论值不值得,他都已作出最后的决定,义无反顾的一头栽进去…… 无瑕从尉至轩离开客栈后,就坐在客房内等待,整夜都没有合眼,默默等着他回来。 痛到底是什么感觉,其实她不甚了解,她只知道,他每毒发一次,脸色就更差了,身子状况也慢慢地虚弱了。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从尉至轩离开之后,就一直沉甸甸的,这就是所谓的担心吗?她不懂,只知道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她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纳闷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他这回出去时间似乎特别久,久得不寻常,该不会……他出了什么意外? 无瑕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亲自出去找他,尉至轩恰巧就在这时打开门,表情疲惫的进到房内。 「至轩。」无瑕即刻从椅子上起身,主动抱住他,动作自然,一点都不显别扭。 「呃?」 尉至轩的双手自然攀上她的腰,忍不住失笑,自从他抱过她后,她似乎食髓知味了,现在倒是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第九章 她或许不懂自己的好恶,但从她的言行举止还是可以看出她的喜好,她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便依着自己的心意靠近他。 对于她的主动,他可是又甜蜜又煎熬呀,他自认不是正人君子,心爱的女人主动扑入自己怀里,他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别老是这么诱惑他呀,他知道她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单纯喜欢两人互相依偎的感觉,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早就离单纯太远太远,她再这样毫无节制的抱下去,他迟早禁不住诱惑,会不顾一切将她给吞吃下肚的。 只可惜还不行,在她还搞不清楚自己对他是否也有情意前,他不想占她更多的便宜…… 无瑕依偎在尉至轩的怀里,胸口沉甸甸的感觉就不见了,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不想离开他温暖的胸膛。 但原本靠得好好的,她突然轻蹙眉头,伸手摸着尉至轩胸前覆盖在衣裳下的微凸之物。「这是什么?」 摸起来硬硬的,像是玉,因为她感受到与自己类似但微弱的灵气存在。 尉至轩心虚地含糊带过。「只是一块玉罢了。」 他将血玉用红绳绑起,挂在自己的身上,紧挨着胸膛,让血玉随时随地都能吸收自己的气息与感情。 「什么玉?可以让我瞧瞧吗?」 「暂时还不行。」 「为什么?」她不解的瞧着他。 「我自有我的用意,等时机到了,我自会让你瞧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无瑕继续不解的轻蹙眉头,不懂他到底在装什么神秘。 「相信我,无瑕,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尉至轩轻笑哄道。 他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为她养出一颗心来,最好什么都别说,免得先给她希望,最后他却养失败了,又害她失望。 若他真的无法逃过早逝命运,这就当成是他留给她的最后惊喜吧,无论如何,他都会努力为她养出一颗心,实现她的心愿! 既然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尉至轩决定不再四处漂泊了,直接找个地方暂时落脚,过过隐居的宁静日子。 无瑕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影响,她只要能跟着他就好,不管是到处漂泊或是定居在一处,只要有他在,都是一样的。 他选在一处小城镇的郊外落脚,郊外有一条小溪,溪流不远旁有一栋小木屋,住在这里,离城镇不远,可以随时添购日常所需,也能得到他所想要的幽静,无聊时还可以到溪边钓钓鱼,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无瑕跟着尉至轩慢慢打理木屋、置办家具,不觉疲累,反倒感到新奇不已,甚至有种欲罢不能的冲动,每日都替两人的家多添一点东西、多放几朵刚从外头采回来的花。 他看得出来,她喜欢定居的日子,而他乐得独享她愉悦的浅笑,与她在这一方小天地内生活,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他是有私心的,就算两人不会有结果,能像现在这样晨昏相伴,过着近似夫妻般的生活,也能稍微填补他些许遗憾,虽然这对他来说,其实还是大大的不足。 不甘吗?每个人的寿命长短皆有定数,你就是注定要英年早逝…… 是呀,他越来越不甘了,除了回圣螣教,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解毒了吗? 「至轩,你在想什么?」 尉至轩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无瑕的面前发起愣来,而且还是在两人用晚膳的时候。 无瑕微蹙起眉。「是这些菜味道有问题吗?如果不合你胃口,就别吃了。」 自从定居后,他们也开始自己煮吃食,之前都是尉至轩下厨,因为无瑕从没下过厨,在观察了他好一阵子之后,她才终于自告奋勇,掌厨煮菜给他吃。 「没有,你第一次下厨就能有如此成果,已经算不错了。」尉至轩即刻扬起笑意,暂时不去多想,继续吃饭,捧场到底。 这可是她头一次为他下厨,何等珍贵,就算味道不是太咸,就是太淡,甚至还有奇怪的甜味,他还是照吃不误,反正他对吃的一向不挑,只要不会吃死人就好。 无瑕瞧着他面不改色的吃完一碗饭,又添了一碗继续动筷,原本轻蹙的眉心缓缓松开,嘴角微扬,跟着他继续用膳。 这就是普通人所过的平淡日子吗?虽然平淡,给她的感觉却像春风吹过,暖暖的,全身也跟着放松,这应该就是世人所谓的……舒服…… 隔日一早,尉至轩就到城镇去添置米粮,无瑕则留在屋子内,没有跟出来,实在是因为她那张脸蛋太引人注意,而他也不想让她成为众人的焦点,宁愿私心的将她藏起来,只有他一人能够独享她的美好。 结果他才刚进城,就发现有人跟踪,他即刻敛起双层,提高警觉。 对方到底来意为何?得尽快搞清楚不可! 尉至轩故意转入一条小巷道中,等待跟踪者追过来,果然没过多久,一道可疑的身影也追入巷道内,动作又快又急。 「来者何人?」 尉至轩即刻抓住来人肩膀,对方的反应也非常快速,反扣住尉至轩的手腕。 「至轩,是我!」 「御秋?」尉至轩先是一讶,紧接着皱眉。「你怎会在这儿?」 常御秋,一个与尉至轩差不多年纪的斯文男子,是圣螣教的右护法,与尉至轩的交情不错,但那都是尉至轩还在圣螣教时的事,现在对圣螣教来说,尉至轩是个叛徒,所以他对常御秋还是继续保持警戒。 「教主从来就没有放弃寻找你的行踪。」常御秋轻叹一声,他知道尉至轩是性情中人,对于尉至轩离教的决定,他并不想干预,但碍于教主的命令,他还是不得不来亲自逮人。 自从尉至轩出现在槐阳县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就紧抓着这条线索一路追踪,而让他们能顺利追来的原因,是无瑕,她的美貌太过显眼,让人只见一面就难以忘怀,他们的行踪也因此曝露了。 常御秋既已出现,那就表示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尉至轩警戒的再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来?」 「教主也来了。」 没想到教主居然亲自出马! 尉至轩紧蹙起眉。「为什么?」 「教主对带你回教是势在必行。」 「呵,好一个势在必行。」尉至轩嘲讽的笑着。「难道教主还不明白,我这个人最爱唱反调,越是逼我回去,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也应该明白,教主最无法容忍别人不听话。」常御秋无奈的耸耸肩。「我也不想逼你,但我奉命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去见教主一面,与教主当面把话说清楚,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你就行行好,让我可以顺利交差吧。」 「你可以顺利交差,倒换我甩不掉麻烦,你与我的交情可真『好』呀。」尉至轩皮笑肉不笑的反讽。 「我已经对你够好了,是用嘴巴劝你见教主一面,而不是直接带人上演一段全武行,把你绑到教主面前。」 「这样说来,我倒还得感谢你才是?」 「至轩,」常御秋严正起脸色。「教主就住在镇上的客栈内,此行并没有多少教众跟随,你若还是与教主谈不拢,再走也行,他们拦不了你,我答应你,我会确保你顺利离开客栈。」 常御秋为何一定要他见教主一面? 尉至轩有着极大困惑,百思不得其解。「我与教主已经没什么好谈的。」 「至轩,就当是我求你,与教主再见一面,好吗?」常御秋软下身段,低声请求。 「我已经说了……」 「至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教主失望的,你……能成全我吗?」常御秋的姿态更低了,眉间更是有股说不出的愁意。 尉至轩眉一拧,他懂常御秋的意思,常御秋暗中倾心教主,只不过教主从没将常御秋给看在眼里,对常御秋的尽心尽力也只视为理所当然。 他对常御秋的单恋完全不看好,甚至觉得常御秋真是自讨苦吃的死心眼,但一想到同样也是死心眼的无瑕,他就该死的心软了。 「啧!」尉至轩放开掐住常御秋肩膀的手,没好气的说道:「教主到底住在哪间客栈?你快点带路,我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常御秋眸光一亮,扬起笑意。「那就随我来吧。」 常御秋将尉至轩带至城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内,进到客房,才发现教主目前不在房里,常御秋只好要尉至轩先坐下,他赶紧派其他手下去寻找教主的行踪。 尉至轩耐着性子等待,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直到他等了将近两刻钟都还不见教主回来后,他猛然一醒,终于发现自己……中计了!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教主如果真的很想与他相见,应该会待在客栈内等待消息,不会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常御秋的出现只是拖延他脚步的幌子,教主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无瑕! 尉至轩即刻从椅上起身,恼怒不已。「常御秋,你好样的!」 知道尉至轩已经发现了其中的诡计,常御秋一点都不心虚,只是无奈的苦笑。「至轩,我很抱歉……」 无瑕在尉至轩出门前往城镇后,就开始自己找事做,好打发等待的时间,心里则希望尉至轩能快一点归来。 然而在尉至轩离开后没多久,她就敏锐的察觉有人靠近,她推开大门来到屋前的小庭院,表情平静的开口。「有事请现身,不必躲躲藏藏的,没意思。」 「呵,好一句没意思,够有胆识。」 一名身穿深褐色毛皮猎衣的纤细女子出现在无瑕面前,她看来二十多岁,五官标致,带有一种英气之美,以男子装扮现身,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高傲气势,再加上刚才骤然展现的好身手,可以知道武功底子不弱。 无瑕纳闷的轻蹙柳眉,她可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男装丽人。「你是谁?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我是圣螣教的教主『楼琴』,是为了我的左护法尉至轩而来的。」 楼琴自认已经尽可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却还是被无瑕发现,从这一点就可以判定无瑕并不如表面柔弱,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需要小心应对。 「圣螣教教主?」 她不曾多问尉至轩圣螣教的事,所以挺讶异他们的教主居然会是如此年轻的一名女子。 「至轩已经离教了,他不会再回去的。」 「他要是再不回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楼琴恼怒地说。 根据往例,离开圣螣教的人顶多只能撑到一年,就会承受不住毒发而身亡,尉至轩差不多再过三个月也要满一年了。 「什么意思?」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中毒的事?」 「我知道这件事,但他不让我过问,我也没有深究。」她坦白回答。 无瑕的回答让楼琴大大的讶异。「你若在乎他,怎会不介意这事?难道你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 她倾心尉至轩,当初尉至轩不顾性命安危要离开,无论她威胁利诱都不愿留下,还是执意孤身远行,在知道尉至轩身旁竟然有另一名女子跟随时,她除了震惊之外,更是不甘心,所以刻意前来,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有本事缠上尉至轩。 当场见了面,她承认无瑕的美貌的确是倾国倾城,但她不相信尉至轩会被如此肤浅的美貌所迷惑,而她以为无瑕之所以会与尉至轩形影相随,是因为爱他,但要是真的爱他,岂会不在乎他随时有可能毒发身亡? 第十章 「在乎?介意?」无瑕面露困惑。「何谓在乎?介意又是什么?这与他会不会死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死,不是吗?差别只在于早或晚,以及是何种死法而已,既然是肯定会发生的事,那就坦然面对,何必想那么多? 人们惧怕死亡,但她没有心,根本不懂什么是害怕,又为何要害怕,所以实在不明白楼琴的反应为何如此激动? 楼琴错愕的瞧着她,即刻发现她话语中的怪异,她像是不懂感情,犹如初生的婴孩,要不然不该问出如此可笑的疑惑。 她除了美貌之外,到底哪里值得尉至轩喜欢,喜欢到愿意带着她行走天下?楼琴真不敢置信。「难道他死了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我不知道……」 对她来说,死亡与离开没什么两样,都是在她眼前消失不见,当初主子离开她时,她只感到茫然若失,这就叫做难过吗? 「不知道?」楼琴感到荒谬一笑。「难道你跟在他身边,不是因为爱他吗?」 她本打算利用无瑕爱尉至轩这一点,从无瑕身上下手,让无瑕明白利害关系,只要尉至轩再继续跟无瑕在一起,不回圣螣教,三个月后就有可能毒发身亡。 无瑕若是想要保住尉至轩的命,就得想办法说服尉至轩回教,并且不能再出现在尉至轩面前,但如果无瑕根本就不爱尉至轩,楼琴原本的计划就白想了。 「爱?怎样叫做爱他?」 「你如果真爱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等死,而会想办法让他活下去。」 就像她一样,努力寻找尉至轩的行踪,始终不放弃让尉至轩回圣螣教的打算,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解药,免去毒发之危。 「若是照着你说的话做,就是爱吗?」无瑕依旧一脸的迷惑。 楼琴讶异的瞧着她。 这完全不像寻常人的反应让楼琴诧异到了极点,却也让她有了另一个想法,想到了如何利用无瑕这颗棋子。 楼琴对她勾起英气十足的微笑,直接把她当不解世事的孩子般哄着。「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做,想要明白什么是爱,绝对不会有问题。」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来是想帮助至轩可以活下去,并不是要害他,你如果爱他,就要帮我,配合我演一出戏……」 她不会放手的,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让尉至轩回到她身边,臣服在她脚下,再也不离开! 「无瑕!」 当尉至轩察觉有异,赶回城镇外的木屋时,大门是打开的,而屋内已经没有任何人。 他心慌意乱的在木屋前后巡了一遍,确定没有无瑕的行踪,才心急如焚的再度回到屋内,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凭无瑕的身手,自保绰绰有余,楼琴是伤不了她的。 她究竟到哪儿去了? 就在尉至轩茫无头绪之际,他发现前厅一张茶几上用杯子压了一张白纸,白纸上有墨迹,他即刻冲到茶几边,将那张白纸拿起来观看—— 欲见君无瑕,神媵山上会。 尉至轩一眼便认出来这是楼琴的笔迹,神媵山就是圣螣教的总教所在,楼琴果然无所不用其极的想逼他回去。 「可恶!」 尉至轩猛力将白纸撕烂,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看这情况,楼琴是使计让无瑕心甘情愿跟她回神誊山,他怎么样都不要紧,但无瑕绝对不能有事,他定要让她安全离开圣螣教! 圣螣教的总教建在神媵山顶的断崖边,四周砾石遍布,山腰及山脚则是长满超过人身的巨株芒草,上山之路复杂又隐密,不熟悉路况之人很容易就会迷路,而芒草丛内又满布御敌的机关及陷阱,因此除了圣螣教众之外,很少人敢贸然闯入神媵山。 总教的建筑像是一座大山寨,高大的木墙环绕中间的高耸主建物,层楼堆叠而上,站在最高点,可以一览四方风景。 尉至轩心急的连夜赶路,穿过熟悉的芒草山径,直达总教最外围的大门,大门口有好几名教众守着,他们一看到尉至轩现身,立刻往两边一让,完全不阻止他进入。 只因为楼琴已经吩咐过,见到尉至轩回来,直接放他入内,不准任何人动他半根寒毛。 尉至轩也毫不客气的直接走进,无视于大家对他的敌意,他唯一在乎的只有无瑕,其他事他根本就不屑理会。 他进到总教的大殿内,直上最高阁楼,那里是历代教主会见教众之处,他知道可以在那里找到楼琴的身影。 果然他一推开阁楼大门,就见楼琴坐在教主的宝座上,神色愉悦的等着他。 「至轩,你终于回来了。」 尉至轩板着脸,不想与她多说废话,直接问道:「无瑕呢?你到底把她藏在哪儿?」 楼琴一听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急着知道无瑕下落,即刻恼火起来。「无瑕无瑕,开口闭口都是她,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 她喜欢他,这是教内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他不但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甚至还擅自离教,不把她的情意当一回事,这教她如何不恼? 叛教是大罪,会被处以凌迟至死,她却不顾教众的不满,硬要将他找回来,只要他愿意重新回归,左护法的位置还是他的,她会继续给他每月一次的解毒丹,不治他任何罪。 她对他的好,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不在乎? 她不想要他死,却也不甘心给他解药成全他,本以为他尝过毒发的痛苦之后就会认命回来,结果却一直等不到他认输,只能转而想办法逼他回来。 「我已非圣螣教中人,是否将你放在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承认这件事!只要我不答应,你就依旧是我的左护法!」楼琴愤怒激动的说道。 尉至轩轻蹙眉头,他之所以会对圣螣教感到越来越厌烦,有一半的原因也出在楼琴身上,她执意要他接受她的情感,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他应付到烦了,干脆离开。 而且他也不觉得她是真的爱他,只是因为他不买她的帐,不像其他人一样时时谄媚、取悦她,她才会兴起征服他的欲望,说穿了,就只是高傲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教主,我与圣螣教之间的问题,请你不要牵连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放她走,或许咱们还有机会可以好好谈谈。」 「谈?现在我有筹码在手上,你以为你还有谈的资格吗?」楼琴忍下满腔的怒火,冷哼道:一你如果希望君无瑕平安无事,只能照着我说的话做,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告诉无瑕,尉至轩所中的毒只有回到圣螣教才可以解,但尉至轩早已放话不再回圣螣教,她需要无瑕的帮忙,只要无瑕跟着她回圣螣教「作客」,尉至轩会为了无瑕回教,这样尉至轩的命就有救了。 无瑕答应了她的请托,她将无瑕暂时安置在山脚的别院,并且派人名为保护,实为监管。 天知道她多么嫉妒无瑕能跟在尉至轩身边,与他形影相依,她不觉得自己不如无瑕,为什么无瑕可以得到尉至轩的关注,她却不行? 「教主,你不该如此意气用事。」 「我就是要意气用事,谁又能奈我何?」楼琴得意的笑道:「只要你们受制于我的情况一日不变,无论我想做什么,你们谁也阻拦不了。」 尉至轩不屑的轻扯嘴角。圣螣教的教主之位是由楼姓一族从每一代中挑选出最杰出的子孙担任,楼琴的武功虽好,但她太过任性,根本不适合当领导者,圣螣教因为她毫无节制的为所欲为,很快就会没落的。 「你若是不回来,就别怪我把脑筋动到君无瑕身上了。」楼琴突然扬起一抹诡异冷笑。「既然你如此在乎她,我只要让她永远离不开圣螣教,那么你也不得不留下来了,你说是不是?」 尉至轩终于脸色大变,神情异常严肃。「你休想用『献命』控制她!」 他不确定依无瑕的特殊体质,会不会受制于人间的毒药,所以他绝不能让无瑕冒这种险。 那毒药一服下,终其一生都无法脱离圣螣教的掌控,与苟延残喘的活着没什么两样,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无瑕面对同样无止境的折磨。 「那就得看你的决定,你若是愿意回归圣螣教,不但还是高高在上的左护法,更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会放君无瑕一马,让她平平安安的离开圣螣教。」楼琴顿了顿,才又神色凌厉的强调。「但你绝不能再离开我了,要不然,小心你在乎的女人会发生意外!」 尉至轩愤恨的咬牙,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可理喻,以为有办法留下他的人,就能留下他的心?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心除了无瑕之外,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就算楼琴用尽心机,她得不到的东西还是永远都得不到。 但为了无瑕,他不得不妥协,至少要先让无瑕平安的离开圣螣教,之后再来见机行事。 尉至轩深吸了口气,终于勉强自己回答。「我答应你回到圣螣教,你也得信守承诺,将无瑕平安释放。」 好不容易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楼琴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千劝万劝,他就是要离开圣螣教,结果现在却甘心为了无瑕而回来,无瑕真有那么好,好到值得他如此牺牲? 越想越不甘,她脸色难看的摆手。「下去吧,你的房间不曾有人动过,一会儿我会命人将解药送去给你。」 「能让我与无瑕见一面吗?」 「我会再安排,你赶了那么远的路,还是先去休息吧。」楼琴说是这么说,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让他们俩有再见面的机会。 再安排?尉至轩冷冷一笑,他难道还会不懂楼琴的脾气?楼琴分明是不愿让他们见面,故意含糊拖延。 不要紧,她不让他见,他可以想办法自己去找无瑕! 尉至轩即刻转身,不想再多留在这里一时半刻。 他一走出阁楼,就见常御秋在门外候着,他们刚才的对话常御秋也差不多都听到,知道尉至轩和楼琴之间的气氛还是一如以往的僵硬,不对,或许该说更胜以往了。 尉至轩冷瞪了常御秋一眼。「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在时,她眼里没有你,现在我回来了,她更不可能把你当一回事。」 常御秋神色复杂,内心又酸又涩,他与尉至轩年纪差不多,楼琴略小几岁,他是从小一路护卫楼琴长大的,当楼琴成为教主,他也被提拔为右护法,与楼琴始终有着像是主仆、也像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为了取悦楼琴,她要他做什么,他用尽心机也会办到,只为换她回眸一笑,明知尉至轩回来后,楼琴的一颗心又会全放在尉至轩身上,他还是忍痛帮了她。 这就是他对她表达情意的方式,无怨无悔的奉献,希望终有一日能够感动她,但……真的会有那一日的到来吗? 「你若是够自私,就该想办法阻挡教主得知我的行踪,放任我死在外头,而不是傻得替她完成心愿,亲手将自己最大的敌人给引回来。」 「你都回来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常御秋还是只能压下满心的怅然,淡然回答。 「我若是你,我就会这么做。」尉至轩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而你,只是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第十一章 常御秋沉默的瞧着尉至轩越走越远,内心的翻腾也越来越强烈,开始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吗? 他帮楼琴拆散尉至轩与无瑕,但他得不到楼琴,楼琴也得不到尉至轩,只是多了一对有情人被迫分离,没有人从中得利。 那么,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值得? 尉至轩回到圣螣教的事早已传遍总教,众人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虽然对楼琴的决定大多不满,但碍于毒药的束缚,不得不接受,只能继续将尉至轩尊为左护法。 尉至轩根本不管其他教众如何看他,他只想尽快确认无瑕的安好,只不过他花三个晚上暗中在总教内寻了一遍,没发现哪一处有异样,始终无法确定无瑕目前到底在何处。 依楼琴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他很担心楼琴会突然反悔,再加上他直接问她无瑕的行踪,她却始终不给一个明确的答覆,只要他不必担心,她会派人好好的护送无瑕离开,就是不让他们俩见上一面,他才更是无法信任楼琴。 第四日的晚上,尉至轩坐在黑暗的房内,等待夜更深一些,就要继续去寻找无瑕的下落,一想起今日是十五月圆之日,就不由得纳闷,开始困惑起情魔曾经说过的话。 情魔说他注定英年早逝,但他已经服下解毒丹,只要再继续留在教内,就没有毒发身亡的危险,是他已经避开死劫,还是…… 情魔根本就是在骗他,好诱他与她订下咒契? 他摸着隐藏在衣裳下的玉块,那么用血玉替无瑕养一颗心的事又是真是假?该不会到头来,他的希望还是只能落得一场空? 死期是假,养心是真,若是这样,那不知道该有多好,他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无瑕,不必再遗憾自己时日无多。 「喀!」 宁静的黑暗中,突然出现窗框微动的声响,尉至轩警戒的瞪向窗户,马上见到有人潜入他的房内,真不是普通大胆! 「来者何人?简直不想活了!」 尉至轩抽出长剑,毫不留情的朝来人刺去,但那人竟避也不避,只说:「你想知道君无瑕的下落吗?」 什么?尉至轩讶异的收剑,只差短短一寸,剑尖就要抹上对方的脖子,要了对方的命。「常御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内没有点灯,对方的样貌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但这个声音他认得,他重新回到圣螣教后,就已经把常御秋视为陌路人,不再有任何交集,没想到常御秋倒是主动找上门来。 「我知道君无瑕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常御秋终究还是对尉至轩感到亏欠,想要向他做些弥补。 而且他偷听到楼琴打算对付无瑕,不让无瑕安然离开圣螣教,与先前对尉至轩的承诺完全不一样,顿时更是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不该再看着楼琴一错再错。 尉至轩紧蹙起眉,不确定常御秋安的到底是什么心眼,一向忠于楼琴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倒向他,还打算帮他? 「至轩,君无瑕有危险,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她的所在之处我只说一次,该如何做你自己决定。」 「她有危险?」这下子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再迟疑,急着想知道答案。「她到底在哪里?快告诉我!」 「她现在就在——」 神誊山山脚的别院里,无瑕一个人静静待在客房内,坐在圆桌边,望着窗外的圆月,心中所想的是尉至轩的状况。 他回到圣螣教,应该已经得到解药,可以安然度过这一个月圆之夜,不会再痛得生不如死了吧? 楼琴说,若是她真的爱尉至轩,就该让他回到圣螣教,这才是爱一个人该有的表现,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日渐虚弱,直至死亡,无动于衷。 楼琴说,只有以她当诱饵,尉至轩才会心甘情愿回教,所以要她跟着回神媵山,等尉至轩顺利归教之后,楼琴会再安排他们俩见面。 为了不让尉至轩死,她配合楼琴的话来到神媵山,但她住在这里都已经五日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楼琴再也不曾出现过,其间只有送饭的教徒会固定出现,她也无法从教徒口中间出任何消息,只能继续坐在这儿枯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尉至轩见面。 她照着楼琴的话做了,却还是不懂情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分别多日,她只想赶紧见到尉至轩,扑入他的怀里,被他的温暖所环绕。 这就是思念吗?一离开他,就开始想着他,想回到他的身边。 思念与喜爱到底差距多远,她不晓得,但她相信,只要她锲而不舍,继续努力,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她好想主动去找他,但楼琴说,在他愿意回归圣螣教之前,她绝不能出现,所以她只好忍着,不能因思念而坏事。 但……她到底还要忍多久?她又还能忍耐多久? 「至轩……」 她轻轻喃着,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愁绪,眼神也跟着黯淡下来,知道这又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曾几何时,她懂得寂寞了?从前的她也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在遇到尉至轩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正凝思之际,房外不寻常的动静即刻让无瑕回过神来,她安静无声的听着外头细微的脚步声响,知道有不少人接近这座别院,并且来者不善。 空气中蔓延着诡异的紧绷气息,脚步声已从别院外来到她的房门口,将她团团包围,长剑出鞘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房里。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是圣螣教的人吗? 无瑕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他们居然会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来对付她,她一直都听话的待在别院内,不曾惹一点麻烦,所以仇怨到底是从何而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猛力踢开,许多人从大门及窗户闯入,杀气袭来,尖锐的长剑在黑暗中闪烁出暗银色的光芒,直朝无瑕而去。 「君无瑕,受死吧!」他们胆大之极,完全不遮掩自己的面容,丝毫不在意被她看到样貌。 无瑕即刻从椅上起身,将灵气灌注在披帛上,猛力一甩,白色的披帛在黑暗房内大大回旋,一下子就甩飞第一批冲进来的杀手们。 「呜哇——」他们连无瑕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狼狈往后倒下。 「我与你们并无怨仇,你们为何要袭击我?」无瑕的语气并不含愤怒之意,她只是不解,想不透他们的行为。 第二批杀手紧接着闯入房内。「少罗嗦,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她再度甩动披帛,一一将来人打飞,她从不做杀生之事,但也不会白白任人欺负而不还手。 在第二批闯入的杀手也都倒在地上哀号后,无瑕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房,果然见到四周围着更多的杀手,个个面露杀气。 这里是圣螣教的地盘,这么多人闯入,却不见驻守在此的教徒有什么反应,种种迹象表现得很明显,这些人同样是圣螣教的人。 在众多教众的最后头,一名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大声命令。「给我杀,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取下君无瑕的性命!」 「杀——」 无瑕微蹙起眉,一边抵挡拚命冲过来的杀手们,一边不解的问:「我到底哪里招惹到贵教,贵教非要我的命不可?」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不好勾引,偏偏勾引咱们教主看上的男人。」披风男子冷笑道:「你也真笨,傻傻的跟回来,还以为能全身而退,会有现在的状况也是你自找的。」 披风男子奉楼琴的命令,今晚务必要杀了无瑕,然后毁尸灭迹,尉至轩找不到无瑕,又无法确定无瑕的生死,只要楼琴说已经将无瑕给放走,尉至轩也找不到证据怀疑她。 只要一想起尉至轩是如何在意无瑕,楼琴就忍不下这口气,非要碍眼的无瑕死不可! 楼琴喜欢尉至轩?无瑕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难怪楼琴如此在意尉至轩的生死,还因此亲自找上门,用尽所有办法想让尉至轩回圣螣教。 她在人间游历时虽然听闻过因情爱而生的恩恩怨怨,却从没实际碰到,没想到第一次遭遇,别人就想要她的命。 这些想杀她的人也只是因为被毒物所控制,不得不听令于楼琴,所以无瑕不想伤及无辜,能不见血就不要见血。 她甩开众人,身手轻灵的翩然上树,再大大一跃就跳过别院高墙,落到外头,打算先甩开他们的追杀,之后再作打算。 没想到圣螣教派出数十名教众,却连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披风男子在听到楼琴说绝不能小觑无瑕能力时,还觉得是楼琴小题大作,直到真正交过手后才知道楼琴的担忧是对的。 「快点追!」披风男子焦急的喊道:「绝对不能让她逃走,完成不了任务,大家就等着下一个月圆之日受罪吧!」 教众一听,顿时冒起一阵寒意,只好拚了命的赶紧追出去,非得达成任务不可。 没过多久,无瑕就又在漆黑的竹林道上被教众团团包围,众人杀气腾腾的不断向她冲过来,就不信她没有筋疲力竭的时候,总会让他们逮到可以进击的破绽的。 「别跑!」 「纳命来——」 无瑕继续回击,以灵巧的力道卷走他们手中的剑,再回身一踢,娄势漂亮的将对方踢飞老远,如一朵在半空中绽放的白莲。 她用余光一瞥,发现聚集过来的教众越来越多了,其实她只须使出呼风唤雨的力量,便能够马上解决这些人,但她来到人间,就是想要像正常人一般生活,只要一使出那些能力,她就会被视为妖邪之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始终不愿意这么做。 「无瑕!」 得到常御秋帮助的尉至轩终于赶至竹林内,见到无瑕被众多教众包围,人单势孤,即刻拔剑冲入人群内,毫不客气的与他们打了起来。 他神色凌厉,身上同样散发着强大杀气,可没无瑕有诸多顾忌,一路往无瑕的方向杀过去。 只要是试图伤害无瑕的人,对他来说就是敌人,不必手下留情! 「呜哇——」 惨叫哀号声接连响起,尉至轩没多久就杀出一条血路,教众们对他狠厉不留情的手段忌惮不已,纷纷退开,不敢再与他对峙。 「滚!」尉至轩愤怒的吼道:「谁敢再动无瑕一根寒毛,我绝对会要他后悔莫及!」 没想到尉至轩居然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在一旁观战的披风男子眉一拧,其实他对尉至轩的回教也颇多不满,与其要无瑕死,他更希望尉至轩再也回不了教,空出左护法之位,他们就都有机会得到那个位置。 披风男子一使眼色,三名属下迅速趁乱离开,绕到尉至轩身后埋伏。 此时披风男子才扬高嗓音命令。「停止攻击,别再互相残杀!」 教众们听到命令后,不再恋战,纷纷退开,尉至轩终于见到了无瑕的身影。 她身上不见任何伤势,纯白的衣裳也没染上一丁点脏一污或血痕,独自站立的身影缥缈出尘,依旧一如过往般美好。 无瑕瞧见尉至轩,原本的面无表情漾起些微笑意,终于等到他出现了。 「至轩。」 尉至轩微喘着气,原本的欣喜只在刹那间便消失,因为无瑕背后的竹林内有不寻常的银光闪烁。 「无瑕,小心——」 第十二章 尉至轩使尽全身所有力气冲过去将无瑕紧抱在怀,同时回身护住她,下一刻,三把长剑毫不留情的插入尉至轩的背! 披风男子的目标早已转移,攻击无瑕只是个幌子,他派属下埋伏,就是要趁尉至轩保护无瑕的当下「意外」伤了尉至轩。 目的顺利达成,三人即刻装得一脸惊慌,抽回自己的剑。「左护法!咱们……咱们不是有意要伤左护法的……」 其他教众们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愣了,一动也不动,只有披风男子暗暗扬起冷笑,继续看好戏。 无瑕错愕的睁大双眼,她亲眼目睹那三名男子凶狠地攻击尉至轩,当他们一收剑,尉至轩就忍不住吐出大口鲜血,湿热的血液滴上她的肩,染红她纯白的衣裳。 尉至轩身子一软,所有重量都压在无瑕身上,她抱着他缓缓跪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咳……咳咳……」尉至轩靠在她的肩上,自嘲地扯起一抹笑,终于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的死劫根本与毒无关,而是会为了救她而死。 那三剑尽入他的心肺,他必死无疑,撑不了多久,只能用尽剩余力气举起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气虚无力的说—— 「无瑕……答应我,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转头瞧着他,神色旁徨。「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会懂的……只要有了心之后,你就会懂……」 此刻他的衣襟内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红色光芒,由弱渐强,散发出红光的血玉从衣襟里飘出来,直朝无瑕的心口飘去,转眼之间就没入她的身体内,红色光芒也随之隐没。 血玉一进入她的身体,就有一股陌生的热意窜流全身,心口处传来不曾有过的规律跳动,如同人一般的心跳声清楚可闻。 顿时各式各样的酸甜苦辣、七情六欲,像是浪潮般朝她狂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吞灭,他曾经有过的喜怒哀乐,他对她的爱怜疼宠,他的一切一切情感,全都藉由血玉形成的心灌注入她的身子内,涨满她的胸口,让她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两道热液从脸颊上滚滚滑落,她不敢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她现在是在哭吗,她……会哭了? 尉至轩见到她落泪,倒是笑了,满足的笑了。「是真的……」 情魔没有骗他,这样就好,能在将死之际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鲜活起来,他也该……暝目了。 他的手一滑,从她的脸颊落在身旁,不再有任何动作,闭上眼的面容带着最后的笑意,靠在她的肩上,好像只是单纯睡着一样。 清楚明显的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无瑕脸上的泪水越掉越多,几乎一发不可收拾,视线全模糊成一片。 「至轩?」 她用颤抖的手摸着他似睡着的脸庞,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摸不到他的脉搏,得不到他一丁点的回应。 他死了?他抛下她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至轩——」 她紧紧抱住他,大哭出声,终于明白什么是痛彻心肺,强烈的痛楚正撕裂着她的心,逼得她几乎要发狂,悲痛的泪水不断狂涌而出,完全无法控制。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像是天地间只剩下痛这种感觉,铺天盖地的压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多想跟着一死了之。 若是拥有七情六欲就必须承受如此强大的沉痛,那么她宁愿不懂情爱,宁愿继续情感空洞的过日子! 「呜……至轩……别离开我,醒来、快醒来——」 无瑕崩溃的哀号出声,四周瞬间刮起不寻常的风势,并且越来越强烈,将她与尉至轩笼罩在最中央,谁都无法靠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奇怪的风,啊——」 旋风越来越强,将竹林吹倒,将四周的圣螣教众全都吹飞了,此刻的无瑕完全处于失控状态,放任自己的力量外放,她心中的痛苦有多么强烈,旋风的力道就有多强劲,足以毁坏一切。 「至轩……」她继续抱着怀中男人痛哭,发丝纷乱飞扬,声音已然沙哑。「别抛下我一个……我不要这样活下去……」 她终于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却是在所爱之人死后才明白,她找到了愿意为她而死的男人,更因此了解,她根本不要他死。 无法相守,她明白了爱情又有何用?她无法独自面对孤独思念之苦! 她不要这样的结局,不要! 「呵呵……时间到了,我来依约取走我要的代价。」 另一个女人的朗笑声突然回响在旋风中,无瑕错愕的抬起头,就见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进到旋风内,鲜红色的衣裙张狂的飞扬着。 「你来做什么?」无瑕不解的瞧着她,她只在乾坤山上见过这红衣女子,之后两人就不曾再有任何交集。 「当然是来要我该得的东西。」 红衣女子伸出右手轻勾食指,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尉至轩从无瑕的怀中扯开,飘飞到红衣女子的身旁。 「至轩?」 无瑕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另一股力量给镇压住,完全起不了身,只能继续跪在原地,惊慌的瞪着红衣女子。 「你对我做了什么?快把至轩还给我!」 「我只是让你暂时不能动弹,免得坏了我的事而已,这男人,我是不会还给你的。」红衣女子勾起一抹媚笑。 「为什么?」 「他拿自己与我做交易,换了一块千年血玉帮你养心,你现在能清楚感受到喜怒哀乐各式各样的情绪,都得感谢他,要是没有他的牺牲,缺了心的你就算在人间游历再久也很难明白这些感受。」 无瑕错愕的摸着自己的心口,那块血玉已经进到她的身子内,毫不排斥的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好像一颗真正的心一样。 原来这是他拿自己换来的东西,他怎么这么傻,居然会与魔做交易? 「我把心还给你!」无瑕激动的喊道:「我不要这颗心了,只求你把至轩还给我!」 她可以不要心、不要七情六欲,却不能失去尉至轩,那是比永远孤独还要更可怕的事。 她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之前拚命执着于想要明白何谓情爱,才会害尉至轩为她做出如此牺牲,成全了她,却出卖了自己。 「事已至此,已经不容任何人反悔。」红衣女子冷哼。「这是我与他的交易,就算要反悔也轮不到你来,你只要好好珍惜他为你养来的心,感恩的继续过活,对他来说就值得了。」 「不——我只要他——」 「他人都死了,你就算再留着他的尸身,又有何用?」 「那么你执意要他的尸身,又有何用?」 红衣女子挑了挑眉,媚眼一眨,漾起诡笑。「反正我自有我的用处,你与其再继续与我争,倒不如省下力气,等他转世投胎,再去寻转世后的他不就好了?」 「转世投胎?」无瑕困惑的微蹙眉头。 「是呀,人死之后就会转世投胎,一切重新再来过,所以你别再执着于这一世的他了。」 只不过她不会让尉至轩有机会转世投胎的,她刻意引诱无瑕等待,只是希望无瑕别来找她麻烦,如此她的计划也能继续顺利进行。 无瑕像是看到了希望,却还是忍不住旁徨。「可这茫茫人海,我要去哪儿找转世后的他,又怎么认出他来?」 等待是痛苦的,要是无心无情,或许就能傻傻的一日度过一日,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情无心的玉姬,她会心痛、会难过、会懊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熬不熬得过那看不见尽头的相思折磨,直到终于寻到转世后的他为止。 「若是你们俩真的有缘,自会再度相见,要是无缘,他从你身边走过,你也未必能发现他。」红衣女子冷笑道:「反正你有无限的寿命,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总有一日会让你等到的。」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红衣女子不再停留,直接带着尉至轩往后退,陷入旋风中,艳红的身影在狂风内慢慢淡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尉至轩也跟着红衣女子失去行踪。 红衣女子消失后,无瑕身上动弹不得的禁咒也跟着解开,四周的狂风逐渐减弱、平息,露出满目疮痍的可怕景象。 她前后左右的竹林早已被狂风扫成平地,范围广大,原本围在四周的圣螣教众也早被吹得不见踪影,只剩她一个人继续跪坐在原本的暴风中央,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至轩……」 她仰天轻喃,任由泪水继续滑落,椎心之痛犹在,她已经作出决定,无论得漂泊多少年,她也要等到转世之后的他,两人再续情缘。 不管这条等待之路会有多苦,她都会咬牙走过去,无怨无悔,直到与他重新相遇为止。 她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有…… 六十年后—— 历史悠久的天圜皇朝,已经立国两百三十多年,盛极必衰、合久必分、安久必乱,也像是轮回般,不断在历史的洪流中重复着。 天圜皇朝近几年天灾不断,先是洪灾四起,再来是旱灾遍布,民不聊生,无家可归的流民四起,国家局势一片混乱。 除了天灾之外,天圜皇朝此刻也面临强大的外患,盘踞在北方的北敖国始终是个令人忌惮的存在,一百多年前曾经一度成为强大的威胁,后来北敖国遇到内斗,势力逐渐减弱,沉寂了好长一段日子,直至近几年又开始迅速强大,连连侵扰,世局因此而动荡不安。 无瑕这些年来独自一人漂泊着,天圜皇朝从南到北的国土几乎全都踏遍,看着这个国家从繁盛走向衰弱,人民从安居乐业变得三餐不继,内心有诸多感慨,也明白人类的生命是何等脆弱,在如此艰困的环境下,已经禁不起战火的摧残了。 而她所追寻的人儿,又到底在哪里?她曾经闯过地府,想要知道尉至轩投生何处,然后直接去找,却一无所获,只因地府鬼差也不知道尉至轩到底在哪里,当初他的魂魄就不曾回归地府,莫名其妙的失去踪影。 当她得知结果时,震惊又错愕,即刻怀疑是红衣女子搞的鬼,她想要找红衣女子问个清楚,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女人的行踪。 所以她束手无策,只能继续四处漂泊,一边寻找尉至轩的魂魄,一边也在寻找红衣女子的下落,非得好好问个明白不可! 秋风瑟瑟,本是叶落满地的时节,却没有半片叶子落下,一路上的树木早因旱灾而剩下枯枝,透着浓浓的死寂之气。 路经一座小城镇,镇上的人气色都很差,一看就知道已经饿了许久,无瑕一边走一边瞧,除了内心不忍之外,也无法为他们做些什么。 天命自有定数,会有这场灾难都是注定好的,她不能以自己的力量试图改变,那只会得到反弹,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无瑕继续往前走,城镇的街道很冷清,往来行走的人也不多,当其中一对并行的男女从无瑕身旁擦身而过时,那男的突然顿下脚步,讶异的回头。 「阿媱?」 无瑕一愣,也停下脚步,自从离开乾坤山后,她就不曾听过其他人唤她这个名字,而会如此唤她的……只有一个人! 她缓慢的转过身,瞧向那名男子,讶异之外,也忍不住困惑。「主子?」 第十三章 那名男子很年轻,身形斯文,却有着一头与年纪不符的灰白发丝,她记得他在乾坤山时发色还是黑的,怎么多年不见,却变成这个样子? 「阿媱,真的是你。」百里奕欣喜的扬起笑,真的从没想过还能够再遇到她。「你……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正是当年刻出玉雕的玉匠百里奕,在离开乾坤山后,就再也不曾回去过,而他之所以说无瑕不太一样,是因为现在的她表情自然,看得出喜怒哀乐的情绪,不似过往般缺乏灵动之气,像个缺了心魂的傀儡娃娃。 「阿奕,她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阿媱』?」百里奕身旁的年轻女子瞬间眼睛一亮,即刻来到无瑕面前,对无瑕好奇极了。「哇……这是我以前的脸?我真有这么美吗?还是因为你当初太喜欢我,不知不觉就将我美化美化再美化了?」 无瑕吓了一跳,任由女子将她的脸蛋一看再看,眼前的女子长相清秀可人,十分活泼。 「云媱,你吓到她了。」百里奕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知道她对他刻的玉姬一直很有兴趣,只可惜始终无缘见得,但也不必如此兴奋吧? 「云媱?」无瑕知道这是主子思慕之人的名字,但她应该要长得跟她一模一样才对,眼前这个姑娘很明显和她不像呀。「主子,你真的找对人了?」 百里奕再度失笑,但她有这种疑惑无可厚非,毕竟两人的容貌的确不一样。「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吧。」 他们在附近找到一个简陋的小茶棚落坐,了解一下这些年来彼此的境遇,无瑕才知道,原来云媱从乾坤山到人间时经历过转世,所以容貌才与原来不一样,而她之所以依旧保持年轻,是因为体内有当年在乾坤山修行而成的灵珠,身上所拥有的法力与当年当山君时相去无几。 百里奕之所以会一头白发,则是曾经经历过迅速老去的死劫,后来虽然被救了回来,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身体虽恢复年轻,但头发始终没有再黑回来。 而无瑕将自己终于拥有心、懂得七情六欲的经过告诉他们,也就不免要将红衣女子带走尉至轩的事一并说出,好解释她四处漂泊的原因。 「又是师姊……」听完无瑕的遭遇,云媱表情非常凝重。「她已经步入邪道,真不知还有没有办法阻止。」 红衣女子,情魔「风嫣」,正是云媱当初在乾坤山上修行的同门师姊,风嫣爱上自己的师父仲凌,有违伦常,仲凌不肯接受她的情意,甚至闭关不出,风嫣才会因爱生恨,堕落至魔道。 「又?什么意思?」无瑕不解的轻蹙眉头。 「无瑕,你曾听闻过北敖国那边的事吗?」既然无瑕已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百里奕当然不再以阿媱之名唤她,乐于唤她无瑕。 「我只大概知道,北敖国此次攻击天圜皇朝的态势凶猛异常,北方大半的州县都已沦陷,北敖国军队所到之处,犹如人间炼狱,景况可怕。」 「那你听过『妖妃』之名,还有『五鬼将军』吗?」 「我听过五鬼将军这个称呼,妖妃是指?」 「妖妃风嫣。」云媱语气沉重的接着解释。「不是恰巧同名,那的确是我师姊,她刻意在人间引起混乱,恐怕……还是为了逼师父出关来面对她。」 几年前,风嫣出现在北敖国皇帝身旁,还被封为妃子,北敖国皇帝被她所惑,事事都听从她的意见,风嫣俨然掌控了整个北敖国的军政大权,所以北敖国百姓称她为「妖妃」,认为她是可怕的祸水。 随着风嫣出现在北敖国的还有五名神秘男子,他们骁勇善战,身手异于常人,在战场上狠厉无情,活脱脱是战鬼的化身。这五名男子带兵攻打天圜皇朝,战无不胜,人人闻风丧胆,因此才会出现「五鬼将军」的称号。 这五名男子来历神秘,脸上都戴着银面具,对风嫣是绝对的忠诚,只听令于风嫣,就像是她所操纵的傀儡。 这场混乱全是由风嫣一手挑起,云媱觉得自己有必要代师父出面阻止风嫣继续造孽,还人间一个平静,所以正打算启程往北,插手两国的战火,没想到倒是在路上先遇到无瑕。 她已经拜托好友灵兽白虎将风嫣的消息带回乾坤山,希望能让闭关中的师父知道,好由师父出面制止这一切,但师父到底会不会出关,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当年风嫣在乾坤山作乱,她被风嫣逼得不得不离开时,闭关的师父也不曾有过丝毫动静。 百里奕沉吟了好一会儿,眉心微蹙。「该不会……无瑕想找的尉至轩,就是那五鬼将军其中一人?」 他也曾与风嫣有过交集,知道风嫣所做的事都有她的目的,风嫣会执意带走尉至轩,那就表示尉至轩对她肯定是有用的。 「可是那时候……至轩已经死了。」无瑕跟着蹙起眉头。 他会是五鬼将军其中之一吗?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就忍不住心痛,因为照云媱的说法,那五鬼将军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受制于风嫣的傀儡。 他为了她出卖自己,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要是救不了他,她也会痛不欲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对咱们来说,想让人起死回生不是不可能,而师姊堕入魔道,想必知道更多旁门左道的邪法,让人可以规避轮回,再度死而复生。」云媱也觉得百里奕的假设很有可能。「况且你不是也说,他的魂魄根本没到过地府,那就很有可能是被师姊强扣住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北方!」无瑕已经压抑不了自己的激动。「无论如何,我都想会一会那五鬼将军,好确认至轩是不是其中之一。」 她好不容易终于得到这个线索,当然一定要去看看,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若尉至轩真的是其中之一,她拚死也要让他脱离风嫣的掌控,重新得到自由不可! 无瑕跟着百里奕他们一路往北,越朝北方走去,就遇到越来越多躲避战火南下的难民,气氛也越发凝重起来。 当他们赶到最新一座被北敖国军队侵袭的城镇时,那座城镇刚被北敖军的铁骑踏平,镇里硝烟四起,四处都看得到死伤的天国士兵及百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及尸臭味,果然是人间炼狱。 看着眼前凄惨的景象,当然是先救人要紧,因此三人分散开来,与在战火中幸存的少数百姓赶紧寻找生还者,将他们救出城镇,免得被火势波及,最终还是得葬身火海。 「呜呜呜……爹……娘……」 一个小女孩无助的跪坐在路上嚎啕大哭,她的爹娘都不见了,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能不断的哭泣。 此刻一队铁骑出现在道路的远方,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就算看到路中央有个小女孩,也丝毫没有缓下来的动作。 当无瑕发现那小女孩时,那一队铁骑已经靠得非常近,眼看小女孩就快要葬身马蹄下,她惊慌的往前一扑,抢在铁骑之前抱着小女孩往路旁滚了过去,千惊万险。 「小心!」 「啊——」 小女孩在无瑕的怀里惊叫出声,浑然未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跟着无瑕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住,头昏脑胀。 她们俩才刚滚过去,铁骑就从她们身旁快速奔驰而过,不曾减缓速度,无瑕抬头朝那铁骑队瞧了一眼,就见骑在队伍最前头的男人也回头睨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无瑕浑身一颤,完全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他面戴银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面具上有着繁复的曲形缠绕暗纹,他身穿玄黑色的衣裳,外罩银色战甲,散发出强烈的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在面具后头的双眼冷厉无情,高高在上的睨了无瑕一眼,完全将她当成微不足道的低贱蝼蚁看待,接着转头不再看她,继续前进。 无瑕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坐起身,傻愣愣的瞧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小到再也看不清为止,内心狂涌出越来越多的情绪,几乎快要无法克制。 「无瑕!」百里奕冲到她面前,见到她神色怪异,关心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他……」无瑕抓住百里奕的双臂,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泪流而下,又喜又痛。「我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他了,但是他不认得我……」 她苦苦追寻了六十年,终于找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这六十年来所积压在内心的辛酸苦涩,全都化成激动的泪水倾泄而出,无法阻挡。 虽然他的面貌被面具遮住,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尉至轩,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他的气质已经与过往完全不一样,像是变成另一个人。 长久以来的相思孤寂差点就逼得她绝望放弃,痛苦到几近崩溃发狂,但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咬牙撑过来,盼的就是终有一日能够与他重聚,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行踨,但他却不再对她扬起深情微笑,而是回以她一记冷漠至极的眼神。 这教她如何不失控、不激动? 她盼了这么久的重逢,竟是如此残酷,深深的打击着她…… 百里奕紧蹙起眉,没想到还真被他给说中了,尉至轩是五鬼将军之一,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无瑕,先别激动,咱们赶紧退出城镇,之后再来想办法处理这事。」 无瑕只能努力忍住泪水,压下激动的情绪,和百里奕一同带着小女孩离开,退出即将被大火吞噬的城镇。 他们退到城镇近郊一处暂时收留幸存难民的棚子内,与云媱会合,云媱听了刚才的经过,同样蹙起眉头,觉得事情很棘手。 「通常想要控制他人,最极端的做法就是封住那人的记忆、情感,这样那人就会如同傀儡般没有自己的意志,完全听令于施法者,我想师姊应该是用这种方式完全掌控五鬼将军的行动,因此尉至轩才会对无瑕没有任何反应。」云媱表情凝重的解释着。 「那么有办法让他脱离掌控,再度恢复过往的记忆与情感吗?」无瑕心急的问道。 「除非知道师姊是用什么方法封住他的记忆及情感,要不然……很难。」 无瑕神色一黯,这不就表示,除非他们能够逮住风嫣,逼风嫣说出解除封禁的方法,要不然尉至轩就没有机会恢复正常? 然而凭风嫣的狡诈,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风嫣目前还是在幕后操控局势,并不轻易露面,只派出五鬼将军就快将人间搅得天翻地覆了,他们想逮住风嫣的机会不高,连身为同门师妹的云媱都无法和风嫣相抗衡,再加上一个她又会有多大胜算? 云媱知道无瑕很心急,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其实还有一步险招可以试一试,但并不一定有效果,只能碰碰运气。」 「真的?」无瑕原本的沮丧情绪即刻振作起来。「到底是什么招?」 「先切断他与师姊之间的联系,让师姊控制不到他,再用『刺激』的方式,看能不能逼他挣脱控制,恢复记忆。」 尉至轩过往的记忆一定还存在,只是被封禁在脑海深处,如果有外力刺激,让被压在最底下的记忆挣扎着想要重新涌现,只要那刺激够强烈,就有可能突破封禁,重新恢复记忆。 而最有可能对尉至轩产生刺激的,就是无瑕了,他爱无瑕至深,甚至愿意以俞相护,这强烈的情感,或许真有可能扭转一切。 第十四章 但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世事发展不可能尽如人意,此事最后很有可能还是以失败作结。 无瑕听了云媱的提议之后,没有多加考虑,即刻回答。「我想试一试,只要有机会,我就不会放弃!」 她不想再见他继续受风嫣控制,想赶紧与他重聚,就算他不记得她了,她也会想办法勾起他的回忆,让他重新熟悉她,回到她的身边。 她都已经寻了他六十年,再痛苦的日子都熬过,眼前的困难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她相信自己同样能够熬过去,迎来最后的希望曙光! 百里奕瞧着无瑕异常坚定的神色,为她开心,也为她担忧,如果这个方法成功了当然好,但如果失败了,她承担得起如此沉重的打击吗? 现在的她感情丰沛,已经不像过往无心无情,根本不会受伤,所以他才担心,就怕她承受不了,又得面临另一场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他微微一叹,只希望这一切混乱能够赶紧落幕,大家平安的继续过日子,有情人最终都能顺利相守,不必再被迫分开了。 尉至轩带着铁骑回到北敖国先锋军的军营内,已至夕阳西下时刻,他一下马,就有士兵替他将马牵走,他直接往自己的军帐方向走去。 一路上,士兵们对他是又敬又畏,不敢妄加靠近,对北敖士兵来说,五鬼将军与他们并不是同一国的,五鬼将军是妖妃风嫣的爪牙,而他们只是碍于皇命,不得不听令于五鬼将军。 虽然五鬼将军带领他们战无不胜,他们还是无法打从心底认同五鬼将军,心情很是矛盾。 尉至轩一个人进到军帐内,坐在椅子上休息,并没有把脸上的银面具拿下,冷厉的眸光也没有任何改变,依旧一身肃杀之气。 他的脑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样貌,她一身洁白的衣裳,倒在路旁惊讶地与他四目相对,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初初见她时,他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不知为何,他越想越觉得她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见过。 在这之前,他脑中只有主子交付给他的任务——毁灭天圜皇朝! 他一直只为执行任务而活,但与她惊鸿一瞥后,他脑中开始冒出了任务以外的想法,干扰了他的思绪。 他摇摇头,明知不该再想这种与打仗无关的事,但他却奇怪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就是一直想起她,体内隐隐出现一种陌生且奇怪的骚动。 他到底是怎么了? 沉思到一半,他敏锐的感觉到军帐内的气氛微微改变,似有外人闯入,眸光即刻锐利起来。「谁?」 他身手敏捷地抽出腰间长剑,回身一砍,什么都没砍到,却有一条长长的白色披帛从他的脸上拂过,四周刮起不寻常的风,军帐随之摇晃震荡。 尉至轩转回头,瞧着突然出现在军帐内的白衣女子,一点都不感到讶异,因为这种行踪飘忽诡谲的女人,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他的主子风嫣就是这般,所以他也很清楚,来人绝对不是常人。 「你是谁?闯入军帐内有何目的?」 他微蹙双层,她居然就是他刚才正在想的那个女人! 无瑕虽然内心依旧激动,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与他周旋。「至轩,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得知他是五鬼将军之一,在确认北敖国先锋军的驻扎地后,想要不受阻挡的进军营找他,对她来说完全不困难。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力量,她也必须用自己异于常人的法力,才有办法对抗风嫣。 她知道他的名字?尉至轩眉间的皱痕又深了些,虽然心有困惑,却没有多问,冷酷的将她视为敌人,只想马上除去。 「我不必认得你,擅闯军营的外来者,只有死路一条!」 锐利长剑再度朝无瑕攻击,招招凌厉,毫不留情,无瑕动作轻灵的左躲右闪,虽然早已知道他会不留情面,但在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痛。 曾经,他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他却对她刀剑相向,招招致命,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至轩,我是无瑕,你的白玉无瑕,求求你快点想起来好吗?」 「少罗嗦!」尉至轩对她只闪避不回击的举动非常恼火,不相信自己动不了她半根寒毛。「快回手,别瞧不起我!」 「发生什么事了?」 帐外的士兵很快就发现里头出现不寻常的骚动,赶紧掀开帐门冲进来,无瑕即刻长袖一扬,一道强劲的风势立即将士兵吹了出去,不让他们进来打扰。 尉至轩瞧着这奇诡的一幕发生,更加确定无瑕不是寻常人,也难怪想伤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帐外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无瑕不想浪费心力在其他士兵身上,只想赶紧将尉至轩给带走。 但他是不可能主动跟她走的,所以她别无他法,只能硬绑了! 无瑕将手中的白色披帛朝尉至轩甩去,披帛像是一条蛇似地从尉至轩的腰部开始往上缠绕,紧紧缚住他的身子,让他动弹不得。 他错愕的使力挣扎,却一点用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披帛从腰间缠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下一瞬间,无瑕闪身到他背后,颈后一记强烈疼痛,他便陷入又深又沉的黑暗中,失去意识…… 尉至轩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人已经不在北敖军的军帐里,而是躺在一间陌生的小木屋内,面具、战甲都已被脱下,只剩下玄黑的衣裳,身上缠绕着他的披帛也已经不见踪影。 他坐起身来,房内只有他一人,空气中飘散着饭菜香,还有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这气氛太过美好,却让他受不了,只想赶紧摆脱。 他是个冷厉无情的恶鬼,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被浓厚的血腥味所包围,那才是他所该处的人间炼狱,这太温馨平和的地方根本就不属于他,他也不想再待下去。 尉至轩下床离开房间,来到前头的厅堂内,就见那一抹将他绑过来的白色身影正忙碌着,将刚煮好的汤放上桌。 「至轩,你醒了?」 无瑕朝他漾起开心甜美的笑容。 「刚刚好,咱们一起用晚膳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尉至轩紧蹙双眉,胸中火气渐生。「从军营将我绑来这儿,结果是要陪你玩扮家家酒的娃儿游戏,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宁愿技不如人的被她杀死,也不想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屈辱! 「你对这里……也没有印象吗?」无瑕原本的笑意转而黯淡下来。「咱们曾经在这里共同居住、晨昏相伴,这里头的一桌一椅、每一样小摆设,都是咱们俩一同布置的,你真的连半点熟悉感都没有?」 她好怀念当年两人一同在这儿生活的短暂日子,像是一对夫妻,生活温馨平淡又自在,只要转头就能够瞧见彼此,不需刻意说话,安安静静的互相陪伴,就能感到幸福满足。 她在拥有心之后,才明白这些感受,却已经没有机会再与他一同创造美好的新记忆,只能不断的回忆,紧紧抓住脑海中那短暂且珍贵的过往。 她一直将这间小屋保持得好好的,不曾变动过里头任何一个摆设,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再一起过着与世无争、平淡却幸福的日子。 但现在的他根本一点都不领情,甚至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怎能不教她感伤?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尉至轩转身冲出小木屋,不由自主的逃避着,她所说的话、她那黯淡的神情,竟扰得他心烦意乱,只想赶紧摆脱这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们真的曾经一同生活过?可是他的脑海内只有跟在风嫣身旁的记忆、只有在战场上生生死死的记忆,就是没有与她有关的回忆,但她那信誓旦旦的口气、打从心底落寞的眼神,却又如此真实,一点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头隐隐泛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脑海深处挣扎而出,很不好受,他拚命甩头,还是甩不掉疼痛,甚至越发强烈。 尉至轩不停的走着,只想离那间木屋远远的,此时天际已经完全暗了,附近的树林也跟着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当他回过神来时,就见眼前有一间闪烁着灯光的木屋,静静伫立在黑暗中,似乎正等着什么人归来。 尉至轩讶异的蹙起眉,这间小木屋不就是他刚才离开的那一间?他不是一直往外走,怎会不知不觉又绕了回来? 他不信邪,再度转身离去,没想到没多久又回到小木屋前,这下子他终于确定,这木屋四周肯定被动了什么手脚,他才会走不出去。 「我不会让你再回到风嫣身边的。」无瑕此时终于出现在门口,表情凝重。「你不该再继续受她控制。」 她已经在木屋四周下了结界,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自成一方独立天地,别人进不来,尉至轩也出不去,除非她将结界解开。 她不知得花多久时间才能让他想起她,或许他永远想不起来也不一定,但她就是不愿放弃,打算与他一直耗到底。 「你——」 尉至轩愤怒的突然冲向她,大掌掐上她的脖子,力道强劲毫不留情,无瑕没有反抗,即刻露出痛苦的神情,眼角也逐渐凝聚起泪珠。 一滴泪从脸颊滑落,滴到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火烧到似地马上松开手,震惊的往后退好几步,不敢再靠近她。 那是什么感觉?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的心居然也感觉到一阵痛! 「咳……咳咳咳……」 无瑕全身瘫软无力地跪坐在地,不断呛咳。 尉至轩心一慌,再度转身走开,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若是再继续与她在一起,他会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他要是不想受到她的影响,就必须逃,想尽办法也要逃出这个地方。 心乱得越来越厉害,脑中的抽痛也越发强烈,难以忍受…… 尉至轩犹如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愤怒,不断的在林中穿梭,但是每每到了最后,他还是会回到小木屋前,无法离开这里。 他不想见到无瑕,她会引出他体内奇怪的混乱骚动,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只想避她避得远远的。 但无瑕并不让他如愿,她总在他气喘嘘嘘的回到小木屋前时,递给他一碗水,语气温柔的说:「累了吗?要不要停下来?」 「滚开!」 他手奋力一挥,即刻打翻她手中的碗,清水溅了一地。 「我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无瑕的神色黯下,因他的排斥而受伤,但还是努力漾起笑意,并不放弃。「听我说一段故事,好吗?」 「没有这个必要!」 「若我说,听完这个故事后,我就考虑放你走,你愿意听吗?」 尉至轩警戒的蹙起眉,没有轻易上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只是有一个故事始终埋藏在心底,一直很想很想说出来罢了。」无瑕无奈的苦笑。 尉至轩没有再拒绝,却是神色复杂地瞪着她,猜不透她到底在盘算什么,只要听她讲完故事她就愿意放他走? 她费尽心机将他抓来这儿,哪有可能轻易放他走,他不相信,这故事肯定有什么古怪! 尉至轩转过身,又要继续硬闯树林,无瑕心一慌,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你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风嫣的人吗?」 第十五章 他顿下脚步,还是没有回头,但心猛然一跳,不由自主地被勾动好奇心。 他为何会被风嫣所用?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只是盲目听从风嫣的命令行事,将风嫣的命令当作圣旨般,不曾想过拒绝或抵抗。 不只他,五鬼将军的其他四人也是一样,在风嫣面前,他们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为风嫣办事。 终于成功留下尉至轩的脚步,无瑕忍不住欣喜,赶紧接着说:「有个男子,他遇到了一个不懂情爱的姑娘,那姑娘想找一个爱她到愿意为她死的人,男子对姑娘的想法嗤之以鼻,最后却还是喜欢上那位姑娘,你说……他笨不笨?」 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内闪过,快到看不清,尉至轩摇摇头,又开始感到不舒服了。 「那姑娘缺了一颗心,所以不懂七情六欲,男子出卖自己与情魔交易,就只为了帮姑娘养一颗心,那姑娘身陷危险当中,男子也奋不顾身的以命护她,真的成了她口中那个爱她到愿意为她而死的人,你说……他傻不傻?」 脑袋的抽痛渐次加重,越来越难受,他紧咬下唇,强忍着痛楚,明明不想回应她,却还是心有所感。 笨又如何?傻又怎样?那都是男子心甘情愿做的事,只要那男子觉得值得,那就值得了,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评论他的牺牲。 只要那姑娘过得好,能如她所愿的明白情爱,男子牺牲再多也没有第二句话,因为他早就将她放在心上第一位,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我说,他既傻又笨,但那个姑娘更是愚蠢,在失去爱人的同时才明白自己从前错得有多离谱,她一点都不想让爱人为她牺牲,她只想要那男子继续好好的活着,与她相伴,不离不弃。」 无瑕的语气至此已经哽咽。 「那个愚蠢的姑娘……这些年来都活在后悔中,一直想要弥补从前的过错,你觉得……她到底有没有机会弥补呢?」 尉至轩紧抱着头,脸色苍白痛苦,甚至冒出冷汗。「够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弥补什么?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早已将自己给出卖,没有回头路可走,就此万劫不复。 他根本不寄望自己能够得到救赎,他注定要在血海中翻滚,摆脱不掉满手的血腥。 他就是如此可悲的人,永远身不由己,至死都是一样! 无瑕见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担心不已,忍不住走向前,伸手碰触他的肩膀。 「至轩,你怎……」 「别碰我!」 「啊——」 尉至轩猛一挥手狠狠的将无瑕推倒在地,脚步急促踉跄的往前跑,只想远远的离开她。 头痛欲裂,几乎快将他给逼疯了,脑袋像是活生生地被撕成两半,让深藏在脑海深处的东西狂涌而出,不再受压迫。 他越跑越慢,最后终于全身虚软的跪倒在树林里,整个身子往前蜷曲,双手依旧抱着头,额头抵着地,痛苦的咬紧牙关。 越来越多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那数量之多,让他不堪负荷,他不想要看,却抗拒不了。 初遇时如仙女落凡尘的她、不解情爱而困惑的她、被抛弃而迷惘的她、初次心痛落泪的她……脑中冒出的尽是她的身影,她的一身白始终不曾改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几乎要撑破他的脑袋。 痛到极致,他居然真的发了狂,拚命磕头撞地,是不是只要将脑袋撞出一个洞来,他就不必再面对那些记忆狂涌却没有出口发泄的痛苦,就可以解脱了? 让他解脱吧,他已经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至轩!」 无瑕惊恐的迅速扑向前,紧抱住他,不让他再继续自残,心痛的泪水也跟着滚滚滑落,一发不可收拾。 「够了!停止、停止!」她不断地与他的强大力量拉扯。「再这么下去,你会撞死的!」 她不要了,若逼他想起她真是如此痛苦崩溃的事,那么她宁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从此不认得她也不要紧。 只要她知道他其实是爱着她的,现在会仇视她只是身不由己,并非他的本意,那就够了。 就算他永远无法变回从前那一个尉至轩,她还是爱他,任何事都无法阻止她继续爱他。 「放开我、快放开我!」 尉至轩痛苦的咆哮,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疯狂的死命挣扎,无瑕一边流泪,一边死命紧紧地抱着他,就怕一松开手,他又会开始自残,不要命的活活撞死自己。 不知挣扎了多久,尉至轩终于筋疲力尽的停止,全身布满湿汗,不断低喘着气,意识模糊,几欲昏厥。 无瑕依旧不肯松手,泪水不曾停止,默默的流着,一直流着…… 你喜欢我吧? 那么你愿意与我相处,让我可以明白何谓情爱吗? 过往的一幕幕重新回归,清晰得犹如昨日才发生过,她绝美的样貌、清雅的嗓音,点点滴滴,都被他好好珍藏着,不曾遗弃过。 我……没有名字…… 该取什么名?我不知道。 她的迷惘、无助,惹人心怜,他本来不打算沾染男女情爱,却还是因她而动情了,没想到情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 留下来,好吗? 如果是你,我想……应该可以。 他何尝不想留在她身边,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但他们就是注定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分开,无法长相厮守。 无瑕,他的白玉无瑕,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他唯一深爱的女人…… 尉至轩从沉睡中睁开眼,意识也跟着清醒,发现自己又回到小木屋,躺在属于他的床上。 窗外天色大亮,灿烂骄阳正在天空最上方,已是正午时分。 他偏过头,就见无瑕趴在床畔,闭起的眼角犹带泪珠,睫毛依旧是湿的,不知早已为他流下多少无法计量的泪水。 无瑕……他的无瑕……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洁白柔嫩的脸蛋,想要重新感受她的美好,最后却还是强逼自己收回手,就怕惊醒她。 热泪盈眶,内心的激动想控制都控制不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与她相会,能见到她终于拥有喜怒哀乐的反应。 过往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但就算如此,他们之间的处境也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受制于风嫣,就算她再如何努力,他终究还是必须离她而去,回到风嫣的身边。 风嫣让他死而复生,用他所不知道的方式解了他身上所中的毒,治愈了他的伤,重新给了他一副完全健康的身体,他这条命早已是她的,不再是他自己的。 「阿尉,你在外头搞什么鬼?还不快点回来。」 风嫣的声音正好在此刻出现在他的脑海内,冷声质问着,显然已经对他离开战场之事很不满。 他在何处,风嫣都知道,因为他的左手臂上有一圈与风嫣立下的咒契,只要咒契一日不消失,他就摆脱不了风嫣的掌控。 无瑕以为只要设下结界,就能让尉至轩暂时摆脱风嫣的控制,只可惜这一点她失算了,风嫣与尉至轩之间的咒契效力比结界强,而且还是尉至轩心甘情愿与风嫣立下的,并不是被逼迫而立,所以她想断都断不了。 「我被人带走,那人用妖法困住我,离不开,不是不想回去。」他没有开口,知道臂上的咒契会将他的心音传给风嫣知道。 「哦?是什么样的妖孽缠上你了?」风嫣很讶异。 「不清楚,不过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他不想让风嫣知道自己此刻是与无瑕在一块儿,只好略有隐瞒。 「那好,我派个帮手过去,你想办法在子时与它会合,它会带你回来。」 「知道了。」 两人的对话至此结束,尉至轩也坐起身来,抹着神色疲累的脸,原本激动的情绪慢慢转而沉重。 今晚子时,他与她只剩半日的时光,时间一到,他又得离她而去,重新成为风嫣的傀儡。 真短,怎么有办法让人满足?但他哪里还有不满足的余地,能脑袋清醒的与她相处半日,这已是前所未有的幸运,他不应该不知足。 尉至轩一起身,无瑕也跟着转醒,她马上抬头关心他的状况。「至轩,你还好吗?」 她眼睁睁看着他头痛到脸色发白,冒了满身冷汗,最后终于昏厥过去,已经不敢再刺激他,却又不得不守着他,就怕又有什么状况。 她发现他不再愤怒抓狂,只是表情冷漠的直盯着她瞧,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应该是没事了。 确定他没事后,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不懂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接下来又要夺门而出,继续排斥她的靠近? 尉至轩多么想紧紧抱住她,但他不能这么做,只能压下满腔的思念狂潮,继续装冷漠。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到底将我当成了谁,我只想奉劝你早点放弃,别以为能够永远困住我。」 他不能让她发现他已经恢复记忆,以免她直接找上风嫣,被风嫣所害。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用伤害她来保护她。 「你放心,我不会再用任何话来刺激你了。」无瑕无奈的苦笑。「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走,免得你继续帮风嫣造孽。」 无法让他恢复记忆,她认了,但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再被风嫣所控制,将人间搅得一团混乱,动荡不安。 「我说了,你无法永远困住我的。」 「那么能困多久就算多久吧。」她豁出去的起身扑入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我喜欢你,咱们就从这一刻重新开始,好吗?」 这一次,就换她率先对他付出情意吧,她会让他明白,她是多么的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至死不渝。 她的心是为他而跳动的,她的喜怒哀乐也是因他而生的,没有他,她就算拥有七情六欲也是枉然,她不会再为他以外的男人心动了。 尉至轩冷漠的伪装骤然崩毁,被她突然的告白击得溃不成军,差一点就失守了,心爱的女人此刻就在怀中,他却得拚了命的控制自己,绝不能回抱住她,绝不能回应她的情感。 这种痛苦比头痛欲裂还要难熬,她怎么这么傻,就是不懂放弃? 「你……」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给我机会吧,别拒绝我。」 她就是死心眼,但要是不试,又怎知会不会成功?所以就算死缠烂打,她也要试这么一次才会甘心。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她都不管了! 尉至轩不敢碰她,就怕碰了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放不开手,只能哑着嗓音说道:「快放开我。」 「只要你答应我,给我机会。」她还是紧紧地抱着他,打死不退。 他忍耐的闭眼咬牙。「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没有用的,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我都不会喜欢你。」 「我不相信,除非……呃?」 她错愕地顿了下来,发现他的身子泛热,非常小心的在控制微乱的呼吸,像是不想让她察觉,而她坐在他大腿上的臀,明显感觉到……他有了反应! 她即刻红起脸蛋,终于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想在他脸上找出动情的迹象。 但尉至轩却只是嘲讽的冷笑,毫不留情的粉碎她的想望。 「这就是男人,不必有爱,也能对女人产生欲望,只单纯将女人当成泄欲的工具。」 第十六章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久久说不出话来,知道他刻意羞辱她,就是要让她受伤,甚至因此而放弃。 心很痛,但她还是漾起笑,笑中含泪。「那也不要紧……不要紧……」 她主动吻上他,就算他对她没有任何情意,她也不在乎,还是愿意与他缠绵。 只要她爱他就够了,只要她并不觉得后悔,那就没什么好挣扎的,她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身与心都给他,没有第二句话。 尉至轩没想到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傻得彻底,而他所有的忍耐也因为这一个吻完全崩毁,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情潮狂涌而出,淹没理智,只想与她好好的缠绵。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管了,他就是要她,谁都无法阻止他疼她、爱她,恨不得将她给揉入自己的骨血内,不分你我。 他终于紧紧回抱住她,转被动为主动,狂野的与她唇舌交缠,吻得火热激烈,再也停止不下来。 两人滚落床榻,渴求着彼此,身上的衣裳被快速扯开,肌肤与肌肤毫无隔阂的碰触在一起,磨出了更高昂的情火,谁也舍不得放开谁。 爱欲缠绕,缠着他们的身,也缠着他们的心,销魂蚀骨,忘我醉情…… 窗外的斜阳不停的移动,由强渐弱,直至夕阳西下,直至日沉月升,一日又即将过去。 情欲弥漫的房里安安静静,亦无灯火,经历过欢爱波涛的男女正相互依偎的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子依旧不着寸缕。 无瑕疲累的在尉至轩怀里沉沉睡着,全然放松,毫无戒备,而尉至轩则始终都是清醒的,贪看着她的容颜,舍不得浪费这最后与她相处的机会。 他多想与她在这儿隐居度日,相伴终身,只可惜美梦最是容易醒,他与她情虽深,缘却浅,相爱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分开。 够了,不能再不知足下去,要不然他会走不了的。 最后一次,他在她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蕴满无法说出口的情意,之后就慢慢起身下床,不发出任何声响,免得惊醒了她。 他穿好衣,重披战甲,也戴上了银面具,独自离开小木屋,静待即将出现的动静。 子时一到,一记鹰啼在天空中回响着,由远渐近,夜空中出现了不寻常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黑色的鹰,但它的身子却比普通人还大个两、三倍,双翅一张,庞大得像是能铺天盖地一样。 黑鹰的锐眸一发现站在小木屋前的尉至轩,即刻俯冲下来,但当它降至约三层楼高时,就遇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制止它继续下降,两方力量开始互相排斥、激荡。 黑鹰用利爪与那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对峙,想抓出一道缺口,顿时银白色的电光从它的利爪处不断往四方激散,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黑鹰又慢慢下降,逐步侵入结界内,与尉至轩越来越接近。 设界的无瑕顿时从沉睡中惊醒,惊觉不妙,起身飞快披上衣裳,冲出小木屋。 「至轩!」 她一来到外头,就见尉至轩坐在黑鹰的背上,顺利脱离结界,快速飞升高空,从头到尾不曾回过头看她一眼,走得狠绝。 「至轩——」 无论她如何呼唤,他没有回应就是没有回应,最后她只能颓然的跪坐在地,心痛的泪水模糊视线,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无助的低头啜泣。 「呜……至轩……」 她失败了,她什么都没能留下,只有无止境的沉痛将她紧紧缠绕,狠狠的打击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黑鹰快速的在夜空中飞行,强劲的气流从两旁不断呼啸而过,夜空渐露白光,灿烂骄阳又从东方升起,带给大地一片明亮。 太阳升起没多久,黑鹰就将尉至轩送回北敖国的一座宫殿,那座宫殿建在崖谷之下,崖谷四周满布着砾石,一片死寂。 这里是风嫣的秘密宫殿,除了她以外,也只有被她操控的五名手下来过,其他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 尉至轩一个人进到宫殿里,走过长长的廊道,来到风嫣的殿阁外,单膝跪地。「主子。」 「进来吧。」 尉至轩掀开红色的垂幔,进到殿阁里,殿内的隔纱、地毯、桌巾等等都以红色为主,就连坐在镜台前的风嫣也是一身曳地红衣,魔魅动人。 她起身来到尉至轩面前,微勾起红唇。「你还欠我一个清楚的解释,到底是什么妖孽将你从北敖军营中绑走,还能把你困住?」 同样在军营内的其他鬼将军告诉她消息,说尉至轩被闯入军营的不明人士带走,她本以为凭尉至轩的身手,应该不久就能脱困,没想到迟迟没有消息,才靠着他臂上的咒契寻到他的行踪。 没人清楚那一个闯入军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分,她真是太好奇了,到底有谁能无声无息闯入军营,还顺利劫走人? 「我的确不清楚,因为从头到尾,我都不曾看清那人的样貌过。」尉至轩面无表情的回答。 「哦?」风嫣挑了挑眉,总觉得不太可能,但受她所控制的人是不会对她说谎的,她也只能作罢。 她心里其实有一个怀疑的对象。对方不是将她的五鬼将军尽数掳去,而是独独针对尉至轩一人,这世上会对尉至轩有所执着的,也就只有无瑕一个人而已。 若来人真是无瑕,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势必会再来捣乱,看来她得多提防一些。 风嫣轻拍了尉至轩左肩一记,当她的指尖离开他的肩膀时,一缕奇怪灰烟微微飘起,但很快就散去。 「好了,快回军营去吧,当心些,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尉至轩依旧面无表情,但已经感觉到不对劲,风嫣刚才那一拍并不单纯,肯定有古怪。 直到离开风嫣所住的殿阁后,尉至轩才摸着自己左肩,却什么都摸不出来,开始隐隐不安。 难道她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在做什么预防? 他猜不透风嫣的意图,干脆也就不猜了,反正若真有任何异样,到时候就见机行事吧。 他转而摸上自己的胸口,无声的叹了口气。 衣襟内摆放着他趁无瑕熟睡时取下的玉桃花发饰,无法与她长伴左右,有这支玉桃花陪在他身边,也算是种聊胜于无的安慰。 希望她别伤心太久,也别傻傻的再追来了。 只要他摆脱不了风嫣的掌控,他们俩就没有任何将来可言,只能可悲的一直敌对下去,永无止境…… 在无瑕将尉至轩给带走的这些天,北敖军的五鬼将军虽然缺了一位,还是不减剽悍态势,继续进攻天圜皇朝的各个城池,犹如野火燎原,战火蔓延得又快又猛,无人可以抵挡。 天圜军早已因每战必败而丧失斗志,这更是助长北敖军的气焰,以势如破竹之姿长驱直入,已经逐渐威胁到天圜皇朝国都宁安城的安全。 若是让北敖军真的攻破「长门关」这一道关隘,就是宽阔的平原,再没有任何有利的地势阻挡北敖军的脚步,宁安城也就岌岌可危了。 长门关前,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的是在战场打滚多年、经验老到的老将陈将军,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少胜算能够逼退来势汹汹的北敖军。 只因那五鬼将军真的令人胆寒心惊,犹如恶鬼的化身,只要站出来就足以动摇天圜的军心,要知道打仗想要赢,领导者、战术、形势、后勤、士气缺一不可,只要其中一个不利于已方,最后谁胜谁负很难说。 而云媱及百里奕则埋伏在长门关外的树林内,看着两军对峙,想着该如何暗中帮天圜军打赢这场仗,顺利保住长门关。 这天下的纷纷扰扰,他们本来不该插手的,是因为风嫣,他们才会来蹬这浑水,所以他们尽可能的不露面、不涉入太深,免得一不小心就卷入两国的争战中脱不了身,甚至被人发现他们身怀异能,不老不死,那就不好了。 「云媱,是北敖军的战旗。」百里奕微蹙双眉的看向远方土丘,内心感叹终究还是要打起来了。 第一面黑色大旗高高举起,北敖军的铁骑队也开始从土丘后头现身,并且越来越多,紧接着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黑色大旗也在北敖军那一方的天际高扬,表示四名鬼将军同时出动,看来是非要一口气拿下长门关不可。 最后,第五面黑色战旗也高高举起,站在关墙上的天圜士兵即刻哗然出声,出现骚动,还没开始打仗,就已经先自乱阵脚。 「第五鬼出现……」 「五鬼将军又聚合在一起了……」 瞧到第五面黑旗出现,云媱与百里奕讶异的对望一眼,之前尉至轩被无瑕带走后,北敖军就只剩四路兵马在行动,第五路完全沉寂下来,没想到却又在此刻重新现身。 这不就表示无瑕失败了?她没能让尉至轩恢复记忆,并且留下他,所以尉至轩又重新回到了北敖军营…… 号角高响,战争还是开始了,先是北敖的火弓队不断射火箭攻关墙,天圜兵也拚命射箭回击,两边箭阵来来去去,但风势是有利于北敖军的,天圜军完全处于逆风向,一刚开始就战得辛苦。 云媱即刻凝聚心神,口中念念有词,没过多久风势大转,彻底颠倒过来,换成北敖军逆风射箭,这对用火箭的他们来说是极为糟糕的一件事。 北敖军马上改变攻击方式,机动性十足,以盾牌兵作掩护,直接冲到关墙大门前,试图以巨木撞开大门闯关。 眼见越来越多的北敖军逼近关墙下,云媱继续念念有词,这一回换成长门关前的土地瞬间变得泥泞不堪,大队人马都陷入泥巴里,行走困难。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脚……」 北敖军突然间陷入一片混乱,无所适从,阵形乱得可以,天圜军本来可以趁这个大好机会扭转颓势的,却没想到又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天圜军内居然有内奸!内奸趁乱里应外合,从里头打开关门,最前方的北敖军顺势冲进去,开始与天圜军正面交战,刀光剑影不绝。 大门已开,北敖军越过泥泞之地侵入关口,天圜军也大举冲出来死命抵抗,顿时之间门内门外两方士兵打成一片,战况激烈。 云媱没想到自己都在暗中帮助天圜军了,他们却还是占不了任何便宜,难道天下注定要改由北敖国掌控,天圜皇朝的气数已走到尽头了? 「云媱,你瞧!」 百里奕讶异的指向关门前满是泥泞的战场上。 就见一抹白色的飘逸身影突然闯入战场内,无畏处处是危险,虽然无法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不过光看那一身白衣也猜得出来,十之八九是无瑕准没错! 难道她想去找尉至轩? 虽然知道凭她的身手不会有事,云媱及百里奕还是忍不住担心,既然都已经失败了,再继续缠上尉至轩又有何用,也只是徒劳无功呀! 此时尉至轩那一路北敖军正在泥泞当中与天圜军对战,虽然难以行走,他们还是慢慢往前推进,完全没有被打击到士气. 尉至轩毫不留情地将朝他扑过来的天圜士兵一一解决,一剑毙命,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立场不同,各为各的主子,只为打赢这场仗,没有手下留情这回事。 四周倒下的天圜士兵越来越多,他的银色战甲也沾染了不少敌军鲜血,面具下的双眼始终冷厉无情。 终章 在他还没离开圣螣教时就已经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麻木,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更是杀人不眨眼,下手完全不迟疑。 眼见又有一名不知死活的天圜士兵冲向他,他眸光一锐,挥剑迎击,力道强大狠劲。 「住手!至轩——」 一抹白色身影突然迅速逼近,从尉至轩的身侧扑过来,阻止他将那名天圜士兵拦腰砍过,双双倒在地上。 尉至轩讶异她居然追到战场上来,奋力将她推开,先一步站起身,表情狰狞。「你滚!别来妨碍我!」 「不,你不离开,我也不离开!」无瑕跟着起身,神色坚定。「我不会让你再继续手染鲜血,有本事你先杀了我,就再也没人阻止你了!」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帮风嫣为非作歹,让百姓活在恐惧的人间炼狱当中,所以就算他会恨她,她也要一路阻止下去,看谁先认输! 「你以为我不敢吗?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尉至轩咬紧牙关,不留情面的挥剑进攻,他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软,一定要狠下心驱离她,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冷寒的银光阵阵袭来,每一招都异常凶猛,无瑕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寻找他出招的破绽,迟迟没有动手回击。 她不想伤他,他却招招想致她于死,多么令人心寒,但更多的是心痛,痛他的身不由己。 「你别只顾着闪躲,拿出真本事来!」尉至轩故意刺激她,希望能逼她反击。「畏畏缩缩的,别让我瞧不起你!」 「我只要一出手,你是不会有胜算的。」 「少要嘴皮子!要我相信,你就真的做出来给我看!」 无瑕一咬牙,徒手握住他横劈过来的利刃,紧接着快速回身出掌猛拍了尉至轩胸口一记,他即刻被强劲的掌力震退好几步,勉强才站稳脚步,胸口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他的五脏六腑像是全都瞬间移了位,一股腥甜之气冲上喉头,吐出一大口鲜血,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哈哈哈哈……」 他不怒反笑,笑声还分外的疯狂,随意抹去唇上的血腥,继续瞪着无瑕挑衅。 「再来呀,你就这么一点本事?」 无瑕微白起脸色,看到他吐血,她就后悔了,刚才不该一时意气用事地伤了陋。 「至轩……」 「少罗嗉!再来!」 无瑕不愿再伤他,紧蹙着双眉后退一步,却在这时发现尉至轩身上有样东西突然掉下,就落在脚旁,顿时讶异的呆愣住。 那是她的玉桃花发饰,白色的桃花落在深褐色的泥地上异常显眼,之前在小木屋那儿时就已经掉了,她还遍寻不着,非常的沮丧失落,想不透到底落在哪里,没想到……居然是在他身上? 他为什么要藏着她的玉桃花发饰? 她困惑不解的瞧着他,眸中开始积聚泪水,也隐隐激动起来。 尉至轩见到脚旁的玉桃花发饰,心一惊,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就怕她看出任何端倪。 但已经来不及了,无瑕看出了他眼神中所深藏的秘密,微哽着嗓音问:「你其实……已经想起我,已经恢复过去的记忆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何要藏着她的玉桃花?那玉桃花对失去记忆的他来说根本什么意义都没有,除非他已经完全回想起他与她之间的一切! 此时一名北敖士兵趁乱朝无瑕杀过去,尉至轩心惊的回身将士兵踢开,完全乱了方寸,忘了自己是北敖的将军,不该做出这种事。 「至轩!」无瑕不顾一切的扑入他怀中,在他怀里痛哭失声。「为什么不认我?你怎能如此狠心的对待咱们俩,让彼此都痛苦呢?」 他若没有恢复记忆,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但他恢复记忆还是选择离开她,一定经历过一番煎熬,那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打死都不能相认,光用想的她就承受不住,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忍耐过来的? 玉桃花已经完全泄漏他对她的眷恋,所以他再如何否认她都不会信,此时此刻尉至轩也伪装不下去了,激动的紧紧回抱住她,表达出他最真实的情绪。 若是能够相认,他又怎会忍心不认?但他真的身不由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狠心的离开她。 她不该追来的,不该卷入这一场混乱,若是让风嫣知道她紧追不舍,真不知风嫣会做出什么事。 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正担忧间,他敏锐的察觉自己左肩似有奇怪的异样,好像有一股陌生力量正蠢蠢欲动,即将从左肩上狂袭而出。 他心一跳,马上想起风嫣那一日的动作,也明白了风嫣的想法。 她早就怀疑将他从军营内带走的人是无瑕,因此有所防范,才会放心的让他重回战场,并不制止他有机会再与无瑕见面。 他猛然将她从怀中推离,神色惊惶,无瑕不解的瞧着他。「至轩?」 「快走,别再靠过来了。」他赶紧压住自己的左臂,却还是阻挡不了那股力量越来越明显。 「为什么?」 发现她又要走过来,他心惊胆跳的咆哮。「快点走——」 无瑕讶异的见他左肩突然冒出一只灰色的恶鬼,面目狰狞的伸出尖锐五爪朝她抓了过来,她瞪大眼,没有立即反应,眼看着恶鬼的利爪就要从她的胸前一划而过,将她撕裂开来。 「不!无瑕——」 另一道灰色身影在此刻迅速冲到无瑕身旁,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抓住恶鬼的利爪,替无瑕挡下这惊险一击。 无瑕及尉至轩都讶异的瞧向这名陌生男子。 灰衣男子看起来约略三十上下,面貌俊秀却神情淡漠,他抓住恶鬼的手臂,任恶鬼再如何使力,他还是一动也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紧接着,恶鬼被抓住的手臂开始冒出白烟,像是被烫着一样,恶鬼开始发出惊恐的哀号声,暗灰色的身影逐渐变淡、转白,没过多久就彻底蒸发,消失不见。 原本依附在尉至轩肩上的恶鬼被消灭了,而灰衣男子却不见任何影响,也没有因为耗力消灭恶鬼而有气虚的模样。 这男子真是法力高强!无瑕与尉至轩继续讶异地瞧着他。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帮他们? 见到灰衣男子出现,躲在暗处观战的云媱终于现身靠近,忍不住开心又激动。「师父——」 原来他正是乾坤山真正的山君仲凌,云媱与风嫣的师父! 崖谷下的宫殿内,风嫣始终表情冷淡地坐在镜台前,镜子上头反映的不是她的样貌,而是在长门关前的血腥厮杀,有任何状况都会落入她的眼里,她不必在当场,也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无瑕出现,她冷笑了笑,果然被她料中,劫走尉至轩的人就是无瑕,而且看情况……尉至轩似乎早就认出无瑕来了。 「那个家伙还真会瞒呀……」她也不恼怒,反正就算尉至轩恢复过往记忆,他还是摆脱不了她,依旧是她的傀儡。 然而看到紧接着出现在镜中的灰衣男子,她原本的笑容一收,双眼直盯着那张淡漠的面容,久久移不开眼,积压已久的辛酸哀怨从心底狂涌而出,瞬间逼红了她的眼眶,鼻头也跟着酸涩起来。 他终于出现了,可终于出现了! 她伸出手,摸着镜面上所映出的他的脸庞,泪水跟着滚滚滑落,痛苦却也快乐着。 「师父……」 她终于将他逼出来了,这一回,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定要做一个了结,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她都不在乎,反正她早已经豁出去了。 她的师父……又爱又恨的师父…… 仲凌的出现,对无瑕等人来说是一道希望之光,很有可能扭转原本的劣势。 仲凌将尉至轩带离战场,无瑕、云媱、百里奕也跟着离去,他们在长门关附近找了一间空屋暂时停留,打算先处理尉至轩的事。 云媱拜托白虎传消息回乾坤山,仲凌的确收到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继续不闻不问,放任风嫣为逼他出关而做出越来越多错事,所以终于来到人间,决定一口气解决他与风嫣之间的问题。 而云媱发生了什么事、无瑕是如何出现的,他都知道,不必再浪费时间解释。 「师父,您真的有办法解尉至轩身上的咒契?」云媱惊喜的问。 一般来说,这种心甘情愿立下的咒契是解不开的,至死也摆脱不了,要不然风嫣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束缚尉至轩。 仲凌睨了徒儿一眼,没好气的道:「为师的能力,你还信不过?」 「信呀信,当然信!」 云媱即刻点头如捣蒜,不再蠢到质疑自己的师父。 尉至轩与无瑕对望一眼,既期待又紧张,若是真的能够解开咒契,那么他们就不必再分开,终于能够相守在一起。 这对他们来说原本只是奢望,没想到最后却出现转机,重新又有了希望。 仲凌手一张,掌心就多出一尊沉重的石偶,约是一掌半的长度,他转头瞧向一旁的尉至轩。 「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尉至轩报出生辰八字,仲凌即刻用指尖在石偶身上刻下尉至轩的名字及生辰八字,打算用这个石偶转移尉至轩身上的咒契力量。 想要以外力强硬的转移咒契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有足够道行之人才办得到,无论云媱或是风嫣都尚未达到这般境界,就连无瑕也略逊一筹。 尉至轩拉起左手的衣袖,露出上臂一圈黑色如图腾般的咒契文字,仲凌右手握着石偶,左手覆上咒契,开始凝聚心神,施法转移咒契。 顿时之间,屋内一片宁静,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等待着。 刚开始,尉至轩臂上的咒契没有任何改变,约莫半刻钟后,咒契开始动了,原本紧紧贴合在手臂的肌肤上,此刻却像是波浪般的浮动起来,由慢渐快,震荡的幅度也跟着加大。 仲凌眸光一锐,抓住浮动的咒契一拉,咒契瞬间脱离尉至轩的手臂,仲凌接着将抓起的咒契往石偶上头一放,咒契即刻缠住石偶的身子,紧紧贴合,重新形成一圈黑色的咒印。 没过多久,石偶因为承受不住咒契的力量,在仲凌的掌中四分五裂,碎落一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貌。 咒契因为石偶的「死」而失效了,尉至轩就此顺利摆脱咒契的控制,再也不是风嫣的傀儡。 尉至轩瞧着自己已无任何咒契痕迹的左手臂,重获自由的感动在胸口激荡着,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终于解脱了,这对他来说也等于是重生,他不必再听任何人的命令,做任何他厌恶的事,却没有说不的立场。 他不再是为别人而活,而是为他自己而活了! 尉至轩瞧向身旁的无瑕,嗓音带有激动欣喜的哽咽。 「无瑕……」 她漾起灿烂的笑颜,喜极而泣,与他开心的紧紧相拥在一起。 飘泊多时,他们终于能够为彼此停驻,长久的相思等待好不容易才换来相守的甜美结果,他们会好好的珍惜,再也不开彼此。 见这一对有情人终于能够相守,云媱与百里奕相视一笑,也替他们感到开心,真心祝福他们可以幸福。 云媱转头瞧向仲凌,才发现他此刻脸色苍白,担心的问:「师父,您还好吗?」 师父肯定是耗损太多的力量在转移咒契上头,才会看起来如此虚弱。 「我不碍事,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仲凌淡淡的回答,不以为意。 尉至轩以及无瑕同时在仲凌面前跪下,诚心感谢。 「多谢山君的再造之恩,将来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咱们俩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了,不必行此大礼,真要说来,这祸事有一半是因我而起,我出来收拾残局,也是应该的。」仲凌苦苦一笑。「无论嫣儿是如何让你死而复生的,你都已经脱离轮回,可以跟玉姬厮守终生了。」 尉至轩欣喜的扬起笑,看来他所得到的回报多过付出的代价,不但帮无瑕要了一颗心,还替自己得来能够与她长久陪伴的机会。 无论以前多么痛苦,他们终究是苦尽甘来,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尉至轩与无瑕十指交扣,两人深情的笑望着,怎样都瞧不腻,久久都移不开彼此的眼…… 尾声 自仲凌出现后,天圜皇朝与北敖国之间的战况急转直下,出现了极大改变。 风嫣的五鬼将军一个一个接连消失,原本萎靡不振的天圜军也终于振作起来,扭转劣势,开始反攻,将北敖军打回他们自己的国土,一步步收复原本已经失去的北方城池。 最后风嫣消失了,仲凌也跟着在人间失去行踪,他们俩到底是生是死,连云媱都不敢肯定。 总而言之,原本被风嫣搅得一团混乱的人间又慢慢恢复和平,百姓们也从天灾人祸中重新振作,继续过活。 不知不觉,好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流水潺潺,男人悠闲的坐在溪边钓鱼,慢慢消磨时间,就算有鱼上钩了,钓线一直在抖动,也不见他急着收线。 反正他不是非得有收获不可,纯粹就只是钓着好玩罢了,鱼跑掉了也无所谓。 女子无声的来到男子后头,伸手从后环抱住他,在他肩旁笑得甜美。「钓了老半天,连一只都没钓到?」 「你想要?那么接下来我就认真一点好了。」尉至轩笑着反问。 「我无所谓。」反正她也只是问着好玩而已。 他们重新回到小木屋隐居,在这儿过着快乐且宁静的日子,偶尔云媱及百里奕会来找他们小聚,日子过得简单又平实,或许在别人眼里索然无味,他们却非常珍惜。 经历过从前的纷纷扰扰、悲欢离合,才会明白现在的平淡是多么可贵,他们不需要什么功成名就、大富大贵的日子,只要能时时刻刻这样互相依偎、亲密的细语低喃,对他们来说就已足够。 清风吹过,溪边互相依偎的两人难分难舍,笑声不时出现,直至夕阳西下,也不见他们俩分开。 至于鱼儿……都已经不知道跑掉多少条,反正也没人在意就是了…… 编注:有关云媱及百里奕的爱情故事,请看【续引相思】之一,橘子说950《绝情师》 从无情到有情 金妍 之所以想写无瑕这种刚开始时欠缺情感的个性,是因为我在很多年前看过一篇短篇漫画,女主角是一个不会笑的美丽公主,欠缺喜怒哀乐的表情,男主角是个小小的武士,当时有一个坏人要抢公主,男主角拚命的保护,到最后甚至为了公主而死。 其实公主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样正常的笑,但她就是做不到,最后虽然她终于笑了,但那已是男主角将死之时,所以这个短篇故事是悲剧收尾。 公主终于懂得如何笑,但拚了命保护她、让她心动的人已经不在世上,我记得当时的我看得很激动,多么希望这个故事有个好结局,那个漫画家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实在是太可恶了! 但我还是为了这篇短篇故事,买了收录这个故事的短篇杰作集,直到现在那本漫画还在我的书柜上,没有被我卖掉。 等到要写无瑕时,我马上想到这一篇故事,兴致勃勃的把漫画拿出来重新看一次,结果……感觉变了。 曾经觉得很感动的故事,现在重新来看,只觉得故事里的感情铺陈太短,衬不出最后公主为了武士而大喜大悲,终于学会笑的冲击,害我看得超失望的,而我也明白,我的眼界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不管是看小说或漫画,职业病都会开始发作,忍不住挑起故事里头的毛病,有时候还会想,如果是我来写的话我会怎么处理这个桥段,真不知该说好或不好。 果然,回忆永远是最美的呀! 我试图抓出无瑕从无情慢慢开始有情的那一条感情线,以我自己的方式诠释,让她最后能与男主角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而男主角为了无瑕牺牲、甚至出卖自己的桥段也是我非常偏爱的,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最是纠结呀—虽然纠得我白头发都不知道又多冒了几根,甚至差点也写到跟着吐血。 因为后半段男女主角的纠葛程度超出我原本的预期,让我有些傻眼,他们俩拚命的拉扯,我的心也跟着不断拉扯,而且必须非常聚精会神的进入状况,才有办法写到我所想要的情感纠结程度,要不然就只能对着稿子干瞪眼。 幸好故事终于顺利写完,我也不必再继续跟着纠结下去,要不然我想我大概会得内伤吧,呵…… 接下来我要去面对难缠的最后一组人马了,真不知又会是一场多么难打的仗,下回再见吧!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