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妻》 楔子 她是个麻烦。 小梨躺在床上,睁眼看着低矮的天花板。 朦胧的月光透过窄小的窗子,映亮那双睁大的黑瞳,午夜十二点已过,她依旧毫无睡意。 这是她和姊姊的新房间,两人刚住进来没几天,还没能适应。 已经数不清这是她和姊姊三年来搬的第几次家,而虽然这只是个阁楼仓库改成的房间,连窗户都仅有小小一扇,但已是她们这三年来住过最象样的房间了。 自从三年前父母过世后,她和姊姊就像皮球似的被众多亲戚踢来踢去。 「唉。」小梨轻轻叹了口气,稚气的脸上写着不属于这年纪的忧容。 也许唯有她死了,姊姊才能够自这一切解脱吧? 这时,房门自外被悄悄打开了,来人像是怕惊扰睡梦中的她,因此格外放轻声音。 小梨仅瞧了那背光的身影一眼,就认出是谁了。 「……姊?」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出声。 对方一愣,接着便朝床铺的方向走来。 「怎么了,小梨,我吵醒妳了?」姊姊半跪在地板上,手在床上摸索了会儿,最后握住了她的。 「不是,是我自己突然醒了。」小梨反抓住姊姊的手,因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一直醒着而撒了点小谎,「姊怎么还不睡?」 「准备要睡了。」姊姊笑了笑,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听得出姊姊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只是不想令她担心而笑,姊姊是又听到什么闲言闲语吗? 「姊,堂叔堂婶不喜欢我们对吧?」她忽然开口道。 姊姊没有回答,可是她感觉到姊姊霎时间的僵硬。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 「对不起。姊,是我连累了妳。」她忍不住道歉。 都是自己拖累了姊姊,若非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便体弱多病,凭姊姊的能耐,又何必寄人篱下看那些亲戚的脸色? 其实她都知道的。 姊姊一直以为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只一心一意站在她身前,想为她遮挡风雨,可她有眼睛,那些收留她们姊妹的亲戚们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又怎么会看不到。 之前不讲,只是不想让姊姊更加心烦。 姊姊听了她的话,皱起眉道:「胡说什么,妳哪有连累我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姊姊早就搬出去自力更生了吧?」她轻叹,「要是我能消失就好了,反正这世上已经没有真正关心我们的人,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这样姊姊就不用委屈自己了……」 都怪她,不但什么都不会,身体还糟得要命,老是在生病,让姊姊为了照顾她不得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否则以姊姊的能力,每个月兼家教赚的钱,学费又可以靠奖学金,自己一人在外面租房子过生活勉强足够了。 「妳在胡说什么!如果只剩我一人活在这世上,那有什么意思呢?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听到没?」姊姊猛地捏紧了她的手,「而且妳别忘了,这世上还是有真心待我们好的人啊,像邱阿姨就对我们非常好,妳忘记了吗?」 邱阿姨是一位义工,她和她儿子都很关心她们。 「知道了啦……」刚才的话说出口后,小梨也觉得自己失言了,因此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些。 然而就在这时,她觉得房间似乎开始摇晃起来。 小梨起先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直到搁在桌上的杯子已摔落在地,发出匡啷的声音,她才蓦地回过神。 是强烈的地震!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姊——」 「小梨!」姊姊连忙扑上床抱住她,两人紧紧相拥,等到那剧烈的晃动以及隆隆声响过去。 一时间,天摇地动,彷佛有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摇动这屋子。 「别怕,会过去的……」姊姊不断在她耳边轻喃着。 小梨颤抖着,想说自己不怕,只要有姊姊在身边,她永远不会感到害怕。 然而她的话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屋顶的横梁砸了下来,她只觉一阵剧痛,再来就没有知觉了。 第一章 穆国夏邑二十八年 穆国多山,尤以都城北方那片绵延千里的险峻群山为最,穆国人称其为“佰山”。 佰山上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岭并非皆有名字,但前三座最著名的山,那么碧伏山必为其一。 只是碧伏山之所以出名,倒非由于与他山有何极不同之处,仅是因其位于佰山正南,地势与他山相比较为平坦,欲入佰山,通常得自碧伏山进入。 然而尽管碧伏山于佰山中已属平坦,可山势仍较他处之山陡峭许多,再加上有不少猛禽凶兽,除了靠采集佰山上特有草药或猎捕飞禽走兽的人,为求生计涉险入山外,甚少有人烟。 然而这人迹罕至之处,如今却诡异的出现了两批对峙的人马。 但这么说可能不太正确,因为事实上这是一人对十几人的单方面屠杀,而被屠的,竟是那十几个正倒在地上唉唉叫的大汉。 这场屠戮十分无趣,一群人提着刀剑想砍人,却连对方衣角都未踫到,在离对方还有三尺处就纷纷倒下了,一点看头都没有。 而此刻唯一站着的,自是那与他们敌对的青年。 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山风拂来,吹起他白衫衣摆与如墨般的黑发,与那些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大汉相较,身形明显单薄许多。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苍翠的山头,神态悠然闲适,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几个人中招哀号都与自己无关。 最教人移不开目光的,不是他的淡然神色,而是那张不似凡人拥有的面孔。 弯弯的柳眉衬着一双美得近乎妖异的凤眸,鼻梁挺而不丰,绛红色的薄唇轻抿,不难想见当其柔和的微微上扬时,会如何倾倒众生。 可惜有缘见着美人一笑的人并不多,反而是被他面无表情狠狠整治的人从未少过。 “姓祁的,你有种就一刀杀了我们,这般折腾人算什么好汉?”一名大汉很有骨气的怒道。 这一吼,倒还真唤回了青年的注意,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我又没让你们缴了刀剑,想死不会自己抹颈子吗?”他的声音极好听,清亮得犹如仙音,偏生吐出口的却是冰冷无情的话语。 说完后,青年又别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到碧伏山秀丽的景致上了。 “你、你……”大汉被他傲慢的态度气得不轻,“你身为武林盟主的外孙,不以武功服人,却暗中施毒,真是卑鄙无耻,坏了祁老前辈的一世英名!” “这倒有意思了。”祁兆禾毫无笑意的勾唇,“你们用拳脚刀剑杀人便是英雄好汉,而我施毒伤人就是卑鄙无耻?同样是伤人杀人,用什么手段又有何分别?” “当然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使毒分明是小人行径!” “随便你们说吧,”他耸耸肩,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你们大概还要痛上七七四十九天才会五脏俱毁、七孔流血而死,不想受苦的不妨自我了结,我不会出手阻拦的。” 那名大汉还想再骂,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双眼发黑,话再也说不下去。 倒是另一边有人受不了痛,哀求道︰“祁公子,饶了我吧,只要您愿意放了我,我李木日后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闻言,秀致的眉微微一挑。 “真遗憾,我不缺牛也不缺马。”牛他用不着,马的话……他还是喜欢他现在的爱驹黑煞多一些。 “那小的生生世世给您做奴才……” “听话的奴才我家多的是。”还赶都赶不走,讨厌的紧。 这人会不会太难伺候了啊?那哀求的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但终究还是禁不住那刺骨般的疼,只得继续求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您愿意放小的一条生路,要小的怎样都行啊!” “行啊。”祁兆禾答得干脆,“只要你能让颜家二十三口人死而复生,莫说你一人了,要我放了你所有兄弟都成。” 此言一出,饶众人正值剧痛之际,仍不禁变了脸色。 “祁兆禾,你……” “我如何?”他反问。 “你莫要含血喷人!”对方的语气可说是气急败坏了。 “喔?”这回祁兆禾是真笑了,“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含血喷人?” 大汉脸色一白,方意识到祁兆禾可从未说过颜家那二十三口虐杀命案与他们有关系。 便在此时,祁兆禾忽然略蹙秀眉,扬手在瞬间隔空封了所有人的哑穴,遍地的哀号声就这么硬生生的止住了,接着也不见他屈膝,只足尖轻点,就这么轻飘飘的跃上了丈余高的树上。 那群大汉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远远有个脚步声,正慢慢朝这儿走来。 那脚步声听来轻盈,却有些虚浮,不似练武之人,直到来者走得再近些,众人才发现那竟是名看来年约十六、七的姑娘。 一个没有武功的姑娘竟敢独自跑上碧伏山? 待他们看到她背在身后的药篓,惊讶之情是有增无减。 这么年轻的姑娘,居然自个儿上碧伏山采药? 采药人通常略懂医理,当其中一名大汉想起这点,立刻拚命挥手想向对方求助,若不是被点了哑穴,恐怕早就大呼出声。 祁兆禾站在枝头冷眼看着。 他就是听见那姑娘的脚步声,才点了这些人的哑穴,并跃上树隐藏踪迹。 倒不是怕人发现自己,还有他的所做所为,他祁兆禾做事可从没想过遮掩抵赖,他只是嫌麻烦,不想和人打交道罢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来人根本不要走到这里,就算她非得经过这儿不可,也别多管闲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那采药少女真想管闲事,怕也没能耐。 别说普通采药人了,他祁兆禾下的毒,便是名医亦难解,而那些有本事解他毒的,通常一眼就看得出是他的手笔,一般来说不会想不开和他作对。 所以,现下他只要等那姑娘走开就好。 果然不该不听老人言,这碧伏山还真不大好爬哪! 苏湘梨气喘吁吁的想着。 当她说要来碧伏山上寻找药材时,师父就劝过她,这碧伏山上的药草固然他处难寻,可山势也不是一般的险,她一个小姑娘还是别上山比较好。 但是没办法,有些珍稀的药材千金难换,况且她也没千金可换,师父年纪又大了,总不好教他奔波,因此她便自告奋勇跑了这一趟。 不过,她显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打娘胎出生便带了心疾,自幼体弱,从小看病看到大,直至这几年,调养得当又开始学医,懂了不少养生之道,才能勉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然而她的身体最多就是这样了,原以为自己至少撑得了半天的,可如今在这山上行走还不满两个时辰,她就开始感到胸闷晕眩,知道不能再逞强下去。 她自个儿死了也就罢了,让疼爱她的姐姐伤心却是万万不该,因此她绝对不能出事。 所幸她这一趟不是毫无所获,碧伏山人烟稀少,奇花异草甚多,才一个多时辰她就已找着不少罕见的药材,如今背上的药篓早已装了半满。 苏湘梨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之后再寻些草药,至少将药篓装个八分满再下山,才不枉她辛苦跑了这么一趟。 眼见前方崖边景致似乎不错,她于是选定那里做为休息地,慢慢走了过去。 只是走着走着,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让她一愣,“咦?” 前方地上那一堆堆蠕动的……是人吧? 她加快了脚步,走近后发现竟有十几个大汉一脸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奇怪的是他们明明看起来很难受,却谁也未发出呻吟。 她起先还有些犹豫,怕他们是坏人,但秉持着医者父母心,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走上前。 “咳,这位壮士……”应该是这样称呼吧?她不是很确定,虽然已来这世界十几年,她却始终不习惯这世界的用词,“小女子略通岐黄之术,不知可否替壮士把个脉?” 有人愿出手相救,岂有不允之理?那大汉忙不迭的将双手都伸了过去。 苏湘梨直接以双手把起脉来,之后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中了毒又被点了哑穴?” 那大汉忙点点头。 “唔。”她想先替他解穴问个清楚,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竟解不了穴。 一股气阻滞着穴位,不说以指解穴了,连用金针也扎不进去,这可是她头一回踫到这种情况。 “你惹到武林高手了?”这看起来像是师父说的,以高深内功点的穴啊。 那大汉瞪着铜铃般的大眼。 什么武林高手,分明是个使毒的妖孽!如果他能开口,必会这么说。 不过苏湘梨已经没心思理会他想表达什么了,她继续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皱起眉。 “奇怪,这症状看起来像是中了‘蚀魂散’啊……”她喃喃的道,“可这毒不是挺罕见的吗?” 殊不知此话一出,那一干倒地的大汉与树上的祁兆禾皆感讶然。 大汉们是惊讶于这一听就觉得很可怕的名字,不愧是那妖孽下的毒。而祁兆禾则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诊断出他下的是何种毒。 其实这蚀魂散倒不是他独门所创,只是材料取得不易,会制作的人又不多,他常拿来用,倒像是他将它发扬光大了。 反正不管那些药材毒物再昂贵,只要他一声令下,哪还有不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选的?他每回选用的毒方,都是看效用和当下心情而定,从没在管材料贵不贵的问题。 祁兆禾的思绪快速飞转,却没忽略底下那姑娘的声音,她还在继续说着。 “这蚀魂散可不好解,而且也没有解的必要,因为……” 因为医治蚀魂散需五天的时间,而那五天痛楚不减,但它的毒效不过是让人剧痛个七天七夜,第八日后便会恢复正常,并不似他先前所说的,会让人痛个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死亡。 他原本就只打算狠狠折磨这些人一番而已,若他们痛到忍不住自戕,那是他们家的事,与他无关。 不过,他可不能让这不知哪冒出来的采药姑娘揭破秘密,因此他轻飘飘的自树顶落下,连一片树叶都没晃动,但他落地时倒是故意踏重,踩碎一地落叶,制造出有人走来的声响。 这动静让苏湘梨停下说到一半的话,起身回头望向他,然后,慢慢瞠大了眼。 仙人! 这是跃进苏湘梨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 肤若凝脂、面如冠玉,一身白衫似雪,配合远处的飘渺云雾,恍若下凡仙人。 她愣愣的瞧着仙人朝自己越走越近,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你好漂亮。”这是她脱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闻言,那一地的大汉都不禁暂时忘了疼痛,在心底小小声为她默哀。 江湖上无人不知,祁公子生得一张花容月貌,却偏偏最痛恨人家称赞他的“美貌”。而他多的是各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花样,所以甚少有人敢不识相的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容貌。 这可怜的采药姑娘怕是凶多吉少喽。 事实上祁兆禾的确在一瞬间升起了“解决”掉眼前姑娘的冲动,然而当他望进那双干净澄澈的明眸时,心中扬起的杀意竟如同炽热的铁块突然被冷水浇下般,发出“嗤”的声响,霎时只余白烟。 第二章 只因她眼中仅有纯然的惊艳与好奇,看不见任何令他生厌的欲望。 她呆呆的看了他好一阵,像是出了神,而祁兆禾也不出声制止,大大方方的让她看着,直到那些身中剧毒的大汉因忍受不住痛楚用力捶地,才猛地唤回她的意识。 她有几分无措的低头瞧向那些伤员,又抬眼望向祁兆禾,眼中有着请求,支吾道︰“呃,这位公子……” “你想救他们?”她的眼楮根本藏不住心事。 啊,好好听的声音哦,简直有如天籁!苏湘梨一时听得有些怔了。 “……是啊。”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能否劳烦公子帮个忙?” 有趣,这小姑娘居然要他帮忙救被他下了毒的人? 祁兆禾挑眉,很难得的对个陌生姑娘产生那么丁点兴趣。 但他主要还是想知道她怎么能够瞬间判断出他下的毒为何,甚至还知道解法。 “你是大夫?”他问道。 “呃,勉强算是吧。”其实她很不习惯被称作大夫,她觉得不大好意思。“我姓苏,公子如何称呼?” “祁兆禾。” “原来是祁公子。”她冲着他甜甜一笑。 江湖上人人皆唤他“祁公子”,不过他一看她的神情便知,眼前的姑娘根本不晓得“祁公子”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她眼中没有半分敬畏或恐惧之类的情绪,且显然完全没把这群疼得满地打滚的大汉和他联想在一起。 “那么,可以请祁公子帮忙吗?”她指指那些大汉。 “帮什么?”他颇感兴趣的问道。 “我想请祁公子帮忙搬动这些人……”她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改口,“啊!不用了,请公子替我看着药篓就好,其他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刚才她将话说出口后,忽然觉得自己让“仙人”做这种粗活未免太过分,而且祁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说不定力气还比她小呢,她才赶紧改口请他帮忙看着药篓。 这小姑娘挺有趣的嘛。 祁兆禾将她所有细微的动作、心思转换都看在眼底。她太单纯干净,想什么都统统写在脸上了。 他含笑问道︰“你真的想救他们?你难道不觉得这些人莫名倒在这儿很可疑?” “是挺奇怪的,”她轻轻皱眉,“据说中了蚀魂散后会立即感到痛苦难当,不可能还有力气走远,因此他们应是直接在这儿中毒的。但他们怎么会上碧伏山又在这儿中毒呢?” 就算她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罪魁祸首便是身旁这位白衣公子。 祁兆禾瞧了她好一会儿,微笑开口,“我倒是知道为什么。” “咦?”她好奇的瞪圆了眼。 他懒懒睨了那些大汉一眼,面不改色的扯起谎来,“我原本是独自一人入碧伏山赏景,不料踫到这群盗匪,正当他们打算杀人夺财时,幸好出现一名侠士相救,使毒放倒了他们。” 大汉们听了他这番话,气到差点吐血。 明明就是这妖孽一路尾随他们入山,大伙儿认出他来,个个是吓得胆战心惊,偏偏他又只是跟着,不主动出手,让他们提心吊胆一整路,最后他们耐不住性子,鼓起勇气想一拥而上杀了他,没想到却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没踫到就中毒倒下。 这样他也可以颠倒黑白的说是他们想杀人夺财?而且最可怕的是,这采药姑娘居然还相信了他的话 苏湘梨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们太过分了!” 祁兆禾一笑,没有半点说谎的心虚样,“正是如此。” “那确实不该救他们!”她回头瞪了那些大汉一眼。 其实若他们中的是不解会死的毒,她还是会救的,不过那蚀魂散的毒到第八日后便会散尽,而即便耗费药材相救,也要五日才能将毒驱尽,还不如直接把人丢着等毒散省事。 可那些大汉不知其中原因,还真以为他们得痛个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模样凄惨的死去,个个顿时面如死灰。 “是啊,所以你就甭理他们了,将人扔在这儿不管,岂不省事多了。”祁兆禾附和道,心里暗忖︰怎么有这么单纯的姑娘,他随便说说的话她竟然信了,还一点怀疑都没有? 他一方面觉得有趣,另一方面又觉得她的家人未免太大胆,居然放这个天真的年轻姑娘独自一人在外行走,不怕她哪天被歹人拐了都不知道? “嗯,不过那位侠士挺厉害的啊。”苏湘梨可不知祁兆禾现在如何看待她的,她再次蹲下身,指了下其中一名大汉的穴道,“这哑穴明明是用寻常手法点的,但我居然解不开。” 照师父的说法,武林各家有其独门点穴手法,非外人所能得知,解不开也是正常,但如今这只是最寻常的点穴手法,她却还解不了,可以想见点穴的人功力有多深厚。 “别管他们了。”光看那些人祁兆禾就觉得厌烦,“苏姑娘既是来采药,采完便早早下山吧,碧伏山上有凶禽猛兽出没的事可不是传闻。” “原来真的有野兽啊?”苏湘梨眨眨眼,“不过其实比起野兽,我倒觉得坏人可怕多了。”她说着,还顺便瞟了地上那些打滚的大汉一眼。 “说得不错。”祁兆禾一笑,“所以姑娘还是尽快下山为妙。” “祁公子怎么只说我,明明你自己也是呀。”她不大服气,“好歹我上碧伏山是为了采药,祁公子两手空空只是为赏景而来,怎就不忌惮那些野兽呢?”为了赏景而遇难,可比为采药遇难更不划算。 祁兆禾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上碧伏山的真正目的,不过这姑娘噘嘴不满的模样实在太可爱,让他看得心情颇佳。 “苏姑娘说的是,若非踫上那侠士,只怕在下便得葬身于此了。”他微微一顿,又笑道︰“不知苏姑娘是否愿与在下一起下山,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单纯可爱的姑娘,要是不小心失足或是被什么野兽给叼走了,他想自己大概会有点不舍,何况他还想知道她师承何人,怎地小小年纪就知道蚀魂散? 苏湘梨在听了他的话后,像是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看向他,那神情让他想到过去养的小狗,既纯洁又无辜。 “当然好啊!”她嫣然一笑,“祁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呃,我的意思是,文质彬彬……我们结伴而行确实安全得多。” 祁兆禾闻言更觉好笑。 瞧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她居然还想保护他? 她怎么不想想,若他真的不会武,难道和她这同样不会武的小姑娘一起走,便有办法对付盗匪猛兽了? 但他也不说破,只点头道︰“是啊,看来得劳烦苏姑娘陪我下山了。” 地上那群被点了哑穴的大汉们,亲眼看着这表里不一的家伙脸不红气不喘的装起文弱书生,个个气得快吐血,很想揭破这人的假面具。 可惜他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啊,可是我的药篓还没装满啊。”她突然一脸懊恼。 “若苏姑娘不嫌弃,在下愿陪同苏姑娘采一会儿药再下山。”正好让他顺便瞧瞧她的能耐。 不过苏湘梨显然想岔了,她以为他被那些强盗吓到,才宁愿陪着她继续在碧伏山中绕上一大段路,也不敢再独自一人在山里行走。 想想也是,如果换作她遇上盗匪打劫,死里逃生后一定同他一样心有余悸。 真可怜。苏湘梨想着,脸上不禁浮现了同情,暗自决定别在山上逗留太久,早早采完好带他下山。 她朝他露出了个安抚的笑容,“那么就委屈祁公子和我再走一段路了。”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 一个时辰过去,见草药采得差不多,两人便准备下山。这一个时辰中,祁兆禾已经大致摸清苏湘梨的底了。 她父母双亡,是由舅舅养大的,不过舅母似乎待她并不好,但她有个非常疼爱她的姐姐,姐妹感情极好。 而教她医术的大夫姓黄。 他听了颇意外,因为尽管姓黄的大夫不少,然而听她的形容,那分明是当年号称“第一国手”的黄子意。 黄子意既然有第一国手的称号,医术自然是没话说,只是他性情古怪,多年来隐姓埋名,行踪不定,甚少有人找得到他。 过去从未听说他收过什么徒弟,没想到竟有个年轻活泼的姑娘唤他师父,这世上虽不是没有女医,但毕竟是少数,且通常以看妇女病为主。 只是与苏湘梨相处了一小段时间后,祁兆禾却又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为何黄子意会收她为徒。 别的不说,光瞧她认药草的功力,以及先前只把脉就能探出蚀魂散的能耐,便很难想象她今年芳龄十七,习医不满五年,她是极有天分的。 医毒本是一家,连他都有想收她为徒的冲动了。 她脑袋里似乎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念头,刮骨疗伤固然是自古便有的法子,可她一个姑娘家不但不怕血,竟还兴奋的侃侃而谈,甚至提出剖腹产子、钻脑骨取瘀血等惊世骇俗的想法。 她还说了一堆连在医毒之道上浸淫十数年的他都不曾听闻也听不懂的字词,像是什么“杀菌消毒”之类,可她的表情太理所当然,他不禁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闭门造车太久,以致孤陋寡闻。 “想不到苏姑娘竟有如此雄心壮志,立志一辈子行医救人,在下好生敬佩。” 祁兆禾在她的话告一段落时,浅笑道。 尽管觉得她太过天真,但这话倒也不算违心之论,当她说起行医之事,眼中绽放的灿亮光芒教人别不开眼。 他心中顿时有几分迷惑。 这姑娘虽然生得好看,但更娇艳或秀丽的女子,他过去也不是没见过,更何况他自己便有张足以倾倒众生的容貌,照理说应该再也没什么美人能够吸引得了他。 但不知怎地,当苏湘梨用那清脆的嗓音,眉飞色舞的说着医理时,他却怎么都无法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 “也说不上雄心壮志。”她轻叹,“我只是很清楚被病痛折磨是什么样子。” “苏姑娘过去曾生过重病?”他皱眉,胸口好像突然被扎了根针,微微的疼。 “不是什么重病啦!”苏湘梨爽朗的笑了笑,“只是我有心房中膈缺损,是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啊,抱歉,我讲得太难了吧?其实简单来说,便是从娘胎里就带了心疾的病根,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是没法医的,但因为我之前得过同样的病,所以才能够这么了解。 “实际上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好了,有不少得了这种病的人都得动手术修补心脏呢!我没动手术还能好好活到十七岁,已经很幸运了,而且经过这些年来的调养,也勉强能与常人无异……”她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 祁兆禾努力想弄懂她的每一句话,不过成效有限。 她说的话里,十旬里有三、四句夹杂者他听不懂的用语,虽然整段话的意思并不难理解,只是未免太匪夷所思。 动手术修补心脏? 他想这应该只是种比喻,而不是真的把心脏拿出来缝补,毕竟若真的这么做,人还活得成吗? 黄子意再了不起,也不可能有这种能耐吧? 苏湘梨察觉了他的沉默,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我一讲到医术就太兴奋了,忘记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 其实她平时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可祁公子长得漂亮,又肯耐心听她说话,她不知不觉就讲了一堆。 第三章 “不,我觉得苏姑娘说的东西非常有趣。”祁兆禾立刻道。他喜欢看她谈及医术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 “真的吗?”苏湘梨眼楮一亮,粉唇轻扬,“你人真好。我姐姐虽然不阻止我学医,却从来没耐性听我说这些。” 祁兆禾觑着她因笑容而小露的贝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然她并不理会“笑不露齿”那套,但那并不表示她不懂礼仪。事实上她看起来被姐姐和师父教得挺好的,她的谈吐言之有物、懂得旁征博引,却不令人感到造作矫情。 他想她很清楚那些礼教,只是觉得没必要遵守,这样不错,反正他自己也从来不是谨守规矩的人。 “若苏姑娘愿结交在下这个朋友,在下很乐意听苏姑娘说这些趣事。” “我当然愿意了,”她惊喜道︰“能和像祁公子这般的仙人结交,可是我的福气。” 祁兆禾哑然失笑。 很奇怪!他明明很厌倦外头那些想成为他妻子或情人的莺莺燕燕对他的讨好示爱,可是面对她毫不保留表示好感的模样.他却一点都不讨厌。 他想,或许是因为她的好感只是单纯的想结交朋友,而不像其他人总妄想占有他吧? 过去他总觉得女人都是一个样,无论是侠女或大家闺秀,见到他时往往都两眼放光,像饿了许久的狼好不容易见到只肥美的羊般……真是,她们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谁是狼啊? 还是眼前的姑娘可爱多了。 “那你别再唤我祁公子了,听起来太生疏。”他温和的道。 他相信她并不晓得近年来江湖上“祁公子”三个字等同“妖孽”,其实他也不介意被这样叫,他会要她改口,只是不希望她用和别人同样的方式称呼自己。 “哦,那我以后直接叫你的名字‘兆禾’好吗?”苏湘梨只怔了一下,便立刻笑眯眯的道︰“我姐姐都叫我小梨,你不妨这么唤我。” 她这么说时并没有想太多,因为“前世”的同学们不分男女都直接唤对方的名,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却忘了这儿是民风还没那么开放的古代,饶是平时任性妄为惯了的祁兆禾亦没想到她竟这么爽快直接。 所幸他心脏的强度和承受度显然还是比一般常人高出许多,因此只错愕了一会便笑道︰“也行。” “那么,兆禾,非常高兴认识你。”新结交到这么“漂亮”的朋友,苏湘梨心情好极了。 祁兆禾决定自动忽略那些他听来似懂非懂,或是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的语句,直接转了个话题,“小梨儿,我就住这附近而已,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到寒舍坐坐?” “咦?” “没多远,就在东方数里之处。”他伸手指了指。 苏湘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的确看到前方隐约有一大片白色的建筑。 “那整片都是?”她瞠大了眼。 “是啊。” 她乍听之下很讶异,不过仔细想想也就不感到奇怪了,祁兆禾的举止气度,一看便知出自大户人家。 “我很想,但是今天不行了。”她轻叹了口气,“从这回京城还要一段路程,我若是晚归,姐姐会担心。” 唔,居然被拒绝了? 祁兆禾很意外,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儿,看来她虽对他有好感,但她的姐姐还是重要多了。 “好吧,那你早些回去,路上小心。”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苏湘梨见他一副失望的模样,心中莫名感到有些抱歉。 “今天是真的没办法,但我可以改天再去。”她赶紧道。“若你还愿意招待我的话,我过几日便有空了。” 虽然平时她都要去医馆或药铺,但她不想让他失望。 就抽个空拜访好了,反正她也不是非得天天跑医馆药铺不可。 “那好,你就选个有空的日子。”他终于再度露出笑容,让她看得呆了,“到时你若找不到路,问问附近人家‘祁风山庄’在哪便知。” “好,我记住了。”苏湘梨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那我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叨扰。” 呼,还好没惹得他不快。她松了口气。 “小梨儿。”见她转身就要走,他再度唤道。 “怎么了?” “你刚才一个劲儿的说你师父医术高明,可讲了半天,你却没说你师父的医馆在哪儿呢。”他含笑道。 话虽这么说,不过他真正有兴趣的,并不是那人人都想找的黄姓老头儿,而是她。 “啊,对,都忘了说。我师父在城西开了家‘益生堂’,他老人家可厉害了呢,往后你若觉得身体不舒服,不妨来让我师父瞧瞧。”苏湘梨扬唇,“当然,我也常在那儿。” “我知道了。”祁兆禾微微一笑。 很好,这样他便知道以后该去哪儿找她了。 对他来说,那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穆国的京城主要分为城东、城西与城南三部分。 城东多是达官贵人居住之地,亦是皇宫所在︰城西为一般市井小民居住之处;而城南则是各种商市店铺所在。 原本开国之初这三区是严格区分的,平民不得居子城东,商家也禁止在城西和城东设店,然而穆国都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每日自城西、城东往来城南终究不便,因此时日一久,这规定便慢慢放宽了。 如今城东虽说以官员住的宅邸为主,却也不乏豪华洒楼,以便富商贵族们能够就近商谈要事,不必特地跑到城南,且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规定非得有官职在身才能在城东置产,只要出得起价,任谁都能在城东居住。 像穆国首富范竣希就住在城东的中心,他并了三间相邻的大宅,建造出全穆国最大的宅邸。 城东都如此了,城西自然也是,各式小店摊贩随处可见,甚至有许多民宅前厅辟为店铺,后方即是店主一家子住的小宅院,城西几乎都要比城南还热闹。 而益生堂便是个躲在城西小巷弄里的药铺。 是的,这是间药铺,而非医馆。店铺的主人,是个年逾六十、人称“黄大夫”的老人。 虽然一个大夫不在医馆看病,反而开了间药铺实在有些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离益生堂几步路远的地方便有间在城西小有名气的医馆“回春堂”,里头的大夫与这药铺主人竟常有往来。 回春堂中的大夫们都对益生堂的店主极为恭谨,因为每当遇上疑难杂症时,他们都会来请教黄大夫,且几乎都能得到满意的解答。 然而黄大夫的脾气极为古怪,明明有一身高超医术,大伙怎么劝他都只坚持开药铺卖药,从不替人看病,会替苏湘梨治病,完全是意外,而且尽管回春堂的大夫们常来请教医术,他却仪让苏湘梨唤他一声师父,从不承认有其他徒弟。 不过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人家看不看诊那是私事,反正回春堂诊金便宜,大夫们的医术又不输城南和城东那些大医馆,真不成,还有那高深莫测的黄大夫能够请教,因此每天上门来求诊的人络绎不绝,益生堂的生意也连带的很好。 “苏大夫,你在正好,替我抓个药吧l”李家大婶一脚跨进铺子,嘴上嚷着,还不忘扬扬手上的药单。 今天师父不在,苏湘梨便替他看着药铺。 “好啊。”站在柜台后的她微笑接过药单,“不过你可别再唤我大夫,我和师父差得远了。” “啊,这什么话?苏大夫太谦虚了,老说自己能力不足,所以这些年来替人诊病都不肯收钱,但谁不晓得你是黄大夫的嫡传弟子,回春堂里其他大夫可都及不上你啊。” 苏湘梨只是笑着摇摇头。 这些人吶,老觉得她义诊是多么伟大的举动,可她却是当成在实习。 “前世”那些医学系的学生都得见习好几年才能当上正式医生,她习医不是五年,多实习个几年也是应该的。 何况这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她不但能跟到这么好的老师;又有这么多病例让她增加实际经验。 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中医式微,学生并没有足够的机会可以练习诊断,许多学中医的学生都只能先硬背下教科书内容,直到成为正式医生,才有机会慢慢学习。 至少她没有这个烦恼。 舅妈虽然小气,但还不至于饿着她,家里也不缺她挣那点钱,她才能不支薪的在医馆药铺两边跑,一方面是她自己的兴趣,另一方面则是为答谢师父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两辈子她都有心房中膈缺损的毛病。 心房中隔缺损让她右心的负担增加、肺部的压力也增大,若是做了剧烈运动便可能要她的命。 前世时她的病发现得晚,情况更严重些,最后几乎到得心肺移植的地步。相较之下,她这一世没开刀,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到十七岁,除了因病情及早发现治疗外,黄大夫功不可没。 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苏湘梨快速扫视那张药方,沉吟了会开口道︰“这药方治子宫虚寒之症,是给您媳妇儿的吧?” “是啊是啊。”李大婶猛点头,“阿莲都嫁入我们李家五年多了,却一直没怀上孩子,给大夫看了,说是子宫虚寒。苏大夫你瞧瞧这药方有没有问题?” 苏湘梨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自抽屉中拿出药材。 女性的不孕症十之八九诊断结果都是子宫虚寒,开出来的药方也大同小异,不管那大夫医术如何,都不至于有太大问题。 只是她没接触过病患,不好妄不断语,而且说不定有问题的其实是李大婶的儿子,而非儿媳。 “哎,苏大夫你倒是说说话呀!”李大婶见她不置可否,心底便急了,“其实我是更相信苏大夫的,只是上次带我家媳妇儿来时,苏大夫不在,只好随便找个大夫瞧瞧了。” “放心,这药方不错,就算治不孕没有效果,对身体也是好的。 至于孩子的事,我想就随缘吧。”她安慰道。 不孕症连二十一世纪都鸡治了,更何况是这医疗水中远远落后的时代? 只是这话对抱孙心切的李大婶显然没什么用。 “那怎么成?我就这么个儿子,也就只能盼他传下李家香火,而且我守寡二十多年,辛辛苦苦拉拔他长大,熬到现在就盼能抱金孙啦!”她心急的嚷道。 苏湘梨一面将秤好的药材包起来,一面说︰“李大婶,这种事真的急不得的。 不过你若想听,我倒能给些建议。” “什么建议,苏大夫你就说吧!”李大婶眼楮一亮。 “其实很多人都忽略了食补和药补一样重要,只顾着照大夫开的药方抓药回去,却忘记药未必天天喝,饭却是一天三餐的吃,若是饮食上能避开有害食材,多摄取有益食物,可比天天灌药有用多了。” 李大婶怔怔听着,这苏大夫说话偶尔会进出些不曾听过的词语,但又不至于让人听不懂,这完全无损她对苏湘梨的崇拜,反而觉得苏湘梨果然高人一等,又不贪那点诊金,比其他的大夫强多了。 苏湘梨还替她写了份食物表,写明哪些食物有益、哪些不宣食用,虽然李大婶不识字,她儿子看得懂就行。 “这样就可以了,这上头写的不仅有您儿媳的食补重点,边有给您儿子的。” 她放下笔,吹干了墨迹后,将纸递给了李大婶。 “苏大夫,真是谢谢你,若我媳妇儿真怀了孕,你可就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李大婶激动的道。 “什么恩人,哪那么夸张?”苏湘梨失笑,随后微笑的送走了李大婶。 第四章 当她转身打算整理一下店里的药材时,却突然有个声音由外传了进来。 “真想不透,别家店铺的伙计都是巴不得客人在店铺里多买些东西,怎么你却把客人往外推,明明是开药铺的,竟要客人多注重饮食胜过买药?” 苏湘梨一愣,回头便见到一张绝美的容貌。 “兆禾!”她惊喜的唤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愿见到我?” 今日祁兆禾仍是一袭白衣,只是换了个样式,看来依旧飘逸出尘。 “若不想见,还告诉你我在益生堂做什么?”她笑嘻嘻迎上前,“贵客上门,想买点什么?” 他勾唇,“我想买梨。” 苏湘梨愣了会儿才明白他在开自己玩笑。 她瞪他,“本店的梨是非卖品,要买自个儿去外面水果摊瞧瞧。” 祁兆禾又笑了。 和她相处实在是件有趣的事,她的每个反应都是那么单纯又真实,他含笑道;“但益生堂的梨是独一无二的。” 苏湘梨仍是瞪着他,脸却有些红了,虽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脸红。 她垂下头,手不自在的在发上摸了摸,咕哝道︰“你还没说来做什么呢。” “没办法,先前有人说会上门拜访,然而几日过去,却始终未见人影,我只好自己走一趟了。” 她愣了下,“不是才过了三天吗?” 她当时说会择日拜访并非客套话,而是真的想去,只是总得把手边的事情都忙完,有空闲时才好过去,可没想到才过三天他就先找来了。 “小梨儿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会儿都过九载了。”他打趣笑道。 啊,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呢!苏湘梨看得有些失神。 “兆禾是在说笑吧,我哪有本事让你这么期盼?”她回魂后抿唇一笑,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要说念念不忘,也该是我想念你这张漂亮的脸才是。” 她不过是个平凡姑娘,或许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些,但和他相,比可差得远了,若要说到见识或聪明才智,也是平凡无奇,至少远远不及姐姐。 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想来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她哪里有什么值得他想念? “我说的是实话,倒是你,这三日没怎么想起我吧?” “也想过几次啊……”苏湘梨心虚的笑了几声。 好吧,这两日药铺忙,她还真没想到他。 对她来说,祁兆禾就是个突然冒出来、很有气质又长得很漂亮的男人,而且不知为何,竟愿意和她交朋友。 无论是前世或今生,她都不曾遇过像他这样的人。她自然觉得新鲜,很开心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然而也仅此而已。 她对他的感情还太淡薄,无法构成思念。 苏湘梨的个性向来大丽化之,对人与人之间的厩情更是懵懵懂懂,自然不会去深思这些问题,但祁兆禾却看得透彻。 唉,想想还真是不平衡吶! 外头有多少女人,甚至是男人,不计代价手段,只求能得他青睐,结果这唯一吸引他目光的姑娘,却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才三天,他就忍不住跑来找她了,而她见着他时固然一舱欣喜,他却知道她并没有把自己看成多么重要的人。 “小梨儿真是无情。”他似真似假的叹道。 她自觉理亏,吐了吐舌,“对不起啦,这两天真的忙……” 话说到一半,忽然又有人走进了药铺。 苏湘梨忙住了口,原以为是哪个客人上门,正欲招呼,然而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她立刻笑得一脸灿烂的迎上前。 “师父,您回来啦!”她兴匆匆的唤着,把祁兆禾搁枉一旁了。 “怕太久不回来。铺子被你这丫头卖了都不知道。”黄子意轻哼,眼中却带着暖意。 “哎哟,怎么可能呢?师父平时不都说,我傻傻的把自己卖了还比较有可能?”她笑吟吟的挽住师父的胳膊。 她两世的父母都死得早,没什么疼她的长辈,有这么一个疼惜自己的人,她是真的把黄大夫当父辈亲人敬爱了。 黄子意目光不经意一扫,忽地定在店内第三人身上。 “想必您就是黄大夫了。久仰。”祁兆禾不疾不徐的欠身。 黄大夫脸上神情未变,眼中却蓦地闪过一抹精光,然后才朝着苏湘梨问道︰“丫头,这位是?” “您说兆禾吗?他是我的朋友。”她大方的向师父介绍新结交的朋友,却没想过在这时代如此亲昵的直呼男人的名字,究竟合不合宜。 “哦。”黄予意淡漠的点点头,接着又道︰“丫头,我渴了,去沏一壶茶来吧。” “好啊。”苏湘梨没多想,便离开泡茶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黄子意才转头望向祁兆禾。 “久仰了,祁公子。”他深深吐了口气,“或者该称呼您,七皇子?” 有那么一瞬间,祁兆禾微沉下了脸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慢悠悠的开口,“想不到人称第一国手的黄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对江湖事竟也这般了解。”见对方变脸,祁兆禾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只是皇子二字,日后可莫再提起。” 他自认对黄子意很客气了。 自己那烦人的皇子身份虽说是秘密,但天下间又哪有永远的秘密? 只是知晓这秘密的人并不多,而知道又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的,更是少之又少。 因为通常这些明白他身份的人,亦同样晓得他生平最不喜欢被人拿出来说的两件事——其一是被夸赞美貌,其二便是提起他的皇族身份。 没想到黄子意知道就算了,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提起,胆子不小! 眼前这老头儿号称第一国手,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可在他看来也不怎么希罕,令他比较在意的反而是“小梨儿的师父”这个身份。 若非知道伤了黄予意,小梨儿肯定要生气,此刻老头儿才不可能还好好的站在他眼前! 不过他们互相揭破对方身份,勉强算是扯平了,祁兆禾心底好过不少。 听到许久不曾听人提起的称号,黄子意面颊不觉抽搐了两下,之后才道︰“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竟把祁公子吹到我这小药铺来了?” 他可不认为祁公子是专程来买药的。 他前半生四处飘泊,到处行医,后来年岁渐长,体力渐差,这几年才定居穆国京城,因不想被那些求医的人找到而隐姓埋名,不褥当大夫,只在城西开了间小药铺,平平顺顺的过了数年。 今日祁公子突然找上门,还直接道出他的身份,令黄子意不觉忐忑起来,就怕自己这几年的清静日子便要到了尽头。 祁兆禾淡淡一笑,“放心,我对你可没兴趣,我是来找小梨儿的。” 他自己是使毒好手,医术自然也不差,区区一个名医,还不值得他亲自出马拜访,他要寻的另有其人。 小梨儿? 黄子意眉一皱,担忧之心下减反增,“祁公平看上我家小徒?” 江湖上有关祁公子的传闻极多,但若要以简洁的一句话表达,那便是——外貌美若天仙,实则擅使毒阴人的妖孽。 想起江湖上的这句评论,黄孑意脸色更加难看。他一生无亲无故,几乎将爱徒当女儿般宠爱,见她被行事邪气的祁兆禾盯上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看上?祁兆禾怔愣过后,不觉哂然,“我不过是觉得小梨儿谈吐不俗,很有趣罢了。” 他今天第二次见到小梨儿,哪里谈得上爱不爱了?顶多就是感兴趣而已。 当然,要让他威兴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这么多年来,小梨儿似乎是第一个如此令他记挂在心的。 黄子意仍放不下心,他叹息了声,“祁公子这么一说,我倒宁愿您是来找我老头儿。” “很遗憾,我现下只对小梨儿有兴趣。”祁兆禾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 “你……”黄子意还想说什么,苏湘梨却正好端着茶回来了。 “师父,我沏了您最爱的碧螺春,还请师父试试,看我有没有进步。” 苏湘梨笑眯眯的将茶递了过去,黄子意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她转身将另一杯茶递给祁兆禾。 “你也尝尝吧。” 祁兆禾微笑接过,心情非常好,还顺便觑了眼睑色铁青的黄子意。 呵,黄子意也只敢在背对着徒儿时露出这般恼恨的神情吧,当小梨儿回过头,他又是那副和蔼老人的模样。 苏湘梨一脸期盼的问道︰“师父,您觉得喝起来怎么样?” “咳……嗯,差强人意。”品茶需静心,黄子意心里有事,哪里品得出什么味道?只得含糊带过。 苏湘梨原先满怀期待,听到师父的评语如此简洁,顿时有些失落。 一旁的祁兆禾却在此时开了口,“水质是不错。然而碧螺春应以较低温的水冲泡较为妥当,这水温似乎稍高,将茶叶烫熟了,有些破坏色泽及甘醇,再者这茶叶质量顶多属中等,因此喝起来不过一般。” 祁禾虽从未有一天住在皇宫中,但好歹也是个皇子,若非他与母亲坚持不肯,那皇帝早将他们母子接回宫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心怀愧疚,只好拼命将好东西往他们那儿塞,再加上外公家本就富裕,他自幼吃穿用度并不输皇家,所以品个茗,对他来说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分别。 “哇,你好厉害哦,居然喝出来了。”那短短几句话立刻换来苏湘梨崇拜的目光,“我用的是山泉水,水质清澈甘甜,泡起茶来特别好喝,水温方面,我的确一直掌握得不好,不是太低温就是太高温,那碧螺春也真的是次级品了,那是从舅舅那儿偷弄来的,但已经是我能弄到最好的茶叶啦。”她边说边吐舌,一点也不心虚。 祁禾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这几日他早命人将她的底查得清楚了︰她八岁时失去双亲,苏家无人,舅舅收留她们姐妹的同时,也一并接收了她们父亲的产业,并拿遗产开了间“方记茶行”。 方家并没有虐待她们姐妹,但待她们也不算好,所幸苏湘梨不是只会傻傻被欺负的人。 “你若是喜欢,改天我带些上等的茶叶让你试试。” “不用啦。”苏湘梨嘻嘻笑道,“我只是爱沏茶而已,真要我品茶,我也品不出什么来。” “那也无妨,反正茶叶我家多的是。”他不甚在意的道。 “真好。”她羡慕的感叹,“那我就不客气喽。” 祁兆采眉一挑,“你若当我是朋友,以后那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好啦,我知道了……” 黄子意见两人聊得愉快,不免越发担心。 不管怎么样,让小梨揍近这个正邪不分的男人,是很危险的事! 于是,他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祁公子日理万机,总不会打算在我这小药铺待到敝店打烊吧?” 祁兆禾觑向他,唇勾了勾,“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啊!黄子意气得差点跳脚,很想不顾一切在徒儿面前揭穿这妖孽的身分。 依他家小徒迷糊又大而化之的个性,他栩信她对祁兆禾的背景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被拐走了! 苏湘梨忽然开了口,“师父,您既然回来了,那我今儿个先离开好不好?” 正烦恼不已的黄子意一听到她说想先走,精神立刻…振,忙道︰“小梨你若有要紧事,使早点回家吧,之后我来看店就行了。” 第五章 只要她回家,那妖孽也就会离开了吧?祁兆禾应该不会大刺刺的跟着小梨回家才是,之后他只要仔细想想怎么把小梨和这妖孽隔开就好…… “真的吗?那师父,我先走喽。” “快回去吧。”黄予意摆摆手,希望她快走。 于是苏湘梨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临走前还不忘向他告别,“师父再见。” “再见再见。”快快回家,别被坏人拐走啊! 眼看苏湘梨拎着小布包朝门口走去,而祁兆禾也准备离开的样子,黄子意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自家徒儿突然转头对那妖孽问了句—— “兆禾,这时间若去你家叨扰,日落前应该赶不回来吧?” 祁兆禾一笑,“走路自是来不及,但骑马想来没什么问题。” “你骑马来的?”她瞪大了眼,随即又有些惋惜的叹气,“唉,别说我没有马,就算给我一匹马也没用,我可不会骑。” 她转生至这时代后,马是看过很多匹,却从没机会骑。 “你身子轻,跟我共乘一骑应该没什么问题。”祁兆禾提议。 他并非想占她便宜,只是实事求是提出可行的方法.当然也是因他从没把礼教放在眼里,做事只凭自己高兴,才大方的提出。 而苏湘梨来自另一个世界率性惯了,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便连连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办吧。” 说着,两人便开开心心的走出益生堂,准备出城去。 等黄子意反应过来,追出去想劝回迷途羔羊时,早已不见两人踪迹。 第一次骑马奔驰,苏湘梨开心得不得了。 这匹毛色黑得发亮的马儿显然是良驹,载了两个人还跑得又快又稳。 “哇,好好玩,真像在坐敞篷车呢!”苏湘梨兴致勃勃的看着两旁的景色迅速倒退。 “你说什么?”祁兆禾一怔。 敞篷车?帐篷车?那是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西北那些蛮族发明的吧。 自知失言的苏湘梨“啊”了一声,随即尴尬笑道︰“没、没事,我随便哺咕,你别理我。” 哎呀,怎么老是说话不经大脑?明明都转世十七年了,却还老记着上辈子的事,她都想拿头去撞墙了。 也不知是投胎时出了什么差错,当年她明明和姐姐一块儿死于地震,没想到恢复意识时,却变成了刚出世的婴孩,生在这名为“穆国”的地方。 若仅有她一人如此,她或许还会觉得八成是自己疯了,但姐姐也同样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显然前世那段短暂的人生并不是幻觉。 只是不知为何她们会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再世为人,而且还是回到这个科技反而比较落后的地方,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任何朝代,或许时空旅行的奥秘不是她们能够理解的。 姐姐本来就比她聪明,对新环境也适应得很好,不像她老是忘记自己的处境,时不时就冒出“前世”的用语,惹得旁人一头雾水。 祁兆禾知道她隐瞒了什么事没说,但他并没有追问,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问出来。 当那外型如堡垒般的白色山庄出现在眼前时,苏湘梨几乎看得入迷了。 这祁风山庄看起来完全就像座皇宫啊! 那如同城门般的高耸巨门,在黑马越奔越近时,缓慢的打开了。苏湘梨猜想应是守门的人认出了马儿。 当大门完全开启时,马儿也正好如阵风般奔驰进大门。 由于马跑的速度太快,苏湘梨当然没看到那些下人们在见到自家少主的爱驹背上竟多了个女人时,那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表情。 进了祁风山庄,苏湘梨才发现里面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 祁兆禾带她下了马,朝主屋的方向走去,一路观看下来,她忽然觉得这祁风山庄像是大观园,而自己是那刘姥姥,轻易就被里头的一草一木吸引了目光。 她着迷的看着四周的风景,却不知自己亦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早看腻自家景色的祁兆禾,此刻正饶富兴味的观察着她。 对他来说,像这般被人彻底忽略实在是很新鲜的事,不过想到自己的魅力竟不及家中的草木……啧,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失落吶。 他隔着袖子拉住她的手,好让她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怎么了吗?”她疑惑的望向他,却没收回自个儿的手,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被这么拉着有什么不对。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傻姑娘啊?他心中叹息。 他一方面喜欢她的坦率大方,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她会不会对所有男人都一视同仁?这假设不知怎地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偏偏这种话又不能说出口,因此他只能说︰“瞧你看得入迷,这儿的景致真有这么美?” “当然啊,你住习惯了自然没感觉,但以前除了在书本和电视上看过,我可从没实际见过这么美的景色。”能自己拥有这么大的地方,真好。 “电视?”那是什么? “啊?”糟糕,又说溜嘴了。她硬着头皮反问︰“什、什么电视?” “你刚说的。” “呃,我没说什么呀,你听错了吧?”她干笑。 祁兆禾瞅着那说谎技术其差无比的小骗子。 过去胆敢骗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但…… “嗯,可能是我真的听错了。”也罢,既然对象是她就算了。 只是看一眼她那抱歉又心虚的表情,他就什么都不想和她计较了。 她或许有苦衷吧?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祁公子,非常难得的自己替人找借口。 “没想到你家这么大,这要逛多久才逛得完啊?”她感叹,“这景色虽然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但还是很漂亮。” “不然你原先的想象是如何?” “我原本觉得兆禾你有着仙人般的气质,家中且星毁多半是花团锦簇、秀丽宛若仙境,结果没想至晴是这么的……气势磅礡。”非常气派。 祁兆禾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难道你晓得仙境长什么模样?” 他出身武林世家,不管是他的武林盟主外公或是侠女母亲,都是爽朗利落的人,自然比较不爱那种百花齐放的“仙境”。 .整个祁风山庄如此辽阔,虽也不是没有那种小桥流水的细致造景,但这类景致的确占地不多。 “哎哟,反正我只是要表达不像的意思嘛!”她再世为人,却.连那奈何桥都没走过,哪里知道仙境是什么模样? 祁兆禾笑了笑,不再继续讨论这话题。改问道︰“想不想亲自沏壶上好的碧螺春?” “你有?”她眼楮一亮。 “当然,我还可以教你怎么泡。”面对她时,他的耐心似乎出奇的多。 “真的吗?你人真好。”苏湘梨开开心心的将她两辈子人生的第一张好人卡发给他。 而那得知少主带了女人回家,匆匆赶来的冯岳,正好听到了这段对话,眼楮蓦地瞪得老大,脚一拐差点摔倒。 冯岳在祁风山庄的职称是总管,简言之便是庄里火大小小的事都得管,不过这几年他觉得自己帮常在外惹事的少主善后所花的时间,比管庄里的事所花的时间多很多很多。 想起稍早前底下的人一脸惊恐的跑来找他,嘴里遗嚷着什么黑煞载了个女人回来,他听得一头雾水,问了半天才问出,原来是他们见到少主回庄时,竟与一名女子共骑。 当他听到这消息时,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大伙儿一块产生幻觉了? 然而因为太多人信誓旦旦说看到黑煞背上有一名女子,逼得他不得不接受事实,而随之冒出笫二个念头则烂——自家少主在外欺负人还欺负得不够,这会儿居然还带回来继续? 凡是和“女人”扯上边的人事物,他都不相信落在少主手里会有什么好事。 但这里好歹是祁风山庄,外头还挂蓿武林盟主家的名头呢,若真发生虐待女子之类的事,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因此他只得搁下手边的事,急急奔来阻挡。 只是他什么情况都想过,就是没想到会见到加此“平和”的场面。 他家少主居然要教个姑娘泡茶? 过去除了大小姐外,还没见过少主给哪个女人好脸色看,多数时候甚至连瞥一眼都嫌麻烦。 然而那姑娘的响应更是让冯岳严重怀疑年方二十五的自己未老先衰,耳朵不灵危了。 好人?这个词何时改了意义,竟然能够套在少主身上? 祁兆禾耳力极佳,早就听到了冯岳的脚步声,不过他整个心思都放在苏湘梨身上了,压根懒得理会旁人。 “走吧,带你去个沏茶品茗的好地方。”祁兆禾拉着她的手末放开,就这么牵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很巧的,冯岳正好站在那条路的正中央。 苏湘梨这才发现还有旁人,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眯眯道︰“你……好。” 冯岳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热情的打招呼,明显一呆,但他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下一刻已回过神,回了礼。 “少主,请问这位姑娘是?”他一眼就看出这姑娘不会武,不禁更疑惑自家少主是如何认识对方的。 “苏姑娘。”祁兆禾非常敷衍的介绍。 姓苏?江湖上有哪个有名的苏家…… 冯岳想了半天,只依稀记得太湖有个快刀苏家,但快刀苏家已接连五代未出女儿了,苏家家主甚至祭出重赏,哪个儿媳先生出孙女,便将家王、门主之位都传给那个儿子,在这种情况下,跟前的姑娘显然不会是他们的亲戚。 难道是哪个名不见经传、奇诡神秘的使毒门派的门下弟子?冯岳苦思起来。 祁兆禾才不管总管在苦恼什么,拉着苏湘梨继续往前走,在经过他家总管身边时,扔下一句,“替我拿些碧螺春和茶其至寒沁园。” 说完,就携着苏湘梨愉快的离开了。 寒沁园是祁风山庄中少数儿个花园之一,虽因几个主子不爱赏花,而缺乏照料称不上花团锦簇,但在一整片生气蓬勃的翠绿中,夹杂着几许托紫嫣红,再加上有着涓涓细流在旁的精巧亭阁,离仙境亦不远矣。 此刻苏湘梨便坐在小亭子里,万分专注的看着对面的男子沏茶。 香烟袅袅,淡雅的香气,令人心神宁静。 “沏碧螺春不应用高温的水,先用滚水洗涤过茶杯后,直接在壶里注入滚水,打开壶盖静置一阵。” 祁兆禾的动作极为优雅,令她看得入了迷。接着,他将茶壶放在一旁。 “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是碧螺春的特色。”他轻轻拨弄着茶叶.向她解说,“上好的碧螺春色泽翠绿,气味浓郁如花香,身披自毫,卷曲如螺。” “真的很香,光看颜色和闻起来的香气就知道跟我从舅舅那偷来的等级完全不同。”苏湘梨赞叹道。 那当然,这可是贡茶啊。祁兆禾一笑,又再等了好一会儿。 “水温应该差不多了。”他拿起茶壶,直接在空茶杯里注入七八分满的热水。 “咦,不放茶叶吗?” “先水后茶。”他将其中一个茶杯放在她面前,然后取一小撮茶叶,洒进杯中。 那螺旋状的嫩芽缓缓沉入杯底,银白色的茸毫却因质轻浮在水面上,纷飞如手子。 之后杯底的翠芽吸水舒展,细小的气泡自芽缘冒出滚动,又是一番景致。 最后水面归于平静,他又再注入少许热水,杯底舒展的芽州被水一冲,一时间宛如翠云翻腾。 第六章 “请。”他举起自己那杯茶。 苏湘梨忙学他拿起茶杯,凑到鼻间嗅闻那股如花般的消雅香气,然后轻啜了一口。 “真的好香、好好喝哦。”她一脸陶醉,不吝赞赏。 美景配上好茶,再加上眼前还有个美人……咳,就是让她去真的仙境她也不换啊。 只是她正开心,旁边却有人看得心惊肉跳,难以置信。 这个温和有耐心的白衣公子,真的是他家少主吗,还是他被什么妖怪附身了,否则怎么可能带个姑娘回家品茗? 冯岳深受打击。他总觉得少主拿滚水烫人都比现在这样正常多了啊! “没想到我也能认识像你这样的人。”苏湘梨一边开心的喝茶,一边说着。 祁兆禾挑眉,“你是指哪样的人?” “就是像你这样漂亮、有气质,家里又有钱的大户人家公子啊。” 冯岳闻言不禁大惊,他知道少主生平最痛恨人家说他长得美,这姑娘下一刻恐怕便会血溅五步。 不料祁兆禾却一点也没动怒,只是淡笑道︰“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好呢。” “我有哪一点说错了吗?” “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他双眼一黯,“我娘只是我爹的外室罢了,连妾都算不上。” “什么?你爹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生了你又不负责?” 她脱口道,随后觉得自己这样说好像不大妥当,“啊,抱歉,我一时激动……” “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给了她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娘也是豁达的人,她只要有我就够了,不在乎名分的事。” “话不是这样说的,”苏湘梨皱眉,“你爹若不喜欢你娘,怎能招惹她,若是喜欢,怎么不将她娶回家?” 她一直很不能接受一夫多妻制,但这时代就是如此,也明白这时代嫡庶分明,像他这样外室生的儿子,不但没身份没地位,连要娶个好人家的女儿都不容易。 “我爹家大业大,在穆国极有权势,哪是我娘这种小户出身的女子能嫁的?不过我爹待我们母子俩也算不薄了,至少替我们修建了这祁风山庄。” “金屋藏娇是吧?”她轻哼,对这做法非常不苟同,只是碍着他的面不好说出。 冯岳听着这两人的对谈,都想替他的皇帝主子掏一把同情泪了。 天知道,皇帝主子比谁都还想接他们母子进宫,偏偏大小姐和少主都不肯,而且大小姐不但要少主从母姓,甚至还坚持不让人叫她夫人,只准唤她“大小姐”。 皇帝主子实在劝不动她,只好将大小姐所住的祁风山庄大肆修建,以求让他们过上最舒适的日子,结果居然还被说成养外室的男人…… 这天底下敢这么肆无忌惮毁谤当今皇帝的人也不多了。 “唉,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小梨儿若因此不愿结交我这朋友,也是可以理解的……”祁兆禾轻叹。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因为你的出身就不要你这朋友了?”苏湘梨急道︰“难道你会因为我很穷就和我绝交?” 哎呀,随便说几句她就急成这样,真的好善良,好可爱喔!祁兆禾心情更好了。 “当然不会。”他非常诚恳的道,“我欣赏的是小梨儿的善良。” 她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掠过了淡粉色的红晕,半晌才小声道︰“所以啦,我也不是因为你的家世才想和你做朋友的!” 咳咳,她是被他的美色所惑啊。 “那就好,”他再度展颜一笑,“我没什么朋友,不希望连你这朋友也没了。” “不会的!”她放下茶杯,满脸同情的握住他的手,“你放心,只要你还愿意理会我,我永远都当你是朋友。” 玛岳闻言,嘴角抽搐。 他家少主说这些话,分明是想骗死人不偿命啊! 外头可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想当少主的“朋友”,是少主自个儿懒得理那些人,才会没什么朋友。 也只有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会傻傻相信少主的话。 唉,他真为这位苏姑娘的未来担忧啊。 今夜天气不错,银盘似的月亮高挂空中,即便末点灯,视线也因月光而很清晰,然而对某人来说,这却是个如恶梦般漆黑无光的夜晚。 “不愧是成名超过三十载,人称剑仙的老前辈啊,虽然人晶不怎么样,功夫倒是不错。”祁兆禾轻叹了口气,还剑入鞘。 话虽这么说,他却仅用三招便重创了对方。 江湖上的人总以为他功夫寻常,只是行事阴险、用毒狠辣才令人闻风丧胆,可事实上祁兆禾只是懒得出手比拼。 若一扬手就能放倒敌人,又何必浪费力气动刀动枪? 所以凡是能用毒解决的,他一律都用毒,真的不行才出手。 不过这世上能让他出手的人实在不多,才会让外人误以为他只会下毒,拳脚兵刀功夫都不行。 天晓得他早在十五岁时就能和担任武林盟主的外公打成平手了。 话说回来,这号称剑仙的陈未先能接得了他三招,可见他在剑法上钻研几十年的工夫果然不是假的,在整个武林里,有这本事接他三招的人个晓得有没有超过二十人。 “你、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武林败类,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人品?”陈未先按压着汩汩冒血的胸口,一面喘息一面怒斥。 他成名已久,一直认为自己的剑法独步天下,今日竟被个据说功夫不怎么样的后辈重创要害,心艰不禁受到严重打击。 “我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奸淫朋友妻后杀人灭口,再嫁祸给他人这种事我还不屑为之。”祁兆禾慢条斯理的道.陈未先脸色变了。 “怎么,你也要说我含血喷人吗?”祁兆禾见了他的反应,微笑道,“那些栽在我手底下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这么说,你不是第一个。” 陈未先望着他,不可置信的慢慢瞪大眼,“难道你是奉武林盟主之命……” 那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事他做得隐密,怎么会被挖出来? 他本该据理力争、抵死否认,但往事突然被说破,让他震惊得忘了为自己辩驳。 过去他觊觎美艳的罗家嫂子很久了;所以,当年朋友到他家拜访时,席间酒喝得多了,先行醉倒,他则趁着酒意潜入罗家,玷辱了朋友之妻。 他原想布置成歹人入侵的假象好脱罪,不料朋友不知怎地居然很快便酒醒回家,撞破他的好事,还打算将事闹大,他不得已只好杀了罗家满门,再嫁祸给当时为祸武林的邪教。 当时他那罗姓朋友正好是邪教谴责得最厉害的人之一,也因此大家都信以为真认定罗家众人是邪教的人杀的。 他做这事时祁兆禾都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会知道? 而祁兆禾刚那句话,令陈未先不禁想起,这些年来祁兆禾四处作乱伤人,他那一向急公好义、正直不阿的武林盟主外公却不曾跳出来大义灭亲,大家都以为品行再好的人也有缺点,武林盟主太过溺爱外孙,可现下看来,祁兆禾下手的对象,恐怕不是随便挑的,只怕多半是像他这种名声不错,但其实做过见不得光、无良坏事的人吧? “与外公无关,是我自己想做的。”祁兆禾冷冷扬唇,“我想要谁的命,还用得着什么理由吗?” 不,他知道不是那样的。 陈末先终于了解江湖上人称妖孽的祁公子是怎样的人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永远不知道。 因为,那真相是得用命换来的。 他最后听到的声响,是祁兆禾离去时带起的微微风声。 祁风山庄的人都明显感受到自家少主最近心情极好。 尽管他们明白少主其实不若外面传得那般恶名昭彰,但名声在那儿,而且他老是将看不顺眼的人往死里整也是事实,因此他至今虽然未曾对庄里的人下过重手,众人在面对他时仍战战兢兢。 再说,不下毒手可不代表不会整人,以前他们这些佣仆若惹得少主不悦,下场可是凄惨无比,少主多的是光明正大将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法子。 只是这阵子少主在外依旧声名狼借,昨儿个才听他灭了个门派,今儿又有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入庄告状,指控少主对他们师尊下了毒,搞得人家生不如死…… 可不同的是,最近少主对庄里的人倒是宽容得很,有儿个佣仆在他面前犯了不小的差错,他竟都一笑置之。 要知道,八卦的流传速度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迅速的。 很快的,那常来拜访的“苏姑娘”似乎是令少主性格转变的主因,这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山庄。 大家都认为苏姑娘是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牺牲自己拯救庄里众人,值得他们将她的画像裱好照三餐供奉。 当然这八卦也不可避免的传进了庄里众人称呼“大小姐”的祁娇凤耳里,因此她极难得抛下繁杂的公务,兴奋的跑回家想证实……咳,是关切自家儿子的感情生活。 而当她赶回庄里时,正好看到儿子一反常态地坐在寒沁园里赏花。 “想不到祁公子居然也有赏花的闲情逸致。”祁娇风一面说着,一面轻巧的跃入亭中,在他面前坐下。 “偶尔也该附庸风雅一番。”他将一杯茶推至母亲面前,“祁女侠不是在忙武林大事,今天怎么突然有空回家了?” 说到这位祁女侠,虽然已有个年逾二十的儿子,但她自己却年仅三十七岁,而那身爽朗利落的打扮及不显老的脸蛋,让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正是女人最成熟美艳的时刻,她眉宇闷透着英气,令她容貌更显出色。 她与祁兆禾站在一块儿,样貌极为相似,却不像母子而似姐弟。 祁娇凤不肯承认那个皇帝丈夫,亦不喜欢被儿子那声“娘”给叫老了,因此从小就规定祁兆禾在人前只准唤她“祁女侠”,不少人误以为他们母子不对盘。 她和那武林盟主父亲是一个脾气,多年来帮着父亲处理武林上大大小小的事,人也公允,所以尽管在这礼教甚严的时代未婚生子,却也没遭受太多非议,毕竟江湖儿女本不拘小节,甚至这些年做的行侠仗义之事让她仍博得不少好名声。 若非她是女儿身,待老盟主卸任后,那武林盟主的位置让她继续接下也没多少人会反对。 “再忙也不能过家门不入啊。”祁娇凤耸肩,端起桌上的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见底,还不怎么满意的咂咂嘴,“味道是迅可以,但太热天的喝热茶不嫌闷吗?” 祁兆禾见状,叹了口气︰“若让人知道你这样牛饮上等的碧螺春,还这样评价它,很多人会伤心的。” 他这个娘亲真的是非常……豪迈啊。 “你口中的很多人里,可包括苏姑娘?”她兴致勃勃的问道,单刀直入,一点也不含蓄。 “原来祁女侠难得踏人家门,是为了问这个?”祁兆禾微微勾唇,指尖轻抚着杯沿,倒真想念起苏湘梨来。 又有许多天没见到她了,怪想念的呢! 要不是他对自己的眼力有信心,确定小梨儿对自己有好感,不然他都要怀疑她只是表面上装装样子敷衍了,要不她怎么能一转身就把他彻底抛在脑后,跑去钻研那什么医书,甚至在发现他“略通医理”后,拉着他三句不离本行地谈论医道,一点也不关心他。 第七章 搞得他都不知自己到底该庆幸还是厌恶他医术不错啊。 祁娇凤盯着儿子思索时的小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真奇怪,你明明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还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二十年来跟那混蛋设见过几次面,怎么个性和举止却跟他一模一样?”她口中的混蛋,自然是指儿子的爹了。 真想不透怎么会这样。 若说长相,祁兆禾肯定是和她比较相似的,但那沉着的性子,以及如世家公子般的优雅谈吐和举止,却一点都不像大刺刺惯了的她,反而和他那可恶的皇帝老爹一模一样。 而且她这儿子脑袋不知怎么长的,她和她爹手把手的自幼教他武功,他功夫青出于蓝并不奇怪,可那些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事庄里明明没几个人会,他却是样样精通,仿佛生来就会,那份温文的气质,让他扮起文人倒比武人像得多。 难怪外头没人相信她儿子的武功比她爹还要好。 “像他有什么不好?祁女侠不就喜欢那混蛋?”可见像那混蛋还是很吃香的。 “你这令孽子!”祁娇凤突然槟儿子这么调侃,恼羞的直接将杯子往那张神态酷似情人的脸上狠狠砸了过去。 母子俩只隔着一个石桌的距离,祁娇风的动作又迅速,本来是极难避开的,然而祁兆禾深知娘亲的性子,早有防备,不疾不徐的伸手接住那来势甚猛的瓷杯。 “祁女侠啊,这套茶具可值平民百姓一家子十年的吃穿用度哪。”祁兆禾慢吞吞的道。 祁家虽然不怎么缺钱,不过他外公和娘亲都不是善于理财的人,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他那皇帝爹爹对娘亲爱逾性命,有仆么好东西都拼命往这儿塞,可这收礼的人却半点没放在心上。 “什么?居然这么贵?”祁娇风扬眉,“果然是个昏君。” 祁兆禾低笑,心里倒有些同情爹了,竟爱上个这么令人不销心的女子,好在他家小梨儿不会这样…… 一想到苏湘梨,他的心情就很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居然把自己与苏湘梨的关系,定位得与他父母一样。 “喂喂,你还没说你和那苏姑娘是怎么回事呢!”祁娇凤可没这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还有什么好讲,你不就是听说了不少,才特地赶回来看热闹的?我和她没什么私情,庄里的人见到的便是全部了。” “这话不对,对你来说,带个姑娘回家就已经是有私情了。”祁娇风摇头,她太了解自家儿子。 祁兆禾一笑,“我不过是见她有趣罢了,没想太多。” “我说儿子啊,其实你成不成亲是无所谓,我这做娘的看得挺开。反正真要说香火嘛,在我这代早断了,你有子嗣固然好,没的话也无妨。但既然难得有入得了你眼的姑娘,不管是觉得人家好玩,还是喜欢对方,可以的话,还是快点弄进家门吧!否则我担心你错过这村,便没这店了。”祁娇凤语重心长地劝道。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他认真的思索了下。 祁娇凤哼道︰“废话,你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身上有几根毛我都知道。” “哦?几根?”他挑眉。 “你这臭小子!”祁娇风杏眼一瞪,伸手便往儿子脸上抓去,使上真功夫。 祁兆禾笑着躲开,三两下便化解了那凌厉的攻势,“好好,我知道了,这几天会仔细想想的。”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爱着小梨儿,不过娶她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只是他过去从没想过自己的婚事,这下可得好好思索一番。 “哼,你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好。”祁娇风这才收了手,坐回椅子上,“剑仙昨晚死了,一剑致命,是你的手笔吧?” “嗯。”他淡淡应了声。 “我就说嘛,这武林中剑法能赢过他的没几个,而那些人里会去找他麻烦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祁娇风点点头,言语间却没怪儿子的意思。 “陈未先功夫不错啊,我用了三招才得手。” “若非清楚你的底,真会觉得你狂妄自大了。”她睨了儿子一眼。 说人家功夫好,结果自己才用三招就杀了对方,岂不是在变相自夸? “我说的是事实。”他替娘亲和自己再冲了杯茶。 “所以他究竟做了什么?我记得你不常杀人。”她儿子向来比较喜欢使毒整得人痛不欲生。 “二十五年前,他奸污了朋友之妻,又杀了对方全家。”祁兆禾淡漠的道。 “怪不褥,你向来最痛恨这类人。”祁娇风冷笑,“真难为他平时还装得道貌岸然的模样。” “是啊,徒增我的麻烦。”祁兆禾啜了口茶。 他真的是个很懒的人,懒到要想杀人伤人,宁愿使毒也不想动拳脚、动刀剑,而这么懒的他,怎么可能没事跑去找人麻烦? 那些死伤在他手下的,都是罪有应得。 那些入在江湖上名声大多还不错,做案时心思缜密,几乎未留下蛛丝马迹,难以找到证明他们做那些极恶之事的证据…… 好吧,或者该说是他懒得去找,更懒得费心思把对方罪行昭告天下接受评判,毕竟自己动手不是省事多了吗? 就算外人因此骂他骂得沸沸扬扬,又送给他什么妖孽之类的称号,他照样懒得澄清,反正有胆子上祁风山庄“讨公道”的人不多,即便真有人上门叫阵,冯岳也会处理得妥妥当当,完全不需要他费心。 至于冯岳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气得跳脚,还不忘咒骂自己的事……就随他去吧! “我说祁公子啊,我晓得你不在乎自个儿名声,但你有没有、想过,若那苏姑娘在外面听说了你的事……只怕会被吓跑啦!” 祁兆禾勾唇,“不会的,小梨儿说我是好人。” 不知为何,他就是有把握小梨儿会相信自己。 祁娇风目光饶富兴味的望着儿子。 啧喷喷,看来她的儿子这回真对个女孩儿上了心,偏偏他自己还没感觉到。 “好吧,就算她相信你,你也得为她想想,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你在外头结了那么多仇家,人家打不过你,万一知道你们关系好,跑去对付她怎么办?”她期待的望着儿子。 以儿子的聪明程度,自己这么一说,他应该会想到要把人家娶回来好好保护吧? 如此一来,自己早不期盼的抱孙时刻或许指日可待…… “祁女侠说的是。”祁兆禾思考了下,点点头,“过两日我派暗卫去益生堂守着好了。” “你你你……”真是气死她了,他们母子俩也未免太没默契了!“我怎么会生下你这平时精明得要命,在感情方面却始终不开窍的儿子啊?” 要不是早在六、七年前她就打不赢自家儿子,动起手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丽这臭小子面对她这亲娘时也从不放水,她还真想狠狠在儿子脑袋上敲几下,看能不能让他开窍。 “好了,娘,小梨儿的事你就别管了。”祁兆禾极难得地正经唤了她一声娘,“我和小梨儿只是朋友,就算我喜欢她,她还看不上我呢!她对病人都比对我用心多了。” 唉,说到这就哀伤。 “什么?居然有不把你放在眼底的姑娘?”祁娇凤一脸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是啊。”所以他才这么喜欢逗小梨儿。 要不在刚认识的新鲜感过后,早就该腻了,但他盼小梨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祁兆禾垂眸望着杯里余绿色的茶汤,再度想起那总怀抱着欣赏之心、愉快泡茶的姑娘,唇边极罕见的扬起柔柔笑意。 再过两天就又能见到她了呢,真好。 苏湘梨最近的生活非常充实愉快。 除了先前医馆、药铺两边跑外,现在还多了个去处——祁风山庄。 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不好,连家门都不大能出,当然更没什么朋友,所以很明白孤独的感觉,她不希望祁兆禾也有这种感觉。 这天她在医馆里义诊得晚了点,就为了明天空出时间去祁风山庄。 她和祁兆采约好了,他要教她骑马。 因此当她看完诊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头了。 “哎啊,真的晚了。”她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后,瞧了眼外头的天色,不禁吓了跳,连忙收拾东西回家。 她很少在日落后才回去,因为姐姐会担心。 所幸家里离医馆并不远,走个差不多一、两刻钟就到了。 只是回到家时,她却察觉气氛十分异常。 才四岁身材却已圆得像球一样的表弟如同往常般的抱着一篮糖饴糕饼猛吃,舅妈一脸掩不住的喜色,但舅舅见着她时却是一脸心虚愧疚。 这是怎么回事?苏湘梨有些迷惑。 她知道自己个性大而化之,姐姐常取笑她迷糊,但那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过了那么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她的神经早就变得敏感,只是过去总有姐姐抢在前头遮风挡雨,她也就没必要亲自面对,可今日感觉不同。 “呃,湘梨你回来啦。”舅舅有些不自然的招呼。 “嗯,今天医馆里忙,所以就耽搁了。”她简略的道,却没说是为了明天去祁风山庄才特地“加班”的。 事实上她没和谁提过祁兆禾,连对姐姐,她也只简单说最近认识了新朋友,好在姐姐没继续追问。 主因是她看得出师父非常不喜欢兆禾,千方百计想劝她和他断绝往来,但兆禾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和他绝交? 她很清楚师父不会害自己,可也许就像兆禾所说,他身份低下,所以真心疼爱她的亲人长辈,都不希望她和他往来吧? 所以她干脆不和旁人说他的事了,怕招来反对,反正她自己知道兆禾是好人就好,师父的叨念,她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那个……湘梨啊……” 苏湘梨回过神,见舅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舅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找姐姐了。”她淡声道。 其实她比姐姐更讨厌舅舅和舅母。 他们一直以为她的身体仍然不好,才三天两头跑医馆药铺,因此平时只会叫姐姐做事,却不敢要求“体弱多病”的她做什么,就怕她有什么不测,他们会被知道往事的人们指指点点,说他们占了苏家的产业又逼死苏家的女儿。 姐姐感激舅舅和舅母没欺负她.但她却恼他们苛待姐姐。 不想和方家人多说话,她转身就准备回房。 “咳咳,湘梨……”舅舅急急唤住她,“你姐姐不在家啊。” “什么?”她一怔,讶异的回头望向舅舅,“她去哪儿了?” “这个……”男人心虚的别过脸。 苏湘梨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姐姐怎么了?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哎,湘梨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是哪样?”舅舅越是吞吞吐吐,她越是心焦。 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承认的亲人,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姐姐。 “你姐姐嫁人了啦!”舅妈崔氏不耐丈夫在那支支吾吾,直接说出情况,“瞪我做什么?是她要我们保密的,可不是我们故意不告诉你啊。” “我姐姐嫁人了?”苏湘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她怎么会嫁人,那书呆子不是考试去了?” “你姐又不是嫁给那姓戴的。”说到这个,崔氏可得意了,“她嫁的是穆园首富范竣希!” 第八章 范竣希给的聘礼不少,又说不需要他们准各嫁妆,再加上苏绢萍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是被迫嫁人的,所以不愿在婚前让妹妹知道此事,婚礼便完全没铺张,省下了大笔费用,方家夫妇的荷包因此赚得饱饱的。 “我姐怎么会嫁给范竣希?”苏湘梨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件事的离奇程度,大概与她和姐姐突然一起穿越到这时代差不多。 “哼,说来还要感谢我啦,总之范爷看上了你姐姐,她现在可是成了枝头上的风凰。”崔氏想到那丰厚的聘礼,以及往后的好日子就兴奋得不得了。 “感谢?你强逼我姐姐嫁人,我为什么要感谢你?”苏湘梨向来爱笑的脸上,此刻却犹如罩了层严霜,“姐姐不是背信忘义的人,她既与戴文翔私定终身,不可能又如此仓卒的嫁给另一个人,肯定是你们逼迫她的……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你们拿我要挟她的吧?” 她平时固然一副单纯天真、少根筋的模样,却不是笨蛋。她极了解姐姐,知道姐姐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温顺,实际上却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方家夫妇绝对是拿自已逼迫姐姐,才让姐姐不得不毁诺嫁给范竣希! “你、你说这什么话?”崔氏因恼羞成怒而涨红了脸,私我们夫妻俩辛辛苦苦拉拔你们两姐妹长大,这就是你回报我们的态度?” 苏湘梨冷笑,“舅舅和舅母对我们姐妹的养育之恩,我自然有放在心上,但就不知某些人还记不记得,这房子原是属于谁的?” 这一世她们父母过世前留下的财产,足够她们姐妹省吃俭用过一辈子,只是统统被舅舅和舅母接收了。 拿了这么多钱,养她们姐妹十年、二十年也不过分啊l“啪”的一声,崔氏气急败坏的甩了她一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赔钱货!” 苏湘梨被打偏了头,白皙的脸颊上印着清晰的指印,但她没说话,只是漠然的瞪着那对将她姐姐卖了的夫妇。 这一世她很少生气,因为她知道姐姐已经为她牺牲太多了,如果她还过得不幸福不快乐,岂不是对不起姐姐? 可是现在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气舅舅一家的贪婪,也气姐姐什么都不告诉她。 但她没和舅舅或舅妈争执。 都已成定局的事,再争执又有什么用?吵赢了姐姐也回不来了。 于是她把气恼死死压进心底,然后转身回房。 苏湘梨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时,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她甚至感觉不到脸蛋上烧烫的疼。 这既小又偏远的院落,原是她和姐姐两个人一起住的,少了姐姐,她突然觉得整个院落冷清空旷得可怕。 她僵硬的躺在床上,脑袋里想的尽是这两辈子以来的点点滴滴。 两世父母的样貌,在她心中都模糊了,她只记得和她相依为命的姐姐。 可是现在连姐姐都不在了,只剩她独自一人。 苏湘梨不知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她只是维持同一个姿势,睁眼望着上方,一动也不动。 黑夜过去了,太阳缓缓自东方升起,在天上绕了火半圈,最后又从西方落下,整整一天的时间,她没有起身,却也没有人前来查看关切。 姐姐已经不在她身边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老是跟在身旁唠叨关心。 她的心,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再次闭上双眼,酸涩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她不想去思考那是太疲倦或是伤心造成的,她只想就这么躺在这里,慢慢消失。 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她了……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脸,以指尖轻抹去她颊上的泪滴。 是谁?谁突然进了她的房,又来到她身边,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先是一呆,随即不安的睁开眼。 映入跟底的,是张她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兆、兆禾?”她惊讶的开口,声音却干哑无比,“你怎么……" “别说话,先喝水。”他将她扶了起来,把一只茶杯凑到她唇边。 苏湘梨张嘴喝了一日,才发现自己真的渴了,便接过杯子一古脑的将杯里的水全喝光。 他转身替她倒了另一杯,“慢慢来,别喝太急了。” 苏湘梨觉得喉咙疼得像烧灼似的,但她还是放慢了喝茶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连喝了三杯水后,她才觉得舒服许多。 “你怎么会在这?”苏湘梨终于再次向道。 或许是因为有着“前世记忆”,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世界,觉得这世上真正关心、在乎自己的人只有姐姐,即使明知师父把她当女儿疼,但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只将师父当成外人。 大家都觉得她甜美可亲,是个好好小姐,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除了姐姐外,她没有将谁真正放在心上。 所以昨天听到姐姐瞒着她偷偷嫁人的消息后,她顿时有种被世界彻底遗弃的感觉,她甚至想着,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没人会在乎吧?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祁兆禾竟会来找她。 “说好今天要来祁风山庄的,为什么没来?”他反问。 苏湘梨一愣,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我忘了。” 姐姐的事对她打击太大,让她完全忘记和他的约定。 祁兆禾轻叹了口气,“小梨儿真没良心,我等了一整天,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你把我完全抛在脑后了。” 月光柔和洒落在他的侧脸,她愣愣瞧着,眼眶突然又发红发热起来。 原来,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 “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她忍不住伸手,将大掌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体温烙在她的肌肤上,是那么的真实而温暖,早已被冰冻的心,仿佛一点一滴的被融化了。 她突然有种错觉,觉得他足上苍派来拯救她的仙人,至少,他让她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无依无靠。 “你以为说对不起就能平息我这一整日的担心受怕?” 她怔了怔,吶吶的道︰“那……不然怎么办?” 祁兆禾勾唇,“你得补偿我。” “如何补偿?”她呆呆的问道。 他忽地抽手,指尖在她仍有些红肿的脸上划过,眼底似乎闪过了什么,接着才慢慢开口,“你让我心焦了一整日,窖我食不下咽的,不如就罚你陪我吃顿宵夜做为补偿吧。” “咦?”他找她出去吃饭? 还没反应过来,祁兆禾便突然一把将她自床上拉起。苏湘梨整整一天未进食,虚软得差点站不住脚,幸好他稳稳扶住了她。 感觉到她的虚弱,他眼中的厉光更甚。 哼,该死的方家夫妇,竟敢让小梨儿伤心?他会要他们付出代价的! 苏湘梨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然后她讶异的发现,他的胸膛出乎意料的结实。 身为“实习医生”,这几年来她也见过不少打赤膊的男人,照理说对踫触到男人早该免疫了,可此时此刻,她却莫名的心跳加速…… “在想什么?”他察觉到她分了神。 “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她抬头冲着他笑,一点也没隐瞒心里所想。 祁兆禾愣住,不知为何,居然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搂者她,要调戏也该是他调戏她才是,怎么反而颠倒过来了呢? “咳。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不过我一整天没吃东谣了,现在实在没力气自己走。”她小小声的开口。 “没关系,我扶你。”祁兆禾微微一笑。 他向来讨厌与人过分亲近、有肢体接触,不过自从与她共骑,马儿开始,这原则在她身上便不适用了。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出了房门,她看到院落前的门仍是关上的,终于想到这个会危害居家安全的严重问题。 “爬墙。”他简洁有力的答道。 “爬墙?你?”她不可思议的轻嚷。 当然她并不知道对祁公子来说,要跃过这一人半商的墙,只是和喝茶吃饭一样简单的事,双足轻点就跃过去,还以为他是真的慢慢爬,觉得这太不符合他仙人形象。 “嗯.”他接着她来到墙边,扶着她让她爬上墙头,然后自己老老实实的爬上去。 “你身手真好。”她惊叹,“唉,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不但给了他这么张祸国殃民的绝世容貌,连翻墙的动作都这么优雅。 当然,她完全不晓得祁兆禾为不显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已经特地降低程度了。 他从另一边跃了下去,并张手示意还坐在墙头的她跳下来,苏湘梨没多加犹豫就跳了。 当祁兆禾的双手拥住那从墙上落下的小人儿时,属于少女的柔软肌肤熨烫着他的胸膛,竟令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兆禾?”她不解的轻唤了声。 “没事。”他摇头,暗笑自己竟被娘日前那番话扰了心神。 他只是觉得小梨儿可爱而已,爱不爱什么的,他真的没想太多。 祁兆禾将苏湘梨抱上了黑煞,自己也坐了上去,让黑色的马儿悠然走在街上。 一刻钟后,他们坐在某个小摊子前,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 虽然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太阳早就下山,但穆国的夏夜依旧很热,因此这卖粥的摊子没几个客人,但祁兆禾却拉着她来喝粥,另外还加点了一笼小笼包。 苏湘梨喝了几口粥后,夹了颗皮薄馅饱的小笼包慢慢吃着。 “小心烫着了。”他淡淡提醒。 她歪头瞧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兆禾,你对我真好。” 没料到她会忽然进出这句,他明显愣了下,“怎么突然这么说?” “还故意说什么要我陪你吃宵夜做为补偿,明明是特地带我出来吃东西。”她一口小笼包一口粥的吃着,空了一整天的胃很快暖了起来。 闻言,祁兆禾有点意外。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除了医术和姐姐的事外,什么都不大关心的傻姑娘,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看来他想错了。 “我只是刚好也饿了。”他淡声道,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太体贴。 没办法,她充满感激的眼神实在太过晶亮,连向来厚脸皮的他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是这样,你不会特地挑这摊子的,是因为你知道我空腹太久,喝粥最合适。”她直视着他,嘴里咬着筷子,双眼却闪烁着光彩。 祁兆禾怔怔望着,呼吸蓦地一窒,否认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他忽地觉得,他那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娘亲,其实真的还是挺了解自己的。 不管他先前自认对小裂儿是什么感觉,如今他知道,自己的确已认真将她放在心上,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忧而忧。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 “既然脑袋这么灵光,怎么还故意不吃饭,存心和自已的身体过下去?”他睨了她一眼,带开了话题。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喽,“只是突然被抛弃。有点受到打击,太难受……” ,祁兆禾想了下,“你是指你姐姐嫁给范竣希的事?” 她舀粥的手一顿,“你也知道?” “穆国首富成亲一事,很少人不知道吧?”更何况这阵子大家都认定小梨儿是他的人,因此一旦听说了和她有关的事,都会迫不及待的跑来告诉他。 第九章 “我就不知道啊。”苏湘梨很是气闷,“姐姐什么也没跟我说,而你既然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范竣希要娶方记老板外孙女的事,全国都晓得了,就算令姐没告诉你,你也该听说过才对。” “我平时都在钻研医药,哪会注意那些小道消息?”她噘嘴道。 晓得她姐姐是谁的人可不多,师父身为少数知道的人这几天因有要事早出了远门,不可能跟她说,而就算上门求诊的病忠有在她面前提起范竣希成亲的事,她也听过就忘,全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本是不相干的人。 “我想你姐姐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婚事办得仓卒,自定不到成亲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多半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也许︰是见她一脸沮丧,向来不管别人死活的祁兆禾难得的出言安抚。 “其实我晓得姐姐是被迫的,八成是舅舅他们拿我要挟她,想必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肯跟我说吧。”苏湘梨苦笑,“我只是很失落,最疼我的姐姐就这么嫁了……唔,或许还有点十气吧,气她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发生什么事她都冲在前头自己挡了,不让我一起分担.” “你有个很好的姐姐。”他想了会儿,才挤出一句话。 他虽然少了个爹,但外公和娘亲给他的关爱从没少过,而那没见过几次的爹,其实也很疼爱他,不过他娘就只生了他一个,因此他一直无法体会何为手足之情。 认识小梨儿的这阵子,她开口闭口不是医理就是她姐姐,虽然听多了难免有几分不是滋味,但不可否认,小梨儿能成为如今他看到的模样,她姐姐功不可没。 .冲着这点,他决定还是对她姐姐保持友善的看法。 “是啊。”苏湘梨眼中流露几分孺慕之情,但不再像平日那样兴奋的又说姐姐如何如何。 他知道,这次她是真的很难过。 但是他祁兆禾活了超过二十年,从没安慰过别人,想了半天想不出方法安慰她,只得承认原来也有自己不会的事。 看来回头找个可靠的家伙问一下好了,对方若不想说,他多的是逼供的方法…… 只是脑袋里想着,他手中筷子也没停,夹了个可口鲜嫩的小笼包放入她碗中,“不管怎么样,身体总要顾好,你自己是学医的,不会不知道不吃东西多伤身体。” 她低下头,默默咬了口他夹来的小笼包,胸口暖暖的,嘴角上扬。 原来除了姐姐外,这世上还是有真正在乎她的人。 “谢谢你。”她轻轻说着。 谢谢他找到了她,谢谢他在她最旁徨时拉了她一把。 姐姐总说她记得太多上辈子的事,这样不好,会无法融入这个时代,但她却认为是自己对这个时代太没有归属感,感觉格格不入,才老是惦记着前世。 她常觉得自己像浮萍一样,而这世界是潭池水,没有人在意今天在池子正中央的浮萍,明天又将飘流到哪儿去。 然而,如今却有个这世界的男人注意到她,将她从沮丧中拉了出来。 头一回,苏湘梨感觉判自己和这时代终于有了些许联系。 “谢什么?”他觑了她一眼,显然是不满她客套。 苏湘梨只是笑着,没多作解释。 而祁兆禾也贪恋这份安详,不愿出声打破这样宁静柔和的氛围,只盯着她喝下两碗粥、四颗小笼包,害她吃得小腹圆滚滚的直喊撑,才不再继续逼她吃。 “都那么晚了,还吃得这么饱,回去也不能马上睡了。”她摸着肚子叹气。 “反正你睡了一整天,没这么快累。”他喝下最后一口粥,然后放下汤匙,“不如再陪我走走吧。” 苏湘梨眨眨眼,忽然理解到他的“陪他走走”,其实是他陪她。 他知道她根本不想回那个家。 不得不说,她真有些感动。 她仔细瞧了他好一会儿,感受他给予的温暖,然后才弯唇一笑,“好啊。” 隔天苏湘梨还是去了药铺。 照理说她前一天放了祁兆禾鸽子,今天应当去祁风山庄拜访才对,再不然也该为了昨晚他陪着她一事登门道谢。 但师父这几日出了远门,药铺不能没人顾,虽然铺子里有伙计,但没她或师父看着,仍是没法开店营业的。 她昨天已休息了一天,今天不能再下去了。 她晓得祁兆禾会谅解的。 苏湘梨微笑着招呼了几位熟客,替他们抓了药,顺便再把脉,给点意见,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苏姑娘啊,昨日我来药铺可是扑了个空吶!”这时,一名三十几岁的妇人边嚷着边走进铺子里,“害我白跑一趟。” “不好意思,我昨儿个有点事,三日前就公布昨天不开店了。”苏湘梨一看清对方长相,心底便暗暗叹气,边向对方解释,边递给柜台前的熟客一个抱歉的眼神。 “哎呀,提前三日说哪够,我都十几日才走来这里一趟呢,特地绕过来买药,却空手而归,苏姑娘啊,你说是不是该给我什么补偿啊?”那妇人不客气要求。 就知道是这样,苏湘梨再次悄悄叹气。 这妇人每次来买药材,都必定会找有的没的理由向她索讨东西,简单来说就是贪小便宜。 她倒不是心疼那些东西,事实上她也常主动送客人一些自制膏药,或是多给一些药材,但这种摆明来讨东西的,实在让她很无奈。 但毕竟是开店做生意,她也不好冷脸拒绝,只能笑了笑说道︰“真的很不好意思,要不我送你一盒珍珠美白膏吧。” 那是她自己用珍珠粉、芝麻、蜂蜡等能养颜美容的材料下去做的,一直卖得很好。 她从柜子后头拿出两小盒珍珠美白膏,一盒给正在等她抓药的熟客,一盒给了那妇人。 “谢谢。” 站在柜台旁的熟客欣喜接下,但那妇人显然没这么好打发。 “这么小盒啊,我记得有比较大盒的吧?”妇人撇撇嘴,显然很不满意,“做生意的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苏湘梨有些为难了。 她是有做大盒的美白膏没错,不过那是拿来卖的,和这特地准备来当成赠品或试用品送人的不一样。 妇人并不常来,晦次来也不过就买些少量炖补用的药材,做美白膏的成本可比她买的东西贵多了,就算再没生意头脑,她也知道店不是这么开的。 苏湘梨芷盘算着怎么开口拒绝,门外却先传来个洪亮的声音—— “小姑娘,麻烦你帮我照这药方抓个三副药。放心,我老头儿可不会贪你这女娃儿什么珍珠什么膏的。” 苏湘梨微怔,抬头便见到一名红光满面的老爷爷迈大步走了进来。 一旁的那名熟客率先笑出声,显然也对那妇人贪小便宜的行径颇不以为然。 苏湘梨也很想笑,不过她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能硬生生忍住。 “抱歉,老爷子,得请您稍等一下。前头还有两位客人呢。”她柔声道,莫名的对这陌生老爷爷有几分好感。 “小姑娘先忙,这点时间我还可以等。”那老爷爷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客人一多,苏湘梨便叫来伙计帮着自己。 她很快的替熟客包好药,而那妇人被这么一说也讪讪的不敢再占便宜,但不出苏湘梨所料,妇人只是买些最寻常、便宜的药材回去炖汤,但苏湘梨还是笑容满面的将她送出门后,才转身面对老人。 “老爷子是头一回来吧,想抓什么药?” 老人一笑,开口就报出一长串药名,连每种药材要几两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位在铺子里待了七v\l年的伙计手忙脚乱的想记伞,但还是漏记了不少,不禁一脸尴尬。 倒是苏湘梨认真听老人说完后,开口道︰“老爷子,这是两张药方,而且药性相克呢。” 老人大笑,服中多了几分激赏,“小姑娘年纪轻轻,见识倒不凡。” “只是刚好知道罢了。”苏湘梨慢慢走回柜台前,“既然老爷.子说得出这两张药方,想必不用我多说也清楚这两帖药不能混着吃。除此之外,其中一帖药开得重了些,老爷子的身体虽然硬朗,再活个几十年不是问题,可若要服用这帖药,最好还是减量。” “不愧是黄大夫的徒儿,果真不简单。”老人笑道,“你放心,那帖药是特地为某个一百多斤的壮汉所开,因此分量特地开得重了些。” “原来如此。”苏湘梨点点头,打开装药的抽屉开始抓药,“那.就请老爷子稍等一会儿了。” 由于药方早就记在脑子里了,不用老人再复述,她快又准确的抓齐了所有的药材,秤好重,分作六小包绑好,再把这几小包药材用另一张大纸包起,才递给老人,“老爷子,这是您要的药材。” 老人笑吟吟的接过,同时开口道︰“小姑娘人不错又聪明伶俐,有没有兴趣当老头儿的孙媳妇呀?” “啊?”苏湘梨一呆。 穆国的女子平均十六岁成亲,她这几年都在医馆与药铺间奔走,自两年前便开始陆陆续续有抓药的客人或义诊的病忠想替自家兄弟儿子说亲,她倒也见怪不怪。 不过像老人这么直接爽快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先是愣了愣,随后才露出笑容。 “谢谢老爷子的关爱,不过我想我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成亲了。”苏湘梨微笑道。 她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少了几分这时代女儿家的矜持,所以说起结婚与否的事极为坦然,半点也不害羞扭捏。 “喔,小姑娘为何不想成亲?”老人家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灌输她“女人就该快点嫁人生孩子”的观念,反而兴致勃勃的想听她的理由。 “若是嫁了人,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成天往医馆药铺跑了呀。”她说得理直气壮。 其实在这时代就算是未嫁姑娘也不好随意抛头露面,尤其家族有点身份地位的更是如此,不过舅舅和舅妈根本不管她,姐姐又纵容,她乐得逍遥自在,哪可能将那些在她看来压根不合理的礼教放在眼底? 那老人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呵呵一笑,“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啊,虽然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脾气和我女儿倒有几分相似。” 苏湘梨眨了眨眼,脱口问道︰“她也没成亲吗?” “是啊,其实这十几二十年来不乏上门求亲的人,但她说什么都不嫁,日子也过得挺自在快活的。” “真好。”苏湘梨不由得心生向往。 如果可以,她很担一直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为自己而活。 “嘿嘿,不过我还是比较希望小姑娘能当老头儿的孙媳妇啦!” “承蒙老爷子看得起湘梨。”她淡淡一笑,只觉得他在说笑,没认真放在心上,随即转移了话题,“既然都来了,老爷子要不要顺便把个脉?只是我学艺不精,说不定还得请您指点几下。”能开出那两张药方,她相信这老人不是本身懂医术,便认识精通医术的人。 “和小姑娘说话是挺有意思,如果有时间,老头儿也想和你多聊聊,不过今天是不成了,”老人颇遗憾的叹了口气,“只能改天再说。” “这样啊……那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下l回若再有需要的药材,不妨再来益生堂。”苏湘梨点头,像送刚才那妇人一样陪同老人到店门口。 面对妇人时她只盼着对方快点离开,最好以后别再来,但这,回却是真心诚意的希望老人家再来。 第十章 “老爷子慢走。” “小姑娘你可别再送了,否则老头儿会舍不得走啊。” 苏湘梨笑笑,果真停下脚步,却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走进铺里。 她不知道的是,老人在她转身回店后,特地走进一条较僻静的巷道,才刚站定,一名黑衣人便出现在他面前。 “那小姑娘就是你们奉命保护的对象吧?” “是的,盟主。”黑衣人恭谨的道。 “很有趣的小姑娘。”老人笑道,“兆禾和他娘一样,眼光都不俗。” 可惜那小姑娘居然坚定的说不想成亲……若兆禾真对人家有意思。往后怕是得费不少工夫啦! “苏大夫虽非武林中人,然而属下这几日观察下来,苏大夫所作所为皆有侠义风范。”黑衣人这番称赞倒是极诚心。 老人正色望向被外孙派来暗中保护那名姑娘的暗卫,“兆禾平日树敢不少,他不在时,你可要好好保护那小姑披,千万别让她出事。” 否则有什么万一,别说兆禾不知会为此做出什么事,他老头儿也会舍不得。 “是。”暗卫回答得简洁有力。 当日子难过到一个极限,似乎便有自绝处反弹变好的趋势。 苏绢萍出嫁三日后,偕同新婚夫婿归宁,一回到娘家,便什么也不顾的往她们姐妹住的小院落跑。 苏湘梨才搂着姐姐撒娇抱怨了几句,新任姐夫范竣希就马上答应让她搬去范府和姐姐作伴,让她只差没抱着他大喊“好”。 于是她对姐夫的好感度评分,立刻从零分升至九十分,至于为何还差十分,没有满分,那是因为姐姐并不喜欢姐夫。 不过虽然姐姐不喜欢,她倒觉得姐夫挺好的,至少他爱姐姐,肯为姐姐费心思。 若有一天自己被逼着结婚,希望至少能嫁给像姐夫这样的人。 而苏湘梨就这么在范府住下了。 刚搬至范府,范竣希就要“出差”,她便留在家陪姐姐,而这一陪就是十多日,连医馆药铺也没去,更别提去祁风山庄找祁兆采了。 她一直有些后悔没先和祁兆禾说一声,总想着到时见了他后该如何赔罪,因此当范竣希回家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跑向城西的医馆和药铺,而是乘着范府的马车直奔祁风山庄。 但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 总管冯岳满怀歉意的告知,祁兆禾近来有事出了趟远门,不在庄内。当然,她若仍想入庄坐坐,他们自是会将她当作上宾以待。 可兆禾不在,她入庄做什么? 苏湘梨怀着几分失落,鼓起勇气问︰“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先前他曾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f句他表达谢意。” 其实她心里明白“道谢”不过是借口,她只是单纯想见见他,想见他的意愿强烈到不顾会被姐姐和姐夫发现他的存在。 “抱歉,少主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庄……”见她表情难掩失落,冯岳忙补上一句,“要不我替您传个话.等少主回来再让他去找您?”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苏湘梨勉强。笑,“那我先走了。” “不不不,这—点儿也不麻烦。”要是让少主知道自己没将苏姑娘来过的消息上报,他才会死得很惨。 “没关系,真的不用了。”她没精打采的道,也不想再和冯岳多说什么,道别后就转身重新上了马车,对着车夫道︰“送我去城西吧。” 既然兆禾不在,她也只好去医馆“工作”了。 幸好有姐夫配给她的马车,她从原在城西的方家搬到城东的范府后才无太多不便,不然每日往返家里与医馆药铺的距离可远了。 姐夫深爱姐姐,爱屋及乌对她这小姨子也是没话说的好,除了马车和车夫外,她身旁还多了个伺候的丫鬟芍药。 一个义诊大夫带着丫鬟是有点奇怪,好在芍药识字,因此她义诊时便干脆让她帮着记下医嘱与药方。 当她在药铺忙时,多了个人手也更方便,因此苏湘梨还挺满意的,之后也恢复了先前医馆、药铺两边跑的日子。 只是让她倍感失落的是,祁兆禾一直都没出现。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对自己感到厌烦了,还是自己一直冷落他,让他生气了,否则为什么迟迟不来?有什么事能让他忙成这样?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竟是那么不足。 这天苏湘梨自医馆返回范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跟姐姐交谈时频频恍神。 而苏绢萍心中似乎也有事,癌没注意到妹妹的反常,姐妹俩草草吃完晚饭后便各自回房子。 苏湘梨屏退丫鬟,自己坐在房间里读着她最爱的医书,可读了半天却一页也没翻。 桌案上的烛火突然轻灭一下,她直觉的抬起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站在她房门口,含笑望着她。 “兆、兆禾?”她吓了一跳,蓦地站起身,“你怎么会来?” 她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这几日的担忧、忐忑,化成了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她嘴张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他柔声道,大方的走进她屋里,“你现在的气色看起来比上回我见到时好多了。” 她怔了会儿才扁着嘴道︰“都隔了这么久,又在范府吃好住好的,气色当然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想到他,想他的温柔体贴、想着在他身边时的自在。 过去,她的生活里只有医术跟姐姐,但她发现自己最近想起他的时间,都快比这两者还多了。 生平第一次知道何谓相思,就是为了他。 她心底多少有些怨怼。 他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一动。 所以……她也是想念他的吗? 明白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单方面想念,祁兆禾的目光不觉放柔,“我前阵子临时出了趟远门,今儿个才回来,没事先和你说,真是对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们么会这么想她。 这次他临时出了趟远门,来不及和她告别,便赶去追杀那逃到邻国去的目标。 当他中途收到冯岳来信,说她曾至祁风山庄找过自已时,他真恨不得能插翅飞回穆国;因此一完成任务,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只为早些见到她。 即使神骏如黑煞都差点受不了他的折腾。 “你也和我姐夫一样出差去了?”她脱口问道,却见他一脸疑惑,才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为了工作才出远门的?” 祁兆禾对她的话还是有几分不解,不过自己此番远行的目的是为追杀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说起来勉强算是“工作”,因此他想了想后便点点头。 噢,好吧,如果是为了工作,那她也不好责怪他。 她轻叹了口气,心中最后一点不满也慢慢淡了。 “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以前她总觉得兆禾就是兆禾,她只要知道他是朋友就好,至于他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工作,晓不晓得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经历了这段时日的分离,她却突然想了解他、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一切,而不是只晓得他叫祁兆禾、知道他住祁风山庄而已。 祁兆禾偏头觑了她好一会儿,忽地试探的问道︰“若我说我是杀手,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她一怔,先是失笑,然后又认真、仔细想了下,“嗯,就算你真的是杀手,我想你杀的人肯定也是罪有应得。” “就这么相信我?”祁兆禾挑眉,语气似乎漫不经心,唯有他明白自己内心有多震惊喜悦。 他真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相信自己。除了亲人和庄里的人外,她是第一个如此信任他的人。 她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你是我真心以待的朋友,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所以……她信他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祁兆禾皱眉,不知怎地,竟不大满意这答案。 “太相信朋友可不是好事,很多人防了敌人一辈子,最后却栽在朋友手上。”他淡声道。 “兆禾你不会这么对我吧?我这一世真心结交的朋友可只有你啊l”她眨着明亮的大眼望向他。 所以他是唯一的吗?祁兆禾听了,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放心,.就算要与所有人为敌,我也不会对不起小梨儿。”他柔声道。 她微微勾唇。“我相信的。” 虽然姐姐老说她少根筋,但她并不笨。 就算以前他伪装得极好,她现在也已知道兆禾本领很高,别的不说,光是看他有办法避开守卫闯进她房里这点就知道。 毕竟范府可不比方家,姐夫范竣希身为穆国首富,府里岂能任人来去自如? 不过他既然不说,她就当不知道了,反正他不会害自已。 “几日不见,最近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祁兆禾在桌前坐下,心情既然好,便不怎么想早走了。 “也还好……”苏湘梨突然想起那件令她心神不宁了整日的事,“对了,我今天在医馆见到我舅舅一家。” 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喔?” “很奇怪,他们竟然都中了毒。” 祁兆禾顿了一下才道︰“那你可有救他们?” 苏湘梨摇摇头,“说起来这种毒和蚀魂散有点像,都是让人剧痛难耐数日后,便能不药而愈,但是此毒的毒性比蚀魂散弱了不少,只要三日便能散尽,发作起来也没那么疼。”她望向他,再补充道︰“蚀魂散就是我在碧伏山见到你时,那些大汉所中的毒。”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没表示任何意见。 其实苏湘梨想问的是——那些毒是不是你下的呢? 当她诊断出方家人所中的毒是什么时,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天在碧伏山上大汉们所中的蚀魂散,这两次事件明显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会对方家人下这种毒的人,必定是行家,但方家是做生意的,又怎么会惹上使毒高手? 祁兆禾正好与那群大汉和方家都有关联,又对医、礡有研究,再加上他才刚回来,方家人便集体中了毒,她很自然就想到他…… 不,应该说,她几乎能够肯定这件事多少与他有关了。 只是看他现在的反应,自己若直接问,他肯定不会承认的,因此她只能将疑问放在心底。 她隐约明白,祁兆禾并不像她原先想象的那样无害。 刚才他还自称是杀手呢……不知这话可信度有几分?不过正如她刚才的回答,就算他是杀手,她也愿意相信他杀的都是罪该万死的人。 就像她知道即使方家人身上的毒真是他所下,那也是为了替她出气。 他不想回答的事,她就别问了吧,省得他还得费心思对她说谎。 她不爱听他说谎,他想必也不爱说。 于是苏湘梨笑了笑,转移话题,“不谈这无趣的事了,兆禾你这回出远门,有没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可以说给我听,或是带纪念品回来给我?” “纪念品?” 她差点咬到舌头,“哎呀,就是从当地带礼物回来啦。” 祁兆禾笑了,“我此次往返仓卒,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用三十株天山雪莲替代可好?” 这玩意儿是他那皇帝爹亲昨儿个让人送至祁风山庄的,庄里用不太着,但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第十一章 “真的吗?那可是珍稀的药材呀,好多病患需要但都买不起,如果你愿意送,对他们的病情一定有很大帮助……”苏湘梨听了果然两眼发亮,只是—会儿后又似乎觉得不大妥当,“不过这份礼是不是太贵重了点?” “再诊贵的药材也要在对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效用,你拿去帮助需要的人,便是让它发挥最大功效,我有什么好舍不得?只是,我有个条件。” 他这么说,倒让她心里舒坦了不少,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条件?” 他微微一笑,“你得亲自上祁风山庄拿。” 没办法,下这么利诱,她不知多久才去找他一次呢! “这当然。”苏湘梨喜道,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我明天过去找你…… 啊,不行,明早徐大娘说要带孩子来医馆给我看病呢……”她思忖了一会,“要不我替徐大娘的孩子看完病后,就赶去你那儿可好?” “都好。”只要能见到小梨儿甜美的笑容、和她多说上几句话,等个一会儿不算什么。 “兆禾你真好,那就明天见喽。”她再度露出他最爱瞧的,那灿阳般的笑容。 望着那笑容,祁兆禾顿时隐约明白,此次办完事后,自己没日没夜赶回来的原因了。 他甚至觉得他愿意搜刮穆国皇宫中所有的天山雪莲给她,只要她能维持这种笑容。 看来他还挺有才能当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嘛! 他对自己究竟爱不爱小梨儿一事是不必再思考了,因为不管那份情感究竟该称作什么,他都知道他往后的日子不能没有她了。 然而,隔天祁兆禾却没等到说好要来取雪莲的她。 取而代之的,是侗令他震愕的消息—— 苏湘梨在医馆中被人掳走了! 被派去保护小梨儿的暗卫身手虽好,却寡不敌众,最后拼死发出示警的讯息,惊动了祁家在京城里的人手。 事发半个时辰后,人在祁风山庄的祁兆禾方得知此事。 他猛地一拍木椅站起身,那椅子承受不住他的劲力,瞬间倾塌,断裂成一地碎木。 前来禀报消息的人单膝跪着,堂堂七尺大汉,见了此景也不免微微打颤,就怕被迁怒。 “小梨儿……被掳走?” 尽管先前就想过可能会有人把歪脑筋动到她身上,但乍闻这消息时,他的脑袋仍一片空白。 当众人战战兢兢望着难得怔愣的少主,并暗自揣测他暴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时,祁兆禾却已回过神。他冷静问明劫走小梨儿的人去向后,也不招集人手,独自骑上黑煞便要去追,完全不顾其他人嚷着“盟主已派了人去救苏姑娘”之类的话。 开什么玩笑,小梨儿出事,他怎么可能坐在家中等消息? 与其说惊恐害怕她会出事,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因恐惧已无法改变事实,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对方凌迟至死的念头。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冒着被他千刀万剐的危险,在光天化日下掳走小梨儿! 早上苏湘梨在回春堂替徐大娘的孩子看完诊,并开了药单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祁风山庄。 不料外头突然一阵乱烘烘的,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几名大汉就冲进医馆,在医馆中扫视一圈后,使出手要抓她。 芍药比她早反应过来,小丫头忠心护主,虽然害怕却想挡在她前头,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丫头又哪里是那些大汉的对手?没多久就被扔到一旁去了。 接着一名黑衣人窜入医馆中和那些大汉打了起来。 苏湘梨不是没想到趁机逃走,但那些人堵着门口,她根本无路可逃,而就算那名黑衣人身手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她仍被那些大汉带走了。这些人带着她一路向南出了城,他们没刻意蒙住她的眼,也没掩住她的嘴或绑着她,多半是认定她不管怎么样都逃不了。 不过苏湘梨也没想要逃走,她太清楚自己和他们在各方面的差异。她没有交通工具,又不会武功,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逃跑显然只是浪费时间的不智行为。 她整个人蜷缩在马车内一隅,表面上仓惶失措,暗地里却竖起耳朵想听车厢中看管她的大汉们的谈话。 可惜这些人话不多,她听不出个所以然,只隐约晓得他们似乎是拿钱办事,背后还有主谋。 见他们也没太注意自己,她悄悄自怀中摸出个锦囊,飞快掏出一枚莹白的药丸塞进口中服下。 这是师父花费大半生钻研制出的“护心丸”,有别于其他药都是伤了、病了才用,这护心丸却是事先服用,可在往后十二时辰内护住心脉,即使受了重伤,也能多撑个一时半刻。 前世她多次进出医院,知道争取时间的重要性,急救时往往是一点点时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或死。 她不晓得这些人为什么抓她,但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事先防范很重要,她好不容易才觉得这时代有点意思了,可不想这么早死。 而且她若死了,姐姐肯定会很伤心……噢,对了,还有兆禾。 先前舅妈不过扬了她一掌,他就对方家下了狠手,如果她这回出了什么事,真不敢想象他会如何对付他们。 她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马车行走了许久,最后终于停下,帘子被掀开,一只粗壮的胳臂伸了进来,将她拖出马车。 她没有防备,低低唉叫了一声,又很快的咬唇吞下痛呼。 “能不能让我自己走?我保证不逃跑。” 那揪着她的大汉闻言意外的回头,似乎没想到她被绑架竟还能如此镇定。 “我怕疼。”她无辜的动了动被他捉紧的手。 苏湘梨心里不是不怕,但她明白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该冷静下来。 那名大汉又多看了她几眼才放手。 她死死压下转身逃跑的想法,强迫自己跟上大汉的脚步。 那群人领着她走进一间破庙……真不知怎么会有人在这种隐蔽的林子里建庙? 不过她无暇细想,因为当破庙门一打开,她就被站在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那是名完全看不出年纪的……女子。 瞧她的穿著和穰纤合度的身形,年纪应该不大,可她的脸与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寸是好的,全布满了狰狞可怕的伤疤皱折,就像前世看的童话绘本里老巫婆的样子。 当她见到苏湘梨的瞬间,眼中闪过深沉的恨意。 “你就是那妖孽的相好?”那女人开了口,声音沙哑如在砂纸上磨过的声音,刺耳得很。 “妖孽?”指谁啊?女人见她一脸的迷惑不似作伪,皱眉瞪向一旁的大汉,“你们确定没抓错人?” “是她没错啊,咱们兄弟都听到其他人唤她苏大夫的。” 女人见其他大汉都附和点头,立刻怒视苏湘梨,“好啊,你居然给我装傻?”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谁啊!”苏湘梨吓得退了两步。 “你敢说你不认识祁兆禾?现在整个武林准不知道,那妖孽爱上了穆国京城城西回春堂里的苏大夫?” “我是认识祁兆禾……”她顿了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不满的抗议,“兆禾人很好的,你怎么这么叫他?” “你说他人好?”那女子冷笑,“他人若真的好,我又怎会变得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苏湘梨一呆,“你、你是说……你的脸……” “正是他的杰作。”那女子一步步通近她,“呵,没恕到他是这种人吗?你身为济世救人的大夫,却爱上这等心狠于辣、杀人不眨眼的妖孽。” 苏湘梨徽怔,直镦的想说自己并不爱兆禾,他们不是情人,但另一个质疑的声音却突地在心底响起—— 你真的不爱他吗?不爱那个让你重新对这人世间行所留恋的男子? 她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口。 她说不出违心之论……对,说不爱他根本是违心之论。 她从不曾像这一刻如此透彻了解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兆禾,不管他真实身份是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心,忽然有点乱,可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湘梨连忙甩掉脑中纷乱的念头,转而望向那名女子,“他为什么伤你?” “哼,半年前我洪家一家十口无端遭人毒杀,最有可能做出这事的便是那以毒术闻名的祁姓妖孽。我在祁凤山庄外等了大半个月才等到他出庄,没想到他非但不认,之后竟以阴毒手段毁我容貌和嗓子……”那女子越说越恨,目露凶光,“也是你运气不好,谁要你被他喜欢上?否则我亦不愿伤害一名好心替穷苦病患义诊的大夫,但你既是那妖孽的情人,我就要把你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心痛的滋昧!” 苏湘梨看着那名女子一步步逼近,那腾腾杀气让她实在很想转身逃跑,然而后头几个大汉将门口堵得严实,她根本跑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那女子伸手准备抓她时,苏湘梨急中生智的冒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人是他杀的?” 那女子一愣,随即怒道︰“当然是他了,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江湖上会毒杀人的也不只他一个吧?”苏湘梨鼓起勇气说着,“我和兆禾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我不觉得他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事,你难道没想过,或许你的仇人另有其人?”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然后放你走,别傻了!” “我承认我是为了活命才说这些,但你不妨想恕,我这些话是不是有点道理?”危急之际,苏湘梨突然发现自己口才其实也挺好的。 女子似乎有些动摇,但没几多久就又咬牙切齿道︰“若我家人不是他杀的,他何必否认后又毁我容貌?” “那就更说不通了呀,他若想灭你家满门,你这漏网之鱼自己送上门,他岂有不杀的道理,毁你的容貌做什么?”苏湘梨蹙眉,“他是当场毁你容貌的吗?” 那女子似乎茫然了下,“不,我容貌被毁是近半个月的事……" “所以你半年前找他理论,他却直至半个月前才特地跑盛毁;你容貌?”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女子迟疑了,“我当时是没看清对我施毒的人,但他身穿白衣,自称是祁公子啊!” “这岂不是更奇怪了,他既否认杀了你家人,又何以在毁你容时表明身份,你都没想过可能是栽赃嫁祸?”苏湘梨从来不知道自已居然这么聪明,竟能发现不合理之处,“而且我瞧你的门音和打扮,你是穆国人吧?兆禾这一个月来都在异国,忙到连我都不曾见到,又怎么会在半个月前特地回来伤害你?” 那名女子瞪大了眼,表情好震惊。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那你觉得……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 她怎么会知道啊?苏湘梨很苦恼,她甚至到今天才晓得兆禾真的是“杀手”,而且还是很出名的那种,才会有人恶意栽赃。 但为了她的小命……还有兆禾的名声,咳,虽然他个人可能不是很在意,她还是得努力挤出些什么。 “我不清楚,我对江湖上的事一点儿也不了解,不过想来对;方不是跟你有仇就是兆禾的敌人,才故意伤害你,引你和兆禾为敌,借刀杀人,或是看你们两败俱伤……唔,没错,这种可能性极大……对了,你当初是从哪儿听说兆禾和我的事?或许和那人有关也说不定。” 第十二章 乍闻在她心底原是文弱书生的男子,其实根本是个声名狼借的使毒杀手时,她真是有点被打击到,但她依旧相信自己的眼光,认定他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女子的脸色越来越白,隔了好阵子才道;“你的事……是我义兄告诉我的。” 她并没有大怒指责苏湘梨离间他们义兄妹的感情,表示方《才那番话她多少信了几分。 苏湘梨思忖了会儿,再度大着胆子开口,“这位姐姐,你方才说你的容貌和嗓子是半个月前毁钉勺,若你愿意的话,也许可以让我帮你医治看看……当然,我不清楚详细情况,所以没法向你保l证能复原到什么程度,不过半个月的时闻不算长,若认真治疗多少会有点帮助……” 女子激动的颤声道︰“你是说……我身上的伤有得治?” “改善是可以的,但能复原多少,得看你配不配合……”呼,还好,总算她还记得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从这点下手使成功一半了。 “如果能恢复,我当然愿意配合啊l”她几乎是用嘶吼的,“我才二十岁,可不想一辈子这样……” “那你得答应我,把这件事好好查清楚,看究竟是谁杀害你家人后又伤了你……如果真是兆禾做的,我无话可说,你尽管杀了我便是;倘若不是,你也别再错怪他了。”她赶忙道。 “这是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揪出这个共戴天的仇人,不为我自己,也要为我家人报仇。”那名女子冷哼道,“如果真的不是那姓祁的做的,我会下跪向你们道歉!” 知道自己暂时保住小命的苏湘梨大大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先响起—— “下跪就免了,敢掳走我的人,我不妨就成全你的心愿,让这儿所有人都死在我手下!” 破庙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屋顶突然垮下,一时间尘土飞扬。 在混乱之中自天而降的白色身影,是个一脸寒霜的俊俏男子,不是祁兆禾是谁。 半个时辰后,一匹黑色的马儿缓缓走出树林。 马背上载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好了,别再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苏湘梨无奈轻叹。 她实在没想到,安抚祁兆禾居然比安抚洪宁姑娘……呃,就是那命人将她绑来的女子还累! 若不是她软磨硬泡的拜托他,费了大半天唇舌,最后连“如果你三思孤行,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的威胁都说出口,祁兆禾才让那些人从“被凌迟而死”变成“凌迟一番再滚”。 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不是这么准啊。 至少她就不晓得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情况居然这么可怕。 祁兆禾阴沉着脸捏住她的胳臂,她立刻疼得抽气。 “还敢说没事?”他压根不理会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挽起她的袖子,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瘀青,就在白嫩的膀臂上,看起来格外刺目。 喷,又想回头去虐杀那个绑走小梨儿的女人了,他可没有不打女人这种无聊的坚持。 “那、那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啦。”苏湘梨咕哝着,小心抽回自己的手,“刚在马车上,一个不留神就撞伤了。” “若不是他们绑了你,你也不会撞伤。”这帐当然算在他们身上。 苏湘梨无奈的抬头望天。她从没想到有天面对祁兆禾时,也会有“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她吸了口气,“若不是你在外名声这么差,洪姑娘也不至于一不就认定你是凶手。” 哼,她都还没和他算欺瞒的帐呢! 她发现自己说完后,身后突然安静了。 “小梨儿,你可是在怪我先前没告诉你真相?”祁兆禾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安。 苏湘梨愣了下,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又接着说—— “对不起,我怕你知道后就再也不理我了。”这语气带着几分撒娇讨好。 她听了突然有些感慨,若洪姑娘听到她口中以虐人为乐、杀人不眨眼的妖孽竟用这种口气说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啊…… 明明稍早之前脸色还冷得像冰似的,此刻面对她时竟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她想自己完全不用怀疑祁兆禾对她的心意了。 明明是个嚣张惯了的男人,在她面前却总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处处迁就她。 她很清楚,她这人没什么值得他贪的地方,论学识、财富、美色,她没一样及得上他,所以若不是真心喜爱,他何必在她面前隐恶扬善? 神奇的是,他们之间没说过任何甜言蜜语、没许下任何誓言,她却觉得和他有了默契——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 有些感情,或许得经姻某些危险事件,才会显现出来。 苏湘梨忽地轻叹,“算了,谁没有秘密呢?” 她说这诂是真心的。 仔细想想,他是杀手,没什么,难道有比她跟姐姐带若前世记忆转生到这诡异的时代离奇吗? 她都没告诉兆禾她自己所有的事了,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这么做? 她继续说着,“其实我倒也不是气你瞒着我,而是气你不爱惜自己的名声。我昨晚就说过,就算你是杀手,我也相信你杀人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显然你从不打算对外解释。” “名声那种东西有什么要紧?”祁兆禾一点都不觉得那重要,相比之不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倒是你,有什么不曾告诉过我的秘密吗?” 他曾派人调查她的过去,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他总觉得她还藏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否则她怎么老说些让他似懂非懂的话? “哼哼,我的秘密可多了。”怎样,想知道吗?求她呀! 笑闹着,经历了一照天的惊怕,苏湘梨突然觉得很累,身体下意识的微微后倾,偎进男人的怀里。 “小梨儿,这样是不合礼教的。”祁兆禾温声提醒,话声却隐隐带着笑意。 “我以前也常这样,怎么就不曾听你这么说过?”现在想想,她好像在认识他没多久后,就依赖他依赖上了瘾。 虽然她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陈腔滥调,但不代表她有开放到随意跟男人太亲昵的地步,和他的相处之所以不同,或许是因潜意识里,她早就喜欢上他了吧? “因为那时我能够坐怀不乱。”祁兆禾很镇定的说着。 “……那现在呢?” 他笑了,“好像有点困难。” 看来小梨儿也不是真的那么迷糊嘛,还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和宠溺,苏湘梨咬唇忍笑,“但为了我。你会忍着吧?” 祁兆禾笑着低头把脸埋进她颈间,“当然。” 就算是他这么狂妄的人,也不想让心爱的人儿受一丁点委屈。 她或许不在意,但他很在意。 所以,为了光明正大牵着她的手、为了理所当然的和她共乘一骑、为了能再和她有更多的相处时光。将她好好保护在身后,他从没这么认真且确定,他一定要将她娶进门。 “兆禾。”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头贴着她的颈子,她开口说话时,他感受到自温热肌肤上传来的微微震动,酥麻了感官。 “以后别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了好不好?该解释的就好好解释清楚,不要让人随便误会了你。”他被误会她会替他生气、难受。 这回过了好阵子,他才响应,“嗯,我知道了。” 其实他还是很懒得理会自己的名声,但若他的恶名会影响到她的安危,那就另当别论。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了澄清藤些事,恐怕祁风山庄的大伙儿又有得忙了。 然后,似乎也差不多该找时间去她家提亲了吧? 不快点把小梨儿娶回祁风山庄好好保护着,他怎么也不能安心。 正盘算着,突然有阵细微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警戒心也只在瞬间冒出来而已,那声音太热悉,让他立刻又放松下来。 “少主。”没多久,几名黑衣人在他们面前跪下。 “动作真慢,真等到你们去救人,只能等收尸了。”祁兆禾懒,洋洋的道,不过语调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黑衣人们有默契的抬头对望了眼,却只道︰“属下来迟,请少主责罚。” 祁兆采觑了他们好一会儿,突然一笑,“算了吧,难为你们了,想来是外公的主意吧?否则依祁风山庄暗卫的速度,怎么可能这么晚才赶到?” 暗卫们没直接承认,领头的那位又道︰“盟主已派人至范府告知苏姑娘被劫的消息,并承诺祁风山庄会尽力寻回苏姑娘。” “这点我倒是忘了,还是外公想得周到。”祁兆禾点头。以前总嫌麻烦,鲜少注意这些细节,不过为了小梨儿,看来往后也得开始注意这些处事之道了。 他看了看天色,这番折腾下来都已过了三更,“现在晚了,明日一早荐派人去范府报平安吧。” “是。”那群暗卫再度消失在黑暗中,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无息。 当然,那是在苏湘梨跟中看来,可其实这些在外人看来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他们的行踪还在数里外时就没能逃过祁兆禾的耳朵。 “哇,原来真的有武功这种东西,武侠片居然不是骗人的!”苏湘梨看得目瞪口呆。 哎呀,真是太吃亏了,跟一群武林高手的头儿认识这么久了,竟都无缘见到他表演什么“特技”,上次爬墙他居然还故意慢慢爬给她看…… 现在想想,这男人心机可真重。 “武侠片?”身后非常有虚心求教精神的某人表达了他的迷惑。 “咳咳,我是说……那些说书人说的关于武林中人侠义事迹的片段啦。”她非常尴尬的硬拗了回来。 但祁兆禾又岂是她能够随意唬弄的人? 他有种预感,她时不时说山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词汇,很可能跟她没告诉他的“秘密”有很大关系。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知道她有事瞒着他,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于是他犹豫半晌,开口说道︰“小梨儿,我们打个商量可好?” “什么?””我想用我的秘密交换你的。” “咦?” “我们找一天来交换秘密,我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你也告诉我所有你的事,好不好?”他诱哄着。 这提议……好像有点让她心动吶! 若换作以往,苏湘梨或许会对他的秘密不感兴趣,可在经过这惊险的一天后,她还真的对他,以及整个武林产生强烈的好奇。 至于她的秘密……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孟婆汤忘了喝嘛。 再说了,在她看来姐夫那张扬的“远房表妹”根本也是个穿越女,大概穆国的磁场特别吸引穿越人士吧,有人跟她一样,就更没什么稀奇的。 大不了……就被他当成想象力过度丰富喽。 因弛她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闻言,祁兆禾满意一笑。“那我们回去吧。” “嗯。”苏湘梨顺从的点点头,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对啊,你既然要送我回姐夫家,刚刚又何必说明早再到范府报讯?” 哎呀,被发现了!祁兆禾勾屠,“谁说我要送你回范府的?” “咦?” “你也不想让你姐姐见到你这般狼狈的模样吧?我先派人山你姐姐报平安,而你在祁风山庄休养个两、三日,等伤好些再送你回去。” 苏湘梨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胳臂,嗯,很合理,她的确不想姐姐担心。 第十三章 其实除了这块瘀伤外,她身上还有些大小不等的擦伤,要是给姐姐见到了,免不了大惊小怪一番。 于是她点点头,“也好,就这样吧。” 见鱼儿上勾。祁兆禾心情极好。 经历这回惊险后,他确定不管是医馆、药铺还是她的姐姐,都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而另一方面,他也该好好想一下怎么提亲了。 方家那边无关紧要,能得到苏绢萍的允诺才最重要,因此,如何讨好范竣希和苏绢萍,是最该好好研究的事。 想到自己和小梨儿的将来…… 绝美的脸上,扬起那抹因过于明艳丽令他被人称作妖孽的笑容。 折腾一夜,苏湘梨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虽然她偶尔会赖床,不过睡到这么晚还是头一遭,更别说还是在别人家里。 她手忙脚乱的起身,脚才刚落了地,每隔一阵子就进来探看的丫鬟正巧推门而入。 “您终于醒啦,苏姑娘。”那丫鬟笑眯眯道︰“大小姐已经问好几次您醒了没。” 大小姐?苏湘梨有点茫然,是兆禾的姐妹吗?但她记得兆禾没有手足呀。尽管不解,她还是开口,“抱歉,让她久候了。” “没关系钓,大小姐知道您昨儿个经历了一番惊险,直到天亮才歇下,特地嘱咐我们让您好好休息,只是她很想见见您,才一直让人来看您醒了没。” 呃,祁家的人也太热情了吧?苏湘梨不解的想着,完全不明白人家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于是她迷迷糊糊的梳洗完、迷迷糊糊的吃了点粥垫肚子,又迷迷糊糊的被带去见人。 只是当她踏入大厅时,第一眼见到的却不是那位“大小姐”,也不是一旁含笑的祁兆禾,丽是另一位很眼熟的人—— “老爷子?”她错愕的瞪着那满脸笑容的老人家。 这阵子老人家又光顾过几次药铺,却始终不曾透露姓名,她不晓得他竟然是祁风山庄的人,而且看他坐在主位豹架式……说不定还是兆禾的长辈? 祁英笑眯眯的望着她。“呵阿,几天不见,小姑娘还记得老头儿啊?” “当然啊,怎么可能忘了您呢?” “外公果然偷偷去见过小梨儿了。”祁兆禾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表情并不太意外。 “外、外公?”苏湘梨差点咬到舌头。 那那那……他先前说要她当他孙媳妇,难道是想帮兆禾讨老婆? 呃呃,自己应该没在老人家面前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止吧?她开始慌乱的回想。 倒是祁兆禾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吧,小梨儿。” 她脑袋里还一片混乱,只能僵硬的走到他身旁坐下,视线却在厅中其他两名同样坐着的人身上飘移。 像是看出了她的惊疑,祁兆禾开口道︰“小梨儿面子挺大的嘛,祁风山庄三名主子除逢年过节外,平时极难得聚在一块儿的,这回倒为你破了先例。” “……”他这么说不但没让她好过点,反而令她更紧张了啦! “你没事吓人家姑娘做什么?”坐在父亲旁边的祁娇风没好气的睨了儿子一眼,接着才万分和蔼的望向苏湘梨。“苏姑娘……唔,这么叫太生疏,我以后就叫你湘梨可好?” 苏湘梨愣愣点头后,迟疑的问道︰“请问您是……兆禾的姐姐吗?” 虽然她明明记得兆禾没有姐妹,可是先前丫鬟口中的“大小姐”让她印象太深刻了,而且祁娇风还是姑娘家的打扮,模样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她还是如此猜想。 祁娇凤大笑出声,“哈哈,果然是个可爱的姑娘,真会说话,让我听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苏湘梨呆了呆,求助的望向祁兆禾。 祁兆禾勾唇,“小梨儿,我没有姐妹,这祁风山庄里的主子只有外公、我娘和我而已。” “啊,所以……”她差点跳起来,“您、您是祁伯母,哎,不对!……”祁娇凤好像没结婚,那该怎么称呼才好,总不能叫祁姑娘吧? 看出她的苦恼,祁兆禾出声解围,“你唤她祁女侠就好了,我也是这么叫的。” 呃,真是奇怪的母子互动,这是苏湘梨听了的唯一感想。 祁娇凤笑着接话,“你若叫我一声‘娘’也行。” “娘?” 苏湘梨唤出口后才发现不对,一旁祁兆禾还悠悠的补上一句—— “祁女侠真偏心,不让亲生儿子叫娘,却让未过门的媳妇儿先喊了。” 等一下,谁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她张着嘴望向他。 “那当然,连你外公都说湘梨是个好姑娘了,结果你到现在还没把人家娶进门,自然是你的不是,那我当然要少疼你一些。”祁娇凤说得理直气壮。 祁兆禾轻笑,“祁女侠说的是,那我过几日便上门提亲吧。” 这这这、这是在演哪出? 苏湘梨表情严重呆滞,他们之间的话题跳得太快,让她有种好像看电影看到一半不小心睡着,再醒来时已快要剧终的茫然感。 身旁的下人兼观众都很入戏,她却完全搞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提亲?”好不容易找到他们说话的空档,她虚弱的开口询问。 虽然经过昨晚后,她已经在心底将兆禾定义为“男朋友”,但是……交往离结婚应该还有点距离吧? “儿子啊,你动作会不会太慢了点?没提亲就算了,连婚事都还没告知人家姑娘?出去别说你是我祁娇凤生的!” “难道你有给我说的机会?”祁兆禾反击回去,才转头望向苏湘梨,“小梨儿,你不愿嫁给我吗?” 突然被这么问,害她被口水呛了下,“呃,也没有不愿意……” “那就是愿意了。”祁兆禾点点头,非常自然的接口。 喂!不是这样的吧?虽然她没有不愿意,但也没有愿意……不对,她不是没有愿意,其实她也是愿意嫁给他的…… 吼,好乱,总之她只是不能接受进度这么快,没有告白、没有交往就直接跳到结婚啦! 虽然这时代本来就是强家,可是她前世的记忆和想法根深柢固,难以抹灭。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上门提亲还简单,随便打发就好,可若是兆禾上门提亲……总觉得答应了很亏,不答应也很亏啊! 眼看这祖父、母亲、孙子三人很愉快的聊着聘礼要如何如何,接下来又有哪些黄道吉日,苏湘梨完全傻眼了。 她“腾”的站了起来,眼见三人目光一起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禁心慌意乱的开口道︰“我、我突然觉得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眼见祁兆禾似乎想开口,她连忙又补上一句,“你不用招呼我,祁风山庄里我挺熟了,自己去转转就好,你们慢聊!”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怎么这么可爱呢?祁兆禾好笑的看着她的背影,正考虑要不要追上去,背后却传来外祖父的轻咳声。 他只得回过头,疑问的轻唤,“外公?” “我知道你想跟着苏姑娘出去,不过在那之前,我有要事得先告诉你。”祁英正色道,脸上再无先前的温和慈蔼。 “外公请说。”祁兆禾也收敛心神,恭谨的道。 他虽狂妄自负,但心底对外公和娘亲仍是很尊敬,只是祁女侠不爱那套,他才常和她没大没小的。 “你知道你爹准备要传位给你大哥或二哥的事了吗?” 祁兆禾眉一皱,“我没有兄长。” 穆国皇帝在认识祁娇凤前,宫中嫔妃虽末达三千,倒也有百余人,且有六子四女。 二十多年前,他微服出巡时遇了险,蒙祁娇风出手相救,相识之卮,他自此明白何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祁娇风姿色不俗,但宫中也不是没有比她更美的嫔妃,可皇帝就是不可自拔的爱上她。 他隐瞒了身份,对祁娇风展开热烈追求,终得佳人芳心。 然而一国之君终究无法永远躲在这被他视为世外桃源的祁风山庄,当丞相率百官找上门时,得知真相的祁娇凤直接将他赶出祁风山庄,不允许他再踏入半步。 她说,她不和人分享丈夫。 皇帝为了她这句话,不顾一切的遣散后宫,只留下长年缠绵病榻的皇后,以及执掌后宫的皇贵妃,因为这两个女人背后代表的势力与意义令他不能动她们,自此他再也不临幸其他女子。 因此,祁兆禾是最小的皇子,也是皇帝最后一个孩子。 祁娇风是在皇帝离去后才发现有孕的,皇帝知晓后,千方百计想将他们母子接入宫内,然而祁娇凤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她甚至让儿子跟着自己姓祁,不愿承认这孩子和皇宰有任何关系,这二十年来,祁兆禾也从不认为自己是皇子。 但他们会有这种心态并非因为怨恨,他从不恨那男人,事实上祁娇凤也不恨,她虽然不肯入宫又不愿让皇帝进祁风山庄,但这些年来两人还是在外头见过不少次面,甚至还会一起出游赏景。 她只是不愿当皇帝的嫔妃、不想当皇子的母亲,并不是不想和那男人在一起。 她当然气他骗了自己,可相爱的两人又怎会赌气一辈子呢? 祁兆禾也是一样。 他认那个爹,只是不承认自己的皇子身份,更不愿与太子或王爷称兄道弟。 “兆禾,不管你心底承不承认,太子和怀王终究足你大哥和二哥。” 祁兆禾还是第一次听到外公用慎重的语气和自己谈这件事,因此他虽然仍下以为意,倒也不再执着称谓的问题,只问道︰“好吧,所以现在太子和怀王怎么了?争位争得更凶了?”他想了一会儿,又道︰“说起来他们明争暗斗也十几年了,大皇子虽然有着太子头饺,但大家都知道皇帝更偏爱二皇子怀王。” “要说偏爱……他最疼爱的儿子其实是你吧?” 听了祁英的话,祁兆禾瞥了母亲一眼,“他最爱的是祁女侠,对我是爱屋及鸟。” 否则他这做儿子的一年来见父亲的次数还不到十次,爹有什么好疼爱他的? 突然被提及的祁娇凤叹气,“爹,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其实事情就是那样。”祁英望向外孙,“你大哥二哥在争皇位,而你身为你爹最疼宠的幼子,对不少人来说也是个极大的威胁。虽然你自幼不在宫中且看似对皇位没野心,登上皇位的机会不大,可不管怎么样,在他们眼里你终究是个变量,因此他们不是想拉拢你就是想毁灭你。” 祁兆禾先是沉默了下,然后才笑道︰“我就说呢,怎么最近麻烦事这么多,原来是他们的关系。” “兆禾,咱们都知道你不想卷入宫中的纷争,也对皇位没兴趣,然而你的身份抹灭不了,不管你多不情愿,都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祁兆禾吁了口气,“我知道。” “而苏姑娘的姐夫和怀王似乎私下有些往来,若你和苏姑娘在一起,恐怕就会被归到怀王党,而受太子敌视了。” “呵,我根本也没得选择吧?” 就算不是因为小梨儿,他也不可能站到太子那边的。 大家都知道当今太子无德无能,相较之下怀王虽有些奸巧,但总的来说还勉强能称得上有才,拥戴谁的人多一些是不言自明了。 “我也只是稍微提醒,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至于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心中自有主意。” 祁兆禾闻言,收起轻慢的态度,慎重的道︰“外公,您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祁英点点头,“嗯,知道就好。” 第十四章 祁兆禾后来是在寒沁园中找到苏湘梨。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园子。”他走到她身边。 她今天没有待在亭子里,却坐在湖畔一颗巨大的石头上,看着水里的鱼儿游动。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因为这里最像仙境嘛。” “可惜我不是仙人,只是凡夫俗子。”他勾了勾唇,在她身旁找了另一颗石头坐下。 苏湘梨看着,不得不感叹人美就是吃香,这么率性的举动,由他做来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雅,反而显得洒脱不羁,别有风情。 于是她一不留神便脱口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在我看来都一样的让我喜欢。” 祁兆禾笑了,“谢谢你,小梨儿。” 话一说完就有点后悔的苏湘梨,听到他这么说后,不禁红了脸,难得娇羞的嗔道︰“有什么好谢的,我是实话实说!” 他知道,小梨儿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真诚、善良,并且默默以行动去实现理想。 他们之间乍看之下是她高攀了他,但他经常觉得,像自己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和小梨儿这样干净美好的姑娘在一块儿,才是亵渎了她。 但就算是这样,他是不可能放手,任她远离他。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他伸手揽住她,唇贴上她的发间。 苏湘梨轻叹,将头靠到他肩上,“我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偷偷谈了恋爱,要是被姐姐知道,她肯定会很生气。” 他低笑,心情非常好,“反正你姐姐不也背着你成亲?你们算扯平了。” “这哪算什么扯平。”她推了推他,不过语气里撒娇的意味居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兆禾,你真的想娶我?” “不娶你要娶谁?”他反问。 “唔……我只是觉得,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她倒也不是不相信他或不爱他,就是觉得两人进展有点快。 “三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久?”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有一个多月你都不在啊。” “已经很够了,不知有多少夫妻成亲前没见过面呢。”祁兆禾柔声哄着。 虽然他是绝对不可能娶个没见过面的姑娘,或者该说,在遇上她前,他从未想过要娶妻。 “也是啦……唉,这时代就是麻烦。”她禁不住嘀咕。 他心一动,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她的秘密。“难道你去过别的时代?” 他原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却见她一脸犹豫,不由得一怔。 “兆禾,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他想说不信,因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他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你信吗?” 苏湘梨苦笑,“前世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能不信吗?” 他讶异的看着她。 见了他的表情,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我还没告诉过任何人。” “包括你姐姐?” “我姐姐和我一样记得啊。上辈子我们也是姐妹,一起死于地震,没想到这一世能够再做姐妹,还是双胞胎哩。”她说起姐姐时,眼中闪烁着温暖祟慕的光芒,然而见祁兆禾似乎没反应,她不大确定的问道︰“……你相信我说的吗?” 他不相信她的话很正常,只是她会有些遗憾罢了。 祁兆禾想了想,慢慢道︰“我相信你应该不会骗我,不过我很嫉妒你姐姐。” 苏绢萍这一世早他十七年认识小梨儿也就算了,居然还早在前世就在小梨儿身边。 “嫉妒她做什么?我前世活到十四岁就死了,这两世加一加,也不过和姐姐在一起三十一年……”她顿了顿,然后一笑,“你觉得,我们成亲之后一起度过的日子,连三十一年都没有吗?” 他心头一热,狠狠抱住她。 他的小梨儿明明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说出口的话呀,让人听了却比尝了整坛子的蜜还甜。 “不会只有三十一年的。”他哑声开口,“我们会一起活到很老很老,看着儿孙长大成人,然后再一起离开人世。” 而且,下一世,他要赶在苏绢萍之前,陪在她身边。 “嗯。”苏湘梨微笑着答应了。 原本苏湘梨只打算在祁风山庄叨扰一、两日,没想到祁娇凤太热情,像是把她当成失散多年的女儿,每天嘘寒问暖,让很久没感受到母爱的她深受威动,也就糊里糊涂的多留了几日,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过了十天。 这下不回范府是真的不行了。 然而她向祁家人告别时,却又再度被强力挽留,这得她不得不抛下几句“我总得回去等兆禾上门提亲吧”、“反正几个月以后,我就会一直住在这儿”的话,祁娇风这才喜孜孜的愿意放她走。 回范府的路上,苏湘梨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拐了。 所幸她还提了个条件,要求兆禾得等洪宁的伤好转后,才准上门提亲。 洪宁的伤虽非兆禾造成,但不管怎么说,多少和他有关,自己正好懂医,若能把洪宁医好,她心里也会好过点。 思绪一转,她忽然又想到了姐姐。 唉,想必自己这回让她很担心吧? 而且姐姐还不知道兆禾的事呢,她得好好想怨该怎么告诉姐姐自己和他的事,免得到时他一上门提亲,就被姐姐赶出去。 只是当她一下马车,苏绢萍激动得扑上来抱住她时,苏湘梨心情也充满被家人关怀的感动,便将原本酝酿着要讲的事统统抛到脑后了。 她反手抱住姐姐,对于自己遇险而让姐姐担心受怕一事诚心仟悔。 而当她的视线越过姐姐,落在后头含笑注视她们的范竣希身上,忽然觉得这对夫妻之间的氛围……似乎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她被绑架前,虽然姐姐什么都没说,但她看得出姐姐和姐夫其实在冷战,只是男女间的事她不大懂,也不知该怎么劝,因此只能闭嘴不语。 还好今日再见,他们的感情似乎比先前更好了。 她偷偷朝姐夫眨了眨眼,用眼神问的是——“你搞定她了?” 范竣希明明看懂了,却只是微微一笑,没回答她无声的问句,但视线温柔的落在妻子的背影上。 于是她明白了,姐姐终于真正接受姐夫喽! 她对范竣希回以灿烂的笑容。 晚餐是苏绢萍亲自下厨做的,她从买菜到切菜、炒菜、装盘,统统不假手他人。 很久没吃到姐姐亲手做的菜,这顿晚餐苏湘梨吃得特别香。 范竣希显然也是,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苏缁萍煮的菜,虽然不是什么大厨精心调配的美食,却充满家的温暖。 不过他明白这顿饭是苏绢萍特地为妹妹做的,因此并未喧宾夺主吃太多菜,只偶尔在妻子忙着聊天忘记吃饭时,默默替她夹上几口菜。 苏湘梨看着他们夫妻默契自然的互动,心里真的很开心。 她一直怕姐姐为了她而委屈自己,毕竟当初姬姐就是为了她,才被逼着嫁给范竣希。所车现在看来,姐夫待她极好,夫妻俩感情也不错。 苏湘梨突然想到祁兆禾。 若是嫁给他,他们感情是否也能像姐姐与姐夫这么好呢? 范竣希还准备了穆国著名酒坊红庄的桃酒,非常好喝顺口,姐妹俩太开心,几乎一人灌了一整坛,最后还是范竣希阻止,才没开第三坛。 晚上苏绢萍还跑来和苏湘梨挤一张床,她们姐妹很久没同床共寝了。 她们趁着酒意,吱吱喳喳的聊了一堆,从前世到今生都聊了逼。 苏湘梨感觉得到,姐姐现在过得很不错。 这样很好,真的。 不管是前世或今生永远都是姐姐在保护她,她什么都没能为姐姐做,还好,如今已经有另一个人守护姐姐的幸福。 “小梨,你若一辈子都不愿嫁也没关系,反正你姐夫可以养你一辈子……”苏绢萍显然是累了,一面打呵欠一面道。 这话提醒了她,该现在跟姐姐说兆禾的事吗?苏湘梨犹豫了会儿。 还是先稍微提一下吧? 虽然洪宁的伤恐怕还要治上一、两个月,兆禾来提亲,最快也是一个半月之后的事了,但终究是要说的。 因此她鼓起勇气道︰“姆我没想让姐夫养我一辈子的,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好不容易把话说出口,然而身旁的人却没反应。 她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响应,忍不住半撑起身子往姐姐那瞧去,却发现苏绢萍居然睡着了,胸口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着。 她先是一呆,随后轻笑出声。 算了,睡着就睡着吧,反正还有好一阵子呢,这事改天再说不迟。 苏湘梨没想到回范府之后的日子居然会这么忙。 她短时间内连着“旷职”了十几日,再回到医馆和药铺时,生意莫名的好,一堆人找她看病、抓药,还要应付偶尔来“探班”的祁兆禾,让她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回到家都累得只想洗澡睡觉,完全想不起要和姐姐说什么。 而祁兆禾显然亦有其他事要忙,仕往七八天甚至更久才来一趟,但他倒是常叫底下的人送些珍稀药材给她。 苏湘梨也没忘记自己答应洪宁的事,当她第一次看见洪宁全身的伤后,眼眶都红了。 真不知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人,竟对个二十岁的姑娘下这般毒手! 洪宁的伤势很严重,又因时间拖得有些久了,治疗起来不是很容易。 不过在她全力替洪宁治疗,再加上祁兆禾提供的药材很有效,伤口恢复得极好。 洪宁原也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子,只是遭逢大变,心性有些扭曲了,她见苏湘梨对自己极为用心,照护周全,十天半个月相处下来,对她和祁兆禾的态度也就软化许多。 而当她听说祁兆禾被要求得等自己身上的伤复原至某个程度才能抱得美人归,更是笑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有必要这么乐吗?”苏湘梨边整理药材,边好笑的说道︰“当初跟你说,你的肌肤最少能恢复七八成时,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哎呀,你不懂江湖上有多少人想着那妖孽吃瘪呀!至于我的伤……反正最难堪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你肯替我治疗,我就已经很高兴啦,能恢复多少还是其次。”洪宁笑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比先前好很多了,“没想到那妖孽也有今天……呵,你这么一说,反而让我不想治疗了。” 苏湘梨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虽然洪宁对祁兆禾还是满口妖孽妖孽的叫,态度确实和缓许多。 意外的是祁兆禾并不介意被这样叫,苏湘梨这才从洪宁口中得知,祁兆禾生平最讨厌人家称赞他的外貌,其他倒是还好。 这才发现自己初次与祁兆禾相遇时,就犯了人家的大忌,看来她苏湘梨能好好的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洪宁虽然说不在意伤势能复原多少,但姑娘家心底都是挺在意自个儿外貌的,纵使像她这样武学世家出身的姑娘也不例外,所以当一个多月过去,她发现自己的伤疤明显淡了许多时,整个人欣喜不已,更加努力配合治疗,唯有在想起当初怂恿她找祁兆禾复仇,事后又直接失踪的义兄时,脸色才有几分阴郁。 眼见洪宁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苏湘梨决是该抽空和姐姐谈一谈了。 这天她特别提早回家,准备把酝酿许久的说词对姐姐说,不料刚到范府门口,就见到范府内兵荒马乱。 她吓了一跳,赶忙拦了个下人询问,没想到却得到姐夫被官府带走,而姐姐晕过去的消息。 第十五章 她大惊,立刻奔进房里探望昏迷不醒的姐姐,赶紧替她把脉后苏湘梨彻底呆住了。 “湘梨小姐.夫人怎么了?”见她呆愣在那,苏绢萍的丫鬟青儿紧张的问道,“夫人不会有事吧?” 苏湘梨先是摇摇头,但犹豫了下,再次抓起姐姐的手诊脉。 “湘梨小姐……”见她神色凝重,青儿急得都快哭了。 “别担心,我姐姐没事。”苏湘梨吁了口气,蹙着眉,放下姐姐的手,“她只是有喜了。” 下人们目瞪口呆,苏湘梨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唉,姐夫突然被抓,姐姐怀孕了却又忧心过度倒下,这一切岂是个乱字可形容啊? 于是接下来几天,苏湘梨又旷职了。 没办法,姐夫不在,怀孕快两个月的姐姐又成天愁眉不展,范府乱成一锅粥,一堆事都被推到勉强算半个主子的她头上来了。 她没有管事的经验,每天光处理范府的事就焦头烂额了,哪有时间去医馆药铺?最后她干脆吩咐于管家小事自行决定,天塌下来的大事再来问她或姐姐,才总算得了点闲。 但除此之外,她也还有其他事要操心。 姐姐因伤神过度,动了胎气,这怀孕前三个月又是最危险的时候,地只能又是施针又是开药方,还开了安神助眠的药,让姐姐多睡一些,总好过清醒时忧心劳神。 就这样过了几日,某天下午,苏湘梨坐在房里,咬着笔苦思如何开药方,因为怀孕的妇女用药有很多禁忌,令她烦恼下己。 唉,这种日子再多过几天,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早生白发。 突然感觉到身后拂过一阵风,她正想抬头,却突然被人自身后拥住。 那拥抱带着熟悉的气息,令苏湘梨心中一阵欣喜,幸好及时压不到口的喜悦尖叫。 “兆采?”她很惊喜,高兴的转头嚷着,“几天不见,我很想念你呢。” 她不懂什么花言巧语,从来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但就是这样,才更令祁兆禾高兴。 他就是喜欢小梨儿的真。 只是心底开心归开心,嘴上还是要抱怨两句,“不来祁风l山庄,医馆、药铺又都不去,还真看不出你哪里想我了。” “唉,不是有捎信告诉你,这几天家里有事吗?”见到他,她真的很高兴,但想到范府目前的处境,才上扬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脸都变尖了。”他觑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有几分心疼。 “哪里能睡得好啊。”她轻叹。 “放心,你姐夫会没事的。”祁兆禾安慰道。 范竣希入狱一事闹得很大,他自然也有耳闻。 再加上。因为外公那日的提醒这阵子他特别注意朝中动向,因而知晓事实上是太子和怀王的斗争,牵扯到范竣希。 由于怀王与范竣希私下有密切的生意往来,太子若除掉范竣希,对怀王的影响可谓不小。 但他因为很清楚局势,所以知道怀王注定上位,而范竣希则有惊无险。 “大家都这么说。”苏湘梨苦笑,“每个人都说姐夫为人向来小心谨慎,不可能留什么会给人逮着的把柄,这回多半是雷声火雨点小,过几日也就回来了。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你担心你姐姐?”祁兆禾很快意会过来。 “是啊。姐姐有孕了,这几日情况不太好,姐夫若在牢里待太久,我真担心她会不会担心过度出什么事……”她面带忧色的道。 祁兆禾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要不我去打听看看吧?” “怎么打听?”她一愣,“我知道你武功很好,但你千万别为了这事涉险,否则我会担心的!” “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淡淡一笑,“我若要去,不会以武林中人身分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爹是在朝廷中很有权势的人吗?” 其实他若开口,别说要皇帝放了范竣希,就算他想叫皇帝传位给自己,都未必是什么难事,只是他没那个兴趣罢了。 苏湘梨听了他的话,不禁动摇了。 若换作平时,她是决计不想麻烦他的,因她知道祁兆禾和他爹的关系并不似正常父子,可现在姐姐的情况不大好,她很希望能让姐姐安心,让她好好安胎。 她想了下,“那……你去打听一下消息就好,像是我姐夫何时能够出来之类的,若可以的话,看能不能让姐夫传个话出来,好教我姐姐放心,至于其他太麻烦的就不需要了。” “就这么点小事?”祁兆禾轻笑,“这点事我自己办就可以了,还用不着惊动我爹。” “那这样最好了.”她松了口气。 “我现在就去,你好好体息,别冉为这些事费心神了。有什么事就派人去祁风山庄,就算我不在,我娘或外公也都能帮上忙。”见她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他伸指点住了,“别说些不想麻烦我之类的见外话,我做这些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她傻傻的问了。 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事结束后,我就耍上门提亲,到时我可不接受拒绝,你最好想好怎么说服你姐姐。” 啊,还没跟姐姐提起这件事! 苏湘梨在心里哀号一声,但还是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她也不想他被姐姐拒绝啊。 “那我走了。”他在她发间落下轻吻,“接下来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让苏湘梨目瞪口呆的是,范竣希居然当天晚上就返家了。 祁兆禾下午离去后,晚上又特地来了一趟,说是已见到范竣希,而范竣希请他转告,他最多再过十天半月就能回家。 苏湘梨立刻将消息告诉姐姐,并请姐姐放宽心等候,好好安胎。 没想到她隔天早上醒来时,却发现应该“十几日后才回来”的姐夫,竟已在家里了。 当时苏湘梨一脚跨进平日用早膳的花厅,就见范竣希一个人坐在厅里,她呆愣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作梦。 “进来一块儿吃早餐吧。”范竣希却已瞧见她,朝她温和的道︰“你姐姐还在休息,这几日让你们担心了。” “呃,姐夫你回来啦?”她尴尬的开了口,却发现自己说了蠢话。 废话,人都在这里,当然是回来啦! “是啊,还要谢谢你和祁公子。” 苏湘梨僵了下,不确定范竣希是否知道自己和祁兆禾的关系。 “我原以为还要十天半个月的……”她小声道。 “本来是打算在那多待段时日的,但听说你姐姐怀孕了,我怎能不赶回来?” “哦……”她随后语气一转,“姐夫放心,你既然回来了,弭加上有我看着,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他温言道。 大概是即将成为人父,范竣希看起来比平时温和许多,眉宇间也尽是暖色,没了在人前那种冷漠。 于是苏湘梨也放了心,大大方方的坐下喝粥。 只是当她喝了小半碗粥时,范竣希突然开口,“你和祁公子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姐姐?” 啊!果然还是被知道了…… 不过苏湘梨没有太紧张,她只反问道︰“姐夫知道很久了?” “知道好阵子了,上回武林盟主祁英前辈派人来告知你被劫的消息时,多透露了几句,我不大放心,便让人去查了。” “这样啊……”唉,都︰忘了姐夫是很精明的。“那姐姐知道了吗?” “我还没告诉她,我猜你会想自己对她说,没想到你拖了这么久。” “我也想跟她说啊,可是前阵子一忙就忘了。”她吐了吐舌头,“不过这一、两天非得和她提不可了,否则我担心兆采上门……咳咳,提亲……她会吓一跳。” 范竣希笑觑了她一眼,“你对我倒是坦白。” 她心虚的笑了笑,“嘿嘿,还不是盼着姐夫能先帮我说好话或是敲敲边鼓,好尽快说服姐姐答应嘛!” “你这小妮子!明明虢是个精明的丫头,怎么你姐姐竟还觉得你单纯老实?” 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范竣希笑骂。 苏湘梨只是微红着脸呵呵傻笑。 瞧她那副小女儿家娇盖的模样,范竣希感叹之余,却也隐为她担忧。 毕竟她也是他认识了很久的女孩,从前世到今生,虽然湘梨并不知道,但他是真心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 “湘梨,你清楚祁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苏湘梨想了想,然后眼神清亮的望向他,“姐夫,你问的是的人呢,还是他的身份?” “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呀。”她很快的回答,“若你说的是他外在的身份,没错,我的确不清楚他所有身份。我想兆禾既能见到在大牢中的你,原因必定和他父亲在穆国朝中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有关,我虽然晓得他是武林盟主的外孙,却不知他父亲是谁。” 他挑了挑眉,“祁公子连身份都不曾告知你,你还敢嫁他?” “其实我不是没有为此生过气。当初我被洪宁姑娘找来的人带走,发现他居然是个恶名昭彰的武林高手……那时我心底很震惊,也有些恼怒。”她边想边说着,“可之后他来救我,看到他脸上又生气又担忧的模样,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我,就又没办法气他了……” “你还真容易原谅他。” 她苦笑,“兆禾是瞒了我一些事,但他对我极好也是事实。与其相信别人说他如何残虐、杀人不眨眼,我宁愿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他。 “再说,祁女侠和祁老前辈都是很正直、很好的人,若兆禾真是旁人口中的恶人,即便他是他们的亲人,我相信他们也会大义灭亲,绝不姑息,可是他们并没有那样做,更让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姐夫,你问我清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能说,我或许不清楚他在外的身份地位、不晓得旁人对他的评价,但我却很了解除去那些外在后,真实的他是什么模样,而我……愿意嫁给这样的他。”苏湘梨一口气说完这些后,突然觉得自己终于彻底厘清了过去许多模糊的思绪。 原来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怨怼,只是因为喜欢他、愿意相信他的为人,所以才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恼恨一个人,并不能让自己快乐,她不想浪费时间在那些情绪上。 “我想祁公子上辈子肯定烧了不少好香,才能得到你这样的青睬与肯定。”范竣希微笑。 “那你上辈子又烧了多少香,才让我姐姐替你怀了宝宝?”苏湘梨嘻嘻一笑,反问道。 “我吗?”提起妻子,范竣希表情温柔了许多,很大方的回道︰“我想是烧了好几辈子的香,才有机会在这一世与你姐姐其结连理吧。” “姐夫啊,既然你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那关于兆采的事,也请你替我在姐姐面前多说些好话吧,好不好?”她趁着他心情好,努力拉拢同盟。 瞧着那张酷似妻子的娇俏脸蛋,范竣希微微扬唇,“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苏湘梨很庆幸自己搬对了救兵。 也不知范竣希是怎么说的,当她支支吾吾对姐姐提起祁兆采的事时,苏绢萍只淡淡说了句“哦,你姐夫对我说过了”,接着迟疑了一下才又问︰“你真那么喜欢他?” “如果我今世要找个男人嫁,那么嫁的人肯定非他莫属。”她的语气异常坚定。 第十六章 你也可以不嫁,我让你姐夫养你十辈子。” 这就是她亲爱的姐姐,这样疼爱她。 苏湘梨屠一勾,柔声道;“我晓得,但我想做兆禾的妻子。” 苏绢萍瞧了她好一会儿,叹息,“小梨,你知道我愿意牺牲自己,以换得你的安好与幸福快乐,但你姐人却告诉我.,你并不需要我的牺牲。” 当下她听了之后,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丈夫说的是对的,但心底仍有满满不舍,那种感觉……大概有点像亲眼见着幼鸟离巢的母鸟吧? 一方面希望它能够独当一面、展翅高飞,一方面却担心着它,巴不得将它永远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苏湘梨握往她的手,“是啊,姐,我这两世加起来也活了三十一年,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很爱你,但我不能永远躲在你身后,即使你愿意,我也不允许自己一辈子都这样。” “我明白了。”苏绢萍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小梨和那位祁公子也算得上是自由恋爱,在这时代可不容易。“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得,如果将来过得不快乐,这里还是很欢迎你回来的。” 知道姐姐这是答应了,苏湘梨欢呼了一声,上前抱住姐姐。 “没想到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也迫不及待想嫁人了。”苏绢萍很感慨。 “就算嫁了人,我也永远是姐姐的小梨啊。”她撒娇道。 苏绢萍只是温柔的摸摸她的发。没有说话。 也幸好苏湘梨先提了这事,因为当天祁兆采就来提亲了。 苏绢萍瞪了这“抢走妹妹”的男人许久。 她很想努力挑剔这男人一些什么,然面对方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态度都是一等一的好,比起对外终年一脸冷霜的范竣希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得不说,小梨的眼光真的很好,自己要是再挑剔似乎就过分了…… 但那是因为苏绢萍并不晓得,事实上祁兆禾是个极度表里不一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误解。 在这种场合里,苏湘梨当然不会傻到说男友的坏话,而范竣希看在祁兆禾先前特地至丰中,将妻子怀孕的消息带给他的分上,也就不拆他的台。 反正管祁公子再怎么妖孽,还不是乖乖栽在湘梨手上?既然他们真心相爱,就别让绢萍再多操心了。 苏绢萍也没挣扎太久,很快就不怎么情愿的松口道︰“祁公子,想来你也知道范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们不需要祁家准备什么聘礼,只求你此生此世只待小梨一人好。” “范夫人,这恐怕有些困难。”祁兆采一笑,“倘若日后我和苏,二姑娘有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也会待他们好。” 苏绢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中更闷了。 竟然抓她语病?可这是小梨第一个说喜欢的男人,看起来条件也好,她没理由阻拦。 她更加气闷的道︰“反正,如果让我知道你负了小梨,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是威胁吗? 打他踏入江湖以来,敢这么和他呛声的人,坟上杂草应该都长得和人一样高了吧?这令许久没人敢主动招惹的祁兆禾觉得很新鲜。 “怎么,你没把握做到?”他敢说没把握就试试看! “当然不是。泊夫人尽管放心,我不会辜负苏二姑娘的。” “哼。”苏绢萍虽然还是不大高兴,不过没再表示什么,算是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祁兆禾没坐太久,约莫只待了半个时辰,便说尚有要事处理,先行告辞。 苏绢萍本来有些不满,然而范竣希却拉住她,低声说了几句,她才没多加刁难。 苏湘梨没注意到那对夫妻的互动,只听见祁兆禾说马上要走,心中不舍,便自告奋勇要送他至大门。 范竣希知她心意,还特地嘱咐下人跟得远些,好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什么要事让你这样来去匆匆啊?”苏湘梨边走边咕哝着。 其实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抱怨一下,毕竟他们的生活圈差异太大,他若有什么秘密不想和她说,她也可以理解。 没想到祁兆禾却停下脚步,表情难得凝重的望向她。 “小梨儿,我有件重要的事得和你说。” “怎、怎么了?”她被他严肃的模样吓了跳。 “你应该也知道了,今年秋冬不会多太平,有十年来不曾见到的大旱,朝中又动荡不安。”他蹙眉,表情是少见的担忧,“其实我本不该在这时向你提亲的,这恐怕会让你被卷入其中,但我实在等不到事情结束……” “咦?”苏湘梨似懂非懂。 见她一脸迷惑,他轻叹,“你看你姐夫最近遇上的事就明白了,他一介商人,无官职在身,只因与怀王有生意往来,朝中就有人欲陷他于不利。你既是他小姨子,如今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阵子无论想巴结你或是想害你的人,只怕都少不了。” “真、真的啊?”他这么一说,她也紧张起来。 祁兆禾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神情有几分无奈,“我本不愿搀和进去,偏偏我的身份令我避无可避,即便我从来想过要争什么。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放过我,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苏湘梨摇头,“有什么委屈?如果我们今天异地而处,你会觉得委屈吗?” 祁兆禾笑了。 这样单纯执着的姑娘,他怎能不爱呢?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仍会心疼。”他温声道,“总之我必须先回去处理一些事,快则几日,慢的话……可能半个月,甚至更久也说不定,当然,能别拖这么久是最好的,只是我也没把握事情究竟多久才能结束……总之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医馆药铺暂时都别去了。” 苏湘梨听出他语气中的认真,晓得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嘱咐,因此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放心,我知道了。” “那我先定了,这几日或许会很忙,不一定能过来,你千万要保重。”他又瞧了她一眼,有些恋恋不舍,然后才转身离去。 她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唤道︰“兆禾。” 他回头望向她。 她小跑步至他身边,想了想,执起他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小心。别忘了你还有许多秘密没告诉我呢!” 祁兆禾瞧了她好一阵子,才柔声道︰“我会小心的。” 所有熟识他的人都极为相信他的本事,在他长大后,每回他出门时,那些人没去提醒他的目标小心就不错了,已很久没有人细心叮嘱要他小心。她还是第一个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出这番话的人。 他很感动,非常感动。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被这样平凡的话语打动,若不是后头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真想狠狠抱住她。 祁兆禾决定,要尽己所能将所有事快速处理完,然后立刻回来娶她。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小梨儿成亲了。 “捞月楼”是一间位于城东的茶楼。 既取名为“捞月”,可知其是依水而建,而这捞月楼正处于穆江旁。 城东之地寸土寸金,加上往来的入都是高官富商,能长久营业的店家必定郝有独特之处,捞月楼亦是抓此。 这栋三层离的茶楼在一楼不设席,自正门进入后是个回字形长廊,中间则种植着一片翠竹,绕过长廊后,才看得到通往二楼的阶梯。 二楼以上则全数隔成雅致却又宽敞的厢阅,因此捞月楼虽占地不小,客席数量却有限,得加上环境清幽隐密,适合谈要事,极受达宫显要欢迎,往往都得在好几日前预订,才抢得到一间包厢。 此刻兰楼视野最佳的包厢内,坐着一中年一青年两个男人。 茶点和茶具早就被挪到一旁,桌上摆着的,是个白玉雕成的棋盘。 两人正专心对弈。 棋子亦是玉石所制,落在棋盘上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放弃吧,这局您输了。”身着一袭白衣,看起来较为年少的男子,将手中的白子扔回钵里,淡声道。 年长的男人不甘心的瞪着棋盘,他原不想这么快就认输,然而看了许久仍看不出活路,最后只得死心。 “哼,跟你爹下棋居然也不手下留情!”中年男子叹气,弃子认输。 “我已让了您三子。”祁兆禾淡淡的道。 既然让子了,就已经是手下留情。 “全天下也只有你敢在棋盘上对朕赶尽杀绝。”皇帝瞪他。 “其实祁女侠也敢,只是她下不赢您罢了。”祁兆禾一笑,“若想找会对您手下留情的,那便不该找我。” 相信有很多人愿意输给他。 “跟那些人下棋有什么乐趣?明知他们故意让朕,赢了也没意思,”所以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喜欢和小儿了一起下棋。 祁兆禾笑而不语,只是为两人再斟了杯茶。 皇帝品着茶,抬眼瞧着箍前结合了风儿与自己样貌牌性的儿子。 唉,他已无数次遗憾小儿子不愿入宫,对皇位亦毫无兴趣的事了。 他又喝了几口茶才开口道︰“今几个怎么会特地找朕出来?总不是让朕品评你未来连襟店里的茶吧?” 这家捞月楼,正是范竣希的产业。 “您的消息倒是灵通。”祁兆禾轻笑,却不吃惊,“我想知道,关于皇位您究竟有什么打算?” 其实他晓得自己的皇帝爹亲一直想早点退位,好和娘亲长相厮守,但对几个儿子都不满意,才迟迟无法选定新帝。 “喔?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难道你也想坐坐朕的龙椅?”皇帝颇感兴趣的反问。 “那张龙椅有什么好?它让您连祁女侠赧没法娶.”亏他那些兄长们还争得你死我活,真是可笑。 他才不允许有任何事阻挠他娶小梨儿。 “你这不肖子,非得往你爹的痛脚踩?” “我的确不肖。”他大方点头,“我不会有无数后宫佳丽,这辈子,我只要小梨儿一人。” “你你你……”皇帝表面上生气,心里却挺乐的。 这小儿子不亏是他凤儿教出来的,连想法都挺合他的胃口。 兆禾说的没错,帝位是个沉重的包袱,这么多年来自己早想卸下了,就只有那些令人不放心刚l子在那明争暗斗抢破头。 “爹,我就不和您拐弯抹角了.”祁兆禾单刀直入的道;“我想您应是打算传位给怀王吧?既然如此,为何迟迟不表态?” “敢这么直接阿联这事儿的,你也是难一一人。”皇帝摇头失笑,“朕的确打算传位给怀王,虽然他还不够大器,目光稍短浅了些,但其他人更不成材。”当然,他最爱的小儿子除外。 “那您还让太子抓了范竣希?”他才不信爹亲不知道范竣希和怀王的关系。 “若怀王连处理这点事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坐上朕这个位置?好在他还没蠢到弃范竣希自保。”皇帝说着,然后又得意的笑了,“更何况若没发生这件事,也没办法让范竣希自愿献出那些米粮。” 今年大旱,稻作欠收,范竣希明白米粮对穆国来说,可比黄金珍贵得多了,为了早日见到怀孕的妻子,便以手中囤积的所有米粮为筹码换得自由。 “爹,国事原不是我该过问的,然而近来太子动作频繁,若冲着我来也就罢了,但他却让人掳走了小梨儿……若非他是一国储君,又是您的长子,我早将他千刀万剐。”祁兆禾冷冷的道。 第十七章 皇帝闻言,也皱起了眉,“朕知道苏二姑娘被绑的事,不过,你已确定是太子下的手?” “那位绑走小梨儿的姑娘叫洪宁,姐说当初便是她义兄李毕告诉她,灭了洪家满门的凶手八成是我,怂恿她去抓小梨儿报仇,事情失败后他就消失了。我让人查过,李毕这个人于一年前投入太子门下当食客。我与李毕此人并不认识,恐怕是有什么人要他想法子对付我,而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太子了。” “太子是脑袋糊涂了吗?”皇帝怒道︰“难不成他真以为你希罕这位置?” 祁兆禾看起来倒是冷静许多,“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太子自己想得出这么迂回的计策,即便是他命李毕去做,那也肯定有人在背后操弄,既然您短时间内还不打算传位,不妨先去查清此事究竟是谁指使。” 毕竟朝中的事,他还是不若皇帝爹亲来得清楚,由他爹亲来查,自是事半功倍。 “你说的是,”皇帝顿时醒悟过来,“朕回去后必命人查查这是怎么圊事。” “那就多谢爹了。”有了这允诺,祁兆禾松了口气。 以前只身一人时这些事都无所谓,反正这世上伤得了他的人实在不多,然而现在多了小梨儿,她像株娇弱的花儿,需要他停下脚步,仔细浇灌呵护。 为保小梨儿安全无恙,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将躲在l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一一揪出来。 苏湘梨这几天都非常乖的待在范府,足不出户,因为她帮不上兆禾的忙,不能再给他添乱。 而自姐夫回来后,姐姐的心情明显好转许多,腹中胎儿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这天,洪宁突然来拜访她。 想起自己好久没关心她的伤了,.苏湘梨赶忙让人请她进来。 苏湘梨替她把了脉,观察了下复原情况,发现一切良好,洪宁身上的疤比上次看到的淡了许多,显然有勤加保养。 两人说笑了好一会儿后,洪宁突然欲言又止的拉住她的手,“苏姑娘……我昨天似乎见着我义兄……”卜苏湘梨一愣,“你是说那个怂恿你绑架我的人?” “嗯。”洪宁咬咬唇,“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匆匆瞥见而已。” “怎么不确认清楚呢?”苏湘梨急道,“你不是在怀疑他和你家人的死,以及你先前被下毒的事有关吗?” “是啊,可我当时太过震惊就慌了,只看见那酷似我义兄的人似乎走进一间铺子里,我去问了之后,铺子里的人说他在那工作。”洪宁叹息,“苏姑娘,我知道这请求有些为难,但能不能请你陪我走一趟?” “啊?可是……”那是怂恿洪姑娘绑架她的人耶!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其他阴谋。 “我们不会靠近他的,我只要远远偷看就好。”仿佛看透她的担心,洪宁忙说,“那铺子对面有间酒楼,我们可以坐在二楼,由上往下看,若真确定是他,我会自己去见他,你不用跟着我。” “但兆禾要我最近别出门。”苏湘梨有些为难。 “拜托,就这一次,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人是不是他……”洪宁苦笑,“先前没跟你说过吧?其实……我很喜欢他的。” 苏湘梨心中多了几分同情。 万一知道暗恋的人其实在利用自己,那种感觉想必很难受吧?会想要有人陪着安慰自己吧?因此她心软了。 “别难过了,我陪你去就是。”她笨拙的安慰着,“你义兄也可能是无辜的啊。” 就出门这么一次,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吧?苏湘梨想着。 不过她也不敢冒险,特地带上下范府的几个家丁一起出门,以防万一。洪宁带着他们去了那间酒楼。 正如洪宁所说,酒楼对面是间卖炭的小铺子,可如今虽已过了秋分,天气仍然酷热,因此那小铺子生意冷清。 她们上了酒楼,选了间可清楚看到那间铺子门口的包厢。苏湘梨让家丁和丫鬟芍药在外头等着,自己和洪宁进了厢间。 店家陆续送了茶水和几道小菜进来,起先苏湘梨还一面吃点心一面认真瞧着底下那间铺子出入的人。 可不知怎地,吃着吃着,她却觉得眼皮渐沉。 耳边隐约听见洪宁在说些什么,然而她的大脑无法做出反应。 最后,她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所以我爹的意思是太子都没有异状?”祁兆采微蹙起眉。 “是。主子说,李毕虽然是太子门下食客,但查不出太子有参与这件事。” “所以也很可能是李毕自己傲的,与太子无关?” “主子说不是没可能。” “我知道了。”祁兆禾摆摆手,让那密探退下。 照说太子没参与是好事才对,毕竟万一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太子头饺在那儿,要为难他或小梨儿及范府都容易的多。 可不知为何,当他得知太子很可能对此事不知情后,却突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若不是太子,那会是谁指使的? 而若是李毕个人的主意,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少主!” 他回过头,见冯岳一脸苍白的朝他疾夯而来。 “怎么了?”他从未见过冯岳露出如此慌乱的表情。 “您派去保护苏姑娘的暗卫,以及范府的人刚才紧急来报……” 他脸色微变,“小梨儿出了什么事?” “他们说苏姑娘她……不见了。” 祁兆禾的心一沉,“不见了?什么意思?” “他们说洪姑娘约苏姑娘出门,苏姑娘让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自己和洪姑娘单独进了间酒楼的包厢,可两人进去后便没再出来过……” 祁兆禾感觉自己全身冰冷,血液仿佛凝结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那包厢中有秘道是吧?” “是。当众人找到秘道时,她们已不知消失多久了。” 以祁兆禾的才智。自然已明白了。 这件事的确与太子无关,主谋是洪宁……或者是李毕。 想必李毕投入太子门不只是障眼法吧? 他真恨自己怎么没早些想到。 “少、少主……”一名佣仆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纸信签。 祁兆禾身形一晃,直接闪到那名佣仆面前,劈手夺下信签。 他几乎是颤抖着打开。 白纸上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佳阳村,李宅。 他心头一震,终于知道对方为何而来。 两年前他曾对付过一个叫李历的男人,印象中便是佳阳村人。 他已经忘记当初是如何处置对方的,不过他记得很清楚李历是好杀了不少年轻女子才会被他盯上。 想来那家下场不会太好,毕竟他一向厌恶这类人。 李毕也姓李,多半是李历的亲人,是来为李历报仇的吧,那么洪宁呢?她又有什么理由? 不过其实不管那女人是谁,对现状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约,他非赴不可,即使明知等待他的是重重危机。 祁兆禾握紧了拳,再松开时,掌中多了一枚莹白色的药丸。 苏湘梨是被痛醒的。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她睁眼。 好痛……她不知道全身怎么会这么痛,皮肤像是被什么灼伤,甚至蚀进她的肌肉,特别是脸。她知道脸部的神经特别多,因此同样的痛感在脸上会显得更深刻。 她痛得想伸手抓挠,却发现自已的手被缚在身后,动弹不得。 “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蓦地响起。 苏湘梨一僵,不甚确定的开口道︰“洪姑娘?” 洪宁淡淡的道︰“是我。” 她心头一凉,慢慢转头望向那正淡漠望着自己的女人,突然想起了某些事。 “所以……你其实还是想杀我?”她慢慢的道。 “是啊。”她很干脆的承认了,“其实第一次抓到你时就想下手了,因为我很怕没有第二次机会,可惜当时煜王却要我放了你,而我也想看看,你在祁兆禾心底究竟有多少分量,所以才演了那出戏。” 煜王……是当今皇帝的第四个儿子?苏湘梨微怔。 听姐夫的说法,目前为皇位斗得最凶的是太子和怀王啊,怎么这皇位之争还有别的皇子插手? “……你是煜王的人?” “算不上,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我想杀祁兆禾,煜王刚好也想对付他,顺便借他的手除掉太子,如果他们能斗得两败俱伤最好,就算不行,也至少要耍伤一方,所以当初他才要我绑你至那破庙。” “煜王对付太子做什么?皇帝……没打算传位给太子或兆禾……”苏湘梨因剧烈疼痛,话说得断断续续。 兆禾的身份、朝中局势,姐夫这几日都向她详细说明了,他还说本该让兆禾亲口告诉她的,但最近时局动荡,为了,让她多加小心,有些事她还是早点知道好。 “是啊,那个笨蛋后来终于发现这点,便不愿再花心力在这两人身上了。”洪宁冷笑,“可我大仇未报,如何甘心就这么收手?为了布这个局,我可是连自己的容貌都赔进去了。” “原来那毒是你自己下的?”苏湘梨苦笑,“所以……这阵子以来,你、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吧……就……这么想要我和兆禾的命?” 兆禾说的没错。她小心翼翼防着外人对自己不利,没想到最后伤害她的却是认识的人。 “苏姑娘,对不住了,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但谁教你被祁兆禾爱上了呢? 我杀不了他,只好从你下手了。”洪宁先是柔声说着,但语气却逐渐转为凌厉。 “兆禾他……真杀了你的亲人?” 洪宁轻轻笑了,“他对我未婚夫下了腐肌化骨散,也就是我当初在自已脸上、现在不在你身上的这种毒,历哥受不了痛苦,自尽了。” “那李毕呢?” “李毕是历哥的荣弟。不过这整件事其实是我的意思,他只是投入太子门下做食客,好嫁祸给太子。” 苏湘梨从没想过自己有天竟会被人如此算计,谢厂好一会儿后才道︰“腐肌化骨散并非无药可医。” “我知道,我不就被治好了吗?可当时历哥不晓得,也受不了那种痛,才会……不过我倒没想到苏姑娘这么厉害,短短几日,居然便能将腐肌化骨散造成的疤治愈了六七成。” 苏湘梨轻声道︰“可我却治不了你的心结。” “放心,你可以的。”洪宁近乎疯狂的大笑,“等你帮我杀了祁兆禾,我的心结就解了!” 苏湘梨闭目轻叹。 她不怕身体上的痛,却很担心兆禾,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自己。 明明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却还是着了别人的道,她很懊恼。 肌肤被毒一寸寸腐蚀,邪种疼痛绝非常人能够想象,可苏湘梨却紧咬着唇,不愿发出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苏湘梨吃力的睁眼,毒药伤了她的视力,她只隐约见到大门处有道白色身影。 “你终于来了?”洪宁望着来人冷笑,揪着苏湘梨挡在自己身前,将刀架在她颈子上,“别轻举妄动。或许你功夫极好,但只要让我有一下的机会,我绝对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她说话的同时,刀锋已陷进苏湘梨的颈子,鲜红的血迅速自伤口流下。 祁兆禾冷冷望向她,目光飘向苏湘梨。 第十八章 他一眼便看出苏湘梨被下了腐肌化骨散,他知道那有多疼,然而她却咬着牙不出声,显然是不希望他难过。 再见到她颈间血痕,他心中不禁痛极,但表面上仍冷淡的道︰“你是要我为李历的死偿命吗?说吧,要我怎么做?” “呵呵,心疼苏姑娘?看来你终于了解我当年看着未婚夫死去的心情了吧?” 祁兆禾勉强压下心中强烈的怒火,“我可没有个奸杀十三名女子的情人。” 洪宁一愣,“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之所以对李历下毒,就是因为他奸杀了十三名女子。”他没直接让李历以命抵命已经很客气了。 “你胡说!” “信不信随你,我祁兆禾从不对无辜之人下手。”他不耐的道;“你究竟放下放人?” 洪宁瞪了他好一会儿,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枚朱色药丸塞进苏湘梨口中。 祁兆禾脸色终于变了,“你喂她屹了什么?” 他自己是使毒行家,一看就知那是毒,不会是解药。 “没办法,你们两位医术都太好了,我只好除了腐肌化骨散外,再多加一颗我洪门的漆鸩丸,”洪宁勾唇一笑,“它会让腐肌化骨散毒性更强,证苏姑娘更凄惨。如今解药只有我有,可我是不会给的。” “原来你是洪门的。” 洪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自十多年前上任掌门死后,就再也没听说过什么消息,但郝漆鸩丸他是知道的。若给他数个月的时间,未必不能研制出解药,然而现在显然没那个时间。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不就想杀我复仇?给她解药,放了她,我任凭你处置。” “真感人啊。”洪宁咯略笑着,“其实我本来想在你面前虐杀苏姑娘,好让你尝尝我所受的痛苦,不过想想苏姑娘人这么好,让她为你而死似乎是太可惜了,嗯,不如这样吧……”她装模作样的说,将装着漆鸩丸的瓷瓶扔给他,“你吃了它。” “我吃了你就肯救小梨儿?” “我身上只有一人份的解药,你若把余下那三颗漆鸩丸都屹了,我就把解药给你,看你要自用还是给苏姑娘都成。”寻常人服下一颗漆鸩丸,不用半个时辰就会没命,但祁兆禾并非普通人,她不想冒险。 苏湘梨全身被冷汗浸湿已痛得连说句话都难,却仍咬着牙开口道︰“兆、兆禾……别答应她……” 祁兆禾却没有犹豫的将瓷瓶里三枚漆鸩丸统统倒出服下,然后道︰“把解药给小梨儿。” “倒是个痴情种哪。”见他真吞下毒丸,洪宁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苏姑娘解药。” 她自怀中取出另一个小瓶子。拔开盖子,将其中的液体灌入苏湘梨口中。 苏湘梨奉不想喝,她的身体虽然痛得要命,但他们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解药只有一份,她想留给兆采…… 然而洪宁却捏住她的鼻子,趁她本能的张嘴呼吸时,把药水灌了进来,苏湘梨呛了几下,被迫把药水都咽了下去。 当那瓷瓶一离开嘴,她只觉眼前一闪,耳边随即听到洪宁凄厉的惨叫声。 她的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正想问“怎么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已被揽入熟悉的怀抱。 想来是他趁着洪宁分心之际出手了。 可他才刚服下三颗毒丸啊,这一动手,必定会加快毒素在他体内流窜的速度。 “兆、兆禾……”她挣扎着开口。 “别说话。”他各塞了枚能减缓毒性的药丸迸她和自己嘴里,然后才又望向那正抱着断手伤处哀号的洪宁,“你该感到荣幸,这年头能让我出剑的人可不多。” 洪宁被断一臂正痛得厉害,可又表现出痛快得很的样子,“哼,服了三颗漆鸩丸,竟还敢提气出招,只为断我一手?哈,我用一只手换你一命也值得了” “洪宁,显然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没要了你的命?”祁兆禾冷冷一笑。 “什、什么?”洪宁见了他的冷笑,不禁全身发寒。 苏湘梨才不想管洪宁会如何,她只担心他,“兆禾,你的伤……”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少主。您怎么样了?” 祁兆禾转头瞥了眼身后急急赶来的属下。 “替那女人包扎。”他开口,“她若死了,我让你们全部踣葬。” 呵,想死?没那么容易! 敢伤了小梨儿,他绝对会让她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是。”两名暗卫已立刻上前点住洪宁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亦无法咬舌自尽,接着才为她包扎。 “救兆禾……他中了剧毒……”苏湘梨口齿不清的低嚷。 暗卫们一惊,“少主?” 祁兆禾只道︰“黑煞脚程快,我先送小梨儿回庄,你们立刻调一些人去城西益生堂找黄大夫,说他徒儿同时中了腐肌化骨散及漆鸩丸的毒,让他来医。” “兆禾……”苏湘梨颤抖着。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吩咐。 如果他安然无恙,自己就能帮她解毒了,不需要特地让人请去师父,毕竟她已服过漆鸩丸的解药,凭他的医术医好她并非难事。 会这么交代,是因为他没把握回庄后他还是清醒的。 旁人丁一颗漆鸩丸就能要了命,他虽然武功离强叉擅使毒,想来对毒物有些抵御力,但一连服了三颗……不可能没事,丽他竟还想纵马带她回庄? “别这样,兆禾……你先头自己啊……”她挣扎着。 “小梨儿,乖,你放心,我保证一定让你平安无事。”他轻轻在她眼皮上烙下一吻,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朝外头走去。 “兆禾呢?” 这是苏湘梨清醒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声音哑得连自己都快不认得了,但她一点都不在乎。 “啊,小梨你醒啦?”映入眼里的,是一脸惊喜的祁娇风,“你现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苏湘梨愣了好一会儿,直觉的低头塑向自己被握住的手。 但她什么都还没看到,祁娇风已迅速把她的手握得紧紧,不让她看到,“别担心,你师父说你身上的伤疤虽然不好处理,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改善……” “兆禾呢?”她又问了一次。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丑成什么模样,腐肌化骨散的可怕她先前在洪宁身上见识过了。 更何况她之后又被迫服了漆鸩丸,虽然立刻得了解药,但伤害已造成。 漆鸩丸厉害之处除了本身即有剧毒外,殳可怕的是能加强其他毒的毒性。 她现在的模样肯定此洪宁当初更惨,可她才不在乎那个,她只关心兆禾! “你别激动啊,他没事的。”祁娇风似乎有点被她吓到,忙安慰道︰“快躺好,你师父说你原本就体弱,用药调养多年才勉强健康起来,可这一中毒,恐怕得修养个三、五年才会好……不过你放心,咱们庄里什么没有,珍稀药材特别多,兆禾他爹常让人把药整箱整箱地往这儿送,一定让你健健康康……” “我要见兆禾。”她再次以沙哑的嗓音打断祁娇风。 没事?兆禾吃了三颗漆鸩丸怎么可能没事?更何况他之后还提气伤人、纵马奔驰了一大段路。 祁娇风说他没事,她就越担心,甚至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已经…… 苏湘梨想着,神色凄惶。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笨到被洪宁骗了,凭兆禾的能耐根本不可能遭遇危险,若他真有什么万一,她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好好好,别难受,我立刻让入去唤他啊。”祁娇风见她这模样也紧张了,连忙柔声哄着,并转头望向身后的丫鬟,“还不快去叫那小子滚过来!” 那丫鬟应了声,急匆匆出去了。 这下换苏湘梨愣了,“等等,兆禾……真的没事?” 她原以为祁娇凤是哄她的,可都让丫鬟去唤人了,难道他真的没大碍? “倒也不是完全没事,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精神还有些差。”祁娇风摆摆手,显然不大关心自家儿子的伤势,“你昏迷了七日,前几天他不眠不休的守在你身边,连眼都不曾合上,后来是他外公看不过去,把人打昏拖下去休息了。” “……”这样好吗?好歹他也算是病患吧? “别理会那浑小子了,哼,他自己招惹了那堆麻烦事,害我未过门的儿媳伤成这样,我都还没找他算账哩!” 苏湘梨怔了怔,知道祁娇风这么说是在告诉她,就算她伤成这样,她还是要自已当她的儿媳。 不能说不感动。 她才认识祁女侠多久,她就完全把自己当女儿疼,还总说兆禾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便是爱上她、打算娶她…… “娘……”她哽咽的唤道,突然很想哭。 “傻孩子。”祁娇风爱怜的轻抚她的发,“你可要快快好起来,我想也甭挑什么黄道吉日了,待你一能下床走动便和兆禾成亲吧。” 苏湘梨抽噎着,没点头由没摇头。 她自然知道祁家上下都不会嫌弃自己,但兆禾的身份在那儿,即使他们不在意,她就真能毫不在乎吗? 她很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就算身体能养好,她的容貌却永远回不来了…… 大门突然被人自外撞开,一道白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苏湘梨才刚抬眼,就忽地被人狠狠拥住。 “天,小梨儿,你真醒了?我还以为是丫鬟骗我!”祁兆禾欣喜的在她耳边轻喃着。 她可以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祁娇风含笑看了看两个年轻人,接着识相的转身离去,还替他们带上门。 “兆禾,你……真的没事?”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怎么一点也不像中过剧毒的样子? “早好得差不多了。”知道她担心,他特别仔细解释,“我原本就没把漆鸩丸吞下,只是含在舌下,没多久就吐掉了,虽然多少还是吃进些毒素,再加上又运了气,毒性仍侵入体内,不过因为之后马上吃了减缓毒性的药,再加上我去佳阳村寻你之前,便已服下你从前给我的护心丸,所以回来后虽然还足病了一场,却未伤了根底,调养几日便好了,倒是你……”他这才慢慢放开她,仔细端详她的模样。 苏湘梨呆呆任他看了会儿,才突然回过神,尖叫着拉被盖住自己。 “小梨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祁兆禾急着想查看她的情况。 “别看,很丑。”她死死拉着被子,小声道。 “你这傻姑娘!”他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并扔至床下,然后直接捧住她的脸,“别瞎说,我的小梨儿哪里丑了?” 她怯怯的望着他,却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坚定,没行丝毫闪烁。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道︰“想来你也清楚,我的容貌和嗓子都毁了,嗓子倒还好治,可这张脸……”怕是永远恢复不了原貌。 “容貌?你想要多美的容貌?再美美得过我吗?”他大育不惭的冷哼,“我只知道在我眼中,小梨儿一点都不丑。” 苏湘梨心情一阵激荡。 他没说些“你的脸仍和以前一样美”之类哄她的话,只说一点也不觉得她丑,她晓得那是他的真心话,他确实不觉得她的样子不好看。 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特别是他温柔的吻轻落在那张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去看的脸时。 第十九章 他吻得极小心,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 她全身轻颤的感受着他的气息,心情万般复杂。 悸动、委屈、难过、歉疚……或许再加上些许怨慰。 “对不起,兆禾,先前没听你的话……”她终究还是哭了。 毕竟是女孩子,要说她不介意容貌被毁,那肯定是假的。更何况是得在心上人面前一直维持这模样。 “别向我道歉,错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要和你说对不起。” 他吻着她的泪,话里是满满的心疼和懊悔,“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洪宁伤了。是我太过自信,以为能将事事掌握在手里,才让你遇险。” 要让骄傲的他承认自己的过错,那是多难的事?此次受伤,只怕他比她还难受吧? 苏湘梨靠着他的胸,感受他坚定有力的心跳声。 她不是圣人,心底不可能没有怨,无论是对李历、对洪宁、对自己,甚至对祁兆禾,她恨李历的恶、洪宁的狠、自己的天真……以及祁兆禾过去的轻妄,以致招来祸端。 可她知道,有个人比她更悔、更痛,所以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了,因为那人见她难受,肯定会比她更难过。 她并不希望他难过一辈子。 唯有活得好好的,才能让他释怀。 “算了,懊悔于事无补,过了就过了吧,至少该庆幸我们小命都保住了。”她刻意以轻松的语气说着。 “小梨儿……”祁兆禾微怔,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向来能言善道的他极罕见的哑口无言呆愣在那儿,苏湘梨终于露出自清醒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不过我还没原谅你,你刚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会受伤,与你脱不了关系。” 他愣愣望着一脸笑意的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那你说,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求得你的原谅?” 她抿唇一笑,开出条件,“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的伤既然是你间接造成的,那你就得承诺负责照顾我的后半辈子,不离不弃。” “那有何难?”祁兆禾明显松了口气,眉宇间也隐隐含笑,“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我只怕你不愿让我负责。” “没办法,如果你不负责,八成也没人愿意对我负责了。”当然她姐姐和姐夫除外,“所以只好赖上你啦。” 祁兆禾笑了。那绝对是妖孽等级的笑容,令苏湘梨看得呆了。 “小梨儿,你知道的,我乐意至极。”他说着,缓缓低下头,吻上他过去从未吻过的红唇。 番外--旅人 一名路过穆国京城的旅人,在走过城西街道时,意外的发现某间店铺外居然排了人龙。 此时正值六月酷暑,那些排队的人们个个汗流浃背,却没人抱怨半句。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却看不出所以然,忍不住好奇的找了名年轻的汉子问道︰“请问一下,这是在排什么?” 那汉子先是诧异的打量他一会儿,才道︰“你不是咱们穆国的人吧?” “是啊,我是自邻国来的。” “那难怪了。”一旁的老人笑道,“你有所不知,这可是咱们穆国鼎鼎大名的湘玉堂哪。” 一旁汉子接口,“这湘玉堂可和别的店铺不同,别的店家货色是五花八门,然而他们却只卖一样‘珍珠白玉凝膏’,而且每月只开店三天!才会每次都像这般大排长龙。” 旅人一呆,“……珍珠白玉凝膏?听起来怎么像是胭脂水粉?” 若只是区区胭脂水粉,怎能吸引这么多人排队,而且队伍里的人看起来不分男女老少? “不正是那类东西吗?但对穆国的女人来说,这东西可是美容圣晶,不分年龄,人手一罐,说什么可去疤生肌,抗老美白……是叫做保养品?” “对,就是保养品。”那年轻的汉子搔搔头,“我娘子就是这么同我说的,她还特地叮嘱我,务必要替她和她妹子各买一罐回去才成。” “你也只能买两罐而已,店家有规定一人限买两罐。” “这么严格啊?我第一次买不晓得呢!” “店家说,这是为了避免有人大量买进,拿去外头高价出售。”老人经验老到的说着,“我已经替我家老伴买好几次啦!” “这样啊,那您说说,这什么珍珠白玉凝膏真那么神奇吗?” “嘿,若要说有什么返老还童的神效,那肯定是夸大了,不过.有几回我家老伴做菜时烫伤了手,拿它来擦,哟,居然隔天就只余淡淡的红肿,也不大痛,再继续擦个两天,便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了。所以这珍珠白玉凝膏虽然不便宜,但大家仍趋之若骛啊。” “真这么神奇?”旅人喃喃道。 “其实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呢,珍珠白玉凝膏可是有故事的。” 老人神秘一笑。 “哦?”旅人很感兴趣的扬眉。 “大家都知湘玉堂是穆国首富范竣希的产业,但鲜少人知道,这铺子的资金其实祁风山庄也有一份。” “祁风山庄?您是指武林盟主所在的那个祁风山庄?” “是啊,听说这珍珠白玉凝膏当年便是由武林盟主祁兆禾与其爱妻一同研制出来的。盟主本身精通医理不说,盟主夫人苏氏是范竣希的小姨子,过去曾在附近那回春堂义诊多年直到后来嫁为人妇为止,医术比起丈夫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人热切的讲着自己知道的故事,“八年前,当盟主夫人还是苏姑娘时,曾不幸落入盟主的仇家手中,那仇家为报复盟王,将苏氏容貌尽毁……” “太残忍了吧?”旅人一阵哆嗦,“所以他们才弄了这珍珠白玉凝膏,好医治盟主夫人?” 老人点点头,“没错。当时苏氏容貌已毁,然而盟主不离不弃,坚持娶她过门,而盟主为治爱妻之伤,搜罗珍稀药材,最后才研制出此凝膏配方。” 旅人听得入迷,脱口问道︰“那后来盟主夫人的容貌完全恢复了吗?” 老人笑道︰“怎么可能?” “咦?” “有所改善是一定的,可你要知道,人身上的伤疤能恢复多少,与何时开始医治有极大关系。自苏氏被毁容,至珍珠白玉凝膏制成,这中间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此凝膏效用虽佳,却终非仙药,即便真是仙药,事隔两年,也不可能令苏氏的容貌完全恢复。” “如今盟主夫人出门时,脸上皆覆轻纱遮掩容貌,倘蓉有不知情的人问起,盟主皆答,是其夫人太美貌,自己含不得让旁人见到。”老人抚须道,“但这哪有可能呢?盟主自己使有着绝世容貌,再美的女子站在他身旁只怕都要相形失色,他这么说应只是不愿让人说爱妻闲话罢了。” “您说的是。”旅人点点头,“看来当今武林盟主也是情深义重之人。” “那是现下大伙儿都这么觉得。”年轻的汉子笑道,“祁盟主在接下其外祖父这武林盟主之位前,在江湖上可是位极令人头疼的人物啊!” “这又是何故?”旅人一听还有其他故事,精神立刻一振。 “祁盟主行事作风亦正亦邪,下手狠毒……对了,听说当初那毁了盟主夫人容貌的仇家,现下还被关在祁风山庄里饱受折磨呢!总之直接或间接吃过他亏的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管他叫妖孽。” 旅人呆了下,“那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上武林盟主啊?” “当时大家也都觉得前武林盟主祁英怎么会有这样邪气的外孙,非但杀人不眨跟,更喜用毒折磨人至死,实在不适合接任武林盟主。但自他与苏氏成亲后,江湖上却慢慢有了新的传闻,说现任盟王过去其实是受太上皇之托,惩奸除恶,专杀那些十恶不赦却又抓不到把柄的恶人。 事后也有许多证据证明这传闻不足空穴来风,才终于让大家相信,祁盟主其实是嫉恶如仇的人,只是用的方法极端了些。不过他过于嚣张阴狠的性子在成婚后改变了许多,因此三年前,当前任武林盟主指定他继任时,倒无人反对。” “原来如此。”旅人恍然大悟,之后感激的望向两人,“谢谢两位告诉我这两个精彩万分的故事。” “哈,我也只是道听涂说面已。”年轻的男人爽朗的笑道,“怎么,有没有打算买一罐回去送心爱的姑娘?” “我没有心仪的姑娘。”旅人一笑,“不过既然听过了故事,不买罐珍珠白玉凝膏做为纪念怎么行?” 于是他愉悦的捧至队伍的尾端。 近一个时辰后,旅人捧着两罐珍珠白玉凝膏走出湘玉堂。 他好奇的打开瓶盖,一阵沁凉舒爽的味道扑鼻而来,还未使用,便知必然是以极上等的材料制成。 他以小指沾取些许凝膏,发现质地异常细致绵密,看来这将是他在穆国买到最有价值之物。 心满意足的将两罐凝膏收进包袱中,旅人朝下个目的地前进,只是或许是走得太快,他在转角处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 “啊!” “哎呀?” 双方皆吓了一跳,对方更是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到地上,脸上原覆着的轻纱亦因此而掉落,露出白皙无瑕的美丽脸蛋。 “对不住,是在不太不小心了。”旅人只瞧了一眼,便匆匆低下头。 “不要紧,我也有错。”女子一面说着,一面把轻纱覆回脸上。 那是个轻柔婉转,极好听的声音。 他朝对方点点头,正准备绕道而行,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白影。 “怎么了,小梨儿?有没有摔着?” 旅人震愕的看着那一眨跟就出现在女子身旁的绝美男子,从两人亲密的互动中可看出,关系显然非比寻常。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男人。 “我没事,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摔着了?就爱穷紧张。”女子轻轻一笑。 “还不是因为你现在有孕在身,再迷迷糊糊的可不行……” 旅人回神,不敢再失礼的继续看,忙朝自己的路前进。 这对男女各有特色,真是对壁人,不知和先前听封的武林盟主夫妇相比会是…… 咦?等等…… 他脚步忽地一顿。 那老人不是说武林盟主夫人脸上总是覆着轻纱吗?刚才那位便是女子面覆轻纱,再加上她身旁那白衣男子异常俊美,身手也异常迅速…… 旅人猛地回头往先前那方向瞧去,却发现那对男女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心中空空的,也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 ……真的是他们吗? 他想起刚才女子面纱掉落时的惊鸿一瞥,那可不像是张被毁容的脸。 只是话又说回来,听老人的说法,这些年来也不曾有外人真正见过盟主夫人的模样,她并未恢复容貌的说法不过是揣测。 或许她的容貌在多年悉心呵护不已经恢复了吧? 毕竟以苏氏的身份地位,哪愁找不到顶尖的药材? 若坊间卖的珍珠白玉凝膏有六成疗效,她自己用的说不定便有九成甚至十成效果,又怎么会治不好? 嗯,他宁愿这么相信着! 旅人重拾微笑,心情愉快的踏上旅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