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妖师》 楔子 尹清露跟踪那两条小蛇好久了。 前日在河边汲水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从眼前中游过的两条小蛇,到了对岸竟幻化成人形,她当下便兴奋地知道,这两条蛇是妖! 鉴于它们一直没有作恶,她准备先采取跟踪之术,探明它们的老巢在哪里。 这三天里,她小心翼翼跟在两条蛇背后,而它们显然刚刚修炼成人形,还不会腾云驾雾那些高深的道术,只是一会儿以蛇身在树上爬一阵,一会儿又变成人形在地上走一段,不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是悠然自得的样子。 她有得是耐心,就等着看它们到底何时才露出蛇妖的本性。 终于,她等到了! 这天夜间,两条小蛇爬到路边一座幽深的古庙门口,嘀嘀咕咕一阵之后,化为人形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尹清露看着寺庙门口一匹正在闲闲吃草的瘦马,心中明白了,也跟着走进去。 寺庙不大,只有一个住持和一个小沙弥,她借口留宿于此,要了间厢房住下,而她隔壁住着一个年轻的香各,再隔壁,便是那两条幻化人形的蛇妖了。 晚间时分,她灭了灯火,听着门外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衣带曳地的声音,不同于一般人走路的声响。紧接着,隔壁的门被敲了敲,娇柔得像蜜糖般的嗓音响起,“小哥哥,奴家有事相求,能开个门吗?” 隔壁房门像是开了,一个小伙子声音羞涩地问:“两位姊姊,有什么事吗?” “奴家是辽东城人,因为家遭水患故上京求靠亲友,路过此地,不料又遭奸人相害丢了银子,行走不得……小哥哥,奴家白天看你像个善心人,能不能借奴家一点银子,日后奴家必当双情奉还。” “这个……”那小伙子的口语似是犹豫不决。 小妖的声音又媚了几分,“小哥若是不信奴家,奴家不介意以身相许。” 外面霎时响起小伙子意乱神迷的低呼,“这、这万万使不得……” 尹清露知道时机到了,将房门一推出了门,手扶剑柄冷笑道:“好个小蛇妖!我还以为你们能改了祖宗那个臭毛病,本想放你们一马,偏你们自己要作孽,就别怪我饶不了你们。” 她将辟邪剑抽出剑鞘,两条青色小蛇妖吓得脸色大变,其中一条蛇妖咬牙切齿说:“从哪里冒出来多管闲事的人?坏了我们的大事,还不知道谁饶不了谁呢!” 另一条蛇妖一把按住它,急切道:“干万别乱动手,你看她那柄剑。”说着用手一指。 “辟邪剑?”原本那条蛇妖也变了脸。“你、你是尹氏一门的……” 冷笑一声,“既然知道尹氏的名号,那你们是要自己束手就擒,还是……”她话未说完,那两条小蛇妖已同时喷出一口黑烟,她的面前顿时一片黑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呀?这是怎么回事……”那名小伙子还如坠入梦中般,一脸茫然。 尹清露回头瞪他一眼,“算你捡了条命!”说罢,她团身抱剑,冲过黑雾直追了上去。 那两条蛇妖本想用障眼法逃过她的追杀,结果一回头就见她已经飞身追至,不由得又惊又怒地大喊,“干什么呀?这么不依不饶的……我们也没作恶啊!” “没作恶是因为有我在,否则你们的恶事早就做下了。”尹清露剑尖一指,喝了声,“去!”剑光倏地化作一条金色的彩带,瞬间缠绕在一条小蛇妖颈上,将它紧紧缠裹住。 “姊姊救我!”被抓的小蛇妖惊骇地连连大叫。 另一条跑掉的小蛇妖也吓得从人面变回蛇头,昂首吐出蛇信,瞪大了金色的妖瞳叫道:“你这个不讲理的丫头!我们又没得罪你,快放了我妹妹,否则我要你好看!” 尹清露微微一笑,“哦?怎么要我好看?我倒想试试看。”她将剑身一抖,被抓的小蛇妖便被扯落到她脚下,她挽起左袖,露出一串金铃手镯。 两条小蛇妖吓得齐声说:“夺魂铃?” “算你们见过世面。”她左手一抖,金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两条小蛇妖已经痛苦地捂着耳朵跌倒在地。 未被抓住的小蛇妖还好一点,勉强挣扎又往前逃了十几步,而尹清露脚下的蛇妖已经从人形变回蛇身,蜷缩颤抖地不住苦苦哀求。 倏然间,不知从哪传出一缕幽幽箫音,这声音似是天籁,在昏暗的夜幕下洒落一片月色般的光亮,天地之间,骤然寂静得只能听到这如歌如诉的箫声,连夺魂铃都像是被镇住般,发不出一点声响。 尹清露一惊,撤回手重新将金铃藏在袖内。 那名逃跑的小蛇妖却欢呼一声,连滚带爬地奔向前方,连声叫道:“大人救命啊!” 暮色之下,一道人影缓缓出现,黑衣如墨,泛着月华的光泽。 他款款走近,手中正握着一支翠绿的洞箫。 逃跑的小蛇妖奔到那人身前,一下子扑倒在他脚下,连哭带比划地说道:“大人,有个恶婆娘抓走了我妹妹,您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 尹清露定定地看着那人,因为他与黑夜融为一体,她无法看清他的脸,只是他那暗魅的气息、强大的迫力……即使是相距如此远,她依然感觉得到前所未有的森冷。 这人是谁?也是妖吗?蛇妖喊他“大人”,是什么意思? 那人微微弯下腰,在半现出原形的蛇妖头上点了点,蛇妖才又变回了完整的人面。“谁敢欺负蛇族的人呢?”他似是笑着,语调幽缓,沉嗓美妙如歌,“怕是你们先欺负别人了吧?” “我们只是逗个小伙子玩了几句,这丫头就横插出来,说要收了我们!”蛇妖像是找到撑腰的依靠,一边往那人身后躲,一边用手指着尹清露,“就是她,自称是尹氏的人!” “尹氏?尹氏一门远离凤氏王朝许多年了,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 见那人抬起头望向这边,尹清露心里忽然像被一把寒剑刺了一下,她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尹氏的人?”他幽幽问道:“刚才那金铃的声音实在太过霸道,尹氏虽以诛妖为己任,但赶尽杀绝不是你们的门训家规吧?” “阁下是哪位?”她盯着他,不答反问。 他似笑非笑地说:“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闲人。” 尹清露不禁笑了,“跳出三界外?天、地、人三界都没有你,那你不是仙就是妖了。” “随你去猜。”他笑道,伸出右手遍遍一招,原本她脚下那条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小蛇妖便忽然飞身而起,翻了个觔斗以人形落在那人身前。 小蛇妖朝他拜倒笑道:“多谢大人救命。” 尹清露大惊。这小蛇妖原本被她的辟邪剑镇压着,不该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怎么竟在瞬间就被救了?这人到底是谁? “走吧。”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便见两妖化为蛇形,扭身滑入一旁的草丛中。 她气得跺脚,提剑要去追,可黑衣人袖子再一挥,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们修炼几百年才得一个人身,姑娘何必赶尽杀绝?” 他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尹清露猛力向后推,她招架不住地摔倒在地上,喉头涌上一股甜腥,差点吐出血来。 “你……护妖、救妖,只怕也是个妖!”她冷斥一声,左袖甩开,金铃再露。这一回,金铃之声穿云裂石,四周风声大作,唯独面前的黑衣人却不动不摇,气若山岳。 “这夺魂铃虽是个好东西,可若用得不好,非但不能伤人,反而自伤,姑娘可不要过分自信了。”幽幽笑声响起,他持箫转身,款步离去,箫音不若之前的低深婉转,却更加霸气苍凉,一时音律如雾,弥漫四野,居然将金铃掀起的狂风击了个粉碎! 她挥剑而起,剑尖的金光再度飞出,直袭他的后背。 而他虽然并未回身,却仿佛能将身后的一切看个清楚明白,只是很随意地反手一拂,金光倏地乍散,天地间骤然亮如白昼。 尹清露被这陡然而至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光华散尽,她眨了眨眼后再举目看去—— 茫茫四野,何曾再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她震惊地瞪着远方,手心泌出冰凉的汗水。 那人到底是谁?是妖?还是仙? 第一章 凤朝的京城近日一直被一件事搅扰得热热闹闹—— “都听说了吧?陛下要封一个外邦女子做什么国师?” “不是国师,是猎妖师。” “都差不多啦。咱们凤朝有些年头没听说妖鬼出没了吧?最近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弄出个猎妖师来?” “若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猎妖师?我听说啊……宫中最近不太平静。” “哦?怎么个不太平静?” “据说宫里有几位娘娘无端出事,一个发了疯、一个死了,陛下下令彻查,却说死因有蹊跷,不像是人力所为。这个猎妖师不知从哪来的,自动请缨要捉妖,结果还真捉到一只蝙蝠精。陛下大喜,这才要封赏,说是为了护住凤朝的基业不被妖魔作祟打倒。” “真有此事?怕是人装出来的吧?” “宫中到处都在传,我表姊就是乘风殿皇后寝宫那里负责烧水的,她亲耳听到的事岂会有假?” “那陛下是要小心了。妖怪啊,哪里有好的?而陛下如此谨慎的人突然大张旗鼓地封这个女子做猎妖师,只怕是预知到还有别的乱子要闹吧?” 尹清露活到十九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从一个“世外人”变成了“朝内人”,因此当凤朝皇帝说要封她“凤朝第一猎妖师”的头衔,并要为她起府修观的时候,她连连拒绝。 “尹氏一门早有祖训,永不为朝廷做事。今朝我为猎妖而来,已算触犯门规,怎么还敢再犯?” 凤皇凤鹏举,今值而立之年,风华正茂,英俊有为,他一脸忧心忡忡道:“尹姑娘,你既然身为猎妖师,当以除妖降魔、匡扶正义为己任。如今凤朝有难,妖物作乱,就算不是为了凤朝皇族,光是为了凤朝百姓,你也不能袖手旁观。” 尹清露被他说得心头一动,脸色一僵。 他趁机又道:“姑娘不妨化名在朝中,这样便不会有同门之人知道。待除妖完毕,姑娘自可离去,朕绝不阻拦。” 于是,她同意了这个提议,以“陆西蝉”做为化名,让皇帝在凤朝皇宫西侧另辟一块地方为她建立府院。 一名并非后妃的女子,能在皇宫中单独立府没院,这可是凤朝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事情一传开,她自然受到朝内外的瞩目。 凤鹏举也提醒,“宫内那些女人喜欢嚼舌根聊闲话,尹姑娘是个女孩子,只怕难免会被她们问东问西。姑娘若是不喜欢,不用搭理她们,不必怕得罪。” 尹清露微微一笑,“陛下太多虑了。既然宫中闹妖,又有娘娘罹难,我正好要要多和娘娘们攀谈寒暄一番,不怕她们问我,我倒有更多事要请教她们呢。” 他含笑点头,“姑娘无论要人要兵,尽管和朕说,朕必当全力协助。” “有陛下的承诺,清露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她问道:“我入京以来,觉得京内妖气最重的地方似乎并非在皇宫,而是在南城附近,可我几次去探寻,却又无功而返,很是奇怪。请问陛下,是否知道南城有什么特殊的人或地,需要我小心留意?” “南城?”凤鹏举一怔,歪头想了想,“南城最重要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为上清观,是本朝最大道场;另一处便是涵王凤疏桐的府邸。但这两个地方都不该有妖气啊,上清观的观主寂明道人是百年来最有建树的道长,据说道行修为颇高深,在你来之前,朕曾想 请他出山帮朕捉妖,他却拒绝了,说是山人不理尘事。” 尹清露听了却冷笑,“这才奇怪呢。把道观开在京城中,享受着红尘香火,又说不理尘事?好虚伪!” 他也笑了,“说得对,所以朕也懒得理他了。只是京中善男信女众多,上清观又有百年盛名,朕不愿扫了百姓的兴,就任他们去参拜。” “那涵王呢?” 凤鹏举犹豫了一下,“涵王那个人,你就更不必查了。谁那里都可以说有妖,涵王……朕绝对不信有妖人胆敢躲在他那里。” “哦?为何?”尹清露不解。“难道他也是猎妖高手?” “他从不猎妖,但出身玄妙,皇室之内除了朕,众人最敬服的就是他。至于如何玄妙,待你见到他时自会明白,朕先在这里卖个关子。” 尹清露来到上清观门前,发现这里果然香火鼎盛,人流如织。 一般的寺院道观,顶多也就初一十五才会有大批的香各涌入,而且过了午时就都散去,可眼见已至下午,这里香各依然络绎不绝,虔诚膜拜,凤朝百姓对此地的敬仰崇拜由此可见。 她迈步走进观里,一个小道士打量了她几眼,笑咪咪地上前问候,“这位女施主好像眼生得很,请问是否第一次来本观?” 她斜睨小道士一眼,“怎么?若是第一次来,便要接受盘问了?” “不敢。只是我家观主说,凡第一次来本观的有缘人都要奉清茶一杯,聊表敬意。施主若是不忙,请到厢房用茶。” 她笑道:“你们观主真有趣,白送茶喝倒是不错,只是喝完后,不知是不是要找我布施了?” 小道士也笑答,“施主大概不是本朝人,或者是第一次到京城,不知道我们上清观有个规矩,就是从不接受施主们的布施。” 她有些讶异,“哦?不接受布施?那你们以何为生?” “本观后院有菜地,菜食都是观人自己亲手种植,多余的蔬菜再拿到市集上去卖。每月上山砍柴一次,道服不过一人两身,从生到死,不再多领。如此吃穿用度便都有了。” 尹清露一边听小道士娓娓道来,一边跟着他往后院厢房走,心中有所了悟。 这么大的道观香火如此旺盛,她本以为这里光靠普通香各的布施,就能大发横财,日进斗金,瞧不起道观的观主,但听小道士一番介绍后,就明白为什么连凤鹏举身为凤皇,都不好找上清观的麻烦了。 试问,一个为百姓消灾祈福的神圣之所,却不从百姓手上要得一分一毫,有哪个百姓会不感恩戴德的拥护? “施主请坐,清茶即刻奉上。”小道士推开一间厢房的木门,躬身行礼后,转身走了。 尹清露走近那张小小的茶桌,刚要坐下,左手袖中的夺魂铃突然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她的心情一下子亢奋起来……这里有妖? 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道黄符,顺风一展,黄符立刻燃烧起来。她手指一松,黄符化成灰烬飘向了窗外。 握紧剑柄,朝着灰烬飘落的方向纵身跃出—— 在整个上清观最深处有一片密密的竹林,不同于前方的热闹及香烟袅袅,这里清幽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尹清露跟着符灰追到这里,顿时收住了脚步,竹林之中依稀有两道人影相对而坐,不知是在下棋还是喝茶。 由于符灰飘到竹林前忽然一下子散开,让她失了线索,正不知进退时,忽地听得竹林中有人的笑语。 “王爷不品茶、不谈道,只爱我这片竹林,为何不在自家府院也种上一片?难道偌大的王府还辟不出院子种竹子吗?”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不晓得说话的人是谁,但他称呼对方为王爷,让尹清露不由得更添了几分好奇。 王爷?会是涵王吗? 接着,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幽幽笑着,“岂不闻古有诗云:‘吾与二三子,平生结交深。俱怀鸿鹄志,昔有鹡鸰心。逸气假毫翰,清风在竹林。达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我到你这里来临风赏竹,要的就是这份清静雅趣,若是回到王府还要大费周章地翻土拆墙种 竹子,未免过于铺张穿凿。” “王爷是不喜欢铺张穿凿,还是怕大兴土木惹来非议?其实,以陛下对王爷的器重,种几根竹子又算得了什么?王爷看似洒脱,只可惜还是太在乎别人的言行。天地间,清风也好,尘土也罢,存世便为上天之恩,恩泽降世,可不是为了束缚于人。如王爷这样的大 人物,更不该为无干之人的闲言碎语所困才是。” “观主说得容易,是因为观主无挂碍。我是凡人俗各,自有红尘规矩该守。” 这声音清淡如风却又忧伤如冬雪,听得尹清露不禁一怔。她总觉得这语气、这嗓音似有几分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曾听过。 忽然,又有个娇媚的声音叫道:“王爷,还不走吗?奴家等得腰都酸了。” 这声音一出现,尹清露左手腕的金铃陡然震得吓吓当当响了几声。 她豁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粉色长裙的妩媚女子,正满脸瞋怪地穿过一道月形门,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越是靠近,不只金铃,连辟邪剑也倏然发出铛——一声的低吟。 尹清露蹙着眉心,盯着那女子,冷笑心想:果然有妖! 女子走向竹林的同时,竹林中也款款走出一个白衣男子,他白色长袍上绣着银色的盘龙,因为日光的投射,他每走动一步银龙就如在水中游晃,恍如活了一般。 一个男子,若有如画般的俊容已是罕见,还拥有如此离尘绝世的气质,更是世间难得。 尹清露恍惚了,觉得这人好似从竹林中御风而出的一片竹叶,即使距离遍远,她都能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清香气息。而他脸上的笑容又淡得如白云般高洁幽远,似是和他说话都会亵渎了他。 “雪梅总是这样没耐性。”白衣男子靠着一根竹子微笑道,默默迎视着那抹粉色身影,直到娇躯扑入怀中。 “佳人久待,王爷的确是不该冷落。”另一人也从竹林中走出,是一位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道长,手中拄着一根青竹拐杖,走起路来还有几分跛态。同样的仙风道骨,颇为与众不同。 两人相对一笑,白衣男子只好说:“既然如此,就不叨扰了,改日观主可到我府上坐坐。我虽不是品茶圣手,但府中也有不少好茶,白放着实在糟蹋,观主若是肯给我画一幅岁寒三友图,我便可以倾囊相送。” 道长捻着长髯笑道:“王爷的算盘打得真是好,一幅画换您的上等茶叶,这个买卖不算吃亏。那好,我们就约在下月初七,我必当过府讨茶。” 两人拱手拜别后,白衣男子伴着粉衣美人并肩而行,竟然好像都没看到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尹清露,没有一人与她打招呼。 她一言不发地伸出一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白衣男子这才将幽深的眸光投在她身上,“姑娘有事?” 他的目光太深邃,仿佛能在须臾间把人的心神吸走,她不禁深吸口气,改盯着旁边那名美人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涵王?” 白衣男子笑答,“是。” 尹清露点点头,“那么……请恕我冒犯了。”一语既罢,她猛然伸手抓住粉衣女子的手臂,左手扬起金铃,金铃之声骤然大响。 那粉衣女子吓得连连挣扎,慌叫道:“这疯丫头要干什么?我又不认得你,真是放肆!王爷救我!” 凤疏桐抱臂苦笑,“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 “我哪里会招惹这么一个女人?若是要招惹,也必然是王爷在外拈花惹草啊!真是冤枉!”雪梅气得顿足,却怎么都挣不开她的手。 但尹清露这边却讶异了。自她猎妖以来,大小妖精只要听到夺魂铃的声音无不吓得魂不附体、抖若筛糠,怎么今天这妖精竟全无反应?难道它的道行竟如此高深吗? “哼!就算你道行高深,我也不怕你不现出原形。”说罢,她将金铃一收,抽出辟邪剑,自半空中直劈而落,寒光烁烁,眼看就要劈断那女子的手臂—— 忽然间,一截雪袖似轻云般裹住了她锋利的剑刃,一扯便将她的剑锋扯开到一旁。 第二章 凤疏桐面露不悦地站到她对面,一手护住粉衣女子说:“姑娘,平白无故就要取人性命,是不是太霸道了?” 尹清露怔怔地盯着他,困惑和惊诧让她一时忘了回答。她的辟邪剑自出鞘以来难逢敌手,今日居然轻易就被人用袖子化解了招式? 要知道,她这把剑可不是普通的利刃,而是饱饮三百余名妖精之血后化炼而成,寻常妖精只要看到它,无不吓得落荒而逃。何况剑身上还有当年法术高深术士暗藏的符咒,一般人是绝对无法挡住它一击的……这个涵王究竟是谁?竟能眨眼就将此剑攻势化解? 凤疏桐沉着脸不作声,拉着雪梅就要走。 尹清露迟疑了下,闪身让开道路。 今日初次交手,她已知道这男人的厉害,所以准备暂避锋芒再图后计。 待涵王离开后,寂明道人在她身后道:“姑娘,你不是凤朝人吧?敢在涵王面前随便动武,难道你当涵王的宠妾是妖吗?” 她圆睁秀目,不信地问:“涵王到底是谁?” 寂明道人呵呵笑,“这个答案你不如去市井街头,问问那些喜欢说书算命的闲嘴,恕我上清观规矩多,不愿议论别人的是非长短。” 就这样,尹清露讨了个没趣,被上清观的观主各各气气地“请”出了道观。 未出观前,她心中满是挫败,但真的走出观门后,她却又笑了。 自十二岁学得猎妖之术以后,她直到现在都一路顺遂,唯一的一次失手,是上个月在京城郊外收那两个小蛇妖时,被一个神秘人搅了好事。且自那之后,神秘人和小蛇妖即不知所踪,让她连查明对方底细都不能。 这一回,又遇到一个奇怪的涵王凤疏桐,让她再次折戟沉沙,可这却像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让她将那些断了的线索重新串起来。 虽然凤疏桐和那神秘人似乎不该有任何关系,但她对这两人都有浓厚的兴趣。神秘人是谁她不知道,但凤疏桐是谁,总能问出个大概吧?那道长倒是为她指了条明路,若想清楚一个人的底细,用不着去问他身边的人,街头市井的流言蜚语就足够她听的了。 她走进一间酒楼,门口有名说书先生正说得口沫横飞地讲着凤朝历代的传奇和典故。今天正巧讲到两百多年前皇室中五位皇子争权夺位的精彩故事。 其中,四皇子凤玄澈那“承命于天、身系凤国”的神奇身世,令在座的各人一半如痴如醉,一半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一个人是天神转世,还能与妖王作战?”下面有人听不下去了,摔杯而起,用手指着说书人骂道:“你编故事前也不先打草稿,或者编到其他国家去,都讲到咱们凤朝来了还说得天花乱坠?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过咱们凤朝有哪位皇子是天神后裔?” 说书人倒是涵养极好,不愠不火地笑着,低头捡起碎了的茶杯,慢条斯理说:“这位各官,您年纪还小,当年的事过了上百年,难怪百姓们都不记得了。据说凤朝和妖王九灵那一战,可是惊天动地,不仅当时的二皇子凤玄钧亲自领兵与妖王作战,连天宫的天兵和 地府的鬼卒都参与其中。那一天,凤朝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七天七夜才止住……” 骂他的各人听了更是大笑,“真是胡说八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在翰林院负责记录凤朝史,从未见哪本史记正传提到过这件事,你又是从何而知?” 说书人鄙夷地哼了一声,“官家正史向来只用来标榜帝王言行政绩,这些非正传所能道的秘史自然就只能在市井流传,传得久了,也就没人信了。可惜啊可惜,你不仅是肉眼凡胎,还没有慧根……罢了,我也说得口干舌燥,今日不说了。”说罢,他丢开说书本, 转身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 尹清露连忙上前,低声问:“我对这件事有兴趣,先生可否单给我说说?” 他头也不抬地道:“我说书可是要钱的,姑娘出得起银子我就说。” 她笑咪咪地翻手,亮出一锭银,“这点茶资够不够?” 说书人随意抬头一看,只见那银子明晃晃、闪亮亮,足有十两重,立刻乐得嘴角都扯到耳根后面。 他一把抓过银锭子收进怀中,笑问:“姑娘想知道什么?” “那个四皇子凤玄澈,真的是天神转世?” “是啊。我爷爷的爷爷曾是一名宫中近侍,后来追随二皇子出征大氏国,对皇家事知道不少,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她一笑,“那这位天神有后人吗?” “有啊。”说书人笑得有些神秘,“说到他的后人,那才有趣呢。听说凤朝那一代三位皇子所娶的妻子多少都有些诡怪,或说是仙、或说是妖,尤其是四皇子娶的那位,婚前没几人见过,婚后两人也很少在宫中待着,总是云游四海,每逢宫内有重大庆典时才回来 转一转。 ﹁最后一次回宫,是凤皇四十岁大寿,据说四皇子的妻子喝醉了酒,睡倒在皇宫中,可那一晚偏偏有小宫女吵着说自己看到一条青蛇盘在她的床上,却不见她的人影……此后,四皇子和他妻子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了。” “青蛇?”她惊讶地问:“是说她被蛇吃了?抑或她就是蛇妖?” “四皇子是天神转世,怎么也不该娶个蛇妖为妻吧?不过五十年前,四皇子的后人突然出现了,亮出象征他身份的传世玉玦,先帝立刻认下这支手足血脉,立为忠王、封了府第。忠王去年去世,膝下只有一子,就是涵王。” 尹清露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地咬着手指,“若他们是仙人后裔,难道不该长生不老吗?还会死?” “可不是吗?就算不是仙而是妖,也不该就只有这几十年寿命吧?而且忠王这人容貌普通,看上去没什么特殊,虽然封了王却行事低调,很少参与朝中事,只喜欢莳弄花草,甚至下地耕作,百姓都叫他平民王爷,就是个寻常的普通人。 ﹁而涵王就不一样了,只要见过他的人,无不慨叹他必有先祖的仙人血脉,哪怕光和他说句话、见个面,都觉有如清风拂面,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当今凤皇很想让他入朝做事,可惜涵王和他父亲一样不喜抛头露面,只是领个吏宫的闲差,十天半个月才去吏宫走 走,平常时候就是在府中和侍妾弹琴作诗,或者到上清观和观主闲聊。” 尹清露听了说书人的一番描述,回想着凤疏桐的样子,确实不枉说书人的一番赞誉。 只是,从说书人这里听到的讯息,又令她添了许多疑惑—— 凤疏桐如果真是凤玄澈的后人,那么他也就不是凡人了?不是凡人…… 猛然间,她想起当初那个神秘人的一句话——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闲人。 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深夜里的涵王府总是很安静,偌大的王府中,护卫不过十余名,也只是半夜里在王府的外院象征性巡视一圈,便回去抱头大睡了。 这里从来没发生过任何的事,刺各、小偷、偷香窃玉的飞贼全不用担心会出现,因为没有任何人会想来烦扰王爷。再说涵王向来与世无争,王府中更没有倾国的财富,实在不值得任何人觊觎。 所以,除了树梢上偶尔会吗叫的几只禽鸟外,王府平静得就像无声之画,最起码,常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缕红烟出现在王府内院的正房门口,一个娇小玲珑的影子破烟而出,战战兢兢地轻敲了下正房的房门,“倚翠求见大人。” 房门一响,白天在上清观现过身的雪梅打开门,娇笑着说:“倚翠这丫头又来了,王爷,您还要不要见?” “我的规矩她既然知道了,这次敢来,必不至于空手而至吧。” 房内响起的懒洋洋嗓音有着说不出的优雅,却让倚翠肩膀一抖,垂下头说道:“倚翠知道。倚翠带来了一面铜镜,不知大人是否看得上眼?” “拿进来吧。”又是慢悠悠的一句话声。 雪梅退至一旁,让倚翠捧着那面铜镜戒慎恐惧地走进房内。 房里,凤疏桐倚着百禽樱木拔步床的床架,手中正拿着一把小刻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刻着什么图形。 “大人。”倚翠跪在他的脚边,双手将铜镜奉上,“小的族内不比那些富庶大家,没有更多的宝物了,这铜镜也算是祖传,能照过去和未来……” “这还真是个希罕的东西。”雪梅接过铜镜,笑着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忽然惊叫,“呀!这铜镜上怎么破了一道缝?原来是个残器?” 倚翠苦笑道:“虽然有残,但法力还是有的,不信您照照看。” 雪梅好奇地对着镜子中照了照,赫然看到一株红梅树被当空落下的一道闪电劈成两半,吓得她一下子把铜镜丢开,恼骂道:“大胆小妖!竟然用法术吓我” “倒也未必。”凤疏桐伸手一抄,将铜镜拿在手中,却并没有照,只是倒扣在床上。“好吧,这礼我收下了,你的事情我也记下了,你可以走了。” 倚翠嗫嚅着,似还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张口,只好道了谢悄悄退下。 雪梅好奇地对着镜子中照了照,赫然看到一株红梅树被当空落下的一道闪电劈成两半,吓得她一下子把铜镜丢开,恼骂道:“大胆小妖。竟然用法术吓我” “倒也未必。”凤疏桐伸手一抄,将铜镜拿在手中,却并没有照,只是倒扣在床上。“好吧,这礼我收下了,你的事情我也记下了,你可以走了。” 将翠吸嘴着,似还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张口,只好道了谢悄悄退下。 雪梅靠过来坐在他身边,用手指一点他手中的木雕,哼了声,“这铜镜真的很邪门”,竟然谕示我将遭天打五雷轰……王爷,若真有那么一天,您可要救我。” “我几时不救你了?”他浅浅笑着,随手一丢,手中那块小小的木头突然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翠鸟,叽叽啥喳地在屋内飞了起来。 “白天那个丫头实在吓人,不知是什么来头,竞能一眼就看出我是妖。若不是王爷罩着我,只怕我要被她的金铃摇碎三魂七魄了。”她贴着他的臂磅,纤手缓缓探进他衣襟,一边擦拨着为他轻解衣衫,一边柔媚地说:“王爷,要不然我去吓唬吓唬她,把她赶出去吧? 留着她在京城,真是个祸患。” “你?吓唬她?”凤疏桐好笑地替她一眼,“你真以为你那点道行能吓得住她吗?夺魂铃、碎邪剑,尹氏家的人可不是好惹的,连我都得避着点。” 雪梅一征,“可她明明不是王爷的对手啊。” “她祖上与我家祖上有点渊源,很是难缠,所以你没看我都不和她计较吗?不过,她应该就是皇兄找来的猎妖师,蝙蝠精不规矩,死在她手里是活该,现在她留下来,也的确会碍点事儿。”凤疏桐敛下眼,看着她的手掌已经摸上了他胸膛,不动声色地说:“雪梅 ,忘了我怎么和你说的吗?你跟着我,也要守规矩。” 雪梅嘟起两片粉盈盈的樱唇,“王爷是怕奴家伺候得不好吗?听说当年莲花精还能嫁给凤皇呢。我不过就是伺候王爷这点风月之事,又算什么?” “莲花精是脱了妖皮才能嫁给凤皇,那种不但要遭受五雷轰顶,还要历经地狱十八层苦劫才能达到的极致痛苦,你受得住?” 雪梅愣了下,又笑道:“可王爷不同于当年的凤皇啊,王爷法力高强,妖界谁不敬服……说着,她靠过身子吻上他的双唇。 那双唇,冰凉得如同她当年还是梅花时,冬日里最常亲近的雪花,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有着让人难以抵御的清新气息。她虽然恼恨雪花的清寒,却又忍不住一年一年盼着它的到来,滋润得自己更加娇艳。 第三章 只可惜,眼前的男人一样不解风情,一样冰冷无情,她用尽妩媚手段想将他的身体熨烫得暖软一些,得到的却只是冷淡的一句一一“够了吗?” 她憾恨地移开身子,手指卷着衣角,“王爷……, “嘘—”凤疏桐身子忽煞一僵,一手按住她的唇,起身走到门口。沉默了一会后,他又笑了,朗声说:“三更半夜还有人偷听夫妻私语,真不知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已将房门打开,接着一道人影从屋檐上翻身而下,脸色凝重地开口就道:“王爷,您府中有妖气。”屋内的雪梅已一肚子衰怨,再听到这话简直怒不可遏,一手擦腰地也站到门口,用手一指道“你这个丫头有完没完啊?又说有妖气!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是涵王府!而这位是涵王,哪有什么妖?” “你就是妖。”尹清露冷冷地瞅着她,出声问了,“王爷可否让我证明给您看?” 凤疏桐皱着眉,“雪梅跟了我好久了,从未害过我,不可能是妖,姑娘你是弄错了。” “我纵然会错,夺魂铃和碎邪剑也不会错。”尹清露伸出左手,露出手眺上的金铃,右手持着碎邪剑,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雪梅。 雪梅扭着腰走出来,一笑道:“又是这一套,也不见得能把我怎样。” 尹清露也笑了,“那好,今日我若是不收了你,枉费我尹门的捉妖招牌。”猛然间,她持剑在身前一横,没有刺向雪梅,却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雪梅讶异地瞪大眼,“你这是……凤硫桐眉心一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袖口飘摆,本要上前阻止,却又临时心中一动,停住了脚步。 正当此际,尹清露已动如脱兔、快似闪电,将沾了她鲜血的剑陡然劈落。 雪梅原本还笑着仰头去看,待察觉剑光上的血腥和森寒,而感到不妙想要闪开时,那剑已砍断她的一边肩膀。 她惨叫一声,登时倒地,回头呼救,“王爷……” 凤疏桐没有吭声,只是摸然地看着她残缺的身体在地上逐渐幻化成枯枝数节,“这就是她的真身吗?” “没错。”尹清露一抖左手,金铃便化出无数条闪闪金光,将梅树精紧紧缠裹起来,然后,她又从袖中抖出一个玉瓶,拔去瓶塞念了句,“收。” 下一刻,地上红光一闪,梅树精已被她收入瓶中。 尹清露长呼一口气,急忙盖住瓶塞,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她孤疑地抬头去看他。这白天还三思维护自已宠妾的神秘王爷,刚才为什么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任凭她收妖? 凤疏桐一步步走到她身前,看了眼她手腕上还在淌血的伤口,从自己袖中拿出一条手怕,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瞧着他十指优难缓慢地用手帕打出一个结,她不由得蹙眉,心头既是惊疑,又有一股异样的情愫,一时竟忘了收回手。 包扎完毕之后,他淡声说道:“这下你遂了心愿,可以走了吧?” 她讶异地问:“王爷不问我关于这妖精的来龙去脉?” “她既然是妖,留在人间就是个祸害,你收了她,也算是为民除害,我反而应该谢你。”他幽幽笑着,“不过,她也曾是我的侍妾,与我算是有情,夫妻一场,你今天杀了她……”他又伙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会为她报仇的。” 她心中一凛,抬眸瞪着他的眼—那双眼中流光四溢,美得惊人,却也冷得像冰,让人心寒。 尹清露一觉睡醒,迷迷物物的只看见眼前站了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待昨夜的情景倏地涌上心头,她才赫然跳下床,伸手去摸自己的碎邪剑,虽一下子没抓到,却已喊出声,“什么人?” 一名小宫女正为她收拾梳妆台,闻声吓得将手里的一盒胭脂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奴、奴眸是奉皇后旨意来帮天师收拾房间的。” 她征了一会儿,这才醒悟过来自已现在已经睡在皇宫中。回头再看去,枕边的碎邪剑被多事的小宫女挂到墙头上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剑摘了下来,“多谢皇后美意,不过我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动。”看了眼桌上那一大堆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她又皱着眉说:“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都拿走吧。” 小宫女只好应声,将东西重新收起,仍战战兢兢地问道:“那,天师您要吃饭吗?” 见小宫女一脸惶恐,仿佛自己不是什么猎妖师而是个妖怪,她忍不住嘴哮一下笑出声,“别叫我什么“天师”,我可没有飞天通地的本事,我只是一个常人,当然也要吃饭。” “那……天师,您吃过饭后,皇后娘娘想请您去乘风殿一趟。” “知道了。”她点点头,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金铃。 从昨夜杀了那个梅树精后到现在,金铃还没有响过,难道京城内的妖精都已经铲除干净了? 可是不对呀,凤疏桐的话远比那些妖怪更护她担心,因为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确定他的真实身分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她不能确定他的祖上……是仙还是妖? 昨夜,他轻易就让她猎妖成功,感觉更像是个圈套,但他没下这圈套的目的是什么?若他真要替梅树精报仇,又会如何做? 尹清露知道自己既然在后宫生活,就一定要和后宫的女人打交道,这一点,在她同意入宫之初,凤皇已经和她打过招呼,她虽然当时笑着不以为然,但其实心中还是有点不自在。 她学道之时,身边只有两个姊妹,学成之后独自一人闯荡天下,又因只专注于捉妖,不与世人为伍,因此说实话并没有太多与人相处的经验,就不知这一堆后宫妃嫔们,会怎样看待她这个天降的外来女人? 等她到达乘风殿时,只听得里面好不热闹,有人叫道:“涵王难得入宫一次,娘娘若是不让他吹一曲,我们岂不是自来了?”凤疏桐在这里?她心头一震,不由得缓下脚步,退疑着该不该进去。 不久,又听一女子笑道:“硫桐,你看看这宫中对你倾慕的女子有多少?人人一副哀求之相,本宫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尹清露明白了,自称“本宫”这声音应是皇后。 过了片刻,才听他缓缓开口,“娘娘这句话真让疏桐无颜再停留于此,若让陛下听到,疏桐可是死罪。” 皇后笑道:“怕什么?陛下送你的诗,本宫可记得清楚呢—“凤舞玄天九霄门,玉壶倾尽满园春。一曲离箫伤心泪,疑是天宫摘仙人。”—连陛下都对你赞誉有加,我们这些凡俗女子赞你几句又如何?” 尹清露还在门外迟疑时,接引她的太监已扛着嗓子大声禀报,“陆姑娘到。”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宫内果然是一院子的燕瘦环肥,桃李芳葬,被众人众星拱月的,除了皇后外,就是凤疏桐了。 两人同时抬头向她这边看,皇后先开口道:“终于见到陆姑娘了。陛下和我提过你好几次呢。” 凤疏桐望着她,狭长的俊目中泛着幽亮的光芒,扬唇一动,“陆姑娘?不知陆姑娘是出自何人门下?” 尹清露脸一红,想起自己之前过于张扬,把“尹氏一门”挂在嘴边,现在再以“陆西蝉”为化名,自然就被凤疏桐当场戳破。 可既然已经撒了一个谎,事到如今也只好继续把谎圆下去,她厚着脸皮回巷,“西蝉不才,不想辱没师门,恕不能奉告。” “无妨。”皇后对她师出何门并不介意,笑着招手叫来旁边一名妃嫔模样的女子,“素妃,来见见你的救命恩人吧。陆姑娘,素妃也是大病初愈,所以之前才未能登门道谢。” 素妃是个身材瘦弱的女子,看来弱不禁风,脸色更是苍白得好似多年没照到阳光。她颤巍巍地走过来,声音极小地说:“陆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见她似要屈膝,尹清露急忙上前扶住,微笑道:“素妃娘娘不必多礼,除妖降魔是学道之人的本分。娘娘现在身子赢弱,还是多休息吧,不要再伤了元气。”话说当日她初到京城,就察觉这里妖气纵横,藏身皇宫之后,无意中得知宫内有名妃缤无故死亡,还有一名纪 缤突然变得疯疯癫癫,她立刻就知道这里有妖物作乱,便大胆现身于凤皇驾前,主动要求降妖。 凤皇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猎妖师虽感到惊诧,但恰好也正为宫中的异动烦恼,苦于没有对策,便马上答应了。 当夜,她就捉柱一只蝙蝠精,那只蝙蝠精当时正咐身于这位素妃身上,因为修行不够,不能完全克制住素妃的元神,才导致素妃心神恍惚、疯疯癫癫。 将编蝠精收伏后,素妃就扰如大病一场,接连好几日都昏昏沉沉下不了来。 这件事虽没有张格天下,却是宫中众口相传的公开秘密,因此即使妖已收,依然人人自危。 皇后忧心仲忡地问:“陆姑娘,依你看,这宫中还会不会有别的妖作乱?之前湘纪无疾而终,也是妖精为害吗?” 尹清露点点头,“湘妃的尸身我已查验过,应是中了妖术而亡。至于还会不会有别的妖精……” 她本不愿太过明说,以免吓到旁人,但一眼瞥到端然稳坐在旁喝茶的凤疏桐,又忍不住脱口道:“也许还有道行更高的妖攀已隐藏起来,找会为娘娘们查明。” 此言一出,满园花容失色、人心惶惶,连皇后都咬着牙根微怒又害怕道:“盛世清明,怎么会有妖牙挤作乱?”她求助地看着尹清露,“陆姑娘,如果你发现了妖草踪迹,该怎样查明对方的身分?” 尹清露眼珠一转,微笑说:“很简单,有几种方法可以查明。第一种,要看我身上的夺魂铃和碎邪剑是否有异动。但若是碰上道行高深的统隆施了护身之法,有可能瞒过这两样宝器,所以第二种……”她忽然转向凤疏桐,“王爷,可否借您的手一用?” 凤疏桐挑起眉,淡笑道:“陆姑娘真是有趣,满园的女子你不借,却来借我的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学道之人.不讲这些俗礼。娘娘们身分尊贵,我不想惊扰了她们。”她只是笑看着他,如此解释。 他也笑了,伸出左手给她,他手掌修长光润,五指顺长如玉,只是作势伸手的姿态似手带些诱引,竞让周围一些妃嫔看得红了脸,就连尹清露也不觉心中一动。 压下胸中的异样,她不动声色地握住他手腕,对众人讲解,“若是有妖上了王爷的身,我只要握住他的脉门,然后念动驱妖口诀,妖物自然会有反应。” 她一边说,手指已搭在他的脉门上,也不知嘴唇张闻几下说了什么,原本灿烂的太阳顿对被一片阴云遮蔽晴朗的四周。 呀周霎对安静下来,尹清露定定盯着凤疏桐,只见他神色宁静,泰然自若地望着她,连手晚都不曾晃动过。 “姑娘这样子,倒比较像是在施妖法呢。无端惊动风云,可是上天大忌俄。”他空置的右手貌似无意地挥了一下,回身去拿茶杯,就在这对,那片浓重的阴云一下子散开,灿烂的阳光又重新洒落大地。 尹清露心一颤,对众人笑道:“由此可见,涵王绝对不是妖。”女人们不知这其中的奥妙,都抚着胸口笑了起来。 她又继续说:“若是这样还查验不出妖身真容,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这办法有点血腥,不好当着众位娘娘的面演示。” “到底是怎样?”旁边一个胆子大的妃嫔好奇地问道。 尹清露又看了眼凤疏桐,他还在自顾自地喝茶,任凭她一直捏着他的手晚。 “若是我用剑割破自己,将鲜血涂抹到妖身之上,他立刻就会现形。”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就是要看他的答应。 第四章 皇后却解围道;“好啦好啦,果然是血腥,总不能让陆姑娘真的割伤自己吧?再说,这里现在又没有妖。” 凤疏桐淡笑接话,“陆姑娘若想演示,不如就为大家演示一遍,否则我看陆姑娘捉妖是假,捉着本王的手不放才是真。” 此话一出,所有女人都顾不上矜持,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暖昧地看着两人。 而尹清露被他这样一激,反而不好再抓着他的手不放,红着脸恨恨地松开手,虽然嘴角挂着笑,但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若真有妖,早晚会露出破绽。我要是捉柱他的破绽,便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松开手。” 他对她举起杯子,“陆姑娘也说累了,不喝一杯茶歇歇口吗?” 她皮笑肉不笑,拱手道:“得罪王爷了。” “好说。”他回以一笑,站起身来。 见状皇后急忙说:“涵王要走了吗?” 有几名妃嫔也忙说道:“王爷还未吹箫,怎么就想溜了?” “我的箫声岂是随意可以让人听得的?”他脸上虽笑容可掬,但不知怎地却让人觉得当中有一丝寒意,刚才那些还在撒娇打趣的妃嫔们不禁都向后退了一步,再不敢和他说笑。 待他走出乘风殿时,尹清露藉口说还有事要面禀凤皇,也趁机溜了出来。 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他悠然说道:“陆姑娘还有话要和我说?” 本来正用眼角余光四下搜寻他的身影,乍然被他揭穿,她面子有些挂不住。 “王爷何故如此自负?”她干笑两声反问。 他走到她身前,笑味味地说:“我知道你心中打着什么鬼主意,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若想滴血试妖,可以,只是如果你试出我并不是妖,又该如何?” 她尴尬地板着脸,“若王爷不是妖则是凤朝的大幸。”尽管也曾多次在心中惋惜这么一个相貌堂堂、气质非凡的男子竞会是妖?可他若非同是妖,为何要护着那两条蛇妖? “应该说,若我不是妖,你就滚出凤朝!”他陡然翻脸,满面的温柔春风倏地化作肃杀之气,声音轻巧却有摄人之威。 她浑身一颤,见他款步远走,连忙又问:“王爷是怕我查出什么来吗?” 他脚步微停,并未回身,只是喝笑,“我与你,到底是谁该怕谁,难道时至今日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她因他这毫无温度的笑丽打了个寒颤,不由得紧紧抓着碎邪剑的剑柄,只盼碎邪剑和夺魂铃在这对能有反应,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对他出手。 但是,这两件宝器却安静得仿佛它们并没有任何法力加持,而他就这么在她的注视下慢步远离。 凤疏桐身上肯定有问题!尹清露益发坚定这个推测,只是他刚才那句话也戳中了她的要害。 他与她,到底谁该怕谁?坦白说,现在的她的确对他心生畏惧。因为自猎妖以来,她未曾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功才强大到深不见底,使她无从下手。 这会她该求助于谁呢? 也许……她该去问凤皇? 凤栖殿中,凤鹏举听完尹清露的一番叙述后,沉吟良久,“你是说,你在涵王身边确实发现了妖,而且还收了妖,是吗?” “是的。”她神色凝重地点头,“但我怀疑被我收伏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妖,真正道行高深的老妖还隐藏在背后。” “那涵王知道吗?” 尹清露冷笑道:“我当着他的面收妖,他当然知道。” “涵王如何说?” 她本想把凤硫桐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运,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回去,“涵王……总是不大相信。” “这也难怪。涵王自幼没了母亲,父王也早早去世,你说的那名粉衣女子名叫雪梅,是他最宠爱的侍妾,也算是亲人了,如今你告诉他,他的亲人竞是个妖,换作是谁都难以相信。” 听完凤皇一番感慨后,她问道:“陛下,涵王毕竞是皇亲国感,若他身边还有异动,我只怕再出手时会惹得涵王不满……” “这点你不用担心,除妖是朕的请求,若涵王不满,朕可以替你向他解释。” “但是,……” 凤鹏举想了想,命人拿过一个匣子,从中取出一块金牌递到她手边。“这金牌只此一面,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到你这个非臣之人的手中,但现在既是乱世,朕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有此金牌,你不但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而且还可任意调配京城三干御林军,城 外护军两万。文武群臣、皇亲国感,但凡见此金牌者,如有抗旨不遵,视为叛国。如何?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捧在手中的金牌着实沉甸甸,尹清露深知这面金牌自己一旦接下,贵任更加重大,本想拒绝,但一想到凤疏桐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又不由得一咬牙,跪了下去,“清露谢过陛下。” “还有,既然妖孽的线索在涵王那里,你大概也要常往涵王府跑,别看涵王和和气气,貌似与人为善,其实最不喜欢和人亲近的便是他,你去的次数多了,他肯定会厌烦你……”他诡橘地笑说:“不如这样吧,朕封你一个吏宫监审的闲差,就能名正言顺地去 找他了。” “还是陛下想得周全。只不过,民女对官场之事全然不懂,希望不会碍罪了那些大人,让他们到陛下面前告我的状。” 凤鹏举呵呵笑道:“你和他们各司其职,只要你不插手朝玫,放心,没人会告你的状。就是告了,朕也会左耳进、右耳出的。” 尹清露面圣之后,高高兴兴地走出凤栖殿。这一趟她收获至多,不仅在猎妖之事上得到了凤皇的全力支持,而且更得到举足轻重的金牌和光明正大接触凤疏桐的藉口,这不禁让她对凤皇很有好感。 “这才是一位真心爱国爱民的好皇帝啊。”她小心翼翼地将金牌挂在胸前,问向身边的一位太监,“陛下和涵王的关系如何?” “涵王很少到宫中走动,陛下对涵王总是以礼相待,很各气。”小太监一边恭恭敬敬地回答,一边,尚打量她—这就是传说中那位能飞天通地的猎妖师? 奇怪了,看上去年纪不大,容貌清秀、衣着简朴,和平常大街上行走的一般女子没什么两样啊。 “涵王平时和谁交好?”她又采问。 小太监想了想,“也就是上清观的道人而已吧,再有,就是玉真公主了。每逢下雨下雪,涵王都会去看望玉真公主。” “哦?玉真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吗?” “不是,算是堂妹。公主的母亲生她之时难产去世,父亲德胜王爷在一次沙场作战时也不幸栖牲,其后会主就被接到皇宫之中抚育。公主身体有疾,不大爱和人说话,全宫上下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和她聊上几勺,除此以外,就是涵王了。” “身体有疾?”她好奇地问:“是什么疾病?” 小太监指了指眼睛,“玉真公主天生目盲。” 两天后,尹清露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天生双目失明的玉真公主,那是在皇后的乘风殿里。 不知是哪个妃嫔的主意,非说她这个学道之人一定会看手相,便把她找了去,让她为每个人卜算一卦。 她心中不悦,婉拒道:“占卜算命是普通术士的专长,师父没有教我这些。” 几位妃嫔很是失望,只当她是故作姿态不愿显露本事,撇着嘴走了。 尹清露刚想开溜,身后忽然出现一道轻柔的声音,“你身上怎么会有铃档的响声?” 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石桌旁安静坐着一位宫装少女,气质静谧、容颜绝美,竞是她生平未曾见过的绝代佳人。少女双目闭阉,似在倾听,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尹清露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人肯定就是玉真公主。她忙回答,“欣享公主,我左手晚上是有一串金铃。” 玉真公主笑问:“那让我摸摸看,行吗?” 她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因为夺魂铃是猎妖法器,不能轻示于人。 但是,玉真公主那渴望的神侍却又让她无法拒绝,只好伸出手腕,引领着公主的手摸上金铃。 纤纤玉指在金铃上反履摸素一阵,好奇地问;“这金铃上好像还刻着东西。” “对。”尹清露盯着她,忽然发现她的容貌气质竟与凤疏桐有几分相似。只是再一想,他们两人也算有血脉之亲,相似倒没什么了。 然而,就不知为何凤疏桐会对这位玉真公主另眼相看、格外关照?只是因为对方目盲而心生怜陶吗? 玉真公主认真地摸了金铃好一阵,忽然一字字念出来,“天、道、轮、回、天、妖、救、世……” 尹清露吓了一跳,急忙撤回手,“抱歉,公主殿下,这是降妖密语,平日不能随便念的。” 公主微笑,“你就是那个能降妖伏魔的猎妖师?听起来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竞然这么有本事,真让人钦佩。” “哪里?公主殿下谬赞了。”她一边自谦一边盘算着,是否能从这位公主身上打探出关于凤疏桐的秘密。 忽然,不远处的太监幽声,“涵王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还未回头,就见玉真公主笑着站起来,“涵王来了?我要的那只鸟儿你替我雕好了吗?”她那小女孩儿的娇嗔样子,没有公主的威严,倒是目盲的模样让人打从心底泛出一丝揪疼。 尹清露只觉眼角余光有团白影走近,接着,就听到凤硫桐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主殿下汾咐的事,我岂有不照做的?” 一只雕工精细的小木鸟被放进玉真公主的掌心,同对一双修长的大手也握住了她的。“这里人多气杂,你今日怎么不在自己宫里等我?”他语调温柔,眼神全然没有瞥向过尹清露。 玉真公主笑道:“听说宫里来了个厉害的猎妖师,我特意过来见见。” “见面不如闻名,有些人还是不见为好。”他语中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 看他只对公主温柔,对自己却冷嘲暗讽,尹清露不悦地扯起嘴角,“是啊,王爷对我来说,却是闻名不如见面,若不亲眼得见,我大概和世人一样只是仰慕王爷的尊贵身分,却不知王爷身分背后的玄妙所在呢。” 玉真公主歪着头听两人说话,笑道:“你们两人像是早就熟识了?” “也不算很熟,以后,一倒是会有不少地方得要叨扰王爷呢。”想起凤皇的安排,尹清露堆着笑脸,“前日陛下忽然封了我一个吏宫的闲差,听说王爷是吏宫的正主,以后少不得要多向王爷请教了。” 凤疏桐此对才誉她一眼,嘴角抿起,“各气了。我对政务并不大了解,吏宫那里也不常去,姑娘若是有事询问,直接问吏宫的主事即可。”他扶翅公主,“我还有事要和玉真公主私谈,陆姑娘是要在这里继续陪皇后闲聊呢?还是跟着我们去玉真宫听壁脚?” 再次被他冷落,尹清露皱了皱眉,却只能让开身子,“王爷、公主请慢走。” 被凤疏桐扶着走出乘风殿后,玉真公主忽然笑出声,“这位姑娘挺有意思,王爷,认识您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您和别人说话会有情绪……她招惹您了?” “一个猎妖师,笆会没招惹过我?”凤疏桐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按在她握着木鸟的那只手上,“这丫头真是个麻烦,我正在想要怎样甩掉她才好。” 她歪头笑道:“我听她的声音,倒是个意志坚定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只怕会缠你越紧,甩不掉的。既然她已被人利用,你何不反过来利用她?” “这场大劫没必要牵扯她进来。她师出名门,年少轻狂,不知人世险恶,只会是我的负累。”凤疏桐收回手,手下的那只木鸟已经变成一只翠羽彩翎的真鸟,安静地躺在她手中,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第五章 玉真公主对于手中突然出现的活物全然不感惊讶,只是用指尖爱抚地梳理着小鸟的翎毛,笑容微敛,“这场大劫或许要牺牲很多人的性命,并不差她一个或多她一个,你不拉她蹬这浑水是为了保护她,她现在不领情,自然扯你的后腿,你若是明说了,她也许能帮你 。” 凤疏桐定定看着那只翠鸟,哼了一声,“玉真,我不想低估任何人,也不想高估任何人,那个丫头……绝对不行。” 尹清露第一天就任吏宫监审的时候,吏宫正热闹,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不知是在庆贺什么。她这个女子的到来,乍然间吸引了满屋的目光,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向众人行了一礼,自报家门,“陆西蝉,奉圣命来吏宫做个闲差,各位大人请先忙您的,不必招呼我。” “吏宫事务繁忙,哪有什么闲差?”一位身着一品官服的老臣冷冷开口,“我不管陛下是什么意思,虽让女子入朝本没什么,可总不该胡乱封个捉妖的女道士跑到我吏宫来捣乱。我明日就会向陛下上书,抗议此事。” “老大人何必动怒?既是陛下的旨意,自然圣心早有明断,这位,一陆姑娘是吧?也算是一位高人,我们平时想见还见不到呢。”出声的是一名未穿官服的年轻人,他笑容可掬地朝她走过来,躬身还礼道:“陆姑娘,久违了,还记得我吗?” 尹清露皱皱眉,看着面前这位清秀男子。他大约十八、九岁?仿佛弱冠年纪,然而她记忆中却没有这人的面孔,她该认得他吗? 但是,看众人刚才将他围在当中说笑的样子,她推侧他也该是个重要人物。 年轻人笑说着,“姑娘看来是不记得了。上个月在京郊的古庙,多承蒙姑娘出手相救,才让我免于受妖孽残害。” 尹清露这才恍然想起,当初她为了抓两名小蛇妖,的确救了一个年轻人,但她当时全部心思都放在蛇妖身上,压根没看清那年轻人的长相。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里重逢,也算是缘分吧。 “那……公子这是高中了?” “是啊,新科状元莫随园,你都不认得?” 悠然一语自门外飘入,众人齐齐躬身,“见过王爷。” 凤疏桐如清风拂柳般,神清气爽地走进吏宫大门,扫了全场一眼后,站在尹清露身边,“莫公子可是文采出众的朝堂新秀,与妖孽无关,陆监审不必在莫会子身上多留意。吏宫每日要处理的文书众多,陆监审若是不介意,我想各位大人也该各司其职去了,失陪。” 他淡淡几句话,说得原本聚拢在一起的一干朝臣一下子都散去,她被孤独留在原地,颇为尴尬。 莫随园笑着过来解围,“姑娘不必和这些老学究计较,他们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和二十年的官场磨砺才熬到现在这个位置,姑娘不是个中人,却能到吏宫当监审,他们当然不服气。” 尹清露看着他,“莫状元不觉得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他眨着眼道:“我刚才不是说了,这是陛下的意思,圣心早有明断,旁人色能猜得出来?” 他凑近到她跟前,低声说:“恕我大胆猜一猜,莫非……是这吏宫也有妖?” “莫公子尚未当官,有空过来陪本王坐坐吗?”凤疏桐忽然站在正殿后门的门口,扬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莫随园立刻应道:“愿听王爷汾咐。”随即对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急忙转身走向凤疏桐。 尹清露心头一动—若这吏宫有妖,凤疏桐岂不是有最大的嫌疑?那……这个傻呆呆的新科状元跟着他,不就有危险? 她抬起左手,只见金铃无声声摸了摸右手边的剑栖,碎邪未动。 可即便如此,她仍放不下心,现在她甚至信不过自己这两个曾一路赖以醉妖寻魔的法器了。 看着莫随园已经跟在凤疏桐身后进了后院,她咬着下唇,也轻步追了过去。 吏宫的后院是个赏花喝酒的好地方,尹清露坐在长廊一角,看着莫随园和凤疏桐一边聊天一边小的,心中暗暗一笑。 她跟进后院来,莫随园并不知道她的本意,但凤疏桐肯定明白,是怕她坏了好事才故作风难吧? 两人说着京中掌故,似是相谈甚欢,看似例顾不得抛了。 有人送了壶酒来,莫随园总算回头招呼道:“陆姑娘要不要也喝一杯?” “不必了,多谢。”尹清露摆摆手。她酒量不好,最怕喝酒误事,尤其是在这么强大的对手面前,说不定只要眨个眼就会有事发生。 岂料,一切都风平浪静得让她失望了。 到了午后,凤疏桐起身要走,莫随园躬身相选,“卑职日后还要多仰仗王爷的提携了。” “会提携你的是陛下,而非我。你这个吏宫诗郎从明日起就该穿官服上任了,总穿便衣难以在群僚中树立威信。”他走了几步,回头又笑问着,“我现在要回府了,不知道陆姑娘是不是也同行?” 她看了一眼莫随园,摇摇头,“王爷一路好走。” 凤疏桐走后,他好奇地靠过来,“陆姑娘好像和王爷很熟?” “算不上熟,只是认识。”她可不想和那人攀亲。 “王爷这个人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身为皇亲国感却没有一点骄夸之态,实在让人敬服。”不过这一会儿工夫,莫随园倒成涵王的忠实拥护者了。 尹清露替了他一眼,冷笑道:“莫公子,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不要太早下定论,否则会吃亏的。” “啊?” 凤疏桐知道今晚尹清露又来了。亥时前后,他就察觉到东南墙上有人影闪动,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气息,带着杀意,却又并非攻击力十足。 这气息他只在一人身上感觉到过,那就是她,这不死心的丫头真是个缠人精。 他懒得理她,只顾坐在窗前写字,窗子开着,他知道她看得见他,但相对地,只要她稍有异动,他也能察觉到。 因此,她绝不敢轻举妄动。 子时梆鼓刚刚敲过,窗前就有一团白烟泛起,一道灰白色的身影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下,似是察觉到什么,反身要走。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他放下笔,站在窗边开口。 那道影子回身跪倒,低声质疑,“大人,这里好像有……”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懒懒说道:“你若是怕,可以走,但日后也别再来了。” “小的怎敢……”灰影战战兢兢地霏近窗口,再度跪倒,“昨天蛇族的人和小的一门起了争执,请大人为小人作主。” “地盘冲突之事我向来不过问,你难道不知道吗?更何况涉及蛇族。”凤疏桐垂着眼,“你应该知道我和蛇族有旧情,不会为难他们。” “小的知道。但是大人向来秉公断案,小的想大人必不致偏私。南城树林一带一直是我们灵猫一族的地盘,可这回蛇族硬要抢,还打伤了族内几只妖,众族人实在气不过,想和蛇族打一场,但我又怕双方结的梁子因此越来越深……” 凤疏桐漫不经心地听着,等对方终于住了口,他才又问道:“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拿东西交换,我不可能白为你出头。” “小的知道。”灰影自胸口处掏出一枚金光灿灿的明珠,双手奉上,“这颗灵丹也经五百年的化炼,可以驱毒防身、增进功力。大人若不嫌弃,请笑纳。” 此时他才在唇角绽出一抹笑意,“还算有点样子。” 他手掌一展,灵丹便飞入他掌中。“今晚我会和蛇族的人谈谈,你走吧。” “是。”灰影躬身一拜,立刻又化烟而去。 凤疏桐举起灵丹看了看,顺手放入窗边的一个匣子里。 正此时,窗外响起一白斥责,“我当是个什么大人、什么王爷?原来是与妖精做买卖的妖商!” 他微微一笑,“:妖商日这个词取得例是极妙。” 窗前倏然一阵清风掠过,尹清露接着立在窗口,与他怒目而视,“你自甘堕落与妖人为伍,就不怕辱没凤朝皇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你应该打听过我的身世,也该知道凤朝与妖道本就纠缠不清,当初三位皇子姿的妻子都是妖精,我们的血脉里早就有了妖血,我为妖道做事,就如凤皇为百姓理国,何谈“自甘堕落日呀个字?” 她昂首挺胸道:“妖就是妖,为祸百姓、逆天而行,你就算有妖精的血脉,可知他们修炼人形是为了欺人害人?” 他听得哈哈大笑,“你听了多少胡编乱造的野史轶闻,将妖道讲得如此不堪?你怎知他们修炼人形不是为了以人道为天道,要行善救人?我是好心好意救他们,你却是一个个地要收了他们的性命,我们两人到底谁正谁邪、谁善谁恶?难怪今日天道无昭,乾坤颠倒,是 非难辫,黑白不明,一”‘” “你……你住口!”尹清露气得脸色大变,“这样维护妖道,果然你与那些妖人是一伙的,只怕你根本就是妖,也不是什么王爷。”话音未落,她已将夺魂铃摇起,铃声激昂竞如佛院之钟,长鸣不止。 凤疏桐蔑笑道:“你怎么总是自不量才?这夺魂铃要杀几百年道行的小妖或许还行,但若有干年以上的修为它能奈何?我要毁了它易如反掌,只可惜你日后没了法器就像光脚的挑夫,岂不可怜?” 她紧紧盯着他,不为所动,铃声越来越响,天边已隐隐传来雷声。 他凝眉道:“我说过,无端惊动风云是上天大忌,你以为我怕你这点微末道行吗?”他倏然由裕起桌上的茶杯,往外一泼,茶杯中的茶水霎时化作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的浇下,让全无防备的她被林得通体!透。 她简直是恼羞戍怒了,抽出腰带缠在金铃之上,预备动手。 凤疏桐料院着她,“打不过就要宽衣解带了?” 尹清露也不理他,只是将金铃缠好后,嘴唇禽动,默默念起密语。 忽然间,她周身瑞光干条,刚才还湿透的衣服在顷刻间渐渐烫乾,而她的身体亦如陀螺般在金光中不停地旋转。 凤疏桐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忽然察觉事情有了蹊跷,不禁低声自语,“这丫头强行施法,只怕要走火入魔了……” 就在此时,金风尽散,瑞光烟消,尹清露果然一口鲜血喷在窗框上,颓然倒地。 凤疏桐皱着眉,几个大步赶至她身边将她扶起,望着昏迷不醒的人儿,无奈叹道:“尹氏的人个个都像她这么傻乎乎吗?” 尹清露的才气好像被吸走了似的,全身酸懒得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正在挣扎是否要起身对,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吵闹声— “这丫头刚才走火入魔,失了法力,正是杀她的好机会。”一个声音狠绝地说着。 “可是……尹氏一门的人不能随便得界啊……”另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有些顾忌。 “怕什么?得罪又怎样?尹氏虽然名头极大,但据说这几年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门人了,否则夺魂铃和碎邪剑怎么可能传给她?这丫头在凤朝一天,就会祸害这里一天,你看看她来了这几个月,收走我们妖界多少兄弟姊妹?哪有她这么不讲理的人,不问青红皂白,见 妖就收?”第一个听来较为年长的声音,语气十分愤恨不平。 “可……要不要先问过大人?” “问了大人才麻烦,你以为大人会点头吗?这种事他才不会张扬呢。快点!” 自知有难,尹清露拚命想睁开眼,但眼皮却像盖了干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下一刻她的手臂上突然似被针刺了一下,疼痛瞬间化进血液,弥漫四肢百骸。 她再也忍不住,张开口“啊—”地大叫出来,只是她自以为的大叫其实不过细如蚊语,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 第六章 过了片刻,疼痛渐渐地没了,但她胸口内的心跳却越来越急促,仿佛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要死了吧?唉,上天莫非怪她猎妖太多、下手太狠,所以才让她也死在小妖的手里?但是,这死法未免也太过煎熬了,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痛快? 人和妖,最终都是要尘归尘、土归土,而人的寿命远比妖短暂,所以她好像没有一样能胜过妖……那么,平日里她为什么总是心高气傲、不愿服人呢? 凤疏桐问他们两人一个杀妖、一个救妖,到底谁是正?谁是邪?她曾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坚定不移,现在却又有些惶惑了。 清露,你做人宁折不弯,太过刚烈,只恐会伤了自己…… 蓦然想起当初师父的谆谆教导,可借她从未放在心中,如今想起如醚蝴灌顶,却是怅然不已。 宁折不弯……这就是她的命吧?例不如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忽然,有人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将什么东西塞入她口中,随后那东西自咽喉滑落,似暖流又似朝阳穿透肌肤、渗进她的体内。已经消失的疼痛感再度出现,更像被烈火灼烧,那种热力让她难受得忍不住扭动,这才发现本来动弹不得的身体居然能动了。 突地她全身剧颤一下,感觉双目上的大石似是一下子被人移开,她眼皮陡然抬起,黑畔直匀旬地盯着面前那张如玉石般素雅的俊容,所有的痛感也在这刹那间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那人擎着眉,是凤疏桐。 她的五官也叫结在一起,“是谁把我镇压在这里?你给我下了符?” 他把她胸前那道黄符揭去,“要不然你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是非。” “是啊,多谢王爷这样体恤我。所以给了别人杀我的机会。” 尹清露勉强转过头,看着自己手臂,那里有处明显的血红小点,幸好她的皮肤正由黑色慢慢变回本来的肤色。 “像是蝙蝠精……”她瞅着那伤口,没好气地道:“大概是为了之前我在皇宫中收走的那个蝙蝠精报仇。你还说我正邪不分,他们这样做不算草营人命吗?” “你杀他族人在先,怨不得人家找你报仇。”他沉着脸,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尹清露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应该是躺在凤琉桐的床上。她还记得自已刚才施法过猛而昏过去,那把她弄到床上的人应该就是他咯? 这个狂傲自大的男人怎么不把她丢到冰冷的雨水里,任她自生自天算了?那才该是他会对她做的事吧。 她歇了好一阵,而后努力撑着自已的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 凤疏桐走到房门外,心绪忽然一阵纷乱,刚才尹清露的样子,真是让向来自认沉稳冷静的他也惊呆了。 当他把因为走火入魔而昏过去的她抱回自己房间对,曾简单地诊视过她,虽然元气损耗,但并无大碍。可不过一转眼工夫,她竟然全身癣黑如乌木,呼吸艰难微弱,若他再晚进来一步,她的性命肯定不保。 所幸刚才灵猫一族进献的那颗灵丹能解百毒,他这才及时救了她一命。 他沉吟良久,走到院中折断一枝柏树枝,迎风一晃,树枝立刻燃烧起来,产生的一缕青烟直上云霄。 过了半盏茶工夫,一大一小两条黑影现身在他面前。 “大人,深夜传唤小的,不知——” 大黑影方才开口,凤疏桐手中那根还在燃烧的树枝便陡然抖劈过去,重重地劈在黑影的脸上。 黑影负痛向下一跪,捂着脸却没敢反抗,只呐喃地说:“不知小的何事做错,惹得大人如此震怒?” 凤疏桐幽冷地盯着黑影脸上的烫伤,“谁准你搜动我屋子里的人?” “那个……那丫头杀了墨涤,大人应当知道……” “墨涤的事难道我没说过吗?她擅自入宫吸取人的精血,死有余辜,怨不得别人。”他的黑眸慢慢晕染成金色,在月光下散发着金属寒凉的光泽。“你们私自作乱,差点将她杀死,可知违背我意愿的下场?” 小黑影抱住大黑影,急声说道:“求大人饶过我叔叔,他是一时糊涂,以为这丫头屡给大人捣乱、伤我妖族中人,又怕大人有所顾已心不便下手,才想代劳……” “那他可就太过自以为是了。伸出你的右手,”凤疏桐迈前一步,手中树枝上的火光陡然燃烧得更剧烈,他将树枝指向大黑影——“你这双蝙蝠翅膀飞得太久,应该歇歇了,懂得休息,也才好学会思考。妖族的人之所以被人瞧不起,不是因为你们是妖,而是你们做 事没有脑子,非痴即傻,学不来真正的人道。今日我是该教教你做人的第一课,如何为自己错误的言行付出代价。” “还是算了……” 虚弱的一声低唤响起,引得院内的人与妖都移目去看。 尹清露扶着门框,慢慢滑坐在门猛上,目光笔直地看着他们,“王爷肯为我出头,我已感激在心,虽然不知你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是,你不喜欢看我无端猎杀妖命,那你现在做的是什么?私自施刑?不能因为你有比他高深的法力就换道报复吧?我知道那不是你护妖 救妖的本意,我也不要为你的猛用私刑背黑锅。” 凤疏桐挑起眉,“这话真不像是你说的。” “我也觉得不像。这个对候,我应该拍手为你叫好才是,或者恨不得亲手折断他的蝙蝠翅磅,就像我之前杀那个小妖一样。”她抚着双臂笑道,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虚弱,身子有些瑟缩,“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让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我才悟出一些以前未曾想透 的道理。你让他先走吧。” 他默然凝望她片刻,丢下树枝,“还不谢过尹姑娘求情之恩?” “多谢尹姑娘。”两个小妖如获大赦,齐齐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在凤疏桐的眼神示意下立刻飞身遁逃。 她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真名?” “倒不是。我只听说尹氏一门早已衰落,前任门主尹天枢门下只有七个徒弟,全都随师父姓氏。你手中既然有夺魂铃和碎邪剑,必然是他指定的新门主,也是尹氏后人。” 他将她的家族中事娓娓道来,竟然是早已看透她。 尹清露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师父是将夺魂铃和碎邪剑传给我了,可惜我不成器。就如你所说的,我只能猎杀道行干年以内的小妖,若是法才高深的,我就不见得敌得过了。比如你,我就震不住。” “你当我是妖?”他缓步走近,刚才那变幻成金色的眼眸又恢复为添潭似的清澈,却看得她心头一颤。 她进开他的灼灼目光,“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妖,可你不是说自己的血脉里有妖血,所以……总不是常人吧?”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避开,只觉得手腕被他轻柔地担着,温软的触感让她心跳又似刚才一样快得纷乱。 凤疏桐把着脉,疑惑地说:“那颗灵丹上的效力尽数到你体内了,怎么你的脉搏还这么快?” 尹清露急忙收回手,遮掩回道:“哪能那么快就全好?总要一阵时间恢复。”她扶着门框站起来,“原来你刚才把那颗妖精的灵丹给我吃了?哼!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体内突然多了属于妖精的东西,让她异常不悦,却也心知他刚才是为了救她才舍弃极为珍责的灵丹给她。因此,她嘴上虽然说着厌烦之词,心中依旧有种淡淡的喜悦在涌动。 那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他这向来冷面又臭嘴的家伙,居然会为了救她而白白浪费了? 她偷瞥了他一眼,他正好也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她,令她脸颇不禁有些发热的开口道:“这么晚了,我得赶快回皇宫去。” “你准备走回去还是骑马回去?”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她明明一副屏弱的样子却还故作坚强地站起,摇来晃去的。 看了半晌,他终于按捺不住,将她拽回了房间。 “行了,今晚让你留宿一夜,只是日后不要和人说你在我这里睡过。”他皱着眉,好似很不甘愿的样子道。 尹清露也撇撇嘴,“我是不是也要像那两个小妖,叩谢王爷大恩啊?”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也知道感恩?明明口是心非,就算是磕头了,还不晓得在心中怎么咒骂我呢。” 听他这么说,她本来抿紧的嘴角慢慢向上,弯成了新月般的弧度。 他的来,这是第二次让她躺了。 她一直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有洁癖的,尽管他向来表现得平易近人,但眼中分明都是“请对我敬而远之”的意思。 所以,他肯把来让出来给她这个“敌人”睡,大大出手她的意科……该不会他的来上有什么机关吧? 见她谨慎小心地打量整张床,包括床架和床板,他不悦地开口,“你要是有什么怀疑就去屋外睡。天为被、地为床、清风明月为伴,应该很称你的心意—— 他这样一说,她反而骨碌碌转着乌黑的眼珠,笑道:“我这个重伤之人吹不得风、照不得月,还是要好好静养一番。”说着,她就躺倒在来上,还顺手拉过唯一的一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听他走出内室,似是在外屋躺下,静默了好一阵,她忽然说道:“我的真名叫尹清露。” 她的声音不大,不确定他一定能听到,只是不知哪来的冲动,她忽然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名实姓。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如风而至。 “你这名字……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她一下子坐起身,蹙着眉,“我为何还要再编一个假名字骗你?” “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我叫凤疏桐,你叫尹清露?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一下子愣在那儿了。以前她也听过这首诗,因为师父说这是她名字的由来,但她向来不是爱吟诗作赋的人,听过就听过了,并未留心,如今,乍然听他提起,倒像两人有天定的缘分,一时间竟令她有些脸红心跳,,!”,地出神了。 “陆姑娘。请等一等!” 尹清露刚刚走出吏宫大门,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尚未回头,那人已经跑到她面前来,笑眯眯地说:“陆姑娘,我还有事有求于你呢!” 她不解地看着一身朱红官服的莫随园,知道他已经被封为吏宫诗郎,便各各气气地问:“莫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陆姑娘也不用和我这么各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他腼腆地道出来意,“其实我是想请陆姑娘做我的老师。” “我?做你的老师?”她觉得他这个提议实在好笑,“我除了提妖之外,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全然不懂,我能教你什么?” “就是学捉妖啊。”莫随园兴奋地睁大眼,“若我也会捉妖之术,下次再遇到蛇妖就不怕了。” 尹清露.尴尬地看着他,“可是……这捉妖之术不容易学。莫大人可知道我学了多久?十三年。十三年我才正式出师,莫大人你……” “我从现在学起,也学个十三年不过三十多岁,正是而立之年。”他的兴致正高,全然不理会她的婉拒之意。 她正左君为难,不知能如何劝阻的对候,凤硫桐恰好走出来,誉了眼相对而立的两人,“陆姑娘这么快就找到官场之友了?” 莫随园躬身作揖,“我在请陆姑娘教我学道。” “学道是为求仙,莫大人要求仙吗?仙术缥缈,无根可查,还不如学点仕途经济,在这人间先能安身立命才是根本。” 凤疏桐淡淡的一番话让尹清露松了口气,她降笑道:“对,涵王说的对,莫大人现在是官场新秀,应该努力得到陛下的信任和重用。学道之事累又苦,还难有大戍,还是算了吧。”见凤疏桐要走,她急忙找了个藉口说:“我还有事要与涵王谈,失陪了。”然后追着他跑 过去。 第七章 他回头看她,“有事?” 她苦笑地含物回应,“有,那个……容我想想。” 他今日乘马车来,走到车厢门前,“你若是还没想好,就先上车再想。” 她求之不得,“好啊,王爷的马车我还没福气坐过呢。”说着,她提起裙子就迈步上丢。 “你的胆子总是这么大吗?”他跟在她身后,弯腰迸了车厢,“就不怕我这车里也埋伙了妖精?” “生死边缘王爷都救我了,这里就算有妖也不会杀我。”她自信满满地坐下,发现马车正在掉头,“王爷不是要回王府?” “我说过我要回王府了吗?”他像在嘲笑她的问题愚蠢,见她将着车窗向外张望,他忽然又道:“你若怕对方纠缠可以直言相告,就说尹氏已经封门、不会再收弟子,不就行了?” “我是想这么说,但是,一”她离开了车窗口,小声透露,“这个人身上有妖气……” 凤疏桐眉心一夔,“几时发现的?” “刚刚他靠近我时,我的金铃忽然响了一下—”她说到一半,蓦然停住口,反问道:“你早发现了?” 他只低着头沉思,并没有回落。 尹清露盯着他看,益发不解。 一直以来,她总被一个问题困惑着—他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仙?若说他是人,他能驱使妖族、抵档住她的法术,并非常人,若说他是妖,他从骨子里透出的仙风道骨难道全是伪装?这也不像。而若说他是仙,为什么他又要与妖精为伍? 凤疏桐叫她上车,却没打算搭理她,一路上并不主动开口,对于她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也没有回答。 她以为他自视清高,不屑和她说话,于是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她平生最恨故弄玄虚又骄傲孤僻的人,偏偏他两样都有,可经过昨晚之后,她很难再讨厌他了。 况且她也不懂,先前两人明明针锋相对,昨晚他又为何要两次出手救她?仅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还是因为……她心中隐隐有了丝期待,却不敢再去深思。 马车一直驶出城,直到凤疏桐打开车门走出去,尹清露才发现这轴马车自始至终都没有车夫在驾马。 她看着他走到一株最高大的榕树旁,在树上的某处敲了几下,忽然间,夺魂铃激烈地响了起来,她立刻意识到即将有妖现身。 同一时刻,一团绿色的雾气从树身上分 身而出,一位白发苍苍的绿衣婆婆恭敬地持杖行礼,“大人传召,小的特来聆讯。” 凤疏桐负手而立问“前日你们是不是和灵猎一族发生了冲突?人家现在把状告到我那里,你做何解释?” 绿衣婆婆躬身回道:“禀告大人,其实是灵猫一族动手在先,所以才引发了门下混战。” “我不管谁先动手,我只问这片地盘到底是谁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不敢欺瞒大人。这里原是灵猫一族的地盘,但自从他们去年得罪了妖王后,妖王就不许他们再圈地了——” “那蛇族的这番举动算不算趁火打劫?”凤疏桐打断了她的话。“若是让先礼知道了,该如何想你们这些晚辈?”他眉心一凛,沉声警告,“限你们一日之内,搬离此处,否则无论妖王还是我,都会给你们尝尝苦头。你若是不怕,就尽管放任底下人我行我素,看看 结果到底如何。” 绿衣婆婆吓得将身子几乎弯趴到地上去,“是,小的知道了,今日就搬走。有劳大人出面调停,蛇族一门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请大人恕罪。”她在袖子中摸了半天,摸出一把扇子,“这柄宝扇,请大人笑纳。” 他看都没看扇子一眼,拂袖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又开始缓缓移动,车内,尹清露神情古怪地看着凤疏桐。 “又想问什么?”他终于先开口,语调依旧冰冷淡漠。 她一笑,“我本来以为你是妖王,现在看来又不是。”听他提到妖王的那一刻,她反而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妖王,距离她莫名其妙的担心远了许多。 可不是妖王的他,在妖界地位也如此举足轻重,他到底是谁?这个谜仍是未解。 “看你这样子,似是怕我做咬天王。”他看透她的心思,哼了一声,“我若做了妖王,你杀了我就更是为民除大害了。这猎妖师门内,谁还敌得过你的功劳?” “杀你可没那么容易。”她忽然朝他做了个鬼脸,“再说,在我不确定你的身分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他望着她的笑脸,突地问道:“为什么要学猎妖!” 尹清露脸上笑容一凝,垂下眼捷,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我说了……你也许会笑。” “说不说在你,笑不笑在我。” 她的嘴唇张了又阅,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讲出埋在心鹰很久的回忆—“我以前一点也不讨厌妖,真的。我家原本还算富庶,爹娘做小本生意,勉一家瓷器店,我也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家院子里种了许多花,其中一株玉兰我最喜欢。那玉兰很奇怪,别的 花都分时令,只有它四季娇艳,儿时我因为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没有同龄的玩伴很寂寞,于是总躲在小院的一角对那株玉兰花唠唠叨叨。我时时浇水、日夜呵护,怕它有一天不再开,我就连这唯一的玩伴也没了。 “某一天,爹突然生了重病,家中所有积蓄都拿出来给他治病,依然没治好,迫不得已,娘只好把祖产留下的铺子和房子都卖了。搬出小院的那一天,我哭着想把那株玉兰花移栽到盆里带走,但买房的人说他看中的就是这株神奇的玉兰,因此才出高价,如果没 有它,房子他不要了。” “娘把我强行从家里带走,那天晚上我们栖身在一个我从来想不到的破旧房子中,到了晚上,有个白衣姑娘从门外走入,说是我的朋友,叫阿兰。你说奇怪不奇怪?我那年才六岁,可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精心照顾的那株玉兰花。阿兰说,为了感谢我这几年的照顾, 会选给我一株新的玉兰,这株玉兰能让我们全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说着就变出一盆玉兰花给我。” “我欣喜若狂地将那株玉兰放到窗台上,每天每夜都对着它祈祷爹的病能早点好起来,但不仅爹的病越来越重,连我都变得身体虚弱,让娘几乎累垮了。走投无路时,有位道长路过我家,说家中有妖气,妖气就是拖累全家生病的祸根。娘请道士捉妖,道士一下 就指出窗台上的玉兰是妖精籍以吸取人.身精血的罪魁祸首,只可惜他来晚一步,爹已病入膏盲、无药可治,而我侥幸保住一命。” “事后我气不过,想去找那个玉兰花妖讲道理,但老宅已经进不去了,她又不肯现身,我也没办法。有一天,我在街上竟然看到她穿了一身新衣服,高兴地在一问茶楼里喝茶,和普通人一样,我便跑进去问她为什么要害我?怎知,她却笑我说:“你知道人的性命 为什么会比妖短吗?固为若没有你们这群人类渺小贱命的供养和村托,又怎能显出我们的干秋万代是何等伟大?” “不仅如此。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买下我家宅子的人,根本和那花妖是一伙的。他们付给我娘的钱后来有一半变成了残花败叶,根本不能用。我娘还因此被粮店的老板和伙计打出来,说她是妖精,差点用刀砍了她……你说,这世间谁能这么颠倒黑白?谁会这 么忘恩负义?除了妖,有哪个人,有这么黑的心肠?” 她原本是小声低语,说到最后已激动得双手颤抖,不能自己。再扬起头时,她大大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我知道世间亦有杀不尽的贪官污吏和作奸犯科之徒,但是妖与人的不同在于他们自情法术为非作歹,不但图财还要素命。人在他们面前的确显得渺小,束手无策,所以我绝不能再让他们有更多害人的机会。那位救了我的道长,就是我后来的师父,我学成后杀 的第一只妖,就是那个玉兰花精。为了杀她,我追击八百里、风餐露宿一个月,最终才把她收进我的收妖瓶中。” 一直静静聆听的凤疏桐这时才问道:“那对候,你觉得开心吗?” “总算是为爹报了仇,当然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也哭了一场。”她自嘲地一笑。“从此我就和妖势不两立了。” 望着她双眸中分明水光闪烁,却是倔傲地咧着嘴角不让泪珠坠下,他忽地心一紧,真不知是该笑她还是赞她。 默然许久后,他方才斟的着说:“你恨妖有你的道理,我不能说你报仇不对,只是没必要让它成为你的心结,自此对所有妖精都恨不得折杀。况且,你杀妖的对候不但不能得到愉快,反而因此一次又一次想起从前,对你来说只是成了负担,不是吗?” 她一征,他说的话戳中了她心头的隐痛。她以前从不许自己去深想,今日被他骤然揭开伤口,奇怪的是,胸口传来的疼痛竞没有她想的那样撕心裂肺。 愣了好一阵,她叹气道:“反正你总是替妖说话。就算你不是妖,身上妖精的血脉也不会让你公平。”“你就做到公平了?” 他懒得与她口舌之争,靠着车厢闭上眼,像是要睡了。 “凤疏桐……”她唤着他的名字,“我已经把我心中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就不能说说你的?” “你想说是你的事,我不想说是我的事。” 又来这招!她趁他闭眼虚空朝他挥了一掌,真动手打不过他,就只能这样出气了。 没想到他却出声,“你不觉得你在玩小孩子把戏吗?” 她哼了一声,“你的天眼已开?”什么都瞒不过吗? “不是我开了天眼,是你的掌风太明显。”话声才落,他突然睁眼,件然按住她的胳膊。 车厢狭小,他这样毫无预警地欺身而里,让她全无防备,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噎住。 “干、干什么?”她心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赌出来,还不习惯这么近距离看到他光洁的下巴,现在只要她稍微一动,额头就会撞到他的嘴角。 “你的夺魂铃没有响吗?”他压低声音问。 她恍然醒悟,他如此动作,必是有妖在附近出没。但是她的夺魂铃和碎牙时”都没反应,看来对方道行很高。 “你在车里待着,不要出去。”他按住她的肩胯,推开车厢门先下去了。 怎么回事?她满心孤疑地从车窗向外张望。 如果来的是妖,他应该不怕她知道啊?怎么他刚才的反应,倒像是要保护她似的? 凤疏桐站着,面前是一片虚无,四周林木萧萧作响,天地间有如只有寂寥。 他将玉箫执在手中,扬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还要我请你吗?” 原本只是轻摇款摆的林叶蓦然狂风席卷,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伫立在他面前。 他背对着马车和车窗,将尹清露的所有视线都遮档位,让她只能依稀看到对方飘摆的衣襟一角,却看不到面孔。 “还记得我给过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吗?”她眉一夔。开口的人声音很沙哑,听不出年纪。 凤疏桐回答道:“当然,莫非你是要提醒我三个月期限已到,现在要来取我性命了?” “你和妖道有关系,我不会随意杀你,除非你铁了心和我过不去。既然你不愿和那个猎妖师联手,在你的侍妾被杀时,为何不出手救她?” “这只梅树精我纵容她在身边许久,她不念我当初救她于天火之恩就罢了,还心存不该有的妄想,死便死了,不足叹息。” 凤疏桐的回答,让躲在车内的尹清露明白心中困惑已久的谜题—原来她当初诛杀梅树精的时候,他是故意袖手旁观?但是,“不该有的妄想”又是什么? “凤疏桐,何必那么死心眼?与我携手有何难?”那人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更多的又像是蛊惑。 第八章 他笑了,“你应该知道当年妖王九灵也对凤玄澈有此建议,我家先祖是如何回答的,我对你便是相同的答案。” “执迷不悟的性子也会传宗接代?”对方声音一沉,“凤玄澈自情自已是天神转世,所以敢在九灵大人的面前称能,可你凤疏桐是什么?蛇妖的后人也敢如此逞强?”最后一个“强”字刚出口,一阵席地而卷的狂风便忽然将四周树丛吹得东摇西晃,几欲折断。 凤疏桐扬起脸,看着这骤然而至的狂风肆虐,宽大的袖摆用力挥动,左手中指屈起以拇指扣紧用户一弹,自指尖弹出的一道金光霎时化成雾状,竞将狂风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雕虫小技。”那人一哼。 凤疏桐笑道:“是啊,我这是雕虫小技,你的呢?” “以为我抓不到你的弱点?”那人将右手平伸,一栖秋水长剑便出现在他手掌中。“你有本事就接我三剑,三剑你若能躲得开,我就放过你。” “那你可不要后悔。”语毕,剑光如电,已在瞬间刺到他眼前,同对不知从哪漫出黑雾重重,将天地都变成漆黑一片。 马车内的尹清露不晓得对方是谁,但知道凤疏桐正面临危险,当对方亮出宝剑、天地暗然无光,她的心都揪到嗓子眼上了。 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她在马车内不禁百般纠结,想出去帮他一把,又惦记着他说过要她留这里。 他显然是为了她好,但这个敌人法术高强连她都看得出来,以他的功力也只是勉强和对方打成平手而已。 但……若不能力敌,为何不智取? 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碎邪刺,忽然有了主意。 凤疏桐感觉得到对方利剑的剑尖就围烧着自已打转,剑尖上的森寒之气更几度擦过他的肌肤,他想帮助自已破缚而出,偏又身无长物,该用什么才能击破对方的必杀之招呢? 忽然,天上有一道闪电耀眼夺目,劈开了四周的阴霍,他抬头看,只见一栖银刺破风而来。 他精神一振,右手长袖急卷,将长剑卷在袖中,横抹出去— 黑雾骤然消散,那人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猎妖师,也以为能救得了你?” “我向来不求别人。但求自救。”虽然脸上微笑着,但凤疏桐心里却多了一层担忧。那丫头冒险把自己的碎邪刺丢给他,是帮了他的忙,却也暴露了她的存在。 就在这心神恍惚间,对方的剑刃再度逼近到眼前,他急翻手晚,挡开了这一击凌厉的攻势,只是那剑气却刺破了他右手的手心。 “我说了她救不了你。” 听见对方得意的笑声后,凤疏桐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掌心滴落的鲜血并不多,却似是带走了他筋骨中的力气,令他持剑的手竞开始不稳。 鲜血顺着他刺栖滴到刺刃上,刺刃从银色变成了金红色,一闪一闪地绽放着诡异妖艳的光芒。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他唇角上扬,手中的长剑在身前一横,剑刃上的闪光让对方也不禁征了一下。 “你以命相搏,就不怕输掉一条命?” “人的一生总要有所为、有所成,有所栖牲。我出生于凤朝,也许为的正是今日这一死。”凤疏桐一字字慢慢道出,脸上却展露出比刚才轻松释然的微笑。 “人固有一死,但总要死得有价值!”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尹清露的声音,一道金光冲破他们周身的护体之气,直奔那红衣人的面门。 红衣人冷笑一声,本想用剑拨开,却倏地察觉到金光中有一股极浓的血腥之气,雾对脸色大变地骂道:“你们两人以为这样就能破我法术吗?”随即,他化身烟雾,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疏桐缓慢地转身,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用力从后面抱住。 “你流血了?”看着她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正在淌血,他紧夔起眉。 “你受伤了?”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虚软无冷,体温冰凉,心口一揪。 “没事。” “没事。” 简单的两个字同时从两人口中说出,他们都情不自禁地一笑。 “今日我例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他弯下腰,检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铃。 金铃上染了她的血,是她的血让金铃也焕发出一种新的神力,得以破除他和那人之间劈天裂地的禁锢气场。 “不过还有一事要麻烦你……”他转过身,看到她眼中的困惑和担忧,微微一笑后竞无法再说一个字,直接倒在她眼前…… 自从认识凤疏桐,尹清露就从没想过世上真的有谁能将他击倒。 第一次见面时,他出手救下两只小蛇妖,谈笑间就将她打败。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失手,输得无言又无颜。 此后和他交手,她依然没有胜算,甚至可以说连先机都掌握不到,但是今日他竞只因手心流了点血就昏过去了?! 他是体质如此虚弱的人吗?不是吧…… 她将他带回涵王府,可诺大的府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相迎,她扶着他站在大门口发起降来。 她偏头看去,他脸色惨白,不过比起刚才已恢复了些神智,起码可以半靠在她的身上,重是重了点,总好过让她独自把他扛起来。 “你的王府中人呢?”她讶异地向府内张望。就算是最平常的富庶人家,也有几个家丁守在门口吧?更何况是堂堂涵王府,怎会如此冷清? “没有我的命令,王府中人是不许随便走动的。”他指着右前方的一间小屋。 “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你是因为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才会下这种奇怪的命令吧?”她扶着他一步步柳到小屋里,那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因为许久没人躺过,旱积了一层灰尘。见状她又问:“总得找个人打扫吧?” “再多的讲究和保命一比,都化作虚无。”他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 “不能讲究就只能将就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将床单拉起,到屋外抖了抖后,才拿进来将反面朝上重新铺好在床上。“看你现在这样子,大概也走不了几步,先凑合一下吧。” 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多谢。” 她站在床边,不解地看着他。“你全身上下应该只有手掌有处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连二两都未必有,怎么会这么严重?” “知道日后怎么打败我了,你心里执高兴吧?”他却不正面回答。 她呼吸一室,气得抓住他的衣领,“凤疏桐,你要记住是谁救你的,就算不感恩戴德,也最好收起你这喜欢冷嘲热讽的一张嘴。” 他仍闭着眼,脸上却笑了。“你最怕别人看低你是吗?” “起码不要以嘲笑我为乐。”她气呼呼的,拉过他的手掌看,“你的伤口我上了药,已经不流血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恢复元气?” “你就不怕我恢复元气之后……”他的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口,“好吧,我换个语气说话。我一旦受伤,里少要六、七天才能恢复元气。” “我帮你运功呢?” “这种内伤只能自愈,没有其他办法,如果你想帮我,倒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 “在这六、七天内为我护法,尽量进免妖物来骚扰。” “你也会怕其他的妖物?”她终于忍不位也嘲笑他一次,“我一直以为你是妖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呢。” “妖界真正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你已经见到了。” 他淡淡的一句话,又让她惊住了,眨眨眼后,她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人……是妖王?” “否则你以为他会是谁?”他似是懒得说话了,闭上嘴,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妖王……在拉拢你,但你却拒绝了?”她自言自语,知道他现在身体受创,不便开口说太多话,即使有太多疑问和谜题想明白答案,却也没再打扰他。 她看了眼床上安静沉默的男人,站起身,走出房间。 在后院,她总算看到两名婢女正在打扫,婢女女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看到她时也是一愣。 她只简单地解释道:“我是王爷的朋友。王爷现在又渴又饿,谁能去厨房里找点吃的喝的,送到前门的西厢房来?” “哦,是。”两名婢女十分机灵,将扫帚放到一边便赶去厨房取食。 待她们把东西选过来时,尹清露就守在房间门口,抱着碎邪剑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 “东西都放在这里吧。”她说道。 婢女犹豫了一下,房门关着,她们也看不到王爷是不是躺在里面。 看出她们的担忧和怀疑,尹清露笑道:“你们先把东西放下,我还有事要请教。若怀疑我的身分,可以去吏宫问问,我是陛下亲封的吏宫监审,和你们王爷也算是同僚,总不至于到王府里来骗吃骗喝吧?” 一个婢女惊讶地看着她,“你、你就是那个猎妖师?陆……” “陆西蝉。”她不勤声色地报出自己公开的假名。“你们一直在这王府中做事吗?” “是的。我们的父母就是王爷的家奴,所以我们自小就在王府当差。” 两名婢女显然对“险西蝉”猎妖师的身分很是倾慕,一个女子不仅能与妖斗法,还能在朝中供职,在在都让她们敬服。所以,尹清露问什么,她们可是知无不言。 她又顿了下,小声问道:“王爷府中有王妃或其他宠妾吗?” “没有了,王爷一直未娶,原来身边也只有一位叫雪梅的姑娘……嗯,这几日不知为什么人不见了……” “王爷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吧?我看他脾气很糟糕的样子。”她对着身后的房门努努嘴。 婢女笑答,“怎么会呢?王爷待下人很宽厚,从不以威势压人,府院这么大,家奴又少,肯定有收拾不到的地方,但王爷从不责罚我们。” 尹清露想了想,又问:“玉真公主会来府里玩吗?” “玉真公主?她双眼有疾,从不出宫走动,只有王爷会偶尔进宫探望她。” “听说王爷的父亲是突然回京认祖归宗的?” “嗯,也有五十年了,那年老王爷才十几岁而已。” “那王爷的母亲呢?” 两名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说:“谁也没见过王爷的母亲。老王爷有一年外出游兴,回府后就把小王爷抱了回来,然后让下面的人称他为小王爷。谁也不敢问小王爷的生母是谁,毕竟违先帝都没计较过,下人谁敢问啊?” “这倒有趣了。”尹清露咬着指尖,也在思索着。 另一名婢女拉了拉同伴的袖子提醒,“王爷的事还是少说为妙,咱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呢。陆姑娘,饭菜快要凉了,赶紧拿进去用吧。” “是了,我给你们王爷端进去。”知道婢女怕祸从口出,她立刻笑着端起餐盘,转身进了屋。 屋内的凤琉桐依然静静地躺着,但在她蹂手蹂脚地放好餐盘后,他却开口了。 “想知道的都打听到了?” 她耸耸肩膀,“毫无头绪。不过有一点我似是猜到了。” “什么?” “老王爷……只怕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他侧过脸来,盯着她得意的笑脸看了半晌,“你到底想做什么?了解我所有的秘密之后好打败我呢?还是帮我?” “自然是帮你。”她伸出自己的胳膊,那道已经简单用手帕包扎好的伤口仍有血丝渗透出来。“我会为了救个敌人而不惜弄伤自己吗?” “谁知道是不是你的苦肉计?”他讥刺地微扯嘴角。 尹清露瞪着他,越想越气,终于按擦不住地扑到床边,揪着他狠狠地说:“凤疏桐,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他讶异地看着她满脸通红,还不明白她在气什么,下一瞬便倏然发现自己被她强吻了?! 第九章 她生涩笨拙地压着他肩睁,柔软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在他记忆中也曾有过类似的画面,只是那次雪梅的献媚让他觉得恶心,而这一次……她却令他茫然得脑子一片空白。 尹清露生平未曾如此大胆主动亲近一个异性,如今也只是凭着本能去做,她不知道什么是唇舌交缠,只是想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 等她吻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时,这才抬起身,气喘呼呼地看着他。 凤疏桐的目光很恬淡,平静到她忽然觉得自已真是丢脸丢到家,已不敢再看他的眼,转身便要跑。 他却沉声说:“站住!” 她站住了,可不敢转过身来,强作镇定道:“你想骂我的话,最好还是算了、省省力气。你现在这个身体,就算要骂也骂不过我。” 他似是轻笑了,反问:“你以为我会骂你?转过身来,你有胆子做,为什么没胆子面对?” 她被迫转身,涨红了脸还要强装脸皮厚,目光飘忽不定,“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过来。”他朝已跑到数步之外的她勾勾手指。 她慢慢蹭过去,志忑不安地挪到床边,“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你知道自已刚才在做什么吗?”他凝视着她沸红的脸。 “当然。”她挺直了身体,“我又不是傻子,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对自己负贵。” “那么,你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他眯起眼,表情看不出是危险还是威胁。 “不知道又怎样?”她心里打鼓、身上发寒……他该不是要杀了她吧? “我做人向来恩怨分明,胜皆必报。对我好的人呢,我会感恩,敢暗算我的,我也必然不会让他过舒坦日子。”他冷笑,看着她脸上僵硬的笑容,突然伸手将她拽例在自己身上,然后反身压住她,在她耳畔低声说:“你想勾引我,就得付出代价!想跟着我,就要等 着倒霉。” 她吓了一跳,又惊又怕,明明他身子仍赢弱没有多少力气,偏偏她竞不敢动一根手指头。当他履住她的唇时,他唇上的凉意犹如春寒料峭,令她心底一阵轻颤,却又似渴望春日暖阳般,情不自禁地紧紧拥住他。 刚才她的一厢情愿来自冲动,没有给对方甚至是自已准备,顶多只能算是嘴巴碰嘴巴。而现在这一吻已与先前大不相同,他吻得密不透风、缠绵徘侧,一双湿润的舌试探性地诱引,仿佛直吻到她身体的最深之处、灵魂所在。 “你……为什么会突然……”在长吻之后,她如坠梦中,昨日还是陌路的两个人,今日一下子变得如此亲近,连她也难以置信,惊喜又疑惑。 他的指尖划过她目光迷离的眼,低叹一声,“莫道天意难为,原是前世泣定。情不知所起,何故一往而深?你问我原因,我又何尝知道?” 这两日,他们都分别自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生死交关之际,心版上刻着谁的身影、系着谁的安危,挥之不去,静心想,事情便昭然若揭。 相爱只因相爱,没有原因,何处寻根究底?她叫清露,他叫疏桐,并非刻意相配,而是冥冥中亦早有双手在成全红线两头的他们。 她毕生致力猎妖,从不曾想男女之事声他一生孤独随命,早以为将愁苦而终,谁科得到这世间竟有一个她、亦有一个他,似是为了彼此而生于此世等待…… 晚间,天黑了。 尹清露从怀中构出几面小旗子,分别插在屋子的四周。 “你的结界未必能档得住妖王。”休养一会后,凤疏桐已经能坐起身吃饭了,“用碎邪剑在房子周围画一个圈吧。” 她想起碎邪剑上还沾了他的血,且当初剑刃染血时曾有奇妙的反应,或许他的血真有某种不可预测的种才,于是她照着他的话,用剑尖晓着屋子画了一圈。 “妖王若是二次来击,我们或许抵档不住。”她忧心仲钟地说。 “明天早上,你试试去找一个人。” “谁?” “上清观的观主寂明道人。” “那个老道?”她皱皱鼻子,“不是说凤皇请他天妖他都不肯吗?我去找他,他就愿意了?” “凤皇找他,他当然不肯,可你若找他,他未必不肯。” 他这话说得高深莫侧,让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是和尚却老喜欢打禅语,这样显得你有本事是吗?” 凤疏桐微微一笑,“这样吧,明天你去见他,不用说别的只要背首诗,他自然肯随你来帮忙。等他来了,我再把一切告诉你。” 她孤疑地皱着眉,“什么诗比圣旨还管用?” “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官琴。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 她更继续皱眉,“好长的一首诗……什么意思?” 他耐心讲解道:“这首诗是中原南朝一个叫刘孝先的诗人写的,诗中是在借物自吻,说自已空有一腔抱负、满腹才华,却无人得以赏识……” 尹清露听得头有些大。她向来自认是个有耐心的人,为了追击一只小妖可以几天几夜不闭眼,可怎么和他在一起,她脾气却越来越暴躁了,动不动有一种想敲他头的冲动? 见她脸色难看,他停住口,“行了,知道你不爱听,不说了。给你一个机会,可以任意提一个问题,但我只回答一次。” 她的眼珠转了转,“什么都能问?” 他点点头。 “那……你真的喜欢我?” 她这个问题出手凤疏桐预料,他本以为她会问起他的身世或关于妖王的事,怎知她冲口而出的竞是这么一个问题,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天底下姑娘几乎都会问的问题,仿佛只要确认了他的情意,他是谁、将来又有何打算,都不再重要了。 望着她那张清秀玉雪的小脸,他胸臆间泛起一股暖意,“真要我回答这问题?不想再改吗?” 尹清露摇摇头。 “喜欢你。”他启口,话语轻巧如鸿毛飞絮般轻盈,却似飞到了她心里。 她集然一笑,“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确定了他的心意,不管日后奋有怎样的艰难险阻,遇到多可怕的妖魔鬼怪,她都可以无所畏惧了。 这三个字带给她的自信和力量,甚至远超过碎邪剑和夺魂铃。 “今晚妖王会来吗?”她望着窗外,夜空中月圆如镜、无风无云,自空气中飘来的淡淡香气不知是什么花香,悠远绵长,就如他的人带给她的感觉一样。 “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吃饭,想靠进食帮助自己尽快恢复元气,却还是吃得很慢。 她在桌边坐下来,双手托腮望着他,“凤疏桐,若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屋外的墙根下吧。” 他一征,停住筷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因为我知道妖王很厉害,我怕我打不过他,难免一死。” “那为什么要埋在这屋外?为了三更半夜找我闹鬼?”他不解地取笑她。 她忽然低下头面容有些羞愧,“因为……你是在这屋里说喜欢我的。我想,如果我死了,魂魄若能留在这里,也许每日每夜都能想起那句话来,不至于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忘了你。” 心房霎对被她极其动人的言语重重地撞了一下,于是他放柔声音问道:“那为什么不是我先死呢?若是我先死了,你要把我埋在哪里?” 尹清露想了想,摇摇头,“你是不会死的。就算死,也不会死在我前头。” “为什么?人固有一死。”他不知自己为何与她聊起这么幼稚的话题,只是莫名喜欢看她这副为两人将来惆怅又烦恼的样子。 她理所当然地拚着指头回答,“第一,你祖上有妖有仙,所以你的命必然比别人长。第二,你若遇险,我自当以命相救,纵然要我死,也要力拚不让你受伤。所以,你一定不会死在我前头。” 凤疏桐内心激动、柔情漫溢,不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有一个诗意的名字,但她的人和性子却不懂诗意。自小家中变故,孤独幽愤地投身于捉妖师门下,她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才能在师兄弟中脱颗而出,执掌门户,一而为她取了“清露”这个名字的人,其实是想告诉别人,她亦有一颗玲珑剔透、不容伤害的清露 之心,需要被人可护珍藏吗? 既然如此,那么他便做那个懂得珍藏她的人。 尹清露一直怀疑凤疏桐是故意编谎话来骗她,因为哪有人会像个傻子一样,光听到一首诗就肯乖乖跟人走? 所以,当她来到上清观、要求见寂明道人却被婉拒后,她就决定不用凤疏桐的方法,改用自已惯用的强硬之姿试着解决。 她硬闯进后院时,寂明道人正在竹林里悠闲地修剪枝叶。她曾见过人.修整花叶、树叶,却从未见人如他这样认真地仔细修剪竹叶,当下只觉得好笑。 寂明道人抬起头看到她,无奈地苦笑,“姑娘,你我非同道中人,又何必来烦我呢?” “观主知道我为何而来?”她忽然兴起骗骗对方的念头,于是板着脸说:“陛下有旨,请观主协助诛妖。” 寂明道人摆摆手,“姑娘别逗我了,凤皇不可能让我去诛妖的。” “为什么?”她讶异他竞然一下就看穿了她的谎。 寂明道人没有给她解释,继续说道:“姑娘还是请回吧。我是尘外之人.,也不会理红尘之事。” “不理红尘事,却身在红尘中,观主真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吗?”见说不动对方,迫不得已,她只好拿出撒手锏。“近日我听来一首诗,想念给观主听听。” “吟诗作赋我也并非行家,姑娘若是要我品评,也找错人了。”寂明道人还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 尹清露才不管他爱不爱听,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唯一记住的头几句大声背了出来,“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耻染……染.*....”后面的内容她记不全了,不禁暗骂自己记性太差。 寂明道人脸色大变地瞪着她,像是看到什么妖魔鬼怪。“这,一这首诗是谁让姑娘背的?” 没想到刚才那样闲云野鹤般、吃了秆地铁了心对她不闻不问的寂明道人,竞然只听了半首诗就吓得脸色惨变,令她忍不住心中又惊喜又气恼—真的又让凤琉桐赢了! 她得意地昂起头,“谁让我背的您先不必管,您若是不跟我走,我就放火烧了竹林,看您肯不肯走。” 寂明道人连忙说道:“走、走……这就跟姑娘一起走。” 尹清露成功把人带到涵王府,当寂明道人抬眼看到“涵王府”大门的区额时,不禁长呼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说:“原来是涵王召见。说一声就好了,只是来访老友而已,为何要故弄玄虚地吓我这个老道?” 但是,走到厢房外,一发现地上那条浅浅的剑痕,他便逮然吓得脸色灰败,转身就要走。 尹清露急忙拦住,“观主要走?” 寂明道人苦笑道:“我若现在不走,就要丢命了。” “你若是现在走了,也保不住性命。”房门开了,凤硫桐就站在门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王爷,咱们当初相识对就说好了,只做聊友,不涉生死。王爷的大事我不管,我只要道遍自在的日子,王爷又何苦……为难我呢?” 凤硫桐淡笑回道:“观主将道观没在这京城之内,不就是为了沾惹尘事吗?连我这个自认尸跳出三界、不属五行口的人,都做不到真的出尘离世了,你这竿小小的凤尾竹在大难将至前就能明哲保身?” 尹清露大吃一惊,以为自已听错了,打断他们问:“你们说的凤尾竹,一是什么意思?” 第十章 凤疏桐笑着说:“那是都国的一种国宝之竹,砍下其竹身制笛,据说可以笛响十数里。” “不对、不对!”她挥着手,膛大眼睛,“我是问你刚才说的凤尾竹,难道是指……” 他哼了声道:“就是你眼前这位想要袖手旁观、溜之大吉的白胡子老道。” 尹清露是猎妖之人,也算见过世面,一般人口中的奇闻轶事在她听来都稀松平常,可寂明道人竞然也是竹妖,还是出手她的预料外,这让她好一阵都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闷闷的。 凤疏桐看出她的心思,安抚着她笑,“你不必觉得自己无能,他可不同于普通的小妖,修道有两干年了。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在此,也未必能一眼发现他的真身。” “所以你不首捉妖,是因为你自己本就是妖?”此时她才不侍愿地开口问话。 寂明道人揉着鼻子解释,“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得罪凤皇。” “这又是何意?”她转而看向凤疏桐。莫非凤皇下旨让寂明道人去捉妖,他是怕自已捉不到后,惹怒了凤皇?“凤琉桐,你答应过我,若是我把他带回来,自会和我讲明真相。”她瞪着他,眼神中满是威胁。今日他要再辽遮掩掩,她就要拂袖而去了。 他无奈一笑,对寂明道人说;“你看我身边的麻烦何其多。先是凤皇选给我的那个梅树精,现在又是这丫头对我颐指气使的。” 寂明道人陪笑道:“王爷是人中龙凤、仙家风骨,桃花劫自然也多一点。” 尹清露仔细捕捉到他们对话中的关键字眼,“梅树精是凤皇送给你的?” “可以说是。” “凤皇不知那女子是妖?” “知道。” “啊?”她有点头晕了,“知道她是妖还要送给你?可是……当日我和他说起你身边有妖气时,为何他还让我继续捉妖?” “那是为了引你上钓,让你与我继续为敌。” “他为何要这样故弄玄虚,使我和你为敌?” 凤疏桐黑眸一闪,“因为,他就是妖王。” 尹清露走进凤栖段,心头忏评直跳,猎妖这么久,她从没想到妖王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今日本不必来见妖王,可是凤琉桐希望她来,只因为昨日他和妖王的那场大战她明明在场,若是不向“凤皇”享报,反而显得奇怪。 “他一定怕你我联手,所以你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走这一趟。我这边有寂明相降,以他两干年的功才,对付一般小妖绰绰有余。” 他的话让她终于定下心,故作若无其事地来到皇宫内,宫内的气氛如常平静,宫女和太监们见到她时也都微笑问好。 然而她一边点头回应,一边却在心中想—— 这宫中还有谁是妖? 堂堂凤皇,怎么会成了妖王? 凤疏桐说妖王不过是化身凤皇鸡占鹊巢,那真正的凤皇又在哪里?是生是死? 可惜,这连凤疏桐都不知道。 她立在殿门口,夺魂铃和碎邪剑在这里全无反应,面对法力高强的妖王,她的护身法器自然失去作用,所以,她在对答对更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她深吸一口气,听着太监在内享报,“陆姑娘来了。” 接着,凤鹏举的声音响起,一贯的温和,听不出任何波澜,“请她进来吧。” 她揉了揉嘴角,尽量挑起几分笑容,然后才迈过台阶,走入殿内。 “尹清露参见陛下。”在凤皇面前,她一直以真名自称。 凤鹏举微笑地看着她,“尹姑娘,几日不见,有什么好消息要和朕说吗?” 她稳了下心绪,顺着接话,“清露就是要和陛下说一件重要之事。” “哦?什么事?” “涵王,一与妖案有重大牵连。”她的话让凤皇露出惊诧之色,“你这话的意思是……” “昨日我与涵王同乘一辆马车,路上他遇到一名奇怪男子,后来两人以法术相较,一请问陛下,可曾知道涵王也会法术?” 他沉吟半晌,“朕是听过一些风声,都说涵王并非常人,他虽未曾在朕面前露过什么法术,但朕早当他是异人。你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时,就和你说过涵王是个玄妙之人吗?即使他会用法术,朕也不奇怪。那么……昨天到底谁胜谁负?那个男子又是谁?” “清露并不知那人身分,因为涵王一直不肯透露。当时战况激烈,清露怕涵王如果败了,生死堪忧,涵王毕竟出身尊贵,我也不好袖手旁观,于是出手相助。不过那人虽然走了,未必以后不会再来找涵王的麻烦。”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凤鹏举幽幽问道,声音比手日的和照多了几分阴郁,让尹清露倏然想起昨日那诡魅的妖王真身。 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坚定地摇摇头,“涵王似有重大事情隐瞒,坚决不肯吐露。清露只是个小小猎妖师,也不能刑讯逼供,只好作罢。” “那你这一日一夜都在哪里?” “在涵王府。” “为何?” 尹清露被他的追问逼得差点说溜嘴,将凤疏桐受重伤的事情供出来,她语塞了须臾,立刻找到一个藉口,“因为涵王府中曾有妖孽作祟,清露想知道那人会不会再来找麻烦,只好近身守候。” 凤鹏举想了想说“涵王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不想告诉你的事,自然不会和你透露一个字。既然他不肯说,那你就回宫休息吧,不必跟在他身边,例惹他怀疑了。”她在心中暗叫不好,若答应了他,自已岂不是就要和凤疏桐分开了? 莫非他是看破了什么,故意来试探她的? 于是她一笑道:“若是可以回宫倒好,我这几日的确是累了,多谢陛下体恤。但若涵王那里有什么事……” “涵王那儿,朕会派人留意的。”一句话,就把她后面的话都堵死了。 尹清露没办法,总不能坚持说不,只好先退了出来。 殿门外,一名小太监正招呼着几人抬着一口箱子往南面走,嘴里说着,“快一点,别碰坏了,这可是皇后娘娘送给玉真公主的礼物啊,怠慢不得……” 玉真公主?闻言她眼一亮。对啊,这个公主她一直都没有机会亲近,总觉得对方身上的秘密似手不亚于凤疏桐,更何况公主和凤疏桐关系那么亲密,说不定她还可以从对方身上知道一些消息。 想到这里,她裙摆一抖,跟着那些小太监追了过去。 玉真公主将在窗边,听着外面小大监们吹喝着将箱子放下。 咳了两声,她道:“回去替我谢谢皇后娘娘。玉真这几日身子不好,改日再到皇后那里亲自道谢……陆姑娘怎么也来了?” 公主天生的目盲让她耳才变得极为敏锐,这点尹清露早有领教,只是她没想到在这么多人纷杂的脚步声中,公主竞还能分辫出她的足音。 她笑着上前道:“特来看望公主的,不知是不是打搅了?” “怎么会呢?涵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进吧。” “公主认为我是涵王的朋友?”尹清露讶异地跟着她走进寝宫。记得上一次自已和凤疏桐同时在公主面前出现时,彼此可没有什么亲热举动啊,连说话都是犀利地针蜂相对,完全是仇人之姿。 “你身上有王爷的气息,若非和他亲近的人,怎么站惹得到?” 尹清露面色尴尬,庆幸公主看不到她此时的大红脸。昨夜和凤琉桐亲热缠绵的吻,有眼的旁人都看不出,一个目盲之人居然靠闻就闻出来了?! 玉真公主在自已殿中行走自如,完全不像是个看不见的盲人,她自选了一张椅子坐下,摆手道;“陆姑娘随意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公主知道我为事而来?”尹清露在对面坐下,凝视着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 公主的相貌即使在遍艳群芳的后宫中也是令人为之惊艳,若非目盲,该会是怎样的倾城倾国? “陆姑娘,一我这宫中既没有统隆,也没有密探,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就请直言。你我平日没有深交,今日来找我必然不是为了闲聊,不是吗?”玉真会主从容开口,那双美眸竟似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尹清露微一犹豫,悄声说道:“涵王有难。” 玉真公主神色一僵,“几时的事?” “昨天,他遇到一个……强敌。”她斟的着字词表达。 “妖王?”玉真公主直言不讳地点出来。 她心一跳,忽然有些五味杂陈,恼恨公主和凤疏桐之间毫无秘密。她本来只是想打探一下,看看公主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清,如今看来,会主所知道的,远比她要更多更早。 听出她呼息有些紊乱,玉真公主担岳地问:“涵王现在情况如何?” “还好,在王府休息。”她努力静下心,安抚自已没必要和别人吃醋,反正凤疏桐已经承认喜欢她了。这么一想,她心头的纠结才逐渐散去。 谁知玉真公主却又急问道:“他受伤了没有?我是说,他流血了没有?” “掌心破了一点。”尹清露见她这样焦急,便问她,“他很怕流血是吗?为什么?” 玉真会主咬着唇辫,缓声说:“他虽然法力高强,但罩门就是不能受伤,只要流血一次,法力就会减一分,而且每次恢复起来都需要很长的对日。在此期间,他更不能遭受第二次攻击,否则性命不保。” 回想昨日他那虚弱的样子,确实与公主说的一模一样,她心中骤然揪紧。 把他单独留给寂明道人照顾,万一寂明道人无能,岂不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飞身回去,偏偏她刚刚巷应了凤皇要在宫中休息,乍然又走岂不是惹人怀疑? 她急得坐也坐不住,在屋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他不是神仙转世吗?怎么这点小伤都禁受不起?” “他若真的只是神仙之子,本不致如此,但他的先祖还有一位蛇妖,妖仙血脉相混,是妖是仙,也非妖非仙。固此他自小就体质虚弱,极易生病,老王爷将他带回时他本已奄奄一息,是因他母亲舍命相救,将自己体内的灵丹过渡给他,才保住他一命。” 尹清露听得都出神了,“老王爷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当然。”玉真公主更透露,“只是不知为何,老王爷身上并没有他家族血脉的明显特征,没有异能、没有法术,更未活到百年就去世了……或许,这血脉本就奇异,所以后世才不能代代相传,到了他这一脉,也不知会不会就此断绝?” “当然不会!”她抿紧双唇,“他还得好好活着,谁准他随便就死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强势,玉真公主不禁一笑,“他自认孤独,纵然是我也难以和他真正相知。你若有此自信,就帮他度过此劫。” 尹清露定定看着她,“那你又是谁?” 她唇角微勾,笑容有着难解的苦涩,“是这凤朝的罪人。” “嘎?” 玉真公主仰起头,目光似在看向遍远的一方,自她脸庞上缓缓浮现的悲伤乏色如秋叶冬花,美则美矣,却极其脆弱,令人不忍卒睹。 尹清露虽不懂她的意思,却也为她的神色所震一这位玉真公主身上的故事,只怕不比凤硫桐少…… 不过自己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到王府守在他身边。回身看到高高的宫墙,她眉心拧起一个细细的死结。 凤琉桐坐在王府的后院内,石桌上有一盘残棋和一壶凉透的茶。 尹清露一直没有回来。 自从她一早入宫后,他就心中牵挂,怕她那个直脾气会在妖王面前露出破绽。 偏偏如果她不去,就会有更多麻烦等着他们,他也只好让她涉险。 第十一章 依她的性子,如果顺利,必然是见了凤皇就立刻赶回来守在他身边,可如今,她竞失约了吗? 不,她当然不会,她必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回不来了。 那么……是妖王看出破绽,所以扣下她了?嗯,只有这种可能了。 今晚,或许会是他最难熬的一夜。 “王爷若是再持子犹豫,只怕这边角之地就要尽失婆。”寂明道人嗦了一声,出声提醒。 凤琉桐这才想起自己正在与对方弃棋。 他很久不曾如此失态走神了,只因心中多了个牵挂的她,他便一下子心神大乱了吗? 见他轻轻落下一子,寂明道人笑了,“王爷这不是在走棋,根本是在搏命。” 他缓缓低头,看到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不错,他并不是在下棋,不知不觉中,他摆出的是一张可以卜算尹清露生死的命盘。 棋盘上的她还在人世,命星高悬,性命应当无虞。可她的冲动直率,又让他不得不为她牵挂。 “观主……两干年来,你曾为谁动过心吗?”他幽幽叹问。 寂明道人百无聊赖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回答,“自然是有。两干年呢,谁会不寂窦?我何只是动心?我还曾经想和那个心爱的姑娘结成神仙春属呢!” “为什么最终没有?” “因为我是妖啊!妖的性命总是要比人的寿命长,当她一日日变老,而我还依旧青春年少,她怎么接受得了?” 凤琉桐看了他一喂,“所以你现在这副老相,其实是自己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寂明道人得意地捻着胡须,“是啊,我年轻的样子实在太风流调悦,无论是人是妖,都恨不得要追随我左右,桃花多到轰都轰不走,我只能以这个招数明哲保身了。” “或许我也该学学你……!凤疏桐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他曾经见过一张先祖凤玄澈的画像,几乎以为百年前的画师是为自己而画,那时的凤玄激半神俊秀,气度从容,之所以会被一条小蛇妖缠上,大概也和皮相太好有关吧? 那……现在的他呢?倘若是个丑八怪,是否就招惹不到清露那个傻丫头了? 看出他的心思,寂明道人提点着,“是缘是劫,早已天注定了,王爷不必为此纠结。一干年前,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死于战乱,我空有干年道行,却没能在最后时刻于刀剑之下救出她。我冥思苦想了几十年,才终于想透这就是我与她的缘,亦是我与她的劫。纵然最 终以分离作结,但她生命将尽对是我把她抱在怀中的,所以她也含笑九泉了。既然她都死而无憾,我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怨恨中呢?” 凤疏桐一笑,“你这根老竹子,以前无论我怎么套你话,你都不肯说出你的前尘往事,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他叹气道:“因为我怕自己也熬不过这几晚啊。万一我死了,两干年道行毁于一旦,王爷若感念我们相交一场,记得帮我立块碑,写上我这根可怜的老竹虽然是妖,但竹家风骨从不敢忘……亦算是死得其所吧。” 心中动容,只是脸上神色依旧淡然,“未战先言死,这色是竹家该有的气节?你若真战死了,我留你一节竹身,再做根竹笛,天涯海角都带上你,便算是尽朋友之谊了。” “你们两个聊话真是风雅……” 忽然,一道话声破风而出,紧接着一个人影便化身在他们身边,那人看似有着凤鹏举的形貌,却又不完全像是凤鹏举一一妖王果然再度现身了! 寂明道人手一抖,一盒棋子都掉在地上,他叹着气摇头,“年纪大了,手都不稳了,东西也拿不住,唉。”说着,离开石登弯下腰去检散落在地上的棋子。 凤琉桐仍是坐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看了妖王一眼,“你今日是来对弃,还是来索命的?” “对弃若赢了你,你输我什么?”妖王逗自坐在他对面,而原本坐在那里的寂明道人,还在四处寻找丢失的棋子。 他淡笑道;“我孑然一身,身无长物,王府中连金银财宝都比不上皇宫里的一屋一柜,你以为我还能输你什么?” “你的命啊,你最值钱的,不就是这条命吗?”妖王优锥地微笑,“凭现在的你和这个老道士,你们两人联手都不足以和我匹敌,你再不归顺我,有人可就要倒霉了。” 凤琉桐心一沉,知道他指的是尹清露,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天下苍生和凤朝百姓的安危我都记在心里,我今日若归顺了你,岂不是助封为虐?” “这倒未必。你看我执掌凤朝这么久,可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妖王笑了笑,“我今天来找你,不想与你动武,因为你现在不是我的敌手,我赢了你也没意思……凤琉桐,你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人,何不和我一起认真执掌凤朝江山呢?” 他冷笑,“要我和你一起执掌?别忘了,这江山属于真正的凤鹏举,你鸡占鹊巢,还想霸占他的肉身多久?” “凤鹏举不过是个滥情的风流种子,吟诗作赋或许还可以,讲到治理国家,他就不行了。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凤朝在他这一代还不知要怎么沦落—” 凤琉桐打断道:“那也是凤朝的命数注定,是天定,而非你定。” “焉知我就不是天?” 妖王猖狂的一句话,终于让他冷肃地看向这位敌人。 “天为无形之气,可见而不可触,可待却不可来,必须无欲、无情……你,做不到。” 妖王哼了声,“我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懒得和你打禅语。喂,老竹子,你别总是趴在下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伺机攻击吗?你那座道观里藏了你的妖灵吧?让我猜猜你藏在哪里了,那片竹林?” 寂明道人站起身,降笑着连违行礼,“大王,我只是个小妖,怎敢与您争日月之辉?我是在找掉落的棋子,刚刚才找全。”说着,他将手中捧着的那几枚棋子当着妖王的面放回棋盒中。 妖王盯着凤疏桐的眼,“别想找到我的妖灵,你找不到的。何况你这半妖半仙的病弱身子,还能和我耗几年呢?” “天命要我生在凤朝,必然是有重任在屑,纵使只有旦夕之命,我也义不容辞。” “愚蠢!”妖王低斥一声,将棋盘里的棋子倏然倒在桌上,黑子白子四处散落,“看到这些棋子了吗?冷冰冰、硬邦邦的,不过都是石头,你是执子之人,要把它们放到哪里由你决定。有些人生来就是执子的,有些人生来就只是这些顽石。”凤疏桐一笑,“那是你的 想法,不是我的。” 他的手掌在棋子上一抹而过,所有棋子骤然化作黑白相间的羽蝶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舞姿曼妙。 “即使是一枚顽石,也有它自己的风采,没人可以剥夺。”他仰望着这些吻蝶,俊容如宁静优难的神只般,似有无限的悲悯在眼底。 妖王见他如此,不禁大笑,“别在我面前假慈悲了,你若真有慈悲心,为什么会看着雪梅被杀都不出手相救?” “因为她是你派来的。”他眉一挑,“难道我会不知道她来我身边、处心积虑地陪伴,就是为了从我身上刺探更多有利于你的消息吗?纵使我对她有过救命之恩,也是杠然。” “但那傻妖的确曾为你动情。”妖王眯起眼,“对你有情的,即使是妖,你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 “她的侍欲来自于贪念,我警告过她,但她近矩了。”他声音一冷,“她想在我身上施用梅吞炼制的毒药,让我受控于她,若非我提早发现,今日已任你摆布。而她在我这里达不成任务,到你手边还能活吗?”妖王沉默片刻,又笑道;“凤疏桐,其实你本来和我一 样是个狠心又绝情的人,但你还能逞强多久?别忘了,你有把栖握在我手中,而我的把柄,你还未曾找到。” “未必。”他的眼中也露出一丝狡黔,“说不定我知道。” 妖王一怔,沉声说:“别以为你能吓唬我。” 凤疏桐但笑不语,伸出食指在空中慢慢地划出两个字。 妖王一见脸色铁青,阴沉得如狂风骤雨之前的天幕一般。 “你……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他在咒骂之后,突然就化烟而去了。 寂明道人皱眉问:“你到底写了什么?” 凤疏桐双手一拍,还在空中飞舞的黑白瑚蝶倏地变回棋子,劈哩啪啦地四处跌落,回到棋盘上。他笑道:“观主,要麻烦您再检一次了。” 他瞪他一眼,“就知道欺负我这把老骨头。知不知道我们竹家向来是宁折不弯的性格?” “知道,但您今日既然已经弯腰了,再弯弯也无妨。”他抱臂一笑,脸色竟有几分孩童的调皮,眼底的狡结犹未散开…… 深夜时分,凤疏桐刚就寝,就看到窗外有影子一晃。他殊着眼辫认了下,便笑了。 那丫头回来了,虽然也许带着些风险,但总好过待在妖王身边。 可他刚要起身,就忽然听到外面“咭咚”一声,他急忙披衣下榻、推开房门,欲见尹清露竞倒在地上,伸手去拉她,又摸到一手鲜血! 他大惊,再采她鼻息,已是微弱得几不可闻了…… 他因此大声叫道:“观主!赶快出来!” 隔壁房间中,寂明道人已闻声走出,一见这种情况,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她受了重伤,元神消散,我现在功力只恢复五成,守不住她的元神。”凤疏桐抱起她,快速返回房间。 寂明道人跟了进来,疑惑问道,“看白天妖王走的那个态势,不至于对她突下重手啊。” “应该是有别人下手了。”他赶紧把着她的脉,“她之前服下一颗灵丹,可以帮助自己护住元绅,但是那人下手狠辣,打在地的命门上,就算是保住她的性命,只怕也不能让她清醒过来。” 他悄悄握着她的手,这只小手,在上次分开前还是温暖的,此刻却已冰凉得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救地了。”凤疏桐沉吟半晌,“我去地府一趟,将她的元神找回来,你守位她的肉身。别让别人再施加伤害。” “你是人身,怎能去地府?”寂明道人反对他的做法,“你虽然与众不同,但擅闯地府也是要冒天大的风险。” 他当然知道会有怎样的风险,但眼睁睁看她的呼息越来越微弱,他心痛难当,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让眼好的人儿再次醒来,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都甘愿! “事到如今,总要赌一赌。”他从她怀中找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这是她用来收取妖魂的器皿。他将玉瓶放在襟口,坐在她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左手紧紧抓住地的手,闭上双眼默念离魂咒—— 片刻之后,他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像坠入寒冷的深潭内,又冷又潮!感觉侵透肌骨。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唁,这位是凤陵君?”尖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紧接着冷风习习,一个瘦小如竹竿般的询姿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躬身致敬,“凤陵君,都说您云游四方去了,今日怎么有空到地府来?” “凤陵君”这个词对凤疏桐来说并不陌生,他早就听闻自己的高祖父凤玄澈是天神转世,当日在天界的称谓就是“凤陵君”。既然自己长得与他很像,会被鬼卒认错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没有澄清,而是道:“请问我若想找到一个迷途的元神,该去哪里?” 鬼卒想了想,“所有的元神和魂魄都会从忘川那边摆渡到阎罗殿前,由阎王发落,您要找的元神如果不在忘川上,就在阎罗殿前。” 第十二章 凤疏桐道了声谢,直奔前方的忘川河畔。 忘川是条血红色的大河,从人间消亡的魂魄,都要自忘川上进入鬼府幽冥。 凤疏桐奔到忘川河畔的时候,数条大船正缓缓从河上破雾而来,他心中焦急,等不及诸船靠岸,便由裕起岸边的几块散碎骨片丢到河面上,飞身而起、踩骨而行,几下起落便跳到一艘渡船之上。 “喂!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渡魂船,岂有半路乘舟的?”摆渡的小鬼大声咒骂。 他不理,选速地在这条船上搜寻尹清露的身影,但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于是又抢过鬼卒手中的船桨丢出,足尖一点,再度惊向另一艘渡船。 就这样,他一连搜寻了数艘渡船,终于在最后一艘小船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大喜过望,拨开所有鬼魂,一把抓住最迫不及待要见的那个人,沉声说:“跟我走!” 尹清露的元神浑浑噩噩,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事。被他拉住之后,她一下子从众魂中飞起,和他同时落到了岸上。 他紧紧抓住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心知她现在元种还在浑沌中,来不及唤醒,便拿出玉瓶将她的元神吸入其中。 只是,这玉瓶也只能存住她的元神半个时辰,若是过了时辰,没有将元神与肉身合一,她的元种便会在玉瓶里化为清水,肉身也就灰飞烟天,所以他必须尽快返回人间。 然而就在此对,四周忽然鬼影幢幢,将他团团围住。 “涵王,我家问君有请您到阎罗殿一叙。”陡然出现的鬼将,脸色漆黑如铁,开口就点破了他的真身。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搜闯地府犯了禁忌,无奈救人心切,今日实在无暇与阎君闲叙,只好改日——” “阎君之命谁敢违抗?”鬼将勃怒斥之,“涵王若是不肯来,我们只有强请了。” 他摸了摸放入怀中的玉瓶,心知身在地府,这里鬼卒有十万之众,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便硬碰硬,也只好跟随鬼将来到阎王殿。 阎王殿上,阎君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生死簿,和判官说:“这些鬼魂上一世都过得太道遍了,下一世就全去当牛马吧。” 鬼众们一片哀嚎时,鬼将正好带着风疏桐来到,大声禀告,“阎君,涵王带到!” 阎君抬起下巴,伸头去看,笑着说:“涵王和凤陵君真有七八分相似,难怪下面的鬼卒不认得你。我和凤陵君有旧谊,当日曾一同携手对付妖王九灵,那一战可还是记忆犹新啊。” 凤疏桐立于台阶下,拱手道:“在下仓卒而来是为救一个朋友的元神,未及向阎君禀明,请阎君原谅。” “好说好说,你祖上既和本王有旧谊,本王当然也要帮你了,只是……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来到我地府带走元神,先不说要折损你多少阳寿,万一失败了,你的元神可能也要留在这里,你难道不怕吗?” “只要朋友得以重返世间,我纵然一死又何妨?还望阎君成全。”凤疏桐从未和阎王打过交道,不了解此君到底是什么脾气,对话至今,听上去例是挺好脾气的样子,但越是这样,他越知道不妙。 若是阎君真不想故意为难他,岂会要那么多鬼卒强行将他带到这里? 阎君拍手道:“涵王这毒话真是感天动地,你那位朋友若是知道了,也必然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只是……”他皱起眉头,“我这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否则人人都可以到这里随便把魂魄带走,不就乱了章法?” 听阎君终于说到关键,他顺势问:“那阎君的意思是……” “听说涵王一直在与妖界做买卖,你为妖界摆平一件事,便以一物交换?” “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有底。 “那我今日让你带走那个叫……”判官从旁伸过头来,小声提醒,“尹清露。” “俄,若今日我让你带走尹清露,你又拿何物与我交换?” “阎君是地府之主,我若说以金银财宝相换,他人必笑我庸俗、小看了阎君。但若说其他,又怕对不上您的心思……不如由阎君开口吧,若我凤疏桐的确拥有,必当奉上。” 阎君幽亮的灰眸中嘴着笑意,和判官互换了一个限色,慢条斯理地提出,“倘若……要你留下一块肉,你也愿意吗?” 凤疏桐盯着阎君嘴角的笑意,胸口玉瓶仿佛得到感应似的,一下子变得火烫,烫得他心脏都泛起一阵微疼。 “阎君要我的肉做什么?”他微笑,“难道是要做菜不成?” “你是凤玄澈和蛇妖的后人,像你这样半仙半妖的身子可是上万年也难过到一个,我只想知道你的肉能不能修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阎君已是地府之主,干秋万代永生不死,难道对于长生不老仍有执着?” 阎君慨叹道:“虽说我是阎君,但在仙界中,本王这个地府之主却位于最末一席,每次上天违表,有谁把我放在眼里?万一有朝一日得罪了天帝,本王的下场不会比这一众小鬼好过。不管为人为仙还是为鬼,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是不是?” 凤琉桐默然片刻,淡淡一笑,“好啊,以我的一块肉换得一条人命,这买卖相当划算。不知阎君想从我身上的哪里下手?” 闻君遍遍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副苦恼的样子,“这块肉该是你身上的精华才对,不如……就从胸口上取吧。” “可以。”他仍是微笑,“但我的肉身现在留在上面,要麻烦阎君的属下与我上去取。” “不必。”阎君笑着摇摇头,“你的元种在我地府,我要取你身上任意一处,在地府动手就好,只是上面的肉身就要吃点苦了。” 凤疏桐解开衣衫,露出精壮光裸的胸睦,沉静地问:“是我自己动手,还是阎君亲自动手?” 阎君看了眼左右,又笑道:“你毕竞是凤陵君的后人,我不好随意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还是你自己来吧。” “也好,自己动手总是知道轻重。”他向那名带他来的鬼将说:“请将你的佩刀借我。” 鬼将默默将佩刀解给他后,只见他还是面露微笑,神色从容地又问:“这块肉,阎君要多大?” “不用太大,四、五两便足够了,割多了你要伤身伤元气的。”阎君很是“体恤”的说。 “多谢阎君思虑周到。”凤疏桐优难笑语间,突然刀释下落,银光在胸前如风般划过,霎时血花飞诫,一片血肉一下子落在他的掌中。 阎君微露动容之色,一边招呼着左右为涵王包扎伤口,一边又很“关切”地谆谆嘱咐,“你现在不会感觉有多疼,等到重返人间时,疼痛便会加剧,要多吃些滋补之物,好好休养身子。” 凤疏桐将自己的那片心头肉放在一名鬼卒端来的托盘上,即使阎君如此说,他胸前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剧痛。他强忍着痛楚微微躬身致谢,身子每动一下,便似重新被刀割开肌肤一般煎熬。 那名领他而来的鬼将负贵护送他离开,在将他选回忘川河畔时,鬼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涵王是否知道阎君为什么非要您一块肉才肯放人?” 凤疏桐面色雪白如纸,连摇头的”气都没了,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那鬼将钦佩他自割血肉救人的义举和勇气,便将实情托出,“当初凤陵君带鬼卒十万部众与妖王九灵决战,鬼卒死伤不少,可惜最终捉拿.九灵的功劳无论天上地下、三界五道,都记在凤陵君的头上。阎君也未得到天帝的重赏,所以他……难免心有不平。” 凤疏桐一笑,“多谢告知。今日起,阎君这口怨气也算是吐出去了吧?” 他迈步走上一艘渡船,听着鬼将吩咐惊诧有人从地府上岸的摆渡鬼,好生将他送回尘世边界。在他鲜血林漓的伤口旁,那个小小玉瓶还紧紧地贴合着他身体。 此对此刻,他总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用手捧着玉瓶,低声叹道:“丫头,我们该回去了……” 尹清露自一个恶梦中惊醒过来,梦中的凤琉桐半身鲜血、面色苍白如鬼。她眼睁睁看着他用刀子从身体割下一块肉,急得她拚命想大叫阻止,无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身子也像被禁锢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根本冲不出去。 当她终于由梦中醒来时,眼前最先看到的,却是寂明道人笑味味的一张脸。 “行了,元神合体,度过了这一劫,对你自已的修为也有助益。只是说,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呢?”她努才张大眼,瞪着寂明道人。为什么守着她的人不是凤疏桐? “嗯,那个……他有些累了,在休息。” 寂明道人的闪烁其词,加重了她心里的怀疑,她挣扎着翻身下地,推开想阻拦自己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见到凤琉桐正背对着外头,侧身躺在长榻上。 看他好好躺在那里,她松了口气,琅路地娜步过去,伸手去摇他,“凤疏桐,还好那是个梦……” 蓦然间,她看到梦境中的鲜血正清晰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他雪白的衣衫上,半湿半干的血渍分不清是刚刚流出的还是旧时受的伤,而他胸前衣襟半故,也露出里面用白布紧紧包裹着的伤口。 她惊骇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想去帮他找药止血,又想查看他的伤势。 一回身,见寂明道人站在她身后,便一把拉住他叫道:“怎么不救他?怎么不救他?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并非我不救他,而是他的伤口不同于常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划破一条口子就能去掉他半条命,现在割去他一块肉,他还能活着已经算是奇迹了。我用了真气帮他守住元神,但以我的能户,不能保证他真的不死。” “废话!真是废话!”她忍不住大怒顿足,“他为何要信你?为何要找你来帮着护法?你这根两干年的老竹子竞然什么都做不了?” 寂明道人又重重地咳嗽几声,“吧是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而是你们动辄就危及性命……若不是你莫名其妙被人打伤,他何必跑到地府去救你?何必白白被间君割去一块皮肉?” 尹清露蓦地呆住。原来那梦魔不但是真的,害他割肉换命的,竞是她自己? “我还能找谁救他?”她焦虑地来回踱步,“用我自已的血肉行不行?” 他摇摇头,“你是人,他可不能算是人,你就算流乾自已的血也救不了他。” “那我上天庭,我找天帝去!”她急得异想天开了。 “你这个凡人学过上天术吗?就算你上得去好了,没功名、没仙位,天宫大门是不会让你进的。” “那有什么仙丹仙草可以救他?” “从没听说哪个仙丹仙草可以救他这种半仙半妖。” 条条道路都被堵死,尹清露真是无语问苍天了。可她依旧不死心,咬着指甲想了半晌,忽然问:“妖王呢?妖王能不能救他的命?”寂明道人一愣,“妖王?他的法力高深,或许能……” “那我去找妖王!”说着,她就往外跑,却忽然又回身揪住他的道袍,“老竹子,若是我回来前他死了,我就烧光你的竹林,让你的徒子徒孙都没好日子过!”丢下威胁,她才又匆勿忙忙奔出去。 他揉了揉鼻子,对昏睡不醒的凤疏桐感叹道:“你们两人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 尹清露一路冲进皇宫,却被太监挡在凤栖殿外。 太监抱歉地说:“陆姑娘,陛下现在正和皇后娘娘谈重要的事,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有金牌!”她连听都不听,推开太监就直闯进去。 凤皇和皇后果然在殿内,只是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皇后竟跪在凤皇面前,一脸泪痕。 第十三章 两人听到声音,同时抬头看她,先震怒开口的是皇后,“怎么如此没规矩?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尹清露稍微调节呼吸,躬身行礼,“皇后娘娘,我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子弄进宫来也就罢,到现在都还学不会规矩?您封了她官职,她却连个“微臣”或“卑职”都不会说:” 皇后连泪痕都没有擦乾,盛怒之下便拂抽而去。 凤皇却始终不发一语,只是带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瞅着尹清露。 “尹姑娘,朕是给了你金牌,但不是让你这么个用法。”凤鹏举摸着自己手上的七彩指环,似笑非笑道:“如果你凭着金牌这样随意擅闯,倒像是情宠而骄,朕的皇宫之中还要不要规矩?” “陛下,你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陛下的真实身分,今日我要求见的也不是凤皇,而是妖王!” 她的话似是丢在这大殿石板上的一颗石子,响亮又铿锵有力,让人不由得一震。 凤鹏举斜睨着她,“想清楚了?你若是要见妖王,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你想得到的结果,可能也未必能得到。” 尹清露心头一紧,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鲁莽。妖王与凤硫桐是势不两立的两派,而她则是妖王为了打败凤疏桐故布疑阵找来的帮手……一个猎妖师竞成了妖王的帮手这本来就是个大笑话,如今她又转投凤疏桐这边,妖王必定是看透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 话来。 而她现在居然想为凤疏桐求一线生机,妖王焉会答应? 她陡然的沉默,让妖王冷冷地一笑,“怕了?是怕凤疏桐死?还是怕你自己死?” 但他的话却反例提醒了她—凤疏桐都能以他一命换得她的平安了,她尹清露为何不能同样一命换一命? 于是她手静地问:“陛下,您愿意做个交易吗?” “交易?”妖王哈哈笑道:“还真没有人敢和朕做交易。朕凭什么答应你?你又能拿什么和我交换?” 尹清露大着胆子,小心推论,“陛下,您到凤朝皇宫来,将凤皇取而代之,并不仅是为了凤朝的疆土,而是另有原因,对吧?” 妖王的眉心似是挑了一下,“凭什么这样猜?” “因为以陛下您的实冷,在妖界既已称王,就不会在手这小小的凤朝皇位。凤皇所能做到的事,您在妖界同样能做到,而且不只如此。妖王拥有比凤皇更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天下生灵只要在妖界管辖之内,谁生谁死都由您一口断定,无人敢置像。可凤皇……终究是凡人一个,要靠群臣辅佐,不过几十年寿命,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让您羡慕到非要取而代之不可。” 妖王也沉默不语许久,才缓缓说:“你错了,凤皇当然有让我羡慕的东西,否则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所以我才要和陛下做交易。”她谨慎措词,知道自己的成败在此一举,“陛下想在这里得到的东西,必然还没得手,不然您早已离去。何况,做凤皇必须日理万机,并不是轻松的事。您没有达成的事情,我可以帮您完成,只是若我的确做到了,您要帮我救一个 人。” 妖王眨眨眼,看了她半晌后笑道:“真是有趣,我没有做到的事,你竞然以为你可以做到?难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知道。”她的坦诚更让他大笑起来,“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连我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却敢夸下海口说能帮我达成?普天之下,那么多的妖灵邪魅我不将重,倒要来将重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凭什么?” “若是妖灵邪魅能做到,陛下就一定能做到,你们都做不到了,大概万固你们是妖,而我……是人。” 良久的静默,说明妖王果真被她这毒话所撼动,他灰色的眸子里泛着奇妙的雾气,凝视着她那张单纯无畏的面容时,嘴角扯动了一下,似是想嘲笑,却又没有笑出来。 “你,一想和我交换什么?救一个人?救谁?”他懒懒的三个问话,表示态度已经有了动摇。 尹清露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沉声说:“凤琉桐。” 妖王蔑视般的微笑重新浮现在脸上,“你难道不知他是我此生的劲敌,我还巴不得他早点死呢,岂会救他?” “陛下若是想让他死,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您第一次攻击得手后,他本已不堪一击,但您却没有继续下杀手,这说明了您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他死,对吗?”见他并未立刻拒绝,表示希望颇大,她不禁热切地望着他,“在世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您 既然认为他会是您的劲敌,何不趁机施以援手,有恩于他,这样他将来便不好再与您为敌了。” “凤疏桐会对我感恩戴德?”妖王挑着眉梢问:“他那个死顽固是用了什么花招,竟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尹清露被妖王这么一调侃,红着脸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他忽然起身。 “但你罗唆了半天,倒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若救了他,自会有人对我感恩。走吧,我也很想看看他快死的惨样。” 妖王和尹清露连袂回到涵王府对,寂明道人也不禁万分吃惊,急忙躬身下拜,“小妖参见大王。” “今天学伶俐了,居然知道拜本王?”妖王料眼猫他,“凤疏桐找你来做帮手真是瞎了眼,两干年里,你曾帮过谁?” 冷嘲热讽之后,他无须任何人引领,直接走连凤硫桐的房间。 看到躺在长榻上的男人,连他也不住皱起眉,“他不是最怕受伤?做了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寂明道人亦步亦趟地跟进来,低声回答,“是阎君的意思,要他以心头肉换回那丫头的元种。” “阎君那个小心眼,还在记恨当初和凤陵君的那点小小恩怨?”妖王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深了,“身为仙家之人,心胸如此狭窄,真不知天帝看中他什么?” 说完,他一只手掌手放在凤疏桐胸前,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倏然自他手掌喷涌而出,笼罩在凤疏桐的伤处。四面八方响起呼啸的风声,所有人的衣摆在风中乱舞,天地仿佛就要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吞噬万物。 站在旁边的尹清露紧张地抓住老道士的胳膊,“他真的是在救人吧?” 寂明道人叹道:“事到如今,你除了相信他之外,还能怎样?你这个丫头也真是胆大,连妖王都敢找。” “总要试试吧,不然,难道要我和他一起去死吗?”她紧咬嘴唇,贝击几乎要将唇辫咬出血痕来。若凤疏桐能度过这一劫,她才能算是活过来了。若是他熬不过去,她岂能独活。 妖王终于收回手,红光在顷刻间消弹,风声也渐渐沉寂。 尹清露想走过去采视,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方才过于紧张,僵硬得几乎抬不起来。 榻上阉目许久的凤疏桐无声无息地张开眼,看到站在自已面前一脸傲然的凤鹏举,他的眼睛眨了眨,接着略微低头,又看到自已胸前完全干涸的血渍,立刻明白了活坦一切。 “妖王出手救我,不可能……”他轻声开口,“但无论如何,这是事实了,我该说声尸多谢日。” “不必。我只是来看看你将死的惨状,然后施恩于你。”妖王露出了阴沉的冷笑,“免得你自以为是,老在我面前摆出无畏的样子,让我看了恶心。” “救我,是因为她吧?”凤疏桐浅笑了下,“她若知道了,必会感动感激的,她的一句谢胜过我此刻的干万句。我是不是该后悔,给了你这个向她邀宠献媚的机会?” “哼!要你多管闲事!”凤鹏举龙袖一卷,通身而去。 这时,尹清露双腿才恢复了知觉,她歪歪外斜地扑倒在床边,一脸的泪,却又咧着嘴笑,“还好,将你救活了,否则我这条命也要被你给吓没了。你若是因我而死,教我怎么有脸再活着?” 凤疏桐淡笑,伸手帮她抹去泪水,轻叹道:“先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累了这几日,又元气大伤,实在饿坏了,你没听到我肚子在叫吗?” 她顿时破涕为笑,“讨厌,你以为我肚子不饿?还不是被你害的,一天一夜也没吃到东西呢。” “东街流云居的春卷我最喜欢,还有这家的小米粥,配上咸菜丝更是美味,要不要去尝一尝?” 他的声音轻柔,每说出一道吃食都仿佛带着极大的蛊惑,尹清露心上大石落下地,也立即觉得饿了,再被他这样一说,恨不得立刻将美食吞到肚里去。 忽然想起寂明道人还在房内,她回头说:“老竹子,辛苦你了,要不要—” 语声蓦地止住,房内已没了他的影子。 她正纳间时,凤疏桐拉过她的肩胯,手臂搭在她肩上,试着站起身,轻笑道,“他是竹子的化身,有晨风和露水就够了,不吃凡间的食物。” “那他人呢?”不吃也不必急着走吧? “他是个知趣的人,我们两个既然都好了,他就不必留在这里,肯定已回他的上清观了。” “跑得倒快。”她嘀咭一句,回头看到他眸中的笑意,脸一红,低吟了声,“看什么?” “看你这个丫头,害我为你几乎选了命,都没有半点歉疚吗?” “怎么没有?但我就算是受伤,也没要你拿命去救啊?你这不是存心害我背负大罪,无颜苟活吗?” 他笑问“那我怎么没看出你道歉的诚意?” 听到这句没心没肺的质问,她气愤地吵嚷.起来,“我可是也冒险去找妖王来救你的,这还不算诚意吗?” “不算。”凤琉桐伸手勺住她的脖子,俊脸朝她俯近,唇也履上了她的。“这样才算……” 蓦然被他吻住,大难不死后的侥幸感在这一刻转化成甜蜜的滋味,她喜欢这种滋味,而且心甘情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拥她拥得很紧,两人都刚从鬼门关前走回来,再见到彼此,竞恍如隔世,让他只想牢牢抓住她,不愿再松手。 他没想到自己竞会陷得这么深,为了这丫头连性命都不顾,原来人一旦动了情,就会变成傻瓜吗? 不,不只是人,仙也好、妖也罢,皆是如此,宁可倾尽生命,也不过只为博得那人的一笑…… 幸好,即使沉醉在历劫重逢后的感动与温存中,他也没忘了正事— “重伤你的那个人是谁?”他的吻停留在她的贝耳上,“是该找他算帐的对候了。” 吃着流云居最著名的“春抽卷干层”,搭配上凤疏桐盛赞最好喝的小米粥对,尹清露真认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 她一口气连喝了三碗小米粥、吃了六个春卷,还不忘向伙计打招呼,“再给我来一份咸菜。” “真是斯文扫地。”凤疏桐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这么能吃,日后要养你,每个月光是膳食大概就要花掉不少银子了。” “呸,我才不要人养,我自己又不是没钱。”她瞪他一眼,拍拍自己的胸口,“当初下山时,师父给了我三干两银禀,足够我过好久了。我省着点花,一年也用不掉几十两。” “你的同门现在都在哪里?” “有的去了海外其他国家,有的不愿意出山,就继续在山中修炼。”她指着他盘子里剩下的一个春卷,“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可要吃喽。” “贪吃得和猪一样。” 他小声呢喃,却是用她能听到的音量,自然惹得她又瞪了他一眼,伸长筷子将最后一个春卷挟走吃了。 “你的师父选了这么年轻的你做掌门,师兄姊妹们没有反对的吗?” “本门门规第一条就是门主之令不可违。师父选我,不是因为他偏心我,而是固为同门这一辈里,我学艺最精、捉妖本事最高......”说到这里,她忽然有点心虚地偷看他一眼,他明亮的眼神又让她不禁尴尬地笑,“再加上有本事比我高一点的师兄退出遴选, 第十四章 发誓一辈子不做门主,所以就只好选我了。 “其实你知道的,我们尹氏一门早已中落,这个门主也不如以前威风了,大家就算是想争门主之位,归根究底也只是想要争这两件东西。”她用腰上的碎邪剑碰了碰左手腕上的金铃。 “那么……你知道莫随园为什么要攻击你吗?”他抬起她的手腕,她袖口下那串金铃熠熠生辉。 刚刚地才说出,当她那晚准备从宫中逃跑时,忽然被人从背后袭击,虽然她极才反击,终固最初被偷袭时受了重创而不得不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他的涵王府墙外。 对方或许是因为畏惧他,后来收手离开,可那道背影却仍让她在神智昏迷前陡然认出了身分—居然是那个一直笑味味地跟在她身边、说要向她拜学猎妖术的莫随园?! 当他问她是否知道莫随园何以攻击她时,她努力想了想说:“我之前只是发觉他身上有妖气,却不确定自已哪里得罪了他?而且看妖王的样子……他应该也不会是妖王指派来杀我的。” “妖王只对让你拖住我感兴趣,对要你的命没兴趣。他若愿意,要杀你就如担死一只妈蚁一样简单,不需要奋良之种人下手。”凤疏桐望着她,“你师父有没有和你提过“莫归林”这个名字?” “莫归林?”她摇摇头,“这人和莫随园有什么关系吗?”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只是两人凑巧都姓莫……而且你的夺魂铃据说原本该属莫归林所有。但莫归林可不是妖,不仅不是妖,和你应该也隶属同门。” 尹清露讶异地问:“难道莫归林也是猎妖师?” “差不多吧。他和我祖上是同门师兄弟。” 她更惊异了,“啊?那这么说来,我们两个岂不是也算同门?” “虽非同门,可师出同源,也算是有缘在先。” 说到这里,她益发不解,“我们既然都是同门,莫归林的后人为何要袭击我?还有,他身上怎么会有妖气?” “这你就要去问他了。”凤疏桐伸手抹去她唇角的一滴油渍,问道:“吃饱了吗?” “嗯。啊?”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她一对忧神,差点反应不过来。 “该去找你的仇人了。”他丢下该付的食钱,拉起她走出流云居。 可去到吏宫后,他们却找不到莫随园,而且不仅是吏宫,这两日都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他就像是突然从凤朝消失了一样。 尹清露回忆道:“你说过,我的金铃只能感应到功才干年以内的小妖,可金铃在见到他时却响了……莫非他是只法术不高的小妖?” “未必。”凤疏桐点燃一支蜡烛,默默地看着烛油缓缓触化,他伸出一指将烛油点落在桌面,烛油赫然化开,闪出一行字迹—故人已随云影杳,金铃犹带月光寒。 他深吸一口气,“金铃响起,也许只是因它遇到敌人,甚至……是真正的主人。” 闻言,她心里一沉。 深夜,凤朝的皇宫中,凤栖殿里夜风飘舞,帷帐之内,凤鹏举蓦然坐起身来,右手轻挥,妙帘自动卷开。 在他面前的方砖地上,不知何时起跪着一人,面带微笑,正是失踪的莫随园。 “微臣参见陛下。” 凤鹏举摸然看着他,良久方说:“朕不明白你为何有胆子来见朕?是为了打伤尹清露一事而来向朕恳求赦免吗?” “微臣与尹清露和凤疏桐都有世仇,正如陛下您一样。” 他冷笑一声,“不要把九灵和凤陵君当年的私仇算到我身上,我无意替九灵报仇。若真的要报,你祖上可也是有份,你焉能有命在这里?” “是,微臣感恩陛下的宽宏大量,漏夜来见,只是想求教陛下一事。” “何事?”他百无聊赖地问,打了个哈欠。 “微臣近日与凤疏桐可能有场大战要打,听闻今日陛下竟出手救他……微臣不想得罪陛下,所以想问明陛下的意思,是否从今日起就要与凤疏桐修好?” 凤鹏举冷笑道:“我救他是我的事,你要杀他是你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的私事?” 莫随园微笑,“陛下请不要震怒,微臣知道陛下的心思。凤疏桐这人.实在很碍眼,却偏偏又与宫中某位“贵人”私交甚密……您救他,也是不想令那位‘贵人’伤心。” 灰眸冷凝,殿内温度骤降。“你说这些是何用意?想威胁我?” “不敢,微臣有多大的能耐?怎敢对陛下起异心?微臣只是想要夺回祖上的东西,又怕凤疏桐碍手碍脚不好力事,也不想无端惹怒陛下,所以—” 凤鹏举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脸罩寒霜,杀机四伙,“你的事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若要管到我头上来,纵使你有几年的道行修为,顷刻间我一样让它灰飞烟天。你也不用妄想到天庭去告我的状,妖界向来不受天管,我敢坐在这里,便不怕天欺!” “是、是,微臣明白陛下的心意了,微臣告退。”莫随园陪着笑,躬身倒退着一步步向门口退离。 那面破了一条裂缝的铜镜,静静地摆在桌上。 尹清露望着铜镜,又看看凤疏桐,“这面铜镜真的能照出过去和未来?” “梅树精曾经照过,镜中预示她将遭到雷电袭击而亡。” “雷电?”回忆起自己收妖的一幕,她不禁笑道:“这铜镜是把我的剑光当作电闪雷鸣了?” “它已有残,照出的幻象难免有误。”凤疏桐还未使用过这铜镜,对于自已的过去他已知道,而对于未来……他本无期待,却因为身边这个丫头,向来自以为无惧的他竞被忧虑和焦躁充斥了心头。 如果……铜镜中例映出的幻象是他们不能长相厮守呢? 他还在犹豫,尹清露却已将铜镜举起来,面对着自己说道:“就算是残了,总能照出点什么线索吧?镜子啊镜子,你最好告诉我,能不能找到那个该死的莫随园?” 镜中浓雾升腾,突然间一幅画面闪现出来,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她就惊呼一声,气得将镜子重重摔出去。 他急忙伸手一招,将铜镜收回掌中,使它免遭粉身碎骨之灾。 “怎么了?”他见她脸颊涨得通红,似是,一恼羞成怒? 她没回答,只还要来抢这镜子,嘴中愤愤不平地叫道:“妖镜!妖镜!你还当是宝呢!快砸碎了它才好,免得再去害人。我就说嘛,妖的东西哪有好的?” 凤疏桐将铜镜摆在面前,镜中的烟雾消散而过,他看到的是自己正站在一个地方,那地方何其眼熟……是地府?可接下来,他的身影竞在转瞬间又变成莫随园?! 这到底预示着什么? “之前你和那些妖怪做买卖,就为了换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问。 “我在找一件东西。” “什么?” “妖王的妖灵藏身之处。” 尹清露恍然大悟,“你是想找到他的妖灵,然后就可以诛杀他了?” “我先祖诛杀九灵对便是借助了这个办法。”他点头,神色冷唆,“可惜饱的妖灵一直藏得很隐密,很难找到。” 她沉吟片刻,“他……毕竟救了你一命,你还要杀他吗?” 凤疏桐沉默不语,将她拉到墙边,手掌一抹,墙上赫然幻化出凤朝的疆域田。 下一刻,地图上峰火连绵,甚至有嘶喊声从围影中穿透出来,浓重的血腥之气让她不禁不寒而栗。 “这……这是……”她震惊地看着那片场景,“这是凤朝的将来?几时?” “很快,也许就在明日,也许就在顷刻之间。”他的眼神更加幽暗,“你知道,我们祖上当年降世于凤朝,就是为了解救凤朝与九灵的那场旷世劫难,后来先祖因为姿了一名蛇妖,不想留在朝内受人约束、落人口舌,便出海云游去了。但是一百年前,凤朝的新 劫再度出现,我父亲才奉命重新回到凤朝,等待迎接大劫。只是父亲的血脉中,不知为何没有神迹或妖力,而上天又预示能解救凤朝的人是他的后代,他便……娶了一名妖女。” 她万分震动,“原来你娘也是妖?” “她是一株昙花,生命于她,最灿烂的对候只在夜间,而且昙花一现之后,便是败落的消亡。她与父王相识于山野间,生下我便去世了,父王就单独将我带回凤朝。” 尹清露突然拉住他的手,翻检着他掌心曾有的伤痕,惊喜地叫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受不得伤了!因为你娘是昙花。昙花最是娇弱,只要盛放便是死亡,你的血脉中流淌着属于她的血,所以你必须要保护自己,不能受伤。” “这是最可悲可笑的缺点。”怎知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悲感,“谁能保证自己绝不受伤?其实,死亡并不可怕,但我有未竟的事没有完成,所以我不能死,只能努力活着。” 她呆呆地听着,他声音中的忧伤如冰凉的河水,流淌过她的心底。她忽然上前将他一把抱住,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凶巴巴地说:“谁说你可以死了?你就是把大事做完了也不许死!你给我努”地活着,我才不管你是妖是仙是人,都要好好地活着!” 整个身子被一股巨大的热力包裹,即使他是冰山,此刻也要被融化成春水。心底泪泪流过的柔情似绵延不断的小溪,将他荒芜多年的心野滋润得绿草如笛。 “知道了……”他柔声应允,从没想过能为另一个人活着,会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尹清露古怪地又嘀咭一句,“凤疏桐,如果我给你生个孩子,他会不会像你这么苦命?”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忍俊不禁,“怎么?你急着嫁人?” 她扁扁嘴,“你……会娶我吗?” 他犹豫一下,“如果这一战我死了,就不会。” “呸呸呸。我说了你不会死,就是死了也得姿我!”她气得抬头用才一口咬住他下巴,狠狠地咬出几个牙印。 凤疏桐负痛地揉了揉被她咬痛的地方,皱着眉说:“你该不会也是什么妖精转世吧?野蛮起来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她眯着眼冷笑,“你想要看我做姑娘家的样子?那就是玉真公主那个样子婆?她多温柔、多婉约、多淑女呀,你有没有暗地里喜欢她?” “有……我当然喜欢她。她那么美丽,哪个男人不动心?”他故意说着气她的话,看她火冒三丈,结果却被她扑例在地,两人从打闹变成热吻。 到最后,彼此吻得几乎丧失了理奢,连衣衫都扛散了,露出大片肌肤。 可他忽然又回过神,一把按住她不规矩的小手,笑院着她,“要当采花女侠,现在还不是时机。” 她有些失望地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突然又变得沉默。看他正在专泣地想事情,知道眼下的大事是抓住莫随园,她也不好再和他闹下去。 但是,她刚刚的失态,其实是起因自铜镜里那尴尬得让她愤怒的景象—因为里头竟然倒映出她和莫随园携手走进巨大红帐的一幕…… 天啊。这到底是怎样的预言?就算是铜镜破了预书有误,也不能错得这样离谱吧? 她还有些留恋地不愿放开凤琉桐,悄悄拉着他衣袖,将头靠在他的肩膝上。 他为她九死一生,而她为他做的却微不足道。亏她先前还拍着胸睛保证绝不让他遇险,说自己会以命相救,结果现在倒成厚颜无耻的吹牛之语了。 正陷入惭愧的情绪中,她突然觉得手晚颤了一下,似是金铃在震动。她直起身,而他也在同时感应到了,盯着她的手腕。 她急忙报开袖子,金铃再度震颤起来,而且响声越来越大。 “莫随园一定就在这咐近。”她低呼道。 第十五章 凤硫桐神色凝重地看向窗外,那里有烟影摇摆、有异风吹过……是的,莫随园就在这里! 陡然间,尹清露的金铃从她手晚上自行脱落,不待她反应,一道金光就接着破窗而出。 凤疏桐按住她。“待在这儿别动!” 可她却拔剑在手,断然拒绝,“不!我才不做藏在你背后的女人。” 她是猎妖师,如果莫随园是只想作恶的妖,她势必要将他诛天。况且她还要保护他,怎能让他一次次涉险? “他抢我的金铃,涉及师门恩怨,我必须去和他私了,你待着不许动。”她反手推开他,一脚瑞开房门,纵身跃了出去。 凤疏桐刚要追过去,远然一阵天旋地转,只觉自已似是从干百丈高的地方直直坠下,再一睁眼,口周竞是无数的乱石岗野,阴风嚎啸,鬼影重重…… 他掉入了迷魂阵! 尹清露全然不知身后的变化,跃出房门后,她只见莫随园正笑吟吟地抚摸着她的金铃,喃喃自语道:“我莫家的宝贝,今天总算是归还了。” 她盯着他,“你是莫归林的后人?” 莫随园幽幽笑了,“你也听说过莫归林?” “听说过又怎样?不管这夺魂铃原来属于谁,它现在是我尹门的传门宝物,你休想抢去。” 他望着她,“傻丫头,你被我打散元神时可没有现在这么自信,是不是还想再尝一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尹清露心头凛然,猛一回头,却不见凤疏桐走出来。 莫随园笑道:“指望你的王爷救你啊?这回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了,他现在被我的迷魂阵困住,自身难保。” “不可能!”她反身去拉房门,发现自己竞无论怎样迈步都停留在距离房门还差三、四步的位置。 她征在那里,忽然想到师父曾经提过这阵法据说要用极强的妖术才能摆,且失传已久。连师父都没有教过她,这人怎么会没? “现下他没办法出来救你,你也救不了他,不如我们俩来谈笔买卖?”他笑味味的样子,让尹清露不寒而栗。 买卖?他的买卖是要拿命换的吧? “你知道你师父为何会选你做尹氏掌门吗?”他突然问道:“那么多的师兄弟们,难道你就真的这样幽类拔苹?呵,当然不是,而是因为你生来就有猎妖师的血脉,这血脉极为罕见。你师父应该和你说过吧?若遇到妖法无法破除时,当以自身鲜血破之。” 尹清露盯着他,手掌紧紧握着碎邪剑,脚跟悄悄地向后移。 但即使是这么细微的举动,也让莫随园发现了。 “不要以为你用鲜血破了妖王的阵,就一定能破我的阵。”他笑道:“你看这夺魂铃,是我家传之物,也是猎妖法器,它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是你?” 她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说来话长了。”他诡笑着,“我和你那位王爷其实有几分相似,我的祖先也是猎妖师,但最终娶了一个妖女为妻,所以我体内也有一半的妖精血脉。而你的诸多猎妖术在我身上都不会奏效,因为所有的化解之法我都知道。” 她在心底转着念头想,就算他也是猎妖师,但毕竞有妖精的血脉,没人会没有弱点,更何况是妖…… “你到底想和我做什么买卖?”她盯着他的手脚,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有妄动,她最坏的打算就是和他拚个玉石俱焚。 “你的身体内有一颗灵丹,对吧?” “我不知道。”她故作不知,实则心中凛然。难道他要开肠钊肚把那颗灵丹从她体内拿走吗? “原来你竞不知道?”他半信半疑地笑问,“凤硫桐待你真是不错,那灵丹历经猫妖五百年修炼才得戍,他却为了救你,随随便便就给你吃了,可惜你不懂得它的效力,白白暴珍天物。也好,今日我和你讲明白,我本来是想要你体内这颗灵丹的,但现在我改主意 了。” 她依旧警惕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他身子微微前倾,笑容更加猖狂诡话,“我要你,一给我生个孩子。他的血脉里将融合妖、人、猎妖师的血,以及这颗五百年的灵丹,必然会成为三界五行中独一无二的绝顶人物,即便是妖王,也终固他向我们莫蒙俯首称臣。” 尹清露看着他的嘴一张一闻,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待过了半晌,看清他眼中那阴郁的笑意,她忽然一下子清醒,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要让我给你生儿子?你没发疯吧?你想我会答应吗?” “我知道你不会琴应。但你身后屋子里的那个人,现在正堕入六道轮回,无法超脱。如果你坚持不允,他就会在轮回界内逐渐丧失元神,然后……灰飞烟灭。” 她脸色一沉,“别吓我,凤硫桐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那你现在叫叫他,看他能不能回应你,或是否能走出来?” 蓦然回首,她上下牙关用才一咬,将舌尖咬破,猛地向前喷出一口鲜血。可鲜血直扑向屋门,却在半路突然化成血舞,散化于烟尘之中。 她霎对愣住。原来莫随园说的是真的,她的鲜血连妖王的妖法都能破,就是不能破掉这道结界! “凤疏桐,你听到我们的话没有?你若是不出来,我可要嫁别人了!”她对着房门大声咆哮,房门!却依旧紧闭,房内也没有丝毫动静。 她握紧碎牙附”的右手用才得泛出青筋,身后莫随园还在冷笑道:“凤硫桐毕竟不是凤陵君转世,他那点雕虫小技对付小妖还好,但根本无法与妖王及我对抗,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我虽然给不了你他那毒甜言蜜语,但日后我们的儿子若做了天地之主,你过得岂不是 比现在风光干百情?” 尹清露征仲地看他一本正经描绘着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终于清楚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天大的危机中。凤疏桐所说的凤朝之危尚未有解,他们死里逃生地活了下来,却又立刻成为另一个阴谋的栖牲品? 然而她现在不能力拚,即使没正式交手,她也知道凭自己打不过莫随园。再加上凤疏桐现在生死未卜、形势不明,她更得保全实力。 她要活着!她必须活着! “你想怎么娶我?”尹清露忽然昂首未免道:“我好歹是尹氏的掌门人,不是青楼妓女,并非你说生,我就给你生个儿子。我可是要三媒六聘、让人明媒正娶地过门。” 莫随园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呵呵笑着,“你以为你是谁?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凤疏桐的命在我手里,别说我不用三媒六聘地娶你,就是我现在强要了你,你又能如何?” 她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表面态度却仍极为强硬,“想要我给你生儿子,就得按照我的规矩,即使不能三媒六聘,我也要拜堂成亲才能和你入洞房。否则,我就是立刻陪他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碰我一根手指头!” 她据傲地仰着头,冷冷盯着他,神色是孤注一挪的坚决,仿佛只要他再说出一个“不”字,地便会自我血诫五步之内。 莫随园斟的了一下利害,“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咱们就拜堂成亲。” “可以,但我要在这间王府内拜堂。”她不容置像地提出最后的要求,“我要守着他,以防你暗下毒手。” 他呵呵笑了,“也好,你说让他亲眼看着你和我走入红弯帐,他会不会气死呢?” 尹清露皱着眉沉默不语。 原来,铜镜预言的一切都不是假象。 莫随园所提出的交易,是尹清露这辈子听过最可笑、却也最让她笑不出来的笑话。她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想利用她的身体,得到一个完全无爱的孩子,这是多荒唐的事啊? 莫随园是她平生最大的劲敌,以前她总认为凤疏桐可怕,但凤疏桐毕竞不曾真的伤害她,可莫随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栖牲掉任何人的性命都无所谓,对付这样的人,除了比他更狠、更冷酷、更凶残外,还有什么办法? 尤其她不幸有把柄在他手上,更是难以方拚。 “凤疏桐,你要是真像你平时装的那么厉害,就别让我为你操心。”她咬牙切击地坐在房里,但不论怎么咒骂,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诺大的王府本来就没几个人把守,莫随园又不知用了什么妖法邪术,将所有守卫和婢女都变得无影无踪,让清冷萧瑟的王府显得更阴沉可怕。 而凤疏桐所在的那间屋子,至今依然大门紧闭,无声无息,屋内的那个人……生死不明。 突然间,她看见身边一阵绿烟弥漫,精神大振,脱口叫道:“老竹子?” 隐隐约约间,绿烟中闪出寂明道人的身影,他神情紧张地说:“嘘,小声点,莫随园没了结界,我好不容易才能进来,若是被他发现,我会被打得元种俱散。” “连你也怕他?”她失望了,“难道就没人制得住他了吗?对了!妖王?我再去找妖王一次。” “不行了,妖王现在不在皇宫中,似是去了万里之外的干雪峰。”寂明道人小声透露,“而且妖王似手对莫随园也有所忌惮,不愿和他正面冲突。” “连妖王都怕他?”她心一沉。 “可能妖王有什么把栖落在他手中吧。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泄气地说:“如今我真是走投无路了。凤疏桐不在这里,也不给我个消息,我都不确定他现在是死是活。” “莫随园要是想让他死,就不会用这种方法困住他了,可见其实莫随园也没有杀死他的把握。”寂明道人低声表示,“莫随园这个妖人想从你身上榨取的,应该不仅是个混合你们血脉的骨肉,你身上那颗五百年灵丹,也是他凯靓的东西,但若杀了你,他怕拿不到完 整的灵丹。我听过一个传闻……”他顿了顿,苦笑道:“据说只有藉由男女交合,才能完整取得对方体内的灵丹。” 尹清露闻言,更是限极地臭骂,“这个混帐东西。休想从我这里占到便宜!” “他既有妖人血脉,肯定会有他的罩门,你若是能在洞房之夜前,找到他的罩门,就能破除结界。” “要怎样才能找到?”她是一筹莫展了,“我的夺魂铃已经被他抢走,碎邪剑也对他起不了作用,我们算是师出同门,因此我所有猎妖术他都知道破解之法,我还能怎样?” “若是连你都想放弃,凤硫桐就更没得救了。”寂明道人盯着她,“把你的碎邪剑给我。” 她困惑地解下碎邪剑,递到他手上,“你要做什么?” “祝你一臂之才!”他话音未落,突然抽剑出鞘,反手一削— 剑光寒烁,换着绿光,瞬间遮蔽了她的眼。她心头一揪,不禁叫了出来,“老竹子!” 只见寂明道人偏着身子,一只断了的手臂落在地上,化成一节翠竹,晶莹玉润,她望去一眼,满心幽凉。 他弯下腰,将那节翠竹检起,连同那把碎邪剑选到她面前,“把你的血洒在上面。” 尹清露一征,一下便会意过来,将左手手指在剑上一抹,割破的伤处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势落到翠竹上,斑斑点点,扰如鲜红的泪水。 寂明道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凭我这根不中用的老竹子两干年功才,加上你这猎妖师的血,或许我们可以联手做出一根降魔杖。” “降魔杖?!”尹清露眼前一亮。她听说过降魔杖,据传那是一种能驱邪除魔的无上法器,但她的鲜血真有这样的效力,可以召唤出最强的降魔之才吗?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猎妖师,自然不能。”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解释,“但因为你体内还多了那颗五百年灵丹,它化在你的血脉里,就会产生不同凡响的作用。这也是莫随园急着占有你的原因,他除了怕你发现自己潜在的能力外,更怕你与凤疏桐联手。” 第十六章 她吸了下指尖的伤口,望着那根降魔杖,低声自问:“我真有这样的实力吗?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一你还没有被真正逼到绝境吧?”寂明道人邃过打开的窗户,看向抖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而他,在被逼到绝境时,一定也会有出人意科的举动。我现在只希望,他不要把自己逼入更深的绝境.*....” 听他这样一说,她又紧张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没发现吗?他和他先祖一样,都有为除妖甘愿献身的自觉,这固然是让敌人胆寒的魄才,可我想……必然不是你所乐见的吧?” 尹清露夺门而出,拚命冲着那至今无法靠近的房门大喊,“凤疏桐!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会让你在阴间也后悔莫及!” 凤硫桐的确已做好栖牲自己生命的准备,固为他发现莫随园所布下的这个结界非常厉害,尽管他用尽方法变幻身形,都无法逃脱出这个浑沌的结界,即使是移形幻影的元神出窍之法,在这里也都施行不了。 这是一个不在三界、不在五行的异世界,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只有一片迷雾重重。能够听到、看到的,都是幻影。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尹清露的时候,曾经随口开了个玩笑,称自己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中……如今,他可就真被这样一个地方给困住了。 他隐约能猜出莫随园将自己搏于此的目的,若是为了取回碎邪剑,这未免太大费周章,所以,莫随园是冲着尹清露而来的? 不论那家伙是靓靓她体内那颗灵丹,抑或有其他意田,他都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逃出这里。 但事到如今,想脱离眼下这个困境只有一个方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世上缥缈的生命只要死去,便不会再飘荡于这种异世界中,唯一的归途只有一个—地府幽冥。 他盘膝坐在地上,四周姿厉如鬼叫的声音依旧缠烧不断,忽然间,不知从哪幻化出一名妖艳美人,婷婷地走到他面前,盈盈笑着,伸出手来,“王爷,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他盯着那名美人逐渐逼近的玉手,虽是幻觉,看来却异常真实,他鼻端甚至有异香浮过。 那名美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露出妓好曼妙的洞体,充满魅惑的微笑在他面前逐渐放大,一双纤纤玉手伸向他的腰带。 他抬手一抓,可却抓不到美人的身体,不禁微微一笑,“莫随园真有意思,送我美人扰我心神,又不让我一亲芳泽。” 此对,那美人已经攀烧在他身上,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手指在他的身体上触摸,只是他却依然触摸不到她的实体。 他闭上眼,自腰上解下长箫放在唇边,箫声一起,不似以往低沉幽缓,竟如洪钟般响彻四野。 美人神色大变,悟着耳朵连声叫道:“王爷,快不要吹了!” “原来你听得到,”凤疏桐箫音稍停,确定这名美人虽是自已眼前的幻觉,却必然在某个地方有真人肉身。而她可以来到这里,说明莫随园已经打开一道生门,他现在就要找出这道生门。 于是,他的箫声吹得越来越响,幽暗的世界中一片白巷之光冲天而起,美人惊得连连倒退。然后,一道金光倏地自天际劈落,美人便从金光处闪身而出,他趁势冲到金光之口,金光却骤然消失。 他抓紧金光消失的瞬间,长箫一指喝了声,金光残痕处刺破而入。 “杀!”长箫便射出一道寒光,自金光消失了,半空中忽然滴落几滴鲜血,他立在原地,呼出一口长气。 虽然未能来得及自生门逃出,但他好歹抓住机会,刺中了界外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 莫随园现在……大概是受伤了吧? 莫随园捂着自已的眉心,怒气冲冲地瞪着身边瑟瑟发抖的裸身美人,喝斥道: “没用的东西,滚。”美人检起自已掉落的衣服,跟琅跄跄地跑出房。 莫随园对着镜子审视眉心的伤口,伤口虽不深,却着实刺痛。 这该死的凤疏桐,他果然不能小觑,本想利用美女色诱他的心神,趁势封闭打散他的元神,不料却反而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这样的致命错误,自已以后是不能再犯了。 好在他依然将凤疏桐困在结界中,也好在凤疏桐的致命把栖,目前落在他的手中。 尹清露虽然看似聪明,但女人在感情面前都是傻瓜,只要凤疏桐被他扶持在手中一刻,她就一刻不敢轻举妄动。 同样的,只要她在他的掌控下,凤疏桐亦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只是凤疏桐这个人,有时又大胆得要命,比如曾冒着肉身和魂魄永远分离的危险睁入地府只为救回尹清露,这样惊险大胆之事,他莫随园就绝对做不出来。 凤琉桐虽然半仙半妖,但终究有人的情感,而情感就是人最致命的缺点。 七情六欲有什么用?人只要留着一种欲望即可,那就是对权力永无止境的追逐。 莫家自古就被凤家压制,输给一个凤陵君转世的凤玄澈也就罢了,凭什么连这属弱的凤疏桐都要怕? 这一次,他要替先人挣回以前丢掉的面子,彻底把凤家人踩在脚底下。 不仅如此,还有妖王,其实妖王并非绝对权威、不可侵犯,只要找到弱点加以牵制,也不怕妖王不为他所用,甚至被他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他嘴角勺起一弯妖魅的笑意,推开房门,大步走向尹清露所在的房间。 这个女人纵有干般不愿,今夜也必须顺从于他,她体内那颗五百年灵丹触合了她猎妖师的精血,足以化炼成干年难得一见的圣品,服下之后会产生怎样奇异的效果他不能肯定,却热烈期待着。 况且今夜若不能得到她体内的灵丹,但只要让她成功怀上他的孩子,也算达到他的第二个目的。 而无论是哪一个目的先达成,莫家都将取代凤家,成为这个王朝新的统治者! 凤琉桐单膝跪地,手指触摸着地上的血渍,他翻过手掌端详,血并没有印上自已的指腹,这说明血渍也是幻象。 佛家有云:幻象皆由心生。而在妖界,幻象则有可能是某人将现实中已有的东西带入幻境,有如海市蟹楼一样。 他相信自己是真的伤到了莫随园,可伤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生门已被再度封闭,经此一役,莫随园必会更加谨慎,再也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一切又回到原点,所以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最初的那个决定。 死亡他原本从不畏惧,却因为现在心中有了另一个人,不得不有所牵挂。 上一次他生命垂危时,她不惜去找妖王救他,对他的痴情令人动容,更令人感慨—— 为何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不是他的父母,却比父母更爱惜他的生命?不是他的手足,却比手足更在意他的存在? 为何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哪怕将自己的生命嗦。同杂草一样舍弃,也要让他光荣灿烂地继续活着? 为何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每每想起她的名字、思及她的面容,就心生暖意,流连不舍? 他长长一叹,又凄然一笑。世上干般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更何况是天地问如微尘一样的他们? 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硫桐……他与她,或许便是如此有缘无份吧。 能够相识、相知、相恋,便是美好的极致了,何必还奢望天长地久的相守? 清露,对不起了,我必须先走一步— 莫随园来到尹清露的房门口,挥袖一拂,原本空无一物的门外立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仅有大红的薯字窗花贴在门窗上,一对红通通的大灯笼也亮晃晃地挂在房门正上方。 一副对朕更似有难以掩饰的嘲讽之意,一左一右遍遍相对—荡妖魔收妖孽天地之间我作主,结仙缘成仙春古今之内谁堪敌。 布置完了,他很是满意地站在门口欣赏了好一阵,然后才伸手敲了敲房门,慢条斯理地问:“娘子,我可以进来了吗?” 尹清露站在门后,降魔杖就握在手中,心情忐忑惶然。 怎么办?是开门迎敌?还是继续周旋? 莫随园知道她就站在门后,他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了,但她迟迟不开门,让他的那点耐心很快就消失殆尽,“你要是不开门,可知道后果?” 房门倏然被拉开,尹清露一身大红嫁衣站在那里,脸上有一抹强挤出的笑容,“你准备的这身衣服实在难穿,总得让我整理好了再给你开门吧。” 他一脚踏进房,伸手接过她的纤腰,满意地吻上她的脸颇,嗤笑道:“不必穿得这么整齐,反正一会儿还是要脱的。” 她涨红了脸,费尽力气才忍下推开他的冲动。“既然今晚你我成婚,能不能告诉我,等我们入了洞房后,你准备把凤疏桐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若是服服帖帖地顺了我的意,他自然能活命,否则就得一辈子困在那间屋子里。” “没吃没喝的,他能坚持多久?好歹给他送点食物和水吧?”她和他谈条件。 莫随园批着她的手往床上拉,嘻笑道:“他娘可是昙花。靠夜风露水就能维生了。放心,常人一两天没吃没喝都能活命,更何况是他。你别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浪费了春育一刻,我可是会不高兴的哦。”他将她推倒在来上,顺势压了上去。 “不是说好了要先拜堂?”她挣扎着,不肯顺从。 “我改变主意了。”他用力按位她肩头,制止她反抗,“谁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一边说,一双手将她紧紧裹好的衣襟用力向外一扯,“我就说你穿得这么整齐也是白穿。你这身子……嗯,还有股处子的味道,想来那位一心只有凤朝的大义王爷,应该还没来得及对你下手吧?”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从击间哆哆嗦嗦地说:“他是个木头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是啊,连梅树精都没能勾搭上他,他这个童男身最后还不知要便宜了谁呢。可惜我对玩男人没兴趣,否则……嘿嘿。” 尹清露的双手在身侧骤然谋紧,她可以忍受别人羞辱自己,却不能忍受别人对凤疏桐出言不逊。 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一剑刺进莫随园的心脏,封住他这张恶毒的臭嘴,偏偏情势所逼,此对此刻她只得一忍再忍。 “呵呵,相公真会说笑。”她配合地干笑,全身猛地一颤,无法抑制地绷紧,因为他如游鱼般冰凉得溜的手掌已经钻进了她衣内。 “其实你不必故意傻笑。”莫随园的眼神扰如正在玩弄猎物的夜叉般,阴鹜得意,“你傻笑的样子很难看,我倒希望能看到你尖叫着又哭又闹,这样一来,说不定连那边的凤疏桐都听得到呢!” 说罢,他重重地吻住她— 对昙花来说,最渴望和最恐惧的,都是黎明。 昙花害怕见到光明,却也渴望见到光明。光明对于万物来说代表新生,但对于昙花来说却代表生命的终结。 凤疏桐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只在父亲的书房中看过一幅父亲亲笔所绘的“子夜昙花图”。画中那株娇羞得不堪一触的紫色幽昙,栩栩如生得仿佛会随时从画中化身人形走出来。 那就是他的母亲,给子他生命的那个人。 母亲没给他留下过只书片语,他甚至不知她当初为何会放弃自己的生命以成全他的出世,是因为爱吗?还是因为宿命? 也许如此,和灿烂的白叁相比,他天生更喜欢幽暗的深夜,无边夜幕中璀璨的星子和咬洁的月华,总能让他的心绪宁静如水,许多疑问和困惑,在黑夜中也都能思索到答案。 他是谁?他从哪儿来?他因何出生在凤朝、能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他的生命,会如何终了? 第十七章 天地之间,任何的生命无论大小、无论长短,都有生有天,每个生命到来都有其意义,而他则延续了先祖的使命,就是为凤朝燃尽自已的最后一簇光芒。 他的命,在外人眼中看来玄妙且神圣,因为他半仙半妖:可在敌人眼中,他的命又脆弱而可笑,因为哪怕只是一道小伤口,都会让他血流不止。 所幸只要他的求生意志够坚定,想要将他击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偏偏讽刺的是,现在他只能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一 凝住所有心神,他将周身气血集中在一点,丹田之内的热气越来越强,好似随对都会鼓涨爆裂。下一瞬,气血骤然逆转,由热转冷,刚才还是酷热难耐的热流,弹指间就变成了凝水成冰的寒气。 倒转的气血让他心脏负符不了这突变,在急速狂跳了十几下后,碎然停止— 又是这个熟悉的老地方? 凤琉桐长呼出一口气,望着面前那条宽宽的大河,河上夜复一夜摆渡的舟子还在,而他身分已改。 今日,他不是涉江救人的闯入者,是命数已尽的一缕孤魂。 “涵王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有人远远地喊着,转瞬来到他眼前,是上次送他的那名鬼将。 他苦笑道:“一言难尽,我今日……算是阎君的阶下囚了。” 鬼将上下打量着他,这才发现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他的元种,而是魂魄。 “王爷怎么会……”鬼将异常诧异,“上次阎君还说您的命数责不可言,寻常人伤不了您?” “若不是寻常人呢?我毕竞不是天帝、不是如来、不是阎君。”凤疏桐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时间寒喧,于是恳切地说:“麻烦请带我去见阎君。” 阎罗殿上,今日冥火簇簇,油锅铆刀一应俱全,不晓得阎君要发落什么人。 鬼将将凤疏桐带进来的时候,阎君正在懒洋洋地修指甲,旁边刺官一本正经地宣读着— “韩域张久天,在阳世素有恶名,百姓朕名上告其虐待妻女、鱼肉相都。本月初十,此人因酒醉堕水身亡,百姓恳请阎君重判,勿使其来世再生为人。张久天,你可有辫词?” 阶下一名漂勇大汉虽被黑白无常锁拿,却梗着脖子喊道:“小人不服!” “不服又怎样?”阎君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既然得罪了亲友邻里,又素无善行,便该重判你。” “大王,我手日也是求神念佛的大善人啊!每月初一十五,谁不知道我张大善人会在家门口大摆舍粥棚,供穷人享用。” 刺官冷笑道:“你那个舍粥棚不过是挂行善之名,将家里陈年发霉的稻谷同一些不值钱的糠致熬煮在一起让穷人吃,每喝一碗,还要为你家扛一袋粮到仓库之中,充当不要钱的长工。” “这人看来的确不可救药,否则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在他死后还不放过他?好了好了,我也懒得听他的判词,尽快把他打发了就是。”阎君不耐地摆手。 刺官立刻大声喊道:“打入猪界,三生三世不许再转世为人。” 张久天刚才还满脸强硬的表情瞬间软化,衰求道:“阎君,求您放过小人一命,小人愿倾家荡产—” “已死之人,休想拿阳间财物利诱我。本王岂有你想的那么贪慕钱财?”阎君真是听腻了,厉声道:“再要罗唆,就把你丢下油锅炸一炸。” 见黑白无常将人押了下去,凤疏桐微笑着在旁边拍手,“阎君赏罚分明,不愧是地府之主。” 阎君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仿佛这时才看到他,“涵王是来找本王讨要那块肉的?” “岂敢?”凤硫桐躬身长揖,“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求阎君相助。” 阎君眯眼打量他一下,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不该来的时候自己非要来,来一次就罢了,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难道地府是个好玩的地方吗?这次究竞是谁杀了你?” “是我自己。”他平静地回答,“而且,我想请阎君再给我一天阳寿。” 阎君睁大眼,有如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自己要自杀,又要我赐你阳寿?世上哪有这么好笑的事?” “阎君通天彻地,难道会不知我现今遇到了什么困境?”他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性命相搏,是为了凤朝的兴衰,阎君也统辖着凤朝子民的魂魄,难道不愿出手相助吗?” “我只管阴间的鬼魂,不管阳间的兴衰,你想死是你的事。既然你已经死了,就是本王管辖之内,来到这里的鬼魂,从没有再讨要阳寿回魂的事,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身分特殊,若是想求本王为来世安排一个好归宿,我倒是能看在与你先人的交情上,帮 你这个扮。”阎君笑眯眯的瞅着他,倒像等不及想将他玩弄于股掌间。 凤琉桐神色从容的说:“阎君,我知道阴间有阴间的规矩,也知道我讨要阳寿是强人所难,无奈情势所逼,我也不得不强阎君所难了。阎君若是执意不允,请恕我大胆冒犯……会就上次令我割肉救人一事,在天帝面前讨个公道。” 阎君神色一沉,“这是什么话?本王帮你救了那丫头一命,你不感激就罢了,居然还要例打一耙?那块肉可是你答应割给本王的,你情我愿,有什么可向天帝告状的?再说了,你以为以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能见到天帝吗?” 凤疏桐微笑,“阎君,我先祖是天庭在册的凤陵君转世,他的后世子孙按例在天宫的仙家玉碟中也都有纪录。我碎然而终,属于特例,必有天官追查原委,只要我能见到天官,便有机会见到天帝。就算阎君阻拦我见天官好了,当我先祖从海外云游回来,得知后人 遭此不幸,也会找阎君问个缘由吧?” 阎君勃然大怒,起身喝道:“凤疏桐,别拿你先祖来压我!就是凤陵君本人站在这儿,和我也是平起平坐!” 一旁的判官急扮向主子使眼色,小声说道:“凤陵君在天帝、王母娘娘面前可是红人啊。连他那个蛇妖老婆,据说王母娘娘也很宠爱,您又何必和这小子赌这口气?他不过就要一天阳寿,给他便是了,这样他不就再也找不出和您争执的藉口? 阎君哼了一声,抓过旁边一块令牌丢下去,“赤罗,你领着咱们这位王爷去还魂池。一天阳寿我是不给的,只有两个对辰。王爷,两个时辰之后,本王还会在这里恭候您的大驾。” 凤琉桐笑着一揖,“阎君大恩,在下铭感于心。” 鬼将赤罗领着凤疏桐来到还魂池旁,不解地看着他,“王爷如果遇险,为何不想办法求助凤陵君?” “凤朝每代的兴亡,应由当朝之人承担,将自己的贵任和义务推给别人协助,是不对的。”他正视着眼前那池幽蓝的碧水,“我只幸”下两个时辰了,是吗?” 赤罗点点头,“王爷保重。” “多谢你了。”他纵身跃入碧水中,水面涟漪荡漾。 赤罗看着水纹波动,荀嚼自语,“若是我能还魂,我该做些什么呢?人也好、神也罢,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做一只长命鬼又能如何?唉……” 尹清露被莫随园死死地压住,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更不断叫嚣着对他的厌恶。 她本想故作顺从,再寻求机会反击,但当她衣裙被燎起,双褪被强行分开的对候,她还是忍不住开始挣扎反抗。 莫随园气喘呼呼地笑道:“这就对了,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装也装得不像。只可惜凤疏桐看不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然我倒真想看看他的脸色会变得怎样。那人老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自情出身高责就以为有多了不起,呸!还不是被我禁锢在幻界中、 自顾不暇了?” 尹清露用才瞪着床上的锦褥,将朱唇咬出丝丝血痕,她刚才把降魔杖藏在枕下,只要伸手往后一摸就能摸到。 莫随园突然停住动作,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怎么?恨我恨得想杀了我吧?可以啊,但你有把握自己能救出他吗?” 尹清露瞪着他的眼,“过了今夜,你真的会放了他吗?” “那要看你伺候得好坏了。”他幽幽笑着,指尖滑过她的肌肤,“别忘了,他的命握在我手里。” 她心一横,别过脸,一动也不动地瘫在来上,“好吧,随你怎么做。” 愚蠢的女人,甚至不知要先和他仃个契约,一也对,现在的她哪有什么资格和他谈契约呢? 莫随园用手按住她的肩膀,腾出另一手来脱掉自已的外裤,突然间,他像是被闪电劈中一样,眼前一片白光刺眼,整个人便翻身掉下床铺。 尹清露诧异地探身去看,却见他像是被剧痛袭击,整个人蜷缩抽 插着,拚命在地上打滚,口中还咬牙切击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呆了一瞬,随即回身从枕下抽出降魔杖,指在他的身一则。 现在该怎么做?把他打死如何? “不,不要妄动……”原本在地上打滚的莫随园逐渐挣扎着站起来。 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尹清露愣住了。这声音为什么那么像……凤疏桐? 莫随园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颤抖地握着降魔杖,警”踢地膛大眼睛瞪着他,“你、你又在要什么花样?” “笨丫头,还不过来扶我?”他皱皱眉,这皱眉的神情也与凤疏桐如出一撤。 她情不自禁把手伸过去,又立刻醒悟地想要抽回来,却也被他一把抓住,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肩头上。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赶紧……”他脸容惨白,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凤……疏桐?”她退疑着叫着他的名字,还是不能确定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我现在寄身在他体内,但是他的元神正在拚命抵抗。我也不知自己还能占据这里多久。”他的神态异常疲惫,因为这身体与他的魂魄并不契合,他现在只能用尽全才镇压住莫随园的元神。 看她满脸惊诧又衣冠不整,他缓缓伸出手,将她散乱的衣服拉拢,“不要为了我栖牲这么大。”他抓住她手中的降魔杖,“和老竹子说,我欠他一份隆,以后会还的。” 她低呼一声,蓦然将他一把抱住,犹如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揽在怀中不敢放手。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对候。”他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也忍不住楼着她的纤腰,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没有耽搁,否则此对的她岂不是已经遭到毒手?这丫头真是傻子,以为自己献身给莫随园,他就能手安脱险了吗? “我们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他低声说:“得尽快找出莫随园的妖灵藏在哪里。” “他也有妖灵?”尹清露想了想,“是固为他有一半妖精的血脉吗?那你岂不是也有?” “我的妖灵从未藏匿,就在我体内。只有一天到晚担心别人会伤害他的妖,才会把妖灵藏起来。”他照着桌上的铜镜,镜中的那人是他的死敌,也是现在的“他”,如何才能找出这个人的弱点呢? 她沉吟道:“妖灵一般都不会离主人太远。他若想藏起自已的妖灵,又要随时提防被人盗走或伤害,就必然得找个距离自已近又稳当的地方藏匿。” “是的,近又稳当,一这样一个地方可能在哪儿?”他殊起眼沉思。 她却忽然抓住他的手,“我想起一个地方了。” 深夜,尹清露拉着附魂在莫随园身上的凤疏桐来到吏宫门前。 “他入宫之后一直在这里力公,如果将自己的妖灵藏在这儿,那么不但白天可以就近保护,到了晚上,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也可随时查看。” “聪明。”他微笑着屈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第十八章 她抚摸着微疼的额头,叹气道:“真是不习惯。” “什么?” “你现在用莫随园的样子和我说话,我真不习惯。要知道,我恨不得把你这张脸打成包子那样肿。”她热切地说:“幸好等我们揪出他的妖灵、逼他把你的肉身释放出来后,你就没事了。” “但愿……!他至今不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阎君只给了他两个时辰还阳,而他选择还魂到莫随园身上完成大业,之后呢?他与她便会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今生今世再也谈不了长相厮守…… 他忍着刀割般的心痛,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在她面前还要强作欢颜,然而这竟是如此的困难。 他自小就已习惯了孤独,没有兄弟姊妹、没有母亲,父亲与他之间也似手总有隔阂。不是不爱,而是他心中早已明白自己的人生意义和终点,于是就不会、也不敢将感情投注在身边的人身上。人如果被太多情感牵扛,就不能集中精神做事。 他强迫自己做个冷面王爷,和所有人都保持疏离,除了那个像妹妹一样柔弱又坚韧的玉真公主外,很少有人能探知他的内心世界。 唯有这个丫头,是他今生第一次想捧在手心中、拥抱在怀里的女人,为何上天却只有给他这段连回忆都恨少的时日?来生不论他转世戍什么,可还有缘分再和她重聚,守望着她的幸福? 尹清露根本没留意到他忧伤的眼眸,只是懊恼地在吏宫中漫无目的搜寻着,她的夺魂铃已被莫随园夺走,碎邪剑在此对此刻显得毫无用处。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急得都要跳脚了,即使凤硫桐没说,她也知道魂魄强行占据另一人的身体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在莫随园的元神重新醒来之前将他的妖灵找出来,无奈她现在竟束手无策。 “别急,你的那根降魔杖昵?拿来给我。”他提醒她道。 她将挂在腰上的降魔杖抽出递给他,“老竹子做这根降魔杖的对候,上面还洒了我的血。” “那这根降魔杖的威力就不容小观了。”他将降魔杖对着月亮举起,月光洒在杖上,原本晶莹如翠玉般的杖身忽然折射出更幽绿的光芒,光芒汇聚在杖顶后,倏然又化作一道绿光,直射向吏宫后院。 “在那里!”他拉着她,急忙冲向后院。 那道绿光笔直落进后院的水井中,尹清露站在井口向下望,只能看到荡漾着月光的水纹。 “这家伙还真是狡猜,居然把妖灵藏在水里。”她惊喜又得意地笑道,“好啊,让我现在就把你揪出来。” 她拉着井绳就要往里跳,凤琉桐一把拉住她,“井口这么小,你别冒险,要引出妖灵不需要这么费事,只要用降魔杖就行了。” “不行!”她断然拒绝,“你现在的魂魄和他的元神共存于一个身体,降魔杖的法才一旦真正开启,势必也会伤到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让开,这井口比我的身体宽一些,没问题的。”她推开他就跳上井缘,然后深吸一口气跳入井中,没想到,看似一口小小 的水井,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她游过底部一个洞口,接着替入一片更宽大的水域,只见在茫茫水光中,一个硕 大的蛛壳稳稳立在东边的角落。蚌壳紧闭着口,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她心中大喜,因为知道这里必然藏着莫随园的妖灵。 她用才得水,游向那个蛛壳,猛然间却料里审出一条巨大的黑影,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她的肩膀一一 该死!她竞没有防备莫随园还在这里藏了一手! 她负痛抽出碎牙阵组,狠狠地刺了过去,碎邪剑上有猎妖之法又有她的血痕,攻击她的妖兽无法抵档,被她一剑刺中后化作黑水遁去。 她掐指念动真诀,蛛壳缓缓开驭,露出当中一个小小的玉盒。她一把抓住、双脚一摆,反身回游。 游到井口处,她运气破水而出,一把拽住井绳叫道:“我得手了!”上面的凤疏桐立刻将井绳一拉,把她拉出水井。 “快看看这个是不是?”她全身湿林林的像只落汤鸡,却依然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献宝似的把玉盒拿到他面前。 他没有看向玉盒,而是伸手将抛的湿发拨到一边,捧着她那娇小的面庞,怜惜地用袖子帮她擦去脸上的水渍。 “清露,你以后,一不要再这样做事清,太不顾自己的性命了。”他叹息着,谆谆吓泞。 她笑着将头甩了甩,甩得他也一身水珠,“没什么,等这件事了结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以后,一就是没有了我,你也不要这样做事。”他垂下眼捷,将玉盒接过看了看,盒子应该是被莫随园封印了起来,并不能立刻打开。“要解开这道封印,才能拿到他的妖灵。”他端详着玉盒,想着破解之法,身体中却倏地一阵剧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成两半。 糟糕,这么快莫随园就要反各为主了吗?他痛得弯下身子,根本站立不住。 尹清露惊慌失措地扶住他,连声问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用碎邪剑,用碎邪剑劈开这个盒子。”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情势紧急,只能孤注一掷。 她将玉盒放在井旁的地上,抽出碎邪剑退疑地问;“会不会伤到你?” 他明白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咬着牙根回答,“要快。没时间让你蟾前顾后了,宁可做错也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尹清露用力点头,一剑斩下,玉盒上霎时白光遂时,裂开一条缝隙,一团灰色的光球从中飞出。 “快!用降魔杖!”他大喊,已痛得倒在地上,整颗心脏绞得让他恨不得插自已一剑。 她连忙举起降魔杖往光球一指,从降魔杖上射出的绿光紧紧包裹那灰色的光球,两团光芒相互纠缠,悬浮在半空飞快地旋转。 他用手紧紧按住心脏痛处,仍大声说:“快……快收了它!”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心头大乱,收妖的玉瓶就握在手中,竟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盖子。 “尹清露,你要违背你身为猎妖师的誓雷吗?”他嘶哑地咆哮,“快!” 她颤抖着手打开瓶塞,含泪念道:“收!” 转瞬间,灰色的妖灵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玉瓶之中。 她放下瓶子后,立刻跑去抱住疼得在地上打滚的他,“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怎么会这么疼?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帮你止疼?” “妖灵已收,他的法力就会大减。我们……回去。”他抱紧她的胳膊,心知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 两人共乘一骑赶回王府,到了后,尹清露推了推他,“喂,我们到了。” 但是凤疏桐却一动也不动地垂首趴在马背上,似无一丝生息。 她吓得急忙跳下马,将他扶了下来,摇晃着叫道;“凤疏桐,你别吓我。” “他现在是莫随园了。”一道疲惫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她惊喜地抬头去看,只见凤疏桐的真身正扶着门框朝自已浅浅微笑。 她欢呼一声扑了过去,用力将他抱在怀中,“你没事了?” “暂时是……”因为莫随园的妖灵被收走,幻界迷雾一下子被打破,他的魂魄也趁机从莫随园身上脱离,回到自己的肉身上,终于攻破了幻界,冲出那间困室。 只是,现在的他,并不是入室前的那个他了…… 凤疏桐走到莫随园面前,伸手提起他的衣领,食指点在他的眉心上,一点红光便从他的额头上亮起。 莫随园缓缓张开眼,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的人,蓦然一下子清醒,推开凤疏桐翻身站起来,“你、你……”他扼住自已的咽喉,猛然明白了一件事,愤怒地叫道:“你竟敢收了我的灵?!” “是妖灵!”尹清露担心这妖道对凤疏桐不利,挺身站在凤疏桐身前,将他护在自己身后。“现在看你还能使出多少花招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了?以为这样就算赢了?” “放弃吧。”凤疏桐低声劝道,“为何你和你的先人都要执着于欲 望?难道就不能平静平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为何一定要靠伤害别人来夺得你想要的名誉和地位?没有这一切之前,你难道就不是莫随园了?”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不干涉你的,你也休想干涉我。”莫随园捂着胸口一步步后退。 “慢着!”尹清露喝道:“想逃吗?”若是现在放他走,肯定后患无穷。“该怎么处置他?”她回头问凤疏桐。现在二对一,她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莫随园。 凤疏桐也明白自己不能再猛施善心,于是道:“我的王府后院地下,有个用铁板铸就的地牢。” 在莫随园脸色大变的时候,他们俩已同时出手—尹清露将降魔杖丢给凤疏桐,自己则转碎牙阵组在手,一杖一刺似两条蚊龙,绿色和银色的光芒瞬间紧紧裹住莫随园,他在光芒之内愤怒地嘶嚎,却怎么也挣不开两条无形的绳素。 尹清露剑尖一甩,莫随园的身上就似被抽了重重一鞭。 凤疏桐伸手按住她,“不管怎样,他与你我的先人有旧谊。”他会给敌人保留最后一分尊严,即使对方已一败涂地。 莫随园被关进那间地牢,他绝望的咒骂声不时还会从地下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尹清露呼了一口气,回头笑着对凤疏桐道:“以后还得有人给他一日送三餐,也长麻烦的。凤皇,一就是妖王那边,是不是也要打个招呼说一下?” “应该。”说完这两字,他的才气好像被抽走,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支撑。靠着她的肩头,他小声吩咐,“找个地方,让我先休息一下。” “哦,好。” 她看得出他很疲惫,却不解原因,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回卧室。 “你在我体内注入的那颗灵丹,能不能还给你用?它在我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你却三天两头这么虚弱。”尹清露忧心仲忡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苍白?违手掌都冰凉得像石头一样? 心底的不安逐渐加重,让她不忍离开他一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这时他才顾得上帮她科理屑部的伤口,他轻轻为她揭去肩膀的碎衣,那里的鲜血林漓让他心底抽紧似的一阵疼。 这丫头总是如此不顾一切地做事,要他怎能放得下心,独自离她而去? 他勉强支持着,帮她处理、包扎了伤口,而为了方便他医治,她背对着他脱去自己上身的衣服,光裸的后背在他面前呈现出一片诱人无瑕的风景。 他的唇落在她肩部的白布上,惹得她肩膀轻颤。 “好想睡一觉。”他低叹。 “那就睡啊。”她回头看他,脸颇上还挂着两团红晕。 他微笑着摇摇头,“我怕睡着了之后,就看不到你了。” “我又不会到处跑,怎会看不到我?”尹清露将他按例在来上,命令道:“快睡!”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颇,叹息一声,伸手将她圈入怀中。 她像只温驯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满是担忧地问:“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我再去帮你拿一床被子吧?” “不用,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缓了。”他迟迟不忍说出真相,只想让自己再多贪恋一刻她的气息和温暖。“清露……以前你说若是你死了,就埋在我这王府内,但若是我死了呢,你要把我埋在哪里?我们还没有个定论呢。” “怎么没由来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她皱皱眉,心想大战刚结束,他大概是心生感慨,便随口说道:“若是你死了啊……我就把你理在老竹子的上清观里,那片竹林和你也像,把你埋在那儿也不算站辱了你涵王的身分。你娘是昙花,你是青竹,岂不相得益彰?” 终章 “好啊……独爱一园碧竿翠,莫问何来夏风凉。我也爱那竹子,你这地方选得风难,就这么定了吧。”他微微阉上眼,身子越来越轻飘,连抱着她的手臂都渐渐没了真实感。 尹清露扰自和他开着玩笑,“但老竹子未必愿意啊。我看他很宝贵自己那片竹林,你要先说服他才好。还有,你们皇室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你好歹是王爷,就是死了,也要葬在皇家陵园,哪能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 “但愿手生似浮云,勿恋尘世一两金。落花残风皆幻影,此生只求知己心。” 他低声轻语的一首诗,却违在怀中的她都听不清,“你在念什么?作诗吗?你知道我诗词歌赋不精通,还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才听得明白。” 他似是叹了口气,轻柔地又唤起她的名字,“清露……” “嗯?”她心头评评直跳,似小兔乱瑞,与他这样亲密地躺在一张床上,她难免胡思乱想。但他是个正人君子,直至现在都没有越雷池一步,这样反而让她有些着恼了—是不是在他眼中,她没什么魅力啊? 因为分神想着这些事,当他叫起她的名字时,她只含糊地应了,等着听他的下文。 过了许久,他才用极轻的蚊语之声念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不解地反问:“有什么对不起的?”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她起身去看— 他闭着眼,唇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痕,露出如孩童般单纯无害的睡容,但脸色却苍白如纸。 “凤疏桐?”她不安地触摸他的唇,唇是冰凉的。 “凤疏桐?”她的指尖滑到他预上,那里没有半点起伙。 “风疏桐?!”颤抖的手掌一下子扛开他衣襟,贴到他冰冷的胸口上,那里,同样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 她整个人瞬间僵如枯木,眼泪盈眶却怎么都掉不下来,一双手只是轻轻摇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唤醒。 她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毫无微兆的丢下她,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世间。明明是两心相许了,明明说好了要同甘共苦,他怎么可能……留她一个? “凤疏桐!你给我起来!”没一会,她改用力扳动他的身子,原本觉得轻如竹柳的身体这对却又沉重如干斤巨石。 “凤疏桐,你要是敢死,我、我就……我就……”她六神无主,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威胁他,或者说,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到了,如何威胁? 这就是他们拚命战来的胜利结局吗?可抓住一个莫随园,还有功力高深莫侧的妖王尚未了结,他就这么以性命相搏了? “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事没做?你怎么敢现在就死?”她突然破口大骂,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你若是就这么把我丢下,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去死,我绝不会原谅你!你这个不负贵任的昊男人,为什么招惹了我又把我丢下?要让我为你伤心至死吗?要让我为你哭到肝肠寸断吗?我偏不!” 她的手贴着他的胸口,那里仍然一片平静。 “不就是死吗?不就是逃到黄泉地府去了?你以为我找不到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她抽出碎邪剑,将剑尖抵在胸口上,恨恨地说:“我也去找阎君评评理,凭什么你想死就能死?” 她左手抓住他的手,闭上眼,用力将剑尖朝自已胸口刺下去—— 重新回到忘川边的凤疏桐,依稀能听到上面人世的声音,他知道尹清露在痛骂他,知道她在喊他回去,但是他的大限已到,必须遵守约定。 “王爷,就这样死,很不甘心吧?”身后有人幽幽开口,他以为是鬼将在和自己说话,苦笑道:“人生在世,不甘心的事总有太多。我这一世的使命或许已经达成了,这就是我的劫数。” “若是你的使命还未达成呢?王爷难道忘了妖王?” 这人含着笑意的一句问话让他一征,这才意识到对方嗓音太过清幽,不似人间所有,更不同于鬼域之音。 他转过身,面对而立的那名青衫男子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这人是谁?心头猛然跳出一个名字,却让他不敢叫出。 “疏桐,这么好的姑娘如果错过了,你会后悔。”那形貌极似他的男子对他微笑道:“回去吧,阎君那边我会替你去说的。” 对方握着他的手,一股强大如海水般的热浪冲向他胸口,他来不及开口说任何话,就觉身子一轻已穿破黑夜的重重迷雾,胸口内如石头般僵冷的心,重新开始跳动…… 同一时间,尹清露刺剑的手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一个娇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啧啧啧,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她错愕地顿住,瞪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绿衣女子,对方俏丽如花,神情古灵精怪,却给人一种亲切舒服的感觉。 绿衣女子似是很嫌恶她的碎邪剑,拉开她的手之后,就立刻退到一边,笑嘻嘻地说:“你这碎邪剑上的杀气真重,要不是玄澈给我戴了护身符,我还不敢太靠近呢。” “玄澈?”她不知对方在说谁,只觉这名字听来有几分耳熟。 绿衣女子眼珠转了转,又低头去看凤疏桐,笑道:“他长得和玄澈真像,这样的容貌难怪会迷得姑娘家寻死觅活。若换作是我,怕也要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尹清露一脸茫然,完全不知眼前女子的来历,听对方的口气仿佛认识自已,又仿佛不认得。 “你是谁?”她问道。 “嗯……不好说,说了你大概就要和我打起来,我现在不想和你打架。你是猎妖师,而我……其实是个妖精。”绿衣女子一边伸手去探凤疏桐胸口,一边偏头冲着她笑。 妖精?尹清露陡然警觉地拍开她的手,不许她再碰凤疏桐一下。 绿衣女子看着自已微微泛红的手背,嘟起嘴道:“你还真是野蛮。”随即又嫣然一笑,“和我也像。当初若是有人敢觊觎玄澈,我也不会放过她。” “玄澈……”又听一次,尹清露的记忆之门倏然被打开,她盯着绿衣女子。拚命想着那段听来的传奇。 如果对方口中的“玄澈”和她所知道的凤玄澈是同一个人,那这绿衣女子岂不就是…… “他好像醒了?”绿衣女子指着床上的凤疏桐,忽然叫了一声,待尹清露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后,她又似游鱼一般地滑开,挥袖一拂如绿烟飘散,转眼不见踪影。 凤疏桐如清波深添的眸子,在眼市轻扬之后,重新露出晨日般的光芒。 尹清露瞪着他唇边渐渐弯起的笑痕,咦着嗓,吟了一声,“你还知道醒啊?我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 他只是痴痴望着她的怒容,伸手接住刚好自她眼眶滚落的泪珠,再将她紧紧拥在胸前。 “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天意早已把你许给我了,我又怎能长睡不复醒呢?”他的唇找到她的那两片柔软,轻轻履了上去。 她的唇上还有咸涩的泪水及咬破唇角对流出的血珠,混杂在一起,加上她的唇舌热度和气息,在在都让他沉溺。 她呻 吟一声,不知是在欢呼还是在抱怨,紧紧地接住他的颈脖,更深入回应着他的吻。 自生到死,由死到生,这几日的他们仿佛经历了别人几百年都过不上的事情,也不晓得该说是泣定的情缘,还是孽缘。 但无论是什么缘分,他都会牢牢抓紧她,不管此后再有怎样的坎坷艰难、风雨幽晦,他都要珍惜这份真情,今生今世再不放手。 尾声 当尹清露和凤疏桐第二天入宫去见妖王时,却发现妖王仍不在宫内。 凤疏桐叫来在凤栖殿值守的太监问;“陛下呢?” 值守太监也惶恐地答,“不知道。已经数天数夜没看到陛下的人影了。问遍了宫里上下,都不见陛下,皇后还为此大发雷霆,要处置内宫侍卫长。” 凤疏桐吏起眉心,拉着尹清露走到书案前,桌上还放着一个盛满清水的笔洗。 他抬手在笔洗上抹过,原本清澈的水波逐渐漾出一片模糊的影子,但随着影子越来越清晰,她不由得低呼一声,“啊?他怎么会……” 水影之中,露出一片茫落雪山,雪山之巅孤独而坐的,正是化身凤鹏举的妖王。 在他怀中,仿佛还怀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他的脸颇紧紧贴着她的额头,神情苍凉萧瑟、悲伦绝望。 “难道凤朝的劫数,竞是因他二人而起?”尹清露已看出他怀中之人是谁了,那是玉真公主。 她想起公主以前说过的话和那忧伤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会主和妖王间必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 凤疏桐神情凝重,但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们两个,只怕要牵动天地人三界之乱了。” “不怕,有我这个猎妖师在,总会想出办法对付妖王的。”尹清露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口,脸上仍旧是朝阳般灿烂的笑靥。 他悠然一笑,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 笔洗之内,水波荡漾不断,如那雪峰之上的雪花,带着清寒飘飘洒洒的蔓廷开来,似是诉说着又一段缠绵徘侧、纠结不清的奇缘……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