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姑娘奔富贵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夜更深了,白晓儿被安排回芜园等消息。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窗口,抬头看天际翻滚的黑云。 林致远和文九则撑伞去了相国府。 文九身上背着林致远惯用的药箱,低声道:「少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朱相国病重,对我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致远黑眸微眯,打断他的话:「文九,我做的这些并不只是因为她。」 文九撑伞的手一抖,雨点打在伞面,溅起的水点瞬间湿了他的衣袖。 原来少主什么都知晓。 他故意在少主面前提起那件事,他想,白小姐一定会为了佳卉去求少主。 少主那么喜欢白小姐,她的请求他一定会听。 如此一来,佳卉便有救了。 文九面色苍白,不敢抬头看林致远。 他今日的行为,等同背叛。 他不是普通侍卫,他是暗影堂的夜卫,背叛主人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抽筋扒皮,株连九族。 林致远深深看他一眼,转头:「这次罢了,下不为例。」 「多谢少主。」 文九应诺。在这样潮湿阴冷的夜,他的后背竟生出一层冷汗。 漆朱描金的大门开了,相府的老管家将林致远躬身迎到朱相国的齐心居。 朱相国躺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神涣散,胸口剧烈起伏着,若是旁人见了,一定很难将眼前的老人和叱咤朝堂的国之重臣联想起来。 林致远眉梢一挑,他从他脸上看到了死气。 其实朱相国去岁身上就开始不好,但为了朱氏一族,朱相国服用虎狼之药,一直强撑着。外人根本不知他生病的事 今日清晨他还在金銮殿向皇帝上奏折,到了晚间竟连话也说不出。 他病入膏肓,先前那些虎狼之药已经撑不住他破败的身子。 朱相国知晓,他的日子不多了。 正因如此,当林致远表示出为朱相国诊治的意愿,朱家立刻同意了。 他们虽信不过他,但如今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朱相国不能死,朱氏一族树敌太多,儿孙辈中没有出类拔萃之人。 至少要等到七皇子登上大宝,他才能闭眼。 「阿远,说来你也算半个朱家人。父亲他……拜托你了。」 说话的是朱相国的长子朱士仪。 他此刻面色凝重,表情十分殷切。 林致远颔首:「朱大人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朱士仪得了保证,便站到一旁,将床边的位置空出来给林致远。 林致远坐下,开始为朱相国诊脉。 前一世,他记得朱相国因这场病差点丢命,最后得遇一位苗疆神医,不知怎么就治好了他的病。 直到自己被害,朱相国都还活着。 如今算算时日,那位神医也快到了,与其让他被他人诊好,不如自己先卖了这个人情。 等到将来对付朱氏,他对朱相国的救命之恩不啻于一张保命符。 林致远对自己的医术向来自信。 等诊完脉,他便弄清楚了朱相国的病症。 「阿远,父亲的病能治么?」朱士仪沉声问。 「可以,只要按我的药方来,半月就能痊愈。」 林致远开了药方,交给朱士仪,而后道:「先吃三日,一日三幅。其间可能有病情加重的现象,第四日我来复诊。」 林致远离去后,朱士仪令人煎药。 朱士仪的夫人姜氏有些忐忑:「老爷真要用林致远的方子么?」 朱士仪皱眉:「人都请来了,怎会不用?」 姜氏道:「要不咱们再等几日,那位神医想来也快到了。林致远和妹妹向来不睦,我怕反倒害了父亲。」 朱士仪道:「神医能等,父亲的病却等不得了。他不是傻子,定不会在药方上做手脚。」 「且他治病也不是白治,他如今也有求于我,你且放心。」 姜氏听朱士仪这样说,便不敢再争辩。 这几日为着父亲的病,朱士仪的脾气极差,已经发落过两个不懂事的通房。自己还是小心些好。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去了趟林府,将这件事告诉了朱氏。 朱氏因毒害老夫人的事事发,如今彻底不受威远侯待见。 她与威远侯少年相识,夫妻感情向来极好。如今被这般对待,不免万念俱灰。 姜氏见了形销骨立的朱氏,不由吓了一跳。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姜氏说着,去拉朱氏的胳膊。 朱氏的胳膊干瘦如柴,咯得姜氏手疼。 她突然叫道:「大嫂……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开侯府,我要和林琰合离,你快带我回相府。」 第2章 姜氏顿时唬了一跳,道:「这话可不能瞎说,你是侯夫人,身份尊贵,又不是那些平头百姓,怎能随意合离?你想想枫儿和月儿,他们尚未议亲,若母亲合离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 朱氏听到这里,攥着帕子,哀哀地哭起来:「那我该怎么办?这里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侯爷知道了我们上次干的事,说我再敢动什么心思,就把我送到尼姑庵去……」 姜氏大惊失色,声音猛然拔高:「你说什么,上次那件事……侯爷他知道了?」 「他不光知道,还拿到了证据,除了大夫的证词,连你身边婢女的口供都有。嫂子,这些东西若是拿到大理寺去,我们两个就完了。朱家、姜家也要跟着完了。」 朱氏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后这些话,便开始喘气。 大夏极重孝道,如今尚有丁忧和举孝廉,若这事被揭出来,宫里连那位也要跟着受牵连。 姜氏咬唇,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她以前想,即便老夫人和林致远知晓,看在朱相国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轻易告诉林琰。 为此她才给小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好在姜氏城府颇深,尽管心神不宁,还是细细地找话来开解朱氏。 「姑奶奶不要灰心,侯爷还是念旧情的,否则此事不会这样容易过去。等时日久了,他淡忘了,便又会记起你的好。」 姜氏不提便罢,既提起,朱氏更悲从中来。 她抬起肿的像桃儿的眼睛:「嫂子,侯爷哪是念旧情,他没休我只因我是朱氏的嫡女。那天晚上,他拿着我谋害老夫人的证据,逼我立下字据,若林致远、林玉槿、林沁宛三人有任何不测,就将枫儿的名字从族谱中拿掉。」 姜氏不敢置信:「真有此事?」 朱氏道:「我骗嫂子干嘛?侯爷如今已经厌了我,夜夜歇在陈姨娘那里,我这个侯夫人只是个摆设罢了。」 「嫂子,你说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 朱氏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脑袋死命往墙上撞,眼睛赤红嘴角流涎。 姜氏看着状若疯魔的小姑子,瞠目结舌。 这时,林沁月突然带着几个高壮婆子闯进来:「快,快制住夫人,夫人的癔症犯了,小红赶紧去拿药。」 朱氏很快被婆子制服,喝了药,靠在床上睡去。 「月儿,你母亲这样多久了?有没有请大夫?」姜氏白着脸问道。 林沁月转身对姜氏道:「自父亲那日说要将哥哥从族谱里划掉,母亲就开始犯病。找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心疾,轻易治不好的。」 姜氏面色凝重,想起今日来意,只得讲话吞进肚子里。 林沁月见姜氏一脸欲言又止,便问:「舅母今日找母亲可是有事?」 姜氏见她相询,便将朱家请林致远为朱相国医病的事告诉了林沁月。 林沁月大骇:「这件事我怎么从未听到风声。」 她起身道:「舅母,不能让林致远给外祖父治病,他恨我们朱家,绝不会真心替外祖父医病。」 姜氏道:「这话我也劝了,但你舅舅执意让林致远诊治,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法子?」 林沁月咬唇,眸光深沉:「林致远狡猾无比,上次就是他坏了母亲的事,不然老夫人早就不在了。这次他一定也不会让我们好过。舅母得想法子将林致远从朱家赶出来。朱家如今需要外祖父,外祖父绝不能出事。」 姜氏听了林沁月的话,再坐不住:「月儿说的对,我这就回去找你舅舅。方才林致远已经开了药,现下只怕已经喝下了。」 姜氏回到相国府,朱相国已经喝了第一遍药。 姜氏见丈夫一脸期盼地守在床前,方才想好的说辞如今也不知怎么开口。 她想告诉朱士仪妹妹得了癔症的事,但又怕他担心,只能将一肚子话都憋着。 朱士仪回头见见她面色难看,不禁皱眉:「爹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干么?」 姜氏一噎,呐呐地不敢做声。 这时,躺在床上的朱相国突然睁大了浑浊的眼睛。 朱士仪见状愣了片刻,心中狂喜,立刻扑上前去。 「父亲,您终于醒了。」朱士仪握住朱相国干瘦的手,神色十分激动。 姜氏急忙上前,柔声问:「父亲觉得好些了吗?」 朱相国张嘴,憋在胸口的那团浊气终于吐出,新鲜空气吸入肺叶,他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只是声音嘶哑,像钝刀刮过生铁:「士仪,方才给我诊治的……是林致远?」 「是。」 朱士仪颔首:「当时情况危急,儿子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刚好他说他能治,儿子就作主请了他来。」 第3章 朱相国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昏暗,而后缓缓道:「备重礼,你亲自去林家道谢。」 姜氏忙道:「父亲放心,东西都是现成的,我这便去准备。」 朱相国转头看着朱士仪:「此子非池中物,你要当心。」 朱士仪应了,守在门外的几位太医鱼贯而入,他们上前行礼,给朱相国请脉。 朱相国的枯木逢春让他们觉得甚是惊奇。 「林神医医术高妙,老朽自叹不如。」太医院院判满面嗟叹之色。 他是耿直之人。 另一位太医则道:「相国大人是我大夏的国之栋梁,这定是上苍庇佑。」 朱士仪面色如常,挥了挥袖,示意管家将托盘里的荷包分给太医们。 「今日拜托各位了。这件事还请不要说出去。」他沉声道。 几位太医忙应诺:「微臣明白,请大人放心。相国大人只是受了轻微风寒,不出几日就能痊愈。」 朱士仪这才满意。 翌日傍晚,原本已经好转地朱相国突然呕出大量黑血,这可将朱家人吓坏了。 朱士仪想到林致远当时说的可能症状会加重,告诉朱相国。 朱相国便坚持吃他的药方,也没有请其他大夫。 到了第三日,林致远果然背着药箱来复诊。 此事朱相国已经好多了,甚至能下床。 他见到林致远时,林致远穿着月白色窄袖常服,乌发用同色玉簪束起。明明是极普通的装束,在他身上却变得不普通起来。 朱相国和蔼地望着他,就像祖父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 他和蔼地道:「阿远,外祖父这次多亏了你。」 外祖父? 林致远听到这个称谓,尽管眉梢轻轻一挑,却丝毫没有迟疑,顺着他的话道:「相国大人言重了,您是我的外祖父,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他坐下给朱相国诊脉,又另开了调养的方子。 「再吃七日,外祖父便能痊愈。」 朱相国笑了,道:「阿远医术神乎其技。听舅舅说你有一事相求,不如说来听听。」 半个时辰后,佳卉被人从牢里请了出来,文九的马车一直将她送到芜园才离开。 白晓儿见到完好无损的佳卉,心中百感交集。 「小姐……」 佳卉吸着鼻子,眼圈亦是红红的。 「小姐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因林致远的打点,她在狱中并未真正吃到苦头。 只是逼近死亡地恐惧太过折磨,令她几乎发疯。 「佳卉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白晓儿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脏臭,将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文九走过,对白晓儿道:「白小姐,文九回去给少主复命。佳卉……就拜托给你。」 白晓儿抬眸盯着他的脸,半晌说道:「你若喜欢她,就尽早将她八抬大轿娶回家,否则别再招惹她。佳卉虽是下人,却和我的妹妹一样。我不会让她与人为妾。」 「小姐……」 佳卉被白晓儿的话瞬间惊呆。 小姐说文九……喜欢她,还让他娶她。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疑惑的眸光转向文九,文九冲她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白小姐放心,我会娶佳卉做我的妻子,一辈子好好待她。」 白晓儿心口一松,默默看向呆若木鸡的佳卉,心中有喜悦,也有淡淡的酸楚。 佳卉比她有福分,文九出生世家,也愿意娶她为妻。 而林致远…… 想到那个人,白晓儿眸中染上一层阴翳。 等文九的马车走远,佳卉还如坠云雾。 她脚步有些发软,心也是软软的:「小姐,文九说他会娶我……他……他是不是开玩笑?」 白晓儿回头看着她:「不会,文九一直喜欢你,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有你傻,居然不知道。」 佳卉听到这句话,沾了污渍的小脸红得像苹果,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白晓儿便知道她也极喜欢文九。 她转头,轻轻说道:「衣裳和香胰子都备好了,你先去洗澡。」 「是,小姐。」佳卉羞涩地笑着,转身去了洗澡房。 白晓儿陪佳卉用了饭,便叫来管家,问他哪家首饰打得最好,绣品绣精致。 管家一听,便知道小姐是要准备嫁妆。 他想起白晓儿和那位年轻的汪大人的婚事,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小姐和汪大人的婚期是几时?」 白晓儿摇头:「不是我,是佳卉。可能今年……也可能是明年佳卉会嫁人。她没有别的亲人,我要提前给她攒嫁妆。」 第4章 「小姐待佳卉这样好,是佳卉的福气啊。」 管家嘴上恭维着,心中更觉奇怪。 他在芜园伺候过这么多主子,从未见过白晓儿这样的。 整个京城都知晓她的未婚夫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汪如笙,她不给自己攒嫁妆,倒心心念念想着下人。 白晓儿并不知道管家的想法,她细细问了大夏女子备嫁之物,又亲拟了单子,让管家去准备,五千两若是不够就去账房支取。 管家咋舌,京城一般的人家的小姐,怕都没有这般丰厚的嫁妆。 小姐花银子未免太散漫了。 不过同时,他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姐如此大方,只要她好好跟着小姐,小姐今后也不可能亏待他。 想打到这里,管家对佳卉的嫁妆下了十二分的力气,短短的时日内就搜罗了不少好东西。 白晓儿十分满意。 文九也算言而有信,回去三日后,便由林致远出面,亲自来下聘。 聘礼停满了半个院子,竟有三十二抬之多。 白晓儿知晓林致远暗地里四处都有产业,远比自己有钱,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聘书,你先看看。」林致远将一张烫金 她看了一眼垂着头、耳根红透的佳卉,面色淡然地打开婚书。 文九真名原来叫做文景怀。 她陡然记起陇西望族文家,嫡系孙辈貌似是景字派。 她抬眸看着一身黑衣的文九:「你是陇西文家的人。」 「是。」 他点头:「不过跟了少主,我便是少主的人,再和陇西文氏无关。」 白晓儿心中疑惑。 文九是世家嫡子,怎会做林致远的侍卫。林致远到底是什么人,他所做的是什么事? 不过疑惑归疑惑,这些如今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对文九道:「你们郎情妾意,我自然乐得成全。只是一点,佳卉早已不是奴籍,她在我身边服侍只因旧情。你若是待她不好,我不会饶你。」 不待文九回答,林致远便替他说道:「你放心,文九定会好好待她。而且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白晓儿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她眸光微垂:「如此便好。」 最后两位主子交换了婚书,文九令人去官媒上档。 白晓儿想起他们如此简单就促成了一桩婚事,而且对象还是文九和佳卉,白晓儿心中觉得有些荒谬。 「婚期定在几时?」她征询的眸光看向林致远。 文九想早点将佳卉娶回家,这回便自己回答:「越快越好,我查过了,八月二十八,九月十七都是好日子,白小姐觉得呢?」 白晓儿哑然:「佳卉嫁妆还没备好,如此太过仓促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好好操办。 文九脸垮下,显然有些不愿。 佳卉红着脸狠狠瞪他:「文九……小姐还没出阁呢,我……我不要这么早嫁人。」 文九忍不住翻白眼:「怎么,你还想等到白小姐嫁人啊。你不是奴籍,难道还想陪嫁跟着去汪家?」 提及白晓儿和汪如笙的婚事,室内温度猛地降下来。 林致远表情未变,佳卉和文九却不敢抬头。 文九悄悄握住佳卉的手,却听见林致远的声音淡淡响起:「是太仓促了。来年二月十六宜嫁娶,我觉得不错。」 「好,那就二月十六。」 白晓儿说完,文九派出的人回了,事情已经办妥。 按照大夏惯例,下聘这日,男方是要留在女方家里吃饭的。 白晓儿虽未想到这些,可管家却准备好了。 他当着林致远的面告诉白晓儿酒菜已经备下,就等客人上桌,白晓儿只得留林致远在这儿吃饭。 文九知晓少主只怕有话对白小姐说,立刻拉了佳卉出去。 佳卉红着脸小声道:「干什么动手动脚的,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文九笑道:「小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变扭,以前你还敢拧我耳朵呢,记不记得那次你拧偏了,还摸到我的脸……」 「闭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隔着窗子飘进来。 白晓儿表情微怔,似乎听得有些出神。 林致远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其中有她看不到地情绪在翻涌:「晓儿,若不是文九要娶佳卉,你难道真打算往后都不再见我?」 白晓儿沉默片刻,道:「柔嘉郡主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白晓儿深吸一口气,转身,冷静地道:「我去厨下看看,林公子稍坐片刻……」 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揽住腰肢。 第5章 林致远将她拉到身前,眸色深沉,俯身吻上她的唇。 白晓儿如遭电击,怔忡间已被他的唇舌攻城略地。 她之前在心里想,若他再敢轻薄她,她一定会拼死反抗。 可这一刻来临,她却鬼使神差地,喘息着、颤抖着揽住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开始回应。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瞬间疯长。 那是她的思念,疯长的被压抑许久的思念 与理智无关,与现实无关。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爱他,亦想得到他。 否则这辈子她都不得圆满。 良久,林致远放开她,看着她红红的面颊,玉白的手指摩挲过她微肿的唇瓣。 「晓儿,不要嫁给汪如笙。」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诱哄,以及淡淡的祈求。 一句话,迅速将白晓儿拉回现实。 她后退一步,再抬头,面色已经冷了下来,她戒备地看着他:「林致远,如果我让你不娶柔嘉郡主,你能做到么?」 林致远没有回答,白晓儿募地冷笑,道:「既如此,往后你我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晓儿。」林致远皱眉。 白晓儿转身离去。 吃饭时,林致远因事缺席。 这顿饭便吃得有些压抑。 饭毕,文九依依不舍地向佳卉道别,佳卉亦是一副小女儿情态,白晓儿笑道:「女生外向,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 「小姐。」佳卉闹了个大红脸,白晓儿将她叫到屋内。 她从匣子里拿出一份房契,交给佳卉。 佳卉接过,瞧了一眼,不由愣住。 白晓儿道:「这是朱雀大街上一间三层楼的铺子,你跟我一场,这间铺子就给你做添妆。」 佳卉吓了一跳。 「小姐这个我不能收,您留给小小姐吧。」 小姐已经给她备下了厚厚的嫁妆,那些东西管家悄悄找她去看过,她原本就觉得受之有愧。 如今这间铺子,少说也值千两,她不能要。 白晓儿正色道:「文九出身世家,你的嫁妆太薄,唯恐被人瞧不起。钱是人的胆,我不希望你婚后为了银钱犯愁。」 在白晓儿的坚持下,佳卉最后收了房契。 翌日她去一品居看账,沈思齐将这几日的营业状况细细说与她听。 这段时日天气炎热,新出的牛乳羊乳冰品卖得极好,常到了晌午就卖断货。 「我打算去趟卫津买处庄子,专门养牛和羊,这几日因牛乳不够,损失了很多生意。」 白晓儿亦是赞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再叫上常三娘子,她眼力好,最会挑牲畜。」 沈思齐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置信,他看着她:「这样可以吗?汪公子那边……」 白晓儿小脸蒙上一层阴翳:「他只是我的未婚夫,还管不到我的生意上来。就算我嫁给他,一品居也是我的产业。」 沈思齐听了,立刻起身准备出发事宜。 白晓儿将家里托付给佳卉,让白馨儿好好读书,便和沈思齐一同去了卫津。 卫津是京城的卫城,离京城不过十几里地,拉车的马脚程快,不到一日便到了。 白晓儿一行在卫津逗留了三日,他们选了两处不小的庄子,一处养牛羊,一处种花椒,又开出极优厚的工钱,选了几个老实可靠的老庄稼把式担任庄头。 如此便花了两千两银子。 白晓儿不禁想到,若是放在一年前,两千两这个数目是她做梦也赚不来的。 如今她的一品居每月都能净赚七八千两银子,两千两于她而言,只是小数目。 若柳氏和白秋生看到,该有多欢喜。 她还可以给替姐姐白蕊儿置办多多的嫁妆,给她找个好夫婿。 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白晓儿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上一世,她常听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或许就是这种感受。 回到京城,白晓儿径直回了芜园。 没想到汪如笙在芜园等她。 除了汪如笙,还有两位身穿暗青绸衫面白无须的男人。 白晓儿只一眼,就判断除了这两个男人的身份,他们是宫里来的内侍。 「晓儿,这二位是公里来的王公公和刘公公。」 汪如笙说着,对白晓儿使了个眼色。 白晓儿心一凛,忙上前给两位公公行礼。 「民女白晓儿见过二位公公。」 两位公公笑着受了,见白晓儿礼数周全,面色颇为和善。 第6章 「白小姐不必多礼,咱家今日是来宣旨的。」 白晓儿立刻跪下,行大礼,王公公自袖中取出明黄的圣旨展开,声音洪亮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晓儿秀外慧中,厨艺精湛,特封正九品侍膳,随太后前往阴山避暑。一品居御赐珍馐名品牌匾。钦此。」 「民女叩谢皇上隆恩。」 白晓儿起身,恭敬接过圣旨,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去。 那王公公接过掂了掂分量,和刘公公对视一眼,满意道:「白小姐客气。」 白晓儿道:「公公辛苦。」 送走二位公公,白晓儿面色倏然沉下,她盯着汪如笙:「你到底是何居心?正九品侍膳,你以为我稀罕?」 汪如笙苦笑摇头:「晓儿,此事真和我无关。贵妃娘娘之前和太后提过,但时日久了也便忘了。是太后这几日吃了一品居的冰品,记起此事,才特意让皇上下旨。」 白晓儿握紧拳头:「太后久居深宫,如何能吃到一品居的冰品?」 汪如笙踌躇片刻,终是道:「柔嘉郡主这几日常去宫中陪太后说话。」 白晓儿顿时懂了。 柔嘉郡主果真还是容不下她。 她想让自己去阴山,到时天高皇帝远,林致远不在,她就可以随意栽个罪名除掉自己。 毕竟她是郡主,自己只是一介孤女,想弄死自己实在太过容易。 汪如笙道:「我会随你同去,太后和皇上都知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他们不会为难你。」 白晓儿顿了顿,道:「汪如笙,谢谢你。」 如今秋闱在即,汪如笙抛下课业陪自己去阴山,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汪如笙笑了:「晓儿,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晚间九品侍膳的官服赏赐下来,佳卉欢喜极了,小心翼翼地将衣裳展开,往白晓儿身上比了比。 「小姐,这官服就像给你量身订做的,您穿上试试吧。」 白晓儿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道:「明日再试吧,今天太晚了,我想早些休息。」 「也好,我替小姐熨一熨,小姐明日再传。」 佳卉兴致勃勃地捧着衣裳去了外间,紫苏叶跟在一旁,两人神色都很兴奋。 因为她们的小姐实在太厉害了,不仅开了一品居,如今还被封为朝廷命官。 这年头女子为官极为稀罕,虽是小小的九品女官,却也是皇帝亲封的,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翌日清晨,白晓儿去了一品居,沈思齐已经将御赐的牌匾供上。 门口排队的婆子丫鬟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都在议论白晓儿被赐官的事情。 有人眼尖看到了带着纱笠白晓儿,立刻道:「呀,这位姑娘就是白小姐吧。可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得了圣上青眼,这还得了。」 「你们知道什么,白小姐的未婚夫婿才是厉害呢,未曾科举就被封官,等秋闱一过,说不定这白小姐就成了状元夫人。白小姐可真是好命。」 白晓儿听着这些议论,没有丝毫停顿,走进了一品居。 沈思齐忙迎上前:「晓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上如何会突然给你赐官。」 白晓儿道:「是柔嘉郡主撺掇的太后,想让我陪他们去阴山避暑。」 沈思齐担忧道:「柔嘉郡主肯定没安好心,晓儿,你能不能抱病,不陪他们去。」 白晓儿摇头:「即便我不去,柔嘉郡主也有后招等着我。这次也是一个机会,我若能接近太后和皇上,得到他们的信任,一品居的生意就能做得更大。」 白晓儿说的不错,这次阴山之行其实是柄双刃剑。 得到御赐的牌匾,得封官职,这是多少皇商梦寐以求的恩宠。 就拿今日来说,那张牌匾一挂上去,过来买点心地客人多了一倍都不止。 沈思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沉默,片刻道:「晓儿,你要当心。」 白晓儿点头:「你放心,汪如笙会和我同去。」 侯府,朱氏连着吃了几日药,病情好转,没再犯过癔症,这令林沁月舒了一口气。 她这些天为着父亲和哥哥两人,实在身心俱疲。 晌午刚用过饭,朱贵妃便派宫人来侯府宣旨,老夫人带着一干女眷接旨。 这次避暑之行,除了林沁月,林沁宛居然也在受邀之列。 林沁月心中怒极,林沁宛只笑吟吟地谢旨,便往林致远那边去了。 她推开书房的门,林致远正在看书。听见声响,才抬起头。 「大哥,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大哥莫要担心,白小姐那边的情况我会及时传讯。」 林致远颔首:「好。千影会和你同去,有事你可以找她商量。」 第7章 千影是林致远的夜卫之一,武艺高强,先前一直以丫鬟的身份呆在老夫人身边。 林沁宛应了,想了想,终是有些忐忑地道:「大哥,你生病那次白小姐在雨中等你到半夜,她求我放她进去,可老夫人不让,我……我不敢擅作主张。」 林致远看她一眼,道:「此事我早已知晓,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林沁宛这才松了口气。 从林致远院子里出来,一个身形瘦弱的小丫鬟从树后转了出来,林沁宛四下打量后,上前压低声音道:「小红,找我可是有事?」 小红就是上次听到林玉枫兄妹谈话,给陈姨娘通风报信之人。 她着急地对林沁宛说道:「三小姐我方才听见消息,侯爷这次出征打算带二少爷去。夫人不允,当下和侯爷吵起来,还说要和离带二少爷回相府。二小姐于是偷偷安排马车进宫,说要去找贵妃娘娘帮着说和。」 林沁宛细细的眉毛一颤,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小红低声道:「应当无人知晓,奴婢是无意中听见的。此刻二小姐的马车恐怕都过了二门。」 若真如小红说所,此次倒是绝佳的机会。 父亲如今厌弃了夫人,铁了心要带林玉枫去战场,如果大哥有心,那这件事情。 林沁宛回头看了眼林致远的院子,想到如今时间迫切,她怕是没工夫再和他商议了。 既然他想栽培自己,自己不如放手做一次,让他看看她的谋划。 林沁宛打定主意,再不迟疑,立刻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她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方才我听说父亲和母亲在院子里吵起来,动静很大,母亲说要和离,还要给二少爷改姓朱。」 她隐去了侯爷要带林玉枫上战场的事,只提二人吵架和和离之事。 老夫人听了果然怒极,便以为是这段时日侯爷冷落夫人,夫人翻了醋缸子闹出来的事。 她怒得一锤桌子:「两个不成器的孽障,年纪大把了还弄这些有的没的,你传我的话,让他们去祖宗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林沁宛为难地咬唇,低声道:「祖母,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方才我听童嬷嬷说,二姐姐怕夫人吃亏,拿了对牌要去宫里找贵妃娘娘评理。 祖母,这原本是侯府的家务事,若闹到宫里被文武百官知晓,父亲的面子以后往哪搁呀。」 老夫人沉着脸道:「还是宛儿想得周全,不愧我疼你一场。月儿那丫头以前看着机灵,没想越活越转去了。她到底是侯府的小姐,朱氏与她再亲,那也是外家。」 老夫人面色如常,林沁宛却从中看到了深深的不满。 她低眉敛目,等老夫人裁决。 老夫人果然叫来身边的心腹嬷嬷,让她拦下林沁月。 「你让她直接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我。父母糊涂,做女儿地就该劝着些才是。」 「是。」 嬷嬷得令,立刻拿着对牌去了。 林沁月最后在侯府大门口被老夫人的人拦住,解释都没有一句,便被关进了祠堂。 她跪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恨得浑身发抖,却不知晓这件事情是如何传到老夫人那里去地。 她院子里一定有内奸。 她恨恨地想。 以前只有她在别人院子里安插眼线,如今却轮到她。 简直岂有此理。 等她出去,第一件事便是要母亲好好肃整,将那些该死地钉子全部拔了,她有的是手段,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沁月长舒一口气,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她被困在这里,但是她的心腹会设法将情况传出去,即便进不了宫,告诉七皇子也是一样的。 她的哥哥一定不能去战场。 战场刀剑无眼,若有个好歹,她和母亲一辈子的指望都没了。 果然,一炷香功夫,厨房送饭的丫鬟就来了。 这个丫鬟表面看着不起眼,实际却是侯夫人的人,也等同于自己的人。 「小姐请吃饭。」 丫鬟将食盒搁于地上,掀开盖子,里面四菜一汤,做得极为精致,竟然都是林沁月喜欢的口味。 林沁月满意地点头,问丫鬟:「你身上可有手绢?」 「有的,小姐稍等。」 小丫鬟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手绢,林沁月突然攥住丫鬟的手腕,拔下发间金簪对着那雪白的腕子狠狠划去。 「呀——」 小丫鬟疼得大叫,血顿时顺着长长的伤口涌了出来。 林沁月衣袖一挥,一锭银裸子「骨碌骨碌」滚了过来,她看也不看那丫鬟一眼,冷漠地道:「借你的血一用。」 第8章 丫鬟不敢抬头,疼得直掉眼泪,林沁月用手指沾了丫鬟的血,展开手绢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诺,这个拿去给我院子的春桃,让她拿去给七殿下。事成后你弟弟会被调入二少爷的院子里听差。」 「奴婢谢……谢过二小姐。」 小丫鬟忍痛将手绢收入袖中,恭敬地退了出去。 转过回廊,小红正在假山后等她。 「小红姐姐,东西给你,二小姐果然想对外传讯。」 小丫鬟从袖中掏出那条手绢递来。 「辛苦了……哎呀,青儿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小红看见她左边衣袖上全是血,拽起一看,吓了一跳。 青儿小声抽泣起来,小红展开那血书,顿时什么都懂了。 「二小姐也太狠毒了,她压根没把咱们这些奴才当人看。」 青儿抹着眼泪:「小姐方才还说把我弟弟调到二少爷院子里听差。小红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们家就我弟弟一根独苗,他不能去那边呀。」 青儿见识了林沁月的狠辣,如何还放心让弟弟过去。 小红安抚道:「你不必惊慌,如今主持中馈的是陈姨娘和三小姐。只要你好好替三小姐办事,她们定不会亏待你的。」 青儿重重点头,小红问:「待会二小姐问起,你可知道要怎么答?」 「我就说东西已经送去给春桃了。」 小红笑了笑,将那手帕拿去林沁宛那边复命。 不一会儿,手帕又到了林致远案头。 「沁宛,你这次做的不错。」林致远说道。 林沁宛一个闺阁弱女有此心机,已经算是不差了。 林沁宛道:「没想到二姐姐和七皇子居然一直在暗中通信,想来上次大哥病重,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林致远那蹊跷的病同七皇子有关,这件事情是文九亲自告诉她的,当然也是得了林致远授意。 林致远道:「这件事不急,反正林玉枫是去定了,就算搬出朱贵妃,侯爷这次也不会改变主意,至多波折一些。」 威远侯是什么人,没人比林致远更清楚。 上一世因政见不合,威远侯几次对自己下杀手,全然没有顾念一点骨肉亲情。 他这个爹,刚愎自用,而且极易被人利用。 这次带林玉枫去战场是他亲定的。 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会改变。 林玉枫去定了。 想到这个草包弟弟,林致远唇边浮起冷笑。 上一世,他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最后却是林玉枫给了他致命一击。 林致远眸色沉沉,摊开书本,林沁宛起身告辞。 翌日出征的名单便通过兵部传了下来,林玉枫三个字赫然在列。 朱氏见了,几乎哭得昏死过去,她这才知晓林沁月昨日被老夫人的人截下,没去成宫里。 她去求老夫人,老夫人得知林玉枫被派去边关,也愣了一会子。不过随即恢复如常。 她板着脸道:「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我们侯府以军功起家,子承父业理所应当。枫儿也大了,该去历练下,省得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没得堕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老夫人,枫儿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去了就是送死啊,您发发慈悲让侯爷收回成命吧,您再不喜欢我,枫儿也是您嫡亲的孙儿啊……」 朱氏哭天抢地,跪下地上「砰砰砰」地磕头,鬓发散乱,满脸泪水,看着像个疯婆子。 老夫人想起她往日雍容华贵娇美动人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怜悯。 「扶夫人起来。」 她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如今兵部已经下文,就算你去求圣上,圣上怕也不会改变主意。 再说此行有侯爷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往日侯爷出征也没见你这样哭哭啼啼,难道侯爷在你心里还比不得枫儿重要?」 朱氏抬头,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林琰哪有我的枫儿重要,那可是我的亲儿子啊。 朱氏在心里狂吼,却没敢说出来。 她这几日吃了药,心里比前段时日清楚许多。 这话一旦开口,自己在侯府便再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她被人扶着回了院子,重新梳了头发,坐上马车回了趟相府。 朱相国如今痊愈,人已经上朝去了。 家中只有母亲嫂嫂和侄儿们在。 相国夫人徐氏许久未曾见过朱氏,今日看见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儿,心中大恸。 还不待她开口,朱氏便道:「母亲嫂子,你们快想法子救救我的枫儿,侯爷要送枫儿上战场,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第9章 徐氏听女儿说外孙要被送去战场,皱眉道:「这可是真的,事先怎么没有传出风声?」 「母亲,兵部文已经下了。这几日父亲病着,我让月儿进宫去找妹妹,没想被老夫人拦了下来。」 朱氏抽抽噎噎地道:「定是老夫人知道我和嫂子拿金铃夫人害她,恨上了我,就拿枫儿出气,我可怜的枫儿啊……」 想到被丈夫软禁起来的儿子,朱氏心里就和刀割一样疼。 徐氏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和你大嫂要害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朱氏只顾伤心,徐氏眼神凌厉地看向姜氏。 姜氏向来惧怕婆婆,当下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徐氏既恼怒又胆寒。 她恼怒儿媳和女儿竟是这样的蠢人,这样的大事也敢自作主张,且留人把柄。 胆寒的是自己也是做婆婆的人,若姜氏也和女儿一样存了害人的心思,自己往后就危险了。 徐氏看向姜氏的眼神不由变了,姜氏是个聪明人,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母亲,是我看姑奶奶过得实在辛苦,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母亲我知错了,您原谅我吧。」 这时朱氏也道:「母亲,这不管嫂子的事,是那老婆子自己不识时务,偏抬举陈姨娘那贱人……」 「住嘴。」 徐氏打断朱氏,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都快被这个蠢女儿给气死。 这话若是传出去,不光她的名声完了,朱家的名声也跟着完了。 当天下午,徐氏关了门,遣走姜氏,狠狠训斥了朱氏一顿。 朱氏出嫁前一直都是相府的掌上明珠,从未受过一句重话,如今被最疼爱她的母亲骂成这样,眼泪就没断过。 回到相府,林沁月立刻问:「母亲,外祖母怎么说,可是答应帮我们了?」 她顿了顿:「外祖母是一品封君,就连皇上也要卖她这个面子。」 朱氏一脸颓然:「月儿,你外祖母同意枫儿去军营。她说我若是再求,她今后就不管我们了。月儿,娘到底该怎么办呀?」 林沁月呆了一瞬,方回神:「娘,我现在就去找表哥,说不定表哥有办法。」 林沁月的马车很快便到了七皇子府,可七皇子非但回绝了她的请求,话里话外还狠狠敲打了她一番。 林沁月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想到,林玉枫上战场只怕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贵妃娘娘曾不止一次和母亲说过,要好好管束哥哥,逼哥哥上进,偏母亲溺爱哥哥,听不进这话。 这次有了机会,贵妃娘娘岂能放过。 娘娘同胞兄妹只有三个,子侄不成器,恐怕也是她的一块心病。 心念电转间,林沁月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七皇子面色这才缓和了。 回到侯府,林沁月将七皇子和贵妃娘娘地态度说了。 朱氏终于死心,只是更恨老夫人和林致远,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去做。 她每日关在房里,也不给老夫人请安,有时偶遇林致远,都是鼻子不对眼。 倒是林沁月,经了这件事,反而变得越发沉静,为人也更加谦和,就算遇到设计自己的林沁宛和陈姨娘,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未红过脸。 关于林沁月的变化,林沁宛曾去找林致远:「大哥,我觉得二姐姐近来有些不对。她明明恨极了我和姨娘,却还来和我们套近乎。」 林沁月以前毫不掩饰对她和陈姨娘的鄙夷和厌恶,如今隔三差五地来找她玩,还带了很多新奇玩意儿,这令她十分惶恐。 林致远笑了笑:「她变聪明了,恨人不一定在脸上。她对你好,让你渐渐放松警惕,等到机会合适,她会给你致命一击。」 林沁月攥着手指:「大哥我知道了。我会更加小心。」 很快,威远侯带着嫡次子林玉枫去往边关。 朱氏的心痛和不舍很快便被侯府遗忘。 几日后,林沁月和林沁宛姐妹俩坐上了宽敞华丽的马车,踏上前往阴山的路途。 同去的还有宫中女眷和京城各大世家的嫡女嫡子,共三十多位。 作为新封的九品侍膳,白晓儿自然也在其中。 不过她不是来避暑的,她的使命是伺候好一众妃嫔小姐的点心饮食。 御膳房的梅御厨负责一日三餐,而点心和茶水就交由了她。 这是第一日,白晓儿和佳卉坐在队伍最末的那辆马车里,文九骑马,隔着帘子和白晓儿她们说话。 文九这次被林致远派来,说是不放心佳卉,其实主要是为了保护白晓儿。 白晓儿本来下定决心和林致远划清界限,可如今却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晃悠,提醒她林致远对她地关切。 第10章 这令她心里不自在极了,就像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白晓儿闷闷地想着,几次想出言赶走文九,但看到一脸小女儿情态的佳卉,她还是忍住了。 驾车的马都是良驹,脚程很快。 临近晌午,他们已经到了卫津和京城的交界处,再往西行三日便能到达阴山。 柔嘉郡主和太后同乘一辆马车,她撩开帘子往头顶看了看:「太后娘娘,现在是正午,我们能不能停下先吃点东西?」 太后奇道:「这里又没什么吃的,再行半个时辰前面便是镇子。到时再吃吧。」 柔嘉郡主撒娇地摇着太后的衣袖:「可是柔嘉肚子饿了呀。那位新封的白大人是出了名的手巧,不如让她给我们做点点心垫一垫,您看如何?」 太后本来都快忘了白晓儿这茬,如今被柔嘉郡主提起,倒记起来。 一品居的点心她吃过几次,也是颇为喜欢,当下便道:「也罢,停下让马儿休息吧。你传我的话,让白侍膳做几道点心,不拘是什么,总之越快越好。」 「是。」 柔嘉郡主领命,下车叫来芳若姑姑,让她派人传话。 她本想自己去找白晓儿,可想到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当着这些贵女的面去找一个乡野出身的贱婢,实在有些掉面子。 白晓儿正坐在车上打盹,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唤她,睡意一下全无。 「白大人。」 传话的内侍得了汪如笙地打点,因此对她十分客气:「太后娘娘传令,让您给大伙儿准备几样点心,越快越好。」 白晓儿立刻应了,叫来佳卉,围上围裙就开始忙活。 好在奶油和奶酪她带了不少现成的,面也有醒好的,只需要打发鸡蛋清就行。 佳卉在她的教导下,做起点心来已是非常熟练。 两人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便做了六道点心出来,有奶油慕斯、蔓越莓蒸糕、乳酪小方、红豆双皮奶、抹茶泡芙和葡萄蛋挞。 这些都是好吃又不费时的糕点。 白晓儿亲自端着点心奉上。 众人吃了刚出锅的点心,都赞不绝口,当下便有贵女问道:「白大人,你做的点心比一品居的还好吃,一品居的大厨是你的徒弟吧。」 白晓儿展颜一笑:「何大厨算不得我的徒弟,只是这方子却是我亲拟的。」 另一位穿鹅黄衣裙的贵女道:「呀,白大人年纪小小,厨艺竟这样精湛。我平日也喜欢研究菜品,只是做出来的比你差远了。」 这贵女是户部尚书程自芳的嫡次女,从小便喜欢钻研女红厨艺。 她身边的闺女闻言笑道:「白小姐这个可是能卖大价钱的,你若能琢磨出来,你母亲肯定都舍不得你出嫁,定会把你留在家里给兄弟们赚媳妇本呢。」 几句话说得那程小姐脸都红了,大家都笑起来。 白晓儿也跟着笑。 只有柔嘉郡主全程在一旁冷着脸。 她这次轻敌了。 本以为时间仓促,白晓儿应当做不出什么像样地东西来。 这样不仅太后娘娘怪罪,这些饿了肚子的贵女们也会将火气都撒到白晓儿头上。 到时候她再将白晓儿那些不堪的事情一讲,推波助澜一番,白晓儿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她的打算其实很好,也经过了深思熟虑,只是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 柔嘉郡主沉着脸离开,去了太后的马车上。 太后面前摆着一盏红豆双皮奶,已经用了一大半。 见她进来,太后擦着嘴角道:「柔嘉尝了这个没?这个点心新奇又有趣,比我之前吃过地那些都好。」 柔嘉郡主勉强笑了笑:「我吃过了。」 太后娘娘又道:「这次多亏你让我带着白侍膳,行路途中能吃到这样的点心,也能解乏。」 最后白晓儿得了太后娘娘赏赐的一对珠花,其他贵女也纷纷赏赐了白晓儿一些东西,贵重的有首饰头面,随意的也有手帕汗巾。 白晓儿令佳卉收了,一一道谢。 佳卉十分高兴:「小姐,今日是你第一次露脸,看来这些贵人都很喜欢你做的点心呀。」 白晓儿笑了,塞给佳卉两块点心:「也有你的功劳,一小半都是你做的,你的厨艺也长进了。」 佳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个小内侍突然跑过来,小声说道:「白大人,前面有人找您。」 白晓儿立刻明白了。 前面是那些世家公子的马车,汪如笙陪同七皇子也在其中。 汪如笙此刻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 白晓儿随那内侍往南边地小树林走去,一路上都没有人。 第11章 白晓儿心中奇怪,问:「这位公公,马车都在北面,你不会走错了吧?」 内侍道:「白小姐,咱家没走错,只马上就到了。」 白晓儿又随着他走了几步,穿过一处密密麻麻的紫藤花藤,引路的内侍不见了。 前面站着几个俊俏的锦衣少年,见白晓儿来了,目光纷纷投向她,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其中穿黄衣的少年白晓儿曾在殷小姐生辰宴上见过,正是柔嘉郡主的颜柔嘉的哥哥,颜郡王世子颜澈。 自己这次大意了,居然着了道。 白晓儿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将胳膊搭在颜澈肩膀上的那个紫衣少年看着白晓儿,上挑的桃花眼立刻一亮:「哟,这一品居的白小娘子长得还真水灵,瞧这小脸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这少年是颜澈的表兄,当今卫皇后的侄儿卫飒。 卫飒小小年纪沉迷酒色,家里又宠得厉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他说罢,伸手去拉白晓儿:「白妹妹快过来,哥哥吃了你的点心忘了给你看赏,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瞧上的,衣裳首饰随便你挑。」 白晓儿被这话气乐了,她用力挣脱他的手,一脸嫌恶地道:「衣裳首饰我有的是,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稀罕。」 卫飒眉梢一挑,眼中放出危险的光芒:「我送的你不稀罕,林致远送的你才稀罕吧。」 白晓儿心生警惕,突然转身就跑。 背后颜澈对那几人使了个眼色,卫飒突然上前搂住白晓儿,将她从背后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往林子深处走去,除去颜澈,另外几个少年也跟在一旁。 「混蛋你想做什么,你放开我。」 白晓儿视野倒转,恶心感一阵阵涌上心头。 她手脚胡乱踢着,可那卫飒竟是学过武的,力气十分之大,她半分也挣脱不得。 卫飒舔了舔嘴唇,侧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小美人悠着点,除了我,还有其他几位哥哥,待会有你叫的时候。」 白晓儿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下一刻,她突然拔下发间的簪子,红着眼,狠命向卫飒的肩头扎去。 簪尖入肉,卫飒吃疼,一把将白晓儿摔在地上,他的肩膀上插着白晓儿的金簪,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伤本公子。」 卫飒呲目欲裂指着白晓儿,另外几个少年慌忙上前将白晓儿制住,按在地上。 卫飒阴着脸,一步一步走向白晓儿,心中已经想出十几种炮制她的方法。 正当他的手要碰到她的脸蛋,募地传来一声厉呵:「住手。」 汪如笙阴沉着脸站在树下,拳紧握,玉白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是怒极。 按住白晓儿的少年们看到汪如笙身边的七皇子,立刻起身溜了。 卫飒见七皇子给汪如笙撑腰,即便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离去。 白晓儿逃过一劫,两腿酸软得站也站不起来。 汪如笙上前打横抱起她,道:「晓儿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白晓儿缩在他怀里,惊魂未定道:「汪如笙我方才伤了那个人,他会不会报复我们?」 虽然不知晓那个人的身份,但白晓儿知道自己一定闯了祸。 汪如笙尚未开口,七皇子突然道:「你的确闯了祸,那人是卫皇后的侄儿卫飒。」 汪如笙感到怀中少女的颤抖,明显有些不悦:「殿下。」 七皇子笑道:「别生气,开个玩笑。那卫飒向来与我不睦,这事我帮你挡了。若有下次,我替你剁了他的狗爪,你看如何?」 汪如笙道:「不劳殿下费心,若有下次,管他是谁的侄儿,我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七皇子淡淡一笑:「好,你的事我不插手。只一样,别做得太过,让我替你收尾吧。」 汪如笙点头,没有说话。 白晓儿却完全被震惊到了。 传闻中冷酷狠辣的七皇子和汪如笙关系怎会如此之好? 他们两个,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君臣,而像一对兄弟挚友。 怪不得林致远对汪如笙颇为忌惮,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白晓儿顿时陷入沉思,汪如笙却以为她扔在还害怕,便抱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白晓儿沉默片刻,对汪如笙道:「汪如笙,今日真是多谢你。否则我……我……」 尽管此前她们有着很多的不愉快,但此时此刻,白晓儿发现自己并没有迁怒他的理由。 毕竟他几次三番救她,说不感动是假的。 汪如笙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我去托贵妃娘娘和太后说一声,现在起,你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吧。」 第12章 白晓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行。我是圣上亲封的侍膳,如今很多人都想抓我的把柄,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差踏错。」 「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同乘一车,又不是什么大事。」 汪如笙劝她。 只有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白晓儿摇头,她是个有注意的人,事情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再改变。 她对汪如笙道:「如果你真想帮我,就想办法封住那些人的嘴,颜郡王世子将我之前和林致远的关系告诉了他们。我怕这件事会被他们传开。」 白晓儿漂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阴翳。 之前林致远外室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在安家的帮助下,很快便被压下去,白晓儿的身份还未完全曝光。 大家只知道那个女子姓白,出生乡野,却不知道是她。 汪如笙面色亦是凝重。 他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去找七皇子,他定会让那些人闭嘴。颜郡王世子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如果还顾念柔嘉郡主,有些事,便不会从他的嘴里传出去。」 白晓儿点头。 汪如笙分析得很对,柔嘉郡主爱惨了林致远,一心想嫁给他。 若是这件事情闹大,林致远和侯府颜面无存,郡王府也会受到波及。 颜澈是个聪明人,定不会做这种蠢事。 这也是颜澈为何不敢明里对白晓儿如何,只能使这种下作手段的原因。 白晓儿回到自己的车上,队伍重新出发。 佳卉又开始隔着车帘和文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点也不考虑自己这个小姐的感受。 白晓儿无聊之下,索性拿出账册来看。 这段时日一品居的生意越发好了,沈思齐一人甚至有些忙不过来。 白晓儿便修书一封请小豆子过来帮忙,工钱是一品居的半成股份。 她在心中默默盘算。 如今生意走上正轨,她手上富余的银子越来越多,是时候开始她的下一个计划了。 除了酒楼,旅店和货运也是她想拓展的生意。 这段时间她呆在阴山,刚好可以有机会好好谋划,等到考虑成熟,她再和汪如笙参详参详。 汪如笙很聪明,如今凭着本事也赚下了不小的家业,说不定能帮上她的忙。 白晓儿这边想定,车队已经抵达了镇子。 皇上和太后商议过后,决定继续赶路,到了晚间再歇在驿馆。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宿在当地地官衙,这样既方便又安全。 但当今皇上向来喜欢体察民情,只要有了出宫的机会,便是一定要住在外面的。 而且后宫的嫔妃们也可以借光在外面玩一回,为此所有人都不反对住驿馆这件事。 等到太阳落山,他们一行终于出了方才的镇子,到了梧州城。 一入城,这华丽丽的一行车队立刻吸引了梧州百姓的注意。 「呀,这是谁家的马车,如此华丽如此宽敞,我之前从未见过呢。」 「是呀是呀,你看那马上地少年郎君,生得可真好看,就是脸冷了点,瞧着凶了点,要不就更好看了。」 几个少女议论的是一骑当先走在前面引路的七皇子。 七皇子对这些话恍若未闻,他下了马车,随意问了个路人,将车队引到梧州城最好的一家驿馆。 一身便装的皇帝下了马车,亲自扶着太后进了驿馆的门,其他贵女和公子也跟着进去。 老板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手忙脚乱,待安顿下这几十号人,驿馆已经没有一间多余的房间。 白晓儿身份最低,分到的房间自然最差。汪如笙知晓,执意和白晓儿换,这一幕被几个贵女瞧见,都捂着嘴偷偷地笑。 「白大人,汪大人待你可真是体贴,你真真好福气。想当初我想把妹子许给他他都不要,只说家里有了未婚妻。」 殷小姐刚好也在,见状便打趣了两句。 白晓儿笑了笑,陪着说了几句,被汪如笙拉走。 「今晚你睡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和七殿下的在一处,他的人可以保护你。」汪如笙一脸慎重,压低声音道。 白晓儿心中一跳:「汪如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卫飒他们有什么打算,而且还是针对我的?」 汪如笙道:「晓儿你别担心,还没有确切地消息,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很快到了夜晚,一弯钩月斜挂空中,冷冷的月光洒下,一切空旷得有些寂寥。 白晓儿和佳卉呆在汪如笙的屋子里,熄了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第13章 可是一切平静如初。 半个时辰后,汪如笙回来了,月光打在他俊逸斯文的脸上,显得他有些阴郁。 白晓儿不安地问:「我那间屋子到底怎么了?应该没事吧。」 汪如笙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白晓儿这才发现他拎着一只精致的小笼子,笼子里几条冰冷地冷血动物,正冲她吐着鲜红的信子。 「呀,蛇——」 佳卉发出短促地尖叫,随即捂住嘴,只是瞪圆的眼睛显示了他此刻的恐惧。 白晓儿面色也有些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这些……是在我房间找到的?」 「这些东西是半个时辰前从屋顶掉落下来的。」 说话间白晓儿已经点燃了烛火。 笼子里的蛇色彩鲜艳斑斓,肯定有剧毒。 白晓儿一阵后怕,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若不是汪如笙及早发现,她和佳卉此刻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汪如笙,谢谢你。」 白晓儿一脸诚挚,汪如笙道:「晓儿,你我之间何须这样生分?」 顿了顿,他又温柔地说道:「以后唤我阿笙好不好。」 白晓儿微怔,一旁佳卉已经红了脸,她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未婚夫妻。 只是她掩上门,转身就撞到一个人。 「文九,你怎么在这儿?」 佳卉惊讶极了。 文九看着自己未过门地小妻子,有些不悦:「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指的是卫飒那帮人打算害她们的事。 佳卉道:「时间太紧了,还来不及告诉你。而且,小姐说……怕打草惊蛇,就没让我告诉你。」 文九冲那扇关上的房门皱眉:「白小姐和汪如笙单独在里面?」 「嗯。」 佳卉点头,在看见文九意图推门时忙抱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开。 她压低声音道:「文九你想做什么?」 文九毫不遮掩道:「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怕会出事。汪如笙是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佳卉道:「我知道,可汪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婿呀。」 文九嗤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少主抢女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即便佳卉再愚钝,也听出了文九话里的意思。 她瞪大了眼睛:「你说你过来是想和我一起,这是骗我的吧。其实你是受了林致远的命令过来监视我们小姐。」 文九纠正她的话:「不是监视,是保护。」 佳卉心中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对小姐来说,监视和保护都是一样的。」 「文九,你和你主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佳卉,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而且少主对白小姐也是真心的,不然他早就找个世家贵女联姻了,怎会和柔嘉郡主虚以为蛇到如今?」 佳卉心中一阵气苦:「那他为什么不娶小姐?小姐为了他眼泪都快流干了,可他还是和柔嘉郡主订了亲。」 文九道:「佳卉,有些事情你们不懂,少主他其实……」 「是啊,我不懂,小姐也不懂。反正小姐现在有人娶了,你转告你们家少主,今后别再纠缠小姐,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佳卉冷冷地说完,一跺脚便跑了。 文九不料她气性这样大,一时忘了追。 这时候门开了,文九连忙闪到门柱后,白晓儿拎着盏灯笼从屋内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才佳卉和文九的话她在屋内都听见了,汪如笙也听见了。 林致远派文九过来,果然是为了监视自己。 他对自己竟然还没死心。 白晓儿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愤怒,有心酸,到最后,居然还有……小小的……窃喜。 但想到汪如笙方才的话,她这么一点刚生出的喜悦立刻被浇熄。 「那些蛇是柔嘉郡主令人找来的。晓儿,你要当心。」 柔嘉郡主。 白晓儿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已是一片雪亮。 既然她对自己存了杀心,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翌日用过早饭,他们便离开驿馆,队伍继续向前走。 白晓儿依旧和佳卉一起,坐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中。 只是佳卉今日异常沉默,闷闷的坐在那里,一张小脸紧绷着。 而外面也没有了文九的踪迹。 「吵架了?」白晓儿轻声问。 佳卉抬头,看着自家小姐,眸中闪过一丝忐忑,过了片刻,她下定决心,说道:「小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第14章 「如果你说的是昨天晚上和文九吵架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小姐……」 佳卉表情有些慌乱,她睁大眼睛道:「若是小姐不同意我和文九,我……我便和他断了……」 听到这番话,白晓儿不免吃惊:「佳卉,你和文九已经立下婚书,婚期又定了,怎能说断就断。」 佳卉红着脸,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可是文九是林公子的人。小姐,林公子对你还没死心,他想得到你,可是你就要嫁给汪公子了,他会害了你的。」 佳卉自从和文九定了亲,才渐渐明白名分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林致远不愿放手,却要娶别的女子,分明是想小姐给他做妾。 她的小姐这样聪明这样好看,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想到这里,愧疚感就会令她十分难受。 文九是林公子派来监视小姐的人,她怎能和她在一起? 没想白晓儿只是笑了笑:「傻丫头,我的事与文九又有什么关系。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林致远影响不了我的。」 「可是小姐……」 佳卉还想再说,被白晓儿正色打断:「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文九对你是认真的,你莫要辜负他。」 佳卉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我知道了小姐。」 白晓儿笑了,将后脑勺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慢慢合上眼睛。 昨天一夜没睡,她实在困得狠了。 她要好好休息片刻,说不定待会还要给这些小姐公子们做点心。 果然,到了下晌,太后派人来找白晓儿:「白大人,娘娘说现在原地修整,你做几道小点给大伙儿垫垫肚子吧。」 「是。」 「还有,太后娘娘说昨日那个双皮奶甚好,让你再做几盏,皇上和贵妃那边也送去些。」 白晓儿立刻应了,拉佳卉穿了罩衣开始忙活。 桶里的奶油和奶酪还剩一半,做个七八道点心应当没什么问题。 白晓儿和佳卉揉面筛粉打鸡蛋清,动作十分娴熟,几个贵女闻声好奇地过来瞧着。 「白小姐,你现在做的是一品居的奶油糕点吗?」 「是。」 白晓儿淡淡点头,便又开始忙活,那几位贵女见她左手拿盆,右手拿着自制地打蛋器,「哐当哐当」,动作之快都快出现幻影,看得她们眼花缭乱。 「白小姐可真厉害,我就做不来。」 当下有小姐吐了吐舌头:「原来奶油糕点竟是这样做出来的,难怪卖得那样贵。」 那小姐笑着,拉走了其他几个看热闹的人,到了无人的空旷处,压低声音道:「我说吧,看了也是白看,这样赚钱的法门,哪能那样容易被人学了去。」 佳卉见她们走远,终是忍不住问:「小姐,那几个人是不是来偷学的?」 白晓儿面上扬起明媚的笑。 「不要紧,她们学不来的,做奶油糕点最重要的是奶油和奶酪的制法,以及打发鸡蛋液的诀窍。这些东西,只有我们几个知晓。」 佳卉还是道:「我明日就不做奶油糕点了吧,我总怕被人学了去。」 白晓儿点头:「好。明日我们就做些新糕点。」 很快糕点做好了,白晓儿只留了五六块压花了的留着自己和佳卉吃,余下的都被端了出去。 只是很快便有各家的丫鬟婆子过来,问还有没有余下地,白晓儿一一道歉,说食材不够,今日只做了这么些,等到了阴山,她会多做一些,让各家小姐吃个够。 那些丫鬟婆子这才悻悻地走了。 待她们走远,白晓儿变戏法似地从一旁地食盒里拿出两小碟糕点,对佳卉道:「你去给汪公子和文九送去,人太多,我怕他们不够分。」 佳卉这是第一次见小姐惦记着汪如笙,不由有些震惊,她接过碟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很快便找到了汪如笙的马车。 她探头探脑地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便轻轻敲了车辕,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车帘,汪如笙看到佳卉,问道:「怎么了,可是你们小姐有事找我?」 佳卉摇头,看着眼前这个深爱自家小姐的男人,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我们小姐让我送这个给王公子。」 她将碟子从食盒里端出,举到汪如笙眼前:「小姐怕你没吃到,特地留了这么些,让奴婢给您送来。」 汪如笙接过,眸色顿时亮了。 佳卉完成小姐交办的任务之一,又去找文九去了。 车内七皇子突然接过汪如笙手中的碟子,取了最上面的那块糕点送进嘴里:「嗯,味道不错,比我想象中好。你的小宝贝倒是心灵手巧。」 第15章 汪如笙突然夺过碟子,不悦道:「这是晓儿特地送给我吃的,没殿下的份。」 七皇子斜睨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说道:「昨夜的事过了就过了,你不要再想。」 汪如笙抿唇,表情瞬间冷下来,车内气氛为之一变。 他淡声道:「那些蛇是西域来的,有剧毒。咬上一口,不出一刻钟会毙命。」 柔嘉郡主是有预谋的,她想要他的晓儿死。 七皇子叹气:「随你,只一点,不要太过,父皇和太后都在。」 汪如笙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表面是谦谦君子,发起狠来什么事都敢做。 自己有很多不便处理的事就是汪如笙替他扫平的。 七皇子嘴唇一勾,柔嘉郡主和颜郡王,这两个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车队中间一辆异常宽敞华丽的马车上,柔嘉郡主、颜郡王世子颜澈、卫飒三人相对而坐,面色俱是阴沉。 「卫飒你说你有什么用,连个女人也摆不平。白白浪费我三条金环。」柔嘉郡主口气很冲,看向卫飒的眼神十分鄙夷。 卫飒俊脸紫涨,狰狞地道:「我怎知汪如笙会横插一脚?难道他真打算娶那破落户不成?」 在卫飒看来,汪如笙和白晓儿的婚事定是汪如笙别有用心,或是看上白晓儿的钱,又或是白晓儿拿他的把柄威胁他。 皇帝向来喜欢有才学的年轻人,汪如笙如今已极得他欢心。 等科举一过,他若能考入头甲,再加上七皇子相帮,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 娶一个没有根基的商户女子,怎么可能。 在除了卫飒,就连颜澈也是这样想的。只除了柔嘉郡主。 她冷冷咬着牙:「好了不提这个,快帮我想想法子。」 她实在不想再看着白晓儿这贱人再继续猖狂下去。她要她身败名裂,她要林哥哥再也不会想着她,心里只有自己一个。 「嘉儿,依我之见,不如将那件事情捅出去。」 颜澈指的是白晓儿先前被林致远养作外室的事。 这件事曝光,白晓儿不仅会成为过街老鼠,就连汪如笙她也嫁不了。 柔嘉郡主摇头,尖声道:「不行。这件事会牵扯到林哥哥,也会影响到侯府,林哥哥知道了肯定会不理我的。」 颜澈眸色阴郁,猛地一拳锤在车壁上,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 柔嘉郡主不顾卫飒在场,红着了眼睛抓着颜澈地衣襟道:「哥哥,我这辈子就认定林哥哥了,你要帮我,一定要帮我。」 她既要除掉白晓儿,又不能给林致远带来麻烦,还不能被他抓到任何把柄,想到这个,她就急得几欲抓狂。 颜澈看着歇斯底里的妹妹,恨铁不成钢。 她颜澈的妹妹,高高在上的郡主,京城第一美人,居然为了个心里没有她的男人如此委曲求全。 卫飒闭上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巴,转了转眼珠子:「你们别吵,我有个法子应当可行。」 「什么法子?」 柔嘉郡主目光灼灼地盯着卫飒,卫飒瘪嘴:「郡主,你别这样看着我,就算我长得英俊,你也怪渗人的。」 柔嘉郡主柳眉倒竖,卫飒忙收了玩笑,阴测测地道:「这里有狼群出没,去年还有商队的人被野狼叼走。白晓儿的车跟在最后,出了事也情有可原。而且——」 卫飒特意顿了顿:「这次出来是七皇子带人护卫,若是哪家的千金公子出了事,这笔账恐怕就会算到他头上了。」 柔嘉郡主和颜澈对视,眸中一片雪亮。 七皇子和卫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向来不睦,原因无他,龙椅只有一把,两位皇子都想坐。 颜王府表面看似只忠于皇上,但事实上,他们早就站到了卫氏那边。 这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卫飒虽然是个草包,但脑子还有那么几分好使。 不过—— 「你说的简单,野狼又不是你们家养的,哪能说来就来?」柔嘉郡主白嫩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卫飒神秘一笑,不知何时手中就多了一支怪模怪样的哨子,看起来像是骨头做的。 这个是…… 「狼哨。」 颜澈眼神一凝,卫飒道:「有了这个,那些狼就和我们家养的一样,你们就等着看戏吧。」 夜里,由于离下一座城池还有很远,皇帝下令队伍歇在野外。 这些娇贵的少年少女平日里从未有过这等新奇的体验,当下都很高兴,围着篝火烤肉玩笑,很晚才歇下。 留下一队侍卫侍卫在外面守夜。 篝火劈啪作响,橙色的火光在马车上跳跃,马儿被套上神色的眼罩,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第16章 子夜,侍卫们例行换班,交接的时候,他们才稍微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 一个侍卫接过同伴手中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口,突然皱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哦,是山民那边传来的,想是谁家牧童顽皮在吹笛子。」另一个侍卫说道。 喝水的侍卫道:「不对,分明是别的声音……」 话音未落,募地传来几声狼嚎,阴森凄厉,打破夜的寂静。 紧接着,不远处,碧幽幽的光点像萤火一样,一点一点,迅速爬满山丘,月光下,雄壮的头狼现出身形,仰头长号,向它的臣民发出战斗指令。 侍卫们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抽出配剑,剑光雪亮,将车队团团护在中央。 车内不少人听到动静,有披散着长发的妃嫔撩了帘子懒懒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野狼,吓得尖叫,声音急促而破碎:「呀,狼,有狼,护驾,快护驾。」 在头狼的带领下,野狼们带着对血肉的渴望,朝着它们眼中地食物扑过来,侍卫挥剑迎上去。 营地顿时一片混乱,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开来,越来越浓,最后分不清是狼的还是人的。 白晓儿和佳卉亦被惊醒,佳卉看到在离她们马车很近的地方,一个侍卫胳膊被狼咬住,他吃痛扔了剑,几头狼顿时向他扑去,将他拖到一旁,张开大嘴开始咬他身上的肉,他先前还在惨叫,到最后一点声息也没有,只剩下野狼啃食的声音。 佳卉吓得浑身僵硬,「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白晓儿递过一方洁白的帕子,强作镇定地安慰她:「别怕,有侍卫在,他们都是高手,定不会有事的。」 佳卉哭了,声音颤抖着:「可是……可是狼有好多,方才……已经有人被狼吃了。」 白晓儿咬唇,指甲嵌进肉里去,佳卉又急促地问:「小姐,文九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救我们,他不是奉命保护小姐的吗?」 白晓儿深吸一口气,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佳卉别怕,文九定是在前面被绊住,他很快就会过来。」 七皇子骑在马上,长剑染血,面色阴鸷的他突然做出判断,大手一挥,一队侍卫领命,策马护着车队离开了群狼的包围圈。 余下的侍卫背靠着背奋力拼杀,只是狼的皮肉太过粗糙,剑砍上去,很难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口,除非角度正好,砍在脖子上或是戳中相对柔软的肚皮。于是不断有人被狼咬住,拖走,血溅当场。 七皇子面色愈发阴沉。 这时汪如笙从前方策马过来,七皇子问:「那边没事吧?」 汪如笙急声道:「云家的三小姐被狼叼走,云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哭晕了过去,我已派了刘医过去。」 七皇子浓眉便是一挑,这个结果,他事先已经预料到了。 遇到狼群,出现伤亡在所难免。云家如今已是二流世家,一个嫡女,死便死了,不会有太大影响。 汪如笙顿了顿,又道:「方才柔嘉郡主惊马,和队伍走失,目前生死不明。」 七皇子眸色一凛,那只最为雄健的头狼蓄势待发,突然向他扑来,七皇子策马避过,长剑狠狠朝狼跃起的身体上劈去。 「阿笙,你带人去找,一定要将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车跑得很快,白晓儿的马车一直在队伍最后,因车速太快,车厢左右摇晃,她和佳卉伸手紧紧抓着车内扶手,丝毫不敢松开。 白晓儿冷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松手,明白了吗?」 方才那云家三小姐,那样娇美活泼的一个姑娘,才十四岁,就是马车颠簸时从窗子里甩了出去,才被追上来的野狼拖走,那凄厉的叫声直到现在还在她们耳边回响。 佳卉白着脸,一言不发。 其实她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侍卫大部分都在前方,毕竟那里有太后贵妃和皇上。 而那些世家公子的护卫也都在马车上,护卫着各自的主子。 只有她们,没有自保的能力。 若是此刻再有狼追过来,伤了拉车的马,说不定下一个被吃掉的就是她和小姐。 佳卉心里后悔极了,昨晚她不该和文九吵架。 若是没有那场争吵,文九还会像以前那样呆在她身边,出了事他第一时间会护着她们。 他武功很高,对付几头狼是绰绰有余的。 这时,汪如笙从后面策马过来,高声叫了几个护卫的名字。 白晓儿听到汪如笙的声音,立刻探出头去,声音带着欣喜:「汪如笙。」 二人目光对上,汪如笙低声道:「柔嘉郡主走失,我奉七殿下地命令找人。你小心些,不要离开马车。」 第17章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能陪着她,只能向她解释。 他很是自责。 白晓儿哑然,抿着嘴唇,眸中流露出些许的失望。 汪如笙、解下腕上臂弩,弯腰,伸长手臂递给白晓儿。 「拿着防身。」 白晓儿刚一接过,汪如笙已策马离开。 白晓儿知晓他从未习过武,忍不住大声道:「阿笙,你要小心。」 汪如笙握着马鞭的手停顿一刻,随即又抽在了马臀上。 「驾。」 马儿一溜烟儿跑没了,白晓儿收回视线,眯着眼睛研究了下臂弩,将它戴在手腕上。 因她手腕太细,佳卉摸出针线,絮了些棉花和软绸在里面,才堪堪戴紧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侍卫的大喝:「护驾,赶紧护驾,又有狼群过来了。保护皇上和太后娘娘。」 狼越来越多,一只、两只、三只…… 将刚突围成功的车队团团围住,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贵女们尖叫声此起彼伏,就连那些世家公子也都白了脸色,一个个躲在车内不敢露头。 在这一刻,这些世家子弟也没有了平日的优雅和从容,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们要活命。 皇帝和太后的马车是队伍的第二辆,此刻周围护满了持剑的侍卫,卫皇后和朱贵妃地马车紧随其后,周边护卫仅次于皇帝的马车。 看着这些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的畜生,护卫首领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绝望。 他们出行时根本没料到会有狼群袭击,因此未带弓弩,想杀掉这么多狼,又要保护好这些贵人,他们实在力不从心。 「嗷呜——」 一只雄健的公狼发起进攻的号角,侍卫首领大喝一声,领着兄弟们冲上前去,锋锐的宝剑划过野狼粗硬的皮毛,却只留下一条的血痕,这些畜生反而变得更加凶猛,张着腥臭的大口对着他们扑来。 「你们先护着陛下离开此地,我来断后。」 护卫首领发出指令,武艺最精的十数人护着皇帝和太后的马车冲出狼群地包围,往前驶去。 剩下马车也随之而动,余下的侍卫跳下战马,与狼群厮杀开来。 突然,一排箭矢流星般从后方向着狼群射去。原来却有几个世家的护卫带了弓箭,因没按律向兵部报备,先前一直不敢拿出来,怕皇帝降罪。 如今为了活命,也不顾了那么多,各家纷纷拿出压箱底的武器,出了弓箭还有霹雳弹、铁蒺藜…… 狼群很快被冲散,一头头野狼倒下,但这些牲畜却是不怕死,依旧死咬着队伍不放。 颜澈和卫飒躲在树上,二人看着底下的情景,面面相觑,颜澈压了声音怒道:「赶紧叫这些畜生滚蛋,再伤人,我怕皇上回京会彻查此事。」 阴山是每年都去的,往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皇帝若是起了疑心,彻查之下到时该如何收场。 卫飒哭丧着脸:「你当我想啊,狼哨如今在你的宝贝妹妹手里,我能怎么办?」 颜澈眉心猛地一跳。 他这个蠢妹妹为了除掉白晓儿,居然擅偷了狼哨引来了第二波狼袭,如今人却不知躲去了哪里。 想到方才去找她的人是汪如笙,颜澈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汪如笙……会不会发现真相? 若如此,汪如笙便留不得了。 此时此刻,汪如笙带着几个心腹在树林中穿梭。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发现柔嘉郡主的踪迹,非但没有她的人,就连一片衣角、一缕头发也没有。 「大人,我们还要继续找吗?」一个侍卫问道。 「此刻已经远离队伍,陛下那边还需要人护卫。大人,我们能不能回去?」 这些侍卫都是御林军,除了是七皇子的人,同样也是皇帝的人。 若为了找柔嘉郡主,皇帝和太后有个三场两短,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汪如笙明白这些人顾虑,但柔嘉郡主和其他贵女不同,他的父亲颜王爷首握重兵,同时手中还有一支不为人知的神秘势力,若她丢了性命,向来中立的颜王府会只怕会立刻倒戈,改为支持卫皇后所出的三皇子。 这样对七皇子极为不利,他不能放任这样的事发生。 他当机立断:「燕七和刘安随我继续找郡主,余下人等回去护驾。」 「是。」 汪如笙又道:「还有,帮我保护白侍膳的安全。」 说完,汪如笙策马往密林深处驰去。 燕七突然道:「大人,我觉得这些狼来得实在蹊跷。这带虽说有狼,但都是一只两只,这么些年都没有狼群袭击的事情发生。」 第18章 汪如笙面如寒霜,燕七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 这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狼群出现前,他分明听到了一声哨声,虽然短促,但确实存在。 尔后这些狼就出现了,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发动攻击。 这些狼,很可能是人引来的。 汪如笙脑子转得极快,顷刻间他已经想到了很多事情。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女子惊恐的呼救声。 是柔嘉郡主。 「郡主。」 汪如笙几人看到柔嘉郡主站在一棵树上,一只狼绕着大树,时不时跃起,尖利的爪子划过树干,发出刺耳的声响,想将眼前的食物从树上拖下来,吃入腹中。 柔嘉郡主看见汪如笙几人,立刻大叫:「汪如笙快救我。」 两柄宝剑同时刺入野狼的脖颈,精准地划开它脖子上的血管。 狼死了。 柔嘉郡主大口喘着气,从树上跳下,跳入汪如笙怀中。 「汪大人,多……多谢。」 或是因为汪如笙救了她的命,这是头一次,柔嘉郡主对他如此客气。 汪如笙放开她,道:「郡主不必多礼,殿下很担心郡主的安危」 柔嘉郡主眼神微闪,问起那边的情形:「有没有人受伤,陛下和太后娘娘都没事吧……」 汪如笙颔首:「陛下和娘娘们都没事,只是云家三小姐……还有侍卫们,死伤惨重。」 「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马车里,应当安然无恙。」 柔嘉郡主的脸色瞬间变了,汪如笙和侍卫都以为她吓着了,没有多想。 在他转身之际,柔嘉郡主眸中恨意掩也掩不住,指甲深深嵌到肉里去。 其实她想问的是白晓儿的安危,不过看汪如笙的模样,白晓儿应该没事。 否则他不会有心情来这里找自己。 想到这里,柔嘉郡主都要气疯了。 白晓儿的马车明明吊在最后,她还特意弄走了文九,那些畜生怎么也不啃了她。 她的命真够硬的。 不过不要紧,她还有后招,事情还未结束呢。 柔嘉郡主面上漾起诡异的笑容,骑上汪如笙的马。 汪如笙和侍卫同乘一骑,四人向车队赶去。 到了车队,地上血污斑斑尽是狼尸,女眷们胆子小,躲在车内不敢出来,撩了帘子往外看。 那些贵公子们则跳下马车,纷纷拿佩剑在狼尸上补刀,一个个喜笑颜开,丝毫不见方才逃命时的狼狈。 太后这次受到惊吓,皇帝和皇后贵妃正在太后的马车里侍疾。 「母后,外面那些狼已经清理干净了。您放宽心。」皇帝握住太后干瘦的手。 太后面有痛色,声音亦是沙哑:「这次死了二十多个侍卫,还有云家三丫头,唉……我不该带她来的,那孩子身体弱,从未出过远门,今年好不容易好了,就出来见见世面,没想糟了这样的事,这让我如何向南安太妃交代?」 云家如今虽然没有往日鼎盛,但云三小姐的母亲是南安太妃的内侄女。 南安太妃又是太后的表姐,都是沾亲带故的。 太后为此甚是自责。 朱贵妃当下劝慰道:「母后不必担忧,皇上方才说,要给云三小姐配门体面的冥婚,再给她哥哥一个爵位,想必南安太妃也能理解。」 不过一个女儿罢了,况且还不是长房长女,如何能和儿子相比。 太后面色这才好点,可心里到底有些沉痛,她对皇帝道:「云家那边你要好好抚慰,三丫头的两个姐姐贵妃和皇后多费心,给她们许门体面的亲事,想来也差不多了。」 皇后和朱贵妃立刻应了。 皇帝沉吟道:「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不如提前返程。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摇头:「几只牲畜罢了,还不至如此。况且阿远药材都快备齐,皇帝的病不能再拖,得快些治好,我也能安心。」 为了治皇帝的热症,林致远亲赴雪山寻药,前日飞鸽传书过来,说药材已经准备就绪。 皇帝的病是太后的心病,林致远也是太后的心病。 她要趁着自己还在,把这甥舅两个的心结解开。 如今去阴山治病便是最好的契机,岂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太后说得有理。 皇帝立刻应了,传令启程。 他没有想到太后的心思,卫皇后和朱贵妃都想到了。 卫皇后看了朱贵妃一眼,朱贵妃面上的愤恨一闪而逝。 卫皇后勾了勾唇,没有多说。 她只要知道朱贵妃心中不虞,这便够了。 第19章 柔嘉郡主被颜澈狠狠地训了一通,若不是看她是个女儿家,颜澈气得差点动手。 卫飒将骨哨收入袖中,打着哈哈:「好了好了,柔嘉又不是故意的,你少说两句,省得被外人听见。」 颜澈横他一眼,向他伸出手,不耐烦道:「狼哨拿来。」 卫飒警觉地看着他道:「干嘛?」 「毁掉。这次死了这么多人,皇上事后一定会彻查,难道你想留着把柄让人抓。」 卫飒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可是我的宝贝,你想都别想。」 「那些人又没见过这个东西,你怕个什么劲儿。」 卫飒撩了帘子跳下马车,一溜烟儿跑了,怕颜澈真要抢他的宝贝。 他觉得颜澈说要毁了狼哨肯定是骗他的。他就是看上自己的宝贝了,想据为己有,自己才不上他的当。 他们兄妹俩都是一个德行,喜欢抢别人东西,自己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卫飒气咻咻的往前走,猛地撞上一个人。 因速度太快,卫飒被撞得连退几步,眼冒金星,差点摔倒。 他气得大骂:「狗奴才,走路怎么不长眼,你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 文九冷冷看着眼前的人,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卫飒见他一介侍卫冲撞了自己还不下跪求饶,当即怒了:「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文九扯了扯嘴角,阴测测地道:「好啊,你来试试。」 卫飒被他噎住,盯了他半晌,最后很没骨气的跑了。 这侍卫看着很有些邪性,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等他回去多找几个人,再来找回场子。 这次算他命大。 卫飒这边还在盘算如何对付文九,却不知自己的宝贝如今到了别人手里。 文九手一翻,掌中顿时多了一枚洁白的骨头做成的哨子,正是卫飒驱使狼群所用的狼哨。 他将狼哨收入袖中,跳上一棵大树。 片刻后,一只雄鹰展翅向京城方向飞去,身上绑着一只竹筒,里面是那只骨哨和一封信。 接着,文九又去了白晓儿那里。 佳卉见到文九,扑到他怀中伤心地哭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和小姐差点就被狼吃掉了,文九你到底去哪里了,也不来救我们?」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佳卉依旧怕得要死。 若不是汪公子给了小姐的那只臂弩,她说不定就不能活着见到文九了。 文九轻拍着她的背,满脸歉意:「佳卉,都是我的错,乖……别哭了。」 事已至此,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他没有告诉佳卉他被一个可疑的男子引到别处,等到发觉不对,事情已经发生。 想到这里,他也很后怕。 若白小姐因为自己的疏忽出了事,他对少主只能以死谢罪了。 白晓儿轻咳一声,她觉得自己很有些煞风景。 「文九,待会我会留给你们时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文九苍白的脸突然红了,声音有些心虚:「白小姐请说。」 白晓儿轻轻一笑,随即肃然道:「文九,这次的狼患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条路远离深山,两群野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文九沉默片刻,决定将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她。「白小姐,这件事……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白晓儿心头一跳,道:「你是说……这些狼是人招来的?」 「是不是柔嘉郡主?」 文九道:「我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狼患是人为。但不能确定害您的到底是不是柔嘉郡主。昨天我被一个人引到远处,想来就是一个局,为了趁我不在时对您下手。」 白晓儿眼前浮现出柔嘉郡主和汪如笙联袂而来的那一幕,募地冷笑起来:「定是柔嘉郡主。除了你,她还借故将汪如笙调走,为的就是让我孤立无援。」 方才她就觉得柔嘉郡主眼神不对,那不是一个获救的人该有的眼神,里面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她想自己死,不是一天两天。 只是没料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还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经过这次的事,侍卫们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到了镇上,七皇子立刻通知州府。 最后由同知大人派兵,亲自将车队送到英山,山下更是派了重兵守卫。 避暑山庄占地十数寝,为大夏历代皇帝避暑的行宫,屋宇森森,十分朗阔。 白晓儿呼吸到了久违的山里的空气,就连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佳卉也笑吟吟地指挥着文九将她们的箱子从车上卸下,搬到屋子里去。 第20章 「小姐,我好喜欢这里,若是每年夏日都能像今年一样来这里避暑该多好。」 白晓儿哑然,侧头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小脸。 方才在路上还被狼患的事吓得半死,哭着说再也不来了,一到这里,就将事情抛到了脑后。 好了伤疤忘了痛,说的就是佳卉这样的。 「佳卉,明年你该和文九一起去了。除了这里,能避暑的地方还有许多。」 怎么也比和这些主子待在一起自在。 佳卉闻言红了脸,她怎么没想起来她和文九的婚期呢。 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小姐明年和我们一起,我和文九一起伺候你。」 白晓儿闻言悚然:「不用了。我哪里也不去,我呆在京城就好。」 佳卉吐了吐舌头,和文九收拾起屋子来。 白晓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坐到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底下去。 她抬头,望见头顶有紫莹莹的葡萄垂下,累累果实,惹人喜欢。 其中一串最为饱满,她便起身,伸出手臂。 够了几下没够着,她爬上石凳,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摘下那串葡萄,递到她眼前。 「给你。」 白晓儿接过葡萄,抬头。 汪如笙一身淡青蜀锦绣竹叶长袍,头束白玉簪,漆黑的额发有几缕垂下,从他清秀的眉眼间拂过。 白晓儿下了凳子,问道:「汪如笙,你找我有事?」 汪如笙笑了笑:「有件事要告诉你。」 白晓儿也微微扬起嘴角,带汪如笙进到房内。 她今日只梳了简单的弯月髻,余下发丝柔柔地披在肩头,衬得她肌肤更加白嫩剔透,美得不像话。 转身的时候,一阵风过,白晓儿乌发突然如墨缎般扬起,折射出五彩华晕,汪如笙很想伸手去摸。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去做了,可手指还未触及到,她已经回头站定。 「汪如笙?」她表情疑惑。 汪如笙道:「我记得你上次是叫我阿笙的。」 白晓儿顿了顿,请他坐下:「阿笙,做吧。」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她没必要和他较真。 佳卉和文九神色各异,佳卉隐隐有些高兴。 在她心中,汪如笙无疑比林致远好,况且他是白晓儿名正言顺地未婚夫婿,他来找小姐,她乐见其成。 文九便不是这么想了。 他拉下脸,想要上前,佳卉死命将他拖走。 「文九我警告你,不准坏了小姐的婚事。」 她压低声音凶巴巴地道:「小姐已经够可怜了,汪公子对她是真心的,林公子既不能娶小姐,何必来招惹她,难道非得害死她才行。」 文九道:「佳卉你有很多事都不知道,少主他其实……」 「其实什么?」佳卉追问。 文九别过脸,神色有些不自然:「反正你将来就知晓了,少主对白小姐也是真心的。」 佳卉冷笑:「口说无凭。这事打住,往后不准在小姐跟前提他。」 佳卉赶走文九,端了一壶花茶进去,听见汪如笙正在说:「……你最近要当心,尽量不要落单,不过也不用害怕,我的人会在周围保护你。」 白晓儿笑了笑:「多谢。还有,这个还你。」 她打开桌子上放好的木匣,里面躺着一只精巧的臂弩,正是汪如笙那日给她防身的那只。 汪如笙面色微沉:「这个是我送你的,你留着吧。」 白晓儿道:「我是厨娘,戴着这个不方便呢。」 汪如笙将臂弩取出,仔细瞧了瞧,然后道:「也是。你手腕比我的细,怕是不合用。我改日找人再给你做一副。」 「好。」白晓儿点头。 这种精巧的防身武器其实很合她心意,若不因为大了些,她定会自己留下。 汪如笙便从袖中拿出一卷尺子,打算替白晓儿量手腕。 白晓儿奇道:「你量的会不会不准?」 言下之意是让他找个师傅来。 汪如笙笑了笑:「放心吧,包君满意。」 白晓儿便撩起衣袖,将一段雪藕似的胳膊伸到他跟前。 汪如笙目不斜视,极认真地帮她量好了尺寸,起身告辞。 「最迟七日就能做好。」 转头见佳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道:「要不给佳卉姑娘也做一副,总是要重新开模的,倒也便宜。」 佳卉高兴得不得了:「汪公子您实在是太好了。」 白晓儿在一边挑眉,这汪如笙到挺会巴结人,就连佳卉也被他收买。 第21章 下午,各院安顿妥当,主子们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整,精神也恢复了大半,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小姐少爷们,很快在前院玩作一团。 柔嘉郡主和她最好的闺中密友——太师府嫡长孙女方凌雪没有参加,她们关在厢房中,对外面的事情毫不关心。 「阿雪,你说那贱女人的命怎么这么大,那么多狼也没能咬死她,倒是云三做了替死鬼。」 方凌雪听到「替死鬼」三字,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惯有的微笑:「云三妹妹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回,却遇到这样的事,还不知她母亲此刻如何难受呢。」 柔嘉郡主嗤笑:「难受才怪?皇上封了她弟弟一个爵位,她母亲恨不得跪着谢恩,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嫡次女罢了,死便死了。」 方凌雪细细观察柔嘉郡主表情,她面上没有一丝愧疚,有的只是刻薄和怨恨。 她怨恨为什么死的不是白晓儿,云三小姐替白晓儿受过,因此她即便死了,柔嘉郡主还是怪她。 方凌雪不由想到:若这件事真和阿嘉有关,那她还真是心狠手辣。 她看向柔嘉郡主的眼神多了一丝深思,柔嘉郡主浑然不觉,只道:「阿雪我知道你聪明点子多,你得给我想个法子整整白晓儿,我一天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方凌雪手指绕上一丝秀发,慢慢道:「阿嘉想如何?」 柔嘉郡主眼中恨意迸发,厉声道:「我想她死。」 她想然白晓儿死,多半是因林致远,余下则来自她的嫉妒——白晓儿越长越好看,好看得简直让人离不开眼。而且她很会赚钱,她的一品居日进斗金。 她漂亮又聪明。 可柔嘉郡主向来见不得比自己好的,没有林致远,她也容不下她。 方凌雪看着眼前这张扭曲的面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如今皇上和太后都在,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柔嘉郡主闻言怔住:「我……」 白晓儿一介孤女,以柔嘉郡主的身份,多的是让她生不如死的办法,可她偏要选最笨的。 柔嘉这几年越过越回去了。 方凌雪柔恬一笑:「折磨她的法子有很多,不一定要见血。」 柔嘉郡主急不可耐道:「好阿雪别卖关子,赶紧告诉我。」 方凌雪凑到柔嘉郡主耳边说了一通话,柔嘉郡主眼睛一亮,面上喜色掩也掩不住。 她拉住方凌雪的手,嘻嘻笑道:「阿雪果然聪明,事成后我一定会给父王说,让你做我嫂子。我哥哥之前就说很喜欢你呢。」 方凌雪头微低,装出一副害羞的神色。 颜郡王府,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颜澈么,还太嫩了。 天底下,也只有那个人才配娶她。 柔嘉郡主不知方凌雪的心思,只顾着自己高兴。 她立刻叫人过来,着手布置这件事。 三日后,汪如笙送了两副臂弩来,白晓儿没料到会这样快,有些诧异。 但当她看到匣子里的臂弩时,还是忍不住笑弯了眼。 臂弩有两支,一支暗紫一只朱红。 紫色的那只,护臂上隐隐光泽流转,用金线绣了繁复的木槿花,是汪如笙特地给白晓儿准备的。 「要不要试试?」 汪如笙见她眸色晶莹,笑得露出细糯的小牙齿,心中顿时柔软的不像话。 臂弩戴好,白晓儿动了动胳膊,大小恰好,活动自如,汪如笙的确是用了心思的。 汪如笙又打开一只长方形木盒,里面是巴掌长短的弩箭。 盒子有三层,每一层都是二十支,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幽幽的光。 汪如笙道:「时间太急,只打了六十支。回京了我给你多备些。」 白晓儿道:「已经够了。」 她只是防身用,又不用上阵杀敌,太多也是浪费。 汪如笙又拿出两只小瓷瓶放在桌上,白晓儿问:「阿笙,这是什么?」 汪如笙眸色深沉:「一瓶是麻药,一瓶是见血封喉。」 白晓儿虽然震惊,但到底将东西收了。 汪如笙心细,这是他的一番好意,她将来说不定就会用得着的。 毒药姑且不说,在箭头上淬麻药麻药还是很好用的。 这时候,佳卉急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有几位小姐闹起了肚子,太医说说是我们的点心有问题。」 白晓儿秀眉微蹙:「她们也不是第一天吃我的点心,怎么偏偏今天坏了肚子?」 她立刻想到那些小姐会不会是乳制品不耐受。 但自己用的是羊奶和羊奶酪,应当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第22章 「我们去看看。」 白晓儿起身出门,汪如笙道:「我和你们一起。」 白晓儿道:「不用了,应当不是什么大事,说清楚了就行。」 汪如笙道:「也好。太医里有我的人,我在外面,有什么事也有个应对。」 白晓儿笑:「谢谢你阿笙。」 汪如笙也笑了:「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那几位小姐果然是吃坏了肚子,一个时辰去了十几趟茅房,一个个人都快虚脱。 「太医,我……我到底得的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云家大小姐合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衣裳都被虚汗湿透了。 她半个时辰前已经吃了许太医开的药,可还是止不住泻,刚去了茅房如今肚子又绞痛起来。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玉竹,快……快……」 云大小姐攥着衣襟的手青筋暴起,冲丫鬟喊道。 丫鬟玉竹立刻扶起云大小姐,可终是晚了一步,「噗嗤噗嗤」,像爆竹连放,云大小姐的裙子突然就湿了。 「小姐——」 「表妹——」 二人同时望向云小姐,云大小姐羞愧得当即大哭起来。 她失禁了,居然失禁了。 当着太医和表兄的面失禁,她今后还要怎么做人? 「小姐您别哭呀,您是生病了,这没什么的……」 玉竹急得手足无措,云大小姐尖叫一声,居然昏倒了。 云大小姐的表兄面色尴尬地避了出去,太医忍着恶臭为云大小姐拿脉,又出去煎药,只剩玉竹一个守着自家小姐哭成了泪人。 当天下午,和云大小姐有相同遭遇的小姐还有很多。 这些小姐都是世家嫡女,身份尊贵,自小娇宠,如今不仅受罪,还重重地丢了脸面。 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会抬不起头来,因此她们需要一个说法。 事情的始作俑者,当然就是那个做点心的人——白晓儿。 白晓儿害得她们这样,必定不能轻易放过了。 当白晓儿得知有十三位小姐吃了自己的点心严重腹泻,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太后身边的芳若姑姑被太后勒令彻查此事,她当即叫来白晓儿,面色沉沉地问:「白侍膳,你可知罪?」 白晓儿行了礼:「姑姑,这件事我方才听说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怀疑是我,但我可以肯定一点,这件事和我无关。」 芳若姑姑面色冷厉:「白侍膳,这些小姐是吃了你的点心才腹泻,你休想狡赖。」 白晓儿道:「姑姑,话不能这样说。今日出事的小姐中有好几位每日都吃我的点心,不可能昨天好好的,今日就突然出事。而且我的奶油点心在一品居卖了那么久,从未出现过差错,还请姑姑彻查此事,还我一个公道。」 芳若姑姑冷冷看她一眼:「伶牙俐齿,我先前倒是看走眼了。」 白晓儿道:「我如今的侍膳之位来之不易,当然是如履薄冰慎之又慎,况且这些贵人主子们都是京城世家的嫡女,抬抬手指就能让我过不下去,我更不可能蓄意谋害。所以恳请姑姑查出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芳若姑姑面色依旧不好看。 她在宫里呆了一辈子,自然不是傻子,这些弯弯道道她比白晓儿更清楚。 不用任何人提醒,她也知道以白晓儿的立场,她不敢做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如今需要有人承担,那些贵女们需要一个说法,一个替死鬼,否则太后就会被人背地里怨恨。 她先前打算直接治白晓儿的罪,将她推出去便是了。但她显然没有打算乖乖合作,这令她有些烦躁,也有些生气。 「好了。」 芳若姑姑抬了抬手:「既然你死不承认,那边去太医院对峙吧,御膳房的人都在那里,只缺你一个。」 白晓儿心中一凛,芳若姑姑的态度令她有些奇怪。 她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以芳若姑姑的精明,又怎会不明白…… 那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晓儿眸色一沉,她竟然想要自己认。 另一边汪如笙也火速得到消息,事情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有人针对白晓儿,将脏水泼到她身上。 为了平息这些贵女地怒火,芳若姑姑恐怕要拿晓儿作伐子了。 他当即去了七皇子的院子,七皇子正在和殷小姐下棋。 七皇子执黑,殷小姐执白,二人厮杀正憨。 「殿下,殷小姐,二位能不能待会再下,我有要事禀报。」 七皇子转头看他一眼,佯怒:「越发没规矩了,什么要事也得等这局下完再说。」 第23章 汪如笙急道:「殿下——」 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殷小姐。 殷小姐笑了,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盒里,柔声对七皇子道:「好了别逗他了,没看他急得一头汗呀。」 七皇子便扔了棋子,有些无奈地看着汪如笙:「她的事你又要插手?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以后如何做你的夫人,难不成你想娶个花瓶回家供着?」 阿笙这段时间整日围着白晓儿转,前几天下山呆了三天,就为了给白晓儿主仆打一对臂弩,正事统统丢下。 七皇子很有些不满。 汪如笙道:「晓儿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护着她,殿下为何对晓儿如此偏见?」 七皇子嗤笑:「你的女人?未必吧。难道你们睡过了?」 汪如笙一噎,殷小姐立刻红了脸,嗔道:「乱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殷小姐笑着走了,将七皇子留给汪如笙。 两人差点吵起来,七皇子最后道:「阿笙,我们来打个赌。你我不要插手,让白晓儿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她若是能做到,我便许她一个更好的前程,让荣王妃收她做义女。若是不成,我再出手。」 荣王妃的义女。 这让汪如笙很是心动。 他的晓儿就是因为出身低微,才会被人轻视欺侮,若真的能做荣王妃的义女,今后她会活得轻松得多。 「荣王妃会答应么?」汪如笙问。 七皇子道:「荣王妃是我姨母,你说她会不会答应?她向来最喜欢长得漂亮会做饭的小姑娘。」 汪如笙思索片刻,终是答应。 晓儿要做他的妻子,今后还会面对很多算计和危险。稍微行差踏错,可能满盘皆输。 因为他也出生微寒,在较量的天平上,往往是弱势的那个。 只有等他变强大了,有足够的能力为晓儿撑起一片天,晓儿才能真正的无所顾忌。 当白晓儿来到后厨时,几位太医和徐御厨,包括徐御厨的徒弟和厨房和帮工都在,阵仗很是了得。 白晓儿抬眸,突然看见徐御厨眼神有些飘忽。 为首的许太医迅速和芳若姑姑交换了一个眼色,清了清嗓子道:「白侍膳,你知道今天不少小姐生病,问题出在饮食上,本官有几句话问你,望你如实回答。」 「是,许大人请问。」 白晓儿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后招,只能先应下。 徐太医便问了白晓儿今日何时开始做点心,做点心之前可有净手,盛用的器具可干净? 白晓儿便将她消毒用的皂角、烈酒和干净的罩衣、口罩以及包头发的布巾拿出来给众人看。 佳卉怯生生地道:「我们小姐向来注意这些,她说吃进嘴的东西一定要保证干净。每日我们做点心之前用沸水消毒,除了食盒和碟子,抹布和筷子也一样。」 白晓儿向来注意卫生。 以前在落叶村卖酸笋时,她每次都会用皂角细细地净手,再烧沸水消毒。 如今条件好了,她除了用沸水,隔天还会用烈酒泡一泡碟子和筷子,为的就是保证这些娇滴滴的贵人主子们不会因为不干净而吃坏肚子。 芳若姑姑的眉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问那几个帮厨的小宫女:「白侍膳的丫鬟说的可是真的?」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道:「回姑姑的话,是……是真的,白侍膳每日都会和我们一起做这些事。」 芳若姑姑脸色更沉,看向许太医。 许太医突然道:「白晓儿,这件事既然不是无心之失,那便是你故意为之了。」 白晓儿冷声道:「许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即便小姐们因饮食不洁吃坏肚子,也不一定是我点心的问题。除了点心,她们还吃过其他饭菜。许大人妄下定论,看来是想将帽子扣在我头上了。」 许太医没想到她敢和自己叫板,立刻怒了。 「春来。」 他高声唤自己的大徒弟叶春来。 叶春来托着一只木质托盘,躬身走了进来,里面放着几只奶油红豆糕和抹茶奶酪卷,正是白晓儿今日中午做的。 「白侍膳,这是你做的糕点,我在云小姐那里取来的,我让几个宫人吃过,半个时辰内他们都开始腹泻,和今日生病的小姐们的症状一模一样。白侍膳如若不信,我们可以再试一次,不如就让白侍膳的丫鬟来。」 「小姐。」佳卉白着脸,拉了拉白晓儿的衣袖。 白晓儿抬头看着许太医,终于道:「若许大人所说属实,这些糕点确实有问题。」 听到她亲口招认,在场除了白晓儿主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连芳若姑姑的眼神也明亮了几分。 「既然认了,我去和太后娘娘禀报一声,看如何处理吧。白侍膳,你先随我来……」 第24章 芳若姑姑还未说完,突然被白晓儿打断:「姑姑方才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许太医方才拿出来的糕点有问题,并不是指我端给小姐们的糕点。」 「白晓儿你——」 芳若姑姑气得脸都红了,白晓儿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姑姑有所不知,我的糕点端出去之前都会找人试吃,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她转身,指了指几个帮厨的小宫女:「除了我和佳卉,小绿、小芬、吉祥、如意和紫槐也都吃了我的糕点,不信姑姑可以问她们。」 芳若姑姑凌厉的眼风往她们身上一扫,几个小宫女抖成一团,顿时魂都给吓没了。 「紫槐,你今日可吃了白侍膳做的糕点?」 「我……我……」 紫槐飞速地看了一眼白晓儿,握着拳头低声道:「今天……今天我忙着给贵妃娘娘送冰碗,没有吃白侍膳的糕点。」 白晓儿蹙眉,芳若姑姑又问余下几人,她们也纷纷说今日没吃糕点。 佳卉被她们气得脸都红了:「你们吃的时候让我多留点儿,如今昧着良心说谎,实在太过分了。」 芳若姑姑根本不理会佳卉,她看了白晓儿一眼:「白侍膳,这些宫女都说没吃过你的点心,你且随我走一趟吧,太后还等着呢。」 白晓儿道:「姑姑,我知道我如今百口莫辩,但我还有一件事要禀明姑姑。 我每日做了点心后,即便主子们不够吃,我都会每样留下几只。为的就是怕出现此类情况,却查不到源头。」 芳若姑姑脸色微变,白晓儿接着道:「今日的点心我也留了。」 转头看向佳卉:「佳卉,去把我留的点心拿来。」 佳卉去了里间,很快提来一只食盒,里面除了奶油红豆糕和抹茶奶酪卷,还有拿破仑和红枣蛋挞,四样点心,每样两只。 食盒上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时间、点心名称,除此之外,还按了经手人的手印。 经手人便是方才叫紫槐的那个丫头。 「紫槐,这上面是你的手印吗?」芳若姑姑问。 紫槐不敢抬眼,颤抖着道:「会姑姑的话,是……是奴婢的。」 芳若姑姑便不再说话。 白晓儿唇角微扬,道:「许太医,麻烦您找几个人来试吃,看会不会出问题。那吃出问题的点心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为的就是栽赃陷害。毕竟我一介孤女,得以进入御膳房,怕是遭了不少人眼红。」 此言一出,徐御厨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白晓儿是在说他。 虽然他平日里有诸多不忿,也明里暗里给白晓儿使过绊子,但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 分明是上面有人看白晓儿不爽,想收拾他,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芳若姑姑看着眼前娇美从容的姑娘,突然间烦躁起来。 紫槐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叔父却是皇上身边得脸的内侍,她不能为了让白晓儿认罪,就牺牲紫槐。 她只好看向许太医:「许大人,你怎么看?」 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僵住了。 柔嘉郡主那边得到消息,简直气得心口都疼了。 「阿雪,白晓儿居然留了糕点做物证。这小贱人实在太狡猾了。」柔嘉郡主尖声叫道。 她准备了这么久,打算将白晓儿一举拿下,没想到却被她轻轻松松化解掉了。 方凌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阿嘉别急,让我再想想。」 其实方凌雪心中也有些诧异。 她未曾想到,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白侍膳居然这样谨慎。 阿嘉在她的指点下,买通了那些人,这个局本来会成功,可因为白晓儿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被化解了,实在超出她的预料。 「阿嘉,这个白晓儿不太好对付。」 方凌雪下了定论,柔嘉郡主怒火更甚。 方凌雪又道:「你别急,我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去找云佳茗。」 云佳茗就是那云家大小姐。 柔嘉郡主霍然起身,鄙夷道:「找她做什么,她今天当着外男的面失禁,那场面……想着就恶心,我才不要去找她,要去你一个人去。」 方凌雪叹气:「你啊,遇事要多想想,现在最想看到白晓儿倒霉地恐怕就是云佳茗了。咱们过去将这件事告诉她,你说她会如何?」 柔嘉郡主这才转怒为喜,抱着方凌雪的胳膊道:「还是阿雪聪明,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两人去了云家几位小姐的院落中,云大小姐云佳茗对外称病,正卧床不起。 听说柔嘉郡主和方家嫡小姐来了,即便羞于见人,云佳茗还是令人将她们请了进来。 第25章 「云姐姐可好些了?」方凌雪上前,担忧地问,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很关心云佳茗的身子。 云佳茗面色苍白,嘴唇也干枯失了血色,看着憔悴极了。 今日她不仅经历了十几次腹痛如刀搅的体验,还被许太医和表哥亲眼目睹自己的失禁。 想到这里,她几次想要自尽,都被云二小姐给拦了下来。 她当时哭着道:「三妹已经在路上被狼拖走,若是大姐再没了,我一个人回去可怎么向母亲交代。」 云大小姐念着妹妹,到底压下了自尽的心思。 「方小姐,郡主,我好多了,你们不必担忧。」 一旁的云二小姐忙让丫鬟上茶,柔嘉郡主别过脸,嫌恶地撇嘴。 听说云佳茗就是在这张床上失禁的,真是太恶心了,想着她都想吐。她才不要喝云家的茶。 方凌雪道:「二小姐不必多礼,我们来只为告诉云小姐一件事。」 云大小姐怔住,方凌雪笑了笑:「方才芳若姑姑亲自带人去审,也不知那白晓儿用了什么法子,事情如今不了了之。 云小姐这次糟了大难,我想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心中难受,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告诉你。」 云佳茗尚未开口,云二小姐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长姊你听见没,白晓儿那贱人居然没事?我要去找太后娘娘做主,现在就去。」 「佳音回来。」 云佳茗厉声叫住妹妹,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地力气。 她虚弱地靠在枕头上,本就白皙的肤色如今更是和白纸一样。 「你去找太后娘娘,难道还嫌我不够丢人?」云佳茗眸中含泪。 云二小姐哭着道:「长姊,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你,怎么说云家……白晓儿这贱人将你害成这样,我绝不会放过她。」 「佳音,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提。我现在心里好乱,不想考虑这些事。」云佳茗苦笑着摇头。 方凌雪转头看着她:「现在外面都在议论云小姐,即便云小姐不理会,那些人还是会笑话云小姐,笑话云家。到时不仅云小姐声名受损,二小姐的前程也会受阻。」 方凌雪每说一句,云佳茗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二妹即将议亲,作为亲姐出了这样丢脸的事,妹妹的婚事势必也会受到影响。只是几块糕点,就让她成了整个云家的罪人,她回去后还有什么脸面对家族。 她肩膀颤抖着:「方小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方凌雪道:「流言蜚语往往比刀子还可怕,如今急需的就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如果此时有一件事比云小姐……」 说到这里,方凌雪故意顿了顿,云佳茗面色一暗。 她懂方凌雪的意思。 那些小姐和公子们都是唯恐天下大乱的主儿。 此刻若有人比她丢的脸更大,那么她的事就会慢慢被人淡忘。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做呢? 方凌雪道:「有件事,云小姐可能不知道呢。」 「什么事?」 云佳茗问,她已经被方凌雪的话打动。 方凌雪看了一眼柔嘉郡主,轻声道:「阿嘉。」 柔嘉郡主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将那件事压在心底的事告诉了云氏姐妹:「白晓儿,就是林哥哥之前养的那个外室。」 「什么?」 云氏姐妹顿时大惊。 前段时日,这件事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但事情很快就无人提起了,她们便以为是谣言。 没想是真的,而且这个人还是…… 「白晓儿是汪大人的未婚妻,怎会和林小侯爷扯上关系?」云二小姐问道。 柔嘉郡主咬牙切齿:「这贱人就是天生的狐狸精,汪如笙头顶一片绿了,还将那贱货当宝。」 「阿嘉。」 方凌雪适时地止住柔嘉郡主抱怨的话。 在她看来,柔嘉这样的举动是有失身份的。而且云氏姐妹算不得自己人,不必让她们知晓太多。 「阿雪,你说云佳茗和云佳音会按我们说的做吗?」 「你放心,她们会的。」 方凌雪眉眼弯弯:「她们现在急需找人背锅,白晓儿是始作俑者,所以无论从哪一点看,她们都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柔嘉郡主挽住方凌雪的胳膊,亲热地道:「还是阿雪聪明。这样林哥哥就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了。白晓儿得意了那么久,这次就让她栽个大跟头。」 方凌雪看着眼前满树的繁花,伸手掐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还不止呢。如果太后知晓这件事,你猜会如何?」 正如方凌雪想的一样,白晓儿刚回院子,她和林致远的那段「艳事」恰好传遍整个避暑山庄,成功地转移了大家对云佳茗的关注。 第26章 「真看不出来白侍膳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她很本分呢。」刘御史家的小姐摇着扇子说道。 立刻有人符合:「白侍膳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腰细屁股翘,你们想,哪个好人家的小姐会生成这副模样?我先前说你们还不信——」 户部黄侍郎家的七小姐一脸幸灾乐祸:「可怜汪大人头顶都绿了,这下肯定要退婚了。」 黄七小姐一直觉得汪如笙生得俊,才学好,又得皇上器重,白晓儿这样的乡野女子和他定娃娃亲简直走了狗屎运。 在她心里,只有自己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当进士夫人。 黄七小姐正在做着美梦,汪如笙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黄七小姐,谁说我要退婚。」 他声音温和,黄七小姐却从他眸中看到了勃发的怒意。 黄七小姐一阵心虚:「汪大人,方才你……你都听到了……」 汪如笙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会和白侍膳退婚。关于白侍膳和林公子的传闻根本只是谣言,若让我知晓谁在造谣,我一定不会轻饶。」 黄七小姐心里气得发酸,口不择言道:「如今连人证都有了,汪大人还相信白晓儿?她就是林致远穿过的破鞋……」 「黄七小姐,这话若是传到林公子那里,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汪如笙寒意森森地看着黄七小姐,黄七小姐被他骇人的模样吓到,不敢再说。 汪如笙冷冷看了则几个嚼舌根的女眷,转身去了皇帝的院落。 汪如笙是皇帝极为看重的青年才俊,他从朱贵妃那里听到此事,立刻叫汪如笙来问话。 汪如笙因怕流言伤害到白晓儿,来不及向七皇子求助,便先来了这里。 进到殿内,皇帝和朱贵妃正在说话,见他来了,开门见山地问:「阿笙,你的未婚妻子是不是林致远养的外室?」 汪如笙道:「请皇上明鉴,我的未婚妻子和林致远只是生意伙伴,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种关系。」 「是么?」 皇帝眉梢一挑,显然有些不信他的话:「可我听贵妃说人证物证都有了,白晓儿住的芜园是林致远母亲的产业,而且一品居本就是林致远暗地里置下的产业,因白晓儿是他的外室,便交由她代为管事。」 事关林致远,那个他一直对之怀有复杂情绪的亲外甥,皇帝一定要将这件事弄清楚。 他甚至怀疑,林致远沾染汪如笙的未婚妻,目的恐怕不蠢,很可能是为了报复七皇子。 七皇子和林致远的矛盾他大概知道一些。目前来说这个儿子是他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林致远若和当初的阿姐一样存了凡反心,那他便留不得他了。 汪如笙何等聪明,在看到朱贵妃眼神时,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他心中一凛,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朱氏这是想用晓儿扳倒林致远? 只要自己承认白晓儿和林致远有染,皇帝心中恐怕就会存下一根刺,林致远这辈子都别打算再翻身。 到时候只要他们推上一把,这个威胁就能彻底铲除。 他是七皇子的忠实追随者,也是七皇子的好兄弟,轮公论私他都应该以七皇子的利益为重。 朱贵妃见他沉默,怕他为了儿女私情放过将这个大好的时机,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阿笙,陛下看你是和七皇儿一样的,你好好说来,陛下定不会怪罪的。」 皇帝威严地看着他,带着压迫:「你不要怕得罪林致远,有我护着,威远侯府还不能将你怎样。至于白晓儿……她若真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子,也不配做你的妻子。」 汪如笙抬头与皇帝对视,目光笔直而坚定:「皇上,微臣能用脑袋担保,白晓儿和林致远根本救不是那种关系。」 朱贵妃表情微变,语气也不复往日的温和:「阿笙你有些事可能不清楚,白晓儿如今住的芜园是以前长公主的产业,林致远让她住在那里,要说两个人没关系,我是不信的。」 皇帝对长公主当年谋反之事耿耿于怀十几年,芜园是长公主私产的事情,反而是皇帝最先知道的。 汪如笙道:「贵妃娘娘,芜园是长公主的产业不假,可却是白晓儿向林公子买来的,所费白银万两,并不比市价低。银子是汇通钱庄直接从一品居账上向林公子划转的,娘娘若是疑惑,可以调来钱庄的账册一观便知。」 朱贵妃面上一僵。 汪如笙竟会为了一个白晓儿,公然和她叫板,简直昏了头了。 「阿笙,一品居本就是林致远的产业,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 她早已派人调查清楚,一品居原来是罗家的产业,可后面护着的人是林致远。 林致远若不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他是吃饱了撑着才管这些。 第27章 汪如笙却道:「一品居晓儿占股七成,名副其实是她个人的产业。至于文书,文书罗家、林家、晓儿和沈氏兄弟各执一份,微臣可以飞鸽传书,让罗家和沈家兄弟连夜赶来。」 皇帝突然道:「既如此,就派人去查。汪如笙,欺君可是大罪,你可想清楚了?」 汪如笙拱手行礼:「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请皇上彻查流言的来源,还微臣未婚妻清白。」 听到这番话,皇帝面色稍霁。 汪如笙若不是活得不耐烦,应当不会欺瞒他。 「好了,你且下去,安慰安慰你的未婚妻。她收了惊吓,此时肯定不好过。」 皇帝挥了挥手,汪如笙躬身离去。 「皇上……」 朱贵妃刚要开口,皇帝叫来自己的心腹:「陈全,你回京查查方才那两件事,还有,再看看白晓儿做生意的本钱从何处来的。」 朱贵妃听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多说什么。 看来皇帝对汪如笙也没有全信,否则就不会让陈全去查白晓儿银子的来源。 哪怕那些文书是真的,只要那些钱不是白晓儿自己的,她还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林致远啊林致远,你这次要到大霉了。 你和你那个不长眼的娘亲一样,哪怕再聪明,再能干,最后还不是得当我们朱家的垫脚石。 朱贵妃当然不信银子是白晓儿的,于是她放下心来,静观其变。 皇上亲自派了人去,她作为后妃,没有理由再插手。 汪如笙出了院子,去了白晓儿那儿,看见佳卉立在在葡萄架旁抹泪。 「佳卉。」 他皱眉:「你们小姐呢?」 佳卉抬头,哭丧着脸:「汪公子你快想想办法。小姐刚被太后娘娘身边的芳若姑姑请走,芳若姑姑方才好凶,她先前就想让小姐顶罪,我怕……我怕小姐她……」 佳卉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心虚。 白晓儿和林致远同床共枕是真的,她和文九都知晓。 单纯的她一直以为自家小姐真被林致远给睡了。 汪如笙沉声道:「佳卉你听好,你家小姐并不是林致远的外室,他们只是生意伙伴。芜园是你家小姐花银子向林致远买的,你明白吗?」 佳卉鼓起勇气道:「可是……可是小姐和林公子之前确实在一起过,这事恐怕瞒不住的。」 林致远道:「瞒不住也要瞒,这件事已经不是男女私情这么简单。皇上怀疑林致远利用晓儿对付七殿下,事情一旦坐实,你家小姐性命难保。」 佳卉吓得面如土色:「那怎么办,汪公子你快想想办法。」 「晓儿和林致远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晓?」汪如眸色一片冰寒。 佳卉仔细想了想:「除了我,有文九和紫苏,文九是林公子的人,紫苏在京城守宅子。哦,还有沈大哥,沈大哥应该也知道。不过他肯定也不会说出去的。」 林致远松了口气,看来林致远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人不多,便好办了。 「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用记着我刚才的话,不管谁问,就这样答,其余一概说不知,明白了吗?」 佳卉连连点头:「明白了。」 汪如笙临走之际,她又问:「汪公子,我家小姐会没事的对吗?」 汪如笙回头:「晓儿不会有事,我科考完就会娶她。」 太后的寝宫,门窗闭着,气闷沉闷得教人心悸,白晓儿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任由太后打量。 「白侍膳,外面传言你在清风镇就做了阿远的外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太后收回目光,慈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白晓儿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禀太后娘娘,我和林公子在清风镇相识不假,但微臣与他只是生意上有来往,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种关系。」 太后淡淡道:「这么说倒是哀家错怪你了。」 白晓儿低眉敛目,没有作声。 太后叹气,又道:「哀家这辈子只有一子一女。长女兴平公主,天资聪颖,美艳动人,极得先皇喜爱。十七岁嫁与威远侯林琰,二十一岁因谋反畏罪自尽,那时她刚生下阿远,阿远在襁褓中就失了母亲的照拂,之后流落乡野十六年,今岁才回京。」 白晓儿表情微变,看着这位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太后道:「哀家知道你心中奇怪,告诉你这些,无非是要提醒你,阿远是兴平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哀家定会护他周全。谁要是威胁到阿远的前程,哀家不介意做恶人除了他。」 白晓儿背后沁出细细的冷汗,血色也一点点褪去。 第28章 太后老了,一双眼睛却依然清澈,岁月带走了她的光阴,但将比容颜更宝贵的睿智留给了她。 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太后看着她,缓缓开口:「我给阿远物色过很多妻子人选,无一不是名门淑媛。 他如今处境艰难,需要强大的妻族联姻,否则性命难保,他清楚这一点,却拒绝了我的提议。甚至连和柔嘉郡主的婚事都是迫于无奈才答应。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他没有打算娶柔嘉郡主。」 林致远不会娶柔嘉郡主? 白晓儿有些不敢置信,惊愕、心痛以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爱恋瞬间从她眸中闪过。 只需一眼,太后什么都懂了。 爱是藏不住的,未曾开口,眼睛也会说出来。 「白晓儿。」 她唤她的名字,语气柔和,甚至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阿远心中有你,你是他的软肋,我作为外祖母理应成全你们,但祖宗律法不容,阿远的处境不容。你将给他带来多大的危险,你知道吗?」 「太后。」 白晓儿强撑着道:「我和林公子只是相识而已,那些事曾经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太后心一硬,道:「这句话说出去,皇上不会相信,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也不会相信。」 白晓儿愣了片刻,咬牙道:「太后娘娘放心,我会让所有人都相信,我和林致远没有过任何男女私情。」 最后,白晓儿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林致远的清白。 那便是请人验身。 只要她还是处子之身,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太后娘娘为了林致远,便将这件事放出风声,验身的时候,许多贵女,包括那些公子哥们都守在院子外瞧热闹。 有人开起了赌局,赌白晓儿是不是处子,有没有被林致远睡过。 一个锦衣公子拿着锭金元宝,不知压到哪边,便问身边的人:「方兄,以你阅遍花丛的那双眼睛看看,白小姐到底是不是雏儿?」 那方姓少年道:「这谁知道,我人都没瞧清。不过上次远远地见过一回,那小妞长得还真够漂亮,身段也好,光是瞧着心里就痒。」 「切,等汪如笙不要她了,哥几个就把她送到你床上去怎样?」 锦衣公子转头对卫飒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卫飒,你上次没搞上手的,这回咱哥几个一起上,你还要不要?」 卫飒阴着脸道:「这样的货色送我都不要。」 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一双眸子盯在了身上,那种感觉十分阴冷,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这几天似乎有些中邪,那天从外面回来丢了狼哨就开始倒霉。 先是床上出现蝎子,再是马儿发狂,将他从背上颠下去,伤了他的腿。 这些还是其次,要命的是他下面不顶用了。他两个千娇百媚的通房不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他入港,这让阅女无数的卫飒十分恐慌。 若不是皇上也在此地,他恨不得插翅飞回京城,找个高僧给他瞧瞧,找出作祟的邪祟。 给白晓儿验身的都是宫里积年的老嬷嬷,有皇后的人,也有太后的人。很快便将结果告诉了太后。 白晓儿是处子。 太后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交给皇后便是。 大家得到这个消息,未免有些愕然。 毕竟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人证物证都出来了,没想最后竟是场乌龙,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皇帝得到这个消息,也松了口气。 林致远毕竟是他亲外甥,和他流着相同的血,如果他安分守己,他自会保他一世富贵安逸。 安心之余,皇帝又想到传出谣言的人。 他往林致远和白晓儿身上泼脏水,到底意欲何为,是不是为了陷害林致远,挑拨他和七皇儿之间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简直其心可诛。 皇帝令人去查,很快便查出谣言的源头,来自云家的二小姐。 二小姐因吃坏肚子出了洋相,迁怒白晓儿未果,便想出这等阴毒的法子来中伤她。 皇帝想起白晓儿尚未出阁就被宫人查验身子,且闹得沸沸扬扬,到底失了颜面,便下旨将白晓儿的官职提了一级,从正九品侍膳擢为正八品尚膳,算是全了她的面子,也给汪如笙一个交代。 而云家那对姐妹,便交由皇后处置。 皇后瞧在云三小姐惨死的份上,只严厉训诫了一番,并让她们每人抄九十九遍女戒,抄完前不得出院子。 云二小姐得到消息,气得直哭:「长姊,方才你为什么不争辩,这件事本来就是柔嘉郡主和方小姐告诉我们的,怂恿我们将它捅出去的也是她们。为什么要最后受惩戒的是我们两个?」 第29章 云二小姐都快气死了。 她就知道柔嘉郡主和那个方小姐没安好心,将她们姐妹当枪使不说,还要替她们背黑锅,真是太气人了。 「佳音,柔嘉郡主和方小姐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这件事,只能我们认了。」 云佳茗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滴血。 这趟阴山之行,她不仅失去了一个妹妹,如今又被皇后变相禁足,她简直都被逼得没活路了。 来之前母亲叮嘱她们要和各大家族的贵女公子们打好关系,抓紧机会在太后面前露脸,争取今后谋个好前程。 九十九遍女戒抄完,可能都要下山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云佳茗突然有了精神,让丫鬟拿来纸笔,迅速写了一封信,让丫鬟悄悄给方凌雪送去。 「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瞧见,特别是柔嘉郡主。」她叮嘱丫鬟。 丫鬟走后,云二小姐便问她:「长姊,你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寒暄的话。佳音,说不定皇后娘娘心情一好,明日就放我们出来了。」 「长姊,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云二小姐止住了哭泣,她对云佳茗有种莫名的信赖。 自己的姐姐虽然柔弱,却很聪明,她们这房没有庶子女出生,其实托的都是姐姐的福。 白晓儿验身是处子的事瞬间传遍整个避暑山庄。 不少受过白晓儿恩惠的小姐开始同情她来。 「白侍膳真可怜,无端被人泼这种污水,这事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呀,汪大人会不会悔婚?」 「汪大人昨天为了白侍膳将黄七小姐狠狠骂一顿,还说怎么都不会退亲,有汪大人这般护着她,咱们还担心什么。」 「你说得对,白侍膳长得好看,人还能干,换了我是汪大人,也舍不得呢。」 柔嘉郡主独自一人,沉着脸打这儿路过,准备去找方凌雪。 听到这些话,气得险些骂人。 白晓儿那贱婢到底有什么好? 竟值得你们一个个的夸她? 她牙咬了又咬,终是压下性子,径自往方凌雪院子里去了。 「阿雪。」 她「砰」地一声推开门,方凌雪回头,细眉轻轻一挑,将一页信纸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阿嘉怎么了?」 她起身,揽住她的胳膊。 柔嘉郡主烦躁地甩开她,跺着脚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哥哥知道这件事狠狠骂了我一顿,还说我要是再生事,就向林家退亲。」 方凌雪好脾气地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世子只是吓唬你的,你是他最疼的妹妹,他怎会让你伤心?」 柔嘉郡主想起方才哥哥吓人的模样,咬牙道:「我哥哥说白晓儿是汪如笙的未婚妻,这事便牵扯到了七皇子。皇上疑心病最重,若是知道是我们搞鬼,说不定会牵连到我们两家,到时就收不了场了。」 方凌雪顿了顿,柔声道:「你放心,那种事不会发生。云佳茗不是傻子,她不敢得罪我们,这件事,她已经认了。」 「真的么?」柔嘉郡主道。 方凌雪淡淡一笑:「真的,我可以肯定,你回去告诉世子,让他放心。」 柔嘉郡主这才放下心来。 她虽跋扈管了,但生在王府,政治敏锐性还是有的。先前兄长的话其实也吓到她了,所以她才按耐住性子,没有和那几个说白晓儿好话的女眷计较。 她想起白晓儿验身的事,皱起弯月般的眉:「阿雪,你说那白晓儿怎么可能是处子?会不会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我之前可都看到过,白晓儿就是林哥哥的外室。」 不然她疯了去为难白晓儿。 方凌雪想了想,道:「那是太后和皇后派人验的身,结果应当不会有错。」 「林公子和白晓儿说不定是心生爱慕,还没到那一步?」 「不可能。还没到那步他怎会如此护着她。他那些小动作休想瞒得过我,他为了白晓儿,居然将文家的嫡子配给她的丫鬟做女婿,天底下哪有比这更可笑的事?」 方凌雪也是愕然:「你是说……文九,他要娶那个佳卉?」 柔嘉郡主冷笑:「可不是吗?那贱婢怎么配得上文家的少爷,还不是因为白晓儿的面子。」 「阿嘉消消气。说不定不关白晓儿的事,是他们两个看对眼了呢,那丫头生得标志,我见过几次。」方凌雪道。 柔嘉郡主道:「阿雪说得对,我也不必为白晓儿那贱婢生气。她生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又怎样,林哥哥还是不肯碰她。这说明林哥哥心中是有我的,他就要娶我了,当然不能沾染别的女人。」 第30章 方凌雪无语,看向柔嘉郡主的眸光便有些怜悯。 林致远为了白晓儿能做到这般地步,如何还会真心待她? 林致远没碰白晓儿,便证明他心中爱她,不愿她受丝毫的委屈 阿嘉竟连这点也看不透,她都不知怎么和她说了。 方凌雪想了想,决定不去提醒她。 她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 柔嘉郡主被方凌雪劝慰一番,心情颇好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凌雪关上门窗,取出袖中的那封信,展开又看了一遍。 信上只有寥寥数行字,却足以令她感到害怕。 那件事她自以为做得隐秘,不会有人知晓,不料却被云佳茗看到了,并且落了把柄在她手中。 云佳茗看着柔弱,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也罢,为今之计要先稳住她,其余的慢慢再说不迟。 方凌雪唤来丫鬟,去了趟卫皇后处。 卫皇后是她的姨母,她要求卫皇后将云氏姐妹放出来,这是云佳茗的第一个条件。 卫皇后此刻正在和三皇子说话,看见方凌雪来了,忙让她过来坐。 她向来喜欢这个大方乖巧的外甥女,更是有意许她做儿子的正妃,此刻面上的笑容十分慈爱。 「今儿我这里有你最爱吃的急七珍笋汤,不如雪儿今天在这里用膳?」 方凌雪道:「姨母,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卫皇后一愣:「什么事?」 方凌雪便把自己的请求告诉卫皇后。 卫皇后尚未说话,三皇子道:「云家两个丫头为了私怨如此毁人清誉,实在可恶,表妹为何为她们说话?」 方凌雪道:「云家这次死了一位小姐,这种关头不宜太过苛责。而且那两位小姐身子都不太好,她们好歹是南安太妃的外孙女儿,姨母也得看着这层面子。」 「再说了,养女不教是云家的事,我们没必要替云家教女,到头来还惹了埋怨。南安太妃向来护短,还是不要落人口实为好。」 卫皇后想起南安太妃那些轶事。 说护短是抬举她,说她难缠还差不多。 卫皇后向来为人端方,见不得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她让她们两个抄女戒,初衷是为了教导她们,让她们走上正途。 太后此刻对她们十分厌恶,她罚了她们,太后便不好再罚。这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只是他们不领情罢了。 「罢了,就按你说的来吧。我也不管了,随她们自己去。」 卫皇后摆了摆手,让身边女官去传旨。 然后令人摆菜,几人亲亲亲热热吃了顿饭。 云家姐妹二人得知皇后娘娘解除了禁足,也不让她们抄女戒了,很是高兴。 「长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皇后娘娘会放了我们?」云二小姐说道。 云佳茗叮嘱:「往后我们要小心行事,太后娘娘恐怕会对我们有些想法。林致远她心尖尖上的人。我们这次得罪了他。」 云二小姐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呀,那我们怎么办……」 云佳茗攥紧衣袖,低声道:「方小姐会帮我们的,她是太师府的嫡小姐,在太后皇后面前都有脸面,有她在,我们会没事的。」 「方小姐,长姊是说方凌雪?她怎么会帮我们?」云二小姐愕然。 云佳茗眸光闪动,道:「这次我们替她背了黑锅,她心中愧疚。」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云二小姐对云佳茗的话深信不疑,于是放下心来,又开始想明天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明天他们所有人要去半山腰看花,还要开诗会,以她的美貌,一定能让那些贵公子为她神魂颠倒。 「绿淇,把熨好的衣裳给我拿来。」她扭头叫门外的丫鬟。 丫鬟进来,手中抱着几件霞影纱裁的衣裳。 云佳茗自然知晓妹妹心里在想什么。 她看着妹妹娇嫩美丽的脸,柔声道:「姐姐来给你挑,佳音是我们云家最漂亮的小姐,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云二小姐喜滋滋地看着姐姐忙活,心中的阴霾早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白晓儿那边,气氛则有些沉闷。 门窗紧闭着,香炉里燃着的檀香氤氲而出,汪如笙和对面娇弱地少女静坐良久,终是问:「晓儿,这样做……值得么?」 被所有人得知的这场验身,不仅是一场闹剧,更是屈辱。 白晓儿此刻面色有些苍白,衬得眉眼愈加清晰。烟雾缭绕中,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当嬷嬷脱掉她的衣裳,让她裸身站在她们眼前,锋利的带着蔑视的目光就像刀一般,慢慢碾碎她每一寸神经。 第31章 那一刻,她无疑是屈辱的。 最后,她们冰冷粗粝的手指探向那里,她难受地几乎崩溃,却没有留一滴泪。 因为她想着林致远,想着太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林致远是爱她的,是真心的。 他为了她拒绝联姻,不顾自身安危,甚至用谎言欺骗柔嘉郡主,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委屈。 「晓儿……」 汪如笙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原来……还是哭了。 「晓儿你哭了,你很难过,是为林致远?」 汪如笙敏锐地问:「是不是太后娘娘对你说了什么?」 「阿笙对不起,我答应过嫁给你的,可是现在,我……我……」 白晓儿看着他,欲言又止。 汪如笙压下心中痛意,缓缓道:「你现在不想嫁我了对吗?」 白晓儿沉默。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是何等残忍。 她不能说,也不忍心说。 汪如笙待她这样好,好得让她生出愧疚。 「晓儿,即便你不想嫁我,如今也只能嫁给我。」 汪如笙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这一刻,像是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眸光无比坚定:「皇上已经怀疑你和林致远的关系,其中还牵扯到七皇子。你若是想林致远好好地活着,就必须嫁给我,哪怕是做戏。」 「皇上会一直盯着你们,若汪如笙迟迟不娶柔嘉郡主,你也不肯嫁与我,之前的结论就推翻了。」 「欺君之罪是大罪。」 汪如笙的话不啻于当头一棒,顿时将白晓儿所有的幻想击碎。 她白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汪如笙走后,她还在走神。 佳卉推门,轻手轻脚进来,一脸关切:「小姐你怎么了,汪公子方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白晓儿道:「没什么。」 「那小姐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白晓儿霍然起身:「佳卉,明天那些小姐公子去看花,点名要吃奶油点心,我们得提前准备好食材。」 佳卉忙道:「是啊小姐,我刚准备告诉你羊奶不够了。可能是天热,那些母羊产奶越来越少,山上一时又找不到养羊的人家,我们该怎么办呀?」 白晓儿皱眉:「还差多少?」 佳卉道:「一桶左右。」 一桶,那当真不算少了。 本来就只需要两桶,这样一来就少了一半。 点心单子肯定要改了。 白晓儿和佳卉去了厨房,合计一番,突然计上心来。 她找来避暑山庄的管事,问他要了半桶黄豆。 那管事在库房里翻了半天,最后找来小半桶灰扑扑的黄豆和小半桶黑豆。 白晓儿蹲下,用手抓了一把豆子,满意地点头:「这黄豆都不错,挺新鲜的,个头也饱满。」 「白尚膳,您要这个是做点心吗?」管事十分好奇。 黄豆这玩意儿只能用来榨油,一般人都不会吃。白尚膳要这个到底做什么用? 白晓儿笑了笑,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我想做几道凉菜,先琢磨琢磨,如果还有这样的黄豆黑豆,麻烦您再给我送来。」 她向佳卉使眼色,佳卉跟她久了,也机灵不少,掏了一锭银子给那管家。 管家嘴上说着「使不得」,银子却收进了袖中。 他喜笑颜开:「白尚膳太客气了,我侄儿家就是种这个的,回头我让他送几担过来。」 白晓儿道:「如此便先谢谢管事了。」 管事笑眯眯地走了,佳卉忙问:「小姐,这些豆子你想怎么用呀?」 白晓儿笑了:「当然是做点心啦。」 佳卉道:「他方才问你,你为什么说不是?」 「我干嘛要告诉旁人。」 白晓儿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她要用这些豆子磨豆浆,代替羊奶做一些素奶油点心。 前世她的朋友中就有一个素食爱好者,很会做素奶油点心。 白晓儿作为一枚热爱烘焙的资深吃货,自然也学到不少。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她就和佳卉来到厨房,文九也被佳卉叫来帮忙。 豆子已经泡好,放进石磨中,文九很快就磨了一满桶的豆浆出来。 文九对豆腥味有些不适应,抽着鼻子道:「佳卉,这玩意儿好难闻,你们该不会是想用这个做点心吧?这能吃吗?」 佳卉板起脸,眼睛一瞪:「又不是给你吃的,哪那么多话?」 第32章 文九没吭声。 这段时日他这个小媳妇胆子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对自己使小性子发脾气。 不过他挺喜欢的就是了。 白晓儿看见两人的互动,也为佳卉高兴。 白晓儿笑:「佳卉,别对文九这么凶,当心将人吓跑了,你还没嫁过去呢。」 佳卉红着脸,气呼呼道:「哼,他敢?」 自来到阴山,又出了一连串的事,文九好久没见白小姐露过笑脸。 今日她心情看起来颇好,文九也暗自松了口气。 她被太后验身那件事,他迟迟没有报给少主。 少主现在身边很多麻烦,这个时刻不能分心。 很快两担精美的奶油点心做好了,内侍们抬走担子,白晓儿她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就当白晓儿脱掉罩衣准备好好补一觉的时候,汪如笙突然来找她。 「晓儿,我们也去看花吧。今日那棵垂丝海棠要开,据说难得一见。」 白晓儿先前便听过那棵「神树」的典故,心里有些痒痒的。 但她现在不太在人前露面。 验身的事过去没多久,她心中有些不舒服。 汪如笙自然知道她的疑虑,他笑了笑:「我们不和他们一起,我们单独去。」 白晓儿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去叫佳卉。」 汪如笙道:「不必麻烦,我都安排好了,有我在,你也不会缺人伺候。」 白晓儿忍不住看他一眼。 汪如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开始明明只是个书呆子,就连被打也不会还手。 在他的催促下,白晓儿最后到底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很宽敞,装饰简单,却隐隐透出股高雅的书卷气,和他的人一样,都是极有风骨的。 马车轻晃,半卷的车帘透出来几丝亮光。汪如笙看着少女明媚的容颜,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她的皮肤很白,透着玉瓷一般的光。一双眼睛似三月的湖水,温柔明媚,眼角微微上挑。 随着眉眼逐渐长开,她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 好看得让他恨不得想马上将她娶进门。 「晓儿。」 汪如笙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如今和馨儿长得不太像了?你们姐妹俩以前是很相像的。」 白家的孩子都生得好看,白晓儿她们这一房是最出挑的。 其中白晓儿和白馨儿都是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极为相似。 可现在白晓儿的眼睛眼尾上挑,慢慢变成了凤眼,白馨儿的眼睛则越长越圆,两姐妹开始不那么像了。 白晓儿道:「人的长相是会变的,等到十八岁才能定型呢。」 汪如笙笑道:「也是,晓儿会越长越漂亮,到时我和你站在一起就不相配了。」 白晓儿看了看他的脸,认真道:「不一定,其实阿笙长得也挺好看的。」 话一说完,两人都笑了。 白晓儿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和汪如笙开这种玩笑。 汪如笙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到了半山腰,马车停了。 白晓儿撩开车帘,发现周围停满了马车。 此刻所有人都跑去看那棵垂丝海棠了。 「阿笙,不如再等一下,我不喜欢人多。」白晓儿道。 她相等那些人看完了她再去。 汪如笙让车夫拿来点心和茶水,他们边吃边等。 等到点心吃完,陆续有马车回程,白晓儿又等了一会儿,才和汪如笙下车,往后院去。 当白晓儿看到那棵传说中的「神树」,呼吸一窒,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眼前的这棵树,粗约三人合抱,树冠之大,难以估计。 葳蕤碧绿的树叶中,点缀着粉、黄、紫三色的海棠,花开如海。 白晓儿走到树下,仰起头,一阵风过,花瓣似雪散落,她落了满身的花雨,朝汪如笙回眸。 这一刹,汪如笙的心突然停止跳动。 他突然顿悟,明白了佛言为何说「刹那即是永恒。」 白晓儿是他的劫,万丈红尘,他只愿和她共度,否则此生便再也无法圆满。 回去的路上,他问她:「你觉得好看吗?」 她笑了:「当然好看呀。」 他点头:「我也觉得很好看。」 最后他掏出一只锦囊递来,白晓儿迟疑片刻,接过,里面原来是垂丝海棠的花瓣。 汪如笙告诉她:「花瓣放在枕下可以助眠。」 白晓儿道谢,收入袖中。 原来他知道她最近经常失眠。 第33章 他待她总是这般细心,细心到让她觉得惶恐。 「阿笙。」 白晓儿突然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汪如笙道:「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你会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白晓儿道:「你知道这是权宜之计,我……我怕你期望太高,到时候会失望。毕竟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接纳其他人。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她昨天晚上考虑了一夜,汪如笙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却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林致远肯娶柔嘉郡主,她不嫁给汪如笙也未尝不可。 毕竟汪如笙是要出仕的,另择名门淑媛才是最好的选择。 汪如笙心中漾起淡淡的暖意。 她和以前不同。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却开始关心他。 这是很大的改变,毕竟她以前那么厌恶他,甚至恨他。 「不用考虑。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接受,你不用担心我。」 白晓儿道:「我不是担心,我是提醒你。」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车厢剧烈摇晃了下。 汪如笙皱眉,扬声问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道:「公子,前面貌似有女眷的马车被龙家三少爷的惊马冲撞了。」 汪如笙问道:「严不严重,有人受么?」 车夫道:「还不知道呢,总之龙家少爷没事,女眷的马车翻了,随行的医女刚背着药箱去了。」 车都翻了,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汪如笙和白晓儿对视一眼,开始耐心地等待。 只是过了许久,山路也没通。 「你再等一会儿,我到前面去瞧瞧。」 汪如笙留下白晓儿,自己下了马车,往前方事故发生的地方走去。 车内的白晓儿自然不知,这次事故中受伤的女眷,居然是和她扯得上关系的人。 「长姊,我好痛呀。」 几天未曾露面的云二小姐此时被云家大小姐云佳茗抱在怀里,旁边站着一位脸色不太好的锦衣少年。 「佳音,忍着点儿,很快就好了。」 见妹妹疼得冒汗,云佳茗心疼地直掉眼泪。 云二小姐也跟着哭起来:「豆,豆,网。长姊,我还小,我不要变成瘸子,你快救救我。」 云佳茗忙道:「佳音快别哭了,医女说能养好的。你再这样,龙少爷心里也会不好想,毕竟他不是故意的。」 原来云家姐妹的马车是被龙三公子冲撞的。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牵着骏马的龙少爷。 龙少爷冷哼一声,脸色更难看了。 「谨言。」 他身边的华服公子唤他一声,他才不情愿道:「云大小姐,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尽力补偿。」 云二小姐哭声顿时止住,一双杏眼泪光朦胧地看着他。 云佳茗满脸歉然,好像做错事的是她,带着谦卑和小心:「龙少爷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们不小心,补偿……就不必了。」 龙少爷看了两个少女一眼,道:「就这么说定了,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最后云二小姐被移到了龙少爷的马车上,龙少爷骑马走在外面。 翻掉的那辆马车轮子坏了不能用,直接扔进了山林子里,那匹马被丫鬟牵着。 车内的龙二小姐立刻换了副模样,咬牙切齿道:「长姊,方凌雪她也太狠了,假戏居然真做,我的腿要是瘸了怎么办?」 「小点声儿。」 云佳茗眼神带着警告,压低声音道:「不来点真的,我们如何能坐上龙家的马车?龙家这位三少爷是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你要多长点心。」 云二小姐有些疑惑:「长姊,龙家不过是二流爵位,真有那么多钱吗,我们可别被那方凌雪骗了?」 云佳茗肯定地说道:「不会的,你照我说的做就是,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二小姐「哦」了一声,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差点哭出来。 云佳茗冷冽地看着她:「注意仪容,收敛点。」 云二小姐便咬牙忍着疼。 当夜,云家姐妹借着养伤的名头,换到一间有树荫的更凉爽的厢房。 巧的是那间房就在龙少爷隔壁,一切都在云佳茗的掌控中。 太后得知云二小姐摔断了腿,立刻派了太医过来,皇后和贵妃自然闻声而来,带了不少补品和药品。 云家姐妹脸上有光,前些日子的那些不光彩也渐渐被人淡忘了。 众人对她们,更多的是同情。 第34章 这几日探病的人就没断过。 白晓儿听说,也有些感慨。说来云家两位小姐和她还有一笔糊涂账。 如今相安无事,这样就挺好。 这几日,汪如笙一有空就往这边过来,有时还带白晓儿去出去游玩。 有时是开满鲜花的山谷,有时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他好像对阴山的地形十分熟识,令白晓儿很是惊奇。 「阿笙,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玩的地方,你难道每天趁人睡着了跑去探路?」 汪如笙笑了:「没有,我是听人说的。」 白晓儿赞叹:「你没去过就能找到地方,真是聪明。」 汪如笙道:「我是要考状元的,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白晓儿笑了:「状元有那么好考么?整天听你挂在嘴边,回头考不上了,你可别哭鼻子。」 汪如笙正色道:「为了晓儿能做状元夫人,我肯定能考上。」 白晓儿一怔,这样亲密的话令她有些不习惯:「你又说笑话了。」 汪如笙扬了扬嘴角,决定不再逼她:「姑且当做笑话听吧。」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两人越来越有默契,白晓儿忍不住想:汪如笙其实不错,他们之间如果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那该多好。 就连佳卉也常道:「汪公子对小姐是真心的,小姐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佳卉的心思白晓儿如何不知晓,她想自己断了对林致远的念想,安心嫁给汪如笙。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会妥协。 可那天她听了太后的话,她明白了林致远的隐忍和深情,又怎么忍心就此辜负他。 她甚至想,就算他娶了柔嘉郡主,她也可以等。 她相信他一定能解决掉所有的阻碍和麻烦,只要她等着他,一直等着他,他们之间会有结果的。 当然,这话她没有告诉佳卉。 这只是她和自己的约定。 就在白晓儿为了林致远百转千回的时候,云氏姐妹那边也有了新进展。 云佳茗使出浑身手段,包括拿那件事威胁方凌雪,最后终于让龙少爷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出浴图。 龙少爷撞断云佳音的腿在先,如今又看了人家的清白身子,云二小姐哭得死去活来,几次寻死都被云佳茗拦住。 龙少爷变得十分被动,还被太后娘娘叫了去 外面都传龙少爷如今除了娶云二小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白晓儿得知此事,十分愕然。 她觉得这件事也太奇怪了些,刚好云二小姐被龙少爷撞上,就住到他旁边。 更巧的是龙少爷只喝醉了一次酒,就走错了屋子。 这一切简直像是提前设计好了的。 白晓儿碰到汪如笙,说出自己的疑问,汪如笙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龙谨言是被人算计了,恐怕那天惊马就是个阴谋。」 白晓儿道:「云二小姐也算个人物了,为了嫁个好人家,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汪如笙道:「哪里是她的能耐,她有个好姐姐。」 白晓儿一惊:「你是说云大小姐?」 汪如笙表情略微有点凝重:「你要当心,这云家小姐当初诬陷你未果,说不定还会有后招。」 白晓儿点头:「我知道的。」 她这段时日深出简出,一直窝在厨房里研究新点心。竟没留意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这么厉害的敌人。 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愁。 她也不是吃素的,她就不信她能将她怎样。 汪如笙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回去。 白晓儿见天色还早,便一个人逛出了院子,往她常去散步的那条小路上去。 只是走了一会,她突然听到了争吵声,其中之一竟是柔嘉郡主。 「阿雪你太过分了,我只有这一个哥哥,你怎么能算计他,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姐妹?亏我还一直想你当我的嫂子,算我颜柔嘉瞎了眼看错了人……」 方凌雪不是柔嘉郡主最好的朋友吗? 她算计了柔嘉郡主的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晓儿心中隐隐有些兴奋,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竖着耳朵听。 方凌雪却不急着争辩,只是有些伤心地道:「阿嘉你我认识十几年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害过澈哥哥?」 柔嘉郡主尖声道:「你还狡赖,那天我都看到了,你去找云佳茗那该死的贱人。 就是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哥。 你们趁哥哥请龙谨言喝酒时,将药下在龙谨言的杯子里,最后他才会误闯了云二的房。」 第35章 「你知不知道龙谨言都恨死我哥了,他一口咬定我哥哥害他,而且扶他进房的小厮,也是我哥哥身边的人。」 方凌雪看着激动得浑身颤抖,面色潮红的柔嘉郡主,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草包郡主平时蠢得要命,这次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事情竟然全被她猜中了。 方凌雪道:「阿嘉你误会我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找过云佳茗,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柔嘉郡主冷笑:「你还想骗我,我分明看到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一副做贼的模样。」 方凌雪心中有些恼怒,却不动声色,叹了一声,柔声道:「阿嘉,这件事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但如今你这般误会我,我觉得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柔嘉郡主一愣,树后偷听的白晓儿也愣住,她对方凌雪接下来的话十分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柔嘉郡主盯着她。 方凌雪缓缓道:「林公子马上就要到阴山,云佳茗找我,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柔嘉郡主面色陡变:「你……你说谎,谁说林哥哥要来阴山?我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方凌雪道:「这件事谁都不知晓,因云佳茗家中做着药材生意,林公子这次上山是为了给皇上治病,因此云佳茗才知道这件事。」 柔嘉郡主道:「云佳茗上次被我们摆了一道,心中不知怎么恨我们呢,她怎会主动找你?」 方凌雪道:「云佳茗上次被皇后娘娘放出来,是我求的情。我知晓林公子定会向云家的药房拿药,这才放她一马。我也是为了你,她是受我所托才打听林公子的消息,不然为何云家会将这个消息传过来。毕竟云佳茗和林公子素不相识。」 柔嘉郡主此刻已然信了方凌雪,可还是道:「那她为何要告诉你,不直接找我,我才是林哥哥的未婚妻。」 见她连这种飞醋都吃,方凌雪心中有些鄙夷。 她道:「找谁不是一样吗?我本来想留着你后日生辰时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可你偏生误会我,没办法,我只能提前告诉你了。」 柔嘉郡主轻哼:「我才不要什么惊喜,只要是和林哥哥相关的,一有消息你都应该告诉我。」 「我的好郡主,我知道了。」 方凌雪话锋一转:「澈哥哥的事真的只是误会,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林致远要来了? 她终于能见到他了。 心,突然变得好慌。 白晓儿握着拳头,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从树后偷偷看了几眼方凌雪。 方凌雪今日穿着杏黄色乔其纱对襟衫,下面系着同色湘绣缠枝葡萄百褶裙。 秀发乌黑,眉眼温婉,一张脸透着莹玉般的光,明明容貌比柔嘉郡主逊色,两人站在一起,却是她教人移不开眼。 白晓儿忍不住想,这个女孩子气度雍容,心地却是太坏了些,背地里使这样的阴招陷害好友的哥哥。 可惜柔嘉郡主太过蠢笨,竟看不出。 果然,柔嘉郡主道:「阿雪我信你。那件事肯定是云家两个贱丫头在使坏,看我不揭了她们的皮。」 方凌雪柔声道:「阿嘉不要冲动,你我都知道龙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咱们还是不要插手,让龙三少去收拾她们吧。」 柔嘉郡主这才答应:「好,就听你的。龙谨言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许是乏了,便离开了。 白晓儿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才从树后转出。 她回到院子,看见文九和佳卉并排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荡秋千,两人你侬我侬,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文九。」 白晓儿盯着他,目光灼灼:「我有件事问你。」 文九连忙起身,脸色微囧:「白小姐有什么事?」 白晓儿压低声音道:「林致远,是不是快到了?」 文九一脸惊诧,面色随即沉下来:「白小姐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十分隐秘,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个,白晓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 白晓儿道:「我方才无意中听到方凌雪和柔嘉郡主的谈话,方凌雪将这件事告诉了柔嘉郡主,还说这是云家大小姐告诉她的。」 「文九,云家是不是做药材生意的,和林致远有来往?」 文九点头:「京城最大的药材铺就是云家开的。少主想要短时间内集齐这么多名贵的药材,肯定要通过云家的手。说不定就是这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白晓儿道:「你能不能和林致远联系上,让他当心。我怕朱贵妃和七皇子那边会得到消息。我想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林致远给皇上治病。」 第36章 文九皱眉:「我平时都是用一只驯养的猎鹰和少主联系,可眼下猎鹰不在,恐怕很难联系上少主。」 白晓儿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她最怕的是七皇子会令人在上山的路上设伏,害了林致远性命。 文九道:「少主定然早有准备,白小姐不必担心。再说事情未到那步,柔嘉郡主和云小姐未必会将这件事说给旁人听。」 白晓儿叹气:「如今只能尽管其变。你多盯着那边,一有风声就来找我。」 文九突然道:「白小姐,谢谢你。」 白晓儿摇头:「不必,我和林致远之间……我们之间,他做的那些事,我大概知道了。」 文九眉头一跳,佳卉也呆头呆脑地看着自家小姐,白晓儿笑了笑,径自回屋去了。 佳卉追着文九问:「小姐方才说的什么?林公子到底做什么事了,让小姐……这样高兴?」 文九道:「没什么,白小姐心里还有少主,马上就能见到少主了,她当然高兴。」 佳卉立刻板起小脸:「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你是对立的。小姐只能嫁给汪公子,你家少主想都别想。」 文九暗自好笑,没有与佳卉争辩。 在他心里,白小姐一直都是少主的人,她终究是会嫁给少主的。 少主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弄到手,白小姐自然不会例外。 白晓儿打开妆奁,取出首饰往自己头上比了比。 对着照了一会儿镜子,就感觉有些困了。她于是先睡下。 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内,七皇子那边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七皇子面色铁青地坐在上首,听着幕僚汇报那件事情,末了,七皇子重重牌桌,起身道:「废物,都是废物,那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残疾,还活着作甚。」 「韩千,你传令将那些人都宰了,一个都不留。」 韩千领命自去传信,盛怒的七皇子又去看另一个幕僚,那幕僚哆哆嗦嗦地道:「殿下,这件事不是属下们办事不利,实在是因为事情太过蹊跷。」 那幕僚吞了口口水,道:「当时我们压着苏先生准备往码头去,一个侍卫不小心踩到石头跌了一跤。那时候周围的景物就变了,先前明明是白日,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等四周恢复,我们回过神来,苏先生就丢了。殿下,苏先生可能……可能是被鬼抓走了。」 「放屁,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简直一派胡言。」 七皇子气得口不择言,一只茶杯顿时朝幕僚脑门飞去,砸了一个大包。 汪如笙道:「殿下,事情若真如杜先生所说,恐怕真的有些问题。」 七皇子闻言问道:「什么问题?」 汪如笙沉吟片刻,道:「恐怕是有高人布阵,截走了苏先生。」 七皇子面色阴沉:「奇门遁甲失传百余年了,怎会突然有人会这个?」 汪如笙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殿下不可轻敌。」 七皇子冷笑:「我管他什么能人异士,到了我手里,我都能将他们变成肉泥。」 他转头,看着汪如笙:「阿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帮我找出那个人,顺便带回苏先生,我的人随你调遣。」 汪如笙面色肃然,道:「殿下放心,我定会将杜先生找回来。」 不用七皇子说,他也会自动请命去找杜先生。 杜先生是制器大师南乡子的传人,南乡子临终前的那份图纸,肯定在他手里。 若是让他落入敌人之手,七殿下就危险了。 那些弓弩的杀伤力有多大,汪如笙是亲眼见过的。 当夜汪如笙就离开了阴山。 临去时他向白晓儿辞行,白晓儿得知汪如笙要走,心中竟生出些许窃喜。 林致远就要回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不想汪如笙和林致远对上。 毕竟她现在还顶着汪如笙的未婚妻子这个名号。 汪如笙见白晓儿反应淡淡的,心中便有些失望。 「晓儿,你怎么不问我去干什么?」他忍不住问。 白晓儿道:「总归是去替七皇子办事,我不好打听的。」 汪如笙这才释然,他看着眼前少女日渐侬丽的眉眼,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的晓儿,真是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好看。 「晓儿,我们回京城成亲可好?」 这句话汪如笙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却在看到白晓儿脸上的惊愕之色时,立刻加上了一句:「开玩笑的。婚期在明年,我不会逼你。」 「阿笙,我……」 白晓儿终是有些不忍。 汪如笙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晓儿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第37章 白晓儿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一丝落寞。 她唤他:「阿笙。」 汪如笙回头,深深看她一眼,又对她挥了挥手,便离去了。 白晓儿静立在原地,看着汪如笙的背影在余晖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点,直至消失不见,她才回了院子。 一推门,佳卉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白晓儿道:「方才你在做什么?」 佳卉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听小姐和汪公子说话,可是没听着。」 白晓儿暗笑。 这傻丫头,隔这么远,听得到才怪呢。 佳卉看着白晓儿,一脸欲言又止:「小姐你是不是打算不嫁给汪公子了?」 白晓儿眉梢一挑,道:「佳卉,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要悔婚?」 佳卉表情有些急:「小姐别骗我,林公子就要来了,小姐见到林公子就会忘了汪公子。汪公子要是知道小姐存了这样的心思,会多难过呀。」 白晓儿看着佳卉,沉下脸:「佳卉,我和林致远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虽然你觉得汪如笙好,但他终究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难道你想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林公子太复杂了,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他即便再喜欢小姐,必要的时候,他也会舍弃掉小姐,就像他和柔嘉郡主订婚那样。而汪公子就不一样了。」 佳卉吸了一口气,道:「小姐根本不知道汪公子有多喜欢你。汪公子不管多忙,每天都会派人过来悄悄打听小姐的消息,问小姐夜里睡得好不好,白日吃了多少东西,有没有不开心…… 小姐,汪公子默默做了这么多事,却从来不让我告诉小姐。他说怕小姐知道了心里歉疚,他想等小姐自己慢慢想通,接受他,而不是逼迫小姐必须喜欢他。」 佳卉静静地看这白晓儿:「汪公子和林公子不一样。林公子只会逼小姐做出选择,他逼小姐做他的外室,还给小姐带来那么多麻烦,自己却从来不反省。他明明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为什么还来招惹小姐。」 「小姐,我偷偷问过文九,林公子有没有打算过娶小姐为妻。文九说没有,当时我的心都凉了。小姐,他不值得你对他好。只有汪公子才值得。」 听到佳卉的话,白晓儿的脸白了一瞬。 「佳卉,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林致远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 「小姐。」 白晓儿对上佳卉的眼睛,满脸肃然:「佳卉,这件事往后不要再提,我自己心里有数。」 佳卉见小姐发火,不敢再争辩,咬着唇离开。 经过方才的事,白晓儿心里有些不顺服,准备晌午歇一下,刚洗完澡,太后身边的芳若姑姑来了,请白晓儿过去说话。 芳若姑姑这次是极客气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和上次判若两人。 去的路上,白晓儿忍不住问:「姑姑,太后娘娘找我何事?」 芳若姑姑笑了笑:「白尚膳去了就知道,总之不是坏事。」 白晓儿这才将心放下,跟着来到太后的寝殿。 太后娘娘年老体弱,却十分怕热。避暑山庄已经很凉快了,殿里却摆上了冰盆,白晓儿经过时看了一眼,冰块中有细小的白色花瓣和嫩黄的花蕊,不知是什么做成。 芳若姑姑解释:「这是初夏采了茉莉花汁子送到冰窖冻住,现下拿出来化了,连香都不用熏。」 白晓儿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芬芳甜郁,果然比熏香清爽多了。 太后隔着珠帘向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白晓儿依言过去,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 白晓儿推辞不得,只得坐了四分之一的凳子。 太后道:「你这次为了阿远受了委屈,我做外祖母的谢谢你。」 白晓儿惊得起身:「太后娘娘使不得,这是我该做的,当不得您的谢。」 太后的笑容更深了些,又拉她坐下:「我不和你绕圈子了,你这次受了委屈,我总该有所表示才是。」 白晓儿望向太后,太后道:「上次糕点的事已经查明,有奴才往糕点上撒了药陷害你。」 「太后娘娘,那个奴才……」她忍不住问。 太后道:「那个奴才已经咬舌自尽。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管了,就定会给你个交代。」 白晓儿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料到太后会答应替她查这件事。 说起来白晓儿也恨这个陷害她的人。 若不是如此,她和林致远的恋情便不会被太后发现,更不会被迫验身,闹得人尽皆知。 太后又留她说了一会话,言语间十分和蔼。 第38章 白晓儿却觉得有些奇怪,回答得十分谨慎。幸亏太后没有问关于林致远的事,不然白晓儿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了。 临走时,太后突然问起汪如笙来:「汪大人今日突然走了,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白晓儿没想到太后的消息这样灵通,说道:「他没有告诉我。等他回了,我让他来娘娘这边请安。」 太后道也没有多问,笑了笑放她回去了。 到了晚间,太后那边赏赐了不少东西。 有香云纱尺头一对,玉如意一锭,还有五六只精巧的宝石戒指,白晓儿十分喜爱。 佳卉问:「小姐,太后娘娘怎么会赏下这么多东西啊?她找你做什么去了?」 白晓儿道:「太后娘娘恐怕是想补偿我,她知道那件事我是被陷害的,她说会帮我查个水落石出。」 佳卉顿时道:「小姐那太好了。那个人心眼坏透了,居然陷害小姐,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饶不了他。」 白晓儿有些好笑:「你即便知道,又能将别人怎样,你连架都不会吵。」 佳卉气呼呼地道:「我可以找文九,我让文九给他床上放虫子,扮鬼吓他,总之我有办法的。」 白晓儿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赶她出去睡觉,然后自己换了寝衣,掀开被子躺进去。 这天夜里,她突然梦到了林致远。 林致远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搂着她,和她轻吻。 正当两人互诉衷肠之时,汪如笙突然出现了,他双眸赤红地看着他们,厉声道:「林致远你居然敢勾引晓儿,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只精钢制成的箭从他的臂弩中激射而出,在她的尖叫声中,那只箭准确无误贯穿了林致远的的胸口,血沫顿时从他口鼻之中溢出。 白晓儿厉声尖叫,挣扎着醒了,这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白晓儿,只是个梦,别怕,你别怕,林致远没事的。 她屈膝坐在床上,衣裳已经被汗湿透,一阵风从窗外飘了进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 翌日清晨,她盯着微微泛青的眼圈去厨房。 几个小宫女见了,关切地问:「白尚膳怎么了,可是夜里没睡好?」 白晓儿扯了个理由:「嗯,外面有猫吵到我了。」 几个小宫女纷纷表达了关切之情。 自从白晓儿得了皇后和太后的赏赐,御膳房这些原本瞧不起白晓儿的人现在变得十分客气,一有机会就来巴结讨好白晓儿,次数多了,白晓儿也有点不自在。 「你们不必如此,我很好。」 白晓儿道:「上次的事过去了就算了,我不会追究。你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她指的是上次指认时她们做了伪证。 几个宫女都觉得面上发烧,讪讪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晓儿也没空搭理她们,待盘子消毒好了就让她们出去。 她的奶油糕点是秘方,向来不让旁人观看,只有她和佳卉两个人做,其他人只是做些打杂的活儿。 几个宫女坐在院子里说起话来。 白侍膳做糕点一般要一个时辰,要等好一会儿东西才能端到前面去,她们不如先说会子话。 等到糕点做好,宫女们将糕点端了出去,分别拿给不同的主子。 小绿见同伴都走掉了,才对身边的木槿道:「这都这么多天了,她还不让我们进厨房,那奶油糕点的方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啊。」 木槿道:「哪有那么容易啊。你没见白侍膳每次都支开我们,证明她心里有数,知道我们想偷学她的秘方。」 小绿闻言有些丧气:「你说的对,换了是我,也会一样谨慎。这样日进斗金地方子若是被人学了去,那就是吃大亏了。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每天做的净是打杂地活儿,你看我的手,都被水泡肿了。」 木槿道:「你也别泄气,总会有办法的。再等等,她们毕竟只有两个人,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这边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在一起商量起偷方子的事来。 白晓儿那边毫无所觉,她和佳卉收拾干净了食材,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外面的天越发炎热,山上虽映亮,但离天更近,正午时阳光十分毒辣。 白晓儿怕皮肤晒坏了,一般到了正午那几个时辰都是不出门的。 到了饭点,御膳房那边派人将饭菜送了来,白晓儿这边的饭菜总是格外丰盛。 一则因为她总是分些奶油点心给御膳房的人解馋,二则便是她们主仆出手阔绰,就连佳卉也被她养成了花钱散漫的性子,出门时兜里总是放着一荷包的银豆子,方便随时赏人。 白晓儿不得不感叹钱是个好东西。 第39章 除了御膳房,洗衣裳的烧开水的粗使宫女也都得过她的赏赐,因此她这边的热水也供应得比别人及时。 泡羊奶澡的习惯她便一直坚持着,从未间断过。 吃完饭,御膳房的宫女来收拾食盒,她神秘兮兮地对白晓儿道:「白尚膳,您知不知道刚出了一件大事?」 白晓儿问:「什么事?」 宫女道:「伤着腿的云二小姐被云大小姐推着去山间散步,被两个喝醉酒的内侍给……」 白晓儿心中一跳:「你是说她们被人给……」 宫女重重点头:「嗯,据说云二小姐都被那两个人给折腾昏了,身下全是血,抬回来的时候人事不省。」 「那云家大小姐呢?」 白晓儿突然想起隐忍的云佳茗。 宫女道:「云大小姐丢下妹妹跑了,等她带了婆子过去找,已经晚了。」 宫女提起云大小姐,心中也有些不齿。哪有遇到危险就扔下妹妹自己跑的。 出事的地方离山庄不远,她若是扯着嗓子叫几声,山庄门口的侍卫肯定会去救她们,哪里会闹到这种地步。 她这个姐姐也太不称职了。 白晓儿却突然想到那位阴测测的龙少爷。 龙少爷一看就不是善茬,被云氏姐妹这样算计,不想办法反击回去是不可能的。 可她没料到,龙少爷竟会这样狠辣,对两个少女做出这样的事。 宫女突然道:「唉,可惜了云二小姐,本来她是可以嫁去龙家做少夫人的,如今只能回家庵做姑子去了。」 佳卉惊诧道:「为什么要做姑子,实在不行……嫁给那侍卫也可以啊。」 宫女笑了笑,提着食盒走了。 佳卉突然对白晓儿道:「小姐,云小姐她……她真的会做姑子去吗?」 虽然她陷害过小姐,但是佳卉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白晓儿却想到:「做姑子只怕是好的。世家大族对女子十分严苛,云二小姐若是不被父母喜爱,出了这样的事,很可能性命难保。」 云二小姐出事后,卫皇后被太后叫去申饬了一番。 她作为后宫之主,在这件事上,着实有失察之责。 卫皇后沉着脸回了寝殿,见外甥女方凌雪来了,不由放缓了语气:「雪儿怎么来了?吃过饭了没?」 方凌雪上前,贴心地挽住卫皇后,柔声道:「姨母,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她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卫皇后面色这才好看些,她叹气道:「雪儿,太后方才说我无德无能,连这种小事也管不好。可她何曾想过,这些年她让朱贵妃协管六宫,如今上下都是朱贵妃的人,我这个皇后也只是空担个虚名罢了。」 方凌雪忙劝道:「姨母快别这样想,您在一日,朱贵妃永远只是贵妃。朱相国权势再大,却只有我们卫家才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您若是退让,岂不正中朱贵妃下怀。」 卫皇后自然听出弦外之音:「雪儿,你怀疑这件事和朱贵妃有关?她和云家没有利益冲突,为何无辜害云家二丫头?倒是龙谨言更加可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发生在云家二小姐身上的「意外」,恐怕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联想到前段时日云二小姐被醉酒的龙少爷看了身子,今日又被醉酒的侍卫轮番糟蹋。 这中间的缘故简直呼之欲出。 就连卫皇后也认为是龙谨言做的。 方凌雪摇头:「姨母,龙谨言不是傻子,他虽然是被云家给算计了,但解决的方法有很多,他何须如此?」 卫皇后这才道:「雪儿说的有道理。龙老太君就这么一个宝贝嫡孙,定不会让云家女做她的孙媳。此事恐怕不是龙谨言干的。」 既不是龙谨言干的,背后黑手便另有其人。那人意欲何为,还有什么后招她一无所知。 若真如雪儿猜测的是朱贵妃,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卫皇后心头一阵乱跳,她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自来了阴山,大小事情没断过,且件件桩桩都与云家三姐妹有关。 这云家的丫头,简直是祸害。 自己当初怎会答应让她们来的。 「雪儿,还有半月才能返京,我该如何是好?」卫皇后有些沉不住气了。 「姨母别慌,事情未到那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方凌雪柔声劝慰卫皇后一番,陪卫皇后吃过午膳才走。 她回到自己的厢房,叫来丫鬟,吩咐她去做一些事,云佳茗就来了。 云佳茗双眸泛红,一看就是哭过,此刻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 「方凌雪,我让你吓吓我妹妹,做下样子就好,你怎么真让那些人将她给……」 第40章 想起妹妹蜷缩在床上,畏畏缩缩的模样,云佳茗简直心如刀绞。 那是她的亲妹妹啊,这个女人实在太恶毒了。 方凌雪看着她道:「没有人是傻子,做戏不做足,死的就是你了。云佳茗,如果让龙谨言知道那些欺负云佳音人是你找来的,他会如何。」 云佳茗瞪大眼睛:「方凌雪,我……我只想为妹妹谋个好前程,那些人明明是你安排的。」 方凌雪的笑愈加端庄:「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这种话说出去,有谁会信呢?」 云佳茗看着方凌雪温婉的眉眼,心中一阵发寒。 刚开始她找到方凌雪,拿那件事威胁她,方凌雪就设计让龙谨言的马撞了她们的马车。 后来她们顺理成章地搬了住处,最后让龙谨言看了妹妹的身子。 云佳茗以为如此一来,龙谨言就能娶妹妹,她们云家从此攀上龙家,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后来无意中听到龙谨言和他人的对话,龙谨言根本没打算娶妹妹,他打算让龙家长辈出面,用其他方式解决。 这样一来,妹妹这辈子恐怕就再难嫁人。 云佳茗觉得自己不如顺水推舟,再设计一次龙谨言,让云家获得最大的好处。 于是她又去找了方凌雪。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方凌雪会假戏真做,让那侍卫直接糟蹋了妹妹。 现在妹妹出了这样的丑事,回去她要如何向母亲交代? 方凌雪的声音尤言在耳:「你放心,外面的风声都指向龙少爷,你妹妹虽然嫁不了他,你们云家却能获得不小的好处。」 云佳茗拢了拢衣袖,快步回了住处。 厢房内妹妹又开始哭闹摔东西,伴着乳娘轻哄的声音。 太医说她受了刺激,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而这一次,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没有过来。 云佳茗抱着头,开始想接下来的退路。 却不知这才是后面一系列灾难的开始。 那厢白晓儿听到佳卉在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一时感慨万千。 云二小姐算是全毁了。 其他的贵女开始疏远她们。 云家的女儿恐怕以后再难嫁到好人家,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晚些时候太后又找了她过去,告诉她那件事已经水落石出,陷害她的人是柔嘉郡主。 柔嘉郡主指使宫女悄悄在糕点上面撒药,让那些贵女吃了腹泻,然后又找上云佳茗,挑唆她对付白晓儿。 说实话,白晓儿一点儿也不意外。 以柔嘉郡主对她的恨意,这种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白晓儿想起太后上次承诺的事,说道:「太后娘娘,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请不要再追究了。」 柔嘉郡主是林致远的未婚妻,又是金枝玉叶的郡主,白晓儿根本没想过太后会为了自己惩戒她。 而云氏姐妹如今已经收到了惩戒,无需她再出手。 太后面色歉然:「丫头,多谢你体谅。我这也是为了阿远着想。」 白晓儿心里一酸。 太后还是希望林致远能娶柔嘉郡主做妻子。 这是在敲打她。 白晓儿压下心中的涩意,低声道:「是。我明白。」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你明白就好。我这把老骨头唯一放不下的是阿远。人生在世,总要有取舍。汪大人也是个好的,跟了他,你不吃亏。」 白晓儿心中一凛,起身告辞。 翌日清晨,太后的懿旨就下来了,她和汪如笙的婚期被写在了懿旨上,比预想中的整整提早了一倍。 三个月后,她将嫁给汪如笙。 白晓儿面色平静地将懿旨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拿起罩衣穿好。 时候不早了,她要去厨房做糕点。 当她来到厨房,厨房被翻得乱七八糟。 佳卉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小姐,我们昨天做好的奶油都不见了。」 白晓儿眼睛在门上扫过,蹙起眉毛:「看来是有人撬开锁,把奶油拿走了。」 佳卉十分担忧:「小姐,到底是谁拿走了我们的奶油?那些人会不会是想偷学我们的糕点吧?」 白晓儿看她一眼,这丫头还不算太笨,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放心,那些人即便将奶油拿过去也没有用。」 做奶油糕点除了核心的奶油和奶酪,最重要的是各种原材料的配比。 这些东西都在她的脑子里,那些人是偷不走的。 不过还真有人盯上了她的奶油糕点,还是在太后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胆子也够大的。 「好了别担心了,没有奶油,我们还有干酪。你赶紧去烧一锅羊奶,把奶酪化开,今天做酥酪小饼。」 第41章 佳卉「嗯」了一声,出去关上了门窗。 糕点做好,几个宫女照常来取糕点。 白晓儿眼神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几个,有谁昨天来过这里?」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都说没有。 白晓儿没再多问,让她们先走了。佳卉小声问道:「小姐,你怀疑她们几个?」 白晓儿道:「只是试探罢了。」 佳卉问:「那小姐看出什么没有?」 这几个小宫女性子活泼,佳卉和她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算得上熟识,下意识不愿相信小偷就在她们中间。 白晓儿眯了眯眼睛:「目前还不清楚。或许等到明天就知道了。」 翌日,白晓儿和佳卉早早地来到厨房。 佳卉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她昨夜没睡好。 她提议将这件事告诉文九,白晓儿不同意,说她自己有办法解决。 可是佳卉胆子小,真的很担心。 「小姐,今天真的能捉住那个贼吗?」佳卉问。 白晓儿淡淡地道:「或许吧,如果那个贼昨夜来过。」 白晓儿让佳卉打开最顶层的那只抽屉,里面放着干酪的果然不见了。 「小姐,这……那个贼昨天晚上又来了。」佳卉惊诧道。 昨天是奶油,今天是干酪,那些人根本就没死心。 看来是琢磨不出奶油糕点的办法,便又将爪子伸向了这里。 「好了佳卉,今天做完糕点,我们就来捉贼。」 好在昨日泡了一些黄豆,两人磨了一锅豆浆,做了一担素奶油糕点。 等到小宫女们来取糕点的时候,白晓儿道:「你们几个送完糕点来一下我这里,今天还多了一些,给你们带回去吃。」 小宫女们欢欣雀跃,每个人都很高兴,白晓儿和佳卉没有从她们脸上看出一点异样。 佳卉忍不住问:「小姐,你真的怀疑是她们几个吗?」 「是。」白晓儿点头。 自来到阴山,汪如笙就派了人暗中帮她盯着,除了这几个帮厨的宫女,再没其他人靠近过厨房。 这一点白晓儿可以肯定。 不过这件事她并未打算告诉佳卉。 这丫头性子单纯,知道太多,对她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宫女送完糕点陆续回来,白晓儿让佳卉把事先备好的糕点分给她们。 每人一只黑漆梅花攒盒,里面是四样精致的糕点,一式四只。 「白尚膳,谢谢您。」 这些糕点若是从一品居买,至少要二十两银子。这些宫女家境都不富裕,突然得了这样贵重的礼物,自然十分高兴。 白晓儿目光略带审视,从她们面上一一划过,末了道:「你们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打算做一道新甜品。你们早点来帮忙。」 「是。」 宫女们应道,又有人问:「白侍膳和佳卉姑娘不回去么?一块儿走吧。」 白晓儿道:「你们先走,我和佳卉再留一会儿,有些事没做完。」 大家便知白尚膳主仆俩又要关起门来琢磨糕点,应该是为明天早上做准备。 她们极有眼色地离开了,没有一人逗留。 佳卉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蹙眉,白晓儿指着桌上的鸡蛋道:「别发呆了,你将蛋清分出来打发了。」 佳卉「哦」了一声,挽起袖子磕了二十来个鸡蛋,她一面熟练地打着蛋清,一面问:「小姐不是要抓贼吗?怎么让她们走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她们几个。」 白晓儿抬眸,面色温婉宁静:「等到晚上就知晓了。」 白晓儿将烤好的乳酪蛋糕和一些初加工好的食材放进橱柜,出门时依旧上了锁。 等到天色黑透,白晓儿和佳卉挑了只美人灯笼出门,在门口遇见提着灯笼的文九。 白晓儿要做什么文九比佳卉更清楚,他走上前:「夜深了,我和你们同去。」 佳卉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小姐,白晓儿淡淡一笑:「也好,有文九在行动便宜些。」 三人来到厨房,白晓儿上前打开橱柜,果然如她所料,每样东西都少了一半。 佳卉握紧拳头:「小姐,那个贼又来了,我们还是告诉芳若姑姑吧。」 白晓儿勾起唇角:「好,你去叫芳若姑姑,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不一会儿,芳若姑姑带着两个掌事的大宫女过来,都是太后宫中积年的老人。 芳若姑姑面色不太好看:「我已经着人去叫那几个宫女,佳卉说你知道谁是内贼,此事可是真的?」 佳卉去找她时,太后正在和她说话,得知这件事,亦是十分愤怒。 第42章 白晓儿的奶油糕点是一品居的招牌,若是被人偷学了去,一品居赖以生存的秘方便没有了,很可能会被挤垮。 白晓儿和林致远有那一层关系,如今又得了太后的眼缘,太后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芳若姑姑道:「太后娘娘让我下令彻查,若找不出贼人,就一处一处去搜。」 白晓儿道:「姑姑莫急,我有办法找出贼人。」 很快几个宫女都被找来,此刻厨房内外灯火通明,以芳若姑姑为首的女官们表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小宫女们顿时吓坏了。 「姑姑。」宫女们屈膝行礼,头也不敢抬。 芳若姑姑目光凌厉,从她们面上扫过:「这几日小厨房接连失窃,太后娘娘得到消息,说有人要偷白侍膳的奶油糕点秘方,令我彻查此事。我劝你们最好坦白从宽,若被我查出来,免不了要去慎刑司走一趟。」 慎刑司专门关押犯了大错的宫人,一入慎刑司,十有八九便出不来了。 宫女中最胆小的小芬一屁股坐在地上:「姑姑,奴婢……奴婢没有偷小厨房的东西,此事与奴婢无关啊。」 小芬害怕得哭了起来。 芳若姑姑冷笑:「既然你不承认,那你告诉我,今日从小厨房回去,你干了什么,可有人证?」 小芬哆嗦着道:「奴婢今日得了白尚膳赏赐的糕点,就拿着去昭妃娘娘那儿找……找奴婢的妹妹,后来奴婢呆到掌灯时分才回。昭妃娘娘身边的杏儿……和敏儿姐姐可以作证。」 芳若姑姑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宫女,老宫女自去昭妃那边求证。 紫槐、小绿、木槿她们也都被芳若姑姑问了,最后竟然每个人都有人能证明她们没来过小厨房,而且她们的证词也豪无破绽。 事情突然陷入僵局,令「断官司」无数的芳若姑姑有些恼火。 宫女们顿时有了底气,纷纷道:「芳若姑姑,白尚膳,东西真的不是我们偷的,还请二位明察,还我们清白。」 「白尚膳,你看——」 芳若姑姑转头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少女,语气带着埋怨,白晓儿丝毫不见慌乱,抬眸与她对视:「姑姑莫急,我有个法子,能很快找出内贼。」 芳若姑姑皱眉:「什么法子?」 白晓儿看了几个宫女一眼,缓缓道:「前几日我就发现有人偷小厨房的东西,当时我便留了心。今日我做好糕点后,猜到那个贼晚上可能还会犯案,就在糕点上撒了一层药粉。这药粉无色无味,普通人是绝对察觉不到的。但是却有一种神奇的功效。只要接触过药粉的地方再泡过水,在灯下便会发出一种耀眼的荧光。」 芳若姑姑眉梢一挑:「哦,还有这种药粉?白尚膳可谓深谋远虑啊。」 白晓儿淡淡一笑:「不是我深谋远虑,实在是这奶油糕点干系重大,若是秘方失窃,一品居恐怕就会关门大吉。一品居可不是我一人的,还有另外几家也入了入股,我若是不谨慎些,让他们蒙受损失,我的罪过就大了。」 几个宫女听了白晓儿的话,面面相觑。 她们实在没料到,白尚膳竟然能找到这样神奇的东西抓贼。 白晓儿扭头唤道:「佳卉。」 佳卉立刻端了几盆药水过来。 白晓儿对几个小宫女道:「我与你们相识一场,彼此相处还算愉快,自然不希望内贼是你们中的谁。为了证明你们的清白,还请你们将手放入特制的药水中,我数六十下,你们再拿出。若在灯下没有荧光,就证明此事与你们无关。为了补偿你们,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点心,有银子和尺头。」 听到这里,有宫女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喜色。 白尚膳财大气粗,她既然有心补偿,东西一定不会差。 「白尚膳,我愿意一试。」 「白尚膳,我们也愿意自证清白。」 小宫女们纷纷表态。 白晓儿点头:「好,既如此,你们就将手放入水里。」 宫女们看了一眼和清水一样无色无味的药水,纷纷挽起衣袖,陆续将手放入水中,此刻外面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开了窗子,瞬间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一、二、三……」 而这时白晓儿已经开始计时,芳若姑姑忙道:「快,快将蜡烛点燃。」 老宫女们道:「芳若姐姐,今日走得急,忘了带打火石。」 「还不快去拿。」 等到老宫女拿来打火石,白晓儿的六十下已经数完。 蜡烛又被点燃,宫女们的手已经泡好。 芳若姑姑道:「方才烛火熄了,要不要重新来一次?」 白晓儿走过去,一一查看,每个人手上都是水淋淋的,便摇头:「不必了,等等就知道。」 第43章 可一刻钟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手上发出了所谓的荧光。 芳若姑姑眯了眯眼,那个叫小绿宫女道:「白尚膳,我们手上都没有发光,证明我们都没有接触过您说的那种药粉。我们不是贼。」 此言一出,宫女们都直勾勾地看着白晓儿。 这么晚了兴师动众地叫她们过来审问,结果贼却根本不在她们中间,她们虽然只是小小的宫女,但心中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白晓儿看着小绿,不紧不慢地道:「别慌,还有一次呢,方才是药水,这次是清水。我方才没有告诉你们,这水得泡两次才会显出荧光来。」 佳卉撤下方才的药水,又端了清水过来。 这下灯火通明,任是谁也无法作假。 白晓儿道:「这次一个一个来。」 宫女们去看芳若姑姑,芳若姑姑沉着脸没有作声,她们只好又挽起衣袖,再来一次所谓的查验。 第一个将手放进去的是最胆小的那个小芬,六十下数完,当她将湿淋淋的手扬起,突然她的手的颜色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一缕缕荧光自她手上发出,在灯下耀眼极了。 芳若姑姑怒道:「小芬,居然是你。」 小芬惊恐地跌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睛,捧着自己的手:「这不可能,怎么会是我,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来过小厨房,也没有偷过任何东西,白尚膳,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你还狡赖。」芳若姑姑气急,顿时让粗使宫女将小芬锁起来。 「我这就去报告太后娘娘将你送进慎刑司,看你还会不会嘴硬?」 「不是我不是我,白尚膳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啊。」 小芬哭得声嘶力竭,余下几个宫女低着头不敢做声。 白晓儿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露出细糯的小牙齿:「下一个。」 下一个是紫槐。 当她将湿淋淋的手摊开,不多时,她的手居然也发出和小芬一样的那种荧光。 芳若姑姑怒气更甚:「紫槐,竟然还有你。」 紫槐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她大哭起来:「白尚膳,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白晓儿表情冷凝,淡淡看她一眼:「接着来。」 结果却令人意外,七个宫女中,竟然有五个手上都出现了那种荧光,剩下的两个还未查验。 芳若姑姑即便再笨,此刻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白尚膳,这到底怎么回事?」芳若姑姑皱眉。 白晓儿道:「很简单,糕点上并没有撒药粉。我只在第一盆药水里撒了药,而且这种药,遇到清水才会显形。」 众人面色陡变。 白晓儿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嫩:「也就是说,手上有荧光的都是方才老老实实泡过药水的,没有荧光的才是内贼。」 众人此刻心中雪亮,看向白晓儿的目光十分震惊。 她方才说糕点上撒了药粉,是故意误导贼人的。 方才烛火熄灭,那贼人做贼心虚,定然不敢将真的将手放入盆中,也就是说,剩下的小绿和木槿,贼人就在她们其中。 白晓儿转头,眸光幽幽地看着她们两个:「你们是自己招,还是等我来?」 木槿看也不看小绿,快速上前将手浸入盆中,最后她的手上也发出了荧光。 结果只有一个,内贼是小绿。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她实在没想到白晓儿竟然会使出这样狡猾的法子。 方才烛火熄灭说不定是白晓儿为之,为的就是引诱她上钩。 小绿惨然笑道:「我认,东西是我偷的,我就是那个贼。」 白晓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不带一丝怜悯:「小绿,奶油糕点是我一品居耐以生存的宝贝,我自然不会留下漏洞。你即便将那些东西全部偷走,也不可能做出和我一样的奶油糕点来。」 小绿惨笑起来,一双眼睛带着恨意:「白晓儿,你比我聪明,这次算我认栽。」 佳卉怒斥:「小绿你还有没有良心,小姐平日给你的赏赐还少了,你怎能如此恩将仇报?」 小绿尖声道:「白晓儿根本就不是我的恩人,她是我的仇人。我弟弟在一品居做得好好的,只是因为嘴馋,偷吃了一块糕点,就被掌柜赶出去。弟弟后来想不开,上吊自尽了。白晓儿,我弟弟就是被你害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闭嘴。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天下还不大乱。」 芳若姑姑立刻让人塞住小绿的嘴,扭着她的胳膊,将她压到太后那边。 其他人也都散了。 经过这一闹,白晓儿和佳卉都没了困意,白晓儿让佳卉跑了一壶果茶,请文九一起来喝。 第44章 文九道:「白小姐,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白晓儿颔首:「小绿方才的话即便是真的,这也不是她窃取秘方的理由。她一个人,做不来这些。」 小绿根本不会厨艺,家中也没有其他人在宫中,她偷那些半成品食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想对付我的另有其人。」 白晓儿难免忧心。 她的一品居生意太好,着实红了不少人的眼,错就错在她年纪轻轻,没有根基。 那些人一次失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说不定自己这次来阴山,本来就是一个阴谋。 敌暗我明,她根本不知等着自己的什么。 文九道:「白小姐不必担心,少主不日就会上山。」 白晓儿神情莫名晦暗,良久开口:「文九,一品居是我的产业,和林致远无关。这件事,我要凭自己的能力解决。」 文九诧异地看着她:「白小姐……」 白晓儿起身,淡淡一笑:「我总要学会面对这些。除非我卷铺盖离开这里。」 文九沉默不语,佳卉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小姐,难道你要离开京城?」 白晓儿笑:「当然不会。」 她还有那些多的事未做。 离开京城,至少要等到她大仇得报才可以。 翌日,太后那边传来消息,小绿咬定证词,无论如何审问,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 太后震怒,将小绿交给慎刑司的右司监,没想小绿牙中藏毒,还未刑讯逼供便死透了。 太够不由更怒。 白晓儿得到消息,亦是震惊。 她实在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小绿竟有勇气自杀,看来她上面的主子不是一般人。 不过事情很快便过去。 一个小宫女的死,自然掀不起风浪。 但白晓儿知晓,事情如今远未结束。 她自此更加谨慎,除了汪如笙留给她的人帮她盯着,文九也格外留心。 如此过了几日,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林致远一身白衣出现在避暑山庄。 他身后是一支精锐的护卫,甲胄鲜亮,带着两车珍贵药材。 他是来给皇帝治热疾的。 太后得知外孙来了,喜得热泪盈眶,握住他的手不放。 「阿远你终于来了,你不在时外祖母每日都惦记你。你如今来了,可得搬到我这里来住。厢房我都替你收拾好了。」 林致远想了想:「也不用这般麻烦,我看东面的那处院落挺好,离这里不远,也很幽静。」 太后知道林致远喜欢安静,便应了,又吩咐宫人去将屋子收拾出来。 「那对联珠瓶、还有我箱子里的那张蓝田玉做的席子都要拿去,芳若你拿了我的钥匙去库房取。」 「是。」芳若姑姑看着林致远母亲长大的,如今伺候少主子,自是十分欢喜。 林致远唤住她:「且慢,不必如此麻烦,外祖母知道我不讲究这个。」 太后满脸慈爱地看着他,笑道:「外祖母的梯己将来都是留给你的。在我身边一日,且让你受用一日。」 林致远微微一怔。 他自认是冷情冷血的人,但太后对他的疼爱,不带一丝虚伪,她是真的把他当作眼珠子一样,他能感觉出来。 「好,一切任凭外祖母安排。」 太后这才高兴了,拉林致远在身边坐下。 林致远见她面色不大好,便主动替她拿脉。 「外祖母,您最近太过劳神,容易引发头风。我先给您开几剂药,您记得按时吃。」 太后心中甚慰,她对左右笑道:「还是我这外孙孝顺,比几个孙子强,知道关心我这老婆子的身子。」 大家自然免不了一阵奉承。 林致远淡淡笑了笑,和太后说了几句话,饭菜就摆好了,当然都是林致远喜欢的菜色。 饭毕,太后拿明黄的丝巾擦了擦嘴角,缓缓开口:「阿远,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林致远温声道:「外祖母请说。」 太后拉着他的手:「阿远,你和白小姐的事,陛下已经有所怀疑。」 林致远表情波澜不惊,没有辩解也没有追问,太后便笃定他早已知晓此事。 她语重心长道:「阿远,你知道皇帝性子多疑,你母亲当年的事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你和白小姐的事倘若败露,皇帝会认为你居心叵测,利用白晓儿对付七皇子。到时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你。」 林致远静静地听着,垂下眼睑:「外祖母,我知道了。」 太后松了口气,他和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夹在中间,委实难以周全。 第45章 「你知道轻重就好。柔嘉待你真心实意,你也莫要寒了郡王府的心。」 「是。」 林致远颔首,起身背起药箱。皎洁的容颜逆着光,太后看得有些不真切。 「外祖母,我先去舅舅那里看看。」 他要去见皇帝,早日将治疗方案定下。 太后知道这是正事,耽误不得,忙道:「你快去,等你治好了你舅舅的病,你们甥舅两个的心结揭开,我也能放心了。」 刚出太后的院子,林致远碰见了柔嘉郡主。 柔嘉郡主看着眼前俊美冷峭的少年,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腔。 他比以前高了些,五官褪去青涩,变得愈加谲艳起来。气势却似一把出鞘的剑,愈加地锋利。 柔嘉郡主痴痴地想到:天底下恐怕再找不出比林哥哥更好看的男子了。 她要嫁给林哥哥,一定要嫁给林哥哥。 林致远眸色沉沉,看了柔嘉郡主一瞬:「柔嘉,我要去陛下宫里,你可要同去?」 这一刻,柔嘉郡主受宠若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哥哥想……想和我一同去看陛下?」 她脸蛋酡红,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苗。 林致远清澈柔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走吧。」 「嗯。」 柔嘉郡主笑弯了眼,上前想拉林致远的衣袖,却被他躲开。 柔嘉郡主看到他肩上硕大的药箱,笑着道:「林哥你路上辛苦了,药箱我来背吧。」 「不必,我不习惯别人背我的药箱。」 林致远的拒绝并未影响到柔嘉郡主的好心情,他主动邀她同行,没有比这更令人觉得开心的事了。 柔嘉郡主喜笑颜开地讲起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避暑山庄发生的事,一刻都没停。 林致远貌似在听,却又不发表任何言论。 柔嘉郡主有心引起他的注意,同时也是试探他,便道:「林哥哥,有件事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哦。白小姐和汪大人的婚期定下了,在十一月初八呢。」 林致远脚步顿了顿,看向柔嘉郡主,柔嘉郡主眨了眨眼睛:「林哥哥,这件事山庄所有人都知道呢。太后娘娘她……她难道……」 她小声嘀咕:「我还以为她已经告诉你了呢,我还怕你心里不好受……」 「我有什么不好受的?」 林致远淡淡道:「回头准备一份礼物便是。这件事交给你可好?」 「这……」柔嘉郡主眯了眯眼。 他的态度太过干脆,干脆道令她生出怀疑。 「怎么……你不愿意?」 林致远问。 柔嘉郡主忙摇手:「没有没有,我愿意的。」 他能将这件事,其实她心里是高兴的。 「林哥哥,我们以后好好的,我再也不惹你生气气了好吗?」她小心地看着他。 林致远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柔嘉郡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皇帝本在大殿等得心焦,现下见他们二人一道前来,面色顿时好看了几分。 林致远给皇帝请过脉,细细询问了太医一番,便开了药方。 皇帝是真龙天子,龙体容不得半点闪失。 林致远开的药方皇帝自然不敢随便用,得先经过太医院商讨,确认无误后方可使用。 林致远知晓这一点,药便下得十分和缓,并配以泡澡的方式祛除热度。 若是普通病患,最多七日就能医好。 皇帝这边的治疗是第二日开始的。 白晓儿也是翌日才得知林致远上山的消息。 好的是她面色如常,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佳卉却十分担忧。 小姐对林公子的心思她看得明白。 她总觉得两人一旦见面,便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 小姐死了父母和姐姐,如今好不容易在京城立足,其中的艰辛只有她知晓。 她怕极了小姐会冲动,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 白晓儿此刻心思不在佳卉身上,她做着糕点,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林致远。 他什么时候会来找她? 她和汪如笙被太后指婚的事他肯定也知晓了吧。 他派文九过来,不就是为了打探这些消息的吗? 白晓儿不知道的是,文九并未将这件事告诉林致远。 因此林致远昨日才得到消息。 她做完糕点便回房,重新沐浴换衣裳。 她知道他今天一定回来找她。 第46章 果然,傍晚时分,林致远出现了。 不过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柔嘉郡主。 白晓儿看着那两道相携而来的身影,攒了许久的话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致远看着许久不见的少女,眸色沉沉。 短短的时日,她又长开许多。 肌肤愈加莹润,眉目也变得更秾艳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柔嘉郡主眸中妒色一闪而逝,想着方凌雪的话,却压下心中怒火,娇声道:「白小姐,好久不见了。林哥哥得知你要嫁人的消息,很是为你高兴呢。」 柔嘉郡主身边的丫鬟将一只锦盒递过来。 「这是林哥哥让我给你挑的贺礼。你们的婚礼我们可能参加不了,我和林哥哥要去漠北筹备我们的大婚事宜。」 颜郡王府根基在漠北,郡主的婚礼肯定是在漠北。 白晓儿即便再冷静,此刻也变了脸色。 她抬眸看向林致远,林致远的眸光望向远方,始终没有看她。 只一瞬,她便低头,咬唇道:「多谢郡主和……郡马。」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柔嘉郡主快意极了,笑容愈发娇艳。林致远至始至终,都未曾多看她一眼。 白晓儿捧着锦盒,转身回屋。 佳卉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将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尊碧绿的观音佛像。 白晓儿笑容苦涩。 他已经决定了要娶柔嘉郡主,这是祝自己和汪如笙早生贵子吗? 不,不是这样的。 他爱的明明是她。 他明锲而不舍地想自己做他的外室,甚至不惜囚禁她。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他还让文九保护她,他怎么会这么干脆地就放弃她? 白晓儿满面凄惶,佳卉看得心惊。 「小姐,您别这样。」 白晓儿轻声道:「我还能怎样。」 「佳卉,他已经不要我了,我还能怎样?」他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溢出。 佳卉顿时慌了神:「小姐你您别哭呀,林公子定是有苦衷的。他……他仇家那么多,若是不娶柔嘉郡主,他很可能自身难保。」 白晓儿喃喃道:「是啊。他是有苦衷的。可是我该怎么办?」 佳卉已经不知该怎么劝,只好将门窗关紧,省得哭声让外人听见。 白晓儿趴在枕头上,从傍晚哭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身子一向康健的白晓儿发起热来,身上烫的吓人,不住地说胡话,口里唤着林致远,将佳卉吓了个半死。 佳卉不敢请太医来,怕太医将白小姐病中的话传了出去。这可能给小姐带来杀身之祸。 佳卉只能用冰水给白晓儿降温,到了夜里,白晓儿已经喝不进水,体温却越来越高。 再这样下去,小姐会活活病死的。 佳卉提着灯笼,冲入黑夜中。 她要去找林致远,她就不信他会见死不救。 到了林致远的住处,文九和林致远居然都不在。 「少主和文九公子去陛下那边了。」 林致远院子的小丫鬟如此回答。 佳卉又提着灯笼在皇上院子外头等。 眼看天边的星星越来越亮,夜色愈发浓了,林致远还未出来。 佳卉的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煎。 等不来林致远她不甘心,可在这里耗着,小姐那边又无人照料。 佳卉思虑再三,最后下定决心,急急忙忙往回赶,没想在院子外碰见同样匆忙的汪如笙。 「佳卉,这么晚了你跟干什么去?」汪如笙问。 「汪……汪公子。」 佳卉泪汪汪地看着他:「小姐……小姐病得好厉害,我去求林公子给她医病,可林公子在皇上那边。」 汪如笙面色顿时难看起来:「晓儿生病了?你是怎么照顾的?」 大力推开门,汪如笙一眼就看到榻上的少女。 她的眉紧紧蹙着,乌发已被汗水浸湿,脸蛋红得不像话。 汪如笙心疼得要命,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一片火烫。 「晓儿,我是阿笙,我回来了。」汪如笙握住她的手。 「林……林致远……」 白晓儿显然没听到他的话。蹙着眉,呼吸急促。 汪如笙顿时便明白佳卉为什么不敢请太医。 「佳卉,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家小姐,我去请林致远来。」 丢下这句话,汪如笙便去了皇帝的寝宫。 第47章 皇帝的药浴已经结束了,林致远正和文九一起收拾东西,看到来者不善的汪如笙,不由地眯了眯狭长的凤眸。 「林致远。」 汪如笙握着拳头,忍了好久,才压下心中的那股冲动。他压低声音:「晓儿病得很重。你去瞧瞧吧。」 林致远道:「不是有太医么?」 又见汪如笙眸色血红,顿时明白了,起身往外面走去。 文九忙收拾好药箱小跑着跟上去。 汪如笙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走出去。 见林致远来了,佳卉终于松了一口气。有这位神医在,小姐的病应当无碍了。 可同时,她心中又十分愤懑。 他凭什么这么对小姐,小姐已经被他害得够惨了,为什么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小姐。 「林公子,昨天我不知道你和小姐说了什么,但是你走后小姐就开始哭。就是因为你小姐才会生病。」 「佳卉……」 文九变了脸色,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汪如笙的拳头却比他快一步,又准又狠地砸到林致远脸上。 林致远白皙的面颊顿时多了一块青紫。 「汪如笙你找死!」 文九呲目欲裂,长剑出鞘架上了汪如笙的脖子,汪如笙丝毫不惧,目光淬了毒似地看着林致远:「林致远,你便是这样待你心爱的女子的,你难道不怕报应?」 林致远皱眉:「什么报应?」 汪如笙额头青筋鼓起:「若不是你和七殿下斗气,晓儿就不会失去家人。若不是你招惹晓儿,她便不会被柔嘉郡主算计。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忍心让她一无所有,颠沛流离。你甚至逼她做你的妾室,你明知道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林致远,你配不上晓儿。晓儿聪明又美貌,多的是好男子愿意娶她为妻。你若是还有一丝良心,往后就别来招惹她。」 林致远冷笑:「这么说,汪大人愿意娶她了。我可是听说我那七表兄正在给汪大人物色平妻的人选。汪大人打的好算盘。」 汪如笙道:「那是七殿下一厢情愿,我汪如笙这辈子只会娶晓儿一个妻子,平妻妾室之流都不会出现在我府中。你大可放心。」 林致远道:「说得好听又有何用。当初那把火,七殿下说烧便烧了,可有顾及过你。」 汪如笙顿时脸色铁青。 林致远淡淡道:「汪如笙,你还太年轻,未曾见过朝堂斗争的腥风血雨。到时你可能连自己都护不住,又何谈妻儿。或许你待晓儿是真心的,但你和我一样,并不适合她。七皇子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尽管汪如笙心里不愿承认。 但林致远说的没错,他确实不够强大。 白家老宅被烧时,他因丢船被七皇子惩戒,关在暗无天日的炼狱中。 严格说来,白家人的死,他汪如笙也脱不了干系。 林致远看着汪如笙变了脸色,冷冷转身,文九不甘心地收剑入鞘,惹来佳卉一顿白眼。 林致远纤长的手指搭上白晓儿的手腕。 昏迷中的少女突然道:「林致远……不要娶柔嘉……别……别离开我。」 林致远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即低垂眼睑,遮掉所有的情绪。 他为白晓儿开了汤药,又施了一回针,佳卉自去煎药,汪如笙摆出一副不肯走的模样,坐在白晓儿床边。 「少主。」文九轻唤。 林致远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主仆二人出了院门,月正当空。 婆娑树影迎风摇晃,生出几许萧瑟。 文九这才发觉少主貌似瘦了许多,月白的袍服穿在身上,竟有些空荡荡的。 林致远没有回头,淡淡道:「文九,之前为何没听你提过?」 他指的是白晓儿定亲之事。 见总归是躲不过去,文九干脆咬牙:「属下没告诉少主是怕误少主的事。况且白小姐的亲事是太后娘娘定下的,少主不能违逆。」 林致远道:「我将晓儿托付于你,你却几次三番陷她于危难。若有下次,佳卉那丫头,也不必留了。」 文九惊出身冷汗,哪里还敢再说。 翌日清晨,吃过药的白晓儿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汪如笙的脸。 「阿笙,你……你怎么回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汪如笙递过瓷杯:「我事情办完就赶了回来。晓儿,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白晓儿想起自己病倒的缘由,未免有些心虚,她喝了一口水,问汪如笙:「事情还顺利吧?」 汪如笙怕她担心,话到嘴边撒了个谎:「很顺利。你不必挂念。」 第48章 「嗯。这就好。」 白晓儿笑了笑:「虽然七殿下与你交好,但总有君臣之分。你尽心为他办事,将来才会有一席之地。」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汪如笙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递给白晓儿。 白晓儿打开,里面是一只蓝宝石戒指,戒身为黄金,雕花镂空,戒面的宝石清透澄澈,流淌着海洋一般的光泽,在深蓝色丝绒的衬托下,耀眼至极。 「阿笙?」她询问的目光看向汪如笙。 这戒指太过贵重,他怎么会想到送她这个。 汪如笙脸色微红:「这是我从一个西域富商手中买下的。他说西域地风俗,戒指是用来向心爱的姑娘求亲的。」 他抬起头,眸光紧紧锁住她,有期待,也有忐忑。 「晓儿,嫁给我做妻子吧。我会尽我一生好好待你,绝无二心。」 他的眼神太过诚挚,即便是白晓儿这样硬心肠的人,此刻也难免动容。 「阿笙……」 汪如笙突然伸手,覆住她的眼睛,一个吻,如羽毛般轻刷过她的嘴唇,尔后不待她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出了门。 院子口,他差点和端药进来的佳卉撞个满怀。 佳卉惊呼:「汪公子怎么这么急,吃了早饭再走吧,我让御膳房做了好些东西。」 汪如笙道:「不必了,我还有事。照顾好你家小姐。」 佳卉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眨了眨眼。 她怎么觉得汪公子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做了坏事呢。 她于是问白晓儿:「小姐,汪公子方才走得好急,我让他留下来吃早饭,他说有事。」 白晓儿手中捏着那枚蓝宝石戒指,低声道:「阿笙是有事。佳卉,今日我恐怕还得休息一天,你去太后娘娘哪里,替我向芳若姑姑告个假。今日的点心由你做。」 佳卉嘻嘻笑道:「汪公子已经帮小姐告假了。姑姑说让小姐多歇几日,让我好好照顾小姐。这几日奶油点心便不做了。」 白晓儿闻言点头:「这样也好,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佳卉道:「好了小姐,您别再劳神了。吃过药咱们就吃饭,您昨日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白晓儿笑了笑,由着佳卉伺候她喝药。 药里可能有嗜睡的成分,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佳卉轻手轻脚地放下纱帐,便守在门外做针线去了。 而七皇子那边,朱贵妃气势汹汹地找七皇子问罪,母子二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所有的幕僚都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亏你还是我的儿子,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抓不住,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此时此刻,朱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色,近来连着几件事七皇子都没有做好,作为母亲,她都快沉不住气了。 见七皇子沉默不语,朱贵妃心一软,便缓和了语气:「我的儿,你将来是要登上大宝的人,妇人之仁不能有。既然汪如笙不得用,母妃再给你物色几个能干的,保管比他强十倍。」 朱贵妃的意思,便是除掉汪氏甥舅。 他们知道太多的秘密,既然不能用,就要斩草除根。 七皇子突然抬头:「母妃,此事儿子自有分寸。您还是将后宫料理清楚,再来管儿子的事。」 朱贵妃气得面色发白,抓起几案上的杯子朝七皇子扔去。 七皇子头一偏,杯子落空,在廊柱上摔得粉碎,朱贵妃愤然起身,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指指着七皇子:「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便不把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你既不待见,我走便是。」 朱贵妃起身便走,七皇子的心腹内侍王顺忙追了出去,却被朱贵妃身边的内侍推倒在地。 王顺爬到七皇子身前,哀声道:「殿下这是何苦,您是娘娘的儿子,娘娘都是为了您好啊。」 七皇子眸色阴沉地道:「王顺,就连你也觉得阿笙该死么?」 王顺抖了一下,咬牙道:「奴才……奴才只是觉得汪大人年纪太轻,又没有根基。娘娘的顾虑有道理。」 七皇子冷笑:「我也年轻,若没有朱氏一族,我也同样没有根基。可这不是被放弃的理由。」 王顺「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他伺候主子多年,却从来不知主子竟有这种念头。 这些年,随着朱相国的权柄越来越重,朱氏一族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因如此,自家主子才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越来越得陛下器重,甚至超过了卫皇后所出的嫡子三皇子。 他原本以为主子对朱家是感激的。 毕竟这些都是朱氏一族带来的荣耀。 第49章 可主子却…… 七皇子眯起狭长的眸子,语气说不出的阴鸷:「外祖父聪明一世,可惜不懂月满则亏的道理。他自以为立下汗马功劳,便不将满朝文武放在眼里,甚至连皇权都敢挑衅。这些僭越之处父皇并非不知,放任自流是因为朱氏还有利用的价值。」 王顺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冷汗阵阵流下。 这时,七皇子突然推开门,风一下子灌进来,冷得王顺一个激灵。 七皇子看着站在廊下的汪如笙,他白净的面容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分外清晰,那是朱贵妃的手笔。 七皇子道:「阿笙,方才委屈你了。」 汪如笙笑了笑:「殿下,是我无能,没能找到孙先生。」 七皇子道:「既然我们知晓人在林致远那里,以后要找人便容易了。」 汪如笙恍然:「所以殿下才将贵妃娘娘派去截杀林致远的人废掉。」 七皇子颔首:「林致远一旦出事,父皇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朱家,到时连我也脱不了干系。 母妃这些年顺风顺水,性子难免急躁。她方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七皇子只有在汪如笙面前,才敢吐露这些心事。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其实汪如笙也未曾想过,自己当初无意间救下的少年,竟会令自己的境遇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 而这一切,都在重生的林致远的掌握之中。 他坐在桌前,点了蜡烛。 运笔如飞,洋洋洒洒的锦绣文章跃然纸上,最后一笔墨透纸背,可以看出写字之人胸中丘壑。 林致远拿起文章,诵读了一遍,唇角勾起。 这正是上一世,汪如笙在金銮宝殿被皇帝钦点状元的那篇文章。 他扬起那页纸,凑到烛火旁,火光一亮,随即变成片片灰飞。 他手一扬,烛火亦熄灭。 文九恰好推门进来,外面骄阳照进房内,脉脉花香和树木的清芬也随风送来。 「少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文九恭敬说道。 林致远起身,让文九背起药箱跟随其后。 到了太后寝殿,一个粉衣少女跪在地上。 从背影看去,少女姿态优美,身段娉婷,乌发下露出一段修长白嫩的脖颈,十分惹人注目。 这应该是个漂亮的姑娘,只不知是哪家小姐。 林致远眸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他拨开水晶珠帘,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外祖母找我有事?」 太后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你了,便叫你过来瞧瞧。你不准嫌烦。」 林致远道:「是孙儿疏忽了,早该来看外祖母的。」 祖孙俩说着话,根本没顾及到外面还跪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静地跪着,低眉敛目,一脸地乖巧,林致远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和外孙说了半晌话,太后很是高兴。 林致远给太后请脉,开了几剂药,太后道:「我这几日感觉好多了,还需吃药吗?」 林致远道:「近来暑气重,喝了祛病养生。」 太后笑了笑,指着珠帘外跪着的少女:「阿远,这位是云家大小姐,她想向你求医,结果求到我这里。」 林致远淡淡道:「我方才观云小姐面色,并不像有病之人。」 云佳茗突然激动起来:「林……林公子,生病的不是我,是我妹妹。」 太后看着云佳茗,眸色微冷。 云家几个丫头她原本是怜悯的,毕竟云三死在了来阴山的路上。可这两姐妹来了山庄后一刻不消停,接二连三生事,为了攀高枝,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太后失望之余,对她们的怜悯也转为了厌恶。 云家教女无方,迟早贻害满门。 她本不想管云三小姐的事,可云佳茗毕竟求到眼前。 因此自己让她跪在这里,一是让她反省。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治不治,全由林致远拿主意,她不会用太后的身份逼迫林致远。 林致远看了云佳茗半晌,起身撩起珠帘:「我随云小姐走一趟。」 云佳茗简直喜极而泣,太后狐疑地看了林致远一眼。 林致远淡笑不语。 太后暗自叹息,自己这个外孙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云佳茗一面引路,一面向林致远交代妹妹的病情:「佳音……佳音她自出了那件事,昏睡了两日,醒来后便成了癔症,见人不是哭就是尖叫,就连我这个姐姐也劝不住。」 林致远静静地听着,没有出言询问,一路都是云佳茗在讲。 进了院子,四下静可罗雀,云佳茗明显松了口气:「林公子,佳音现在可能睡下了。」 第50章 只有睡下,她才能这么安静。 一个四旬妇人迎上前,看见林致远,眸露惊喜:「大小姐,您真将林神医请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妇人是云佳音的乳母,这几日为着小姐的事,头发都愁白了一半。 云佳茗道:「刘妈妈,林公子医者仁心,佳音这次有救了。」 刘妈妈恭敬异常地迎林致远进门。 林佳音果然睡下了。 林致远看了看林佳音面色,转头问乳母:「你们是不是给二小姐吃了安神的药?」 林佳茗柔声道:「是太医院陆院判开的药,许是有安神的作用。」 林致远不置可否,给林佳音拿过脉,起身道:「二小姐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林某爱莫能助。还有,陆太医的药最好停一停,否则即便日后好了,对二小姐的脑子也会有影响。」 云佳茗忙问:「有什么影响?」 林致远道:「记忆衰退,失忆,甚至会变成傻子。」 云佳茗大惊,道:「难道……难道真没法子了么?」 云佳音的乳母李妈妈突然大哭起来,跪下拉着林致远的衣襟:「林公子,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小姐才十五岁,怎么能……怎么能……」 李妈妈哽咽得说不下去。 云佳音吃她的奶长大的,这些年一直被她服侍,她看小姐实在比自己的亲骨肉还重。 林致远沉吟片刻,道:「好,我先试试。能不能治好我不能保证。你们应当知道,癔症和绝脉类似,药石无用。」 云佳茗听他说愿意一试,顿时松了口气:「林公子的大恩,云氏上下铭记在心。请公子放手一试,成与不成,都是佳音的命。」 林致远笑了笑,让云佳茗和乳母丫鬟等人都出去。他治癔症需要绝对的安静。 云佳茗为了妹妹的病,自然是应允的。 顷刻间偌大的厢房只剩林致远和躺在榻上的云佳音。 林致远道:「好了,她们都走了。你可以醒了。」 榻上的少女依旧陷入昏睡。 林致远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你若再不醒,我就在你头上扎上几针,将你变成真正的傻儿。二小姐,你说好不好?」 云佳音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刻骨的恨意。 整个人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鬼,模样十分骇人。 林致远姿态闲散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云二小姐,害你的另有其人,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云佳音揪着衣襟,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她声音低沉,亦有些沙哑:「林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林致远笑了:「云二小姐,你如今有何资格和我谈交易?你失贞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已经是家族的弃子。此番回去,能不能留得性命都是两说。即便逃过一劫,你也前程尽毁,最好的结局便是去家庙吃一辈子斋吧。」 云佳音面上血色顿时褪尽,身子抖得像落叶,半晌,她咬牙:「我知道我姐姐的一个秘密。林公子,我用这个秘密和你交换。」 林致远眉梢一挑:「你姐姐为求我给你医病,在太后宫里跪了几个时辰,你如今拿她的秘密和我谈条件。云二小姐难道不觉得惭愧?」 云佳音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她尖声道:「她不是我姐姐,都是因为她,我才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方凌雪和柔嘉郡主,她们合伙害我,我要报仇,我要她们统统不得好死。」 一直以来,她对云佳茗这个姐姐可谓言听计从。 没想到姐姐为了自己的前程,居然和方凌雪合谋找人凌辱她。 若不是她昏迷之际听到两个歹人的对话,她说不定这辈子都会蒙在鼓里。 她要活下去,要报仇,为此她装疯卖傻,连最亲的乳娘都瞒着。 如今林致远就在眼前,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可林致远却打碎了她的希望,他起身,语气无比淡漠:「你们姐妹间的恩怨,我没兴趣参与。」 云佳音道:「方凌雪看中了白小姐的糕点秘方,打算与我姐姐合谋。林公子,白小姐其实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她们如此算计白小姐,实在是可恶。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将计就计,让她们吃个大亏。」 云佳音神色紧张地看着林致远,她在赌,赌白晓儿和林致远的那段艳事是真的。 还好她赌对了。 林致远转头,居高临下看着她:「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如果是真的,我可以考虑和你合作。」 半个时辰过去,林致远推开厢房的门。 云佳茗立刻上前:「林公子我妹妹她——」 林致远道:「云二小姐已经醒了。」 第51章 云佳茗和李妈妈喜极而泣,谢过了林致远,就去看云佳音。 林致远叫来林沁宛,吩咐了一番,林沁宛有些不解:「大哥,方凌雪是方家嫡女,方家背后又是卫皇后。我们和方家交恶,实在不够明智。」 卫皇后和朱贵妃势同水火。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这句话还是林致远教给她的。 林致远道:「方家明里是卫皇后的人,背地里却和七皇子勾搭上了。我们刚好可以借机会让方家做出选择。卫皇后也好,朱贵妃也好,都只喜欢忠心的狗。」 林沁宛乖巧地应下。 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林致远这样做是为了白晓儿。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林沁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太后娘娘早上找我过去,说你和柔嘉郡主要去漠北成婚,让侯府准备聘礼。我想问问大哥的意思,要不要修书一封,让姨娘先备着。」 因侯夫人谋害老夫人事发,如今侯府由她的生母陈姨娘主持中馈,林沁宛亦在一旁帮衬一二。 林致远想了想:「你看着办吧,东西挑好的,不要吝惜银钱。我母亲早年的陪嫁你让姨娘列了单子,拿来给我。」 林沁月弄不懂林致远的心思,只应承道:「是,我这就去办。」 林致远叫住她:「沁宛,回头我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阿槿那边我也会留意。」 林沁宛听了,也不忸怩,笑着道:「我替姨娘多谢大哥了。」 林沁宛出去时,与文九擦身而过,文九将林致远要的案卷放在桌上,忍不住嘀咕:「宛小姐为何这般高兴,少主和她说什么了?」 林致远低头展开案卷:「小事罢了。文九,那件事可办妥了?」 文九道:「少主,龙谨言早就知道嫁祸给他的人是方凌雪和云佳茗,他正磨刀霍霍准备和方家人干一架呢。后来我将少主的计谋和他说了,他想了想就同意了,还让我将这个带给少主。」 文九拿出一方金色的令牌,林致远接过,笑了笑:「龙龙谨言一如既往的大方。有了这个东西,我们在漠北和天竺的商队将畅行无阻。」 文九惊诧:「这难道是……」 林致远道:「这是龙门令。龙家明面上是二流权贵,暗里的产业加起来可以买下大半个大夏。和龙谨言交好,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文九受教:「少主知道的真多。」 林致远笑了。他经历沧桑,如今重活一世,自然能料敌于先机。 上一世云佳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最后嫁给了龙谨言。最后竟得到龙谨言的喜爱,致使龙家抛弃了多年的中立,转而支持朱氏。 龙家豪富,源源不断的财富支持是七皇子上位的重要保障。 这一世,因方凌雪和云佳茗的愚蠢,龙谨言如今对她们恨之入骨,他便有了机会。 对他而言,谁坐那把椅子并无区别,只要他能将朱氏一族拉下马,替母亲和自己报仇,这便足矣。 林致远将龙门令收入袖中,拿出一枚雪白的骨哨,嘴角噙着一抹笑。 「文九,既然龙谨言大方,我们也不能吝啬。这枚狼哨你拿去给龙谨言,当做回礼。」 文九接过狼哨,嘴角抽了抽。 少主也太坏了,龙谨言正暗地里派人搜罗方家和云家的错处。 这狼哨是方凌雪表兄卫飒的东西。 方凌雪向来和卫飒亲近,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经过林致远的诊治,云佳音的「癔症」逐渐好转,虽然人有些呆滞,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尖叫。 对于这个结果,云佳茗和刘妈妈已经很满意了。 特别是刘妈妈,自云佳音出事,她彻夜难眠。如今总算能松一口气。 而且这段日子,云佳茗将云佳音照顾得无微不至,尽显姐妹情深,她这个乳母看在眼里,真是感动又心酸。 这天清晨,方凌雪的丫鬟请了云佳茗过去说话。晌午云佳茗回来,面上喜色压抑不住。 刘妈妈忍不住问:「大小姐,是不是二小姐的事……」 云佳茗笑着点头:「方小姐今日告诉我,龙家已经上我们云家提亲,想娶佳音做龙三少的贵妾。」 刘妈妈不敢相信:「真……真的么?二小姐出了那样的事,龙家难道不嫌弃?」 云佳音如今失贞,能去龙家做妾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妹妹是被龙谨言的害的,他们不敢嫌弃。」 云佳茗说着,在云佳音床前坐下,理了理她的额发。 「佳音别怕,有姐姐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云佳音嘴微张,表情依旧呆滞,锦被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几乎用尽全力才能维持现在的表情,不让恨意被人察觉。 第52章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一晃又去了十来天。 经过林致远的诊治,皇帝多年的热症好了大半,龙心大悦。 在这些公子贵女的撺掇下,皇帝大手一挥,在避暑山庄开了夏日宴。 这些少年少女正是爱玩的年纪,且个个精通此道。有人嫌吟诗作对没意思,皇帝便让大家御前表演,评出最优者重赏。 此言一出,安静的避暑山庄顿时沸腾了。 对这些世家子弟而言,赏赐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能得到皇上太后的赏识,给家族增添光彩。 因此所有人卯足了劲,准备宴席上的节目,吃喝玩乐都没工夫。 白晓儿和佳卉不用每日都做糕点,自然落得清静。 夏日宴的前一天,汪如笙来找白晓儿。他们如今已经被太后赐婚,理应一同出席。 白晓儿却有些犹豫:「阿笙,我没有收到请柬,这样不合适吧。」 发生了一连串的糟心事,她下意识地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 汪如笙笑了:「你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不去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汪如笙说的有理,白晓儿想了想便答应了。 佳卉自然很是高兴,连夜的熨衣裳,挑首饰,忙到半夜才睡下。 翌日清晨,豆,豆,网。汪如笙早早地过来,捧着一卷书,一面晨读一面在院中等候白晓儿。 当门被推开,盛装打扮的少女出现在汪如笙眼前,汪如笙手中的书卷差点落地。 她今日穿着冰绡纱裁成的衣裙,绯色轻纱如烟似幻,上面盛开大朵的墨菊,晨光下光晕流转,绮丽至极。 这身衣裳太过华美,本不适合她的年纪。 但她肌肤晶莹如玉,五官也极秾艳,这么一打扮,竟是出奇地好看。 一路上,汪如笙时不时低头去看她。 白晓儿难免窘迫,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装作不知。 夏日宴就设在后山的一块空地上,四面尽是竹林。微风过处,碧影幽幽,看着就觉清凉。 白晓儿和汪如笙来得不算早,大部分人都到了。 或许是今日的白晓儿太过漂亮,顿时有不少目光黏在她身上,大多都是公子哥们的。 白晓儿尚未如何,汪如笙顿时拉下脸。 他扯着白晓儿的衣袖,拉她坐下,低声道:「你今日不该穿这身衣裳,太显眼了。」 白晓儿此刻也觉得不妥,但人都来了,也来不及回去换。 她道:「我只在下面坐着,不碍事。」 汪如笙依旧不放心:「你就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白晓儿点头:「好。」 席未开,汪如笙给她拿点心倒茶水,十分地温柔体贴,惹来周边不少贵女眼红。 汪如笙取了块榴莲酥送到她唇边,笑道:「这个是粤东的特色,爱的人爱死,不喜欢的人讨厌死。你且尝尝。」 「阿笙,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有些不自在,伸手挡了一下,榴莲酥居然被碰碎了,弄得她衣裳上落了层碎渣。 白晓儿起身拍打点心屑,汪如笙掏出一方手帕递来:「晓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 白晓儿笑了笑,七皇子突然带着盛装的殷小姐过来。 「你们不要你侬我侬了,这里还有其他人。」 七皇子笑容爽朗,目光落在白晓儿身上,白晓儿低下头,显得有些拘谨。 七皇子道:「白小姐,之前多有得罪。今日我敬你一杯,你便是我的弟妹,往日之事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说着酒杯移了过来,白晓儿忙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七殿下言重了。」 七皇子仰头干了,转而看着白晓儿,神色莫名。 白晓儿愣了愣,也将酒一饮而尽,明明是甜甜的果酒,她喉中却一片酸涩。 汪如笙明显松了口气,举杯敬殷小姐,白晓儿也举起杯子。 殷小姐笑道:「这杯酒喝了,晓儿就是我的弟妹。你往后可不能欺负她。」 七皇子嗤笑:「瞧他那没出息的模样,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殷小姐笑了,将酒喝了,才和七皇子一起离去。 方才这一幕许多人都瞧见了,有贵女道:「瞧见没,七殿下和殷小姐叫白晓儿弟妹。这样抬举一个孤女,也不怕她受不起。」 贵女身边的锦衣公子道:「孤女又怎样,耐得住汪大人喜欢?你若是生得和她一样好看,我也像汪大人这样体贴你。」 「哼,谁稀罕。」 他们的几案离白晓儿不远。 第53章 白晓儿问汪如笙:「阿笙,你待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汪如笙脸微红:「怎么会,你不好看我也一样喜欢你。」 白晓儿有意逗他,便道:「那你不是看中我的脸,难道看中我的钱?」 汪如笙急了:「晓儿我没那么无耻。你的银子都是你的,我从未打过那些主意。其实不管你是美是丑,有钱或没钱我都不在乎,只要是你便够了。」 「阿笙你……」白晓儿微愣。 汪如笙低声道:「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从心里喜欢上你。你不知晓,当我得知那天送我回家的好心姑娘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有多么高兴。后来知晓你讨厌我讨厌我的母亲,一心想退亲,我又是多么绝望。从那以后,我总是躲在角落偷偷看你,又怕被你发现,惹你不高兴。林致远……其实我从未恨过他。若是他能像我一样珍惜你,好好待你,我可能会放手。但他的处境太过艰险,根本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你跟着他朝不保夕,为此我才执意娶你。」 「晓儿,我喜欢你,我会好好待你。你试着接受我好吗?」 「阿笙我……我不知道你竟然……」 我不知道你竟然这样地喜欢我,将我捧在手心。即便我和那个人几度纠缠不清,即便我心里没有你,你还是愿意娶我,保护我。 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白晓儿眼睛有点酸涩。 汪如笙待她太好,这份情,压在她心头好沉重。同时,也很温暖。 「阿笙谢谢你。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可能我一时半会做不到,但是我会试着努力。」 汪如笙不料她真的回应了自己,一时间怔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白晓儿仿佛又看到了清风镇的那个文弱的小书生,笑了:「怎么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汪如笙方回神:「是,我是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有点像做梦。」 白晓儿笑道:「不是梦,是真的。汪如笙,我可以试着慢慢接受你,你以后不用再长吁短叹了。」 汪如笙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心中一动,几案下的手突然探了过来,捉住她的。 白晓儿一惊,终是没有挣开,随他去了。 汪如笙心中更加高兴,就像喝了鸡汤。皇帝开场说了些什么话,表演何时开始的他一概不记得了。 白晓儿见汪如笙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时不时端起酒杯喝一口甜酒,不知不觉霞飞双颊,更添了继续娇艳。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全被坐在北面的林致远看了个清楚。 林致远眸色沉沉,面上似结了寒霜,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尽数喝了下去。 一边柔嘉郡主看到,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林哥哥,你今日喝了不少了,不准再喝了。」 林致远淡声道:「你管我。」 柔嘉郡主气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不管你谁管?林哥哥,你方才是不是看到白晓儿和汪如笙在一起就不高兴了?」 林致远道:「柔嘉,你倒是了解我,连我心中想的是谁你都知道。我以前竟不知你有这样聪明。」 柔嘉郡主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那个女人。林哥哥,你当着太后说的那些话难道是骗我的吗?你就要和我成亲了,怎么还能想着其他的女人。」 柔嘉郡主眼圈红了。 林致远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便以为他对自己回心转意。 可最后全都是假的,这让她如何能忍? 趁着酒意,柔嘉郡主霍然起身。她目光如淬了毒,紧盯着白晓儿的方向。 她要过去划花白晓儿的脸,再将林致远和白晓儿的丑事公之于众,看她今后还有什么脸呆在京城。 反正林哥哥不喜欢她。 她不好过,那个贱女人也休想好过。 刚走一步,柔嘉郡主被一人捏住手腕,勃然大怒的她仰头,对上一张阴沉的男子的脸。 「哥哥。」柔嘉郡主顿时怔住。 「嘉嘉,你跟我来。」 颜郡王世子颜澈将柔嘉郡主拉到无人处,压低声音开口:「上次狼袭的事,除了我和卫飒,是否还有其他人知晓?」 柔嘉郡主道:「应当只有我们三个。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颜澈眸色深沉:「我听到风声,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上次狼袭是人为。」 柔嘉郡主面色陡变,尖声道:「这话是谁说的,哥哥快帮我拔了他的舌头。」 妹妹如此说话不带脑子,颜澈恨铁不成钢:「你若想让陛下知晓事情是你做的就去。我再不管你了。」 柔嘉郡主自知失言,忙拉住兄长的衣襟,乞求道:「那我该怎么办?哥哥不能不管我,我是哥哥的亲妹妹啊。」 第54章 见她被吓坏了,颜澈也有些心疼。 「嘉嘉,你乖乖的什么都别做。陛下不会轻易疑到我们头上。其他的就交给哥哥。」 柔嘉郡主回到宴席上,林致远的位置空着,也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她此时满心满脑都是自己的事,哪有工夫去想别的。 台上歌舞升平,学士府的三小姐陈若昭穿着水袖,一曲霓裳羽衣舞,赢来无数掌声。 柔嘉郡主的烦躁突然到了极点,她起身,视线在场内转了一圈,朝身穿紫衣的卫飒走去。 卫飒看到柔嘉郡主,眼睛一亮,柔嘉郡主道:「你跟我来一下。」 卫家的人个个吃惊。 谁都知道柔嘉郡主是林致远的小尾巴,现在她丢下林致远来找卫飒,到底几个意思。 卫飒的四弟挤眉弄眼:「二哥你快去吧,莫让郡主久等。」 卫飒笑着看了四弟一眼,跟着柔嘉郡主去了。 到了偏僻处,柔嘉郡主突然伸出手:「卫飒,狼哨拿来给我。」 卫飒脸一僵:「干什么?」 柔嘉郡主道:「毁尸灭迹。你知不知道有人告诉陛下,狼袭的事是人为,陛下马上会彻查此事,我们不能留着这个东西。」 卫飒眸中划过一丝惧色,随即道:「东西我不能给你,我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埋起来的。这事你别管了。」 柔嘉郡主拉住他的衣袖,咬牙切齿道:「今天你不给我东西,休想离开这里。不然我去告诉我太后你对我意图不轨。」 卫飒用力挣开她,怒道:「颜柔嘉,事情是你做的,要死也是你和你哥哥。骨哨我丢悬崖底下了,以后别来烦我。」 卫飒大步往回走,牙关咬得紧紧的。 他的骨哨已经丢了一个多月。当时心疼了一阵便放下了。 如今传出这种话,该不会是骨哨落到别人手中去了吧。 卫飒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事情应该不会那样凑巧。 待回到座位,席间突然喧哗起来。 卫飒的四弟指着台上大声道:「二哥你看——」 偌大的舞台上蹲坐着四匹体格雄壮的狼,它们张着大嘴,猩红的舌头拖到嘴外,模样狰狞,却很安静。 这些狼的脖子上都戴着项圈,粗粗的铁链连着项圈,被一个驯兽师打扮的中年男子攥在手里。那男子头发卷曲,高鼻深眸,眼中一点湛蓝,似是南疆那一带的人。 这时,一身黑衣、作劲装打扮的龙谨言利落地跳上台,单膝跪地,对皇帝抱拳:「陛下,想必大家已经看腻了歌舞,臣下刚寻到一个宝贝,特地拿来博大家一乐。」 「什么宝贝?」皇帝威严地问。 龙谨言道:「能将恶狼变得像兔子一样温顺的宝贝。」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有人立刻道:「龙三疯了。」 皇帝当初被狼群追得丢下臣子逃跑,此事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龙谨言这厮未免太胆大了。 可皇帝只皱了皱眉,手一挥,居然应了。 龙谨言起身跃下高台,便见那驯兽师自怀中掏出一只洁白如雪的哨子,凑到嘴边,悠长的音调顿时划破长空。 几匹狼立刻耷拉着耳朵,收了爪子闭上嘴,嘴里发出呜呜的讨好声,简直比狗还乖。 那驯兽师弯腰向皇帝坐着的方向行了一礼,大胆的解开狼脖子上的锁链。 台下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此时,就连白晓儿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低声问汪如笙:「阿笙,那哨子是不是有古怪?」 汪如笙道:「依我看八九不离十。上次的狼祸应当是人为,不是天灾。」 白晓儿心头一凛,那次她差点葬身狼嘴,至今想起来心有余悸。 看今天的阵势,这分明是龙谨言做的一个局。 而且此事是陛下默许的,那就说明,陛下也怀疑了这件事。 白晓儿眸色沉沉,下意识往柔嘉郡主的方向看去,柔嘉郡主面色雪白如纸,眸中满是惊惧。 她心下一动,此事难道和她有关? 突然,卫飒拍手,驯兽师猛地吹了一声骨哨,情景陡变。 几匹狼褪去温顺,相互发狠撕咬起来,那头最雄壮的公狼被另外三只咬断了喉咙,最后被撕成碎片。 血腥之气在台前弥散开来,三头狼刁起同类的肉块,吃得津津有味,募地有人高喊:「狼饿死也不吃同类,这些狼疯了。」 是的,这些狼疯了,原因就是驯兽师手中的那枚哨子。 皇帝起身离席,临去时的眸光令人胆寒。 一场宴席就这样不欢而散,而随之而来的狂风骤雨,更是令人胆寒。 第55章 慎刑司将后殿的两排厢房当作了审讯室,每日不断有人进去,一开始,是下人,到最后竟然轮到主子。 惨叫声绕梁不绝,给这些这些温柔富贵乡中长大的少年少女着实上了一课。 直到如今,他们才懂得皇权的可怕。 三日后,慎刑司拿到了皇帝想要的结果。 柔嘉郡主、卫飒、帮着引开汪如笙的侍卫,这些人的名字,统统写在了案卷上。 皇帝看了龙颜大怒,激愤之下要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小辈砍头,正欲传旨时,太后突然带着皇后来了。 「皇帝,柔嘉和卫飒年轻不懂事,你教训教训便是,万万不能娶他们性命。」 皇帝怒道:「母后,朕今日不株连九族已经算仁慈,您不必再劝。」 皇后也跪下道:「陛下,臣妾与您结缡二十载,从未求过您。这此算臣妾求您了,飒儿是我早逝的长兄唯一的嫡子,陛下好歹顾念臣妾一回,莫要取了飒儿性命。」 皇帝冷笑:「他的命是命,那些惨死的侍卫便不是人了。为了一己私欲竟陷朕和母后于如此险地,若不严加惩处,天威何在,朕地脸面何在?」 皇后哀声痛哭,太后突然道:「如今西蒙来犯,颜郡王和卫老将军驻守边关,皇帝不能在此时寒了边关将士的心。特别是颜郡王,柔嘉是他唯一的女儿,你不能动她。」 皇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却沉着脸没再开口。 传旨内侍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太后说的句句实情,皇帝即便再愤怒,也只得将这股火气强压下去。 夜里,皇帝好了大半的热疾又复发了,浑身起了热疹,痒的钻心。林致远得到消息,立刻背着药箱赶来。 皇帝吃了药,又泡了药浴,才觉得好些。 林致远道:「情志不畅乃万病之源,陛下若再动怒病情只怕会更严重,到时仙药都治不好陛下的病。」 皇帝道:「你倒是诚实,就不怕朕降罪与你。」 林致远道:「陛下是明君,心胸宽阔,断不会为这种事迁怒于人。」 皇帝嘴边露出苦笑:「朕的心胸其实一点也不宽阔。他们做出这等以下犯上之事,朕恨不得立刻砍了他们脑袋。但朕不能这么做,他们的家族是朕的依靠,朕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将这几个黄口小儿如何。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窝囊。」 或许是因为林致远是他的外甥,甥舅血脉相连。 皇帝竟连这种话都说给林致远听了。 林致远神色平静地道:「那些家族终究会盛极而衰,而陛下正值壮年,用不了多久,等那些老臣老去,陛下的烦恼就会没了。」 皇帝眸色浓深,如一汪深潭,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和姐姐肖似的少年,说:「你倒是聪明,朕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和姓白的那个丫头,你们之间不清不楚,就不怕朕杀了你的心上人。」 林致远道:「请舅舅明鉴,外祖母怜我孤苦,怕我和晓儿的事被舅舅误会,因此才替我瞒着舅舅。我和七皇子之间在清风镇是为了一些事起了龃龉,但我并未打算瞒着舅舅。」 「舅舅,我这次来阴山,除了替您医病,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眼前的少年唤自己舅舅,皇帝表情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说到底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他不该待外甥如此苛刻。 林致远跪下,磕了一个头:「请舅舅替外甥和晓儿赐婚。晓儿是外甥挚爱的女子,外甥此生非她不娶。」 皇帝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白晓儿出身乡野,无父无母,如何能和京城的闺秀相比?」 他没提柔嘉郡主,此女胆大妄为犯下大错,这门亲事自做不得数。 林致远道:「外甥无甚大志,自然无需强大的妻族。」 皇帝皱眉:「但白晓儿是汪如笙未过门的妻,太后已下了赐婚的懿旨。」 林致远深深一拜:「舅舅,晓儿与外甥情投意合,望舅舅成全。」 夜里,洗漱后,白晓儿像往常一样熄灯睡下。 没过多久,床前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少年。 少年眸色沉沉地看着榻上熟睡的少女,神色十分地温柔。 他已经有很久不曾这样看过她了。 她的脸很小,只有巴掌那般大。水嫩的脸蛋泛着柔光,比剥了壳的鸡蛋白还要剔透。 此刻她娇嫩的唇微张,呼吸间尽是少女清甜的味道。 林致远忍不住俯下身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白晓儿突然睁眼,看到眼前的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手指指着他的脸:「林致远,你……你怎么来了?」 第56章 林致远笑了:「你是我的女人,我想来就来。」 「谁是你的女人,臭不要脸。」白晓儿骂了句。 他明明生了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说起流氓话却是一本正经。 他又上前一步,在白晓儿床沿上坐下,不顾她的挣扎,伸臂紧紧揽她在怀里。 「晓儿,嫁给我好吗?」他抵着她的额头问。 白晓儿怔住:「你想我做你的妾?」 林致远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正色道:「不是妾,是明媒正娶的妻。晓儿,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会一辈子爱你护你,将你捧在掌心。我们还要生很多的娃娃,女儿像你儿子像我,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块儿。你说好不好?」 白晓儿眼圈突然红了。 他说他要娶她,还要和她生很多的娃娃。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啊。 「晓儿……」 他的眼睛这样好看,比天边最亮的星子还亮,他就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答应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可在最后一刻,她突然想到她对汪如笙的承诺,心顿时凉了下来。 「林致远,我……我已经答应了汪如笙,我会嫁给他,然后试着接受当他的妻子。况且你和柔嘉郡主,你们之间有婚约,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晓儿,你根本不爱汪如笙。我和柔嘉郡主的婚事本来就是假的,我不会娶她。」 白晓儿听他明确说不娶柔嘉郡主,心中是高兴的。 可她还是硬下心肠:「至少汪如笙能保护我,他现在是七皇子身边的红人,又得皇上赏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你,如今虽然看起来风光,但太后一旦去了,朝堂都是朱氏的人,到时候你朝不保夕,我跟着你也会受累。我已经过够了仰人鼻息的生活,我绝对不会嫁给你。」 林致远闻言扳过她的脸,声音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白晓儿,这便是你的心里话?」 白晓儿别过脸:「是,这是我的心里话,你若是还顾念之前的情分,便不要再来找我。我和阿笙都是乡野出身,我们是一路人。以你的身份地位,还是找一位名门闺秀做妻子才相配。你送的贺礼阿笙很是喜欢,他说等你成亲时,一定会备上厚礼,我们两口子一起去套杯喜酒喝,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好,很好。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林致远冷笑,推开门出去,留下一地白霜。 佳卉在外间听到动静,慌忙跑进来,却看见满脸泪痕的白晓儿。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她在门口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见白晓儿哭了,还以为她被人欺负了去,吓得声音都在抖。 白晓儿擦去眼泪:「我没事,方才……是林致远。」 佳卉吓了一跳:「林公子……这么晚了他来找小姐做什么?」 白晓儿告诉佳卉:「他说他要娶我做他的妻子,我拒绝了。」 佳卉见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发酸:「小姐……」 「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太后上次和我说过,若我们的事被皇上知晓,皇上定会怀疑他有反心。他的母亲就是因为谋反,被皇上记恨了这么些年。而且他是朱氏的眼中钉,只有和强大的妻族联姻,才能保全自身。」 「佳卉,我爱他,所以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他。」 听到白晓儿的话,佳卉心中更加难受。 她闷闷地道:「小姐,汪公子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待你好的。」 白晓儿颔首:「是,阿笙是个好人,我不能再伤他的心。」 她打定主意,决定将这一页翻篇。 汪如笙自然不知晓这件事,翌日清晨就来找白晓儿,将柔嘉郡主和卫飒他们设计了那场狼袭的事说了出来。 白晓儿听罢,良久道:「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和太后娘娘一定很生气吧?」 汪如笙眯了眯眼睛:「皇上和太后如今为了大局,暂且压下此事。是以除了慎刑司的人,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白晓儿道:「那其他人呢?」 汪如笙道:「死在了慎刑司,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白晓儿小脸泛白,她仿佛闻到了慎刑司里的血腥味。 汪如笙安慰道:「你别怕。这件事即便暂时压下,等回了京城,陛下还是会找理由惩处这两个人。连带着他们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料想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白晓儿却道:「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竟能和皇权抗衡,我大夏被这样的家族把持,怪不得庶民凄苦,民不聊生。这些家族一日还在,就难得海晏河清。」 汪如笙没想到白晓儿会有这种见识,自是惊奇不已。 第57章 「晓儿,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了。陛下是有丘壑的人,这天,迟早会变。」 白晓儿听了付之一笑,没有过多地追问。 到了晚间,芳若姑姑突然来请,太后要找白晓儿说话。 白晓儿想带上佳卉同去,芳若姑姑却拦住:「娘娘向来喜欢清静,白尚膳一个人去就行了。」 白晓儿便跟着芳若姑姑去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正在看佛经,她今日穿着蜜合色的香云纱对襟褂子,戴着镶翠玉的同色抹额,面容慈祥,气度庄严。 即便是上了年纪,却依稀看出年轻时的倾国之色。 「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白晓儿上前行礼,刚屈了膝盖,太后便抬手让人扶起。 「过来让我瞧瞧。」 太后是很随和的人,一般私下里很少自称哀家,白晓儿上前,太后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一双饱含睿智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她的脸。 「是个好孩子,怪不得阿远待你念念不忘。」 白晓儿惊得后背流出冷汗,有些拿不准太后的意图:「娘娘。」 太后道:「你知不知道,阿远昨日去找了皇上。他请求皇上将你许配给他做妻子,你们之间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白晓儿立刻变了脸色:「娘娘,他为什么……」 太后道:「因为他喜欢你。」 白晓儿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愿去皇上面前解释,是臣不知廉耻,引诱的林致远,根本不关他的事。请太后娘娘放心。」 太后突然笑了:「傻孩子,就凭你方才的话,我就知道阿远为何喜欢你了。方才我是想试你一试,看看你的反应。没想到你愿意为了阿远承担所有的责任,阿远没看错你,我也没看错你。你放心,皇上没有怪罪你们。」 白晓儿将信将疑,太后又道:「好了起来吧。你是要做我孙媳妇的人了,私下里和阿远一样,就叫我外祖母吧。」 白晓儿道:「娘娘,谢谢您的抬爱。可我不能嫁给林致远,还请您和皇上收回成命。」 太后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很是吃惊:「你和阿远情投意合,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你为何不嫁阿远,难道那汪如笙比得上他?」 白晓儿道:「汪如笙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自然无法和林致远相比。但他是我自幼订了亲的未婚夫,我既然答应嫁给他,便不能食言。还请太后娘娘谅解。」 太后道:「孩子,我是过来人了。人的一生很短,有了喜欢的人却不能相守,这其中的滋味你可知晓。」 白晓儿道:「娘娘,林致远的境况您比我更清楚。他没有母族庇佑,皇上又因为公主谋反的事忌惮他。一旦您不在了,朱氏肯定会用尽办法对付他。他如果不找一个强大的后盾,根本没法在京城立足。甚至性命难保。娘娘,您是阿远的外祖母,您肯定不希望有这么一天吧。」 白晓儿回去后,一连过了几日。 直至皇帝的热疾痊愈,众人准备下山回京,林致远没有再来找她,而汪如笙却时常过来,给她带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 白晓儿每得了他的东西,都会让佳卉好生收起,放进一只大木箱中。 包括那枚宝石戒指,她也从未戴过。 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减轻一点她的愧疚,惹得佳卉问了她好几次。 启程前一夜,白晓儿正在收拾自己的细软,佳卉突然急匆匆跑进来:「小姐不好了,方才闯入了刺客,林公子受了重伤。」 白晓儿霍然起身:「你说什么?林致远他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佳卉道:「我也是听人说的。陛下在花园考校几位皇子的功课,林公子和汪公子也在场,后来突然出现刺客想要行刺陛下。林公子为救陛下挺身而出,被刺客刺中,太医现在都在那边会诊,林公子……怕是不行了。」 白晓儿一张粉白的小脸血色褪了个干净,顿了顿,踉跄着往外跑,佳卉在后面追:「小姐您慢点,外面路黑。」 白晓儿跑得很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泪刚流出来就被风吹干,刺刺麻麻地疼。 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 他死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绝望一点一点在心里蔓延,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她的血液冷得都要凝结了。 黑暗中她被树根绊倒,一下子扑倒在地,手掌磨破了一层皮。 她顾不得疼,爬起就往林致远的院子那边跑。 院子里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部都在屋内会诊。 白晓儿被侍卫拦在外面,嗓子都喊哑了,就是无人放她进去。 白晓儿只得拉住侍卫的衣袖:「太后娘娘,我要见太后娘娘。」 第58章 侍卫不知白晓儿为何这般,只得道:「太后娘娘得知小侯爷受伤,已经病倒了,白尚膳且回去吧。」 白晓儿听了便哭起来。 汪如笙刚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白晓儿。 他心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子泣不成声,什么规矩体面都不要了。 他掩下眸中的黯淡,伸臂扶起白晓儿:「晓儿莫慌,我带你去看林致远。」 白晓儿抬头,满是泪水的脸便映入他的眼帘。 她随汪如笙走到屋内,太后娘娘果然不在。而朱贵妃又去照顾受了轻伤的皇帝,此刻屋中只有卫皇后主持大局,而卫皇后身边还站着一位美貌的少女,那少女便是卫皇后的外甥女方凌雪。 卫皇后看到白晓儿,秀眉微蹙,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会来。 汪如笙道:「晓儿和小侯爷是旧识。」 卫皇后面上闪过嫌恶之色,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方凌雪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上前:「汪公子,白尚膳,请随我来。」 白晓儿垂首给皇后行过礼,便跟着方凌雪网内室走去。汪如笙一言不发地跟着。 躺在床上的林致远眼睛半睁着,面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一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血液不断从从伤口处流出,怎么都止不住。 白晓儿险些又流下泪来。 汪如笙握住了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白晓儿才没有失态。 方凌雪一边看着白晓儿,一边道:「今日若不是林公子挺身而出,受伤可能就是陛下了。那贼人太过毒辣,一出手就要人性命。林公子如今身受重伤,也不知道太医们有没有想出办法来。」 看到方凌雪,几位太医都围了过去:「方小姐,小侯爷情况不大好,若再不拔出匕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方凌雪道:「那就赶紧拔出来。」 那太医踟蹰道:「拔出来却有大出血的可能,方小姐您看……」 方凌雪柔婉地道:「皇后娘娘方才说了,我们不懂医术,此事让各位大人拿主意。小侯爷既是皇上的外甥,此次又是为救皇上才受伤,还请各位务必保住小侯爷性命。」 此言一出,几位太医都不敢吭声了。 兹事体大,谁敢担这个责任。 白晓儿握紧拳头,眸光落在林致远的胸口,又听得一位太医道:「依老朽之见,必须要拔出匕首,这样还有两成生机,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侯爷咽气。」 方凌雪没有说话,亦不提出去请示皇后。 白晓儿一直,刚要开口,却有人比她快了一步,汪如笙道:「拔吧。出了问题我汪如笙担着,请各位大人放心。」 太医们望向方凌雪,方凌雪道:「既然是汪大人的要求,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救人要紧。」 白晓儿深感意外,看向汪如笙的目光带着歉疚。 她知道,他定是为了她。 汪如笙安抚地笑了笑:「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嗯。」 她顿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慌忙别过脸,悄悄擦掉泪水。 最后匕首被拔了出来,林致远运气不错,出血最后被止住,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几位太医都松了口气,慌忙给林致远上药包扎,又喂了吃了一碗汤药。 方凌雪见林致远好了,也悄悄松了口气。 皇上将林致远交给姨母照料,若出了事,姨母难免会受到迁怒。 特别是太后,向来将这个外孙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若他真死了,还不知要受太后多少气呢。 方凌雪和汪如笙寒暄了几句,将林致远交给他们照管,自己先去找皇后。 皇后听说林致远性命保住了,也十分高兴。 「雪儿,你快去太后那边,将这件事告诉太后娘娘。娘娘因阿远的事病倒,如今也能宽心了。」 方凌雪道:「我这就去。朱贵妃将这件事推给姨母就是为了添堵,如今却成了姨母的功劳,这次我们真要好好谢谢她。」 她绝口不提方才汪如笙主张拔匕首的事情,自动将功劳揽在身上。 皇后便道:「好孩子,也是托了你的福。你待姨母的心姨母明白,你快去吧。」 方凌雪便去了太后娘娘的院子。 太后原本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突然得知外孙化险为夷,病顿时好了大半。 「沁宛,我这里不需要你照料,你赶紧和方小姐去看看你哥哥,回来将情况告诉我。阿弥陀佛,这定是阿远的娘亲在天上保佑他,这才逢凶化吉捡了一条命。」 林沁宛忙和方凌雪去了。 路上,方凌雪悄悄打量林沁宛,见她不过是侯府的庶女,生母丫鬟出身,如今却比她们这些正经的名门闺秀还要尊贵,心中有些不舒服。 第59章 这林致远到底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连他的庶妹太后也要抬举,简直岂有此理。 林沁宛不知方凌雪的想法,忙问了林致远的情况。 方凌雪道:「说来还要感谢汪大人,我竟不知汪大人和你哥哥这样要好,不仅正经守着,还把未婚妻也带了来。汪大人的未婚妻得了这样重情重义的如意郎君,真是好福气呢。」 林沁宛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被她掩去了,可方凌雪还是察觉到了。 她道:「以前有传言,说白小姐和你哥哥是一对,看来传言是误传,汪大人对她的未婚妻宝贝得紧,不错眼地看着她,我都不好意思去瞧。」 林沁宛想起自己的哥哥,心中自然不悦:「白小姐聪明能干,人又生的格外好看,莫说汪大人喜欢,连我这个女子心里也是喜欢的。」 方凌雪笑了笑,没多说。 两人进了屋子,汪如笙守在林致远床前,白晓儿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圈红红的。 林沁宛看到白晓儿,心中一叹,面上却不流露半分:「白小姐,汪大人,今日多谢你们了。」 汪如笙起身,对白晓儿道:「林小姐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哥哥。」 林沁宛对白晓儿友善地笑了笑:「白小姐厨艺了得,这段时日若得空,还请帮我哥哥做些病人吃的膳食,我做妹妹的先谢谢你了。」 白晓儿道:「当不得林小姐的谢,需要什么您告诉我便是。」 林沁宛复又道谢,汪如笙这才带这白晓儿出去。 两人走出院子,白晓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因今日流了太多泪水,她的脸颊有些刺痛,她伸手揉了揉,汪如笙立刻拿出一只小瓷瓶递来。 「给你回去擦,你皮肤太嫩了,泡了泪水容易皴裂。」 白晓儿讪讪地接过,半晌,抬头看着他:「阿笙,你别生气,我……我听说他快要死了,心里着急,这才跑过来的。」 汪如笙道:「我明白的。你既答应了嫁给我,就一定会和我好好过日子。因此我不会无端猜忌你。晓儿,你今天也看到了,林致远身边的危险从未断过,你若是真的跟着他,我又怎能放心?」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便是你要是嫁给他啊,有一天他真的死了,你会多难过呀。 白晓儿重重点头,既是说服汪如笙,也是说服自己。 「阿笙我知道的。我和林致远不是一路人,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没少和他来往便是。」 汪如笙笑了:「好。」 白晓儿突然又道:「对了,那个方小姐你要小心些,我觉得她不是普通人。」 汪如笙颔首,世家多阴私,这些贵女自幼耳濡目染,能有几个心思简单的。 「方凌雪是卫皇后的外甥女,极得卫皇后看重。今日的事,方凌雪也是为了卫皇后。换了别人,应当也是一样的选择。」 汪如笙以为她是对方凌雪不肯下令拔匕首耿耿于怀,白晓儿摇头:「不是这件事。我有一次无意间听到方凌雪和云家大小姐的谈话,云家三小姐出事,是方凌雪做的。云大小姐只让方凌雪做做样子吓唬下三小姐,是方凌雪自作主张,让那些人假戏真做,凌辱了三小姐。」 汪如笙皱眉:「如果是这样,方凌雪的心思就太狠毒了。」 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出这种事来,还真不少普通人能办到的。 白晓儿突然问:「方凌雪是卫皇后的外甥女,她这样做她的姨母卫皇后知道吗?」 汪如笙道:「这件事交给我,我会派人盯着方凌雪和云家小姐,你且放心。不管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云佳茗和白晓儿起过龃龉,还曾陷害过她。对和白晓儿相关的人或者事,汪如笙自然十二分上心。 话说林致远这边安置妥当,皇帝又下旨,令太医轮番值守,其余事宜还是交给卫皇后。 卫皇后因这事在皇帝面前长了脸,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但约束宫人,更派了精干侍卫内外值守,将养病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林沁宛奉太后懿旨,搬到林致远这边,亲自给兄长侍疾。 翌日傍晚,林致远睁开眼睛,林沁宛唤来太医,太医诊治过后,对林沁宛道:「小侯爷的伤无甚大碍,只要好好养着慢慢就好了。」 林沁宛见林致远面色苍白如纸,心疼道:「我哥哥昨日流了那么多血又怎会无甚大碍?还请太医给哥哥好生调养,千万别落下病根。」 太医道:「林小姐放心,老朽这就拟几道药膳,林小姐着人做了,日日吃着就好了。」 林沁宛谢过太医,太医便去了外间候着。 第60章 林沁宛伺候林致远喝水,又在他背后垫了厚厚的软枕,让他坐得舒服些。 不多时,皇帝和朱贵妃来了。 皇帝手臂昨日也被那刺客划伤,如今包着白布,和明黄的龙袍一衬,分外刺眼。 而向来打扮华贵的朱贵妃穿着身半新不旧的肉桂色宫装,头上只簪了玉簪,妆容素淡。 林沁宛警惕地想:怪不得朱贵妃这些年圣宠不衰,她当真会察言观色。 皇帝上前道:「阿远感觉怎样,还疼不疼?」 林致远道:「外甥没事,太医说养些时日就好了。舅舅的伤要不要紧?不如我替舅舅瞧瞧。」 皇帝见他伤得这样重,还有如此孝心,心中更加过意不去:「舅舅只是皮外伤。有太医在,阿远别担心。」 林致远道:「那外甥就放心了。」 皇帝见他一脸病容,又想起太医昨儿个给自己描述的情景,心中的那隔阂瞬间就消融了:「这次若不是你舍身护驾,后果不堪设想。阿远,这次是舅舅欠了你。」 林致远虚弱地道:「舅舅不仅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大夏的天子。为公为私,我都应该这么做。」 皇帝闻言,甚是欣慰。 可转眼想起自己几个儿子,面色顿时一沉。 他们都是深受皇恩的皇子,是他的亲儿,昨日出事之际居然无一人上前护驾,简直不忠不孝至极。 他怎么养出这么些个白眼狼来。 朱贵妃察言观色,便知皇帝心中在想何事,她心中着急,唯恐林致远再挑拨离间,忙柔声道:「陛下,小侯爷如今刚醒,料想身子还弱,咱们不如让他好好休息,等小侯爷身子好一些,陛下再来看他。」 皇帝知道朱贵妃说的是实情,便道:「你好好养病,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皇后,我已经叮嘱过她。」 又对林沁宛道:「你便是阿远的妹妹把。好好照顾你兄长,等他好了,我让皇后给你指门好亲。」 林沁宛忙跪下谢恩,朱贵妃回头一笑,跟着皇帝去了。 林沁宛起身,林致远指着床对面的柜子对她道:「沁宛,你过去,第三格抽屉里有一只瓷瓶,里面装的是药丸。你替我拿过来。」 林沁宛打开抽屉,果然从中摸到一只白色瓷瓶。 林沁宛便倒出一粒,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大哥,这是安宫牛黄丸吗?」 林致远道:「想不到你对药理还有研究?」 「姨娘会做药膳,我耳濡目染,也懂一些。」 林沁宛倒一杯水,喂林致远吃下。 林致远吃了药,不多时,额头渗出一层细汗,眼神却是明亮了许多,气色也好起来。 「大哥,姨娘今儿个来信,说聘礼已经开始准备。大哥有没有什么要求?」 林致远淡淡道:「没什么别的,只是我要娶的不是柔嘉郡主,有些东西便该去掉。」 林沁宛便是要问这个。 柔嘉郡主做的那件歹毒事林致远并未瞒着她。 她得了准信,也好办事。 不过看大哥如今的打算,这聘礼备下,怕是要娶那白小姐吧。只是那白小姐和汪如笙如今看来感情甚笃,她会同意嫁给大哥么? 林致远面露倦色:「你先下去休息。这里有文九便行了。」 「是。」林沁宛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 她在廊下叫来宫人,细细叮嘱了一番,先去太后娘娘那边复命。 文九进来,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去看林致远。 待瞧见林致远灰败的面色,忍不住道:「少主,您这次太冒险了,若有下次,属下拼了这条命也会阻止您。」 林致远没有发怒,只淡淡道:「不会有下次。天,很快就要变了。」 文九听出他语气中的森然,一时怔住。片刻后,他问出心中疑问:「少主,您如何得知那些刺客会来?」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少主是如何得知的。难道少主除了他们,暗中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林致远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重活一世,也不会告诉他上一世替皇帝挡这一刀的是昭妃。 「你不用多想。以后我的话你只需要执行,无须多问。」 「是。」 文九应诺,林致远便又问:「龙谨言那边可有回信?」 文九道:「龙少爷说感谢少主提供的消息,他打算回京就动手。」 林致远眸中划过一道暗流:「龙谨言是聪明人,这件事我们就不必操心了。不过云三小姐那边你的去一趟,将这个交给她。」 林致远叮嘱文九一番,文九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径自去了。 由于林致远被刺客刺伤,原定的启程日期便往后推,连带着九月的科举时日也跟着往后,导致了许多不满。 第61章 朱贵妃的二哥是吏部左侍郎,吏部管科举诸事,这件美差论理应当落到他头上。 可皇帝不回京,事情一日未定,就可能存在变数。朱侍郎心急之下便从京城飞鸽传书,让妹妹给皇帝吹枕边风,让皇上早日回来将差事定下。 朱贵妃因卫皇后照料林致远有功,本就气不顺,现下更添了烦恼。 她在皇帝那边旁敲侧击,皇帝只说林致远如今需要静养,科举之事回去再说。 朱贵妃心中焦躁,想了想,只得往七皇子这边来。 自上次母子二人不欢而散,七皇子就未曾主动向她请安,现下让她这做母亲的低头,心高气傲的朱贵妃只觉得这儿子白养了。 好的是七皇子见母妃来了,并无任何失礼之处,还和往常一样恭敬,朱贵妃心里这才好受些。 「这才几日,皇儿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用膳,底下的人也不尽心?」 见儿子黑了瘦了,又想起儿子如今的处境,朱贵妃心疼极了:「都怪那林致远,若不是他强出头替你父皇挡了一下,你父皇也不至于怪罪到你们几个头上。」 自那天从林致远处回去,皇帝将几个皇子叫来狠狠责骂了一顿,骂得几个皇子不敢抬头,额头快磕破了才放他们回去。 朱贵妃都快恨死了林致远这个祸害。 七皇子英气的眉一挑:「母妃说的什么话?当时情况危急,若没有林致远,母妃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丈夫了。」 朱贵妃冷笑:「那不是正好,朝中大半都是你外祖父的人,到时候我儿就能提前登基做皇帝了。」 七皇子道:「朱氏势头再大,那些臣子也怕背上千古骂名。母妃可知晓,来阴山前父皇已经拟好了传位诏书?」 朱贵妃大惊:「皇儿这话从何听来?你父皇他正当盛年,连太子之位都未定,又怎会提前拟好诏书。」 七皇子眼眸一沉:「母妃还是对父皇多上点心。父皇多疑,对我们朱氏一直忌惮。母妃不能因为得宠就放松警惕。还有舅舅个几个表兄,如今也越发不成样子,母亲也要劝劝才是。」 朱贵妃面色沉凝:「母妃这就给你外祖父修书一封,让他管好家里人。不过你舅舅如今应承了许多人,你能不能替母妃想个法子,让你父皇早日回京。如今除了你舅舅,方太师的女婿也盯着这个差使,母妃怕迟则生变,到时就麻烦了。」 往年的科举都是吏部尚书郭鸿兆亲力亲为,而今年郭尚书家中老母病重,大半的时间都在侍疾,此事肯定要交给旁人。 郭尚书为人方正,素来不肯徇私,若舅舅能将此事攥在手里,便能和那些家中有考生的世家大族搞好关系。 七皇子面色沉凝:「母妃稍安勿躁,此事且容我想想。就是一点,舅舅若得了差事,定不可肆意妄为。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做得太过会引来祸端。」 朱贵妃知道儿子定是有了把握,她满面含笑地起身:「我儿放心,你舅舅说来也是替你办事的,我会叮嘱你舅舅好好当差,不给朱氏惹祸。」 朱氏,又是朱氏。 母妃已经忘了自己是皇家的人,也忘了这天下江山是姓慕容的。 怪不得父皇会忌惮朱氏。 七皇子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狠狠握住拳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七皇子回头,汪如笙已经从里间出来。 七皇子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阿笙,方才的话你都听着了吧?」 汪如笙有些不解:「殿下,您真放心将此事交到朱大人手里?陛下那边……」 七皇子叹气:「三皇子的姨丈也想谋这个差事,在我舅舅手里总比落到方家手里强。」 汪如笙知道这是实情。 如今几位皇子都大了,太子之位一日空悬一日,此事便不能消停。 汪如笙道:「陛下拟传位诏书的消息我觉得有些问题。」 七皇子沉思道:「的确,以父皇的性子,定不会这么早就定下储君人选。他不放心朱氏也不放心方氏,偏偏这两家最有可能成为外戚。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父皇故意放出的,目的是想看看我们两家是否对他忠诚,如若不然——」 他手扬起,在脖子旁重重一划。 汪如笙心神一凛:「陛下想要清君侧。」 七皇子道:「父皇已是盛年,却仍要重用那些老臣,且处处受牵制。若换了我,也断然忍不得。」 汪如笙便明白了,七皇子原来也对朱氏一族多有不耐。 等他登上大宝的那日,恐怕就是朱氏被肃清的开始。 汪如笙走到院子里,此时正是晌午,八月的天明明骄阳似火,却被遮天蔽日的树冠挡住阳光,四处碧幽幽的,有种毛骨悚然之意。 自己半生顺遂,年少得志,得贵人赏识,却到底生于乡野,未曾见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 第62章 见得越多,心中反而越发没底。 他定了定神,抬脚往白晓儿那边去。 去到那里,佳卉正坐在葡萄藤下的石凳上做针线,见他来了忙起身:「汪公子来了,吃过饭没?」 汪如笙瞧了一眼她手中的绣活,问道:「佳卉,你家小姐呢?」 佳卉面色有些迟疑:「小姐……小姐有事出去了。」 汪如笙问:「她去了哪里?」 佳卉道:「小姐……小姐现下在林公子那里。」 见汪如笙陡然变了脸色,佳卉忙解释:「不是汪公子想的那样,林小姐让小姐帮忙给林公子做药膳,现在正是饭点,小姐……小姐是送饭去了。」 汪如笙很快恢复了温和的表情,轻咳一声道:「既这样,我晚点再来寻她吧。」 佳卉道:「等小姐回了我会告诉她您来找过她。」 汪如笙回头,优美的唇扬起淡薄的弧度:「佳卉,不必让她知道我来过。我明日再来。」 佳卉「哦」了一声,到底有些讪讪的。 小姐做错了事,连带着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汪如笙步子很快,心中既酸涩又愤怒。 她如今是正七品尚膳,送饭这些小事找个宫女去就行了,何须她亲自劳动。 说到底,还是她想见他。 林小姐不过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即便她给自己保证过再不见他,可一转头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食言。 他汪如笙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 林致远的房中,白晓儿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肴一样一样地取出,放在托盘上,做完这些,她转身要走,被林致远开口叫住。 「晓儿,我肚子饿了。」 白晓儿回头站住,道:「饭菜就在这里,肚子饿了没人不让你吃。」 「我是病人。」他对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喂他,白晓儿道:「你等等,我去叫宫女来喂你。」 白晓儿走到门口唤了几声,竟无人应答。 「林小姐,陆太医。」她又大声地叫林沁宛和轮值的太医,没想外面一人也无。 林致远看着她扬起唇角,神情颇为得意:「人都被我打发走了,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来。」 「等她们回来饭菜都冷了,你若是不啃喂我,我妹妹就要受太后的责罚了。」 白晓儿沉着小脸,最终却是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 她两只白嫩如莲的小手端起碗,先舀了一勺当归鸽子汤送到他嘴边。 林致远乖乖张嘴喝了,末了道:「还是我的女人手巧,那些御厨做的饭菜比你一半也不如。」 白晓儿小脸瞬间红了:「谁是你的女人,再乱说我就走了。」 林致远见她窘迫非常,知道她害羞,便没再逗她,安安静静地由她喂了一碗鸽子汤,又吃了一小碗米饭和不少菜肴才停下。 白晓儿心道:今天林沁宛说他吃不下东西,才央了我给他做饭,如今看来哪是胃口不好,分明就是想找个理由让我过来。 念及此,白晓儿半是甜蜜半是惆怅,手端着空碗,呆呆地看着前方,失神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晓儿。」 她起身,一言不发开始收拾碗筷,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秀美的侧颜和白嫩修长的脖颈,像暖玉精心雕成,透着柔光。 白晓儿收拾完,将食盒提在手里,垂眸看着他:「我先走了,你好好休——」 话未说完,她募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的手臂紧紧环住她柔软的腰肢,鼻端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白晓儿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当她察觉到不对,用力挣扎起来,少年却自然是死也不肯放的。 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我不会放开。晓儿,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 「林致远!」 她气急,他突然将下巴枕在她细嫩的颈窝处:「我以后不叫你晓儿了,汪如笙也叫你晓儿,我以后叫你晓晓。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这么叫。」 白晓儿啼笑皆非,又顾念他有伤在身,于是不敢过多挣扎。 没想到这便称了他的意。 林致远有恃无恐地抱了她一会儿,眸光渐渐往下移。 今日天热,她穿着轻薄的雪青色乔其纱半臂,花颜雪肤,动人心魄。他勾起一抹坏笑,左手偷偷伸进她的衣襟,突然按在她柔腻平滑的小腹上。 白晓儿不由惊呆,尚未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吻已经落下。 「唔……林致远……」 许是他的唇舌太过炙热,她娇喘着说出这几个字,余下的话被他尽数吞没。 第63章 最后她鬼使神差地揽住他的脖子,闭上眼,与他共同沉沦。 语言能骗人,身体却只能遵从内心。 一阵阵的心悸令她手足酸软,连灵魂都在战栗。 只是一个吻,她便快要融化了。 原来她真的很爱他,爱到可以丧失理智。 明知这样不对,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最后林致远见怀中少女快要窒息,才堪堪放过她。 他看着她媚丽的小脸,手指绕上她清香柔软的发丝,心里当真是爱极了。 他之前怎会鬼迷心窍,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她? 「我的晓晓真好看,那些女人只配给你提鞋。」 白晓儿心中欢喜,却佯怒:「再动手动脚,我以后不来了。」 林致远笑了:「这么说你明天也来——」 「我……」她倏然起身,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他,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眸子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原来你每天都在想我,我竟不知晓晓待我这样热情?」 白晓儿突然安静下来,瞪了他一眼,没有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但林致远知道,她明天还会过来。 白晓儿走了片刻,林沁宛带着心腹丫鬟进来。 林致远此刻看起来神采奕奕,苍白的脸颊也有了生气。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绝对无法将几日前那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林沁宛抿着嘴儿笑:「大哥不能忘了我的功劳,白小姐可是我请来的。」 林致远笑道:「你放心,张侍郎家的四公子和你很是相配,我会让太后指婚。」 原来大哥都知道了。 林沁宛又羞又急,林致远突然道:「沁宛,你去叫陆太医来。」 林沁宛愣住:「大哥……」 林致远云淡风轻:「我的伤口裂开了。」 「啊……」 林沁宛惊呼。 早上太医还说伤口长得很好,怎么一转眼功夫就…… 她回想起白晓儿临去时满脸红晕,突然明白了什么,涨红了脸道:「我……我这就去请陆太医。」 陆太医得知林致远伤处开裂,掀开他的衣襟,雪白的绷带果然已经渗出鲜血。 他心中一万个疑问,却在触及到林致远冰冷的眼神时吞了回去。 「小侯爷,需要敷麻药吗?」陆太医盯着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小心地问。 林致远道:「不必。」 陆太医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公子哥。 「可能会有些疼。」 「无妨,陆太医只管动手。」 陆太医擦了把汗,开始缝合伤口,他的动作很快,羊肠细线穿透皮肉孳孳作响,林致远眉头也不曾皱一下,陆太医看在眼里,暗自心惊。 这林小侯爷小小年纪,倒比军中那些将士更能忍。长公主有个这样的儿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陆太医处理好伤口,林致远换上干净衣裳,叮嘱道:「此事不宜声张,陆太医和我知道便是。」 陆太医自然是应允的。 这件事传到太后和皇上那儿,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林致远与他说道:「我有件事要麻烦陆太医。」 陆太医躬身道:「小侯爷尽管吩咐。」 林致远道:「如果太后问起我的伤势,请陆太医尽量往轻了说去。九月科举在即,若因我一人之故耽误了国运,我的罪过便大了。」 陆太医有些犹豫:「山路颠簸,小侯爷重伤未愈,恐怕受不住啊。」 林致远笑了:「陆太医多虑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自不会拿性命当儿戏。」 陆太医这才答应。 果然,回到住处,太后娘娘找人来请。 他去到太后宫中,太后和皇帝母子两个都在。 皇帝问了陆太医林致远的情况,太医按林致远的吩咐回答,皇帝和太后商议一番,便将时间定在三日后。 三日后车队启程,汪如笙怕白晓儿没有照应,打算和白晓儿同乘一辆马车。 太后娘娘却叫了白晓儿在身前,让她陪着。 白晓儿知道太后的意思,怕是林致远又与太后说了什么,太后才会将她和汪如笙分开。 汪如笙不明就里,好容易的独处机会突然飞了,他心里很是郁闷。 白晓儿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去了太后的马车,太后对她很是照顾,不仅让佳卉跟着,还另给她拨了一个小宫女伺候。 白晓儿安分随时,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太后对她的喜爱不由更深了几分。 第64章 「晓儿是清风镇的人吗?」吃饭的时候太后突然问她。 白晓儿很是奇怪,这些事情太后只怕早就令人查过了,为何又来问她。 「是,我是清风镇落叶村长大的,祖上几代都是那里的人。」 太后示意芳若姑姑给她夹了一筷子炖羊肚,慢慢道:「清风镇地处中部,晓儿骨架纤细,生得又灵秀,倒更像江南女子。」 白晓儿尚未开口,芳若姑姑便笑了:「太后不说奴婢没注意,这么一瞧还真是这样。白尚膳和先皇时的段淑妃倒有几分相似。段淑妃是典型的江南美女,那边的女子都是这样,水灵灵的招人疼呢。」 太后也笑了,与芳若姑姑道:「水灵是水灵,就是太瘦了些。你去给何御厨说,今儿起每日都往这里送一盏燕窝给晓儿补补,记住要顶好的血燕,加了冰糖用银铫子炖。」 想了想,太后又补充:「皇后那边你也说一声,就说我留晓儿在我这里时候,奶油糕点便不必做了,想吃等回京到一品居去买。」 「哎。」 芳若姑姑立刻应了,又帮白晓儿夹了一筷子当归麻油鸡,如此几次,碗里很快堆满了菜。 白晓儿尽管素来不爱荤腥,可到底不敢拂了太后的美意,只得慢慢地吃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吃相斯文,一点也不像穷家小户里出来的,也暗自点头。 一顿饭吃完,白晓儿向太后告罪,掀了帘子出去消食,佳卉则去后面的马车中给她拿衣裳。 白晓儿见树下有只干净的石凳,且四周无人,便过去坐了。 外面太阳正毒,她躲在荫下歇凉。 一阵风吹来,甜甜的花香温暖极了,白晓儿背靠着树干,很快便困了。 没多久,林致远轻轻走来。 沉睡的少女靠在粗粝的树干上,越发显得身姿纤柔。 许是睡熟的缘故,她的表情很安静。几缕乌黑的额发搭在雪白小巧的耳畔,时不时随风轻晃,更添了几许媚色。 看了一会儿,林致远禁不住心驰神摇。他上前蹲下,展臂环上少女纤细的腰肢,将下巴埋在她的发丝里,轻笑着开口:「晓晓身上好香。」 睡梦中的白晓儿悚然惊醒,伸手去推他,林致远松开一条手臂,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晓晓的手比以前粗糙了,往后再不许给别人做饭。」他神色有些心疼。 白晓儿抽回手瞪着他:「还敢说,这几日不都是大少爷你缠着我给你做饭。往后你休想。」 林致远嘴角扬起:「晓晓说的不对,我不是外人,方才说的自然不作数。」 无赖! 白晓儿心里骂了句。 不过她此刻无心和他打嘴仗,便问他:「陆太医怎么放你出来,你的伤好了?」 林致远道:「太医说出来走走更益于恢复,别忘了我也是大夫。」 白晓儿点头,却没有说话。 这段时日,他们之间总是这样。 她不敢在他面前多呆,亦不敢多说。 她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怕一开口,他就会逼迫自己做出选择。 他就像颗毒药,勾勾手指,她就心甘情愿地过来任他差遣。 可她不能这样。 不说其他,就凭汪如笙待她的一颗心,她便不能狼心狗肺地背弃那个深爱她的少年。 林致远知道白晓儿的想法,他没有强硬地逼她做出选择,他只是耐心地等,等她的情感渐渐战胜理智,他就能赢。 他在他她身边坐下,取出一只精巧的九连环递给她。 白晓儿接过,蹙起秀眉:「我不会玩这个。」 「很简单,我教你。」 不远处的那辆马车车帘掀开,芳若姑姑看见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叹了口气,又放下帘子。 太后问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芳若姑姑道:「看着感情好着呢,还有点小别扭。」 太后点头:「这是难免的,汪如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又对她一往情深。若换了我,怕也狠不下心来。」 芳若姑姑见太后现在这样喜欢白晓儿,着实有些不解:「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白侍膳原和汪公子订了亲,如今又和小侯爷……娘娘难道不觉得白侍膳德行有愧?」 这个世道,女子名节最为重要。 白晓儿这样的,往难听了说就是*贱不守妇道,太后这样尊贵的人,怎能认这样一个不贞的女子做自己的外孙媳。 太后脸瞬间沉下:「芳若,晓儿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莫说她只是与人订了亲,就算嫁为人妇,只要阿远真心喜欢,她待阿远也是真心,我做外祖母的便不会阻拦。」 第65章 她清楚地记得阿远在她跟前跪着祈求,那样聪明坚强的孩子,居然哭得像三岁的小儿一般不能自已。 当时她便想,不管如何,她也要了了外孙这个心愿。 因为她也曾年轻过,也尝过求而不得的苦楚,即便如今贵为太后,午夜梦回,忆起往事也难免怅然。 芳若不敢再问,只将太后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待一个时辰过去,白晓儿终于在林致远这个师父的指导下,解开了九连环,林致远笑着夸她:「不错,比我想象中聪明。」 白晓儿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林致远没有阻拦,目送她上了太后留给她的那辆马车,才回自己的马车。 佳卉见白晓儿回来,舒了口气:「小姐你终于回了,我替你盯梢脖子都要断了。」 白晓儿脸顿时红了,啐道:「谁要你替我盯梢,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佳卉看着她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娇羞,不免有些担心:「小姐,再这样下去怕是瞒不住了。汪公子一见我就问你的事,他那样聪明,我都不知怎样回答,生怕被他猜到了。」 白晓儿有些心虚:「你方才又碰见他了?」 佳卉点头:「汪公子的马车就在我们先前那辆车的后面,我一回他就逮住了我。他问我小姐被太后叫屈做什么,我就说太后对养生感兴趣,询问小姐药膳怎么做好吃,如此才蒙混过去。」 听了佳卉的话,白晓儿面色沉凝:「汪如笙那般聪明,说不定早猜到她和林致远的事。他没戳破她,是在给她机会。 她知道自己每天和林致远见面,当真对不起汪如笙。可她真心爱林致远,哪怕千夫所指背一世骂名,哪怕这辈子刀山火海不得善终,她也不能放弃他啊。」 白晓儿心乱如麻,双手按着太阳穴,不知如何是好。 佳卉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大骇:「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白晓儿苦笑:「我没事,这或许是我的报应。」 「小姐……」 佳卉面色发苦,也不知如何劝解。 在她心里,小姐离不开林公子,可汪公子又何尝不可怜。说白了,都是造化弄人。 马车在山道上行驶,汪如笙坐在车中,闭上眼抱起酒坛连灌几口,灼热烈酒入喉,辛辣之意呛得他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七皇子听完下属来报,气得将扳指捏得粉碎。 「不成器的东西,一个女人而已,何至如此?」 殷小姐柔声劝道:「殿下莫动气,汪公子待人赤诚,比旁人痴情也是有的。」 七皇子眸中闪过狠戾:「我给过林致远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既然他敢招惹阿笙,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殷小姐忙道:「殿下,林小侯爷刚救了陛下,陛下待他很是关怀,这个关头您切不可冲动,三皇子那边都瞧着呢。」 七皇子冷笑:「他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救了父皇,也是逆臣之后。你放心,这次我会做的干干净净,不会让父皇怀疑我。」 车队一连行了三日,前方便是京城的卫城卫津。 因赶路劳顿,皇帝做主在卫津休憩一天再行路。因出了刺客一事,太后心有余悸,便提议住在县衙,其他人也都同意。 等到达卫津城门,得了信的卫津知县方谏安领着卫津大小官吏翘首以盼,将皇帝一行迎进门。 皇帝锦靴一踏,低头瞧见地上铺了细沙,眉一皱,七皇子便对须发皆白的老知县道:「你们不必这多虚礼,父皇明日便离开,找个干净的屋子让我们住下即可。」 那方知县唯唯诺诺应了,按七皇子的要求引众人来到后院。 太后见后院植了不少新树,满挂丝带,也忍不住道:「过奢了。」 芳若姑姑笑了笑,扶太后进屋。 太后年纪大了,劳顿之下身子酸乏,便先行歇息,白晓儿被她打发了出去。 白晓儿走到院子里,众人都在屋内休息,外面很是安静,却有一人在等她。是汪如笙 「阿笙。」 她走到近前,几日不见汪如笙竟憔悴了许多,颧骨突起,眼眶凹陷,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白晓儿心中一酸,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汪如笙静静看她一会儿,低声开口:「晓儿,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白晓儿低着头,嗫嚅道:「阿笙……我……」 汪如笙定定地看着她:「既然你不说,我便替你说。」 「阿笙!」 「林致远回头了,他想娶你,连太后都默许了你们的事。你要抛弃我,于是开始借机疏远我,不肯见我。晓儿,我说的是也不是?」 第66章 白晓儿心中大恸:「阿笙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借机疏远你,是太后娘娘拘着我在身边……」 汪如笙道:「她为何拘着你?还不是因为林致远。」 白晓儿咬着唇,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事已至此,她无从反驳。 他怪她也好怨她也罢。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汪如笙见白晓儿明明柔弱,眸光却坚定异常,心像被掏空了一块,说不出的难受。 「晓儿……」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颤声道:「你……你能不能……」 白晓儿摇头,泪珠儿瞬间落下:「对不起阿笙,我做不到。他已经在我的心里,我没有办法将他赶走。如果我们之间不曾有那些误会,可能我会先一步爱上你……但是没有如果,虽然你很好很好,但我现在只想要他。阿笙对不起,你即便是恨我,我也认了。」 汪如笙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白晓儿真心心疼眼前的少年,心疼得自己的心都跟着一起疼。 但心疼不等同于爱,他要的,自己终究给不了。 白晓儿不敢再看他,一眼都不敢,转身跑回自己屋里。 正在收拾床铺的佳卉抬头,看见白晓儿模样,唬了一跳:「小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白晓儿摇头:「没人欺负我,是阿笙,刚才阿笙来找我了。」 佳卉瞪大了眼睛:「小姐难道都和汪公子说了?小姐不是说等回京了再找机会告诉他吗?」 白晓儿苦笑,喃喃道:「佳卉,不是我告诉他的,他那么聪明,一早就知道了,偏我自欺欺人。」 佳卉悚然:「汪公子知道了,那他怎么样,有没有很生气?有没有……有没有骂小姐?」 白晓儿道:「自然是生气的,不过至始至终他没有说我一句重话。他如果骂我,或者打我,我或许会好受些。他这样……我反而更加难受。」 佳卉劝到:「小姐不要自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纸哪里包的住火?长痛不如短痛,就是……就是汪公子太可怜了些。」 白晓儿也知晓自己做得过分,当下什么也没说。 佳卉出去打了热水,拧了湿毛巾给白晓儿擦脸,白晓儿接过,幽幽地问:「佳卉,阿笙还在外面吗?」 佳卉道:「走了。院子里没人。」 白晓儿径自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我休息会儿,有事记得叫我。」 佳卉给她掖好被角,心疼地道:「小姐放心,佳卉记得叫您的。」 或是这阵子思虑太过,白晓儿这一睡便到了夜里,她被佳卉匆匆摇醒时,院子里灯火通明,兵刃相交之声刺耳至极。 「发生了何事?」白晓儿问佳卉。 佳卉吓得小脸雪白,像受惊的鸟儿:「小姐,外面有刺客。」 白晓儿大惊失色,佳卉攥着白晓儿的衣袖:「小姐,文九怎么还不来。外面已经死了几个人了,我好怕——」 话未说完,外间募地传来惨叫,一个丫鬟被剑削了脑袋,鲜血激射而出,喷在窗纱上,像下了场红雨。 佳卉吓得尖叫,白晓儿压下心中恐惧,安慰道:「佳卉别怕,文九没来,我们自己想办法。」 她匆匆下床,和佳卉一起将衣柜箱子等重物移到门口,这样一来,那些贼人不容易破门而入。 她又取出汪如笙送的那只臂弩,催促佳卉:「还愣着做什么,你也快戴上。」 佳卉点头,立刻照做。 灯吹熄了,外面不断传来惨叫,夹杂些听不懂的番邦男子的吼声。 白晓儿心中一凛。这些刺客不是夏人,应当和上次那伙人一样,都是辽国来的。 突然,衣柜和桌子摇晃起来,那些刺客在外面撞门。 佳卉想上去顶着桌子,被白晓儿低声呵止:「快回来,我们躲到床下去。」 刚钻进床底,衣柜轰然倒了。 那些刺客破门而入,见屋内没人,顿时不满地叫嚷起来。 白晓儿和佳卉屏住呼吸,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刺客走过来,白晓儿的看到一双男人的靴子。那人掀开被子,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还是热的,人……没走远,说不定就在这里。」 刺客们欢呼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佳卉咬牙,紧紧攥着白晓儿的衣袖,突然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伸了进来,朝她的胳膊抓去,电光火石间,白晓儿将臂弩对准那只手,按下机括。 箭是毒箭,见血封喉。 那人立刻死了,白晓儿她们却暴露了。 她们被粗暴地拖出来,有人狠狠扇她们耳光。 第67章 她们疼得眼冒金星,那些人便围了过来,*笑着扯她们的衣裳。 正当绝望之际,林致远带着文九来了。 林致远上前抱起白晓儿,声音中含着浓浓的戾气:「文九。」 文九持剑上前,几个刺客顿时身首异处,血流了满地。 他收回剑,佳卉突然扑到他怀中哭了起来:「呜呜呜……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文九用衣袖替她擦眼泪,柔声哄她:「我不是来了么,不哭了啊。」 「都怪你……」佳卉靠在他胸前,小声抽噎。 白晓儿被林致远抱到外面,院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那些尸体也被人拖走,贼人看来都被消灭干净了。 林致远轻轻抚上她红肿的面颊,低声开口:「疼吗?」 「有一点。」 白晓儿没有矫情:「你若是再晚来一点,我说不定就被那些人给……」 林致远眸子一暗:「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方才看见她被人欺负,吓得魂飞九天,恐惧的感觉远大于愤怒。 他当时就觉得,若晓晓出事,他这辈子可能都会活在悔恨中。 万幸的是她没事。 白晓儿见他如此紧张自己,心中有小小的甜蜜:「我没事了,你不用自责。」 林致远正色道:「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白晓儿笑了:「知道了。」 又问他:「太后和皇上没事吧?其他人呢?」 林致远道:「他们没事。昭妃为保护皇上,手臂上挨了一刀。」 想起昭妃,林致远面色沉凝。 他替昭妃挡了阴山那劫,没想到昭妃却是换了个法子,还是走上了与上一世相同的路。 这样的结局让林致远感到不安,或许历史真的无法改变。 就算他重活一世逆天而行,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 若是这样,自己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晓儿见林致远脸色不好,立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未待林致远回答,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 皇帝的心腹内侍带着一队御林军过来找林致远:「小侯爷,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内侍的声音明明很恭敬,白晓儿却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她刚想问问什么事,却被林致远用眼神制止:「你乖乖呆着,方大人那边很快会过来给你清理房间。」 白晓儿看着林致远离去的方向,蹙起两道秀眉。 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致远随内侍进了皇帝的房间,御林军停在门外。 房内有极淡的血腥味,皇帝坐在床沿,端了腕,亲手喂床上的昭妃吃药。 朱贵妃牵着昭妃的儿子站在一旁,见皇帝待一个失宠的妃子如此体贴,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林致远缓步上前:「舅舅。」 皇帝回头,将碗顿砸向他。 「林致远,你还有脸叫朕舅舅?你果然和你天生反骨的母亲一样,想方设法篡夺朕的江山。朕也是眼瞎,竟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皇帝铁青着脸暴喝:「来人,将林致远拿下,关入死牢。」 「陛下。」 昭妃挣扎着起身:「小侯爷曾救过澈儿,他的人品臣妾清楚,此事定不是他做的。」 皇帝脸色阴沉,朱贵妃美眸一扬:「昭妃妹妹,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这般袒护林致远,置皇上于何地?莫要忘了你是慕容氏的人,你的儿子也姓慕容。」 朱贵妃这顶帽子扣得够大,昭妃咬唇,看了眼儿子,终是低头不敢再辩。 朱贵妃冷笑着与林致远道:「我知道你不见棺材不死心。不过没关系。」 她回头:「梁彬,将人带来。」 侍卫首领梁彬押着一个黑衣人进来。 皇后与林致远道:「你瞧瞧他是谁?」 林致远看向那人,嘴角弯起讥诮的弧度:「十一,我半月前派你去漠北收购药材,你怎会在这里?」 十一突然跪下,恳切道:「少主赶紧向皇上请罪吧,属下方才什么都招了。」 林致远表情冰冷,眸中似覆了寒霜:「你想让我招什么?」 十一重重磕了个头:「您让属下和辽国奸细私通,安排了两次刺杀。阴山那次您为皇上挡剑,得了皇上青眼,当时属下就劝您别再做了,皇上是您的舅舅,有了他的庇护,您这辈子也不愁荣华富贵。可您不同意,说您的母亲是皇帝逼死的,说什么也要替她报仇。少主,属下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待您不薄,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第68章 林致远嘴角噙着冷笑,听十一将话说完。 皇帝怒不可歇地让人将林致远押入大牢,朱贵妃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去了。 她安顿好皇上和昭妃,又去外面和皇后会和。 皇后正在花厅听人汇报相关善后事宜,那些尸体和鲜血已经被处理干净。 「妹妹来了。」皇后听到朱贵妃的脚步声,头也未抬。 朱贵妃走过来,关切地问:「皇后娘娘,不知这次伤亡几何?」 「死二十三人,伤十八人。不过死伤的都是下人,主子们没事,只有两位受了轻伤。」 朱贵妃听到这个结果,不免松了口气。 七皇子负责保卫之事,若真伤到哪位金贵的主子,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不过想到重新得宠的昭妃,她心中到底意难平:「皇后娘娘,皇上方才在里头亲手喂昭妃吃药,看样子,昭妃妹妹的回去就得搬家了。」 入宫二十多年,皇后早已看淡了这些,只淡淡一笑:「昭妃救驾有功,皇上偏心也是正常。只可惜妹妹当时未从那里经过,否则以妹妹待皇上的心,定然也会奋不顾身。贵妃妹妹,本宫说得对不对?」 朱贵妃面色一僵,扯着嘴角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出了这等事,皇后也没工夫和贵妃打嘴仗,待安排完善后事宜,皇后便带着宫人去探望那些受了惊的小姐们去了。 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下封口令。 接二连三发生行刺皇帝事,若传出去,会遭天下人耻笑。 这些少爷小姐们都是世家大族里长大的,自然知道祸从口出,当下保证今晚上的事不会透露一个字出去。 皇后带人脚不沾地地忙活了一夜。 临近天亮,原本病刚好的太后又病倒了,皇后急得不行,太医们折腾了半日,太后才醒。 她刚好一点,就让芳若姑姑叫白晓儿来。 白晓儿来了,她抓住她的胳膊,颤声道:「好孩子,阿远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你好好想想。」 白晓儿摇头:「什么也没有。太后娘娘,阿远昨夜被皇上叫去,现在都没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便将十一指认林致远安排刺杀的事告诉了白晓儿,白晓儿大骇,与太后道:「他定是被人冤枉的。陛下是阿远的亲舅舅,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后满面愁容:「我也知道此事定不会是阿远做的,可十一是他的心腹,他的话,皇上会信。」 白晓儿道:「娘娘莫急,待我回去问问文九,他和十一在一起当差,看能不能找出十一陷害阿远的理由。」 她匆匆回去,文九和佳卉都在屋内等她。 原来文九已经打探到了消息。白晓儿差点快忘了他的本事。 「文九,你和十一一同当差,现下他背叛阿远,你知道缘由吗?」 文九点头:「白小姐莫担心,属下已经找到救少主的办法。」 白晓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得了文九的保证,白晓儿却是松了口气。 看来此事林致远早有后招,文九应该是得了他的吩咐,因此才知道如何应对。 文九拉着佳卉的手,将她拉到白晓儿身边:「请白小姐代我照顾好佳卉,我去去就回。」 佳卉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是小姐的丫鬟,应当是我照顾小姐才对。」 文九宠溺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临去时,在她耳边说了句:「真想早点娶你回家。」 佳卉的脸腾地红了,羞得跺脚:「小姐还在呢,你发什么疯。」 文九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白晓儿和佳卉目送他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佳卉知道白晓儿担心林致远,小声说道:「小姐,林公子会没事的,你放心吧。」 白晓儿点头,想起昨夜那场刺杀,心中仍突突直跳:「我知道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白晓儿最后拉着佳卉去厨房忙活,两人做了一桌子的菜等他们回来吃。 傍晚,林致远终于回了。 不过半日没见,白晓儿感觉像过了好几个月一样。 她又哭又笑地拉着林致远的手,高兴得像个得了糖果孩子。 佳卉见小姐高兴,也跟着高兴,可等了许久,都不见文九回来,她不得不打断林致远和白晓儿:「林公子,文九去了哪里,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白晓儿也问道:「林致远,怎么没见文九?」 林致远眸色暗沉,看向水灵灵的小丫头:「佳卉,对不起。」 佳卉不明所以,白晓儿却猜到了八分。 第69章 「林致远,文九他……」 林致远面露愧疚:「文九是抱在嫡母身边养大的,他的生母是辽国郡主,当年弃家私奔和文家家主生下文九。这件事原本是文家的辛秘,文九却告诉了皇上。」 晓儿难以置信:「这么说,文九替你顶罪了。他是辽国皇族的后人,说他苦心积虑刺杀皇上,皇上定是信的。林致远,是不是这样?」 林致远道:「是,我对不起他。文九将佳卉托付给我们,让我们照顾好她。」 听到这里,佳卉小脸一白,突然晕了过去。 白晓儿忙将她扶到床上,林致远拿出一只嗅瓶在她鼻子旁晃了晃,佳卉又醒了。 她泪流满面:「林公子,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文九没有替您顶罪是不是?他说让我等他回来娶我,怎么会丢下我不管?他从来都不会骗我的啊。」 白晓儿听着佳卉的话,心像刀割一样疼,她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佳卉你听我说,文九现下只是被关起来了,没说一定回不来。事情既然不是他做的,就还有转圜地余地。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会救出文九的。」 佳卉崩溃地大哭:「还能想什么办法,文九的母亲是辽国的郡主,皇上一定会处死文九的。要不是林公子,文九怎么会白白去送死,都是他的错,我不想再看到他,小姐您快赶他走……」 佳卉哭着闹着要林致远走,林致远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白晓儿知道林致远心中亦不好受。 文九是他的属下,更是他的心腹。 虽然他御下严厉,但她看得出来,林致远待他一直都像亲人一样。 「佳卉别哭了,文九现在还在牢里,你要是哭坏了身子,他知道了岂不是更担心?」 佳卉哭够了,擦了把眼泪,哑着嗓子道:「小姐,我想去看看文九,你想想办法让我见他。」 白晓儿看着可怜兮兮的佳卉,心生不忍:「好,我去想办法。」 佳卉尖声道:「不准找林公子,若不是他,文九也不会……小姐,我们不要去求他。」 白晓儿知道佳卉如今深恨林致远,想了想,便打算去找汪如笙。 她想起上次和汪如笙将话挑明,心中就十分歉疚。 如今为这件事去麻烦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佳卉,她只能硬着头皮。 到了汪如笙的住处,却在门口碰见刚欲离开的七皇子。 「七殿下。」白晓儿福了福身子。 「起来吧。」 七皇子表情十分冷淡,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嫌恶,看来那件事他也知晓了。 不过白晓儿对七皇子的嫌恶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是害死她全家的仇人,她如今的隐忍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总有一天,她会想办法替父母报仇。 突然门开了,显是汪如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看见白晓儿,眸心陡然一亮:「晓儿来了。昨天夜里没被吓到吧,我之前还想着去看你,刚好你就来了。」 白晓儿盯着脚尖,有点儿心虚地开口:「阿笙,有件事我想找你帮忙。」 汪如笙道:「什么事?」 白晓儿抬头,眸子里流露出祈求的神色:「是佳卉……文九如今在狱中,她想见他一面。如今没人能帮我,只能麻烦你了。」 汪如笙立刻懂了。 怕是佳卉那丫头心中怨恨林致远,不让晓儿找林致远帮忙,晓儿才找到自己这里。 这件事汪如笙从头到尾都清楚,因为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 他曾劝过七皇子不要这样激进,但七皇子不听,执意对林致远出手。 汪如笙明白,这其中有多半恐怕都是为了自己。 汪如笙半晌没说话,白晓儿未免有些着急:「阿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但我真的是没法子了。佳卉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我一直拿她当妹妹一样看的,请你再帮我一次,求你了。」 她眼睛被水洗过,波光盈盈惹人怜爱,一张白嫩如玉的脸蛋染上了焦色,更显楚楚动人。 汪如笙心中怜爱极了,立刻道:「你别慌,我没有不答应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不管你们的。」 汪如笙的话很暧昧,但白晓儿选择性地忽略了。 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佳卉还在家里等她的消息。 汪如笙的人脉和能力比白晓儿想象中强,只半个时辰,白晓儿和佳卉便见到了文九。 文九本来靠墙坐着,见到白晓儿和佳卉,倏然起身:「佳卉,你……你怎么来了?」 佳卉见文九衣裳没破,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迹,这才放下心来。 第70章 她像鸟儿一样扑上前,却被冰冷的栏杆拦住身子,她伸出手,文九隔着栏杆握住,半是埋怨半是喜悦地看着她:「别哭,丑死了。」 佳卉佳卉眼泪流的更凶了:「文九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给你上刑?你在这里冷不冷,牢里是不是有好多老鼠?」 文九轻描淡写道:「没你想的那样严重,就是一个人呆着有些无聊罢了。」 佳卉擦了眼泪,一脸坚决道:「文九我方才都想好了,你生我就和你一起生,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你都休想丢下我。」 文九听到这蠢话,眉头一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笨蛋,谁说老子会死了。老子手上人命太多,阎王爷都不敢收。」 佳卉被他说得愣住,瞪大了一双水蒙蒙的眸子,文九被她看得心头一软:「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回去,好好听你家小姐的话,等我回去娶你过门。」 白晓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汪如笙是担了极大的风险才带她们来,她不能害了他。 她上前,与文九说道:「佳卉我会照顾,你也要好好保重。林致远一定会救你出来,你不用担心。」 文九颔首:「那就多谢了。我不在时麻烦白小姐好好劝劝这小笨蛋,别哭哭啼啼的让人看笑话。」 白晓儿应了,将不情不愿的佳卉拖走。 汪如笙在门口守着,见她们比自己预想的快,便问:「怎么就出来了,也不多待一会儿?」 白晓儿道:「监牢不是久留之地。阿笙,今日真的多谢你了。」 佳卉也上前行了一礼,郑重与汪如笙道谢。 汪如笙看向白晓儿,眼神缱绻:「不必这样谢我。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白晓儿怔怔道:「阿笙……」 汪如笙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白晓儿心中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又欠了汪如笙一个人情。她欠他的本来就多,如今再多一次,她都不知道今后怎样才能还清。 佳卉在一旁看见小姐的神色,知道小姐是因为自己的事才如此为难,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后悔不该和林致远置气,否则小姐便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回到屋里,佳卉向白晓儿道歉:「小姐,佳卉今天错了,不该逼您难做。文九是林公子的下属,他哪怕为主子死都是理所应当。只是我心里难受,才会……才会怨到林公子身上。您别生我的气好吗?」 白晓儿道:「佳卉,你不用道歉,我没有生你的气。换做是我,或许会做出比你激烈百倍的事来。而且你也不要轻贱自身,无论是谁,都没有替别人去死的道理。即便是你和文九是下人,也没有义务替主子受过。这次的事是林致远对不住文九。你且放心,他一定会救文九出来。」 佳卉听了这话,半是感动半是羞愧。 「那小姐能不能带我去林公子那里,我想亲口向林公子道歉。」 白晓儿微微一笑:「不用,他此刻应当正忙,我们就不要去打搅了,安心等着便是。」 佳卉终于放下心来。 夜间时分,皇后娘娘下令,通知众人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白晓儿和佳卉对望一眼:「睡吧,明日一早要启程,须得养足精神。」 佳卉便起身熄了蜡烛,放下纱帐,靠在白晓儿身边睡下。 此时此刻,皇帝的寝宫灯火通明。 皇后娘娘正在向他汇报各项事宜。 这两日她忙着善后和安抚众人,都不曾好好睡过,显得比平日苍老了许多。 皇帝听着皇后不急不缓的汇报,目光从她略微松弛的肌肤和眼角的细纹上划过,面上带上了一丝温情。 他的皇后为了六宫整日操持,这段时日更是劳神劳心,如今虽然不复以前的美丽,但自己更要多加体恤才是。 「……大概就是这样了。陛下瞧着有没有不妥之处?」 皇帝微微颔首:「皇后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像皇后这样贤惠。萍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皇后未曾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听到皇帝这样体贴的话语。这样的话,他向来只会留给朱贵妃和其他更年轻的妃子。 眼眶募地一热,她险些掉下泪来。 想起这些年与皇帝相敬如宾,早忘了被人关怀是怎样的感觉,她心里到底还是酸的。 皇帝也有些动容,握着皇后的手:「等回去了我就给咱们的儿子封王,他也有十七岁了,该开牙建府了。我像他怎这样大的时候,都娶了皇后过门。」 皇后有些不敢置信:「皇上,您……您说的是真的?」 如今几位皇子均未封王,若他的三皇子先一步得封,又是皇后嫡子,这太子之位,想来也不会只是梦。 第71章 她的一颗心突然热了起来。 皇帝道:「朕何时骗过你。此事就这样说定了,等回去我就会让礼部尚书着手建王府。」 皇后盈盈下拜:「臣妾替皇儿谢过皇上。」 皇帝让她起来,皇后想了想,又道:「昭妃妹妹如今立下大功,且又受伤在身。听陆太医说,她的胳膊以后都拿不稳笔。陛下知道昭妃当年是有名的才女,平素喜欢写诗画画,皇上须得补偿一下昭妃才是。」 皇帝觉得皇后说的有理,便问:「皇后打算如何?」 皇后笑了:「臣妾的意思,皇上可以晋一晋昭妃的分位。」 皇帝皱眉:「她已经是正二品妃子,且母族凋零,若直接晋她的分位,恐怕会有人不服。」 皇后便道:「那依皇上的意思……」 皇帝道:「昭妃忠心耿耿,且与世无争,九皇子玉雪可爱,年纪又小。不如给他们娘俩换个宫殿,离朕近一些的,朕也好多照拂他们母子一二。」 皇后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臣妾觉得昭阳殿不错,既离皇上的紫阳殿近,宫殿也新,稍稍修缮便可入住。」 皇帝道:「那就这么办吧。你可以先告诉昭妃,让她听着高兴一点。」 「是。」 皇后领命去了昭妃那里,九皇子已经被乳母带着出去玩去了,皇后先细细询问了病情,又将皇帝的意思告诉昭妃。 昭妃心中感激莫名,当即就要下床拜谢皇后,被皇后拦住:「你的胳膊还伤着呢,这是做什么?」 昭妃红着眼眶道:「臣妾知道此事定是多亏了皇后娘娘为臣妾说话,否则臣妾断然得不到这样大的恩宠。臣妾都不知怎样感谢娘娘才好。」 皇后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这样生分。你是个本分人,从不与人争风吃醋,本宫看着你入宫、生子,你的苦楚本宫心里清楚。」 昭妃颇有才学,又极会说话,早年还是十分得宠的。 但自从家里父兄出事,在朱贵妃的有意打压下,昭妃便渐渐失宠,守着和她一样不得宠的九皇子,在宫里讨生活,这样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熬。 昭妃道:「娘娘,您的大恩大德臣妾无以为报。往后只要娘娘有用得着的尽管差遣,臣妾愿尽绵薄之力为娘娘效劳。」 皇后听了这话,便知道昭妃是个聪明人:「你的心我明白,先养好身子要紧。这边缺什么只管和我说,而且九殿下也大了,该启蒙了。回头我和太学里说一声,九殿下就和其他皇子一样进学。」 昭妃听到这话,眸光顿时大亮:「娘娘,臣妾替澈儿谢谢您。」 皇后道:「我也是澈儿的嫡母,他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你且安心休息,明日就要启程,你要是身子吃不消,不要怕麻烦,只管遣人和我说,日子可以再定。」 昭妃忙道:「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只是伤了手,不碍事的。」 昭妃没有恃宠而骄,皇后心中甚是宽慰。 她缓缓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娘娘。」 昭妃欲言又止地看着皇后,脸上颇有为难之色:「臣妾斗胆,想问娘娘一件事。」 皇后便道:「你想问什么事?」 昭妃道:「刺客……真是林小侯爷派来的吗?臣妾总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皇后顿了顿:「那件事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林致远的侍卫文九是大辽郡主的后人,他说那些刺客是他派来的,十一也是受他蛊惑。至于林致远,更是被他陷害。他本想一箭双雕,刺杀了陛下再让林致远替他背锅,但后来良心不安,便去自首了。」 昭妃听了皇后的话,很是吃惊:「那皇上信了吗?」 皇后道:「不信又能怎样,那十一已经在狱中暴毙,况且有太后娘娘在,陛下再不情愿,也只得认了。」 昭妃闻言低下头,不敢再问。 皇后叹气,带着女官离开。恰好乳母和九皇子一道进来。 「母妃。」 九皇子跑到昭妃跟前,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昭妃爱怜地摸着儿子的脑袋,眸光如水般柔软:「这么热的天,怎么玩得满身是汗。今日的功课学好了么?」 九皇子道:「学好了才去玩的,不信澈儿背给母妃听——」 昭妃道:「不必了,母妃信你。」 昭妃这些年亲自教授儿子功课,自然知晓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几乎过目成诵。 她想起皇后的话,叮嘱九皇子道:「澈儿,等回京你父皇就会送你入太学,跟随诸位皇子一同读书。你记着母妃的话,要好生用功,但是也要保护自己,切记不要让人知晓你都学会了。」 九皇子高兴极了,脆生生地道:「母妃放心,澈儿都明白,澈儿不会抢着出风头。这样皇兄们便不会嫉恨我,我和母妃也能过安生日子。」 第72章 昭妃听着儿子童稚的话语,心里酸涩不已。 到底是她这个母妃不中用,连累了儿子。 翌日清晨,天刚亮,一行人便离开了县衙。 在县衙出了行刺这样大的事,方知县和县丞等一干官员本以为会遭到惩处,没想皇帝只是令人将消息瞒住,此事便不了了之。 方知县庆幸之余,也知晓自己的仕途怕是到顶。 等皇帝回京后,方知县和罗县丞主动上表辞官,这是后话且不提。 车队行至卫津城外,又行了两日,终于到达京城。 其间白晓儿和佳卉坐卧不宁,离京城越近,越担忧文九。偏林致远那边又没有确切消息,急得佳卉嘴角起了一圈儿燎泡。 白晓儿忍不住劝慰:「你不要着急,文九只是被关押,还有转圜的余地。」 佳卉急道:「我怎么不急?行刺皇上说要诛九族的,到时不仅文九没命,文氏一族也得受牵连。小姐,文九那天说的话是不是都是骗我的,他根本就不会娶我,因为皇上会处死他的是不是?」 白晓儿道:「不会的,林致远定会救他出来,你放心。」 佳卉苦笑着摇头,面上尽是绝望之色,白晓儿怕她做出傻事,只能寸步不离盯着她。 等回了芜园,更是派了几个丫鬟贴身跟着,就连洗澡也在一旁守着。 到了夜里,她陪佳卉一同休息,林致远突然来了。 他言简意赅地对佳卉道:「你收拾一下,有辆去江南的渡船在码头等你。我都安排好了,你和文九暂时去那边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京城。」 佳卉喜不自胜,流着泪给林致远磕头,林致远扶她起来,淡淡道:「这次是我对不起文九,你不必谢我。」 白晓儿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 东西白晓儿早就收拾好了,聪明如她,自然猜到了这种可能。 白晓儿执意要送佳卉,主仆二人便一同上了林致远的马车,到了码头,佳卉看到朝思暮想的情郎,立刻扑了上去。 白晓儿和林致远并肩而立,将一只沉甸甸的木匣塞到佳卉怀中,道:「我看不到你和文九成亲了,这里头的东西是我给你的添妆,你好生收着。」 离开芜园前,白晓儿已经给了佳卉一千两银票,她下意识想推辞,林致远却道:「收着吧,这是你家小姐的心意,你莫要辜负了。往后文九若是负心,我绝不饶他。」 佳卉眼泪汪汪地将东西收下,白晓儿看向的林致远的眸光颇有些吃惊。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有些违和。 此刻天色渐明,东方泛起鱼肚白,林致远与文九说道:「你们去吧,时候不早了。」 文九便和佳卉跪下,一同向他和白晓儿磕了头。 船离开岸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白晓儿迎风而立,柔美的脸蛋上眼不住凄楚,林致远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处,柔声道:「晓晓别怕,你还有我。」 短短几个字,却令白晓儿泪水盈睫:「林致远,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林致远失笑:「傻瓜,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 白晓儿有些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可我却待你不好,一直都是你在帮我,而我除了添乱,什么事也没有为你做过,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回想他们之间的种种,虽然她总是怪他怨他,但真要算来,其实是她对不起他居多。 林致远揽住她的腰肢,清澈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像是来自肺腑:「晓晓,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在,便能胜过一切。我们之间已经错过太多,今后别再躲我了好吗?」 白晓儿眼镜红红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林致远……你想要在京城立足,需要强大的妻族,我只是一介孤女,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即便这样,你也要娶我吗?」 林致远扳过她的脸,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认定你了,这辈子只会娶你。」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白晓儿终于不再犹豫。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得到回应的林致远扣住她的后脑勺,不断加深这个吻,直到白晓儿被他吻得浑身无力,才被他抱进车厢。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一路回忆往事,从落叶山脚初次相见起,他们相识尚不到一年,却经历了这样多的波折。 其间有欢笑,也有痛苦。 他们历经磨难,最终决定在一起,这或许是天定的缘分。 「林致远,文九到底是怎么出来的?」白晓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现下他们人已经走了,便问了出来。 林致远道:「我找了个和文九长得一模一样的死囚送进牢里,‘文九’便畏罪自尽了。」 第73章 原来他是用这样的办法偷梁换柱,将文九换了出来。 白晓儿不禁悚然:「你杀了那个人?」 林致远道:「人本来就是死的,我只是在他脸上略微做了些手脚。」 略微做些手脚就能瞒过天牢的仵作? 白晓儿蹙眉,他所认识的林致远简直无所不能,到底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林致远看出白晓儿心思,觉得有些好笑:「晓晓,为何我厉害,你反倒不高兴?」 白晓儿立刻反驳:「我哪有不高兴。我是因为佳卉走得太匆忙,心里惦记。」 她说的是实情。 他知晓她极其看重家人,如今佳卉走了,她便只有白馨儿一个妹妹,心中对她更为怜惜。 他与她十指交握:「晓晓,我回去就去找皇上请旨赐婚。」 白晓儿道:「林这样是不是太急了些,而且我……我和汪如笙有婚约,皇上不会同意的。」 林致远笑了:「此事你不用担心,等着做我的新娘便是。」 白晓儿又小声道:「那也太仓促了,我嫁妆都没准备呢。」 「这个就更不必担心了。」 林致远轻轻抚摸着白晓儿的发丝。 她的头发生得极好,光滑黑亮,如上好的绸缎。他手指绕上一缕秀发,银光闪过,那缕发丝就落到了他掌心。 在白晓儿惊讶的眼神中,林致远小心翼翼地将发丝装进锦囊,收入袖中。 「林致远……」白晓儿呆呆的看着他。 林致远禁不住莞尔:「晓晓,你这样看着我,我又想吻你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便将她压在身下,手臂环上她的肩膀,吻上那鲜艳的唇瓣。 她的唇软软的,带着蜜蜜的甜,像毒药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的手熟练地伸进她衣襟,抚上腰腹间柔嫩的肌肤,立刻引来她的轻颤。 「唔……不要……」 她虚弱地躺在少年身下,秀发披散,粉脸带晕,那双清滢滢的眸子明明是羞怯的,却生出异样的媚态,令他几乎把持不住。 她红着脸,着急地伸手去推他,然而却是徒劳。 她不知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可人,要不是他爱重她,恨不得在这里就要了她。 「晓晓,你是上天派来的妖精,专门来收我的。」 见她羞得都快哭了,林致远轻咬了一下她小巧的耳朵,扶她坐起。 「流氓。」浑身无力的白晓儿靠在他胸口,红着脸骂。 林致远轻笑,声音说不出的魅惑:「放心,在你过门前,我保证不会碰你。」 白晓儿脸红得厉害,别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林致远弯了弯唇,倒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芜园,天刚蒙蒙亮,白晓儿下车,见门口守卫有些面生,回头问林致远:「你将我的人换了?」 他动作也真够快的。 林致远没有否认,正色道:「这样我会比较放心。」 「白小姐。」两名守卫抱拳齐齐向白晓儿行礼。 白晓儿点头,问了他们名字便进去了。 林致远撩着车帘,直至白晓儿进到门内再瞧不见,才让马车离开。 庭院里,白馨儿捧着书,坐在树下晨读。 她眸光盯着书本,头微垂,稚美的面容如同含露的茉莉花苞,清新秀雅。 白晓儿眸子一暗,不觉间,她的小妹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若白蕊儿还在,现在都嫁人有小娃娃了吧。 她攥着手指,密密麻麻的痛意如万蚁钻心,眼眶中浮起稀薄的水雾。 白馨儿突然间抬头,瞧见姐姐,起身向她走来,她没有像儿时一样缠着问她去了哪里,只道了一句:「姐姐回了。」 「嗯。」白晓儿笑了:「早饭吃了没,怎么起这样早?」 白馨儿甜甜的笑了:「老师布置的功课很多,不用功跟不上呢。」 白晓儿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好好用功,姐姐回房休息一下。」 白馨儿突然叫住她:「姐姐,你……你是不是要嫁给林哥哥了?」 白晓儿回头,严肃地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白馨儿眨着大眼睛:「姐姐去阴山后,有人夜闯芜园,想抓走我,后来林哥哥救了我。他还派了很多人悄悄地保护芜园。姐姐,林哥哥对你是真心的,他和我说他想当我的姐夫。姐姐,你就嫁给林哥哥吧。」 白晓儿关上房门,热水很快送了来。 她坐在木桶中,玫瑰花汁子的香气散发开来,熏得人越发困了。 她洗完澡,倒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第74章 傍晚时分,她和白馨儿正在用膳,管事进来禀报:「白小姐,沈公子来了。」 白晓儿放下筷子:「快请沈大哥进来。」 沈思齐带着一摞账册走了进来,白晓儿忙起身:「沈大哥用过饭没?不如和我们一块吃。」 沈思齐笑道:「刚在一品居吃过了,你们先吃,待会我给你说说一品居的事。」 白晓儿起身,歉然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去一品居看看吧,我有阵子没去了。」 她回来几日,因文九的事没解决,一直都在芜园陪着佳卉,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一品居。她这个老板未免太不称职了。 沈思齐道:「不慌,吃完饭再去不迟。」 白晓儿几口便将饭吃完,和沈思齐一同去了一品居。 马车上,沈思齐将这两个月的账册拿给白晓儿看。 白晓儿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 「沈大哥,这段日子辛苦你和小豆子了。」 一品居这两个月生意极好,营业额比前几月翻了翻。 沈思齐和小豆子花了多少心血,白晓儿困意想象的出来。 沈思齐道:「这都是你的功劳。自从皇上御赐的招牌挂上去,来一品居的人就络绎不绝。特别是你被封为了七品尚膳的消息传来,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便时兴用我们家的糕点设宴待客。我和小豆子后来便作主,退出了夏日宴的糕点凉品宴席,没想到销路不错。」 白晓儿抬眸,沈思齐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品居的经营状况,眼中放着光。 她见他虽比以前瘦了些,但精气神极佳,显是极喜欢现在的买卖,她便放下心来。 「沈大哥,这段时日大家都辛苦了,我想给大家一点奖励,你看如何?」 沈思齐道:「你是一品居的大老板,自然你说了算。这算时日天气炎热,大家确实很辛苦,有了奖励他们干起活来会更卖力的。」 白晓儿便将这事定下。 到了一品居,正是吃饭的时候,一品居高朋满座,已经没有了空位,外面等待的客人也不在少数。 白晓儿见外面搭上了凉棚,桌台上放了冰镇酸梅汤和小点供客人取用,不由暗自点头。 小豆子正在店内忙活,见白晓儿来了,十分高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晓儿姐,你终于回了,我和我哥都想死你了。」 沈思齐严厉地拨开小豆子的手,训斥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般没大没小,幸亏晓儿不和你计较。」 小豆子瘪了瘪嘴:「哥你干嘛啊,晓儿姐在清风镇我们就要好,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小豆子本来想说「嫂子」的,话到嘴边却改成了「姐姐」。 沈思齐眼神黯然。 弟弟的意思他怎会不懂?可是晓儿如今已经不是当初清风镇那个娇娇弱弱的少女了。 她如今是一品居的大老板,又是皇上亲封的七品官,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她? 汪如笙和林致远,哪一个不比他强百倍。晓儿是绝对不会选自己的。 白晓儿见小豆子在沈思齐面前像避猫鼠似的,忍不住笑了:「小豆子才多大呢你就管着他。他在我心里和馨儿一样的。」 小豆子这才高兴了起来,缠着白晓儿说自己学会了心算,算账都不用打算盘了,又说自己的字越写越好,叔叔如今很少骂他了,对他都是夸赞。 白晓儿见他还和往日一样,抿着嘴儿笑。 沈思齐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只盼这样的时日走得再慢一些才好。 最后几人上了楼,在书房里商讨了一下一品居下一步的打算。其间几人都提到了秋日的新菜色。 沈思齐道:「九月是科举之日,到时京城各家酒楼都会推出金榜题名宴。我想我们也须得好好谋划。」 白晓儿点头:「我也同意沈大哥的提议。菜谱我来拟,到时我们可以根据情况,退出低、中、高三档宴席。而且头甲前三还可以在我们一品居免费设宴。」 沈思齐道:「这个提议好。我们一品居菜价昂贵,普通百姓总是望而却步,这次通过金榜题名宴,我们可以打开中低端市场,顺便推出经济实惠型的点心。」 白晓儿笑了:「我也正有此意。这件事便拜托沈大哥了。」 小豆子不悦道:「你们都有活儿干,那我呢,我好歹也是一品居的小东家呀,别忘了我还有一成股呢。」 沈思齐道:「你就别添乱了,你那一成股是你晓儿姐送你的,到时你还得还你晓儿姐。」 白晓儿道:「送给小豆子就是他的东西了。小豆子是我们一品居的少东家,前堂就交给你了。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新来的荷官和酒保调教好,你能不能做到?」 第75章 小豆子起身拍着胸脯道:「晓儿姐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有我小豆子出马,就没有不成的。」 这话说得几人都笑了,下面生意太忙,小豆子一阵风似地跑到前堂去帮忙,走路都带着风。 沈思齐看着弟弟的背影,无奈摇头:「你就惯着他吧。他来之前叔父还让我好好拘着他学本领的。」 白晓儿道:「小豆子天资聪明,也极有眼色,你就别担心。而且一品居……迟早要交到你们兄弟手里。」 沈思齐愕然:「晓儿……你……你是要……」 白晓儿道:「我可能很快就会嫁人了,一品居以后就交由你全权打理,我除了负责菜谱,其他的事就拜托你了。」 沈思齐沉默片刻,终是问道:「是汪如笙,还是林致远?」 白晓儿道:「是林致远。」 沈思齐道:「可你和汪如笙有了婚约,还是陛下亲赐婚。晓儿,难道你要抗旨,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白晓儿道:「这件事林致远会处理好,用不着我操心。 沈思齐这下彻底沉默下来。 白晓儿顿了顿,也说出了心里的话:「沈大哥,一直以来我欠你良多。若没有你,我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在这京城站稳脚跟。可是……我却没有回报过你任何东西。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罗家的那一成股我已经悄悄买下来了。往后一品居的干股我你我各占一半,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沈思齐道:「好,既然你都将一品居交给我了,干股我便收下了。」 晓儿放心,我会尽全力替你守住一品居,将一品居的生意做大。 你要嫁入的侯府是个捧高踩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了银子傍身,也不至于看人脸色。 白晓儿自然不知晓沈思齐的打算。 见他同意了,心里很是高兴。 沈思齐垂眸就能看见她如花的笑靥,映着漫天星光,美得那样不真实。 他将苦笑咽进肚子里,陪白晓儿天南海北地侃起来,更多的是告诉他京城一些大家族里的隐晦辛秘。 白晓儿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月上中天,等他们下楼,已经快两更天。 沈思齐目送白晓儿的马车远去,最后转身离去。 白晓儿却在芜园门口碰见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白晓儿,好久不见了。」 柔嘉郡主手中把玩着一把雪亮的匕首,面色不善地盯着她。背后是一排黑衣人。 白晓儿防备地盯着她:「郡主这个时候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你说呢?」 柔嘉郡主笑得渗人,素手一扬,匕首向白晓儿飞去,却在半空被人击落。 这个时候,林致远派来的暗卫在黑暗里现出身形,一个个呈拱卫之势护住白晓儿,长剑在黑夜里闪着寒光,对准柔嘉郡主和他的侍卫。 柔嘉郡主眸中恨意迸发:「白晓儿,林哥哥居然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你这个贱人也配——」 白晓儿清声道:「郡主若是现在离开,我保证这件事不会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郡主。」 柔嘉郡主诡异一笑:「那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死的是谁。」 说罢,伴着一声闷响,浓浓白烟迅速包裹了白晓儿他们的人。 白晓儿嗅到刺鼻的甜香,眼前一阵黑沉,才知晓柔嘉郡主使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昏迷中,她听到柔嘉郡主得意的笑声,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睁开眼,鼻端是苏合香清雅的香气,眼前是天青的素色帐幔,风吹动轻纱飘摇,似真似幻。 动了动手指,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半点也不剩。药效看来还没过去。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 门突然开了,汪如笙轻袍缓带,自门口走来,他静默地伫立于床头,看着床上娇弱异常的少女,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 林致远刚从皇宫出来便接到白晓儿被劫走的消息。 他沉着脸,火速派人去查,可找遍了京城,却是一无所获。白晓儿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林致远只能更加疯狂地派人出去搜寻。 柔嘉郡主喝酒的时候探得消息,既快意又心酸,起身将屋内花瓶古董等物砸了个稀巴烂。 柔嘉郡主的心腹侍女对着满地狼藉,忍不住劝道:「郡主这么做值得吗?若被世子知道,世子定会将你郡主送去漠北。这京城的好男子那样多,郡主又是金枝玉叶,难道还会找不到比林公子更好的夫婿?」 「清羽你不懂,这天底下不会有男子比得上我的林哥哥。」 柔嘉郡主想起林致远,满眼都是温柔:「自他从荷花池救了我,我就下定主意要嫁给他。」 第76章 清羽心疼地看着自家郡主:「郡主,可世子向陛下请旨,您和林公子的婚事已经作罢……」 柔嘉郡主听到残忍的事实从侍女嘴里说出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林哥哥……林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死了,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柔嘉哭得伤心,恍惚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透过水雾,依稀是哪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柔嘉郡主上前,向他伸出手:「林哥哥……是你么?你来找柔嘉了。」 林致远拨开她的手,声音冷冽得像来自地狱:「柔嘉,晓儿在哪里?」 见自家郡主一脸迷惘,清羽忙道:「林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家郡主自回京一直在禁足,怎会知道白小姐去了哪里……」 话未说完,清羽的胳膊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线,她捂着胳膊痛哼出声,拿剑的右手居然就这样被林致远给废了。 她甚至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出的手? 传闻中手林小侯爷手无缚鸡之力,他怎么可能…… 林致远森然道:「没有尊卑的东西,若有下次,就不只是你的手。」 清羽额前流下冷汗,林致远又看向柔嘉郡主:「我的耐性有限,最后问你一次。你将晓儿弄到哪里去了?」 柔嘉郡主身子发抖,情绪十分激动:「我的林哥哥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到是我对不对。不过林哥哥来晚了,白晓儿在三个时辰前被我送上汪如笙的床,现在说不定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汪如笙的种。林哥哥,即便这样你也要去找那个贱人么?」 林致远脸色阴戾,转身离去,柔嘉郡主突然上前抱住他的腰,咯咯地笑起来:「柔嘉都是为了林哥哥好,林哥哥怎么就不明白?林哥哥你知不知道朱贵妃一直都想要你的命,因为林哥哥的母亲是被她害的,她害怕事情败露才想斩草除根。 林哥哥,这些事情是柔嘉费劲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林哥哥如果娶柔嘉,柔嘉一定会帮你报仇,我们一起揭发朱贵妃的真面目。林哥哥,柔嘉为了你什么都愿做,只要你回头看看我,就一眼好么?」 林致远嘴角挂着讥诮,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不必了,报仇,我一人足矣,不必劳烦郡主。郡主最好祈祷晓儿这次没事,否则我林致远会不惜一切让颜郡王府付出代价。」 他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去,柔嘉郡主坐在地上,双眸赤红,像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吃吃地笑着,哪还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样子。 清羽顾不上自己的伤,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扶郡主起来:「郡主,您这是何苦。……」 柔嘉郡主甩开她,流泪道:「清羽,你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你不会明白的。林哥哥就是我的命啊。」 清羽心酸得流泪:「林公子心里根本没有郡主,郡主莫再执迷不悟了。」 柔嘉摇头,表情说不出的凄凉。 她若管得住自己的心,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本郡主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白晓儿,我颜柔嘉在此发誓,从今往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林致远找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找到白晓儿的踪影。 他甚至带人去七皇子的住处,差点和七皇子打起来,最后七皇子让步,让他进去查看,依旧没发现白晓儿。 林致远思忖片刻,最后对下属道:「魏宁,你拿着令牌去找黑先生来。」 魏宁大骇:「少主万万不可,黑先生的事一旦暴露,我们之前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林致远道:「我明白。可若是晓晓没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魏宁跪下叩首:「还请少主三思。」 林致远眸色一冷:「不用多说,去请黑先生。」 魏宁无法,接过林致远的令牌。 突然有人来报:「少主,白小姐找到了。」 白晓儿是被一辆马车送回的芜园。 林致远放下一切,很快赶来了。 白晓儿躺在软绵绵的被褥上,用力睁着眼睛,视线还是有些模糊,脑子亦是昏沉的。 「晓晓。」 是林致远在唤她。 白晓儿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林……林致远。」 「我在。」 林致远用嘴将黑漆漆的药汁渡给给白晓儿,白晓儿很快清醒过来。 她拥着被子起身,林致远体贴地给她在身后垫上一只软枕。 无意间看到白晓儿白嫩的脖子上刺眼的红痕,他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晓晓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你才会……」 原来他以为自己被汪如笙给…… 第77章 白晓儿低声道:「林致远……汪如笙他……」 林致远神色温柔,长指抚按上她柔软的唇,低声道:「别说了晓晓,我不怪你。让我看看你好吗?」 不待白晓儿回答,他便吻了上来。 这个吻很缠绵很深,她被他吻得手足俱是软的,根本生不出力气反抗。 衣服被除去,少女白嫩的身子裸露在空气中,泛着柔和的光晕,如白玉无暇。林致远心底松了口气,小心地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眸色却是冷的。 他未曾想到汪如笙竟如此爱重晓晓,送上门来都可以忍住不吃。 有这么一个情敌在卧榻之侧,他岂能安心。 白晓儿因为他方才的举动,小脸泛起红晕,她轻轻揪着他的衣襟,犹豫了一下便开口:「林致远,汪如笙是好人,你以后莫要为难他了好吗?」 白晓儿知道林致远是极记仇的人,怕他会对付汪如笙。 她昨天脑子虽然混沌,那一幕却记得清楚:汪如笙吻上她脖子时,她唤了林致远的名字,汪如笙便停下,替她盖上被子。 即便她背叛了他,汪如笙还是不愿伤害她。 他这样好,继续伤害他,她于心何忍。 林致远淡笑:「我心里有数。你余毒未清,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嗯。」白晓儿听话地闭上眼:「那你陪着我好吗?」 「我不会走的,你放心睡吧。」 再醒来时,林致远端了午膳过来,是香香的小米粥和几道清爽小菜,白晓儿闻了腹中馋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林致远舀起一勺粥,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白晓儿的脸红红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让我自己来。」 林致远不为所动,:「听话,快张嘴——」 白晓儿无法,只得由他去,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林致远脸上,林致远勾起唇角:「好看吗?」 白晓儿狡黠地笑,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当然好看。柔嘉郡主巴着你不放也是有缘故的。」 林致远放下碗,反手揽她在怀里:「晓我向你保证,柔嘉的事我会处理。「 白晓儿叹气:「这件事能不能以后再说。我怕皇上那边……」 虽然文九顶了包,但白晓儿知晓,皇帝对林致远不可能一点芥蒂也无。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为妙。 林致远知道她担心自己,笑了笑,温声道:」晓晓,等科举一过,我们就成亲。」 「科举不是下个月,林致远,难道你……打算参加科考?」 林致远弯唇,轻轻点了下她娇俏的鼻子:「你不是常怕太后去了我失了依仗,会教人欺负。等我考上状元,晓晓就是状元夫人了。」 白晓儿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过读了几天书,哪里就能考上状元了。」 林致远虽聪明,但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岂容小觑。此刻要说他能考个进士,白晓儿都觉得十分艰难。 林致远高深莫测地道:「且等着,到时你就知晓了。」 翌日清晨,白晓儿刚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散步,皇帝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那内侍尖着嗓子叫了声「宣旨」,满院子人都跪了下来。 内侍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嫡长子林致远人品贵重,行孝有嘉,今已至弱冠。今有尚膳白氏,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二人结为夫妇,择吉日大婚。钦此!」 白晓儿接过圣旨,清声道:「臣白晓儿谢主隆恩。」 内侍早得人吩咐,扶起白晓儿:「白大人请起,这是天大的喜事,咱家就先恭喜白大人了。」 白晓儿道谢不迭,对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会意,取出事先备好的锦囊递了过去。 内侍推辞一番,白晓儿道:「劳烦公公大清早过来,这点子东西公公莫要嫌弃,就当请公公喝茶。」 内侍掂了掂分量,眉开眼笑地告辞。两个徒弟跟在身后也是一脸喜色。 白晓儿出手阔绰,他们也得了丰厚的赏赐,心中自然高兴。 待内侍走后,白晓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便招呼大家去做事,不要逗留,自己便回了屋子。 白馨儿跟在姐姐身后进屋,把丫鬟遣了出去,关好上门窗。 「姐姐,把圣旨给我瞧瞧。」白馨儿喜滋滋地说着,眼睛都笑成了弯弯地月牙。 白晓儿见四下没有旁人,便把圣旨给了她,白馨儿小心翼翼地捧着,展开,低声读了一遍,接着,又读了一遍,笑道:「姐姐,馨儿真替你高兴。林哥哥说要娶你,就真的做到了。馨儿长大了也要嫁林哥哥这样言而有信的君子。」 第78章 白晓儿莞尔:「没羞没臊,小心被你师父听见,回头让你抄女德。」 白馨儿道吐了吐舌头:「横竖师傅不在这里,馨儿才不怕。」 说罢又问:「姐姐,林哥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下聘?」 白晓儿想了想,便将林致远的打算说与她听:「他说等科举一过就娶我过门。」 白馨儿闻言有些焦急:「那只有一个月了,姐姐的嫁妆都没准备吧。况且咱们家里没有长辈,无人送姐姐出门啊。」 白晓儿眼神一暗,白馨儿说的正是她所担心的。 就算侯府肯过来下聘,她这边也没有长辈支应。一般像她这种情况,要找同宗的长辈过来。 但她如今远在京城,清风镇离此几万里,就算找到了白家的长辈,一时也赶不过来。 她倒没有觉得如何,只是林家是高门,她这般出嫁,总是不妥当的。 白晓儿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妥当的法子,只得作罢。 好在她有银子,娘家没人,便只能多备些陪嫁,面子上也好过些。 转眼又过了几日,威远侯府的人便来下聘了。 因侯爷不在京城,老夫人年岁大了,来的便是林沁宛的生母陈氏。 朱氏自上次毒害老夫人的事情事发,便被侯爷拿走了管家权,如今有老夫人盯着,她更是一点浪也翻不起来,林致远的婚事自然就落在了陈姨娘身上。 林致远是侯府嫡长子,又是皇帝的亲外甥,让一个姨娘主持婚事总归不太体面。 老夫人便替儿子做主,将陈姨娘抬为平妻。太后知晓此事,更是大方不过,直接赐了陈姨娘一个三品诰命,气得朱氏母女几欲吐血。 下聘这日,八十抬聘礼将芜园的后院挤得满满当当,围观的人从街头排到了巷尾,都在讨论这门婚事。 刚抬了平妻的陈氏和林沁宛在院中等管家唱完嫁妆单子,被白府的管家恭敬地请进花厅。 白晓儿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待见到陈氏和林沁宛一脸笑容,才放下心来。 陈氏这是第一次见到白晓儿,只见眼前的少女眉眼秾丽,肌肤如雪一般,在昏暗中泛着晶莹的光。 她眸光从她脸上移开,又从她纤柔的腰肢上扫过,忍不住想:怪不得阿远执意要娶她,光是这幅容貌身段,便无人能及。 白晓儿被她看得有些窘迫,陈氏上前,和蔼地握住她的手道:「白小姐莫怪,原本老夫人要来的,但她年事已高坐不得马车,恐耽误了吉时,便由我这个庶母来了。」 白晓儿谦逊道:「夫人哪里的话,您能来已经是折煞我了。」 陈氏闻言笑了,管家上前将礼单递给白晓儿,白晓儿接过,并没有翻看,陈氏见她进退有度,一点也不像小户人家的女儿,心中不免更喜欢她几分。 回去后,陈氏带着林沁宛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忙问:「见着人了吧?你觉得如何?」 陈氏道:「妾身觉得白小姐着实不错,阿远眼光很好。」 老夫人听了,依旧还是怅然:「我给他挑了那么多世家贵女,他一个瞧不上,如今更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舅舅给了赐了婚。那孩子再好,也是个商户出生,如何能当我们侯府的主母?」 朱氏劝道:「老夫人莫要忧心,有道是娶妻娶贤,白小姐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在京城置下如此产业,难道还愁将来管不好侯府?而且她还是皇上亲封的七品女官,这身份配我们家虽然有些低了,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老夫人担忧道:「话虽如此,但她到底是和旁人定过亲的,我听说那汪大人对她甚是痴心,阿远抢了人家的妻子,若是惹出祸事可怎么了得。」 朱氏道:「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汪大人若是不忿,便是抗旨。再说阿远也是心里有成算的,既然他真心喜欢白小姐,咱们便乐见其成吧。」 说道这里,朱氏笑了笑:「我方才偷偷留意过,那白小姐腰细臀儿圆,定是个能生养的,来年您就等着抱白胖胖的曾孙吧。」 方才说了那么多,这最后一句总算说进了老夫人的心坎里。 老夫人这才笑了。 朱氏见状松了口气,带着林沁宛告辞。 路上,朱氏叮嘱林沁宛:「等你大嫂过了门你要多和她亲近,万不可轻视于她,记住了吗?」 林沁宛道:「我知道的。我们能有今日皆是因为大哥。白小姐是大哥心尖尖上的人儿,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和白小姐交恶。」 朱氏摇头:「不仅不能和她交恶,你还要主动结交她,和她搞好关系。」 「娘。」林沁宛闻言便有些不愿。 她这段时日在侯府帮着管家,再加上生母抬了平妻得了诰命,连带着自身水涨船高,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第79章 陈氏看着女儿,耐心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光凭白小姐能将汪大人和你哥哥吃得死死的,你就不能轻视她。更何况她还是一品居的老板。 「宛儿,你可知一品居价值几何?」 林沁宛摇头。 陈氏道:「有人曾想出十万两银子买下一品居,可白小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还说二十万两银子都不会卖。你想想,如果换了是你,哪怕有家族相助,你可能做下这么大的买卖?这样的人,你多相处,对你是大有裨益的。」 林沁宛收起轻视之心,道:「娘放心,我往后一定多和白小姐亲近,多向她讨教学习。」 陈氏这才笑了,林沁宛突然想起一事,道:「这几日二姐姐出去得十分频繁,不知道想干什么。」 陈氏眸色依旧温柔,声音却冷了下来:「干什么?当然是见你大哥娶亲,自己坐不住了。」 她吩咐女儿:「你让人好好盯着二小姐和夫人,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林沁宛点头,这事不用陈氏吩咐她也知道。 林沁月自以为聪明,实则一举一动都在陈氏母女眼皮子底下。 相较陈氏的风光,朱氏如今实在过得不算好。 朱氏的母亲,相国夫人知晓陈氏被封了诰命亦是不悦,但无奈女儿有错在先,且还是毒害婆母的大错,如今也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威远侯自去了军营已有几月,朱氏给一连他去了几封信,都如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无。 但朱氏知道威远侯是给陈氏来信了的,她一想到自己在侯府的地位连个贱妾也不如,不由恨死了威远侯,再加上担忧远在边关的儿子,惊怒交加,便病倒了。 朱氏这一病,便十分沉重,连床也下不了。 林沁月倒也孝顺,见母亲病倒,时不时去寺庙上香为母亲祈福,光香油钱就捐了千两。 陈氏自然大方,但凡林沁月开口,陈氏从来不驳回。 林沁月去了寺庙几次,见陈氏没有阻拦,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往外跑得更勤了。 这天,林沁月像往常一样坐上轿子去了法华寺。 她未曾想到,自她上了轿子,后面有人一路尾随。 那人跟着她,直到她进了一间禅房才跳上屋顶,隐去踪影。 林沁月关上门,柔嘉郡主穿着胡服,一脸阴郁地坐在椅子上。 见她进来,柔嘉郡主抬眸看了她一眼,只是神色依旧冷峭。 林沁月上前,带着几分讨好道:「郡主我打听清楚了,林致远果然打算参加科考,老夫人已经托人给他保举。这几日他搬到学士府温书,几日都没回,就连白晓儿那里她也没去。」 柔嘉郡主歪头,斜瞟着她:「你不用哄我,他人没去,聘礼却抬到了白府。聘礼里除了地契房契,据说还有长公主当年陪嫁的珍宝。你们侯府,还真是大方。」 最后几个字柔嘉郡主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吓得林沁月赶紧表忠心:「那是老夫人和陈姨娘的意思,在我和我母亲心中,只有郡主才是我的大嫂。」 柔嘉郡主容色稍霁,顿了顿:「如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不到的,白晓儿那贱人也休想得到。」 林沁月抬眸看了柔嘉郡主一眼,被眸子里的狠戾吓到。 柔嘉郡主挤出一个笑容:「林沁月,你去帮我做件事,只要能成,我会想法子让你哥哥从边关回来。」 林沁月眸光一亮:「郡主此言当真?」 柔嘉郡主道:「自然是真的。我父亲是统军元帅,他若开口,侯爷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 林沁月喜不自胜:「郡主尽管吩咐,沁月一定竭尽全力。」 柔嘉郡主红唇微张,在林沁月耳边道:「我知道你表兄七皇子和汪如笙情同兄弟,你去告诉七皇子,汪如笙早就告诉白晓儿白家的那把火是他放的,而且他为了娶白晓儿,承诺白晓儿会替她报仇。」 林沁月听得眼睛发直,忍不住问:「白家那把火是怎会回事?」 柔嘉郡主轻笑了一声:「那时林致远坏了他的事,七皇子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白晓儿家的房子,当时除了白晓儿和她妹妹,其余都的死了个干净。」 林沁月倒吸一口凉气:「郡主为何要我讲这件事告诉表哥?难那汪如笙得罪了郡主?」 柔嘉郡主想到不识抬举的汪如笙,面色便是一寒。 她好心好意将人送到他床上,他居然放了她,害得她的计谋毁于一旦,还彻底和林致远撕破了脸。 想起林致远当时看她的眼神,柔嘉郡主一颗心又疼又怒,像泡在酸水里。 林沁月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我可以去说,但只怕表哥不会信。他为了汪如笙,连贵妃娘娘都顶撞过。」 第80章 柔嘉郡主秀眉一扬:「你只用告诉他,余下的不用管。」 林沁月应下,起身先行告辞。 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阳兴街。」 「好嘞。」车夫挥了下马鞭,林沁月又急声道:「还是不去了,先回侯府。」 现下虽然还早,但还是得小心行事,等明日寻个由头再去找表兄不迟。 马车回了侯府,林沁月去看了一回朱氏,朱氏面容枯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瞧着老了岂止十岁。 林沁月知晓,这是母亲思念哥哥的缘故。 她扶母亲躺下,让丫鬟点上安神的香,放下纱帐便出去了。 翌日清晨,她说要听红螺寺的师父讲经,陈氏知道了什么也没说,照旧给了她两百两银子。 林沁月出门后兵分两路,自己去了七皇子住处,又派自己的心腹丫鬟去红螺寺买几本地藏经回,自己回府也好交差。 待林沁月从出七皇子的府邸出来,手心全是汗水。七皇子那处于暴怒边缘的眼神,冷冽的声音,她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他怕是信了吧。」林沁月忍不住想。 「就算没信,恐怕也存了疑。」 姨母曾向她抱怨过几次汪如笙,她今天也算为姨母出了口气了。 林沁月想到这里,唇角就忍不住上扬,这几天胸口的浊气也一扫而空。 汪如笙倒霉了,哥哥马上也要回来。可笑林致远以为扶了陈姨娘那贱婢上位,就能高枕无忧。 简直做梦。 林沁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七皇子府中,一片狼藉。 下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古董花瓶的碎片,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倒霉的就是自己。 没多久汪如笙来了,看见跪在地上的下人,眉微微一皱。 原本背对着他的七皇子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阿笙,是你告诉白晓儿,白家那把火是我放的?」 汪如笙面色微白,沉默片刻后,说道:「是。」 与其让七皇子知晓是白晓儿自己猜到的,倒不如他认下。 七皇子胸口起伏着,英挺的眉拧起,一双墨色的眼睛蕴着火光:「那你是不是答应了她,将来要娶我性命为白家人报仇?」 汪如笙道:「没有。她如今只想过自己的日子,根本不曾想过报仇之事。」 七皇子冷冷说道:「你为了那白晓儿,身家性命都能不要,我岂能信你。」 汪如笙此刻若还猜不到此事有人背后搞鬼,那他十几年就白活了。 他苦笑地望着七皇子:「诚如殿下说所,我为了晓儿,可以不要身家性命。但我为了殿下,同样可以不要。殿下和晓儿于我一般重要,我绝不会为了她背叛殿下。」 七皇子眼神跟刀子一样在他面上划过,半晌,闭眼道:「你先去吧,好好准备科举,余下的事也好再说。」 汪如笙去到外头,仰头看了一会儿天,大步离去。 七皇子没有怀疑他。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自己不要掺和到科考的那滩浑水中去。 汪如笙抿着唇,暗暗下了决心,这次的状元之为,他一定要收入囊中,谁也不能阻止他。 而同样是准备科考,林致远这几日也在安大学士府上熬灯苦读,连白晓儿那里也不曾去过,只日日传了信来,一诉相思之苦。 白晓儿因着这个,心下欣慰又好笑。 她这几日听馨儿说起科举的事来,但凡考中的,无一不是自幼开始读书的。 像林致远这样临阵磨枪考上的,倒是稀奇。 不过笑归笑,白晓儿还是心疼他读书辛苦,每日都做了点心汤羹着紫苏送去,顺带着打听林致远在那边好不好。 这天是白晓儿和白馨儿一起去安府送点心。因着馨儿的老师在安大学士面前提过这个天资聪颖的女徒弟,安大学士便对白馨儿上了心,让人领过来瞧瞧。 安夫人得知,便给白府下了帖子,邀白晓儿姐妹一同来安府做客,倒是一点轻慢之心也没有。 当天早上白晓儿很早便起了床,细细打扮过后,拎着刚出锅的点心坐马车来了安府。 安夫人和芙姐儿在门口相迎。 白晓儿自来京后一直事务不断,也就匆匆见了安夫人几面,今日一见,想起昔日在清风镇的事,倒觉得分外亲切。 芙姐儿见了和自己年岁相仿的白馨儿,也十分高兴,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书房找父亲。 安夫人便携了白晓儿一同过去。 在路上,安夫人忍不住悄悄打量白晓儿。 一段时日不见,她出落得更好看了。阿远眼光当真不差的。 第81章 她忍不住笑了:「白小姐以前在清风镇时就是个聪慧的,如今来了京城,倒比以前安静了许多,果然是长大了。」 白晓儿羞赧道:「以前是年纪小不懂事,做事横冲直撞的,幸亏有夫人帮忙,我才有今日。」 她指的是黄湘玉被冤枉时安夫人帮忙一事。 安夫人不料这样久了,她还记得,也笑了:「我是见你长得讨喜,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若是那丑陋蠢笨的人,我断然是不管的。」 白晓儿听了这话,更加不好意思,安夫人见她脸嫩如脂,淡淡的红霞慢慢透出,鲜妍妩媚极了,也是一笑。 「走吧,我们去看看阿远,这几日他极其用功,可都是为了你。他说不能让你受委屈,怎么也得给你挣个诰命才是。」 白晓儿心下一暖,道:「他逗我呢,才读几日书,就想考举人。」 安夫人却道:「你可不能小瞧了他,我夫君都说了,阿远这孩子聪明绝顶,做出的文章比那些大儒也不差,若是运气好,这次的状元便是他了。」 听了这话,白晓儿十分吃惊。 安大学士是什么人她自然知晓,莫非林致远说的让她做状元夫人不是戏言?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便将这事压下。 进到门内,白晓儿立刻看到了一个清逸的身影。林致远最吸引人的并不是那张脸,他的风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哪怕是伏案而书,一个背影,林致远也是美的。 白晓儿眸中似畜了一池的春江水,看着他,便是满心的欢喜。 像是察觉到她的到来,伏案的少年突然转头,对他笑了笑,尔后继续书写,安夫人看到这幕,唇角一弯。 年轻可真好。 这时白馨儿也看到了姐姐,立刻起身:「姐姐来了。」 「嗯。」白晓儿应了一声,脸有些发烧。 安大学士恰巧转头,白晓儿忙行礼:「下官见过安大学士。」 安大学士倒是十分温和,只笑了笑:「白大人年轻有为,馨儿姑娘也天资聪颖。难得,难得啊。」 白晓儿想到安大学士是林致远的老师,不禁有些羞赧。 这时,安夫人道:「夫君,不如我们去外面,让阿远将文章写完。你不是总说要看看白小姐,这次好容易才见着,就多呆一会儿,吃完饭再走。」 最后一句话是对白晓儿说的,白晓儿是晚辈,自然不好推辞。 安夫人放下糕点,对女儿招了招手,芙姐儿牵着白馨儿的手蹦蹦跳跳往院子里去了。 白晓儿随安氏夫妇去了花厅,安氏拉她坐在自己身前,握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的事我和阿远的师父都知晓。你是个聪慧地,也是个命苦的,如今能嫁给阿远,也是你的福气。阿远这个孩子,外面看着冷,其实最会疼人了。他心中对你极为爱重,往后你们便好好过日子吧。」 白晓儿没想到安夫人会给她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不由愣住,眼眶也有些红了。 安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大人突然道:「白小姐,你即将嫁给阿远,我作为他的师父,有些话必须告诉你。」 白晓儿道:「安大人请讲。」 安大人道:「不瞒白小姐,当阿远告诉我他要娶你的时候,我是反对过的。」 白晓儿脸色发白,道:「我知道我只是个乡野女子,没有强大的母族,娶我对阿远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阿远不被父亲所喜,母亲又是那样的身份,不知多少人想对他下手。如果他娶了柔嘉郡主或许其他世家女子,往后的路会好走得多。」 安大人听到这里,不由感叹:「你倒是个聪明人,怪不得阿远喜欢你。虽然阿远执意娶你,我也同意了,但我心底终究认为阿远应当娶世家女。白小姐,呆在阿远身边对你而言同样不是好事。倘若有一天他被人暗算,你没有退路,也会跟着一同遭殃,甚至会性命难保。白小姐,虽然陛下已经赐婚,但一切还来得及。若你不愿嫁给阿远,我可以让皇上收回成命。」 白晓儿深吸了一口气,道:「安大人,我已经认定了阿远,除非他主动放弃,否则我定不会放弃他。阿远待我情深义重,我又岂能因为这些困难就放弃与他在一起。」 安大人看了她一瞬,见她面上没有一丝动摇之色,不由笑了:「好,好,你既拿定主意,这门亲就定了。白小姐,阿远果然没看错你。」 安夫人嗔怪地瞪了安大学士一眼:「让你吓唬人家小姑娘。」 又对白晓儿道:「晓儿丫头,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想征询你的意见。你如今父母双亡,家里也没有其他长辈。我和阿远的师父打算收你作义女,你看如何?」 白晓儿讶然:「夫人,您为何突然要收我做义女?」 第82章 安夫人说:「你是个好孩子,在清风镇我就觉得和你投缘。而且我膝下唯有芙姐儿一个女儿,我怕我们去了无人照拂她,便想给她找个精明能干的姐姐。晓儿丫头,你不要觉得这是施舍,我们是真心想收你作义女,希望你不要拒绝。」 安大人也诚挚地道:「阿远虽是我的徒儿,但也是我的半个儿子,白小姐,希望你不要拒绝。这也是阿远所希望的。」 白晓儿听了这话,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得了安氏的庇佑,对林致远百害无一利。 况且安大学士和安夫人都是人品贵重的人,做他们的干女儿,自己简直占了天大的好处。 她起身,盈盈下拜:「义父,义母,承蒙你们不弃,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我会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芙姐儿,也会好好孝敬义父义母。」 安大学士和安夫人相视一笑,扶白晓儿起来。 三人坐在花厅里说了一会子话,安大学士见识渊博,安夫人幽默风趣,加上白晓儿也是口齿伶俐的,三人关系一下子熟稔了不少,白晓儿也更加自在起来。 安夫人是真的高兴,白晓儿不仅聪明,而且温柔体贴,当真与她十分投缘。 「三日后我就下帖子摆酒,让人知晓我们安府的这件大喜事。」 白晓儿犹疑道:「义母,会不会太铺张了?」 安夫人笑道:「我们安府子嗣不丰,这是大事,怎么办都不为过的。」 白晓儿见安大学士也同意,便答应下来。 待林致远写完文章,书童过来唤安大学士。 安大学士去了没多久,就和林致远一同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阿远今日做的文章简直妙极了。」他与白晓儿说道:「你的诰命夫人这次是少不了了。」 白晓儿暗自吃惊,面上却不露,只笑着道:「这也是义父的功劳。」 林致远见她唤师父「义父」,便知道那件事她答应了,心里也十分高兴:「晓儿,我师父有许多压箱底的宝贝,到时让他娶几件出来,给你添妆。」 白晓儿还未如何,安大学士已经笑起来:「我的那些东西,只要你瞧得上的,尽数拿去便是。」 白晓儿抿着嘴儿笑:「义父不用理他,他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那些给芙姐儿留着吧。」 最后白晓儿姐妹和林致远留在这里用饭,吃毕饭,林致远主动提出送白晓儿回芜园。 安夫人自然是应允的。 二人上了马车,白晓儿落下车帘,两只眼睛盯着林致远看了半天,林致远道:「晓晓看什么?」 白晓儿轻哼:「林致远,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义父说你文章写得极好,可他不知道你在清风镇根本就没念过一天书。你的文章起先都是和谁学的?」 林致远笑了:「晓晓,你的夫君天纵奇才,打在娘胎里就会写文章了。你莫要冤枉我。」 白晓儿不信,非要问个究竟,林致远只是不答。 她想到林致远科考在即,等考完了再问他不迟,便没有继续逼他。 林致远见她消停了,突然弯唇,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晓晓,这几日我好想你,险些连书都读不进去。你这几日可想过我?」 白晓儿鼓着脸颊道:「我都快忙死了,没空想你。」 她说的是真话,因侯府给的聘礼太厚了,她不得不让管家四处给她采买嫁妆。虽然她有银子,但时间实在太急,到现在为止还有好些东西都没买着。 比如那雕花拔步千工床,订做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得着从江南调货,还不知能不能赶上婚礼。 林致远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不就是嫁妆的事,就将你愁成这样了?」 白晓儿哀怨地道:「什么叫‘就是嫁妆的事’,我一辈子才成一次亲,若不是你搬了那么多聘礼来,我也不至于满世界地去寻嫁妆。我不是怕你被人家笑话么?」 林致远道:「谁敢笑话我,难道我林致远还贪媳妇儿的嫁妆不成?」 白晓儿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侯府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有朱氏看着呢,我不想……不想因这事让你被人说道。」 白晓儿说得是实情。大夏士族极爱体面,嫁娶事宜不但看聘礼,更重要的是看新娘子的嫁妆。 白晓儿其实自己并不看重这个,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她现在要嫁给林致远了,便要为他着想。 他是要走仕途的人,体面对他而言很重要。 林致远知道白晓儿的心思,心下一阵愧疚,握紧了白晓儿的手。 「晓晓都是我不好,明知时间紧急,还逼着你嫁我。我看不如这样,你缺什么告诉我,我让人去采买,这样也便宜些。」 第83章 白晓儿本想拒绝,因着嫁妆须得女方准备才吉利,不过现下也没法子计较这个了,她想了想点头:「我一会回去将单子拟了,你照着买就是。只一点,银子我出。」 林致远失笑:「我的银子不都是你的银子,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白晓儿道:「我还没问你呢,在清风镇时你明明和我一样穷,如今哪来的那么多银子。难不成你私下里在做什么买卖?」 林致远点了点她的鼻梁:「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私下里有些生意,等你嫁过来了,就交由你打理。」 白晓儿闻言道:「不会是什么见不得的勾当吧?」 林致远笑:「你想哪里去了,你夫君最是本分,那些东西我是不碰的。」 白晓儿抿着嘴笑了。 他明明比自己只大两岁,看着还是少年的模样,这声「夫君」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好笑。 林致远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亦是十分松快,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不禁握了握拳头。 白晓儿回家,果然很快将单子拟好。 林致远拿了单子,没有逗留,转身回了侯府。 林沁宛见他回了,立刻将这几日发生地事告诉他听。 林致远听了,赞许地点头:「你做的很好。以后这种事不必请示我,你自己拿主意便可。」 林沁月点头,又想起一事:「我娘说家里要办喜事,想挑个日子将侯府修缮一番,大哥觉得如何?」 林致远道:「日子你们挑,缺银子就找闵豫支取。」 闵豫是林致远的心腹,管着林致远在外面的那些产业,林沁月忙道:「这倒不必了,侯府不缺这些。大哥是嫡长子,成亲哪用得着花自己的梯己。」 林致远点头,将这件事交与林沁月,自己回了书房。 没过多久,龙谨言带着贺礼来访,进门便急声道:「林致远听说你要考科举,这是骗人的吧?」 林致远老神在在地看他一眼:「我是准备考科举,有问题吗?」 龙谨言瞪着眼道:「你才读几天书啊,还考科举。外面都传你为你那新媳妇你昏了头,非要与那汪如笙一较高下。我说你趁早别考了,省得那些人笑话你。」 龙谨言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和林致远一见如故,心里很是把他当兄弟,因此好心提醒。 林致远笑了:「不必担心,我自有成算。」 龙谨言听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一亮:「林致远,你是不是能弄到考题啊?」 林致远斜睨着他,开口:「你觉得我用得着那些?」 龙谨言撇嘴:「怎么用不着?今年的科考是朱侍郎主持,你不是治好了他们家老头子的病,干脆你找上门去,让他将考题给你,到时候考个状元,也好气死汪如笙那小白脸,看他还敢惦记你的女人。」 林致远意味深长道:「朱相国老成持重,断不会干泄露考题这等蠢事。」 龙谨言挑着凤眼:「可那朱侍郎就未必了。我听说朱侍郎的别院门槛都快被人给踏破了,最近一月新置了两座宅子不说,怡红院和紫烟阁的头牌都被那老色胚收了做外室,这钱哪儿来的他当人家是瞎的。」 林致远笑了笑,转开话题:「谨言,先不说这个。我听说你那新姨娘已经进门了,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龙谨言突然想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心头一阵烦躁:「那个残花败柳,爷是可怜她才收了她,她倒好,居然给爷摆脸色,一碰她她就哭得快断气,真真晦气。」 林致远道:「云姨娘也是个可怜人,你待人家好点。因为你她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龙谨言不耐烦道:「若不是她蠢得像头猪,怎会被她那个黑心姐姐算计。小爷平白无故当了王八还觉得冤呢,她可怜个屁。」 林致远见他厌烦的表情,想起上辈子他对云佳音宠溺非常,不免觉得唏嘘。 龙谨言又抱怨一番,最后自己也觉得没甚意思,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从将一只紫檀木匣放于桌上:「你那新妇生得甚美,又会打扮,这个给她嵌了首饰带着玩儿,就当给你们的贺礼。」 说完便潇洒地走了,林致远打开木匣,里面居然是满匣子拇指大的东珠。 这东珠一颗尚且难寻,龙谨言出手就是一匣子,果然财大气粗。 自己交了这么个朋友,倒是有趣。 林致远关上匣子,叫来闵豫,让他将珠子拿去做一副头面。 闵豫领命,他又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番,才让闵豫离去。 当夜,京城里就出了一档子事,瞬间传遍街头巷尾。 三夜没回家的朱侍郎被自家夫人姜氏从新置外室的宅子里揪了出来,可怜那如花似玉的紫烟阁头牌凝烟姑娘,被朱夫人几个嘴巴子,打得脸都变了形。 第84章 凝烟哭哭啼啼往朱侍郎身后躲:「老爷快救救妾身,姐姐这是把妾身往死里打呀。」 姜氏气得浑身乱颤:「你个千人骑的小娼妇,谁你是姐姐?本夫人今天不打死你,你就不晓得本夫人的厉害。」 姜氏老蚌生珠,如今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不仅婆婆欢喜,就连朱相国都十分看重。 在这要紧关头,丈夫不体谅着自己,居然在外偷置了外宅,这让她怎么不气。 姜氏一声令下,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立刻上前拖走了凝烟,凝烟不住地挣扎,一双泪水涟涟的美眸看着朱侍郎,令朱侍郎心疼地要命。 他一声大喝:「还不住手!否则我找人牙子将你们都卖了。」 婆子们到底惧怕朱侍郎,只得放开凝烟。 凝烟一得自由,就扑到朱侍郎怀中,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眼泪掉个没完,朱侍郎心疼地哄着,全然不气得半死的姜氏。 姜氏知道朱侍郎脾气,尽管心中恨极了,还是好言道:「如今科考在即,老爷在外置宅子养外室,传出去了皇上怎么看?父亲已经下令,让老爷跟我回去,至于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 朱侍郎听得姜氏的话,沉着脸不吭声。 凝烟听相爷要把自己送回紫烟阁,立刻哭起来:「老爷凝烟不能回紫烟阁,凝烟腹中已经有了您的骨肉,怎能再去那等腌臜地方。」 朱侍郎双目一亮:「烟儿,你是说真的……你……你有了我的孩儿。」 侯府子嗣稀少,三房只有两个孙儿两个孙女,凝烟怀了自己的骨肉,无论男女,今后算是有靠了。 凝烟娇滴滴地点了点头,姜氏却猛然冲上来,扯过凝烟扯,大嘴巴子就掴了上去。 她指甲尖尖,专挑凝烟脸上脖子下手,凝烟疼不过,用力推开姜氏。 姜氏脚底一滑坐倒在地,捂着小腹皱眉喊道:「啊,我的肚子……好疼啊好疼啊……」 一滩血水从姜氏裙底沁出,众人不由傻眼。姜氏肚子里可是相府的嫡孙啊。 姜氏最后被人抬回侯府,孩子最终没有保住。 而凝烟因为惊恐过度,肚子里两个月的胎儿也小产了。 这件事不知怎地传得整个京城都知晓了,老夫人和陈氏说起这事时,忍不住感慨:「当初她和朱氏联起手来害我这老婆子,如今却轮到她的孩子抵罪,真是冤孽啊。」 陈氏道:「老夫人莫伤怀,这是姜氏自个做下的孽,与咱们五官,只能说那个孩子投错了胎,偏生到她肚子里去了。」 老人点头,善恶有报,正是这个理儿。 最后这事不知怎么传到皇上和太后耳朵里去,后来连朱贵妃也被叫去训斥了一番。 朱贵妃气得不行,将哥哥叫到宫里狠狠骂了一顿,想到好不容易怀胎又小产的嫂子,又赐下一堆养身子的补品。 「这段时日你给我警醒些,科考在即,万不能再生事端。」 朱侍郎悻悻地应了,回了侯府,又被朱相国叫到祠堂跪下。 朱相国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劈头就问:「我且问你,你哪来的银子给花魁赎身,又置下那等豪奢的宅子?」 朱侍郎心里一惊,道:「是……是姜氏的梯己,父亲知晓姜氏嫁妆丰厚,这钱是我偷偷拿的。」 「放屁。」 朱相国登时大怒,指着儿子鼻子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弹劾你的奏章要不是我压下,现下都送到皇上那儿去了。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收了那些人的银子,答应了他们什么。陛下素来重视选拔人才,你若是赶在这儿伸手,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自己像死便罢了,别带累了我们整个朱家。」 朱侍郎被父亲一骂,心下也是害怕,便将自己收人银子答应弄出科考试题的事情告诉了朱相国。 朱相国气得半死,举起砚台朝儿子砸去,朱侍郎被泼了半脸的墨汁,哭丧着脸道:「儿子……儿子也是鬼迷心窍才收了那些人银子。不过父亲放心,儿子只答应给他们其中几道考题,不会出大褶儿的。」 朱相国怒道:「少说这些没用的。给你一天时间,把银子统统退回去,若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莫怪我大义灭亲,豁着这张老脸将你送大理寺去。」 朱侍郎到底惧怕父亲,最后还是应了。 为着这事儿,姜氏的嫁妆银子最后掏出去不少,气得做小月子的姜氏天天在床上骂人,就连婆母也听不下去,索性搬到后面的屋子里去住。 朱侍郎收银子的事被朱贵妃告诉七皇子,七皇子与汪如笙道:「这次便罢了,等科举一过还是得将舅舅从那位置上换下来。留在那里,迟早要惹出祸来。」 汪如笙道:「皇上重视科举群臣皆晓,舅老爷胆子是大了些。」 第85章 七皇子笑了笑:「阿笙,你想不想知晓试题?别人弄不来,我若是要,舅舅还是得给。」 汪如笙道:「多谢殿下好意,若我真这么做了,倒对不起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 七皇子笑着点头,眸光转向他的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等科举一完,我便让母妃给你指门好亲,你觉得如何?」 汪如笙眼神暗了一瞬,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芙蓉面,最后低声道:「那便多谢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一品居的金榜题名宴开始预订,科考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白晓儿早早地起来,亲手为林致远准备了一篮子吃食。 大夏科举考五门,足足两天一夜,学生们都是提前准备吃食,带到考场食用。 她到考场的时候,还有半个时辰才开考,外面已经围满了人,白晓儿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身穿月白色衣袍的身影。 他是这样风姿卓越,无论有多少人,他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林致远。」 白晓儿清声唤她,林致远蓦然回头,视线和她对上。 「晓晓。」 林致远举步朝她走来,周围自动让出一条道,众人眸光纷纷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 白晓儿将篮子递给他:「这个……你拿进去吃。」 说罢她又取出一只护身符:「这是我在红螺寺求的,据说很是灵验。」 林致远接过护身符,顺带将她那缕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凑近了道:「还是晓晓知道疼我。」 他的轻笑带着一丝轻佻,白晓儿的脸瞬间红了。 这时吏部的人来了,开始查验身份,考生们自动排成四列,在门考场门口等候。 白晓儿抬头看着他:「你快去吧。别紧张……没考上也没关系……」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这话不对,好像是咒他考不上似的。 她表情微窘:「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致远笑了笑:「我知道,等我回来。」 白晓儿看着他的背影,小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映着晨光,宝石般璀璨。 见林致远已经通过查验,进了考场,她转身准备离去,不妨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阿……阿笙。」 她吃了一惊。 方才她和林致远……是不是都被他看见了? 白晓儿没由来一阵心虚,慌忙垂下头,汪如笙面色惨白如纸,盯着她洁白无瑕的侧颜和修长的脖子看了片刻,与她擦身而过。 待回了芜园,白晓儿还在想方才被汪如笙撞见的那慕,心揪成一团。 她欠汪如笙的已经够多,或许这辈子都还不上。 若是因为她,他没有考上举人,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或许她本就不该去找林致远。 这样汪如笙也就不会看见她。 总之一切都是她的错。 白晓儿心绪不宁地想,管家突然来了,他将采买嫁妆的账本拿给她瞧:「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您瞧瞧有没有什么要添上的。」 白晓儿羽睫垂下,去看账本,末了道:「管家辛苦了。你去账上支一万两银子,挑着好地段的铺面多买几间,余下的统统置田地,最好是挨着京城近一点儿的,往后也好打理。」 「是。」管家躬身应了,心中惊诧不已。 这段日子光是采买嫁妆就花了近三万两白银,现下又要买万两银子的铺面和田庄,再加上侯府抬来的一百二十担聘礼,就是王府嫁女,也少见如此大手笔。 小姐可真是有钱啊。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没有娘家兄弟,银子都是自个的,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两日很快便过去,考场门开了,学子们经历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考得好学子意气风发,考得差学子捶胸顿足,也有学子因为体力透支被人抬了出来。 他们的家人围着考生或哭或笑,总而言之,三年一度的科考总算告一段落。 白晓儿坐在马车中,看着外面的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突然,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掀开车帘,林致远上车,挨着她坐下,嗓音低沉而动听:「等了多久?」 白晓儿闻到他衣裳上淡淡的墨香,抬眸看他,他的衣裳整洁,面容清爽干净,眼睛亦是明亮的。 两天一夜的考试并未给他带来多少疲色。 「没有很久。我刚到你就来了。」 白晓儿笑了笑,并没有问他考的如何,林致远亦没有主动提及。 马车缓缓向前,林致远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侯府的事。 第86章 毕竟马上她就要嫁过来了,有些事情须得先熟悉才好。 「阿远。」 不知不觉中,白晓儿对他的称呼变得亲昵:「我们成亲,你父亲不在,我们要不要将日子往后挪一挪?」 林致远哀怨地看着她:「我是一天都等不及地想娶你进门,你居然还想往后拖。告诉你,没门儿。」 他此刻抿着薄唇,样子十分孩子气,白晓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忍不住笑了:「好吧,就依你。」 早嫁晚嫁都是要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没有多大意义。 林致远道:「你放心。父亲即便没回,有祖母在,你一样能上得了族谱。」 白晓儿一怔:「阿远,我不是担心这个。」 林致远笑:「我知道。」 他抵住她的额头,柔声道:「晓晓,你这十几年过得太过辛苦,我想起来就觉得心疼。从今往后,我会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你,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头。总有一日,你会成为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白晓儿吸了吸鼻子。 他说的很对,她很累,很辛苦。 自重生以来,她整日都在算计如何赚钱。 等赚到钱,她的父母家人死了,为了报仇,她又要想方设法在京城立足。 日复一日的算计,早已令她身心疲惫,她甚至无数次地想放弃一切,回到清风镇去。 这一切,只有他懂。 白晓儿靠在他肩头,乖顺地像只兔子,所有的棱角都被她收了起来。 林致远轻抚着她的背脊,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这时候,马车突然被人拦住了,龙谨言的脑袋探了进来,不由分说地跳上马车。 「林致远出大事了,有人说今年有考生买了考题,闹着要去顺天府告官。」 林致远眉梢一挑:「谨言,这话你是打哪儿听来的?今年科考是由吏部朱侍郎亲自主持,断不可能出此纰漏。」 龙谨言闻言鼻子都气歪了:「这种事爷骗你作甚。你要是听爷的早点将考题弄到手,还愁考不上个状元,到时那汪如笙也得跪着给你斟茶。」 白晓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龙谨言,龙谨言眉头一皱:「这样瞧我作甚,你知不知道你男人为你和那姓汪的立了赌约,考输了的要当着全京城人的面给赢了的磕三个头。你这女人真是个祸水,害得爷的兄弟给人伏低做小,想着爷就憋气。」 白晓儿看向林致远,他没有解释。 白晓儿神情便暗了下来。 龙谨言目露凶光:「阿远,干脆我带人揍汪如笙一顿,让他下不了床,这事也就了了。」 林致远斜睨着他道:「龙谨言,你不如回府陪你的新姨娘,我的事自己处理。」 「随你。」 龙谨言哼了一声,利落地跳下车。 白晓儿却是握住了林致远的手,愧疚道:「阿远对不起,我会去找汪如笙,让他取消赌约。」 林致远危险地眯了眯眼,倾身而上:「晓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你若去见汪如笙,我不介意提前将你办了,让你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女人。」 「林致远你——」 白晓儿红着脸瞪他,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这事儿便被她丢到了脑后。 到了芜园,林致远却死乞白赖地不肯回去,非要吃她做的饭。 白晓儿有些恼了:「你祖母妹妹如今都在家里等你。还有太后那边——再不济,你也得先回宫一趟。你要是留在这里,教别人怎么看我。」 林致远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我已经派人给家里捎了口信。晓晓,我这几日都没正经吃过东西,你难道不心疼么?」 心疼? 这么一说还确实有点儿。 想起他这几日辛苦,白晓儿灰溜溜地去厨下忙活去了。 她打鸡蛋液的时候,林致远的声音远远传来:「晓晓,我想吃面疙瘩汤。」 「知道了。」 白晓儿放下筷子,又去和面粉。 半个时辰后,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膳便做好了。 白晓儿念着他这几日饮食不调,便做了几道清淡易克化的菜,有葱烧鲈鱼、鲜虾鸡蛋卷、凉拌素三丝、红枣小米粥和他方才钦点的南瓜疙瘩汤。 白晓儿见和的面还多不少,便用早上熬着的鸡汤下了一碗银丝鸡汤面,上面搁了碧绿的葱花,还卧了两个鸡蛋,闻起来鲜香扑鼻。 「先吃面条再吃别的。」 白晓儿将碗移到林致远桌前。 她上一世最喜欢吃妈妈做的鸡汤面,每次考完试,妈妈都会去农村弄来土鸡,熬一锅浓浓的鸡汤煮面给她吃。 第87章 林致远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了面。 白晓儿的厨艺很好,鸡汤鲜醇,面条劲道,远胜他府上的厨子。 林致远吃得极香。 白晓儿看着他,眸光柔软得不像话,林致远抬头,唇角微微勾起。 这个傻丫头,大概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的模样有多可爱。 送走林致远,白晓儿才发现自己倦了。 这几日她无时无刻都在为他担心,不累是假的。 她让人打来热羊奶,又兑了玫瑰和茉莉花汁子,打算先泡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 她试了试水温,跨进浴桶,不到一刻钟,紫苏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白晓儿隔着屏风,秀眉微蹙:「紫苏,有话慢慢说。」 紫苏道:「小姐,汪公子让官府的人锁走了,外面都传开了,说汪公子勾结吏部左侍郎朱大人,做贩卖科考试题的勾当,皇上震怒,已经令顺天府尹彻查此事。」 紫苏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怎么办,贩卖科考试题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金銮殿上,皇帝英俊的脸上一片阴鸷,群臣们垂首,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朱庸,你生养出的好儿子,收受贿赂,贩卖考题,这是拿朕的江山社稷当儿戏。」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臣,一字一顿道:「你朱家,莫非要反了?」 「皇上。」 朱相国伏于地上,头磕得砰砰响:「老臣的逆子虽愚钝不堪大用,但绝不敢做出贩卖考题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皇上明断。」 皇帝尚未开口,礼部尚书李兴朝和御史台御史郑泰铭突然上前跪下。 李尚书哀求:「朱相国于社稷有功,朱氏一门忠心耿耿,陛下不能因捕风捉影之事就断定朱侍郎的罪行,这会寒了臣子们的心啊。」 郑泰铭也道:「如今大辽来袭,边关不宁,我大夏当集举国之力应对战事,万不可自乱阵脚。依微臣之见,此事很可能是辽国奸细所做,为的就是动摇我大夏的国本,好渔翁得利。」 听得这话,皇帝再忍不住,抓起奏折狠狠砸向郑御史。 「郑泰铭,朕且问你,朱侍郎给花魁赎身的银子从何而来,朱侍郎的夫人买田庄又是哪来的钱?你们一个个蒙朕的眼睛捂朕的耳朵,将朕当傻子。到底谁给你的胆子欺君罔上,难道是朱相国不成?」 「皇上,微臣冤枉啊。」 郑御史吓得面如土色,求助的目光投向朱相国,朱相国伏在地上,顺着他的视线,只露出官帽之下花白的头发。郑御史心头大乱。 皇帝突然不耐烦地挥手,着人将他拖走。 「原御史台左御史郑泰铭徇私枉法,霍乱朝纲,即刻起免去官职,打入大牢待审。」 「御史台右御史纪文岳擢左御史,会同顺天府尹程英彻查此案。」 皇帝冷冷说完,袖子一甩便走了,留下一干噤若寒蝉的大臣。 大臣们面面相觑,待皇帝走得远了才起身。朱相国年事已高,趴在地上久了,一时竟爬不起来。 「相国大人。」两个门生过来小心扶起他。 朱相国咳了一声,抬起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待回到相府,一家人早已得到消息,朱老夫人和姜氏顾不得其他,立刻赶上前来。 「怎样了?皇上有没有放了我们家老二?」 朱老夫人面色焦灼,因攥着帕子的手太过用力,指尖发白。 朱相国看着老妻,心中亦是愧疚:「皇上令纪文岳和程英彻查此事。方才郑泰铭求情,被皇上免官不说,还扔进了监牢。如今旁人怕是不敢再为老二求情了。」 朱老夫人听得这话,心里又怕又恨,泪珠子刚掉下来,又拿帕子狠狠擦去。 「我们朱氏这些年明里暗里为他做过多少事,要不是老爷,他岂能坐上那把龙椅。如今为着这么点小事儿就要让我们儿子坐牢,且不说事情尚未查明名,他可真是——真是——」 朱夫人捂着胸口,气得浑身乱颤,在朱相国冷冽的目光下,终是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吞了回去。 这时姜氏突然大哭起来,跪倒在朱相国身前:「老太爷求您救救我们家老爷,他是您亲儿子,您一定要救他,不然他会死的呀。」 朱老夫人赶紧扶住姜氏:「我的儿,未出月子就掉泪,往后会见不得风的。这里有我和你父亲,你且放心休息去。」 朱老夫人唤来丫鬟:「还不将二夫人扶回房里去。」 姜氏浑浑噩噩地被丫鬟玉柳扶回了房,脚步都是虚软的。 玉柳伺候她上床,又拿手绢擦了她的眼泪,柔声劝道:「夫人莫要担心,有老太爷在,老爷不会有事的。」 第88章 姜氏咬唇抽噎,心中的恐惧如浪潮般一阵阵上涌,脸儿白得像纸:「是我害了老爷,若我不贪那些个银子,老爷就不会被管道牢里去了。」 玉柳吃了一惊:「夫人……」 姜氏小产一直情绪不稳,此时此刻,悔恨快要将她揉碎,她再不说出来,会被逼疯的。 她哭道:「老爷原本用我嫁妆将那些银子都还了,后来那些人又找上我,我想着那凝烟,心里气不过,就将银子收下了。」 玉柳顿时大骇:「夫人,这么说那考题……难道真是从老爷这里泄露的?」 姜氏哭着道:「我原本以为只是小事,不会被人发觉,就让老爷的下属偷偷将考题给了我。我当时将考题给了那几人,叮嘱他们不要外泄,哪里想到这事会被人捅出来。」 玉柳颤抖着问:「夫人到底给了几人考题?」 姜氏擦了擦眼泪,到:「七人。」 玉柳顿时傻眼:「可今儿查出的考生足有四十八人,就连那神童汪大人也在列。」 姜氏一时慌得不知怎样才好,玉柳便说让她赶紧找朱相国商量对策,姜氏怕事情败露自己会被逐出朱家,死也不肯,玉柳急得不行,最终却拗不过她。 朱贵妃那边消息灵通,很快也得到消息,经过这些年后宫的历练,尽管她心中焦灼,面上还是没有显出来。 她让侍女做了一盏燕窝粥,端着去御书房找皇帝,却被内侍总管在门外拦了下来。 「陛下说了,今日儿公务繁忙,谁也不见。」 朱贵妃咬牙道:「你先进去替我通传,见与不见,自有陛下定夺。」 内侍总管见朱贵妃坚持如此,也不敢过于拂了她的颜面,便推门进去通传。 门开之际,朱贵妃分明听见里面传来女子柔婉的说话声,似乎是昭妃的,面色不由一冷。 很快内侍总管出来,躬身对朱贵妃道:「贵妃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有事儿请你过几日再来。」 朱贵妃眼神冷冽,往门上扫了一眼,高昂着头气冲冲地走了。 昭妃在里面听到动静,低声道:「皇上,您这样让贵妃姐姐走了,恐怕她会吃心呢。姐姐毕竟是七殿下的生母,您……」 皇帝抬头,打断她的话:「贵妃年纪大了,性子却不如昔日柔婉。她来看朕,无非是惦记着他那胆大包天的哥哥,想替他求情。她也不想想是谁向我一力举荐的他。若不是瞧在老七的面子上,我很不得降她的位份才好。」 昭妃听了这话,忙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如今大辽扰我边境,正是用人之际,朱相国是国之重臣,不能寒了他的心啊。」 皇帝不由更怒,两只眼睛瞪着昭妃:「他们这样劝朕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劝朕。她朱氏哪怕功劳再大,权势滔天,他也只能是臣,朕才是大夏的君主。」 昭妃跪下,磕了一个头,垂首不语,只是单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示着她的害怕。 皇帝心头只觉无味,摆了摆手,让昭妃去了。 昭妃退出御书房,内侍总管忙迎了上来:「娘娘,陛下他……」 昭妃神色恢复如常,低声道:「不妨事,陛下现在在气头上,待会你再过去。」 见他手中提着一只精致食盒,昭妃又道:「可怜了贵妃一片心意,等我走了,你还是将东西送进去吧。」 内侍总管人老成精,眼神诧异地看了昭妃一眼,见昭妃温和地笑着,忙应诺。 看来这昭妃娘娘也不简单。明知皇上这会儿正烦着朱家的人,还让他将这燕窝给送进去,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昭妃没有多说什么,只摘下腕子上的翡翠手串,塞进内侍总管怀里,尔后带着宫女慢慢离去。 她心里想到:贵妃在皇上这里吃了闭门羹,这会子应该去了七皇子那里,毕竟是亲哥哥,她不会见死不救。 皇上素来不喜外戚干政,如今这件事情,她要想个法教皇上知晓,也不枉朱贵妃这样折腾一通。 昭妃顿住脚,叫过宫女耳语了几句。宫女领命,立刻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昭妃猜得没错,此时此刻,贵妃的确出宫去了七皇子府邸。 娘家向她求助,她帮不上半点忙,如今唯有找她的皇儿,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哥哥摘出来。 想起皇帝方才的绝情,朱贵妃心中一片冰寒。 她和皇帝少年夫妻,情分不比寻常,如今为着一个科举,皇帝居然这样给她没脸。 难道这些年,他对她的宠爱统统都是假的? 朱贵妃越想越难过,媚丽的眼睛里顿时蓄满泪水。 到了皇子府,她擦去眼泪,整了整仪容才从马车里下来。 当她走到议事厅的时候,七皇子正在和幕僚商量救汪如笙的对策,知道朱贵妃来了,面色亦是不太好看。 第89章 他抬手挥退幕僚,看着朱贵妃道:「母妃来儿子这里有何贵干?」 朱贵妃听了这冷冰冰的话,心中怒火丛生:「瞧你这说话的模样。原来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也不将母妃放在眼里了。」 七皇子素来不爱听这些,冷笑了一声道:「母妃上次是为替舅舅谋差使,如今差使到手,又想做什么?莫不是吏部侍郎还满足不了朱家的胃口?」 朱贵妃被噎儿子得脸发青,缓了一口气,攥着帕子指着窗外:「你一口一个朱家,你不要忘了,你身上也流着朱家的血。如今关在牢中的是你的嫡亲舅爷,你说这样的话,就是在戳你母妃的心。」 「母妃还请慎言。」 七皇子冷然道:「自母妃踏进紫辰宫的第一日起,朱这个姓氏便被抹去了。这一点,母妃应当比我更清楚。母妃如今是皇家妇,朱氏再好,也只是外家。」 朱贵妃怒道:「你看看昭妃和你的九弟,没有母族庇护,过的是什么日子。若你不是当朝相国的外孙,你父皇怕是早将太子之位给了老三。」 七皇子一言不发,朱贵妃知道他多少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放缓了语气:「儿子啊,做人不忘本,你不能在接受了朱氏带来的好处和荣耀后,反手将朱氏推开,这样会寒了所有依附你的人的心。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朱贵妃眼中滚落两行泪水。 这些年她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里的委屈有谁知晓。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晓皇帝一面忌惮她,一面宠爱她。而皇帝自不是离不开她,只因他需要父亲帮他稳住朝政罢了。 七皇子眸色深沉,望着眼前生养自己的女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朱贵妃擦了眼泪:「你父皇这次派了纪文岳和程英查案,这两人素来和你外祖父不睦,落到他们手里,就算没事儿也会被扯出事儿来。儿子,母妃并不是逼你,这次只有你能救你舅舅。」 七皇子显然明白朱贵妃指的是什么,不由皱眉:「此事我帮不了忙,母妃最好让外祖父另想他法。」 朱贵妃收了悲容,上前握住七皇子的手,殷切道:「太子之位一日未定,皇儿仍需朱家人冲锋陷阵。你先好好思量,母妃在宫里等你消息。」 朱贵妃看着儿子俊美的面容,他长得越来越肖似他的父皇,特别是漆黑的眸子和英挺的眉,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朱贵妃神色顿时温柔下来,伸手整了整他的前襟,动作小心而轻柔,带着母亲对儿子的爱意。 大宫女银姑守在门外,见朱贵妃出来,忙上前服侍朱贵妃上了马车。她见朱贵妃心情颇好,忍不住问:「娘娘,殿下那边可答应了?」 朱贵妃攥着帕子,目光注视前方:「他自然会答应,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那张椅子更重要。」 朱贵妃在她面前向来不屑掩饰,银姑甜甜笑了:「那娘娘就不用担心了,咱们只用将汪大人送出去,再多找几个替死鬼,舅老爷就能平安无事。」 朱贵妃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说的不错。银姑,这几日我睡不安神,你待会去内务府领些安神的苏合香回。如今天气渐凉,鹅梨香太过轻浅,只适合夏日用,余下的赏你了。」 银姑笑着谢过,见朱贵妃心情似乎不错,又陪她说了一会子话。 等回到宫里,银姑让小宫女们服侍朱贵妃歇息,自己拿着对牌去了内务府一趟,内侍们见她是朱贵妃宫里的,丝毫不敢怠慢,紧着最上等的香称了半斤,又道不够再来拿。 银姑拿银角子赏了他们一回,捧着香料盒子往回走。 从内务府到贵妃宫里不过一条直路,银姑却特意绕了个弯儿,趁着天黑,往昭妃宫里去了。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一 作者:九色 02、《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二 作者:九色 03、《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三 作者:九色 04、《点心姑娘奔富贵》卷四 作者:九色 05、《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五 作者:九色 06、《点心姑娘奔富贵》卷六 作者:九色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