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姑娘奔富贵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昭妃正在宫里等消息,见银姑来了,忙让她坐下,银姑道:「昭妃娘娘,如今时间紧急,请您先听我说。」 她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将今儿个朱贵妃和七皇子见面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昭妃听了,不由面带嘲色:「外人都道七皇子待汪如笙如何亲厚,如今为着这事就要舍了汪如笙,未免太过凉薄了。」 银姑个知道内情的,当下也感叹:「谁说不是。汪公子不仅是七殿下的救命恩人,还替他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儿,这会可好,不明不白命就搭进去了。明眼人都知道汪公子是被利用的,那文章,恐怕也只有汪公子的才情才写得出。」 昭妃颔首,让银姑继续替自己盯着朱贵妃的一举一动。 银姑应了,起身告辞。 昭妃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封信,着心腹宫女立刻送至威远侯府。 这件事她一个人做不了,须得林致远帮着拿主意。 与此同时,白晓儿银子花了不少,终于打听清了这段公案。 原来那天从考场上出来,就有学生囔着要告官。那学生说和他几个同窗提前拿到了一模一样的考题,还找人写了文章。 顺天府尹见兹事体大,立刻上报。 皇上得知令考官连夜阅卷,果真找出了几十份一模一样的文章,汪如笙也赫然在列。 皇帝龙颜大怒,将几十个涉案的考生关进大牢,又拿了主持科考的朱侍郎下狱。 如今案子已移交给御史台,别的不提,这些涉案学子的前程便完了。 白晓儿想到汪如笙,十分难过,心里像被大石头碾过一般,钝钝的发疼。 平行而论,汪如笙是个好人。 他少年得志,才华出众,本有锦绣前程,如今却因此事沦为阶下囚。也不知七皇子能不能救他出来。 白晓儿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应该想法子为汪如笙做点什么,不为别的,只为汪如笙曾经两次救过她的命。 白晓儿带上银票上了马车,往威远侯府去,林致远消息素来灵通,说不定他知道些内情。 到了威远侯府,白晓儿才得知林致远进宫为皇上看病去了,可能夜里才回。 失望的白晓儿拒绝了林沁月的留饭,面色暗沉地上了马车,低声吩咐车夫:「去七皇子府。」 车夫是林致远的人,当即一愣,急声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少主晚些就该回了。有什么事小姐到时再说不迟。」 白晓儿细眉一扬:「先去七皇子府,有什么事我兜着,你不用担心。」 「没有少主的吩咐,奴才不敢。」 白晓儿冷笑起来:「林致远既将你给了我,你就要听我的话,不然就趁早回侯府去。」 「是。」 车夫终是不敢违逆,只得驾车去了七皇子府上。 白晓儿应门,那些侍卫是见过她的,为此也没拦她,直接带她进去,而车夫却在门口被拦住。 推开门,白晓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地上滚着几个空酒坛,有的还碎了。 那个穿着玄色绣五爪金龙长袍的男人斜倚在榻上,拿着酒瓶往嘴里灌着,散乱的鬓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使得白晓儿瞧不见他的表情。 白晓儿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轻轻走了过去。 这个人,是害死她父母姐姐的仇人。 除了恨,她下意识地对他有些惧怕。 「七殿下。」她攥紧裙摆,屈膝行了一礼。 醉醺醺的男子抬头,眸光锋利地划过她的脸庞,其间的恨意一闪而逝,白晓儿顿时胆战心惊。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七殿下,关于阿笙的事,不知殿下是怎样打算的?」 七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喉咙中发出一阵阴沉的笑:「呵,你这个弃夫淫奔的贱人竟然有脸问阿笙,白晓儿,看来我是低估你了。」 尖刻的话语如一把利刃,瞬间戳破了她的虚伪和无情。 白晓儿咬着唇,脸一阵红一阵白,眸中泛出水光,七皇子盯着她,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白晓儿,你就是凭这副皮相迷住了阿笙吧,我若毁了这张脸,你说阿笙还会不会对你念念不忘?」 白晓儿心里怕极了,还是强装镇定:「七殿下用不着吓我。若殿下伤了我,怕是阿笙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做兄弟了。」 七皇子眯了眯阴鸷的眸子,松开手,看着自己在她下巴上留下的指痕冷笑。 「你今天过来,难道真是想问阿笙的事?」 白晓儿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还请殿下告诉我。」 第2章 七皇子扬起菲薄的唇,讥诮道:「你这是何必,想知道问林致远不就得了。他如今手段通天,连我这个皇子都自愧不如啊。」 白晓儿暗自心惊,顿了顿,便如实说道:「林致远不在,因此我才来找殿下。殿下,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阿笙的事,你很厌恶我,但我和阿笙即便做不了夫妻,他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他出了事,我绝不会弃他于不顾。」 白晓儿从袖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轻轻放于桌上。 「这些是我如今能拿出的全部现银,如果不够,我可以回去想办法,再不济,我还可以典了一品居,请殿下务必想法子救救阿笙。他这样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 七皇子扫了眼那银票,面色古怪地盯着她:「怪不得阿笙喜欢你,你和那些女人果然不太一样。」 他叹了口气,眉目间的厉色却是褪去许多:「白晓儿,不用你说我也会帮阿笙。但如今一边是我舅舅,一边是阿笙,你让我怎么选?」 白晓儿吃了一惊:「有朱相国在,朱侍郎那边怎会有事?」 七皇子思忖片刻,便将缘由说与她听:「皇上想找朱家的人作伐子,舅舅刚好碰了逆鳞,如今就连我外祖父也救不得。唯今之计,只有将过错让阿笙一人担了,我舅舅才可能全身而退。」 从七皇子住处出来时恰是正午,太阳白花花地照下来,天地间都是烫的。 白晓儿攥紧手指,舔了舔干裂的唇,脚步有些发虚。 她提着裙摆踏上马车,脚底一滑,突然有人扶住她的腰,从背后打横将她抱起。 白晓儿讶然,转头对上林致远静逸的侧颜,心莫名一跳:「你……你怎么在这儿?」 林致远将她置于座位上,丝绸衣摆滑过她的耳畔,一阵冰凉。 「我早就来了,是你心里有事,因此没看见我。」 白晓儿面上讪讪的,小声解释:「汪如笙被泄题之事牵连入狱,我……我……」 她心虚之下不大敢看他。 林致远却没生气,只温和地道:「晓晓,我们先不提他。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远……」 白晓儿抬头,却在触及到他眼神时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林致远盯着她看了一瞬,拉她在怀里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盒,伸指将半透明的药膏抹在她下巴上。 「呀——」白晓儿疼得叫出了声。 林致远一脸心疼:「很疼么?」 「不疼。」 「晓晓,下次你再如此,我便不管你了。」 林致远一脸严肃:「七皇子已经知晓你的心思。他没有对你动手,只是碍于你如今的身份。」 白晓儿悚然:「你是说……他知道我想找他报仇。?」 林致远颔首:「此事是林沁月遣人告诉他的。七皇子已对你生出忌惮。所以晓晓,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这也是我执意娶你的原因之一。」 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比汪如笙更适合她。 白晓儿不禁莞尔:「林致远,你说了这么多,分明是吃醋了。」 林致远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柔声道:「晓晓,你一天未嫁,我便一天不踏实。说我吃醋我也认了。」 白晓儿明澈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心中有暖流淌过。 眼前的少年历经艰辛磨难,尝透人间冷暖,本是阴郁冷峭的。 这样的一个人,却因她褪去身上的尖刺,变得温柔而体贴。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份爱。 白晓儿手轻抚上他的脸,林致远低头吻了她。 一吻结束,两人依偎在一起,没过多久,马车停下。 林致远撩开车帘:「晓晓到了,我们下车吧。」 白晓儿下车,眼前是一座素雅古朴的茶楼,三层楼高,外面瞧着颇有些年岁,厅里却无几个客人。 「林致远,你带我来这里是喝茶的?」 白晓儿眸中有些疑惑。 「这里的茶不错。」 林致远笑了笑,牵她入内,掌柜看见林致远,忙躬身上前:「少主来了,这位便是夫人吧。」 说着目光转向白晓儿:「夫人果真天仙一般的人儿,和少主甚是相配。大喜那日老朽定要去讨杯喜酒,望夫人莫要嫌弃。」 「莫先生放心,我已备下三十年的梨花白,就等先生过来畅饮。」 林致远言语间对这位莫掌柜十分客气,白晓儿心里觉得这座茶楼一定不简单。 林致远带她去了后堂,一路上遇上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唤他们「少主」和「夫人」,不少人偷偷拿眼睛看白晓儿,面上都挂着和悦的笑。 第3章 林致远见白晓儿不说话,似是有些拘谨,握紧她的纤柔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莫先生与我母亲渊源颇深,这里是我的产业,你如今是他们的主母,用不着紧张。」 白晓儿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原来他今日是带自己来认门的,怪不得如此神秘。 「林致远,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马上就会知道。」 林致远松开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飞天雕像前。 那雕像嘴角含笑,宝相庄严,虽然是石刻的,却连发丝都显得栩栩如生。 「真漂亮。」白晓儿忍不住赞叹。 「你看着。」 林致远自袖中掏出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镶嵌在飞天眉心。 「吱呀」一声,飞天脚下突然动了,一个四尺见方的洞口缓缓从地底露出。 洞里面黑黢黢的,几阶台阶隐没在黑暗中其中,显见是一条密道。 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少年提着灯笼上前:「少主和夫人且慢,属下替你们引路。」 林致远接过灯笼,开口道:「你且在外候着,我和夫人一同进去。」 少年应诺,躬身让到一旁。 林致远提着灯笼踏上台阶,白晓儿迟疑片刻,便跟了上去。后面的门缓缓合上,天光不见,只余昏黄的烛火。 白晓儿紧跟着林致远,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下了最后一阶台阶,前方是一扇巨大的木门。 白晓儿突然想到电影中盗墓的情节,忍不住问:「林致远,门后是什么?」 她清脆的声音带出回声,一双眸子在昏暗中特别亮,一闪一闪,说不出的乖巧。 林致远心头一片柔软:「门后,是我想给你的惊喜。」 门开了,明亮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白晓儿突然嗅到生铁和火药的味道。 她的眼睛倏尔睁开,一排排锋利的刀刃的在穹顶明珠的映射下,泛着幽冷至极的光。 「林致远,我不会是看错了吧,这些都是……武器和军火?」 林致远面容冷峭,表情是前所未所有的郑重:「你没有看错,这些就是武器和军火。」 白晓儿悚然,那句话脱口而出:「林致远你想造反!」 林致远唇角微弯:「这些足够我武装两万精兵,倘若开战,半日之内,我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一座城池。晓晓,我送你的惊喜你喜欢么?」 白晓儿瞠目结舌,不知该夸他还是骂他。 在大夏,兵器火药是违禁之物,一旦发现,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这算哪门子的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林致远,太后是你外祖母,皇上是你亲舅舅,你总不能为了那把椅子就六亲不认吧。」 林致远低笑:「你想哪里去了,这些是用来自保的。只要那些人不逼我,它们便派不上用场。」 「那些人……是皇上还是朱家?」 「朱家。」 白晓儿松了口气:「朱相国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只要你得到皇上的信任,他们就不能将你怎样。你答应我,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用,好吗?」 「好,我答应你。」 林致远嘴上答应了,心里想到:那件事,如今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他揽住她单弱的肩头:「晓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关于我母亲的事。」 白晓儿有些惊讶。 林致远的母亲长公主是逆臣,当初死得并不光彩,为此她从来不问他长公主的事,甚至刻意不去提起。 他今天怎会…… 林致远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拉她一块儿坐下,然后开始讲述。 「晓晓,我母亲是大夏的嫡长公主,生得貌美聪慧,身份又尊贵,一直被人捧着长大。她年少时很是叛逆,总喜欢和她的父皇母后唱反调,为此才遇到一生的劫难,最后不得善终。」 「林致远……」 「母亲自幼就定了门亲事,对方是内阁大学士一等公蒋兆雪的嫡长子蒋瑛,据说人长得俊俏,才学也好,和母亲十分相配。可母亲当时心气极高,一心要找世上最出色的男子,又怎么看得上文弱木讷的蒋瑛。偏蒋瑛又很痴心,整日给母亲写诗做画,母亲气恼了,将他的诗画统统扔了,蒋瑛也不生气。 母亲被他缠得心烦,就女扮男装和蒋瑛同一年参加科考,最后母亲得了头甲第一,蒋瑛得了第三。因着这事,母亲在金銮殿上当着太上皇和群臣的面狠狠羞辱了蒋瑛,还说她要嫁的男子,一定要是个盖世英雄,要比自己强才行。她言辞激烈地逼太上皇解除婚约,太上皇不允,将她狠狠斥责一番,又招来蒋兆雪致歉。那蒋瑛是读书人,性子文弱,最后受不了折辱,当夜便自尽了。 第4章 母亲闯下如此大祸,被太上皇拘在宫内反省。而母亲当时虽然后悔,但只几日便将蒋瑛的死抛在脑后,她求我舅舅偷偷带她出去,舅舅拗不过她,带她出门溜达。最后在舅舅的王府,母亲认识了林琰,也就是我的父亲。林琰年少时生得极俊美,武艺超群,母亲当时正厌恶读书人,便看林琰十分顺眼。 后来大辽来犯,大夏节节败退,割地求饶,大辽放出话,要大夏嫡出的公主去大辽和亲,才肯撤军。大夏的嫡公主只有母亲一个,太上皇和太后不愿最心爱的女儿遭此厄运,便想让庶出的公主顶替。蒋兆雪得知后,策动一干文臣反对,太上皇为了朝廷,最后忍痛同意了。 和亲那日,舅舅作为太子亲自去送母亲。母亲性烈,自然不愿嫁给四十多岁的辽国可汗,舅舅怕母亲闹事,只得给她喂了昏睡的药。到达夏辽边境,因当夜要拜堂,舅舅便给母亲停了药。母亲趁人不备,逃进有猛兽虫蛇出没的黄沙地。黄沙地被称为‘死亡之地’,素来有去无回,众将士不敢深入,最后我父亲不顾众人劝阻,单枪匹马跑进黄沙地,三天三夜终于将母亲救回。回来时母亲衣衫不整,父亲亦被蛇咬中了毒。母亲目送军医将父亲抬入账中后,就拿刀架在脖子上,说自己已经失贞,不能再嫁可汗。最后可汗感叹这是天意,送母亲回去,换了位庶出的公主和亲,母亲便和父亲成婚了。」 林致远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白晓儿渐渐听得入迷。 「母亲和父亲成婚后几年无子,母亲觉得是自己年少时做过错事,现今报应来了,于是开始信佛,性子也变得平和。可父亲遇到了朱氏,两人奸情正热时母亲有了身孕,再后来,母亲谋反之事被揭发……」 林致远抿了抿唇,神色冷冽:「晓晓你知道么?堂堂长公主居然被奴才拿弓弦勒死。谋反,更是子虚乌有的事。」 「林致远……」 「晓晓,我想告诉你,我要为母亲报仇。跟着我,你可能会遇到各种算计,甚至连我们的孩子,也会遇到危险。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乌黑的眸子紧盯着她,里面有希冀,有凝重,还有压抑不住的紧张。 他像个饿久了的孩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口救命的米粥。 而她,就是他的那碗粥。 「我愿意,这辈子,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从此他们的生命不再孤单。 两个奇特的灵魂,打破了轮回,穿越了时空,为的就是这一刻的相依。 离去时,林致远吩咐莫先生暂时关掉茶楼,莫先生大惊之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主为何突然关掉茶楼?」 林致远淡淡道:「我要成亲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过来。先生留几人暗中盯着这里就好,其余人先回苍龙山。」 「是。」尽管不愿,莫先生还是应了。 少主的话他无法违逆。 白晓儿见林致远心情颇好,便将汪如笙的事与他说了。 林致远听后,告诉她:「此事不用担心,七皇子与他情同兄弟,定会保他出来。」 「可朱大人也被下狱,七皇子说他们两个之中必然有一个会受到惩处,那个人肯定是汪如笙。」 白晓儿想到汪如笙,心中十分不忍:「他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林致远你帮帮他吧。」 白晓儿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心头募地一软:「晓晓你相信我,汪如笙不会有事。若三日后他还在狱中,我保证,一定会帮你救他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汪如笙的舅舅这几日就要回京述职了。周扶林在南疆发现了大片铁矿,连带着举荐他的七皇子都受到嘉奖。 为了周扶林,汪如笙一定会被朱氏保住。 「林致远,你说的是真的么?」 他明明很讨厌汪如笙,今天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她。她还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功夫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致远无奈地叹气:「晓晓,以后少在我面前提那小子,不然我会不高兴。」 白晓儿贼兮兮地道:「你醋劲儿真大,提都不许提,你若是被戴绿帽子了那不得杀人啊。」 林致远阴测测地勾了勾唇:「杀人啊,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会将他的皮一点一点剥下,再送去点天灯,这样才能让人长记性啊。」 白晓儿突然想起她外面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小心地问:「林致远,你真的……活剥过人皮?」 林致远笑得露出整齐的白牙:「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 白晓儿干笑两声,林致远道:「宫内十八种酷刑中,点天灯是最轻的。晓晓,你既然要做我的妻子,这种事以后总得学会。有时必须要用酷刑来震慑别人,否则那些人就会反过来害你。」 第5章 见白晓儿小脸惨白惨白,似乎很害怕地模样,林致远拢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你若是不想,没有人会逼你。」 「嗯。」白晓儿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车到了芜园,林致远为了不吵醒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回房去 白馨儿见了,笑道贼兮兮的:「姐夫,你和我姐姐去哪里玩了,也不带我一起去,真是偏心。」 林致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好读书,等你文章写好了,我就带你和你姐姐一起出去游历。」 白馨儿双目亮晶晶的:「姐夫我想去烟波浩渺的岳阳湖上泛舟,我还想去大漠看月亮。姐夫,等我写好文章了你一定要带我去哦,不能食言。」 「好。」 林致远笑着应了,白馨儿念着自己功课未做完,便回房去了。 而汪如笙在狱中呆了三日,食不下咽,日渐消瘦。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他的舅舅周扶林终于回了,而且还带着周氏和汪老三。 周氏得知儿子因卷入科举舞弊之事被下狱,吓得昏倒在地。 周扶林述职回来,得知此事,皱了好一会儿眉。最后还是打消了直接去求圣上的念头,先找了七皇子。 七皇子得知周扶林发现铁矿的消息,心中亦是激动,但又因周扶林将消息瞒得太死,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周扶林开门见山道:「殿下,我想见一见我的外甥。」 七皇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周扶林见到汪如笙的时候,汪如笙的精神已经快要垮了。 几日以来七皇子一直没有来看他,也没有带来只言片语。 他却从狱卒口中得知自己要倒霉了,因为朱侍郎有朱相国保他,那么自己,就成了那个背锅的人。 他只有十七岁,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他怎么甘心人生就此结束? 他用力攥着栏杆,一双墨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周扶林,模样狰狞:「舅舅救我,我没有舞弊,也没有找人买考题,我是被人冤枉的,七殿下如今都不敢管我了,舅舅你想想办法啊。」 周扶林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外甥,心中既心痛又愤怒:「文章我看了,确实是你写的。你说你没有买考题,没有舞弊,那二十几人的文章为何和你的一模一样。别说皇上不相信,就连我也不相信。」 汪如笙惨笑两声,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文章怎么和我写的一样,但我是在考场上才拿到的考题,文章也是当时写的,我怎么会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件事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那些人写得和他一模一样,难道他的思想被人偷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汪如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文章是从林致远那里拿出去的。 林致远重活一世,汪如笙那篇得了状元的佳作他早已熟记于心。 他这么做,是为了报上一世的一箭之仇。 可惜汪如笙永远也不会明白。 周扶林沉着脸看着外甥,突然道:「阿笙,这件事推不掉的,就算你没有有心舞弊,但错误已经发生。为了皇上的颜面,为了朱家和七殿下,这件事,你必须认。」 「舅舅——」汪如笙悲愤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最信赖的舅舅口中说出的。 周扶林又道:「不过,即便是有错,也是小错。有一天你在酒楼喝酒,碰上几个学生在那里讨论题目,你一时心痒就作了一篇文章,没想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记下,后来在考场上你看到这篇文章,才知道考题就是那天的,于是你就用了那天自己作的那篇文章。阿笙,无论谁问起你都要这样说,其他的事情就交给舅舅,你明白了吗?」 汪如笙道:「舅舅,那我会怎样,我会不会坐牢,我的前程是不是全完了。我读了这些年地书,我不甘心啊……」 周扶林道:「不会的阿笙,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皇上最是爱才,舅舅这次立下大功,皇上说要重赏。你相信舅舅,你不会有事。」 汪如笙呆呆地看着周扶林,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舅舅的意思。 虽然他未参与舞弊,却造成了舞弊的后果。 无论如何,这个后果都需要人承担。 他想起自己熬灯苦读的夜里,想起母亲殷切的期盼,心中的痛霎时蔓延开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七皇子身边的幕僚总是在背后都说自己太嫩了,太过天真,他过去以为人家嫉妒他,直到今日,他才明白错的那个人是自己。 「舅舅,殿下为何不来救我?」 他问出了这句堵在心里很久的话。 周扶林道:「七皇子不是不想救你,是他不能救你。倘若这件事他站在你这边,舍弃了朱侍郎,那么他将遭到整个朱家的厌弃。没有朱氏一族的支持,七皇子什么都不是。这一点,你早就该明白啊。」 第6章 汪如笙苦笑:「那我难道就是棋子的命吗?」 周扶林冷笑:「谁说你就是棋子的命?舅舅这次立下大功,皇上龙心大悦,其他人便不敢轻视与我。阿笙,你要是有天能够变强,站在顶端,到那时,就轮到你拿人家当棋子了。什么朱家,什么朱相国,都将变成浮云。」 汪如笙攥着拳头,哑着嗓子道:「舅舅我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不要再做别人的棋子,我要变强。我要和七殿下一起登上顶端。那时我会让所有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周扶林心中叹气:「你能想明白便好,我先回去。待会若是有人提审,你知道该这么说吧?」 两日过去,汪如笙果然被放出来。 余下涉案的学子因证据确凿,有待进一步审问,仍旧呆在大牢里。 科考舞弊,这件事往大了说动摇国本,往小了说惩处几个人就罢了。主要得瞧龙椅上那位的意思。 而这次皇帝显然没打算小惩大诫,他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自然想将事情完完全全捋清楚,借此警告朱氏和一众文臣勋贵,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皇帝的愿望并不过分,可臣子们却接受不了。他们习惯了温和宽容、礼贤下士的君主,说什么也要将皇帝这次汹涌的反抗扼杀在萌芽中。 一时间,御史台的谏官、六部尚书、包括太师和武将勋贵,所有人像约好了似的,奏折雪片般飞向皇帝,要求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帝盛怒之下几欲吐血。 很快宫里传出消息,皇帝龙体欠安,上朝免了,有事起奏将奏折送到御书房。 接着太后一道懿旨将林致远召到宫中,群臣不免更加揣测:这林小侯爷进宫是看病的,莫非太医们都不中用了? 大家于是得出一个结论。 皇帝这次病得不轻。 皇帝的寝宫中,林致远收回给皇帝诊脉的手,一旁的昭妃立刻问:「小侯爷,陛下的病要紧吗?」 林致远合上药箱:「没有大碍,吃几剂药就好了。这段时日切忌动怒,否则毒火攻心,再治就要费一番功夫。」 昭妃听闻没有大碍,面色好了些。 其实她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那些臣子欺人太甚,这场病多少有赌气的成分。 可她是妃子,不能妄议朝政,也就不敢出言劝解。 她起身,行了一礼,身上环佩玎玲作响:「小侯爷陪陛下说会儿话,我去一趟太医院。」 脚步声渐远,门从外面轻轻关上,偌大的寝殿剩下皇帝和林致远甥舅两个,静得落针可闻。 林致远垂眸,视线顺着香炉上氤氲缥缈的白烟游走,突然皇帝的声音响起:「阿远,朕这个皇帝做得实在窝囊,朕已经忍了太久,不想继续忍下去了。」 这句话憋在皇帝心中太久,若是再不说出来,恐怕真会魔怔。 林致远抬头,看着皇帝尚且年轻的面容,直言不讳道:「舅舅,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皇帝的呼吸募地粗重起来,面色由白转为赤红,林致远捻着银针,从容的往皇帝手上扎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与其和那些人赌气,不如暂时顺着他们。」 林致远收回银针,接着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坏事。朱侍郎在狱里呆了几日,哪些人谏言上书,舅舅想必都看清楚了。吏部官员犯下失察之罪,理应降职,舅舅恰好可以挑些干净人放进去,相信他们也反对不得。」 皇帝听闻这话,眼睛募地一亮。 林致远说得不错,通过这件事,哪些是朱氏的人他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他借机撤掉那些人,吏部就能回到自己手上了。 「阿远,你很聪明。」 皇帝挺直了背脊,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时,内侍总管进来,尖着嗓子禀传:「皇上,贵妃娘在外娘求见。」 皇帝不耐烦道:「她来做什么?」 内侍总管不敢作声。一面是贵妃,一面是皇帝,两边都不能得罪,他只能装傻。 皇帝心中冷笑,口里吩咐道:「让她进来。」 内侍总管擦了把汗,躬身离去,朱贵妃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药箱,想来是位大夫。 「皇上,这位是前朝神医方渐鸿的后人方神医,医术过人,一定能药到病除。」 朱贵妃说话时眼风有意无意从林致远身上扫过,林致远乖觉地起身:「贵妃娘娘和方神医稍坐,我就不打搅了。」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朱贵妃送林致远到门外,趁机在他耳边道:「有方神医坐镇,小侯爷往后不用时常往宫里来。听说小侯爷要娶亲了,有空还是多陪陪新娘子,不然新娘子跟人跑了,你可没地儿哭去。」 第7章 林致远笑:「不劳费心,娘娘还是管好娘家人,莫让七殿下受牵连。」 朱贵妃站在檐下,阴戾地看着林致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想:等太后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贱种。敢和我朱家作对,我要让你比你娘过得还惨千倍。 她冷笑半晌,转身往殿内去,那方神医给皇帝拿脉,已经开了药方。 当夜,宫里传出消息,朱贵妃找到神医替皇帝看病,皇帝身子好了大半,翌日恢复早朝。 大家都觉得朱氏到底势大,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退让一步。 早朝在群臣的期盼下,皇帝果然赦免了朱侍郎,其余人等也是略微惩治,此事便了了。 当下有人觉得太过草率,提出异议。皇帝想了半晌,勉为其难地将吏部一干涉案官员降了半级,分流到其他地方,只是不再担任要职。 朱相国等人纷纷称赞陛下圣明,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当林致远将朝堂上的事告诉白晓儿,白晓儿莞尔:「是不是你给皇帝出的主意?」 林致远道:「皇上性子太过刚硬,不懂迂回,我只是提议了一下。」 白晓儿抿着嘴儿笑:「你脸皮厚,心也黑,等进了官场,那些人肯定不是你对手。」 林致远失笑:「晓晓怎么说的我和奸臣一样。」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即便不是纯臣,也是忠臣。他毕竟是我舅舅,我不会害他的江山。」 林致远握着她绵软的小手。她的手柔嫩白皙,十指尖尖,指甲粉润透亮,阳光下有水晶一样的色泽。 他将它握在掌心:「晓晓,皇上属意的吏部尚书人选是师父。因此明天的认亲宴会很热闹,你要当心。」 白晓儿点头:「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 林致远自然知道她的本事。只是情之所钟,如今他不由自主会为她想得更多,生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林致远用过晚膳才离去。 白晓儿让紫苏烧羊奶,兑上玫瑰花汁子,美美地泡了个澡。 翌日清晨,她提前半个时辰起来梳妆。 今天是安家的认亲宴,关乎义父义母和林致远的体面,她自然要认真对待。 她年纪小,肌肤幼嫩且没有瑕疵,脂粉反会污了颜色。 她想了想,用匀了珍珠粉的茉莉花面脂匀面,然后在两颊抹上一点桃花花瓣磨成的胭脂粉,整个人就更加娇艳了。 紫苏道:「小姐今天梳个飞仙髻可好?」 白晓儿摇头:「梳百合髻,余下发丝披散下来,用发带系住。」 见紫苏一脸懵懂,白晓儿道:「我年纪小,太华美的妆扮不合适。」 紫苏依言给白晓儿梳了百合髻。 妆扮完毕,安家的马车就来了。 白晓儿走到车边,芙姐儿的小脑袋突然从车帘子里探出来,她对着白晓儿招手:「姐姐快上车。」 眼睛又往白晓儿身后瞧:「馨儿怎么不在?我娘说要让她一块儿来呢。」 白晓儿撒了个小谎:「馨儿昨日看书看得晚了,现下还未起。你呀,小心待会儿犯困。」 芙姐儿吐了吐舌头,虽然心里失望,却也没有强求。 「那改日让她找我玩,或者我上姐姐家里往。姐姐不晓得,我们家除了丫头便是婆子,她们都看不懂书,连我的话也接不上,我不爱和她们一起。」 这芙姐儿小小年纪,却有些傲气,看来是随了目下无尘的安大学士。 白晓儿摸了摸她可爱的包包头,柔婉道:「放心,以后馨儿和我都是你的姐姐,我们陪你玩。」 芙姐儿十分高兴地应了,牵着白晓儿的手不放。 到了安府,已经来了一些宾客。 站在花厅外,白晓儿隔着双面繁绣屏风,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女眷们正在喝茶说笑。 芙姐儿拉着白晓儿绕过屏风,走到安夫人跟前:「姆妈我亲自将姐姐请来了,姆妈要怎么奖励我?」 安夫人笑了,白晓儿上前见礼。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白晓儿看去。 眼前的少女穿着银粉色绣蝴蝶对襟衫,下面系着银色细百褶裙。这银粉色太过娇嫩,需要极白的肌肤去衬它,一般人不敢随意穿着。 而白晓儿不但敢穿,还穿得如此的漂亮,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这丫头不是乡下来的,听说还干过农活,怎么皮肤还嫩得像块水豆腐?」 不少小姐咬牙暗恨:「老天可真是无眼。」 碍于安家在清流中的地位,女眷们开始抢着夸赞白晓儿,说她美貌能干又聪慧,安夫人得女如此是天大的福气。 第8章 安夫人听了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而她身侧的那位衣着华贵的夫人面色却十分难看。 「这位便是芙姐儿的新姐姐,安家的大小姐?」 夫人语气冷峭,隐隐带着敌意。 白晓儿心中一凛,却笑得更温更得体了:「这位夫人是……」 夫人冷笑:「我姓王,夫君是安夫人的哥哥。」 原来是安夫人的娘家嫂子。 白晓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福了福身子:「今日竟然劳动舅母亲自过来,外甥女实在是受宠若惊。」 一声舅母叫得王夫人更怒。 她厉声驳斥:「谁是你舅母?没事别乱攀亲。」 王夫人身旁的那位小姐倨傲地道:「我母亲是国公府的夫人,将军府的小姐,岂是外面的阿猫阿狗能高攀的?」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就连性子温和的安夫人也恼了。 女眷们见王夫人母女如此刻薄,不免幸灾乐祸:乌鸦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白晓儿出身微贱,靠走狗屎运才当了安府义女,本就不配与她们一处。 而且国公府的夫人当众和娘家姑奶奶打擂台,这事传出去,不啻于天大的笑话,偏她们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厉害。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白晓儿身上,白晓儿扬起脸,一派天真道:「舅母是母亲的嫂子,我是母亲的女儿,您说我不是您的外甥女,是不是母亲也不是您的小姑了?」 王夫人听得这话,头发都快竖起来:「安府是安府,你是你,休要曲解我的意思。就算你给我们姑奶奶做了义女,国公府也不会认你这破落户。」 白晓儿似乎被吓坏了,低垂着眉眼,攥紧手指,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夫人说我是破落户。」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带了哭腔:「可我明明是皇上亲封的六品官。我这就去问吏部,莫非我的授官文书是假的。」 白晓儿转身欲走,被安夫人挽了胳膊细声劝住,王夫人瞠目结舌:「姑奶奶,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居然敢威胁长辈,果真没规矩。」 安夫人早忍了多时,听闻这话,脸立刻沉下来。 「晓儿如今是我女儿,国公府不认也罢,我家老爷自会将她的名字记入安氏族谱。我劝嫂子和哥哥一句,两头都想占全,当心一头都够不着。」 这话说得够直白,傻子也听出来了。 王夫人的心思被小姑当众揭了出来,羞得面色通红。 「原来安夫人娘家嫂子不高兴外人成了安家女,想将自己儿子送到安家继承家业呢。安夫人好贪的心。」 女眷们当下议论起来,声音虽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能听得清楚。 「安家这一支没有儿子,长房三房却有几个男丁。合着当安老夫人是摆设呢。」 众人哂笑。 安老夫人出名的难缠,儿子收养女儿无无所谓,总归分不着家业,换了儿子是定然不应允的。 王夫人利令智昏,简直脑子不清楚。 安夫人深恨王夫人的浅薄,想替白晓儿讨回公道。 白晓儿轻轻摇头,低声道:「这些事关起门来说便可,母亲不必让人瞧见。」 被人瞧见,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安夫人会意,心中更感激白晓儿的体贴。 「嫂子对不住,方才我的话重了些。其实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和老爷都知道的。」 安夫人给王夫人递了个台阶,王夫人这会子回过神来,立刻便接了。 她讪笑两声,褪下腕子上的镯子,给白晓儿套上。 「好孩子,舅母没什么可送的,这只镯子拿去玩吧。」 「娘,你前儿还说这只镯子是送给女儿的——」王夫人的女儿郑曦云撅着嘴巴,一脸不乐意。 王夫人哄道:「这是给你妹妹的,改日娘再给你寻。」 郑曦云气道:「这是缅甸进贡来的,世上再找不出一样的了。」 王夫人的心也在滴血,但她身上除却此物,再找不出其他适合小姑娘家的贵重物件。 早知她就不该听人挑唆,当众给小姑子没脸。这下得罪了人不说,还赔进去一只帝王绿玉镯。 王夫人母女肉疼的表情看得白晓儿好笑,她笑盈盈地抬了抬手,上好的翡翠衬着凝白如玉的一段藕臂,光彩夺目。 「多谢舅母。」 白晓儿笑容纯净,嗓音娇嫩,怄得王夫人几欲吐血。 安夫人见白晓儿没吃亏,心中很是高兴,想着宴席还早,便让她领着小姐们去园子里玩。 结交其他世家贵女,是每个官宦千金的必修课。这也证明了安府对这个养女的看重。 第9章 白晓儿自然明白安夫人的好意,起身告了罪,便大大方方地领着一众贵女出门去了。 这些贵女年纪尚小,又是爱玩闹的年纪,很快便和完成一片。 她们见白晓儿生得好看,说话又和气,都开始缠着她问东问西。 白晓儿笑着一一作答,贵女们惊叹她的谈吐见识,当下有人赠了她一两样针线,这便是把她当作手帕交的意思了。 郑曦云在后头见了,不忿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莫以为攀上姑姑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早些年她还在家做农活,正宗的泥巴腿子。」 「曦云,这样的话再别说了。我觉得白小姐人挺好的,并不像传闻中那样。」 说话的少女穿浅黄色绣折枝花衣裙,她是督查使罗家的小姐,排行第三。 郑曦云冷笑:「她好些事你不知道,所以才觉得好。柔嘉姐姐的未婚夫是她用下作手段抢去的。还有她以前的未婚夫汪大人,好好的一个才子科考成绩作废,还吃了牢狱之灾,焉知不是她克的。你最好远着那狐狸精,当心惹火上身,怨我没提前嘱咐你。」 罗三小姐听了郑曦云的话,忍不住侧头去看不远处的白晓儿。 隔着花枝,白晓儿的侧颜柔美恬静,乌黑的发丝如青绸般垂在肩头,衬得肌肤比牛乳还要白上几分。 她生得可真是漂亮,罗三小姐不禁自惭形秽。 她小声道:「不……不会吧。白小姐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呢。」 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笃定。 郑曦云睨她一眼,冷哼:「不信走着瞧,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罗三小姐闷头没接话,那边有几位贵女提出要玩投壶。 春莺说芙姐儿爱玩这个,府中投壶的令箭都有十几套。白晓儿刚刚接触这些玩意儿,十分好奇,便随她一起去挑。 春莺走在前面,微微侧着身子,和对待其他主子并无二致。 因为身份的分别,她在白晓儿面前,再也没有以前的那份自在。 白晓儿道:「春莺姐姐,你我还像从前那样吧。这样我觉得别扭。」 春莺却似受了惊吓,连声道:「小姐别这样说,您是安府的大小姐,是春莺的主子。主仆有别,春莺万不敢越矩。」 白晓儿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没有多说。 她觉得春莺变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到了芙姐儿的院子,那里果然有好些新奇玩意儿,芙姐儿得知白晓儿她们要玩投壶,很高兴地带着她选了一只四大美人的彩釉耸肩壶,又挑了一套孔雀毛的令箭。 「我要跟姐姐一块儿去玩。我最会玩这个,她们都比不过我。」芙姐儿说道。 白晓儿笑着阻拦:「如今院子里花都开了,你有过敏症,还是别去了。」 芙姐儿道:「我的过敏症早好了,当初还是姐夫开的药方呢,姐姐难道忘了?」 一旁的刘嬷嬷也道:「大小姐许是忘了,芙姐儿的病早好了。大小姐先去玩着,吃完这碗粥我们就来。」 白晓儿听刘嬷嬷也这么说,笑了笑便应了。 她和春莺抱着投壶往回走,转过回廊,南面花墙传来人声。 有人在说话。 「林哥哥我找了你好多次你都不肯见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清脆的女声如诉如泣,听在白晓儿耳朵里,简直刺耳极了。 春莺小心地觑着她脸色:「大小姐,要不要春莺找人叫走柔嘉郡主?」 白晓儿淡然地道:「不用了。他们是故人,就让他们好好叙旧。」 白晓儿说完,带着春莺走了。 她如果想知道,待会问林致远也是一样,他不会不同她说实话。 春莺毕竟是外人,被她听去了多少有些不妥。 白晓儿没想到她和春莺方才的话都被林致远听了去。 他上辈子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五感甚是灵敏。 想到白晓儿就这么走了,一刻也未留,又想起她方才冷静到冷酷的话,林致远心间突然生出烦躁,看向柔嘉郡主的眸光便更冷了。 「林哥哥不要不理柔嘉,柔嘉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这些天我想通了,如果你真想娶白小姐,我们可以效仿娥皇女英一起伺候你。林哥哥就允了我吧。」 林致远靠着树,精致菲薄的唇线一扬:「柔嘉,你真这样喜欢我,愿意为了我屈居为妾?」 柔嘉郡主早昏了头,连声道:「我愿意的林哥哥。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每天看着你,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呵。」 林致远轻笑出声,凉凉地道:「既如此,你就去死。方才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么?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你的心意就变了?」 第10章 柔嘉郡主面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明明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心肠怎会这样冷硬。 就好像一块冰,怎么捂也捂不热。 等到捂热,便化了。 柔嘉郡主募地尖叫,拔下发簪往喉咙间刺去,她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 一粒石子飞来,击偏了柔嘉郡主手中的发簪。 一双洁白的锦靴出现在她朦胧的视线里。 柔嘉郡主顿时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鬓发散乱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这里是我未婚妻子的府邸,要寻短见回郡王府,我没工夫陪你演戏。」 林致远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离去。 他对待女子向来薄情,若不是碍着她郡主的身份,凭她对白晓儿做的那些事,足够她死一百次了。 柔嘉郡主在原地哭晕过去,被丫鬟发现时,前厅已经开席。 颜郡王阴沉着脸将妹妹送回府邸,到了晚间,柔嘉郡主才醒来。 柔嘉郡主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立刻挣扎着起身。 「我怎么在家里,是不是林哥哥送我回来的?」 她盯着颜郡王世子,神情莫名紧张,颜郡王世子怒极:「嘉嘉你醒醒,姓林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好歹有点骨气,别再想他了。」 「哥哥。」柔嘉郡主心都快痛碎了。 「我到底哪里不好?」 她哭得打颤:「他不要我,我给她做妾他也不要……哥哥,我心里好难受,我该怎么办?」 妹妹的话字字如刀,割在颜郡王世子身上。 他脸募地一沉。 几案上的花瓶扫落在地,他大步离开。 柔嘉郡主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发觉哥哥的异常。 安府那边宴会落幕,白晓儿系着披风,和安氏夫妇站在门口送客。 灯笼轻摇,白晓儿的脸映着光,似蒙了层轻纱,比白日更添几分柔美。 「晓儿,后日是我的生辰,一定要来哦。」白晓儿刚结识的手帕交,黄御史家的大小姐黄茵如拉住白晓儿的手,依依不舍与她道别。 白晓儿笑得真心实意:「放心,我一定去。」 「莫忘了还有我们,十六那天的诗会,我回去就给你下帖子。」 白晓儿笑着应了,态度落落大方,安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高兴。 回到花厅,安夫人让白晓儿挨着自己坐下,问她今日都认识了哪些小姐夫人,那些人好不好相与,林林种种,事无巨细。 白晓儿知道自己有许多地方需要安夫人提点,便将日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总体来说今日过得还算顺遂,除了娘家嫂子干的那件蠢事,其余都不值一提。 「我原本担心你不知怎么与人相处,却未想到你会做得这样好。那些夫人都眼红,夸我认了个好女儿。」 安夫人十分欣喜:「芙姐儿有你这样聪明能干的姐姐,我和她父亲再不担心了。」 白晓儿被夸得不好意思。 「我哪有那么好,是她们想巴结母亲,哄母亲开心。」 安夫人笑了:「各人养的各人疼。你和芙姐儿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好的。」 安夫人表情慈爱,语音温柔,白晓儿差点儿将她认错成柳氏。 「母亲。」她禁不住红了眼圈。 安夫人心疼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后日是吉日,你父亲带你去宗庙拜祭祖先,顺便将你的名字写在宗谱上。这样一来,你就是安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安家但凡有芙姐儿的,便有你的。」 「母亲,入族谱是大事,您和父亲还是再商量一下。」 白晓儿从未想过要将名字记入安氏宗谱。白家如今只剩她和馨儿,她若改了姓,馨儿又该如何。 安夫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是母亲思虑不周,这事母亲会和你父亲去说。不管姓什么,你都是我们安家的小姐。」 安夫人襟怀宽广,白晓儿庆幸之余,心中又生出些许歉疚。 林致远进来道:「师母,天色不早了,我送晓晓回芜园。」 安夫人本欲留白晓儿在这儿过夜,念着白晓儿家中尚有幼妹,便打消了念头。 「记得有空带馨儿来玩,芙姐儿老念着她。」安夫人叮嘱。 白晓儿道:「馨儿这阵子忙着跟着老师写文章,得空了一定来。」 安夫人心里感慨:白家的两个孩子都聪明勤奋,芙姐儿若有她们一半用心该多好。 回到芜园已经一更天,林致远顺理成章地找了留宿的理由。 第11章 白晓儿想到芜园房间多,不差他那一间,想了想就同意了。 她安排好林致远的住处,进房拖了外裳。 「紫苏,给我打水来,我要沐浴。」 紫苏问:「要羊奶和花汁子吗?」 白晓儿摇头:「温水就可以。我要快些休息,今日可累死了。」 紫苏今日没有陪白晓儿一起会客,不知道里面的情景,不禁道:「小姐只是去吃个酒怎么累成这样,比以前做生意时还要命呢。」 白晓儿试了试水温,脱掉里衣跨入浴桶,将身子浸在温水中,这才觉得好些。 今天她在安家和那些夫人小姐们打交道,看起来简单,其实暗藏刀锋。 那些世家女哪个是简单的,一双双眼睛都等着看自己笑话。 若她行差踏错一步,到时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安家更会失了颜面。 白晓儿叹了口气,将白日的事情甩出脑海,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洗完澡,她用茉莉露喷洒了一下头发,穿上丝质的寝衣。 柔滑细腻的丝绸贴着她娇嫩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极为舒服。 她上床打了个滚,刚准备熄灯,待看到烛台上摆放的那只檀木匣子时与改变了主意。 盒子里放的是她今日收到的贺礼。 那些贵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出手阔绰,这一匣子东西没有一样是凡品。 白晓儿素来喜欢这些金啊玉啊的东西,当下爱不释手,抱着匣子开始挑拣起来。 林致远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白晓儿正在兴头上,见他穿着寝衣进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忙冲他招手:「林致远你快过来帮我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致远上前,扫了一眼她手中那块黄灿灿的玉石:「这是和田冻,刻章用的。」 「那这个呢?」她又挑出一块红色的宝石。 「尼罗果进贡的鸡血宝石。」 「你懂得真多。这些东西很值钱吧?」 林致远淡淡一瞥:「都不如你腕上的镯子值钱。」 白晓儿得意极了:「那是自然。这只镯子是我从王夫人手中抢来的。」 她将今日在花厅她和王夫人发生冲突的事告诉林致远,林致远面色有些阴沉。 「王夫人的意思便是国公府的意思。看来安夫人的母家对于安夫人收你作养女很是不忿。」 「听母亲的意思,王夫人想将自己的儿子过继到母亲膝下,不过被母亲拒绝了。王夫人觉得是我坏了她的事,才当众落我的脸面。」 白晓儿心里明镜一般,她眼神一凛:「不过我不怕。既走了这条路,这样的事就在所难免,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林致远心中募地一软:「晓晓,是我连累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不光是为你,也为我自己。林致远,在我的心里,从来不认为男人就该为女人遮风挡雨。与其日后在你深陷困境时担惊受怕,我更愿意与你并肩作战。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甘情愿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觉得是你拖累了我。」 「晓晓,我何其幸运。」 半晌,林致远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补偿。」 给了我一个好妻子,一个我深爱,也深爱我的女人。 他这一辈子,真的值了。 白晓儿见话说完了,合上匣子,开始赶人:「林大公子,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都快困死了。」 林致远狡黠地一笑:「刚好我也快困死了,走不动路了,不如我们一块儿睡吧。」 不顾白晓儿的反对,他义无反顾地上了床,将白晓儿挤到床里面,还说:「你要是不同意,就叫人扛轿子将我抬回去。」 这么晚了叫人进来,人家肯定不会往好地方想。 他可真是不要脸。 白晓儿气得将被子横在两人中间,熄了灯:「不准越线,否则我剁了你的手。」 林致远轻笑了两声:「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你忘了,我说过成亲前不会碰你,我说话算话。」 林致远自此心中的疙瘩已经完全没了。 白日的时候他还因为白晓儿不够在乎他而吃醋。如今听到了她的心意,他方才明白:她不是不在乎他,而是因为信任,所以才没有偷听他和柔嘉郡主的谈话。 林致远扪心自问,即便自己再爱白晓儿,再尊重她,当他看见她和汪如笙在一起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生气。 这便是他不如白晓儿的地方。 白晓儿虽是弱女子,对待感情却比他勇敢,也比他坦诚。 第12章 很快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今天累坏了,就这样睡着了。 他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亦跟着钻了进去,伸臂揽住她柔软的腰,将头枕在她乌黑冰凉的发丝上,很快也睡着了。 翌日清晨,白晓儿醒来,林致远的胳膊正搭在她的胸口。 她脸一红,顿时怒了:「林致远,我的被子呢。」 林致远收回胳膊,笑着坐起身子:「大清早这么大火气,是怪我昨天没对你怎么样?」 「不要脸,还不快点起来,待会回馨儿该来了。「 她红着脸:」被她瞧见成什么样子。」 「好。」林致远嘴里应了,却没有任何行动的意思。 白晓儿又羞又急,伸手推他,被他抓住肩膀压在床头。 墨发如青绸般铺散开来,她的表情无措又柔弱。 林致远眼神一暗,吻了上去。 他温柔地在她唇齿间流连。 白晓儿感受到了他的爱意,心突然跳得厉害,身子也跟着软下来。 「林致远……」 她的声音破碎妩媚,像个娇弱的瓷娃娃,林致远眸心的火顿时蹿了起来。 白晓儿又被林致远缠着腻歪许久,直至紫苏在外面敲门。 「小姐起了没,馨儿小姐来了。」 这阵子白馨儿央白晓儿教她珠心算,每日清晨都会过来。 白晓儿骤然惊醒,推开林致远:「紫苏,你先带小小姐去吃早饭,让厨房做一碗鸡丝汤面,多放些葱花。」 隔着门紫苏面色微变,拉起白馨儿:「馨儿小姐我们走。」 白馨儿蹙眉:「姐姐还没吃,我要等姐姐一起。紫苏你先去吧。」 姐姐一人辛苦支撑门庭,还供她读书,她不能如此不懂事。 紫苏有些着急:「小姐昨日累坏了,恐怕要再睡一会儿。您在这儿等她倒教她休息不好。」 「好吧,那你让厨房做点糯米粥温在煲里,姐姐儿醒了就能吃。」 临去前紫苏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擦了擦额上的汗。 馨儿小姐年纪还小,若被她撞见可怎么得了。 这林公子也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白馨儿吃完早饭,林致远已经被恼羞成怒的白晓儿赶走。 他出了芜园,拐过两条街,心情极好地去路边摊子上坐了,就着甜豆花点了两根油条。 吃东西时,邻桌两个书生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说南面死了那么些人,京城里的皇上却不知道。这当官的心简直黑透了,那是几千条人命啊。」听起来是江州那带的口音。 另一人立刻喝止:「小点声儿,难道你忘了杜大人是怎么死的。」 「杜大人是好官,咱们沙县的老百姓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杜大人……」 「好了赶紧吃,完了咱还得赶路。这次估计没戏了,家里又闹灾,回去还不知怎么着呢。」 学生喝完最后一口豆花,在桌上放下几个铜板,拎起包袱起身。 林致远过去,伸臂拦住他们,面上挂着微笑:「两位兄台,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兄台可否赏脸?」 那付钱的学生十分机灵,立刻猜到方才的话只怕被他听了去,当即变了脸色:「这位公子对不住,我们还要赶路。」 「我只耽误二位一会儿工夫,很快就好。」 林致远掏出一锭金元宝,那学生愣住,半晌咬牙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林致远笑了:「将你家乡的境况,以及那位杜大人的事告诉我。」 「今年入夏以来,我们那里雨水特别多,八月间堤溃,发了半月的大水,庄稼屋子统统淹了,又死了好些人。我们沙县的父母官杜敏杜大人欲将灾情上报,却被上峰压了下来。」学生口齿很清楚,到底是念过书的人。 「杜大人见死的人越来越多,星夜兼程去江州司马府反映灾情,最后……最后在途中遇到山匪,不明不白的死了,全尸都没留下。可怜大人家中的老母知道大人去了,当夜便跳了江……」 学生突然哭起来:「杜大人是好官。我和栓子没钱上京赶考,还是杜大人凑的银子。」 「杜大人死得冤,江州百姓也死得冤。老天有眼,一定要为大人沉冤昭雪。」 林致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 「拿去买些药材,大水过后必有瘟疫。勿用生水,尸体记得撒上石灰,否则会死更多人。」 学生迟疑片刻,接了银票:「多谢公子大恩,若有机会,来日定会报答。」 他们出来月余不知家中光景,这银子说不定能派上大用。 第13章 林致远见那学生神情磊落,举止大方,心中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陈冰。」 这名字有些耳熟,林致远突然想起一人,扬起唇角。 陈冰和他的同乡千恩万谢向林致远告辞。 林致远推开雅间的窗子,眺望窗外。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远在边关,只听闻江州司马瞒报灾情造成瘟疫爆发,最后死了几万人。皇帝震怒砍了一干官员脑袋,因江州司马是朱贵妃的长兄,朱相国亦受到牵连。 原本他以为朱氏的末日来了,朱贵妃却因进献治疗瘟疫的药方立了奇功,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这一世,我定不会让你们如愿。」 「前世没有科考舞弊的事,皇上还算依仗朱相国。这回却不同。两个儿子接连犯下大错,皇上再好的脾性也会恼。毕竟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的江山社稷。」 林致远冷冷想到:「这个局布了这么久,差不多可以收网了。当年的血债,我会一点点讨回来。」 一天过去,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今日是吏部发放科考成绩的日子,无数双眼睛巴巴地望着,都想在那烫金的红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白晓儿早早得了消息,夜里都睡不安神。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她和林致远。 林致远穿着状元红袍,骑着匹脖子上挂了红绸的枣色骏马,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疾驰过街道,一路分花拂柳向她飞奔而来。 梦到这里就断了,白晓儿睁开眼,想起方才的梦,觉得甚是荒唐。 她嘴里总说不在意,心里终究是惦记的。 他的名字,到底在不在那张榜单上呢。 白晓儿倒了杯桂花蜂蜜水,喝了一口,嗓子里的燥意去了大半。 紫苏见到白晓儿屋里透出亮光,就猜到小姐可能是惦记姑爷的成绩,暗自好笑。 紫苏一直觉得,林致远进学是半路出家的,写个字不难,但要考举人做文章,那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好容易挨到天亮,白晓儿让紫苏套了马车往宫里去。 皇宫东门外有一面墙,大夏建国以来,科考成绩都是在这里张榜。 此时人来了许多,大多是年轻的书生,墙上却是干净的。 吏部的人还没来。 「小姐这里太挤了,您在车上休息,我去替您瞧着,一有姑爷的名字我就告诉您。」 紫苏乖觉地将对林致远的称呼从「林公子」改成「姑爷」,白晓儿眼皮一抬,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最后一笑了之。 反正是快成亲的人了,姑爷就姑爷吧。 想起前几日紫苏劝走白馨儿的事,白晓儿不由觉得紫苏这丫头平日看着木讷,性子倒比佳卉活泛,先前让她干粗活是委屈她了。 突然外面喧哗起来,白晓儿撩了帘子往外看,墙下学生们被宫里的侍卫逼到一边,两个吏部的人正拿着一张红色烫金的榜单往墙上贴。 因隔得太远,白晓儿看不见也听不清,索性放了帘子,坐着等紫苏的消息。 半晌,紫苏激动得打颤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小……小姐,姑爷中了……」 白晓儿心一凛,撩开帘子问她:「中了什么?」 「状元。」 林致远中了状元。 他之前不止一次说过要让自己当状元夫人,没想到这件事情成真了。 白晓儿咬着牙,一股酸意在她眼中凝聚,最后变成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 「小姐我们赶紧去侯府吧,待会礼部的人就要去道贺了。姑爷生得俊,穿上状元红袍一定好看。」 白晓儿摇头:「不必,我们先回芜园。」 现在侯府肯定来了很多人,白晓儿的身份去了也无用,还不如在家等着。 她敢肯定林致远晚上一定会来找她。 佳卉却不明白白晓儿地心思:「小姐,我们还是去瞧瞧吧,姑爷中状元可是大事呢。」 她其实是担心姑爷这回考上了状元,被人家榜下捉婿捉走了。毕竟小姐出生乡野,虽说有皇上赐婚,也保不定皇上会再次改变主意。 毕竟林致远的婚事已经改过一次了。 有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可白晓儿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紫苏只能认命地爬上马车,替小姐干着急。 林致远高中状元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下传遍整个京城。 京城百姓想到那个身份尴尬、生了一张俊脸的小侯爷当了状元,顿时不敢相信。 不服气的学生当然更多。 不过当林致远的那篇文章张贴出来的时候,那些人都服气了。 第14章 林致远的文章不仅辞藻绮丽,其立意之新,思想之深远,可堪与当世大儒相比。 当下有人赞叹,也有人怀疑林致远找人捉刀——吏部新上任的安尚书不正是林致远的老师么?他一个读了几天书的人能考上状元,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安尚书听得谣言,又气又笑,亲自到御前陈明情况。可仍有大臣不信,皇帝无法,叫了林致远过来亲自考校,那些大臣才闭了嘴。 皇帝见林致远舌战群儒,面上亦有光彩。林致远是自己嫡亲的外甥,他越有出息,就越发显现出皇家血脉的不凡。 皇帝也是个好面子的人。 他当下赏赐了了林致远许多珍贵的东西,太后那边的赏赐就更丰厚了。 太后觉素来怜林致远孤苦,本就给他留了许多梯己,这次见外孙如此给自己争气,更是将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芳若姑姑在一旁凑趣,报怨自己在库房里翻检了半日东西,手都酸了,惹得太后哈哈大笑。 她越看自己的外孙越是满意,心又活络了起来。 「阿远,如果换作以前外祖母不会多嘴,但你如今高中状元,你和那丫头的婚事……还是重新计议吧。」 「这是外祖母的真心话?」 林致远声音有些冷:「那外祖母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给晓儿挣诰命,我根本不会去考这个状元。」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太后惊讶,接着大怒:「你是我的外孙,侯府嫡长子,如今又成了状元郎,最尊贵体面不过,你知道外面那些人如何说你吗?」 「他们说你眼瞎,糊涂油蒙了心,将一个定过亲的破落户当宝。阿远,我和皇上丢不起这个人,皇家也丢不起脸面。」 林致远讥诮道:「如果我没记错,我的母亲十几年前就贬为庶人,皇家的脸面与我何干?」 「阿远……」太后看着己最疼爱的外孙,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他口中。 「太后娘娘,诋毁晓儿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您了解我的性子,这不是玩笑。」 林致远冷漠地说完,径自出去了。 太后攥紧芳若姑姑的手,望着门外痛心疾首:「冤孽啊。他和他母亲一样,都为了不值得的人忤逆我,伤我的心。瞧瞧,他都不肯叫我外祖母了,他这是恨我呢。」 「娘娘。」 芳若低声劝道:「小侯爷平日最是孝顺,他这是鬼迷了心窍了。依奴婢看,娘娘不用急着反对,您也是打年轻里过来的,这小情人啊越反对他越是忤逆。咱们就让那丫头进门,等新鲜劲儿过了,小侯爷自然会明白妻族的重要,到时不用提醒,他也会休妻再娶。」 太后半信半疑:「这孩子性子倔着呢。我就怕他撞了南墙不回头,他母亲不就是例子?」 想到自己早亡的长女,她心有余悸:「如果他只想做个闲散侯爷,娶谁我不会干涉。可是他偏要走仕途,去做人家的靶子。」 「芳若,如今我也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想的,看意思打算要重用他。只盼阿远早日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芳若道:「娘娘放宽心,等小侯爷转过弯来,定会明白的。」 太后眼睛低垂,盯着香炉里飘出的乳白色烟雾,声音略显疲倦:「但愿吧。」 林致远积了一肚子火,吹着冷风策马狂奔。 白晓儿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坐在妆台前,刚散了头发,就看见镜子里一张冷峭的俊脸。 「林致远。」她转头放下梳子,露出一抹笑容:「你来了。」 林致远沉默,上前将她抱住,身上的雾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晓晓……」 他声音带着颤音,白晓儿立刻感到不对:「怎么了?」 「我们早些成亲吧。」 白晓儿推开他,冷静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皇上和太后见你出息了,觉得我配不上状元郎,想给你另择佳偶?」 林致远苦笑。 她一如既往的聪慧。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已经察觉出来了。 「你放心,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对她他只能坦白。 太后和皇上那边或许会从她这边着手。 他有些害怕,因此想确定她的心意。 白晓儿看着他:「你不相信我,怕我被那些人施压,就会放弃和你在一起。林致远,你害怕被抛弃对不对?」 林致远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一时间怔住。半晌问道:「你会吗?」 白晓儿见到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一酸:「我不会的。」 这四个字,顿时让他不安的心落到实处。 「林致远,就算全天下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这样做。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呀。」 第15章 「晓晓你真是太好了。」 林致远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 这时门开了,白馨儿的小脑袋突然探进来,吓白晓儿一跳。 「馨儿。」 白馨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林致远,很是高兴:「林哥哥来了呀,紫苏说姐姐得了风寒起不来床,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你姐姐没事,我再给她开几幅调理身子的药,吃了就会更好。」 「还是林哥哥厉害。」 白馨儿欢喜道:「我还没恭喜林哥哥得了状元呢,听人说林哥哥骑马的样子可威风了。对了林哥哥,你可以让我瞧瞧你的状元袍么?」 「自然可以。你林哥哥的东西就是你姐姐的东西,待会我着人给你送来。」 「太好了。」 白馨儿喜笑颜开,白晓儿皱眉:「馨儿别不懂事,状元袍是御赐之物,岂能随意给人观看。」 「一件衣服罢了,别吓着了妹子。」 林致远素来喜爱白馨儿聪明好学,如今竟比白晓儿还宠几分。白馨儿俏皮地眨了眨眼,赶在姐姐训人之前跑掉。 「小孩子家没定性,将她宠坏了怎么办。」白晓儿气结。柔嘉郡主、云佳茗和方凌雪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女孩家越聪明心气越高,她还真有些担心白馨儿。 林致远却道:「馨儿喜欢读书,因此对状元袍感兴趣。我听老师说她文章写得不错,若日后科举对女子放开,咱们家说不定还能出一个状元。」 「不要脸,谁和你一家了?」 「你说是谁呢。」 他拉她坐在怀里,两人又缠绵一番,外面的雨渐渐小了,白晓儿催林致远回侯府。 「你一夜未归,老夫人年纪大了,你回去多哄哄老人家。还有你的妹妹和姨娘,她们都是可怜人,你好歹回去找个照面,安她们的心。」 林致远听她絮絮叨叨说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她总是这样体贴,为他着想,他简直爱极了她。 两人走到门口,白晓儿突然想起汪如笙来。 「林致远,汪如笙这次……」她迟疑地问。 林致远道:「他的文章写得不错,皇上也很欣赏,不过遇到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留他的成绩。不过皇上并未降罪于他,来年可以再考。」 「这样啊。」白晓儿难免惋惜。 汪如笙自幼有神童之名,又喜爱读书,这次的事一定对他打击很大。 好在他年轻,还有机会的。 林致远想到她为汪如笙担忧,心中烦闷,撑伞走入雨中。 「这才刚刚开始。」 林致远想:「上一世汪如笙是状元,以他的才学,再不济也能得个解元或探花,他一定不甘心。聪明人往往自负。七皇子为保朱侍郎出来,硬生生断了汪如笙后路。汪如笙先前哪怕与七皇子再亲近,如今也会生出嫌隙。」 第16章 「汪如笙甥舅俩是七皇子最锋利的刀,失了这把刀,他还能坐上那把椅子吗? 他精致的薄唇勾起冷冷的弧度。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如今可以缓一缓,先娶晓儿过门。 林致远想法很好,也是这样做的,但就在陈夫人将侯府装扮一新准备迎接新妇的时候,朝中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瞒报的江州水灾因瘟疫的蔓延不断发酵,百姓们病的病,死的死,活不下去了,便集结起来杀了几个管粮的官吏,将粮食哄抢一光。 死几个小吏本算不得大事,但那群小吏中有一位是兵马大都督严峰严大人的侄孙。 得知侄孙死讯时严大人正在边关与敌军厮杀,他二话不说,一道加急通报呈到御前,自此整整瞒了两个月的江州水灾事件终于捅破,再瞒不住了。 皇帝震怒,令人彻查此事。御史台和刑部户部的官员火速赶往江州。 去往江州的车队刚走两日,江州司马朱宜春风尘仆仆地回了相府,将父亲朱相国差点气死。 「你不在江州呆着回京做什么?」朱相国因愤怒,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他这个儿子脑子简直被猪啃了,这时候私自回京,难道想朱家上下都跟着他陪葬不成? 「父亲要给孩儿做主啊。」 朱司马四十多岁做了爷爷的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江州府太守严守成联合刁民造反,抢了粮仓给贱民放粮,还将我关起来。我花了好大力气才逃回来。」 想起到自己被那些贱民五花大绑扔进马厩里,那一身的马粪和臭气,朱司马恶心的要吐。 「父亲,严自成以下犯上,您一定要替孩儿出这口气。」 「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朱相国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被朱老夫人扶住:「老爷怎么了,您可别吓我啊。」这节骨眼上老太爷可不能病,要是倒了,他们家老大可就完了。 朱司马见父亲情况不妙,也起身来扶,被朱相国一耳光打得嘴角流血。 「你……你给我滚。」朱相国眼前金星乱迸,强撑着一口气。 见儿子不动,朱相国更怒:「不滚是吧。来人,将大老爷给我绑了送刑部去自首。我朱雍拼着不要这把老骨头,也得为朱氏子孙留条活路。」 父亲竟让他去刑部自首。 他难道不管他了。他可是朱家的嫡长子啊。 朱司马大声号哭,朱老夫人亦跟着哭,院子里一阵人仰马翻,朱相国再撑不住,昏了过去。 这一昏,便是两日没醒。 朱家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连朱相国三岁的小曾孙都看出些不同,小胖手指着病榻上的曾祖父奶声奶气道:「曾阿奶,曾爷爷是不是快死了呀?乳娘说人死了就会闭着眼睛不说话,就像曾爷爷这样哩。」 朱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小孩子胡说八道,你曾爷爷好着呢。」回头寒声吩咐管家陈安:「将那多嘴的乳娘打一顿,找人牙子卖了。」 那孩子见最疼爱他的曾祖母骂他,还说要卖了他的乳娘,不依地大哭起来,被丫鬟战战兢兢捂着嘴巴抱走。 「母亲,不能再等了,还是去找太医院院史来吧。普通太医行不通的。」 朱相国面色比起昨天更加灰败了,二老爷朱侍郎一脸忧色。 「不行。陆院使过来定会惊动皇上,那我回京的事情不就暴露了。二弟,你难道想要你大哥的命么?」 大老爷朱司马坚决反对。朱父亲现在病得起不来床,没有人会替他说话,进了大牢哪还有出来的。他是傻子才会同意。 二老爷冷笑:「事情是你惹出来的,难道你还要看着父亲去死?如今皇上正恼了我们家,贵妃娘娘和外甥也跟着吃挂落。你是长子要有担当,我看你不如自个去找皇上请罪,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大老爷炸毛了:「皇上厌弃我们家,明明是你科考舞弊的缘故,你居然全推到我头上,二弟,你好狠的心啊。」 「够了都给我住嘴。」 朱老夫人一声大喝。 老爷不过是病倒了,两个儿子就开始互相拆台。 老大不是好东西,老二也不是什么好鸟。在外面做不好官只会在家里横。 「你们老子还没死呢。」 朱老夫人捶着床板:「我跟着你父亲,年轻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偏就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畜生,一点事儿就沉不住气。」 「陈安,去侯府请林小侯爷过来,就说我犯了风寒。」朱老夫人沉声吩咐。 「是。」 待陈安去了,朱氏兄弟才回过神来:「母亲,您要找林致远给父亲医病,他可是公主的儿子。」 第17章 「怕什么,他是,见了你们两个还要叫声舅舅。」朱老夫人出奇地镇定。 朱老大急得不行。他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而是公主当年谋反的内幕。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那件事他不可能知道。」参与这件事的人,除了他们,早就被清除干净了。 「可是妹妹一直和他不和睦,陈姨娘被扶起来还有他的功劳,七殿下那边也几次找他麻烦,他定是忌恨我们的……」 朱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是你妹妹自己不争气,做出那等没脸的事来,不怪林家不待见。那孩子医术好,也识时务,只要我吩咐一声,他不会向外声张。」 朱氏兄弟见母亲已经发话,再不多言。 林致远的医术他们是见识过的,与其找陆院使,倒不如请他。 林致远很快来了,朱老夫人见他穿着白色云纹锦袍,背着药箱,气质安静又从容。 朱老夫人神色有些复杂。这样体面的一个孩子竟然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而且还有绝世无双的医术。 对比之下他们朱家的孙辈,就没有一个上的了台面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老夫人。」林致远见老夫人气色尚好,面上流露出疑惑。 「好孩子,这次找你过来实属无奈。我家老太爷突然病了,那些庸医都治不好。本准备找陆院使来,又怕惊动了贵妃娘娘和皇上。我思来想去,如今能救老太爷的只有你了。」 朱老夫人人老成精,话说得隐晦,却也能让人听得明白。怕惊动人,不就是要他闭嘴吗。 林致远淡笑:「如今大夏内忧外患,倘若朱相国生病被人知晓,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老夫人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这番话说得人心里舒服,朱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领林致远进了内室。 「相国年岁大了,这阵子殚精竭虑,戏谑本就衰竭,又怒极攻心,因此昏睡不醒。」 林致远诊过脉,开了药方:「一日三剂,连服三日。等老太爷醒了,府中务必保持安静,不要拿事情烦他,否则只会加重病情。」 「父亲什么时候能醒?」二老爷问。 「傍晚。」 林致远起身,管家陈安将一只锦匣打开,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各色宝石,其中不乏海蓝宝、鸡血红这样的珍品。 这样的一匣子宝石,明显有价无市。 林致远笑:「老夫人客气了。」 朱老夫人倒是真心实意:「这是给你夫人的,那孩子容貌生得好,正衬这些,给旁人倒糟蹋了。」 林致远接了,约定三日后来复诊的时间就离开,没有一刻逗留。 朱相国吃了药,果然于傍晚醒来。众人不免再一次惊叹林致远的医术。 「老太爷您好些了没?」 朱相国见头发花白的老妻紧张地看着他,心中募地一酸。 他少年得志,风光了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这般牵肠挂肚,甚至连死都不敢。 这都是命啊。 「父亲,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大老爷跪在父亲塌前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倒不是他心中如何愧疚。他这是冲动之下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私自回京犯下大错,如今只有父亲能救自己。 朱相国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 他不管,还有谁管他。 「你回来没有其他人知晓吧?」 「父亲放心,放我出来的那个人已经被我处理了。」 朱相国点头。总算还没蠢到家。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老大你记好了,如果你醒了,有人问起,你一定要咬死严守成谋反,为了瞒报灾情将你囚在府中,你为了江州百姓,最后出逃,却遭严守成灭口,身受重伤。江州那边我会安排好,你只需记得我的话,一个字也不能错,你明白么?」 「父亲,我记下了,可是……可是我没有受伤啊。」朱大老爷仍有些疑惑。 朱相国对陈安使了个眼色,陈安会意,一剑刺入朱大老爷胸口。 「父亲,你……你居然杀我……」朱大老爷胸口血流如注,顿时就不行了。 朱老夫人亦是吓傻了,大声道:「朱雍你做什么?」 「咳咳……没事,他只是受了伤,不这么做,怎么骗得过皇上?」 陈安带人用担架将朱大老爷抬走,又着人替他医治上药。 朱相国做完这件事,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好像积攒了几天的精气都花完了。 朱老二得知此事,吓得饭都吃不下。听说那剑挨着老大的心脏进去的,若偏上一分,老大不就玩完了。 父亲的心还真狠。 老大可是他亲儿子啊。 第18章 白晓儿打开林致远送他的匣子,眼前一亮。 「林致远,这些宝石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我让人帮我寻了好久都没寻到,还是你有办法。」 「这是诊金。」林致远道。 白晓儿惊讶:「你又替人看病了,谁这么大方呀?这一匣子东西都能买下整条街的铺子了。」 「你猜?」 白晓儿想了个最大的官儿:「难道是当朝相国。」 「不愧是我媳妇儿。一猜就着。」 林致远笑了:「朱相国病重,朱夫人着了我,总算捡回他一条命。」 白晓儿丛林致远口中听说过了一些旧事,知晓林致远母亲的死只怕和朱家有关:「你为什么要救他,让他死了不说更好?」 林致远道:「人是罪业消。他死了,皇上只会念他的好。只有他活着,朱家的人接二连三犯错,不断挑战皇上的底线,朱家才会被连根拔起。」 他神情轻快,显然心情很好。白晓儿道:「你是不是打算对朱家出手了?」 「被你看出来了呀。」 他笑了笑:「朱相国的傻儿子从江州私逃回来,人就在相府。」 白晓儿惊讶:「朱司马胆子也太大了,戴罪之身私逃回京,被抓到是杀头的大罪啊。」 林致远神色突然变得阴沉:「晓晓,你不了解朱家的人,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而且这件事朱相国也有办法处理。」 他转过头:「晓晓,虽然有些难,但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运气好的话,他的计划就能提前,他如今有了晓晓,越发觉得不能再等,能快刀斩乱麻便再好不过了。 白晓儿握住他的手:「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顾念其他。」 林致远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 「嗯。我知道。」她靠在他的肩头静静地道。 晚间,林致远去了趟相国府,带了上好的药材,给朱相国开了几剂猛药。 朱相国吃药睡了一觉,翌日清晨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整个人好了大半,往日的精气神也回来了。 皇帝这几日正为江州的水患忧心。 算来程御史他们去了十来日,应当早到了江州,不知为何前方谍报迟迟未到。皇帝急得嘴唇干枯,嘴角起了一圈儿燎泡,这几日他没去妃嫔宫中,夜里都是在御书房睡的。 卫皇后得知此事,每日去御膳房熬制汤水,亲自送至御书房,皇帝每每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皇后苦劝,最后竟被迁怒。 「你知晓江州百姓如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么?朕在宫里喝汤,他们连糠都吃不上,你身为一国之母竟没有一点体恤爱民之情,朕看你这皇后是不想当了。」 卫皇后好心惹了一身骚,哭着谢罪离去,皇帝又下令,六宫女眷不得制新衣戴金饰,一切用度从简,省下的银子送去江州救灾。 嫔妃们虽有怨言,在这节骨眼上却没人敢触皇帝霉头,为此宫中人人着素色衣裳,佩戴玉器和银器,就连宫外那些诰命女眷也不敢穿红着绿,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祸上身。 这日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安佑棠向皇帝禀报授官之事,皇帝留安尚书吃饭,席间问起安佑棠江州的事,安佑棠道:「如今水患已经过去两月,早已消退,只是百姓屋舍被洪水冲垮,农田被淹,既无居所,又无果腹之物,江州今年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呀。」 安佑棠顿了顿:「臣还听说有些受灾严重的村落,树皮吃光了吃草根,连草根都没了只能易子相食。再者是儿子媳妇吃死去的公婆,兄弟弟媳吃死去的大伯哥,人伦丧尽,民不聊生,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皇帝快下筷子,再也吃不下东西了:「那些人去了这么久都没个消息回来,这些庸官朕瞧着不如都免了。安佑棠,你如今是吏部尚书,官帽都该你管,这件事你给朕留意着,选几个能用的人上来。朕就不信我一个皇帝还治不了那些大臣。」 皇帝不是傻子,这事再明显不过。 江州绝对有问题。那些他派去的人才缩手缩脚地不敢如实相报。 至于是什么问题—— 皇帝眸子一寒。 朱相国的大儿子是江州司马,江州官员大多是朱氏的门生。不用想,肯定是朱司马出了问题,那些人想替他遮掩。 他们眼里只有朱氏,没有君上。 这样的臣子该杀,但朝中这些的人不知几何,倘若杀尽,他的江山也就倒了。 皇帝想到这里,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涨成了猪肝色,接着泛青。 安佑棠立刻找太医过来,又让林致远进宫侍疾。 林致远刚一进门,刚诊完脉,便听得门口有女子凄厉哭声。 第19章 「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身子有恙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进入。」 「闪开,本宫有要事禀告皇上,误了事情你有几个脑袋?」 「贵妃娘娘……」 皇帝突然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林致远走到门外,朱贵妃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带着恨意,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林致远淡淡道:「皇上让娘娘进来说话。」 朱贵妃冷笑了一声,后面两个宫人抬着担架跟上。 侍卫不知到底要不要拦住,被林致远用眼神制止。 朱贵妃进到里间跪下:「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江州府太守严守成瞒报灾情,联合灾民谋反,对我长兄痛下杀手,我长兄被人护送至京城,如今只剩一口气了。」 听得这话,门口的林致远面色闪过惊讶,接着勾起唇角。 姜不愧是老的辣。 为了保住朱氏,朱相国竟然舍得对自己的长子痛下杀手,见朱贵妃方才的模样,朱司马的情况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来回折腾,说不定真会一命呜呼呢。 后面的话林致远已经不需要再听,他负着手站在廊下,看着天际翻卷的浮云。 少卿,朱贵妃出来,对林致远道:「林小侯爷,皇上让你进去替我长兄诊治。你得仔细些,我兄长是重要的证人,若治不好只怕你这辈子不用再行医了。」 林致远没有理她,转身进了内室。半个时辰后从里头出来时,朱司马的病情稳定了许多。 下午,迟来的谍报终于送至皇帝手中。 皇帝看完,龙颜震怒。 谍报中所述,和朱贵妃说的基本一致。 那江州府太守严守成为了自己的官帽,不仅瞒报灾请,而且软禁了多位官员,最后竟联合灾民造反,抢了衙门的武器和粮食。经过几日血战,严守成才被程御史他们拿住,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现下人关在江州监牢,等候皇帝发落。 除此之外,更要命的是另一桩事。 由于水患过后尸体没有得到处理,如今瘟疫蔓延开来,整个江州已经病死了近一万人,而且死人的数目每日都在增加。 这样下去,不仅江州,就连江洲毗邻的渝州恐怕也会保不住。 边境征战连连,内里又发生这样的事,皇帝急得再坐不住,顾不得病体,即刻召集群臣商议。 大臣们这次的意见倒是极其统一,所有人都说当务之急是筹集药材,派太医去江州赈灾。 太医们得知消息,不少人都不愿前往江州。 他们是大夫,自然知道水患过后的瘟疫有多凶猛,一个不好可能全军覆没。 二十年前渝州水患也爆发过瘟疫,当时去到渝州的一十八名太医最后只有三位生还回京,其他人无一都是染上瘟疫身亡,死后连个全尸也没有,就地烧了,至始也没有回到故土。 陆院使那三位生还的太医之一,自然知晓当时的情况。 他思想向后,将此事向皇帝禀报,建议留下部分太医在京,宫中太后皇上等人有恙也好有人诊治。 皇帝明白陆院使的意思,便留了两位年纪大的太医和五位年轻太医留在京城,其余人等跟随赈灾的官员去江州。 临行之前,林致远主动向皇帝陈情,愿意去江州医治灾民。 皇帝起先不同意,林致远医术虽好,但他是自己的亲外甥,自己的姐姐已经不在了,他不能让外甥涉险。 太后和林老夫人更是以死相逼,找来白晓儿让她去劝林致远打消念头。 白晓儿见到林致远时,林致远正在独自整理医案,屋内连个帮忙的小厮也没有。 白晓儿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这便是你上次说的想要做的事?」 「嗯。」 「非去不可么?」 「是,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林致远转身,挑起她白皙柔嫩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了一吻:「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的。这次对我而言,是绝佳的机会。」 白晓儿突然笑了:「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林致远得到白晓儿的支持,坚定地踏上了去往江州的道路。 此刻即便再多人反对,也没有用了。 自林致远离去,白晓儿便不再吃荤腥,也不再去一品居照看生意,整日将自己关在家中,不是抄佛经,便是和白馨儿探讨文章,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其间她每日都回去一趟侯府,提着自己做好的点心,陪着林老夫人说说话。 林老夫人起先甚是厌恶她,她觉得她巴望着自己孙儿死,对白晓儿也没个好脸。 可白晓儿不言不语,每日都会去侯府呆一个时辰,时间一长,林老夫人知道了白晓儿的孝心,也不好过多苛责,便让她进来。 第20章 这日,白晓儿收到了林致远的来信,迫不及待拿去给林老夫人看:「你瞧,他们已经平安到了江州,那边情况还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可怕。虽然灾民很多,但都很温顺,只要给他们一点粮食,他们就不会再阻拦车队。说来这些百姓也是可怜。」 林老夫人道:「谁说不是呢,这些百姓糟了灾,流离失所,如今家乡又有了瘟疫。阿远那些人去是救他们性命的,还望菩萨多加保佑,让我的孙儿平安归来。」 「不会有事的。」白晓儿轻声道。 这句话既是安慰林老夫人,也是安慰她自己。 很快到了吃饭的时候,林沁宛领着丫鬟婆子过来摆饭。 由于天热,丫鬟们统一穿着水绿色乔其纱比甲,淡黄色交领中衣和同色襦裙,显得肌肤水色特别好看。 林老夫人有些得意地道:「晓儿,我这几个丫头调理得如何,站在一起是不是像一把子水葱?」 「是,老夫人会调理人,这几位姐姐都是一等一的好。」白晓儿笑了,心中却觉得侯府豪奢,连二等丫鬟都穿丝绸,一年下来,仅是养人的钱都是一笔巨资。 林老夫人得了夸赞,心里很是高兴。 她年轻时生得极美,生的儿子也俊,便喜欢以貌取人。她的两个儿媳,林致远的母亲就不用说了,当年是皇族第一美人,就连续弦朱氏也是十分貌美。 白晓儿若不是生了副好相貌,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她接纳。 林沁宛捂着嘴儿笑:「老夫人先前还说我们家几个姐妹中就我生得勉强能入眼,现在白小姐来了,有了高下,我就得靠边了。以后伺候老夫人的活儿就交给白小姐,我还乐得清闲呢。」 老夫人被林沁宛这么一逗,果然更开心了:「贫嘴什么,快将那盅刺猬乳鸽汤拿到晓儿这边。她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她又叮嘱白晓儿:「别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就让丫鬟给你拿,这里没有的你说一声,厨房立马就能做来。你们这些小孩子,不能仗着年轻就不知保养,须知大部分的病都是吃出来的。特别是热天里,天越热,就越发不能贪凉,冰碗儿啊什么的都要少碰,不然寒了宫,影响了子嗣可是要命。」 她看了一眼林沁宛,林沁宛红着脸道:「老夫人,孙女儿知错了,往后再不敢贪嘴了。」 白晓儿道:「老夫人教训的是,百病从凉上来,女子要少吃寒凉食物,身体才康健。」 老妇人满意地点头,看向白晓儿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慈爱。 白晓儿头发乌黑,肌肤雪白,眼波湛蓝有神,看着就很康健,可见平时饮食作息自律。反观自己的孙女儿,虽然漂亮,但总透着孱弱,入夏里已经病了两回。 林老夫人私底下叫来婆子丫头问过,说林沁宛不仅喜欢吃寒凉之物,还习惯晚上看账册,林老夫人训斥了几回,总改不过来。 她就不信了,白晓儿管着一品居那样大的生意,难道还比不上她管一个侯府。说白了还是能力不同,聪慧是天生的,自己孙儿眼光果然不错。 吃毕饭,林老夫人开了箱笼,挑了香云纱和鲛绡纱各六匹,让林沁宛和白晓儿拿去做衣裳。 林沁宛毫不客气。眼疾手快地挑了六匹料子。 白晓儿一怔。 林沁宛挑的,都是些平常的天水碧湖蓝樱粉之类的颜色,真正出挑的雨过天晴、秋香色那几匹,她统统留给了自己。 这林沁宛还真是妙人,怪不得老夫人和林致远都看重她。 白晓儿有些为难,老夫人却很高兴:「宛儿眼光好,留给你的都是好东西,你皮肤白,衬得起这个。」 林沁宛也笑:「快收着吧,这些东西就咱们看着稀罕,老夫人那里要多少有多少,等你以后嫁过来就知道了。」 白晓儿笑着道谢,又说了一会子话,林老夫人面上渐渐有了疲色,午睡的时候差不多到了。 林沁宛伺候老夫人睡下,邀请白晓儿去她那边休息,被白晓儿婉拒了。 林致远不在,侯府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的地方。 她来陪老夫人说话,是替林致远尽孝道,并不代表她已经将这里当成她的家。 过于热络,只会令人觉得不知进退。侯府不止老夫人和林沁宛两个主子,朱氏才是真正的主母。 想起朱氏,白晓儿眸色一沉,驻足朝朱氏所在的后院看去。 那里曾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如今变得门口罗雀。朱氏不仅被剥夺了管家权,而且连唯一儿子也被带去战场,若换作自己,断是容忍不了的。 就像一根弹簧,拉得越长,将来反弹的越厉害。白晓儿总觉得朱氏这根弹簧已经拉到顶了,只等断裂,就会夹裹着风暴,给所有算计过她的人致命一击。 毕竟她是朱相国的嫡长女,只要朱相国和七皇子一日不倒,这侯府的风向,永远都不会变。 第21章 即使变了,也只是暂时的。 「小姐我们走吧,太阳越发地毒了。」紫苏看了看天,小声催促。 白晓儿转身笑了笑,主仆二人朝外行去,上了马车,白晓儿直接吩咐往南,拐了几拐,最后进到一条偏僻逼仄的小巷子里。 这里她曾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过来。守门的小童认识她,知道她钱多人傻,立刻迎她进去。 上次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左右互搏地下棋。 她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请问先生,江州的水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摸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姑娘,林致远现在人在江州,你直接问他岂不更好?难道你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非得让我做你生意。」 白晓儿急切道:「我现在就想知道,等不了那么久。先生若是知晓还请告知一二。」 先生狡黠一笑,飞快地扫了下银票上面的金额,将之拢入袖中。 「既然客人要求,老朽没有将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就是你男人那边……」 「先生放心,我不会多嘴。」 有了这句话,先生便将江州的事告诉了白晓儿,白晓儿听到江州遍地饿殍,百姓易子相食,还有身染瘟疫的百姓围着车队乞食,惊得脸都白了。 先生看出她担心,笑道:「你这姑娘悲悲戚戚的做什么,你男人这是建功立业去了,你等着当诰命夫人吧。」 白晓儿愁眉不展,先生笑着赶人:「老头子年纪大了要午睡了,姑娘且回去吧。」 与此同时,远在江州的林致远正在临时医疗所里为病人看诊。 那病人是个圆圆脸的小童,不过七八岁,认生地将头埋在母亲怀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眼睛看他,里面有好奇,也有胆怯。 孩子天真无邪,瞬间触动了林致远的心弦,他温和地笑:「哪里不舒服?」 林致远生得脱俗,这一笑,那小童的母亲便将他当成菩萨座下的金童。 她抱着孩子跪下:「活菩萨,求您救救我们家宝儿,我们宝儿只是发了疹,他阿奶偏说他染了瘟疫,要将他送到隔离署去,这么小的孩子,离了亲娘哪里能活?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宝儿。只要您……您说我们宝儿没染瘟疫就行了。」 妇人脸涨得通红,表情既悲怆,又心虚。 林致远戴着手套的手翻起小童的衣袖,小童肉乎乎白嫩嫩的胳膊上,起了密密匝匝的红疹,看着触目惊心。 那些红疹颜色鲜艳,有些已经破溃流脓,林致远眸色一沉,对身旁比他年纪还要大一轮的太医道:「是瘟疫,江太医你记录一下,送进隔离署。」 「小侯爷,要不要再请陆院使瞧瞧……」见小童母亲哭得实在可怜,江太医也是有孩子的人,心里不忍,还想为她再争取一下。 林致远头也不抬:「不用找陆院使,我说是瘟疫,就是瘟疫。错不了。」 「是。」江太医想起林致远的医术,暗怪自己说错话。 他竟然忘了他们这一行人中,医术最高的并不是年过七十的陆院使,而是眼前这位刚中了状元的小侯爷。 说来这位小侯爷也是个传奇人物,医术精湛不说,竟然还能考上状元。外面传得热闹,说林小侯爷文曲星下凡,又是生而知之之人,几百年才出一位。 更奇的是这位身份尊贵前途无量的小侯爷不爱江山爱美人,放着好好的郡主不要,要娶一个乡野出身的孤女为妻。 而且那孤女八字硬,克死了一大家子人,这小侯爷竟然也不嫌弃,把人家当宝。 自己女儿往后若能遇上这样的丈夫该多好。 若是有小侯爷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本事都能让他们两口子笑醒了。 外面传来凄厉哭声,打断太医的思绪。 门口那妇人一手抱着小童,一手巴着门框,不让隔离署的人将他们母子拖走。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林致远看着这一幕,眼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江太医却被妇人的哭声扰得心绪不宁,不敢去看那小童。 哭声渐远,林致远道:「江太医,你换上隔离服,陪我那里走一趟吧。」 他说的「那里」是指隔离署,江太医面色变了。 他迟疑片刻,终是换上了防护服,戴上口罩。 「小侯爷,您不用换衣裳么?」 林致远穿着普通的白衣,连口罩也未戴。江太医很是奇怪。 为了保护医者,陆院使规定接触病人时,要穿上这种穿心莲和紫花地丁熏泡过的衣裳。 饶是这般,通常情况下,这些京城过来的太医也不愿意去隔离署。 「不用,放心,我不会被感染的。」 第22章 林致远说的是实话。他自小将冷香丸当糖豆吃,莫说是瘟疫,就算等闲的毒药他也不怕。 「走吧。」 他唤回江太医的神,往隔离署走去。江太医紧随其后。 未到门口,就能听到里头此起彼伏的痛吟声和哭声。 江太医心里一突。怪不得其他的太医都不愿意来隔离署。光听声音就挺渗人的。 突然帘子撩起,两个全副武装的杂役抬着盖了白布的担架从里头出来。 风一过,消毒水的味道也掩盖不住那股流脓发臭的味儿。 看来又死了一个人。 「小侯爷怎么来了?」 一名江州本地的老大夫看见林致远,很是吃惊。 他一直认为林致远是跟着太医来江州混资历的,即便太医们都说林致远医术了得,他也不会当真。 毕竟这位小爷身份在那儿摆着呢。说他是来救治病人的,谁信啊? 可如今这位小少爷连隔离衣都没穿,就这样急吼吼的跑了进来,他难道不要命了么。 跟在后面的江太医对那老大夫作出一个制止的眼神,老大夫会意,将要问的话吞进肚子里。 林致远走到那几个危重病人前,将他们的衣袖裤腿卷起,仔细观察溃烂之处,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闻不到伤口上的腐臭味儿。 那老大夫眸中闪过异色,当下收了轻视之心,恭恭敬敬站到一旁。 林致远脱了手套:「江太医,你去打一碗温水来,我这里有一种新药,给他们试试。」 「是」。 江太医应了一声便去了,老大夫守在一旁,解下口罩道:「林公子,这几个人晚上就要搬出去了。如今药材紧张,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这几人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儿,最多只有几个时辰可挨。 他是医者,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形势所迫,省下这些药材,说不定还能救几个病症轻些的病人。 林致远突然道:「老大夫贵姓?」 老大夫愣了一下:「言……老朽姓言。」 林致远笑了:「言大夫,我这里研制出了一种新药,未曾有人试过,所以选了他们。」 言大夫懂了。原来他准备拿这几人试药。 「林公子,这药对症么?」出于大夫的本能,他冒昧问了句。 「对症。」 言大夫愣住。 瘟疫若是那么好治,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这小少爷来了不过几日,就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研制出了新药,这不是开玩笑么? 林致远接着道:「我这药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应该也有五六成。」 「五六成啊。」 言大夫人老成精,语气顿时古怪起来。 碰巧治好了就是他本事大,治不好就是病人运气不好,怎么说还不是全凭他一张嘴。 言大夫心中冷笑。 方才对林致远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林致远两世为人,当然知道言大夫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他方才并未说实话。五六成的治愈率,那是前世朱贵妃请来的名医开出的药方,他的药方经过改良,药性更加精纯,副作用也更少。 吃了他的药,这五个人中,应该有四个人能活才是。 林致远转身,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他的衣摆,是方才那个病童的母亲,她放不下自己的孩子,和他一起进了隔离署。 那妇人眼神发亮,盯着林致远,像一个饿极了的乞丐看到一碗热粥。 「小大夫,您是神医,您能治瘟疫对吧?」 林致远扶起她,温言道:「我不是神医,你若是相信我,等方才几个病人治好了后,我再给你药。」 妇人抱着孩子痛哭流涕,林致远看着这对母子,冷硬已久的心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他突然想起他的晓晓。 那个时候,她家人死得只剩一个,她坐在白家的废墟上绝望哭泣,当时她的心里也一定和这位母亲一样难受吧。 三日后,林致远的药起作用了,五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病人居然有四个熬过了象征鬼门关的三天,死的那个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因身体还有其他的病症,这才没能救回来。 隔离署的大夫们激动得不行,一个个奔走相告。 于是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医疗署。 大家都知道了林致远研制出新药的事,而几位太医却在陆院使哪儿吵开了锅。 「陆大人,这才几日,小侯爷已经让十几个病人吃了他的药,虽说都是将死的人,可到底是条命。听说今儿个一早两个病人吐了好些黑血,喷得到处都是,将旁边的病人和大夫都吓坏了。」 第23章 「林小侯爷这么年轻,他又瞧过多少病人。那四个人只不过运气好,碰巧死得没那么快而已,他还真以为自己能治瘟疫。若瘟疫真这么好治,怎会死了这么些人?」 「是啊陆大人,您不能听信那些民间大夫的一面之词。皇上派我们来是救死扶伤的,大人若是继续放任小侯爷胡闹,后果不堪设想啊。」 反对声最强的是钱太医和毕太医几人,这几位素来和朱贵妃走得近,知晓林致远碍了谁的眼。如今逮到一点机会,自然要上纲上线。 而江太医和邓太医几个都和太后亲近,且佩服林致远的医术,立刻驳斥:「钱大人瞧不上小侯爷,莫非忘了皇上的热疾是谁治好的?若不是小侯爷出手,二位只怕早就进了刑部大牢。」 钱、毕二位太医闻言变了脸色,正所谓骂人不揭短,这江太医的嘴太毒,过去了的旧事,再提有甚趣味。 毕太医年纪长些,脸皮也比那钱太医厚,冷笑道:「你不提我还忘了这茬,你既然提起,我们就来好好掰扯掰扯。当时我和钱太医已经给皇上诊治调养了几年,小侯爷后来才接手。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若不是我们先前打下的底子,小侯爷也不能这么快就治好皇上的热疾。退一步说,这病还不一定是小侯爷治好的呢。若按照我和钱太医的方子继续吃着,说不定也是一样的结果。」 江太医顿时气笑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亏他还是正三品的太医。 「毕同生,你要掰扯,咱们就上皇上和太后那儿掰扯,看最后谁倒霉?」 毕太医丝毫不见尴尬:「过去了的事儿皇上和太后娘娘未必想听,这样窝三调四的话今后少说。咱们现今讨论的是小侯爷的药。」 他转头看向陆院使:「陆大人,到底怎么样着你得发个话。如果林小侯爷执意要用他的新药,出了事,我们几个是背不起这个责任的。」 太医院众人离开京城前都向皇帝立了军令状,若治不下这场瘟疫,就不用回京了。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家老小的荣辱,这可不光是意气之争。 太医们表情都很凝重,尽管他们不齿毕太医的没脸没皮,但这件事,不得不慎重。 陆院使皱着花白的眉,许久没有发话。 他曾经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那场瘟疫,自然知道现有的验方不足以攻克瘟疫这种麻烦的病,吃了药,顶多只有两三成的治愈率,大多数人,特别是老人和孩子,一样会死于痛苦之中。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大夫,于公于私,他都希望林致远的药能及时遏止这场灾难。 但希望仅仅是希望,林致远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他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表面上,如果要验证药效,起码还需要五六天功夫,等那些病人大体康复,才能推广使用。 这五六天里,这些病人不能再吃他们根据验方开的药,只能服用林致远的药。如果药不对症,便只有一个死字。 而更要命的是,事情远远没有表面这样简单。 倘若林致远的药无效,他的病人死了,余下的病人依旧吃着原来的药方,这是最好的结果。 若林致远的药对症,病人好了,而他因为判断失误,让其他病人吃原来的药,造成大量死亡,这个后果才是真正的可怕。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陆院使。 陆院使呼吸沉重,头一次觉得抉择如此艰难。似乎不管怎样选,他都会陷入死胡同,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陆院使,到底用什么药,还请您给个准话。」 毕太医眯着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陆院使。 「我……」 陆院使刚开口,林致远突然出现在门口。 「用我的药。」 他开口,语气很淡,却给人带来异样的压迫感。 这些太医才记起,眼前这位少年不仅是大夫,还是皇上的外甥,太后的外孙,天生的贵胄。 陆院使表情沉重:「小侯爷,那几个病人可有明显的好转?」 「暂时没有。不过我肯定,我的药对症。」 毕太医嗤笑:「你当人命是儿戏啊,要是吃死了人,谁负责?」 「我负责。」 募地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程御史带着刑部的周侍郎大步走进来。 程御史是江州一行的最高官吏,他发话,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偏生那位毕太医不怕死地问:「程大人,林小侯爷的药还未经过验证就推广使用,这不符合太医院的程序啊。」 程大人不冷不热道:「既然毕太医有顾虑,那你经手的病人就用老药,其余的病人统一用林致远的新药。」 毕太医顿时急了:「程大人,这……这恐怕不好吧,我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吧。」 第24章 程大人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要收拾他,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度过眼前的难关。 「陆院使,你配合林致远调集药材,安排人手。如今情势危急,云中县已有灾民闹事,这场瘟疫再不结束,不仅是江州百姓遭殃,就连渝州和湄洲恐怕也保不住。」 渝州、湄洲与江州只有一江之隔,且瘟疫可以通过水源传播。 程大人并不是危言耸听。 若找不到对症的药方,任由瘟疫蔓延,莫说整个江州,就连渝州和湄洲也会受池鱼之殃。 这三州是有名的名米之乡,盛产粮食和丝绸,倘若受灾,对整个大夏的经济将造成严重的打击。 如今大夏边关并不太平,因此更需要稳定的内部环境。 这也是上一世皇帝为何因一张药方就重新宠幸朱氏的缘故。 算算日子,朱贵妃找来的那位神医应该到了京城。 林致远唇角扬着淡笑。 不过有他在,终究晚了一步。 他倒要看看,没有这张药方,朱氏要靠什么翻身。 有程大人在,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林致远的药在江州得到了全面的推广。 几日过去,首批试药的那四人大体康复,高热退下,溃烂之处好转结痂,若说有什么后遗症,便是恐怕会留下一些疤痕。 好在这些疤痕并不在脸上,其实也无所谓了。 这四人连同家属对林致远自然千恩万谢,此事不胫而走,林致远的名字一下子被江州百姓记住。 林致远干脆好事做到底,除了治疗的药,他又开了一种预防瘟疫的药粉,凡是家里有瘟疫病人的,免费发放,喝了之后可以预防染上瘟疫。这种预防药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江州的这场瘟疫基本得到控制,太医们十分兴奋。 虽说这次托了林致远的福,没自己什么功劳,但好歹能全须全尾地回去,和虚名比起来,还是性命重要多了。 程大人心中更是感念非常。 他庆幸自己信了林致远,这次他立下如此大功,回京之后皇上肯定会犒赏他。 他在那个不冷不热的位置熬了十几年,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 与此同时,朱贵妃找来的那位神医星夜兼程,总算赶到江州,只可惜瘟疫已经被林致远治得七七八八,这位神医根本无用武之地,他年岁大了,脾气本就古怪。 当下看了林致远药方,觉得自己技不如人,萌生退意,最后招呼也不和朱贵妃打一个,径自回了苗岭。气得朱贵妃险些昏倒。 「这林致远真是太邪门了,莫非他天生就是来克她,克他们朱家的。」 朱贵妃立刻去娘家找父亲朱相国商议:「父亲,我们不能再放任不管了。我们几次失利,都是林致远在背后搞鬼。父亲若是不出手,只有我亲自来做了。」 朱相国道:「林致远是大夫,大夫救人天经地义,是你自己蠢笨,还有脸怪别人。」 朱贵妃气了个倒仰:「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朱相国道:「林致远两次救为父性命,恩将仇报,会遭天谴。」 朱相国年纪大了,又病了这一回,越发相信因果循环。 朱贵妃冷笑:「若真怕报应,父亲当年就不该杀了长公主。父亲说林致远那小狼崽子若是知道长公主是您设计害的,会不会转头对付你?」 朱相国眼神一暗,随即恢复如常:「你回去吧,如今不比往日,皇帝还在气头上,你好生伺候着。其他的为父会想办法。还有七皇子那边,切莫节外生枝,静观不变才是道理。」 朱贵妃不情不愿地应下,出了父亲的院子,又去了哥哥那里。 姜氏正在床边守着朱大老爷。 「老爷,贵妃娘娘来看您了。」 朱大老爷睁开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妹妹:「妹妹……来了……」 朱贵妃眼圈儿一红:「哥哥可好些了?」 她在闺中时除了母亲,便是这个哥哥最疼自己。 朱大老爷声音如风箱:「妹妹……妹妹……你要为哥哥报仇啊。」 朱贵妃弯弯的眉一拧。大哥真是糊涂了。 这一剑是父亲刺的,她要怎么帮他报仇? 难不成还能大逆不道杀了父亲不成? 最后,她安慰道:「皇上已经下旨让人押解严守成进京,哥哥放心,这次你不会有事,咱们会将过错都推到严守成身上。」 朱大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最后还是点了头。 姜氏擦着眼角,送朱贵妃出去,朱贵妃道:「大嫂,父亲那边……你们别怨他。除了你们,家里还有老老少少七十八口,父亲心里也不好过。大哥毕竟是他的长子。」 第25章 姜氏「嗯」了一声,低声道:「贵妃娘娘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父亲也是为了我们,为了整个朱家。」 朱贵妃早就知道姜氏是个明白人,当下也放了心,又安慰了几句,才坐上轿子回宫。 刚一回来,便看见宫女们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儿。 「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 朱贵妃怒斥。她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这些贱人还来添堵,她简直想将她们统统关到暴室去。 平时最的脸的一个宫女蕊芯上前道:「娘娘,昭妃……昭妃娘娘怀孕了。」 「你说什么,昭妃那贱人怀孕了?」 「是。今儿个一早,昭妃娘娘晨起恶心,皇上见了召何太医过来,何太医立刻就诊断出昭妃娘娘身怀有孕,而且已经快三个月了。」 「贱人,贱人。」 朱贵妃一把将桌上那个双鱼戏莲的彩釉瓷瓶推了,碎瓷砸了一地。 「居然不声不响地怀了三个月,果然好本事啊。她真当本宫是死人么?」 这些年,后宫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新的皇子皇女出生。说到底,这还是皇上的意思。 可如今…… 朱贵妃面色阴霾,似夹裹了风暴。 宫人们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儿,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被主子给发落了。朱贵妃的手段他们是清楚的。 好在朱贵妃最后没有找他们麻烦,生了一会儿气,叫上蕊芯去中宫了。 看到卫皇后的时候,她坐在院中的槐树底下和外甥女方凌雪一起在打双陆,神色很是淡然的样子。 见到朱贵妃,她笑了:「贵妃妹妹来了。」 朱贵妃咽了口气,硬邦邦道:「妹妹有几句话和皇后娘娘说,不知娘娘方不方便。」 「姨母,我方才记起太后娘娘要的佛经还没抄完呢。我先去了。」 方凌雪乖巧地向朱贵妃行礼,往后面厢房去了。 朱贵妃坐在浓荫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仍觉烦躁:「皇后娘娘,昭妃有孕,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等于已经过了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再下手就难了。 朱贵妃想起这事儿,觉得就像吃了只苍蝇,心口堵得慌。 卫皇后和颜悦色,端起中宫的架子来:「这是好事啊,宫里多长时间都没添丁了,皇上和太后一定很高兴吧。」 朱贵妃冷笑:「是呢,皇上的孩子,他不高兴谁高兴。而且有人说这个孩子是福星,他一来,江州的瘟疫就控制住了,皇上心里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宫里平安长大的子嗣不多,包括宫内分位最高的皇后、昭妃和她在内,每人只有一个儿子,而她的七皇子和皇后的三皇子无疑是皇上最寄予希望的。 现下昭妃打破了这个平衡,她就不信皇后心中不着急。 毕竟现在朱家不受皇上待见,卫家就是独一家的外戚。 皇后笑了笑:「那是昭妃福气好,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怀上皇嗣。不管她生的是什么,皇上和太后都会喜欢。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也只有高兴的。改明儿我去甘露寺一趟,为昭妃求个平安,保佑她腹中的胎儿,也不枉我和她姐妹一场。」 皇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朱贵妃不由气结。 她本想怂恿皇后出手清理了昭妃,没想到皇后根本不予理会。 她沉着脸告辞,后脚皇后就收拾东西和方凌雪一同去看了昭妃。 皇帝正好下朝,在昭妃宫里陪着,见皇后拿着雪燕、鱼翅等名贵补品过来,自然龙颜大悦。待皇后说自己要去甘露寺为昭妃的孩子祈福时,皇帝就更高兴了。 「不愧是朕的皇后,论宽厚识大体后宫当属皇后第一。」 皇后笑吟吟道:「这也是母后教导有方。母后常说家和万事兴,照顾好了昭妃妹妹,就等于为皇上分忧。皇上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当然是。」 皇帝笑得十分爽朗,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皇后心中一窒。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给她露过这般笑颜,先前是给了朱贵妃,现又轮到昭妃。 自己这个皇后,到底算什么? 方凌雪拉了拉皇后的衣袖,皇后忙起身:「皇上陪昭妃妹妹和小皇子吧,我先去了。」 又对昭妃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那些虚礼就免了。有什么需要,不好向皇上开口的你直接派人来找我。」 出了昭妃宫门,皇后才觉得气顺了些。 「雪儿,方才若不是你提醒,姨母就要在皇上面前失态了。」 方凌雪低声道:「姨母方才做的很好,不仅皇上欢喜,昭妃承了姨母的情,在面子上也得恭恭敬敬的。」 第26章 皇后叹气:「雪儿说的对,我都已经是皇后了,皇上对我还算敬重,要知道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过是想坐到我的位置。我如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是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方凌雪表情乖顺,心中甚是不屑:姨母身为六宫之主,居然沉湎于虚无缥缈的感情,丝毫不为儿子打算。 卫家当初让姨母入宫简直失算,若换了母亲做皇后,太子之位只怕早就是卫家的外孙了,怎能容得朱贵妃的儿子蹦跶。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宫吧。这会子你表哥应该回了。」 不管什么时候,卫皇后都不忘撮合外甥女和儿子。 在她眼里,雪儿是世上最聪明漂亮的姑娘,和她的儿子天生一对。 方凌雪道:「姨母难道忘了,太后昨儿个叮嘱我陪她一起用晚膳呢。」 卫皇后笑:「瞧我这记性,你快去吧,别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方凌雪辞别卫皇后,缓缓往太后宫中行去。 她走路的姿势很美,简直比公主还端庄几分。路过的宫女内侍看到这位太师府嫡小姐,纷纷上前行礼,面上流露出惊叹和艳羡。 只有方凌雪知道自己内心有多郁闷。 她如今对卫皇后这个姨母越来越失望。 姨母的性子软和有余,威严不足,虽对自己言听计从,却难以成为她的依仗。 她见太后身子健朗,便将心思转到太后身上,这段日子往慈安宫跑的次数比以前勤了许多。 今日刚踏入太后宫中,方凌雪便听到一阵年轻男子的笑声。 宫女打开帘子,方凌雪看到那个人,顿时愣住,阴山的那些旧事就不由自主地往脑子里钻。 「方小姐,许久不见。」 龙谨言姿态闲散地靠在椅背上,身边坐着低眉敛目,梳了妇人头的云佳音。 太后正拉住云佳音的手,满脸慈爱之色。 「雪儿,你来得正好,佳音和谨言你是认得的吧,这两口子今日得了些佛陀山的蟠桃,竟然第一个想着孝敬我,我这老婆子好福气啊。」 太后是信佛之人,喜欢蟠桃这样的吉物,笑容都写在脸上。 方凌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扬起笑脸:「太后娘娘慈爱小辈,我们心里都是一样的喜欢您。」 「就你嘴甜。」太后很是高兴,忙命芳若姑姑摆饭。 席间龙谨言和方凌雪妙语连珠,逗得太后哈哈大笑。云佳音只低头吃菜,和传闻中一样的沉默。 方凌雪冷眼瞧着,见他们夫妻二人并无什么异样,便猜想那件事他们肯定不知道,于是把心放到肚子里,专心在太后身边凑趣。 吃罢饭,方凌雪借口皇后宫中有事,告辞回去。 刚走到院子口,被龙谨言叫住:「方小姐请留步。」 方凌雪回头:「龙少爷可是有事?」 龙谨言道:「想和你聊聊。」 方凌雪默然,两人走到一座宽敞的露天凉亭下,方凌雪坐下问:「什么事?」 龙谨言抱着手臂看着她,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内子说你以前在阴山的时候很照顾她,我想亲口向你道谢。你知道我内子经历了那件事,性子变得孤僻,也没有什么玩伴。你若是得空,不如去我家里开解一下她。」 方凌雪心中一凛:「龙少爷说笑了。我再如何,也比不得佳音的亲姐姐贴心。不如改日我约了佳茗一起。想必佳音最想的还是她的姐姐。」 龙谨言笑了笑:「或许吧。」 起身告辞而去。 方凌雪攥着手指,在那里坐了很久才起身。 龙谨言方才的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在阴山和云佳音不过是点头交,又何来照顾一说。 他让自己上门去看云佳音,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莫非是那件事漏了馅,龙谨言觉得自己被她欺骗娶了云佳音当姨娘,所以想找她算账。 方凌雪面上阴晴不定,一步步往回走。等走到皇后宫中,听见皇后的笑声和三皇子的说话声,心中更加烦闷。 若是姨母地位稳固,表哥又是太子,自己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又何须顾忌龙谨言这种人的威胁。 说到底还是姨母不争气,带累了整个卫家,就连方家也跟着倒霉。 其实她方才只猜到一半,云佳音和龙谨言的确已经知道她就是害云佳音被人污辱的罪魁祸首,但她没猜对的是龙谨言不是为了面子找她算账,而是为了云佳音。 龙谨言回到太后宫中,云佳音已经站在门口等她。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外面冷,怎么站在风口?」 云佳音低声道:「不冷,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不喜欢。」 第27章 「好,我们回去。」龙谨言和她上轿,紧紧握着她的手。 云佳音却仍旧不习惯,一把甩开:「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人,你为什么还去找她说话?」 她说道那个人就是方凌雪。 她一看到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蛇蝎女人。 那些恐怖的记忆又回来了,她抱着肩膀,开始瑟瑟发抖,被龙谨言一把搂住:「佳音是我不好,你别怕。我今天是去向她下战书了。你是我的女人,这仇我会替你百倍千倍地讨回来,你要相信我,嗯?」 云佳音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你替我报仇,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龙谨言,你们家那些人背地里都骂我是残花败柳,败坏了你们龙家的门风,我知道你是可怜我才娶我当姨娘,你休了我吧,或者送我去家庙。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龙谨言见她伤心,顿时心疼地不成样子。 其实他知道,家里那些人并没有她说的这般吓人,只是她因着当初那件事受了创伤,变得杯弓蛇影,总是觉得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府中下人已经被他换了一批又一批,可她的状况总不见好,看来林致远说的是对的,她或许真的得了癔症,需要用药治疗。 想到这里,龙谨言下了决心,等林致远一回,就逼着他给自己的媳妇儿瞧病。 若瞧不好,他也不用成亲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怨念,远在江州的林致远突然打了个喷嚏,一旁江太医突然问:「小侯爷你怎么了?」 林致远道:「昨天睡得太晚,吹了夜风,待会喝点姜汤就好了。」 江太医真心实意道:「病人固然重要,小侯爷也要注意身子啊。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次就不用回京城去了。」 江太医说的是真话。 林致远如今是整个江州乃至大夏的功臣。 如果没有林致远的药方,这场瘟疫至少还会持续两三个月,到时候死的人就不会是一万了,五万六万都有可能。 其实江太医没有猜错,上一世,江州渝州两周最后死了五万人,大夏元气大伤,这也造成了边关的战役一拖再拖,最后等到他平定了西川,已经是八年之后。 突然,外面有人通传:「小侯爷,外面有个叫陈冰的书生吵着要见您,他说有要事相报。我见他形迹可疑,就把他拿住了,还请小侯爷示下。」 林致远道:「让他进来,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那侍卫愣了一瞬,立刻跑去传话,不一会儿,陈冰来了,跪下道:「学生陈冰叩见恩公。」 江太医在一旁听见陈冰自称「学生」,忍不住笑了。林致远不过十七八岁,而且生得唇红齿白,看起来面嫩,而粗粗黑黑的陈冰在他面前,看着至少比他大半轮。 这样的称呼实在有些滑稽。 林致远道:「起来说话吧。」 陈冰便依言起身,神情磊落,落落大方,林致远对江太医使了个眼色,江太医回忆,立刻带着侍卫出去,还不忘将门管好。 陈冰感激道:「若不是林小侯爷上次倾囊相助,我们村的人可能就会死光了。我听了小侯爷的买了好些药材和石灰回去,又让人将那些尸体火化了,我们村这才得以保存。小侯爷,您的这份大恩大德,我陈冰今生没齿难忘。」 林致远笑了:「不过举手之劳,我是个大夫,这是我的本能,你不必谢我。」 陈冰正色道:「据在下所知,小侯爷不仅是大夫,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小侯爷。」 林致远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陈冰道:「朱相国的儿子朱司马畏罪潜逃,反而诬陷严守成严大人谋反。小侯爷,当初我们的父母官就是朱司马害死的,他如今又想害死严大人。小侯爷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严大人,严大人是好官,我们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若不是严大人当时忤逆了他,私自给我们放粮食,我们这些人都会活活饿死。他就因为这样的事就要陷严大人于死地,这样的狗官,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林致远听了这话,并不急着出声,而是沉默半晌,才道:「陈冰,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管这件事。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朱司马是被谋反的严大人灭口,才身受重伤,现在他人在相国府躺着,皇上请了太医亲自照料。你觉得我会趟这趟浑水吗?」 陈冰道:「小侯爷是陛下的外甥,朝中有朱氏这样的奸臣,迟早会葬送慕容氏的江山,于公于私小侯爷都不能袖手旁观。」 林致远瞥他一眼,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姓林不姓慕容,难道你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慕容氏的江山与我何干?」 「学生知道小侯爷不是这样的人。」 陈冰斩钉截铁:「小侯爷对我们这样的草民都心怀仁慈,何况其他。」 第28章 「你倒是了解我?」 林致远笑了。 这个陈冰,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直肠子。 上一世自己在边关守城,听闻京城出了一个刚正不阿的直臣,很得陛下看重。 那人正是眼前的陈冰。 陈冰这次科考失利,直到三年后才考取二甲,因他名次不高,便去往西南贫瘠之地。没想到这陈冰憋着一股子进,兴修水利,发展商贸,硬是把西南那块不毛之地治理得仅仅有条。 此事被他的上峰上报给朝廷,陈冰才开始受到重用。 难能可贵的是陈冰品性高洁,不和朱氏同流合污。 七皇子即位后,更加重用陈冰。 上一世自己死的时侯,陈冰已经成为七皇子最利的那把刀。 这一世他早早遇上落地的陈冰,可谓是天意。 陈冰盯着林致远的目光带着倔强,他并不知道林致远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我们两个都会遭殃。陈冰,如果你想我帮你,必须拿出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陈冰从林致远那里出来时,面上终于有了笑容。 到了晚间,林致远去了趟大牢,见到被关押的严守成。 严守成是个面容清癯的五旬男子,因这场牢狱之灾,他早已形销骨立,头发胡子也花了,但精神却很好。 他见林致远衣着锦绣,年岁尚小,便以为他是朱家的公子,当下冷笑起来:「怎么,见老夫没死,等不及催我上路了?」 林致远道:「严大人,我不是朱家的人,我姓林,是京城来的大夫。」 严守成愣住。 眼前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攻克了瘟疫的小神医。只是这年纪未免太小了些。看起来似乎十七八的样子,说不定更小。 林致远走到他对面,撩起衣摆席地而坐。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铁柱,灯火下泛着幽光。 「我知道严大人是冤枉的,有人找了我,让我替你申冤。」他缓缓开口。 严守成听到「申冤」二字,无奈之色从面上一闪而逝。 冤枉,他自然是被冤枉的,但又能如何。 如今所有人都诬他唆使灾民谋反,那朱司马还在京城的相国府里躺着不能动弹。 他百口莫辩啊。 恐怕过不了多久,皇上一声令下,他就会被砍了脑袋,家人亦可能受到牵连。 想起家中聪明伶俐的小孙儿,严守成眼眶一热。 自出事来,他已经两月没见过孙儿,两岁的孩子长得最快,他现在一定长大了,以前的衣裳也穿不下了,也不知自己能否抱得动。 严守成面色黯淡。如果他当初没有收容那些快饿死的灾民,没有捆了朱司马开仓放粮,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家和夫人一起逗孙儿吧。 林致远盯着严守成笑了,声音低沉:「严大人在后悔吧。如果你当时没有管那些贱民死活,便不会有今日的大祸。严大人,我说的对吗?」 严守成表情顿时变了。 林致远接着道:「严守成,洪宣一十八年进士,从耒阳县令做起,洪宣五十六年,官拜从二品江州太守。 严大人出身微寒,有了今日的成就实属不易。」 严守成皱眉:「林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林致远笑了:「我是来救严大人的,严大人为何不信?」 「林公子有事但说无妨,老夫年纪大了,没空听你卖关子。」 「与这里一墙之隔的便是关押那些闹事灾民的地方。朱家人花重金买通了其中几个,让他们诬陷你通敌。这样你唆使他们造反就有了理由。到时候,即便皇上有所怀疑,也会摘了你的脑袋。」 严守成惨然一笑:「老夫早料到了。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既选了这条路,后果便由老夫一人承担。林公子若是可怜老头子,就帮帮老夫的家人,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你想帮他们啊,其实很简单。」 林致远扬起唇角,皎洁的侧颜在昏暗的烛火下白如明玉,泛着温润的光。 「只要严大人在面圣时,将实情一五一十陈述给皇上就行。」 严守成怔住:「你是说……皇上打算见我?」 皇上并没有直接定他的罪。这是不是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信他的。 头发花白的严守成激动得脸都红了,林致远起身道:「皇上的确打算让严大人回京,再过几日圣旨就要到了。大人好生保重。」 严守成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然知晓里头凶险。他沉声道:「林公子且放心,那些人明面上还不敢将老夫如何。」 严守成盯着林致远的背影,突然问:「林公子与老夫非亲非故,为何如此相帮?」 第29章 这件事他必须问清楚,若是这林公子想以后以此要挟他干不法之事,他即便死了,也断然不能应允。 林致远回头:「朱氏跋扈,我十分不喜欢他们。严大人想必一样吧。」 严守成眯着眼睛,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了。 朱氏现在几乎把持了大半个朝政,中饱私囊,任人唯亲,导致朝中歪风邪气盛行。 要想海晏河清,必须要推翻朱氏。 两日后,皇上的旨意从京城快马加鞭送了来。 当传旨的内侍念出圣旨上的内容时,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江州的事知道内情的自然不少,这在座的起码有一大半都是明白人。 本来朱司马已经洗脱了嫌疑,又有严守成这倒霉鬼背锅。 此事就和他们无关了。 皇帝现下非但不处决严守成,还要让他进京陈述案情。 这究竟怎么回事? 莫非皇帝开始和朱家不对付了么? 念及此,在座不少官员坐不住了。 他们都是在这次水灾中救灾不利的官员,倘若深究,他们的官这辈子也做到头了。 几乎是同时,这些人一起恨上了严守成。 若是严守成死了,他们就安全了。 决不能让真相公之于众。 当夜,就有几路黑衣杀手去了监牢,目的就是杀了严守成灭口。 可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严守成身边有绝顶高手保护,这些人还没近他的身子就被切成几段。 翌日清晨,一个高高瘦瘦的冷峻少年提剑从牢房踏出,见着外面的天光,仰头眯了眯眼。 「文九,你昨夜过得不错吧,瞧这一身的血味儿,死在你手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和他换班的凌霄在他肩上揍了一拳,嬉皮笑脸的。 文九立刻怒了:「我媳妇儿刚有了身孕,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凌霄愣了一会,突然惊得跳起来:「文九你才成亲多久,还有你那个傻乎乎的小媳妇儿,还不到十六吧,看着一团孩气,居然要给你生娃娃了。这可真是——可真是——」 凌霄挠着头直笑。 文九略显苍白的脸浮上可疑的红晕,他咳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成亲哪有不生娃娃的。」 他拿林致远当挡箭牌:「少主马上也要成亲了,他马上也会当爹的。」 「文九说的对,我今年成亲,明年就能做父亲了。」 林致远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文九最后那句话显然是被他听着了。 凌霄刚过来这边,不知少主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见他们偷懒也没骂他们。 以前在地宫,少主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性。 不过他还是识相地去了监牢。 今日是他当班,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文九,昨夜辛苦你了。」林致远温言开口。 许是成亲了的原因,眼前的文九看起来比以往少了几分少年的冷峭,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稳重。 利刃藏起锋芒,往往才能给人致命的一击。 对于文九这样的转变,林致远很是欣慰。 「佳卉如今有些了身孕,过几日等这里的事一了,你就回去陪她,不必和我一同回京。佳卉比我更需要你,孩子也需要父亲。」 刀头舔血的日子哪有不危险的,即便武艺再高强,也有伤亡的可能。 林致远念及他要做父亲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平安回家。 文九自然知晓少主的意思,眼眶微微泛酸:「佳卉那边丫头婆子一堆,乳母和照料孩子的女医也提前安排好了。我还是和少主一同回京城吧。」 少主如今高中进士,又插手了江州的事,就等于正式和朱氏打起了擂台。 这个节骨眼上,少主可用的人不多,自己说什么也要留在少主身边。 「佳卉也说了,让我替她好好服侍白小姐。如果少主不需要,我就去芜园保护白小姐。」 林致远想了想,便道:「好,你就去芜园吧。如今晓晓身边也没有得用的人,有你在,我也能放心。」 白晓儿接到林致远回京的消息时,正在看一品居的账本。 「晓儿,恭喜。」 沈思齐弯腰拾起地上的账本,唤她回神。 这次林致远立了大功,她的诰命夫人是跑不掉了,只是不知会是几品。 念及此,沈思齐心头的抑郁不由去了大半。 他如今和林致远的差距越来越大。他能给晓儿的,远不及林致远给的多。 第30章 晓儿的选择看来是正确的。 白晓儿笑了,起身告辞。 林致远回京得消息自己应当是第一个知晓的。林老夫人那边,她须得知会一声,免得老人家日夜悬心。 到了林府,白晓儿将归期告诉林老夫人和陈夫人等人,老夫人高兴极了。 「我是说今儿清早喜鹊在外头叫个不停,原是我的宝贝孙儿要回了。」 陈夫人在一旁凑趣:「可不是。这下老爷要回了,大少爷也要回了。老夫人将心放到肚子里吧。」 白晓儿听闻威远候也要回了,不禁问道:「侯爷也要回了,边关的战事结束了吧。怎么没听到消息。」 老夫人道:「仗还没打完呢。是皇帝念着我们侯爷年纪大了,家里又要办喜事,便准了两个月的假,让他先回侯府。待你和阿远的婚事办完了再回边关。」 想起素未蒙面的威远候林琰,白晓儿心中有些忐忑。 威远候和林致远之间并无多少父子情分,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大夏以孝治天下。若是公公不喜,她在侯府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传出去别人也会说林致远娶的小户女子不能支撑门庭,那些官家女眷也会瞧不起她。 林老夫人见她惴惴不安,忙道:「阿远的父亲最是明理,你不必担心其他。有我给你撑腰,府中没人敢给你气受。」 白晓儿笑了笑:「我没担心。只是皇上赐婚时侯爷不在。侯爷会不会怪林致远自作主张?」 因林致远父亲尚在,即便是赐婚,也须得征得威远侯的意见。 「这个你放心。」 陈夫人也笑了:「阿远的婚事有老夫人作主就够了。老爷向来不耐烦管这些琐事。」 这怎么会是琐事? 白晓儿皱眉。 一般官宦家族,嫡长子得婚事关乎整个家族的兴旺。威远候不管,说明他心中没有林致远这个儿子。 就连庶子林玉枫的婚事他都过问过,如今轮到嫡长子,他却不闻不问。 白晓儿不禁为林致远感到悲哀。 这时,外头突然喧哗起来。 有丫头焦急的声音传来:「夫人您不能进去,老夫人让夫人在屋内反省。夫人还是回去吧。」 「放肆,你也知道我是侯府的夫人。侍奉老夫人是正室的本分,你们好好地给我长长眼睛,别让那些不入流的阿猫阿狗污了老夫人的屋子。不然侯爷回来要你们好看。」 朱氏的声音中气十足,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老夫人沉着脸:「让她进来。」 陈夫人和林沁宛齐齐起身,白晓儿因是晚辈,也跟着起身,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两个婆子身后。 侯夫人朱氏带着女儿林沁月气势十足地进来了。 她今日穿着华丽的石榴色繁绣对襟衣裙,梳了牡丹髻,那步摇上镶嵌的珠子颗颗都有龙眼大小,随着摆动熠熠生辉,衬得一张粉面艳丽无比。 这一刻,朱氏又恢复了昔日的张扬华丽,仿佛那场癔症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陈夫人垂着眸子,心里怀疑极了:林致远不是断定她得了癔症么?怎地突然就好了。 朱氏带着林沁月上前给老夫人行礼,规规矩矩地挑不出半点错处。 「承蒙老夫人照顾,媳妇儿的病全好了。如今侯爷不在,媳妇儿自然更要在老夫人跟前尽孝。老夫人不会不想给媳妇这个机会吧?」 「病好了就好。不过芳华这段日子照顾得仔细,我年纪大了,也不想再折腾。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将她挡了回去。 虽然不知朱氏的病是怎么好的,但她曾对自己存过杀心,她疯了才会让她在跟前晃。 朱氏早就料到老夫人不会轻易松口,不过她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既是老夫人的意思,陈姨娘,这几日你便接着照顾老夫人吧。」 朱氏笑看着陈姨娘,缓缓开口:「不过我现在身子好了,管家之事就不劳烦你了。对牌我会着人过来取,你最好先将账本理好了送来,我即刻就要。」 林沁宛气得要死:「管家之职是父亲和祖母交给我母亲的,夫人有什么权力将它拿走?」 林沁月厉声道:「放肆,咱们侯府主母尚在,如何轮到妾室当家作主?还有陈姨娘,你一口一个母亲地唤着,我看规矩都白学了。」 她转头对朱氏道:「母亲,咱们这就进宫让贵妃娘娘派个嬷嬷重新教三妹妹规矩,我怕她以后出了门子,在夫家也不知礼数,反倒被人说我们侯府的女儿没有教养。」 「林沁月,你说谁没有教养?我母亲如今已经是父亲的平妻,你不要欺人太甚。」 第31章 朱氏笑着道:「宛儿啊,你年纪小,有些事不知道母亲也不怪你。」 「你父亲虽然想让你姨娘做平妻,但那只是口头上说的,官媒那边的留档根本就没有更改过来。换句话说,你姨娘现在仍旧是妾室。」 大夏律法森严,小妾抬为平妻必须要正妻和妻族长辈点头,发放同意书,如此才能在官媒更改档案。否则就算私改了族谱,闹到礼部也是不认的。 朱氏若一直疯癫着,陈夫人的平妻之位就不会有人质疑。毕竟侯府需要女主人操持中馈,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妾,明显比外头明媒正娶的继室更能让朱家放心。 而现在朱氏的病好了,她若执意计较,此事闹到皇上那里去,此事也是不占理的。 「不……不会的,父亲明明说过母亲是她的妻子,我是她的嫡女,怎么会这样……」 林沁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扯着陈夫人的衣袖,凄声道:「母亲,夫人是胡说的对不对,爹爹向来最疼我,他不会骗我的……」 若她的娘亲不是平妻,那她的身份便依旧是庶女。 她如今已经开始议亲,祖母也给她相中了一家极好的人家。嫡女的身份要是落空,婚事便成不了了。 她不要这样。 陈夫人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这件事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她求助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只是叹气。 陈夫人便什么都懂了。 「芳华,既然夫人好了,你就将中馈交给夫人吧。只是阿远和婚事和你我院子里的事,仍由你安排。」 「老夫人。」 陈夫人急声道:「宛儿如今在议亲,此事万万不可啊。」 若交出管家权,朱氏肯定会更加紧逼。 她原本就不是见好就收的人。就凭前段日子她给朱氏母女吃的那些闷亏,朱氏就不会饶过她和宛儿。 老夫人沉吟片刻,知道今日若不给陈姨娘母女一个保证,恐怕会从此寒了她们的心。 「你放心,宛儿和月儿都是我的孙女儿,我会一视同仁。从今日起,宛儿就记在夫人名下,一切待遇视同嫡女。」 林沁宛心道:这怎么可以?将她记在朱氏名下,朱氏岂能真心待她,不整死她都算好的。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老夫人改变主意。 突然有人悄悄地拉了下她的衣袖。 她转头,看见白晓儿制止的眼神,尽管不甘,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朱氏赢了这场胜仗,高昂着头走了。 林沁月临去时,对着林沁宛轻蔑地笑了。 林沁宛当着老夫人和白晓儿的面就哭了出来。 「祖母,我该怎么办?卢家会不会不要我了?」 老夫人见她哭得可怜,想起她素日的孝顺和贴心,心中亦是不忍。 「宛儿莫哭了,我老了,还有你大哥和嫂子在。你大哥最疼爱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祖母保证你将来绝对比朱氏的女儿嫁的好。」 祖母都这么说了,那卢家的婚事肯定黄了。想起那玉树临风的二公子,林沁宛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白晓儿见老夫人面露疲色,便拉着林沁宛,将她劝走。 走的时候,陈姨娘似乎也在悄悄地抹泪。 白晓儿想到柳氏,不禁觉得心酸。 「宛儿,你平日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子怎就糊涂了。今天的事,最伤心的就是你娘,你非但不宽慰她,还在她面前哭哭啼啼,你难道非得逼死她才满意?」 「不是这样的。」 林沁宛又是愧疚又是委屈:「我知道娘心里不好受。换了是谁,这样的事都是忍受不了了的。可我心里也难受呀。」 「白姐姐,你不知道我之前每日过得多苦,因为我是庶女,所以我不能表现得优秀,即便那些东西我都会,在林沁月面前我也只能装憨。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卢家的二公子也中意我,可是你们却告诉我这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又变成了身份低贱的庶女,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这辈子只能继续仰仗朱氏的鼻息而活。白姐姐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在林沁宛十几年的成长岁月里,庶女的身份是她长久以来的心病。 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白晓儿理解她的处境,却不等于赞同她的做法。 「沁宛,你这样下去,除了伤透老夫人和陈夫人的心,不会有其他好处。」 「要知道你是庶女,本就没有犯错的机会。侯夫人和林沁月那边多少眼睛盯着,该如何做你自己心里想清楚。」 林沁宛眼睛红得像兔子,咬牙道:「白姐姐我不甘心呀,林沁月除了嫡女的身份,哪一点比我强?我……我不全是为自己。我若能够嫁的好些,娘和弟弟今后也就有依靠。」 第32章 白晓儿没吭声。 她知道此刻讲再多的道理,林沁宛也未必听得进去。 这样的事儿还是留个做母亲的陈夫人亲自教导。 她最后叮嘱了一句:「千万别惹你娘生气。她为了你和你弟弟,一直忍辱负重,你是她的长女,要有长女的样子才是。」 「我知道了。」 这句话林沁宛却是听进去了。她刚哭了一场,妆都花了,用帕子胡乱擦了下脸。 「我先回去了,劳烦白姐姐和祖母和我娘说一声。」 白晓儿点头,站在门口等了一刻钟,门开了,陈夫人红着眼睛出来,见她还在等着,连忙低声道谢:「白小姐,宛儿这丫头不懂事,多谢你方才劝住她,不然惹了老夫人心烦,便是我的罪过了。」 白晓儿心里十分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下意识地,她想起了柳氏。眼中微微泛起湿意。「宛儿年纪小,气性难免大些。过几日就好了,夫人不要太过担忧,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陈夫人苦笑:「方才老夫人将事情告诉了我。这辈子,我是没有其他奢望了,只盼宛儿和阿槿有个好前程,不要走我的老路,我做娘的就心满意足了。」 白晓儿微笑:「宛小姐和槿少爷聪明伶俐,夫人的福气还在后面。」 「白小姐是侯府未来的主母,有您这句话,我们娘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夫人知晓自己往后只能依附林致远,因此立刻向白晓儿投诚。 白晓儿提点道:「夫人要记得,来日方长。如今后宅还得听老夫人的,今天的事不一定是坏事。」 陈夫人是个通透人,当即就明白了。 与其等林沁宛出嫁后被人翻旧账,倒不如现在就揭出来。 至少现在老夫人还在,林致远也站在她这边。 她得趁机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 只是不知道夫人的病是真的好全还是暂时有了起色,要想弄明白这件事,恐怕还是得问林致远。 想到这儿她立刻修书一封,着心腹亲自送往江州。 没想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将消息送了出去。 白晓儿用的是猎鹰,她这边一只雌的,另外那只雄性的在林致远那儿。 这些天二人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系的,自然比亲自送去要快得多。 第三日傍晚,消息就传了回来。 林致远告诉她,朱氏的病应当是真的好了。 她的癔症并不是原发,而是他用一种药物来控制的。 看来朱家找来的大夫看穿了他的伎俩,对症下药,朱氏的病才好。 白晓儿看过信,将信纸凑在蜡烛上烧了。 他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朱氏再如何,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被人知道,光那些言官的口诛笔伐就够他喝一壶了。 不过转念一想,朱氏也不是什么好的,儿媳妇毒害婆母,比继子弑母更加有悖人伦。 林致远定是算准了朱氏吃定了这个哑巴亏,才会明目张胆对她下手。 毕竟以他的医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可他偏要留下尾巴让人抓。 想到这里,白晓儿头痛欲裂。 她今天躲在嬷嬷身后,朱氏只看了她一眼,但目光里的恨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她和林致远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直觉告诉她,朱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晓儿猜的没错,自朱氏清醒过来,她每日想的就是将林致远这小杂种碎尸万段。 今日她去了趟老夫人那里,回头就带着林沁月回了相府。 「若不是母亲拦着,我早就在半路上将他做了,哪里会有后来这些麻烦。」 朱氏一想到自己犯病时的疯癫模样,就恨得要死:「那小畜生居然敢对我下药,幸亏我的月儿机敏,找的名医发现了我的病情。这回不弄死他,我朱成碧三个字倒过来写。」 朱老夫人苦口婆心道:「我的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现在你大哥的事还没了,这关头千万不能再生出事儿来了,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父亲的心思我懂,我是姐弟几人中最没出息的一个,父亲为此不肯管我。可是我好歹也是朱家的嫡女,如今我被个小辈差点算计死了,你和父亲怎能不管女儿死活。」 朱氏满脸愤懑,说出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朱老夫人的心,朱老夫人痛心疾首:「你怎能这样想。你是我的长女,我和你父亲心底是最喜欢你的。」 朱氏舒了口气:「既然如此母亲为何不愿帮我,等他人从江州回来就更难办了。这次那小畜生立下大功,瞧皇上的意思是要重用的。他早就对我们朱家存了杀心,我不找他,他也会主动找我。我甚至怀疑当年长公主的事已经被他只发现了。不然他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第33章 朱老夫人听了女儿的话,面色也变得凝重:「不会的,知晓那件事的人早就被你父亲灭了口,你不要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林沁月听得云里雾里,便知道外祖母和母亲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外祖母,母亲,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长公主……林致远母亲的难道和你们有关系?」 「月儿。」朱老夫人和朱氏齐齐变了脸色。 林沁月撅起嘴,撒娇道:「我是母亲的轻生女儿,母亲有事怎么还瞒着我。」 朱氏板起脸:「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不准再提这件事知道吗?」 「知道了。」 林沁月不情不愿地应了,心里却打起小算盘。 这次发现母亲患病的真相,她立了大功,连贵妃娘娘知道了也说自己聪明能干。 母亲就是太自负了,才会中了林致远的算计。 若是她能想个法子除了林致远,朱家那边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说不定还能给她一个更好的前程。 自七皇子上次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七皇子说姨母年岁大了,朱家想从自家家族里挑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去后宫固宠。 这差事林沁月自然千肯万肯。 且不说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就凭皇上出众的样貌,也足以令她们这些闺阁女子脸红心跳。 林沁月甚至想到她到时得了皇帝的宠爱,生下儿子,说不定皇上还会封他的儿子做太子。 毕竟太子之位空悬这么些年,焉知不是皇上对几位皇子不满。 而她林沁月的儿子一定会比别人强。 一定的。 且不说林沁月心中如何兴奋,这边朱老夫人为了女儿,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亲调了一批暗卫刺杀林致远。 朱氏得知母亲的安排,自然喜出望外,每日都盼着好消息传来。 可足足过了十日后,盼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林致远他们一行到了京城城门的消息。 皇帝十分高兴,着文武百官去城门迎接功臣。朱氏揪着刚回来的二哥一个劲儿地问:「你瞧见林致远了没?他是不是受了伤没有出现?」 「自然事见着了,人家骑着高头大马,被那些太医拥在中间,别提有多威风了?」 见朱氏一副死了亲娘的模样,朱侍郎不耐烦道:「怎么,你看你那继子出息了,如今又想上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我先前劝你待他好些你偏不听,现在人家发达了哪该会记得你这个继母?」 林致远这样的奇才居然不是自家的孩子,仕途受挫的朱侍郎想起来就嫉妒得要死。 若不是姐姐这个蠢货,林致远今天怎么也得唤自己一声舅舅,到时跟着沾光的还不是他们朱家,他姐姐怎么就这么拧不清呢。 朱氏犹如被打了一闷棍,差点昏倒。 她们明明已经派了人去杀他,怎么会这样? 「他没死,他怎么还没死……」 朱氏失魂落魄。 朱侍郎睨她一眼:「他死了你能得什么好,你自己的儿子不成器便不提了,如今那孩子有了出息,你凡事多注意些,将他笼络好了,将来也是你的依靠。」 听得这话,朱氏犹如被踩了尾巴,几乎跳起来:「我笼络他,你知不知道这小畜生给我下药,害得我得了癔症被人耻笑。你到底识是不是我亲弟弟,怎么帮着我的仇人说话?」 朱侍郎冷笑:「他对付你也是你自找的,要是当初你没算计老夫人,他怎么会害你。如今一报还一报,正好扯平。我劝你差不多就得了,挑个机会去给那孩子道个歉,就算揭过。 如今朝中所有人都想和那孩子攀上关系。父亲和贵妃娘娘已经发话,让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件事若办不好,朱家就当从此没有你这个女儿。」 听闻这是父亲的意思,朱氏顿时气得说不话来。 朱侍郎板起脸:「你先回去吧,没事儿少往娘家跑。林致远进宫面圣肯定得回侯府看老夫人,你赶紧将屋子收拾出来,别让人家心里不舒坦。」 说完朱侍郎便走了,朱氏红着眼睛,站在风口里恨的咬牙。 「夫人,我们还是听舅老爷的话回去吧。」丫鬟玉芝低声劝朱氏。 如今就连相爷都想讨好大少爷,夫人还能有什么法子。 「不去,我先去找下母亲。」 朱相国脾气再大,有时也得听朱老夫人的。 她就不信有母亲在,父亲还能逼她去林致远面前伏低做小。 朱氏见到母亲时,朱老夫人满面愁容。 「碧儿你来了,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快随我去一趟你家,咱们娘俩一块儿给林致远道个歉。」 第34章 朱氏瞠目结舌:「母亲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是我的继子,咱们是他的长辈,为何要巴结他?」 「你知不知道林致远是神医?如今各个家族的人都抢着和他攀关系,就算不巴结,也不敢得罪。人都有一死,谁不想自个能多活几年,你这孩子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朱老夫人说得在理。现在各大家族的老太爷老太太都是家族的庇佑,如果在病危之时能得到林致远的救治,哪怕只能延长一个月的寿命,有时也会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 以后还有谁敢得罪林致远? 朱氏自然想通了这节,一张脸变得铁青。 她真的不甘心呀。 「母亲,林致远下毒害我,我没办法和他赔笑脸。」 朱老夫转头吩咐婆媳丫鬟拿好礼品,拉起朱氏就走。 「就算为了我和你父亲,你也要忍下这口气。实话告诉你,林致远现在已经不是你能动的了的。你父亲已经知道我偷偷派人去了江州,我本以为是他叫回了那些人。可你父亲说他没有。」 「这说明那孩子身边有绝顶高手暗中保护,咱们的人一个都没有回,他说不定已经猜到是我们干的了。」 朱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母亲拖回的侯府,她呆呆站在下首,看着母亲对着林老夫人极尽恭维,心中不是滋味。 林老夫人尽管对朱氏这个儿媳不满极了,但朱老夫人已经亲自赔礼,他就算为了孙儿将来的前途,也只能暂且算了。只是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我这女儿性子是骄纵了些,老夫人看在他给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还请饶过她一回。」朱老夫人赔笑。 林老夫人皮笑肉不笑:「你们相府门第高,家里姑娘性子骄纵些我能理解。但我们侯府门第也不低呀,我们侯爷好歹也是正一品的将军。你们姑娘不心疼也罢了,居然连个体面的身边人也留给他。害得他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话是指责顺朱氏善妒啊。 朱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亲家母,家里不是已经有三个姨娘吗,侯爷身边怎么还是没人使唤?」 林老夫人冷冷看了眼朱氏:「三个姨娘一个小产过后身子就坏了,一个得了麻疹毁了容貌,唯独陈姨娘孝顺又贴心,还给侯府生了一对子女,侯爷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想去外面另寻,见你们姑娘病了,家里不能没有个主持中馈的人,就想扶陈姨娘为平妻。偏你们姑娘不同意,不仅羞辱人,还说要去礼部告侯爷。你说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事呢?」 朱氏不服气道:「我何时说要去礼部告侯爷?况且我是家里的主母,陈姨娘未经过我同意,平妻本来就是不做数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朱老夫人不理朱氏,只问林老夫人:「亲家,你瞧瞧你们家姑娘,当着亲娘的面都敢和婆母对嘴对舌,这就起你们相府的规矩?」 「碧儿,还不给你婆婆道歉。」 林老夫人警告地看着眼朱氏,朱氏气性上来了,就是不肯低头。 这死老太婆分明是瞧自己不顺眼,变着法儿怼自己。若是她这次低了头,往后在婆婆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况且朱氏本就是蛮不讲理的人,就算她错了,她也认为自己没错,何况这次是她占理,就更加不肯了。 朱老夫人又何尝不知。 她姑娘虽然错了,但错不在这件事上。且不说陈姨娘是丫鬟出生的,重要的是朱氏现在病都好了,再说要立平妻的话侯府是站不住脚的。 可那件事偏偏是她们一个字也不敢提的。 若让人知晓朱氏曾经和娘家大嫂一起毒害过林老夫人,那她朱氏的脸面就完了,连宫里的贵妃娘娘也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他们朱家除了让步别无他法。 朱氏在母亲一再的催促下,终是向婆婆道了歉,林老夫人犹觉不够,最后将陈姨娘叫了来,当着她的面,让朱氏承诺同意扶她为平妻,并约定了和朱家一起去官媒的日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陈姨娘几乎被这个消息砸晕了,她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朱氏看在眼里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待朱氏和朱老夫人走了,陈姨娘跪在林老夫人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多谢老夫人成全,媳妇以后定会全心全意伺候老夫人,为老夫人分忧。」 林老夫人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阿远。若不是看阿远的面子,朱老夫人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想起朱老夫人的能屈能伸,林老夫人面色更沉:「朱成碧有个好母亲,你今后要更加小心。」 陈姨娘忙应了,又问:「大少爷今晚要会侯府吧?要不要我先将屋子收拾出来,待会也好直接住。」 林老夫人叹气:「方才朱老夫人已经着人去收拾了,这会子应当好了。」 第35章 陈姨娘眸光一暗:「看来大少爷回了,夫人也转过弯来了。」 「芳华,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保证,阿远不会上那个毒妇的当。」 朱氏对林致远有多厌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孙儿被人算计。 这种事最多只能发生一次。 陈姨娘笑了:「我明白了老夫人。大少爷那边就交给夫人,估摸着日子,侯爷和二少爷也快到了,我先带人将侯爷的屋子收拾出来,您看如何?」 老夫人点头:「快去吧,缺什么就到我这里来拿,库房的钥匙你先拿去,如今入了秋,你也给自己和几个丫头找些宝石珍珠的首饰出来。」 老夫人说的丫头中,自然包括白晓儿。 陈姨娘知道她们母女不过是沾了白晓儿的光,立刻道:「我就不用了,宛儿年纪小也用不着那样华丽的首饰。倒是白小姐马上就要当新嫁娘了,多给她些才是。」 老夫人笑了:「你且拿你们娘两的,我这边另有好东西给她。前几日龙家的孩子给了我一大块成色极好的翡翠,我寻思着要给她打套头面。」 说话间嬷嬷将那块玉料子取了来,陈姨娘见了,惊讶道:「这料子好通透,没有一万两是买不来的。这是龙家少爷送的?」 「我要给银子他怎么也不肯要,他说阿远是他的好友,这块料子就当做贺礼。」 提起这个,林老夫人亦是十分高兴。 孙儿有了这样大方的朋友,是孙儿的本事。做长辈的越发自豪。 陈姨娘暗自心惊,更加觉得林致远不是一般人:「也只有大少爷有这样的人脉,还有那白小姐,不仅生得好,还是天生的旺夫命。咱们大少爷这下子一鸣惊人,不仅考了状元,还在江州立了大功,等到时候大少爷成亲,就等于三喜临门。老夫人,这样大的喜事,我们还是得摆几桌酒才是。」 这话简直说到老夫人心坎里去了。 老夫人立刻道:「这事就交给你了,也不总请很多人,办个家宴热闹热闹就成。」 「媳妇儿这就去准备,夫人那边要不要请示一声?」 「不必了,等你帖子发了知会一声便是。」 此时此刻,林致远正在宫中和皇帝促膝长谈。 皇帝问了江州瘟疫的情况,待听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时,心中极为沉痛。 「朕的子民受此大难,那些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朕给他们高官厚禄,叮嘱他们好好对待百姓,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舅舅不要生气。这样的事到处都有,若舅舅真要计较,恐怕气都气不完。」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知道是实情,可心里却更郁闷了。 「阿远,你实话告诉舅舅,舅舅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很失败?朝中权臣当道,朕做不了主。下面百姓受苦,朕还是做不了主。朕都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昔日。简直愧对列祖列宗。」 林致远听到皇帝这样灰心的话,心中不免生出同情。 他的舅舅如今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最是一展雄心壮志的时候。 偏偏朝中老臣干政,边关蛮族来犯,他不得不仪仗那些不听他话的那些人,打不得,杀不得。 这对于九五至尊来说,实在是种不愉快的体验。 皇帝的心思林致远知道,说到底,无非是当家做主四字。 但对于皇帝来说,这四个字做起来有多难,他是最清楚的。 「舅舅,我有个办法,能让那些人消停段时日。」 皇帝皱眉:「什么方法?」 林致远道:「舅舅待会见了严大人便知道了。」 皇帝沉着脸,最后让人带严守成进来。 严守成因是嫌犯,脱了官服,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囚衣。 可是他腰背挺直,眼神明亮,不见丝毫落魄。 「臣严守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自称「臣」而不是「罪臣」,皇帝的眉微微拧起。 「严守成,有人告你你勾结反贼,私自开仓放粮,甚至意图杀害朱司马。但朕始终觉得你是个老实人,即便给你天大的胆子,你也未必敢谋反。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皇帝能做皇帝,除了他是先皇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他也很聪明。 这种上峰让下属背黑锅事他见的多了,他们将他当傻子,可他未必六傻。 林致远也对他点头:「皇上要听的是真相,严大人只管照实说来,不得有丝毫隐瞒,明白吗?」 「是,下官知道。」这话就算林致远不说,严守成夜早就下定决心,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皇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他一直信奉的真理。 第36章 这件事情原本就不复杂,他不过三言两语,便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皇帝听后,简直怒不可歇。 「好啊,他们一个个胆子大得能上天了,朕让他们好好对待百姓,他们是怎么做的?竟然为了自己的官帽,罔顾十万百姓的性命。还有那朱老二,朕瞧着他是朱贵妃的舅舅,对他委以重任,他便是这样回报我的?」 严守成表情沉痛:「皇上有所不知,江州自朱大人去后,大兴奢侈之风。那些人出入要香车宝马,吃要吃江豚野味,饮酒还早名妓相陪,钱不够总,便对江州得大小商家课以重税。水患初始,那些人还借机向商户征收物资银钱,可最后那些东西都进了个人的腰包,根本没人管百姓的死活。」 皇帝听得怔住:「他们竟敢如此,到底谁给他们的胆子?」 严守成道:「谁给的,当然是朱相国他们给的。朱司马在江州简直一手遮天,但凡有人对他有一点意见,轻则不予重,重则削官免职。当初杜敏杜大人说要上京将灾情禀告皇上,没几日就在路上遭了山匪,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我听人私下说过,这事分明是朱司马做的,皇上不信可以去问江州百姓。」 「此言当真?」皇帝面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致远道:「这件事应当是真的,我在江州也有所耳闻。」 皇帝道:「既如此,那朱老二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难道联合太医装作受伤来骗朕?」 「朱相国没这么傻。伤应该是真的。为了诬陷严大人,他们也算煞费苦心了?」 话说到这份上,皇帝终于明白朱老二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只是朱相国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下此狠手,实在是细思极恐。 「朱雍,你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皇帝面色一片冰寒。 他既然能对儿子狠心,那对自己这个皇帝,必然也是一样的。 这一刻,皇帝终于觉得自己不能瞻前顾后了。 朱氏不除,他也好,他的儿孙也好,永远都只能做那龙椅上的傀儡。 「舅舅,您还好吧?」 见皇帝面色苍白,林致远关心道:「要不要我替您把脉?」 皇帝挥手,表情已是十分疲倦:「你去瞧瞧昭妃吧,她怀了孩子,胃口不大好。严守成,你坐下,将这几年江州那边的事讲给我听。」 「是。」见皇帝似乎是下了决心,严守成万分激动,就连林致远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注意。 林致远走到门口,吩咐宫人:「严大人今天来这里的事,你们一个字也不准透露,否则就等着脑袋搬家。」 这些人立刻应了,他们本来就是皇帝的人,即便有人有些小心思,如今也不敢在这风口上造次。 银子再好,也是脑袋更重要。 待到林致远从昭妃那里回来,天已经暗了。 他没有回侯府,而是骑马去了芜园。 白晓儿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会过来,根本没做好见他的准备。 「你……你吃过饭了没?」几月不见,他黑了一些,也瘦了,气质变得更加冷峭。 和以前的少年气比起来,如今的他更加成熟,也有些陌生。 白晓儿看着他,心跳的厉害,脸也红了。 「想我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划过它的心尖。 「想。」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又问:「那你想我吗?」 林致远点头:「我也想你,是很想的那种。」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笑了。 以他们的心智,说出这样幼稚的情话,实在傻得可爱。 白晓儿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不害臊。」 林致远道:「害臊怎么能把你弄到手?晓儿我们成亲吧。文九都快当父亲了,我也想……」 白晓儿吓了一跳:「你是说佳卉有了身孕,她才多大呀,要是难产怎么办,文九也太不靠谱了……」 林致远对她的激动有些不解:「成亲了自然会生儿育女,这有什么奇怪的。」 白晓儿担忧极了:「女人年纪太小生孩子容易难产的,弄不好还会一尸两命。佳卉刚十六岁,人又生的瘦小,更容易出问题。」 林致远沉默片刻:「你若是不放心,我让文九送佳卉过来待产。」 接着又看了眼白晓儿的肚子:「你也挺瘦小的,别人不管,咱们还是晚两年再生孩子。」 白晓儿啼笑皆非,心里隐隐还有感动:「还没成亲呢,说这些话你也不害臊?」 林致远爱极了她害羞的样子,揽住她的 肩膀:「你哪里我没看过,害臊两个字怎么写我都不知道。」 白晓儿几乎被他打败,他又缠着她腻歪了好一阵,直到紫苏叫他们吃饭,他才放开她。 第37章 吃完饭,白晓而好说歹劝林致远回去,林致远本来还想和她一起睡,顺便吃吃豆腐。 这下便不高兴了。 「让我走可以,你得再亲我一下。」 「流氓。」白晓儿心里暗骂,还是顺从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林致远这才心满意足。 翌日清晨,侯府来了几拨求医的人,他们在花挺等了两个时辰,到了饭点,林致远也没出现,有人便沉不住气了,将火撒在朱氏身上。 「侯夫人几次都说小侯爷马上就能来,我们都等了几个时辰了,若是小侯爷不愿见,还请您给个准话,我们改日再来便是。」 说话的南安王府的太妃,脾气急,身份也尊贵,朱氏不敢和她硬顶。 「远儿方才确实说了马上就好,他这几日路途劳顿,此刻正在休息,太妃别急,我再着人催催。」 南安太妃冷哼:「林致远好大的架子,你们最好快些,若不行,我也好早些回去。我等的,家里的孙儿也等不得。」 朱氏听了这话,心里暗喜。 林致远和自己置气罢了。但他也是蠢货,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这一位嘴碎的。 今日他的名声便一要完了。 正当她准备再添油加醋说几句林致远的不是,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太妃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事?」 太妃见林致远走了进来,硬邦邦地道:「你这孩子本事大,架子也大,我不过想找你替我孙儿瞧个病,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你若是不想去,早点说就是,何必浪费我的功夫。想当年你母亲见了我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不如她了?」 林致远一脸惊讶:「太妃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这话便是冤枉我了。」 南安太妃指着朱氏:「你母亲着人叫了你五次,你每次都说在休息,让我再等一会儿,你母亲的丫鬟刚好在这里呢,这总不会有假吧。」 林致远问那丫鬟:「我一直在书房里看书,期间从未有人来过,你为何顺你来找过我?」 那丫鬟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奴婢明明去叫了您,还说太妃……太妃的事很急,是您说您正忙着,让太妃和几位夫人等着,您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说不迟……」 朱氏痛心疾首:「远儿,我知道你心里对母亲有气,觉得你父亲一直偏疼你二弟。但母亲为了你,已经将你二弟送去边关,再怎么样,你的气也该消了吧。咱们终归是一家人?」 此话一出,厅内几双眼睛都落到林致远身上。她们都是女眷,最爱打听这些辛秘。 原来林二公子去边关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被同父异母的兄长逼出去的。 怪不得外人都说林致远心狠手辣,居然连亲弟弟也不放过。 这样的人,即便考取了状元,拥有过人的医术,到底也是德行有亏。 林致远叹气:「我本来以为母亲昨夜为我准备住处,便是打算接纳我了。没想到过了一夜,您又来算计我,到底我不是您亲生的。」 林致远神态落寞,语气说不出的萧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不仅是其他几人,就连南安太妃也有些弄不清状况。 听林致远这话,难道这是朱氏故意陷害林致远,为的就是让人觉得他目中无人,好坏了他的名声。 南安太妃指着方才去叫林致远过来的那个丫头问:「你这丫头给我说实话,方才你到底有没有去找过你们大少爷?」 「我……我……」 丫鬟往攥着衣袖,林致远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很是怕他。 朱氏鼓励:「用不着害怕,实话实说便是。有我和太妃给你做主呢。」 南安太妃冷哼:「还不照实说来,要是骗我,后果你知道的。」 「夫人饶命,太妃娘娘饶命。」 丫鬟「噗通」跪下,磕头哭道:「奴婢是糊涂脂油蒙了心。方才奴婢并没有去大少爷那里,那些话……都是夫人让我奴婢的。夫人说大少爷恃才傲物,有了一点成就便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要惩治一下大少爷……」 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朱氏听得瞠目结舌。当她反应过来时,南安太妃却已经变了脸色。 「太妃,我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丫头是被人买通了陷害我。太妃一定要相信我啊。」 「锦绣,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血口喷人?林致远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朱氏声色俱厉。 瞧南安太妃的模样,分明已经不相信她了。 朱氏又气又急,一张桃花粉脸涨得像通红。事情明明应当是林致远得罪太妃,遭人忌恨,怎么最后倒霉的却是自己? 因癔症和陈姨娘的事,已经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耻笑她。若南安太妃再恼了她,去外面乱说一通,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贵妇圈子里混。就连自己的子女都会沦为笑柄。 第38章 锦绣还跪在地上磕头,说不出的可怜,朱氏觉得自己的脑仁疼得都要爆了:「来人,将这吃里扒外的贱丫头拖下去打一百棍。」 莫说一百棍,就算五十棍,这娇滴滴的小丫鬟也受不住。 侯夫人这是想灭口啊。 南安太妃冷眼瞧着那丫鬟惨叫着被人拖出去,并未出声阻止。 等声音远去,林致远似笑非笑地看侯夫人,低声开口:「母亲,时候不早了,小王爷还等着我去瞧病呢。」 南安太妃刚欣赏完一场闹剧,也没心思再待,想起方才她对林致远的误解,心下难免惭愧。 「小侯爷,请。」 二人一道出了门,扔朱氏一人在屋里。 朱氏气得午饭也没吃,碗倒是很摔了几只。 这事儿最后不知怎么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气得捶床,将朱氏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通,又借故让她将管家权交给刚扶成平妻的陈夫人。 朱氏自然不依,情急之下差点和老夫人吵起来,被闻讯赶来的林沁月拉走。 「母亲,您今儿怎么了,竟想和老太太吵架,父亲和哥哥就要回了,您到底想做什么?」 林沁月实在不明白,别人家的主母都能将中馈把持得牢牢的,她的母亲怎么这么不成器,先前连个没娘的继子也斗不过,如今更是被个丫鬟出身的小妾骑在头上,传出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 朱氏竖眉:「你懂什么?老夫人这是偏心,她恨我,她也不待见你和枫儿,既然如此,我不如干脆和她撕破脸,让人家瞧瞧侯府是这样宠妻灭妾的。她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要让她好过。」 林沁月被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几乎昏倒:「娘,老夫人是您的婆母,我和哥哥的祖母,就算她偏心,也不是我们做小辈的可以议论的,娘快别说了。」 朱氏铁青着脸,女儿说得不错,方才是她冲动了。 自林致远回来,真是一件好事也没发生过。 好不容易说通母亲派人去刺杀林致远,最后不了了之,林致远毫发无伤地回了。 她回娘家诉苦,却被父母哥哥逼回来给林致远陪小情,还说不搞好关系不让她回娘家。 她逼得陈姨娘打回原形,拿回了管家权,可老夫人又逼她吐出来。 他们一个个的想逼死她啊。 她可是侯府正经的主母,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他们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朱氏越想越气,帕子都快被她给揉烂了,林沁月沉着小脸,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晚饭过后,暮色将至,林致远坐着南安王府的马车回了,王府的管家驾车跟随其后,车上拉了半车的各色礼品。 朱氏听说了这件事,气得晚饭又没吃。 「这下子他又露脸了,这狡猾的贱种今日这样算计自己,她定然饶不了她。还有吃里爬外的锦绣也不是好东西。」 朱氏恨恨地想着,叫了婆子来问:「你去瞧瞧锦绣,板子可都打完了?」 很快婆子回来了:「夫人,锦绣只挨了六十板人就没气了,变成了个血人,那些人嫌晦气,将人扔到乱葬岗去了。」 朱氏脸色稍霁:「哼,倒便宜她了。若是在我们朱家,吃里扒外的奴才可是要点天灯的。」 那婆子缩了缩脖子,打着哈哈退了出去。 朱氏不知道,她自然是知道的。锦绣根本一板子没挨,被陈姨娘一辆马车送出了城外,还给了不少的银子。 只是这话她不能讲,侯府终归是大少爷的。 她不能为了讨好夫人断了自己的后路。他的儿子媳妇小孙儿可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呢。 要讨好,她也只会讨好林致远。 夫人要怪只怪自己没能生个好儿子,不然她刘婆子也能从一而终呀。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延后了两个多月后,这一届的新科进士的授官文书终于发了下来。 按照惯例,一甲前几名可入翰林院从修编做起,其他的进士既有在京城任职的,也有去地方的上任的。 而林致远这个新科状元的授官文书,却令人出乎意料。 文书上拟了两个官职,一个是正三品的太医院右院判,一个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修编。 在大夏历史上,这还是头一回一个人同时拟任两个官职。并且两个官职一个是医官,一个是文官,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早朝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讲苗头对准吏部尚书安佑棠:「安大人给自己的学生拟任两个官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正三品的太医院院使岂是一般人能做的?简直不知所谓。」 刚从江州赈灾回来的程御史冷笑:「林大人医术举世无双,莫说是正三品的院使,就是正二品的院判也做得。钱大人要是觉得林大人不够格,可以问问您的兄弟,林致远的医术比他如何?」 第39章 钱大人瞪着程御史,面色紫涨。 在座都知道他的兄弟是太医院的钱太医,钱太医医术平平,野心却不小,一直盯着太医院院使的位置,若是让那种心术不正的小人上位,今后太医院还瞧什么病,干脆回家洗洗睡得了。 但林致远若真的同时在太医院和翰林院任职,也太儿戏了些。 翰林院梅翰林突然站出来:「我知道程御史欣赏林大人的医术,但一心不能二用。林大人要么去太医院,要么来我的翰林院,两者只能选其一。这件事,最好还是让林致远自己来选。」 「程大人说得对,林致远年纪太小,兼任官职本就不和情理,这样也甚至会令同科其他进士心生不满,觉得安大人对自己的学生徇私。」 既然有人反对,就是好事。 安佑棠终于舒了口气,其实他的本意,也只想让林致远去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出来的,以后可以位列三公,是正经的文官。 太医院院使虽然是正三品,但却没有任何实权,正经科考出来的进士除非脑子坏了才会进太医院。 但皇上却执意要给林致远列下两个官职,他一直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皇上,既然钱大人和程大人都有异议,按照大夏官员的任用流程,新科状元林致远的任职文书不能成立。」 安佑棠将问题抛给皇帝:「臣也以为一心不能二用,林致远的官职最好二选其一,还请皇上重新定夺。」 皇帝坐在龙椅上,淡淡道:「其他人也这么想吗?」 「是。」 大臣们这回异口同声,十分地团结。 他们当了一辈子官,自然觉得这是在胡闹。 皇帝颔首:「既如此,朕听你们的,将林致远叫来一问。」 不过片刻功夫,林致远就进来了。 按规矩,授官这日他穿着状元红袍,戴着状元帽。 他腰背挺直,仪态雍容文雅,是天生的贵胄。 大红锦衣绣着白鹤,越发衬得他眸如明星,唇红齿白。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比他父亲玉面将军林琰年轻时风采更甚。 一屋子的老头子们齐齐盯着眼前的少年,原因无他,只因他太过年轻,皮相生得太过好看。 想到他的那些事迹,再对比自家的孙辈,简直货比货得扔。 林致远似乎感觉不到这样如狼似虎的注目礼,他施施然走到殿内,给皇帝行了大礼,朗声道:「臣新科状元林致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了外甥,面上露出些许笑容:「起来吧,今日让你过来,有两件事,第一是让你认认门,以后同朝为官,这些老大人都是你的前辈。你要谦虚谨慎,跟着他们多学习。」 「是。」林致远转身,对这些人施礼。 「林致远见过各位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这些老头子们面上笑得慈爱,只是不知有几个是真心。 林致远嘴角淡淡扬起:「皇上,门已经认过了,微臣斗胆问一句,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的任职文书出来了,可这些大人们不同意,朕就想了个法子,让你自己定夺。」 内侍总管递来拟任文书,林致远看了,似乎并不吃惊。 「朕本来觉得你可以兼任两个职位,可他们说一心不能二用,你只能二选其一。你且想想怎么选。」 众人将目光投向这位年轻的状元郎,他们很想知道他会怎么选。 按理来说,林致远这样正统科举出来的状元,肯定要入翰林院的。且不说翰林院能得到大儒的教导,更能积累人脉,打下坚实的基础。 大夏的相国太师历来都是从翰林院出来。 林致远只要不是傻子,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不过值得考量的是皇帝的用意。 他列出这两个官职,是不是想林致远主动提出去太医院? 毕竟林致远的母亲曾经谋反过,皇上明里看重他,说不定为了堵别人的嘴呢。 林致远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淡淡一笑:「是不是无论微臣怎样选,皇上都会尊重微臣的意愿?」 皇帝正色道:「君无戏言,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林致远,你想好了?」 林致远点头:「我两个都选。」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钱大人怒道:「林致远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明明让你二选其一,你却说两者都选,这不是欺骗皇上吗?」 林致远看他一眼:「钱大人,皇上方才是说你们让我二选其一,但这并不能代表皇上的意思。莫非钱大人觉得臣子一旦提出意见,皇上就必须采纳?那我倒要问问钱大人,到底你是臣还是皇上是臣,食君之禄不知忠君之事,钱大人的官当真做的好呀。」 第40章 「你……你血口喷人……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钱大人指着林致远鼻子,气得直哆嗦。 「钱大人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明明是钱大人指责我欺骗皇上。大人该好好想想,皇上是真龙天子,天威在上,岂是我等臣子随意揣测的。」 这话既逼的钱大人无话可说,又不着痕迹地捧高了皇上。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林致远:这孩子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利。林琰一介莽夫,怎么生了个这样伶俐的儿子。 几个老臣不约而同地想到早逝的长公主。长公主少时也是一样的聪明,林致远随了他的娘。 梅翰林摸着花白的胡子上前:「林致远,老夫是翰林院的翰林,这二选其一其实是老夫提出的。我知道你才学和医术一样高明,但治学和看诊需要一心一意,如此才能精进。若是两者都顾及,结果往往一边也不成。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明白道理。」 梅翰林倒是真心实意为林致远考虑。出一个林致远这样的人才不易,若糟蹋了,说起来也是朝廷的损失。他作为翰林院的翰林,自然不能听之任之。 「多谢梅大人提点。」林致远对梅翰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他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孰是孰非他心里清楚。 「梅大人担心的无非是我不能一心二用,只要我能做到,各位大人相必就没有异议了吧。」 梅翰林眉毛一抖,看着林致远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其他人则嗤之以鼻。 一心二用? 这小子未免太狂妄了。即便他是状元,也没有这样托大的。到底是没娘的孩子,没有教养。 就连先前对他生出好感的那些人,如今也暗自摇头。 安佑堂脸一黑,这小子明显是要搞事情,居然事前不给自己通气,简直太不将他这个先生看在眼里。 安佑棠瞪了林致远两眼,转头去瞧皇帝。 皇帝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林致远,你且说说,一心二用是个怎么用法?」 林致远微笑:「很简单,我可以左手写药方,右手写文章。这样差不多就是吧。」 皇帝眼睛一亮,果然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倒新鲜。不过你真能做到?」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他十分笃定。 「来人啊,拿纸笔过来,林爱卿今日让我们开开眼。」 皇帝高兴得对他的称呼都由名字变成了「林爱卿」,众臣更疑惑:皇上到底想给他长脸还是打脸,他们怎么完全猜不到呀。 很快书桌抬了来,笔墨备好,两张雪白的锦州宣纸一左一右铺陈开来,几乎占满整张桌子。 太医院院长陆诚被皇帝叫了来,看见这阵势,眉头皱起。 「陆诚,林致远说他能边瞧病人边写文章。你是太医院院长,就由你做个见证。」 陆诚拱手:「臣遵旨。」 退到一旁。 林致远气定神闲地坐下,皇帝道:「为公平起见,文章由梅翰林出。至于看诊开药……」 皇帝顿了顿,眼睛往人群里一扫:「你们毛遂自荐吧。林爱卿是神医,各位把握机会啊。」 半晌,一位须发皆白的瘦弱老者颤巍巍上前,他是大理寺少卿魏安。 「微臣年纪最长,不如让微臣来。」魏安笑着看了一眼林致远。 皇帝立刻允了,林致远起身请魏大人。 梅翰林上前,道:「今岁江洲水患严重,你便以治理水患为题,写一篇文章。」 林致远才十几岁,梅翰林就让他写这样的时政文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林致远却没有提出异议,他右手提笔落下第一个字,左手就搭上魏大人的手腕,开始为他诊脉。 众人见他神态安静,右手保持书写,抬头对魏大人道:「还请大人张口让下官瞧瞧舌苔。」 一刻钟过去,林致远文章写好了,病也瞧完了。 两件事情几乎同时结束。 梅翰林和陆太医分别拿走了林致远的文章和药方,和其他人一同观看。 众人越看越心惊,原因无他,林致远的文章实在写得太好。 他不仅旁征博引了大量案例,更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其中数个观点令人耳目一新,老辣至极,是他们这些为官多年的大臣们也未曾想到的。 「好,好文章。林致远不仅有文采,更有治国之才。皇上得此奇才,实是我大夏之福。」 「哦,依梅爱卿之意,是认同了林爱卿的文章?」 梅翰林抖着胡须,激动极了:「岂止是认同,微臣自认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林大人胸中有韬略,皇上瞧过便知。」 第41章 皇帝接过林致远作的文章,半晌道:「写得不错,林致远不就在翰林院跟着你吧。」 「谢皇上……」 梅翰林临到老了寻得这么一个徒弟,高兴 劲儿就别提了。 「皇上,依微臣之见,林致远该留在太医院才是。」 陆太医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致远:「你的诊断是什么,为何给魏大人来的药方中加重了陈皮和远志两味?」 林致远道:「魏大人常年失眠,肝气不疏,造成气机不畅,进而堵塞了肺经,因此夜间时常咳痰。」 听闻林致远准确无误地说出他的病症,魏大人面上闪过惊愕。 众人瞧魏大人面色,便猜到林致远的诊断怕是对的。 于是都将目光看向林致远。 林致远接着道:「我方才说的是明面上的症状。其实治魏大人的病关键并不在疏肝润肺。魏大人,您先前是不是一直在吃疏肝理气的药物,因效果不佳,又开始吃降肺火的药?」 魏大人点头:「被你说对了,去岁我一直在吃逍遥散,今年又换成枇杷罗汉饮,只是一直不见成效。」 「魏大人近来是否常感到倦怠,吃饭亦没有胃口?」 魏大人惊讶:「这件事连陆太医也不知晓,林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致远没有卖关子:「我是根据大人的病症判断出来的。大人因常年服药,胃寒脾虚,药物吃下去不能正常运化,因此不起效。其实要治好您得病并不难,只需在疏肝润肺的基础上,多加几味去湿健脾的药,渐渐就能好了。」 林致远说的并不深奥,除了陆太医,其他不懂医理的人也都懂了。 不过有人依旧不服气,对魏大人道:「魏大人一直在陆太医手上看诊,难道说林大人医术能超过陆大人不成。魏大人可不能听信偏言,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魏大人道:「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我相信林大人。」 他相信林致远,只因林致远居然猜出他常年服药。 如果他的病交给林致远调养,定是有希望的。 虽然夜间咳嗽不是什么大病,但对一个七十来岁的看着来说,着实是种折磨。 「听说林大人刚治好了南安王府小王爷的病,老夫这边也拜托了。」 林致远没有直接答应,看向陆太医,陆太医倒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魏大人的病拜托了。」 他摸着胡须笑了,又对皇帝道:「皇上和众位大人方才看见了,林大人天纵之资,能在作出锦绣文章的同时开出对症的药方。依方才说所,林大人若能一心二用,便能官授两职。我这边没有异议了,不知梅大人意下如何?」 梅翰林沉吟片刻:「既然陆太医同意,在下也没有道理反对,只是此事须得皇上定夺。」 梅翰林已经看出来了,这分明是皇帝和林致远提前设好了坑,等着他们往下跳呢。 也不知道林致远为何如此执着太医院的职位,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也要唱这么一出。 梅翰林想到这儿,心里多少有些不虞。 不过他到底爱惜林致远的才华。既然他执意如此,他再阻拦,便是不识趣了。只会惹人厌烦。 梅翰林和陆太医松口,其他人便没有反对的立场。 况且林致远展现的「一心二用」着实令他们震惊,原来天纵之才还是有的,只可惜不是自家的子侄。 皇帝龙心大悦,好生勉励了林致远一番,此事就算定下。 早朝散了,诸位大人还在讨论方才的事,眼神时不时往林致远身上瞟,目光带着热忱。 林致远被老师安佑棠拉上马车,车帘一放下,安佑棠脸色沉下来。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是皇上的意思。」 林致远笑了笑:「老师没猜错,的确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怕我的医术埋没了,想我去太医院带几年徒弟,他开出的条件优厚,我拒绝不了,就答应了。」 安佑棠竖起眼睛:「那你干脆去太医院当你的院使,为何又要去翰林院,你知不知道梅翰林因为你的事都快气出内伤来了。」 「老师放心,翰林院的事我会好好做,不会让梅翰林失望。太医院那边有陆太医他们,我只需要按时过去授课即可。」 得了林致远的保证,安佑棠面色才缓和了些。 他是正统科举出身,当时也是从翰林院编修开始做起,自然有些瞧不上太医院。 他生怕林致远为了太医院的活儿,耽误了自己的仕途。 「为师言尽于此,最好记得你说的话。」 木已成舟,安佑棠如今也只能多叮嘱几句,他盯着徒弟:「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是怕五品诰命委屈了晓儿才兼了太医院的职吧。」 第42章 林致远笑得坦然:「不愧是老师,学生当真什么都瞒不过您。」 「哼。」晓儿是他的义女,林致远为了安家的女儿打算,他自然没有话说。 「明儿和晓儿一起过来吃饭,你师母这些天念你念得紧。」 「是。」 到了侯府,林致远下了马车。 林沁宛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门口眺望,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 「大哥今日入宫可还顺利?」她一面走,一面问。 「我很好,是不是侯府发生什么事了?」林致远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她的异常。 林沁宛点头:「父亲和二哥已经到了城外,晚些就会回,夫人已经带人去接他们了。」 林沁宛说着停下脚步:「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事?」林致远皱起眉头。林沁宛今天遮遮掩掩的,倒不像她的风格。 那丫鬟乖觉地退到一旁,林沁宛低声开口:「大哥,父亲那边抓住了一个辽国奸细,那奸细说……说他曾和长公主曾经有染……」 她抬头看了眼林致远,林致远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却明显冷了下来:「接着说,我听着。」 林沁宛吞了口唾沫,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令林致远发狂。 「那奸细说长公主十八年前与他分别时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他如今要找侯府要回他的亲生儿子。」 「啪」地一声响,林致远身边那棵槐树突然拦腰断了,巨大的树冠歪下来,叶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林沁宛手足无措:「大哥别生气,这……这都是那个奸细胡乱编造的污蔑你的,我们根本就不相信。」 林致远凉凉地笑了,整个人阴森的仿佛来自地狱:「想找儿子,那也要看他有没有命回。」 林沁宛悚然,看着林致远大步走开,自己的脚却像长在了地上,半晌动不了。 方才她定是看错了,大哥怎么会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好像择人而噬的猛兽,下一刻就会把周遭的一切都撕碎。 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叫来管家:「这棵树方才被风折断了,你赶紧找人打扫干净,不然侯爷和夫人见了不剥了你的皮。」 「是,我这就去叫人来。」 管家忙不迭应了。虽然心里奇怪,却不敢多问一句。 林致远回到屋内,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母亲年轻时的画像,展开看了半晌,又卷好放进箱子。 奸细,私生子。 亏他还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才来主持自己的婚事。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林致远面上挂着冷酷的笑,双眸隐隐泛出血色。 若说他心中还有一点柔软,那就是因为晓晓和母亲。 这两个女人是他生命的全部,哪怕受到一丝伤害,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天暗下来,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请林致远:「侯爷到了胡同口,老夫人让大少爷和三小姐一起去门口迎接。」 林致远转头看着她:「我有些累了,不想去。你吃饭时再叫我。」 丫鬟见林致远神色不虞,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去回老夫人。 老夫人不知林沁宛和林致远说的那件事,便以为林致远在使性子,抱怨道:「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阿远和他父亲却总是不对付。以前小些还好,现在都要做官娶亲了,怎么还是不懂事。」 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老夫人自然觉得做儿子的应该退一步。 况且儿子这次扔下公事回来,也是为了孙儿的大婚。他再不喜欢父亲,也不能避而不见呀。 「阿远这是大了,听不进我的话了啊。」老夫人很是伤心。 刘嬷嬷在一旁劝:「老夫人不要多想,大少爷刚从宫里回来,这会子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再说屋门口一堆人,他连站的地儿也没有,倒不如等侯爷收拾干净了再去拜见父亲。大少爷是个通透人,平日对老夫人最是孝顺,侯爷要是能回转过来,大少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不孝顺侯爷。」 老夫人转忧为喜:「瞧我这脑袋,我倒忘了阿远刚从宫里回来,他小人儿家几时见过那种仗势,这会子定是乏了。」 正说着,丫鬟来报,说侯爷和二少爷已经进了二门。 老夫人惦念儿子多时,当下起身,被丫鬟婆子拥簇着往前边去了。 她看到儿子的时候,儿子正撩了衣摆跨火盆,一旁朱氏正拉着林玉枫的手问寒问暖,根本没发现自己这个婆婆。 「琰儿。」老夫人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儿子,眼睛黏在儿子脸上,将他仔仔细细瞧了个够。 「我的儿瘦了,也黑了。」 一句话,说得周围丫鬟婆子抹起眼泪来,就连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林琰,此刻也红了眼眶。 第43章 「儿子不孝,母亲在家受苦了。」 林琰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老夫人赶紧扶起他:「这里起风了,咱们娘俩进去说话。」 林琰扶着老夫人往正堂去了,陈夫人和林沁宛、林玉槿等人紧随其后。 朱氏和林沁月正要跟去,林玉枫却停下。 「枫儿快点啊,没看见陈姨娘和那两个小贱种都去了。咱们要是晚了,风头就得被他们抢光了。」朱氏回头,心急催促。 林沁月也道:「是啊二哥,咱们还是快点去吧。」 林玉枫道:「先别慌,我这里有件有趣的事要告诉你们。」 朱氏和林沁宛道:「什么事难道不能晚些说。」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林玉枫神秘一笑,将母亲妹妹拉到一旁的凉亭里,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她们。 二人听罢,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 「枫儿,你是说林致远……他不是侯爷的骨肉,是长公主当年和辽国人偷情生下的野种?」 朱氏瞪着眼,摇着女儿的胳膊:「天哪月儿,这可真是……可真是老天有眼,林致远居然不是侯爷的儿子是野种,这下子我看那老东西还怎么能把侯府交给他。」 林沁月比朱氏心机更深沉些,她盯着林玉枫的眼睛,低声问:「二哥说的可是真的,父亲这次回来真是为了查清这件事?」 林玉枫嗤笑:「这还有假,我亲耳听到父亲和他的暗卫说的,他已经派人去辽国调查此事,那奸夫此时也被他压了回来,只等水落石出,就要将林致远赶出家门。」 朱氏喜不自胜:「林致远不光会被赶出侯府,而且还会声名扫地。谁会和一个偷人生下的野种交好。林致远的好运总算是到头了。」 这些天,一想到林致远的风光,朱氏就像吃了黄连,嘴里苦心里苦,连骨头缝里都是苦的。这才可好了。 林沁月也一扫往日阴霾:「侯府还是哥哥的,母亲总算能放心了。」 「侯府本来就是我的,是母亲没用,才让那贱种钻了空子。还有陈姨娘,一个丫鬟出身的妾,居然让她成了平妻,我都替她害臊。」 一番话说得陈姨娘脸上火辣辣的,想反驳,又找不出话来。 林沁月怕得罪了未来的威远侯,也不敢作声。 林玉枫又刺了她们母女几句,气终于顺了些,三人往前厅去。 推开门,威远侯正坐在椅子上问林玉槿功课,林玉槿对答如流,威远侯甚是满意。 「不错,继续努力,要知道学无止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骄傲自满。」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林玉槿规规矩矩地应了,退到一旁,陈夫人和林沁宛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老夫人有心替林致远说几句好话,便道:「说起来此事还是阿远的功劳。为了替枫儿寻得名师,他可是煞费苦心。好在枫儿争气,和他哥哥一样是读书的料子,这才有了今日的出息。」 威远侯脸瞬间变了,冷笑起来:「那孽子呢,其他人都在,怎么唯独缺了他?我看他根本就没把我当过他老子。,指不定心里怎么咒我呢。」 老夫人不依了,立刻为最心爱的大孙子开脱。 「你好歹是他父亲,怎么这样说话。阿远刚从宫里回来,这会子正在换衣裳呢。你看你满头满脸都是汗,还不赶紧收拾一下。芳华,这里就交给你了,待会和侯爷一起来荣禧堂用晚膳。」 老夫人起身,警告地看了一眼儿子。如果他敢在家宴上发落林致远,她一定饶不了他。 朱氏母心有不甘,这时候,陪在侯爷身边的应该是自己这个侯夫人。陈芳华算个什么东西。 可老夫人开了口,她做儿媳妇的也没办法。 她气哼哼地咬牙,带林沁月和林玉枫一起出去了。 林沁月早习惯了,没觉得如何。倒是林玉枫见母亲在侯府如此没脸,当下心里有气,一路都没给朱氏好脸色瞧。 他一直觉得这些都是朱氏的错。身为母亲不能保护儿子,让金尊玉贵的他去军营和那群糙汉子一块儿受罪,这本来就是过错。更何况战场上有几次他险些没命,他心里就更恨威远侯和朱氏了,只差没把他们咒死。 这些事儿朱氏当然不知晓,她见林玉枫没想以前那样性子跳脱,还以为他在军营里历练了一番,变得出息了,心中隐隐窃喜。 只有林沁月瞧得分明,哥哥恐怕是恨上母亲和自己了。就算他将来继承了侯府,恐怕也不会对自己有多大的帮助,她还是靠自己来得更实际一些。 想到这里,林沁月借口自己不舒服需要卧床休息,晚饭没吃就悄悄去了七皇子别苑。 她将林致远母亲的那件丑闻告诉了七皇子,七皇子果然很感兴趣。 第44章 「表妹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吗?」七皇子问。 「自然是真的。」 林沁月重重点头:「这件事是我哥哥亲耳听到父亲和他的暗卫说的,现在那个辽国奸细已经被父亲带回来了,只是不知安置在何处。」 七皇子正愁抓不到林致远的把柄,当下满意极了:「表妹做的很好。回去后你继续盯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来告诉我。我会将那个辽国人找出来。林致远这次要完了。」 林沁月看到七皇子志在必得的模样,忍不住问出心底那个疑问:「表哥为何这样讨厌林致远?」 七皇子和林致远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他又不像自己,有致林致远于死地的理由,为何一直对林致远抱有敌意。 七皇子淡淡道:「讨厌么?谈不上吧。只是单纯不想见他好过罢了。对于不想看到的人,我最喜欢的是让他永远消失。」 他表情阴冷,林沁月打了个寒颤,低头不语。 七皇子笑了笑:「别紧张,你是我的亲表妹,我不会这样待你的。对了,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沁月闻言抬头:「我考虑好了,表哥,我愿意进宫。」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家里靠不住,便只能靠自己。」 林沁月为难道:「只是有一点,姨母那边若是知道我有这等心思,只怕……只怕会容不下我……」 朱贵妃霸占皇上是出了名的,若是知道自己的外甥女一早存了和自己争宠的心,怕是不待自己入皇上的眼,就会先收拾掉自己。 七皇子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妥当。你等着进宫便是。」 这件事情得以解决,林沁月心里终于踏实了。现下时候还早,她还赶得上晚上的家宴。 她起身告辞,七皇子也没留她。 林沁月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待会父亲会如何向林致远那贱种发难,兴奋地脸都红了。 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最后的关头,威远侯却因为陈夫人的一番话退缩了。 威远侯对陈夫人向来不曾设防,便把林致远母亲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陈夫人。 事情果然和陈夫人打探到的消息一样,而且更加详尽,人证物证俱全。 陈夫人愣了半晌,后来告诉威远侯「老夫人」三个字。 威远侯立刻懂了。 老夫人年岁大了,身体远不如从前,现在是因为林致远时常承欢膝下,才勉强有了精神。如今林致远考上状元,前程似锦,又即将娶妻,如果让老夫人得知此事,恐怕会大受打击,甚至会一病不起也说不定。 威远侯薄情,却是个孝子。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万一老夫人接受不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是野种,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芳华,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侯府啊。」 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家业要交给一个野种,威远侯的心疼得几乎滴血。 陈夫人思忖片刻,道:「大少爷如今圣眷正浓,而且极得安大人的看重,将来侯府的门庭还得靠他撑起来。侯爷知道二少爷的性子,侯府若是交到他手上,只怕没有几年就会败光。我的阿槿偏生又是庶子,而且身子弱了些,也难当大任。为了侯府的长远计较,侯爷此时不能意气用事……」 见威远侯似乎听进去了,陈夫人又道:「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太蹊跷了些,那辽国奸细简直像是故意自投罗网,明知道侯爷有可能恼羞成怒杀了他,却说自己一定要找回儿子,这不是自相矛盾?如果他死了,大少爷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他的父亲,这样的蠢事,那人又怎么会干?」 威远侯皱起眉头:「你说的话我曾经也想过。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那个奸细我多年前见过,他确实和公主相识,你说这样的事如何能抵赖。 况且林致远一直都和我不亲近。就算我曾经对不起他,让他流落在外,但父子血脉的天性总该有吧。在他身上,我感受不到一点父子天性,总觉得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瞧着我,瞧着整个候府,时刻等着我们出乱子呢。」 陈夫人道:「我倒觉得大少爷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在的时候,他很孝顺老夫人,若是没有大少爷,老夫人的身子肯定没有这么好。还有宛儿和枫儿,他都是真心实意待他们,就连我这个做娘的都觉得感激不尽。侯爷还是好好再查一查,血脉的事情是大事,容不得半点混淆,却也不能平白冤枉了姐姐。大少爷自小孤苦,没有娘亲,如今连父亲也没有了,岂不是太可怜了。」 威远侯沉默片刻,道:「就听你的,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但是侯府我不会轻易交给一个外人。枫儿不成器,还有咱们阿槿。阿槿那孩子如今出息了,瞧着倒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样子,只要将身子好好调养,将来侯府也是后继有人的。」 第45章 「侯爷……」 陈夫人看了一眼威远侯,攥着帕子,心头忍不住狂跳。 她从未想过侯爷会说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侯府。 就算一个人偷偷的想,也没有过。 原因无他,实在因为她的身份太过卑贱,在夫人面前,实在连站脚的地儿也没有。 后来林致远这个长公主生的嫡长子回来后,她就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侯府只可能是林致远的,她的阿槿只用好好念书,到时候自立门户,将自己接过去颐养天年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可如今…… 陈夫人按耐住心中激动,告诫自己不能贪心,反复几次才将这念头从脑子里除去。 威远侯从浴桶里起来,她拿着毛巾细细擦干他身上的水珠,又伺候他换上干净衣裳,两人一同往荣禧堂去。 到了荣禧堂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老夫人坐在正中,一左一右坐着林致远和林玉枫两个孙儿,至于林玉槿和林沁宛林沁月姐妹俩往下首排去,盛装打扮的朱氏站在一旁,领着丫鬟婆子布菜,整个荣禧堂除了碗盘碰到桌子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侯府吃饭的规矩还是一如既往。 「侯爷来了,快这边坐。」 老夫人看着儿子,指着林致远身边的一个空位,又转头催促林致道:「你父亲来了,还不快点给他请安。」 「是。」 林致远起身走到一旁,对威远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跳不出半点错处。 「侯爷回了。」 侯爷?! 这称呼几乎气得威远侯肝疼。 自己好歹让他认祖归宗,他竟然连声父亲也不愿叫。真是个孽子! 林致远嘴角淡淡勾起。 他是故意的。 威远侯让自己不舒服,自己就要让他不舒服。 这样才公平。 威远侯哼了一声,黑着脸落了坐,林致远对陈夫人颔首,施施然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面上带笑,没有一点拘束。 这父子两个总算没有当众掐起来。 老夫人欣慰地笑了,舀了一勺儿子最喜欢的羊奶猪肚羹在他碗里。 「这是阿远给我的药膳方子,加了几味药材,吃着对上了年纪的人极好。」 威远侯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面色红润,起色十分地好,便舀起羹喝了一口。 朱氏看在眼里,惊得筷子都快掉出来。 侯爷不是要发落林致远的吗? 怎么看他的样子,似乎打算这样就算了。 而且他还吃了林致远拟的药膳?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错。」 威远侯吃完羹,拿帕子擦了擦嘴。 老夫人喜道:「喜欢就多吃点儿。晓玉,你去厨房拿一盅羊奶羹来,放侯爷边上。」 丫鬟领命去了,老夫人又道:「你在边关不知道,当初听到阿远中了状元,我恨不得立刻叫你回来给祖先上香。咱们世代都是舞刀弄枪的,连个举人也没中过,如今却出了个状元,你说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虽然我不读书,但我知道,武将再怎么出生入死,还是比不了那些书香门第出来的文官。要不怎么三公只有太师、宰相和御史大夫,没有大元帅大将军呢。」 老夫人说的是事实,威远侯无话反驳,相反的,他是支持自己的儿子们通过正科举走仕途的。不仅他这样认为,其他武将家族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可朱氏却觉得这话剜了她的心。 谁都知道侯府三个儿子,如今只有他的枫儿没有读书。 老夫人瞧不起她的枫儿,当众给他们母子难堪呢。 「老夫人此言差矣。咱们大夏是马背上得的天下,侯爷也是凭军功封爵,那些个御史尚书什么的怎能同咱们家比富贵?就上次给枫儿请的那个先生,读书都读傻了,说话净掉书袋,走路看书还摔过。是我见着不像才想法子换了他,否则咱们枫儿现在还不和那书呆子一样,哪里还能上战场。」 朱氏自己说的起劲儿,威远侯脸黑成了锅底。他将筷子重重一搁。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那位胡先生是他舍了老脸才请来的先生,本想着能教林玉枫上进,却被朱氏这蠢婆娘自作聪明给气走了。 为着这事,他可得罪了一溜儿文官。朱氏竟然还在这儿大放厥词。 朱氏不知威远侯为何生气,不过见他当众给他没脸,一时也气怔了。 「姐姐,菜要凉了,您尝尝这个炒田螺,热的吃才鲜。」 陈夫人好心找个台阶给朱氏下,舀了一勺子她平日最喜欢的菜在她碗里。 第46章 朱氏却因为陈夫人的这个举动,更加暴怒。 「呸,谁你是姐姐,也不照照镜子,一个丫头出身的妾就敢狂妄,莫忘了早些年还给我端过便盆呢。」 朱氏名门出身,不想竟说出如此粗鄙的话。 众人瞠目结舌。 陈夫人一张小脸紫涨得厉害,起身垂泪道:「千错万都是都是妾身的错,今日个是老爷的接风宴,夫人好歹别气坏身子。」 陈夫人如此识大体,受了委屈也不抱怨,威远侯心中顿时愧疚得不行。 他温言对她道:「你坐下吃饭,她自己要发疯,不关你的事。」 「侯爷……」 「听话。」 朱氏被这两人气了个倒仰,起身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跑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林沁月刚放下筷子,老夫人警告地看过来:「吃饭。好不容易一家子齐了,别为那些不懂事的人扫兴。」 「是。」林沁月端起碗,往嘴里送了一口饭,眼角余光扫过林玉枫,见他没心没肺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 余下的人见老夫人发话,也不再去提方才的事。 于是朱氏这个侯夫人彻底被人遗忘,躲在角落哭肿了眼睛也没人过问。 吃罢饭,陈夫人和林沁宛扶老夫人去前院边赏月边消食。 林致远被威远单独侯留下。 月光透过窗棂,撒了一地白霜,父子两个相对而坐,初秋的风还带着一丝暖意,却怎么也暖不了这两个原本血脉相连的男人。 「阿远。」 许久,威远侯开口唤他。 林致远抬头,眉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侯爷。」 他表情淡淡的,不见一丝波动,好像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他在意的事。 威远侯瞪着眼前俊美冷峭的少年。 他的眼睛生得漂亮,鼻子嘴巴也漂亮,像极了少时的长公主,甚至有几分像当今皇上。 只唯独,这样一个体面漂亮的孩子却不像自己。 他……大概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吧? 威远侯突然觉得有点灰心。 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惩罚他的薄情,惩罚他对公主始乱终弃。 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要是自己的亲骨肉该多好。 林致远看到威远侯眼中的苦涩,大概猜到此刻他心中的想法,他冷冷勾起嘴角:「侯爷找我可是有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该让他回去。 威远侯涩声道:「你真打算……娶那商户女子做你的嫡妻,侯府的少夫人?」 「是,我打算娶晓晓做我的妻子。而且我还为她向皇上求了诰命。侯爷,有件事我要更正一下,她如今是吏部尚书安佑棠的义女,不是什么商户女子。等她嫁了我,就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阿远,你为何执意如此?你已经考上状元,大把的名门淑媛等着嫁你,你应当明白,要想在朝中立足,有个强大的妻族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你真喜欢那女子,大可以娶了嫡妻后,再娶她做平妻,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年轻人,总是难免冲动。 即便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好歹也叫过自己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看他做错事。 林致远淡淡看他一眼,眸中含着讥诮:「原来侯爷当年是这样想的啊,难怪你不爱我母亲也会娶她为妻。如果母亲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嫁给你呢?」 「你……」 听闻这话,威远侯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致远笑了笑,起身:「时候不早了,侯爷早些歇息吧。」 门「哐啷」一声关上,威远侯肩膀垮下,眼前浮现出少女那张如花的笑靥。 他已经很多未曾记起过她,如今得知她背叛了自己,心中反倒生出许多情绪。 有惆怅,有怨恨,也有后悔……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对公主稍微好一些,没有因为她生不出孩子而冷落她,又或者他们即便争吵,也没有朱氏,公主说不定也不会与人私通,做出这般丑事。 说到底,他也是有错的。 翌日,威远侯去上朝,与他相熟和不相熟的人都恭喜他生了个好儿子。 威远侯颇有些不是滋味,直到皇帝颁下旨意,封林致远为翰林院修编和太医院院判时,心中悔恨不由更甚。 与此同时,一道册封诰命夫人的圣旨送到了芜园,将白晓儿吓了一跳。 这段时日,林致远一直很忙,很少来这边瞧她,她本来还有些生气,没想到他竟然是在忙这件事。 白晓儿抚摸着明黄的圣旨,眼圈儿微微泛红。 待传旨的内侍走后,白馨儿一把抱住姐姐的腰,嘻嘻笑道:「我就说姐夫肯定在忙正事,果不其然,今儿就给姐姐讨了个诰命。」 第47章 白晓儿却叹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这个诰命来的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白馨儿不以为然:「姐夫聪明着呢,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的,我姐夫只用动动小指头就能办到。」 白晓儿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姐夫再厉害也和你无关,你将来给我找个聪明妹夫才是。」 白馨儿小脸一红,立刻跑开:「我还是小孩子呢,姐姐这样打趣我。我不和姐姐玩了。」 白晓儿好笑的想:这丫头从小就贼精贼精的,如今读了书,愈发人小鬼大。将来不知要找个什么样夫婿才治得住他。 自己下月就要出嫁,馨儿不能跟着她去侯府,将她一个人放在芜园她也不放心。 义母安夫人知道她的心思,上次提过将馨儿养在安府,她出于种种考虑,没立刻同意。 但现在想来,义母的提议其实是极好的。馨儿既能得到照顾,又能跟着义父做学问。 义父不止一次说过馨儿聪明不下林致远,若是好好读书,将来必能成为一代才女。 白晓儿觉得才不才女无所谓,重要的是安氏夫妇人品端方,教出来的孩子定是有教养的。 要成才,先成人,这是白晓儿一贯的观点。 特别是对白馨儿这样天性聪明的孩子而言来说,获得成功比旁人来得容易许多,往往容易膨胀,失了本心,甚至做出胆大包天的事儿来。 养在安夫人膝下,白晓儿就不会担心这一点,再怎么样,馨儿也不至于养歪。 这或许就是做姐姐的一片苦心吧。 晚饭的时候,林致远突然来了,白馨儿边吃便看着两人笑。 白晓儿被她笑得有些羞恼,吃完饭就将她赶了回去。 两人手牵着手回了白晓儿的厢房,一路上,看见他们俩的下人都在林致远的威慑下自觉地退出了院子,躲得远远的,生怕扫了林大人的兴致。 门反手关上,林致远抱她来到床上,取下她的发簪,青绸般的秀发倾泻而下,瞬间在丝质柔滑的被褥间开出一朵绮丽的墨莲。 「林致远,你想做什么?」 她瞧着趴在她身上的少年,眼神突然慌乱起来。 「晓晓,我想你。」 他轻叹,将她纤细的双手举过头顶,俯身下来,微凉的发丝滑过她敏感的耳垂。 见她战栗了一下,林致远突发奇想,居然坏笑着伸出舌头,在她娇嫩的耳蜗处舔了一下。 「呀……」 她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他到底…… 要做什么? 林致远此刻的表情带着宠溺,眼神却十分危险,他低笑,又缓缓地舔舐了一下,引得她破碎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林致……远,别……别这样……」 「原来你不喜欢啊……」 他松开她,表情略带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和我亲近。」 白晓儿晶莹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她别过脸:「林致远,我们还没成亲,你不要……不要这样。」 大夏把女子的贞洁看得很重,她不想做出婚前失贞这种事。 林致远眯着眼,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白皙柔嫩的脖子,慢慢道:「可是我想要你了,怎么办?」 「不行!」 「晓晓,行不行不是由你说了算。」 他轻笑一声,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衣襟,白晓儿胸前一凉,想伸手去拦,他却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根丝带,将她双手敷在床头。 白晓儿挣扎着,一脸惊恐:「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他精致的薄唇吻上她的锁骨,暧昧地在她耳边低语:「文九和佳卉都有孩子了,你也必须给我生一个。」 「唔……」 白晓儿所有抗议的话都被堵住。 今天的他很是反常,她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林致远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与她纠缠着,炙热的唇在她白瓷一般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他一路往下,强势地分开她颤抖的双腿,然后赞叹:「晓晓,瞧你多敏感,其实你喜欢我这样对你是不是?」 「不……」 白晓儿突然哭起来。 她神情委屈,眼角染上一层娇艳的绯色,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雪白的小脸滚落。柔弱又无助的模样瞬间令他理智全无。 最后,白晓儿被折腾狠了,晕倒在他怀中。 他解开她手腕上的丝带,这才发现她雪藕似的手腕上有两道暗红的勒痕。 「该死。」 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方才他确实太过分了。 第48章 若不是晓晓最后哭得凶了,他说不定真会在这里要了她。 一遇上她,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就会变得失控,看来这段时间他要减少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以免做出伤害她的事。 再有下一次,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在最后关头停住。 白晓儿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紫苏正捧着水盆进来:「小姐醒了,肚子有没有饿,现在已经是晌午了。」 「林致远呢?」她开口,声音有点嘶哑。 「林公子今儿个要上朝,很早就走了。」 紫苏笑了笑,将水盆搁在桌上,给白晓儿围盥洗巾的时不小心瞥见她脖子上暗红的吻痕。 「小姐,您身子没事儿吧……」 话一出口,紫苏就后悔了。 这话哪是她一个做下人的能问的? 白晓儿红着脸,半晌憋出一句:「他什么都没做,你不用担心。」 「哦。」紫苏低着头,哪里还敢说别的,手脚麻利地伺候白晓儿洗漱完,又去拿衣裳。 白晓儿见她不自在,便道:「衣裳放着就行,我待会自己穿,你去叫文九公子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紫苏松了口气,轻手轻脚退出门去。 白晓儿瞧见紫苏给她拿的那件交领的对襟上衣,不禁叹气。这衣裳领口这么开,她今天根本就没法儿穿。 紫苏做事确实不如佳卉细致。 她最后穿了一件秋日很少见的繁绣琵琶领的衣裳出门。 花厅里,一身黑衣的文九正拿着佳卉给他绣的香囊在看,见她来了,将东西收入袖中。 他起身道:「白小姐早。」 都快下午了,还早个什么早? 白晓儿板着小脸,多看了几眼文九。几月不见,他那张脸长得更好看了,佳卉那丫头找了这样一个夫婿,倒是不吃亏。 「佳卉还好吧?我昨天才听说她有了身孕,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听她提到佳卉,文九冷冽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 「佳卉叮嘱我不要告诉白小姐,怕白小姐临时撵我回去。」 白晓儿感慨万千。 佳卉要做母亲了,心思比以前更细腻了。 若是自己一早知晓,肯定二话不说就会赶文九回去陪老婆孩子。佳卉定是怕她无人可用才瞒着她的。 「白小姐放心,佳卉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很好。少主已经派人接她过来,等您和少主成亲时她就该就到了。」 「胡闹,有了身孕怎能在路上颠簸。」 白晓儿十分反对:「你赶紧给佳卉写信,让她等孩子生了再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文九摇头:「不关白小姐的事,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泸州。大夫和伺候的人是少主派去的,白小姐放心,佳卉母子不会有事。」 白晓儿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她想起叫他过来的目的,与他说道:「你们少主这段时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见他心情貌似不太好。」 文九有些惊讶。 那件事少主交代了不可透露一点风声,一直蛮得很紧。白小姐怎么看出端倪了。 她说少主心情不好,难道少主昨晚上对白小姐用了强? 他想起白晓儿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而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白小姐,少主昨儿晚上是不是和你……」 他突然贱兮兮地开口。 白晓儿似被踩到尾巴的猫,红着脸尖声道:「胡说什么,他昨天根本什么都没做。」 看白小姐的模样,似乎对少主「什么都没做」十分不满。 文九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道:「白小姐误会了,我只是想问少主昨晚上是不是和你一起吃饭?我方才在外面碰见馨儿小姐,她问我今天少主还来不来。」 白晓儿小脸一沉。文九见状起身告辞。 待文九走远,白晓儿才发现她问的问题他还没答。 方才居然被他绕过去了,文九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这也间接说明林致远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因此文九才三缄其口。 白晓儿垂下眸子,思忖片刻,决定找林沁宛问一问情况。林沁宛是林致远的帮手,而且消息灵魂,很可能她是知道内情的。 只是当她准备出门时,芜园突然来了一帮客人,白晓儿作为主人,自然得好好招待。 这些小姐是白晓儿在安家认亲宴上相识的,其中有几位和白晓儿性子很合得来,一来二去,几人就熟了。 第49章 她们将白晓儿围住,纷纷打趣:「我们听说林公子向皇上请旨,等你一过门,就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林公子待你可真好。」 「可不是,这满京城的贵女,除了嫁给王爷或是给老头子作续弦的,哪有一进门就能当诰命的,都是从儿媳妇儿孙子媳妇儿做起,伺候婆婆小姑一大家子,就说每天的晨昏省定都能把人烦死,还别提动辄立规矩。」 白晓儿听得咋舌:「哪有这么夸张,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小姐,成亲后是当少奶奶的,谁敢作践你们?」 盛家的小姐盛诗云说道:「这是你不知道,就我们家吧,我嫂子自过门起,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我娘不知道怎么瞧她不对付,我哥越护着她,娘心里越气,不光吃饭要立规矩,就连睡觉也要儿媳妇陪着。这才几天,如花似玉的一个漂亮媳妇都熬的蜡黄蜡黄的,后来怀了个哥儿也被作践掉了。我气不过偷偷告诉我哥,我哥后来发火了,我娘才收敛点儿。不过嫂子被我娘整怕了,平日里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我娘咳嗽一声她都能吓个半死,瞧着就可怜。」 蒋家的三小姐蒋明兰接过话头:「这算什么呀,我姐姐的婆家更夸张。我姐也是命不好,不得婆婆眼缘,嫁过去就开始作践,借口我姐八字硬,会克他儿子,便将她娘家一个八字好的远房侄女抬了贵妾。那狐媚子进门后,想霸着姐夫,可姐夫喜欢我姐姐,心里瞧不上她不尊重的模样儿,她就想法子将我姐姐赶去靠着柴房的偏房住。」 「明兰,你姐姐可是孙家的正妻,那个姨娘凭什么赶你姐姐去偏房?」一人问道。 蒋明兰一脸愤愤不平:「还不全是她那个婆婆的主意,她说说找相士算过,我姐姐命硬,只能住偏房。否则会妨到整个家族。这下即便我姐夫有心护着姐姐,也拗不过家里其他长辈。那狐媚子赶走了姐姐,什么下作法子都使出来了,最后不知怎么就怀了我姐夫的孩子,我姐姐进门两年都没有孩子,现在被一个妾抢了先,并且她婆婆说,只要那小妾生下庶长子,她就将她扶正,你们说可气不可气?」 白晓儿听得瞠目结舌,她从未想过,那些表面看起来鲜花着锦的大家族,暗里还有这样磋磨人的缺德事儿。 简直就是没把新媳妇儿当人看。 推己及人,她不由开始担心自己嫁人后的处境。 虽然林致远对她好,但他总要做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每天守着她。 若那些人起了心思想害她,迟早会得逞。 况且那些人都是长辈,上下嘴皮子一合,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到时候不仅她受不起,就连林致远的仕途也会受到牵连。 蒋明兰见白晓儿变了脸色,立刻道:「哎呀你可别多想,我们说的都是咱们家里的事,林公子是个厉害的,又心疼你,侯府的人不敢将你怎样的。」 白晓儿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再怎么说她们是长辈,我不能明着忤逆。那位……毕竟不是林致远的生母,到时候如何还说不准呢。」 她这是说的比较客气。 朱氏对林致远的恨意由来已久,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对她这个便宜儿媳妇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众人纷纷宽慰她。 「不会的啦,再怎么样你还会赚钱呢。谁家娶了你这样的小财神,还不把你供起来呀。」 「就是,只要你手里有钱,就用不着怕那些人,实在不行你们开府另过,反正也不指着他们。况且林公子还是太后的亲外孙,有她老人家在,谁敢给你们气受。」 白晓儿知道她们好心开解自己,笑着道:「经你们这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我现下要去趟义母那里,你们不如移步去一品居,我给你们开个雅间,今儿个我请客,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 「呀,今儿个可有口福了。」 蒋明兰拍手笑了:「听说你们家出了个新点心,叫什么奶油麻薯,就是太难等了,我家婆子去了三次都没买到呢。」 白晓儿道:「是我思虑不周,如果我知道你爱这个,一早就打发人给你送去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上了马车,白晓儿将她们送到一品居,叮嘱管家招待好贵客,自己方去找林沁宛。 林沁宛正在打络子,见白晓儿来了,放下东西,十分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白姐姐这边坐。」 说着让丫鬟拿茶点过来。 林沁宛道:「白姐姐好容易才来一次,今天在这儿用饭吧,我让人去告诉大哥一声,他下朝了会直接回来。」 白晓儿摇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你。你若是将我当作嫂子,就同我说实话。」 林沁宛见她少有的严肃,不由愣住:「白姐姐想问什么?」 白晓儿问她:「你大哥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他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 第50章 林沁宛咬唇:「这个……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朝廷上的事儿吧,大哥如今兼挑两职,据说外面非议的人不少。」 林沁宛显然没有实话,以她对林致远的了解,他绝不会因为朝中的事情如此反常。 白晓儿盯着她,林沁宛立刻感到了一股压迫感。 「沁宛,你越瞒着我我只会越好奇,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用其他的方式打听到。」 白晓儿顿了顿:「你知道我在你大哥心中的地位,这件事是我逼你说的,和你无关。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实情。」 要是能告诉我早就告诉你了。 林沁宛苦着脸。若不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她早就想找白晓儿一吐为快。 虽然白晓儿是她嫂子,但林致远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白晓儿,她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白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大哥这段日子每天都在外面,我见到他的时候也不多。你要是有疑惑,何不亲自找大哥去问呢。」 白晓儿看出林沁宛的为难,就没有再逼她。 不过她此刻心里有事,也不想在这儿再呆下去。她起身想林沁宛告辞,任她如何挽留也没有留下。 马车驶过巷子,一个小童突然拦住去路,差点惊了马。 车夫好不容易才稳住惊马,气急败坏道:「哪里来的小儿,怎如此大胆,要是被马踏了还得了。」 那小童年纪小不知畏惧,脆生生道:「一个哥哥给了我一块银子,让我送信送信给车里的姐姐。」 听到动静的白晓儿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小童,吩咐车夫将信取来。 车夫犹豫了一下,接过小童手里的信封,小童蹦跳着走开了。 一刻钟后,白晓儿在一家酒楼的雅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汪公子,竟然是你。」 那信上分明写着有关于林致远的事,怎么是他? 汪如笙抬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白晓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这么快就改了称呼,之前你叫我阿笙的。」 白晓儿一噎,心中十分愧疚:「汪……阿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知怎么就……忘了。」 汪如笙自嘲道:「看到我很吃惊吧,你以前见过我的字的,如今却认不出来了。或许在你心里,我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就连你以前答应我的那些话,恐怕也是哄我玩的吧。」 白晓儿不知如何回答。 她的确答应过他很多事情。 他答应和他重新开始,答应他会忘了林致远,试着做他的妻子。 她给了他希望,却又亲手将他推入绝望。 这样的自己,确实很丑恶啊。 「阿笙,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好呀,你说,我听着。」 汪如笙支着桌子,狭长的眸子眯起,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白晓儿发现他如今消瘦的可怕,下颔尖尖,皮肤苍白,手上的血管根根暴起。 整个人说不清的阴郁。 这样的感觉,他以前在林致远身上感受过。 如今却轮到了汪如笙。 想到以前那个文弱羞怯的少年,她一时更加心酸。 「感情里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爱与不爱。即便我们做了夫妻,我也没有办法管住我自己的心,到那个时候,你只怕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阿笙,你是个好人,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你完全值得更好的。是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的深情,更配不上你的善良。你可以瞧不起我,甚至可以打我骂我,只求你忘了我,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哪怕是恨,我也不配。」 「晓儿,你是说让我把你当陌生人对吗?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从今以后,你白晓儿完完全全与我无关。」 汪如笙眼神黑洞洞的,像个失祜的乞儿。 白晓儿愧疚极了,却只能硬起心肠。 「阿笙,只有这样你才能重新开始。你这么好,肯定会有更好的姑娘来爱你。别再耽误自己了,给自己一条生路吧。」 汪如笙嘲讽地牵了牵嘴角:「白晓儿,你真是可笑。你刚说你管不住自己的心,转头却要我管住我的心。我告诉,我做不到,这辈子都做不到。你已经住在了我心里,和我的血脉连在一起,除非是将我的心挖出来,不然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 汪如笙哭了,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滴落,很快便沾湿了整个前襟。 白晓儿从未见过男孩子哭,心里惊讶又心疼。 「阿笙……」 她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 第51章 这个时候,再动听的话语也是虚伪。 她当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林致远,便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可她不知道,她的自私竟然会给汪如笙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 她无耻,她卑鄙,她没有良知,是罪人。 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还能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白晓儿心里甚至有些不确定。 「晓儿,不要离开我,我会对你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连命都可以给你……求你看看我……」 「阿笙,对不起。」 白晓儿红了眼圈:「除了做你的妻子,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田庄,一品居的股权,只要你开口,这些都可以给你。」 「呵呵……」 汪如笙抬头看着她,笑得十分渗人:「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你。」 话音刚落,白晓儿就被他拦腰抱起。 汪如笙一把掀了桌布,将白晓儿压在桌上,俯身去扯她的衣裳。 「你干什么?」 汪如笙邪邪一笑:「既然我怎么都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身子也不错。」 白晓儿吓得浑身发抖,却挣脱不了半分。 汪如笙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汪如笙你疯了,你快放开我。」 「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喜欢你这种没有心的女人。」 她的外裳是轻薄的丝绸,很快被撕成了碎片,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这样露了出来。 触及到她胸前柔软的起伏,汪如笙眼神更深了。 「晓儿,你真美。」 他赞叹着,张嘴向她她精致的锁骨咬下,留下不深不重的一个齿痕。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满意地笑了:「这是我的印记,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白晓儿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他又轻声道:「晓儿,你说林致远知道我睡了你会是什么表情,他还会不会要你?」 「呀,不对,他那么爱你,即便知道你是残花败柳,他应该还是会忍辱负重娶你。但是这件事被他的继母知道了结果会怎样呢?」 「汪如笙,别让我恨你。」 「恨吧,对我来说,恨我比忘了我好,至少你心里还有我。」 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粉色肚兜的系带时,门突然开了。 白晓儿身上一轻,汪如笙已经重重地飞了出去。 林致远冷峭的侧颜半隐在幽暗的光线中,身上散发出浓重的煞气,仿佛修罗场上的修罗。 「汪如笙,你活腻味了么,居然敢染指我的女人?今天就算七皇子在这里,我也一样会宰了你。」 汪如笙挨了那一脚,五脏六腑似被火烧过,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我但凡明智一些,你根本不可能活着来京城。」 林致远盯着他,冷漠地抽出佩剑。 「住手。」 白晓儿突然扑过去,护在汪如笙身前。 「晓晓。」 林致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眸中寒芒浮动。 白晓儿哀求:「林致远你放过他吧。这件事……终究是我欠他的。你杀了他,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她了解林致远,他是真的对汪如笙动了杀心。若是自己不阻拦,汪如笙必死无疑。 林致远冷笑:「杀他你会良心不安,你知不知道我若是来得再晚一些,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他拽起白晓儿,将她推到窗前,指着窗外。 「你自己看。」 白晓儿低头看去,他们所在的这座酒楼,一楼已经被提着棍棒的家丁团团围住,看他们的装束,赫然是侯府的人。 白晓儿咬住嘴唇。 他说会让朱氏来「捉奸」,好断了她的后路,她原本不信,如今却是真的。 他如此无情,定是恨透了她。 「晓晓,要不要放了他你说了算。」 林致远后退一步,将选择权交给白晓儿。 白晓儿转头看着汪如笙。 汪如笙虚弱地半依着墙,下巴上全是血,映着苍白的皮肤,看着十分渗人。 「晓儿,舍不得杀我,你……你会后悔的。只要我活着从这里出去,林致远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上。而你,最终也会成为我的女人。」 白晓儿平静地道:「你杀不了林致远。而且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女人。汪如笙你走吧,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如此也好,被算计一次,她总算不用再背着愧疚过一辈子。 她走到林致远身边,低着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像只讨好主人的猫儿。 第52章 「林致远,我们回家。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好么?」 林致远突然间觉得心情没那么糟了,他挑了挑眉:「你想讨好我?」 「嗯。」白晓儿点头。 这一刻,林致远笑了,拦腰抱起她,走到窗前。 「我想吃你做的虾肉馄饨。」 「好。」 白晓儿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带着跳上屋顶。 林致远足尖轻点,他们落到了七八米外的地方。 「林致远,原来你会轻功?」她诧异极了,收紧了搂着他脖子的胳膊。 这种云霄飞车的感觉真的很刺激。 他在她耳边轻笑:「这句话你以前问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林致远,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吧?」 「还凑合,比文九好一点。」 当两人最后坐着马车回到侯府的时候,林老夫人、陈夫人、林沁宛等人正在花厅焦急地等待,见林致远和白晓儿一块儿回了,老夫人眸中露出惊讶、喜悦和不解。 「阿远,晓儿,你们……你们怎么一起回了?」 方才朱氏信誓旦旦说白晓儿不守妇道,亲眼看见白晓儿和其他男子在酒酒楼相约,于是带上一大帮人去捉奸,她这个婆婆拦都拦不住。 最后闹得连威远侯都知道了。威远侯正在为长公主的事烦心,这下准儿媳又扯上这种丑事,当即让朱氏去捉人。 老夫人和陈夫人急得无法,心里却又犯起嘀咕:白晓儿生得娇媚,平日又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该不会是真在外面和人有些什么吧。 说起来大夏民风相对开放,虽说民间比较保守,但上层贵族之中偷情之事常有,特别是那些娘家有钱有势的夫人,养几个男宠是常有的事儿。 老夫人和陈夫人嘴里不说,其实却十分担心。 真出了这样的事,林致远被耻笑不说,整个侯府都会蒙羞,就连林沁宛和林玉枫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大部分贵族都是保守的,他们不愿意和门风不好的人家结亲。 为此老夫人和陈夫人急得团团转,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好在林致远和白晓儿一起出现,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祖母,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都过了饭点也不摆晚膳,您老人家打算饿着我和您孙媳妇么?」 陈夫人急忙起身:「你和晓儿陪老夫人说话,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 说着叫上林沁宛一起出去。 侯爷那边恐怕还在等朱氏的消息,这次她定要好好在侯爷面前参上一本。 想到朱氏为一己私欲弃整个侯府的颜面不顾,陈夫人真心觉得朱氏不配当侯府的主母。 朱氏除了出身好些,长得漂亮些,简直一无是处,也不知她怎么就这么好命,偏生托生在了相国府。 想到那天朱氏羞辱自己是端尿盆的出身,陈夫人气得发抖。 她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出身低微,除了低眉顺眼地讨人欢心,她没有其他法子。 今天总算被她逮到报仇的机会了,不报此仇,就太对不住她这些年吃过的苦了。 「宛儿,你去厨房催一催,娘先去你父亲那边。」 林沁宛扯住陈夫人的衣袖,低声道:「娘,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陈夫人皱眉:「宛儿,你是说……朱氏说的事都是真的?白小姐连你大哥都骗过去了?」 林沁宛摇头:「不可能。以大哥的聪明,不会受骗的。我相信白姐姐不会做出那种伤风败俗之事,唯一的可能便是夫人买通了人意图陷害白姐姐,最后被大哥发觉,替白姐姐解了围。我觉得以大哥的性子,这件事肯定不会简单的过去。娘待会在父亲面前可要警醒些,别说错话,坏了大哥的计谋。」 陈夫人拍着心口:「多亏你提醒我,不然我还真没想到这层。娘的宛儿长大了,比以前更聪明了。」 林沁宛道:「谋定而后动,遇事多用脑子,这都是白姐姐教我的。娘说的不错,白姐姐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聪慧。我们娘俩只要和白姐姐多多亲近,将来侯府总有娘和弟弟地一席之地。」 陈夫人赞许的点头,心里记住了女儿的话。 这个时候,威远侯一脸苦恼,正在为方才的冲动后悔。 他是昏了头。 即便心里再厌恶,也该给林致远给侯府留点颜面。 他活了一辈子,竟连这点也忘了。 冲动果然会害死人啊。 「侯爷。」 陈夫人进来,笑吟吟地对他道:「侯爷不必担忧,方才大少爷和白小姐一起回来了,他们方才去芜园取了几坛子花雕酒,就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夫人说的那件事……或许是看走眼了。」 第53章 威远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随即想到这次的罪魁祸首,登时又大怒。 「你别给她脸上抹粉,要不是她乱嚼舌根,我又怎会听信谗言?我看她根本就没安好心,带着那些人急急吼吼去捉奸,就算最后没事,让外人见了,要怎么议论侯府,怎么议论我这个侯爷。她这是心里恨我,恨母亲,也恨阿远,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陈夫人柔声道:「侯爷别气坏了身子,姐姐是相府的大小姐,性子骄纵些也是有的。论理本轮不到我一个平妻插言,但夫人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大少爷本来就可怜,流落在外吃了十几年苦头,好不容易才会到侯府。她就算心里不喜欢大少爷,也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毁了他呀。谁都知道大少爷最看重白小姐,若是白小姐平白无故受了冤屈被人议论,最后想不开,咱们侯府不是成了罪人吗?她也是做娘的人,谁的孩子都是人生肉养的,这样做也太不给后人积德了。」 「积德?我看她是缺德。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样一个毒妇进门。谁家的儿媳妇敢下毒害婆婆。朱氏还不是看着自己的父亲是相国,我们侯府要仰仗他们朱家的鼻息,才如此大逆不道。今天不为别的,就算为了母亲和你,我也要休了这个毒妇。否则他朱家还以为咱们林家没人,全家上下都要任她一个毒妇搓圆揉扁。」 陈夫人听到侯爷提到「休妻」,一脸惊慌地道:「侯爷千万不能冲动。您难道忘了老夫人上次说过的话了?如今朱氏势大,朱相国身子还算康健,就算为了侯府,为了老夫人,侯爷也要吞下这口气啊。」 威远侯冷笑:「朱相国?他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管这个不成器地女儿不成。朱氏一家装横跋扈,已经惹恼了许多人,如今就连皇上对朱氏也是诸多不耐。前几日宫里出了一桩事,昭妃在御花园里散步,落单时被人推进湖里,差点就滑了胎。皇上虽然不说,但种种矛头都指向朱贵妃。你以为皇上心里就不恨。」 陈夫人道:「不可能吧。朱贵妃就算再蛮横,她也不是傻子。谋害皇子是大罪,她已经有了七皇子,何必还眼红别人的?」 「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朱氏不是一样。她已经贵为侯夫人,又是一品诰命,在府中谁敢给她气受。就算这样,她也不是一样容不下母亲,容不下你和宛儿枫儿。」 「侯爷……」 陈夫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威远侯心中一软:「别怕,只要有我在,她休想欺负你们母子。」 他沉吟:「如今枫儿已经不成器,侯府以后只能指望阿槿。我问过阿槿的老师,他说阿槿才学很好,人也聪明,将来我们林家的子孙还是得走仕途。」 虽然威远侯是武将,但他一直敬重读书人。如今皇上对文臣的看重远超武将,随着边疆安定,这种趋势只会更明显。 陈夫人摇头:「侯爷千万别这么说,侯府还有大少爷呢。没有大少爷,我们母子几人说不定早就没了,阿槿又如何能出息。如今事情尚未查清,大少爷依旧是侯爷的儿子,侯爷不能寒了他的心啊。」 「你倒是念着他的好。」 威远侯长眉一挑:「事情我自会查清,如果冤枉了他,我会将侯府给他做赔礼。如果他真的不是我的儿子——」 威远侯眸中闪过厉色。 最多只有几日,他的人会便会从大辽回来,当年的事就能彻底水落石出。 陈夫人看着威远侯依旧英俊的面容,心中道:阿远,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你不要让我失望,不管你是不是侯爷的儿子,我都希望将来继承侯府的人是你。 朱氏沉着脸回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计谋万无一失,有汪如笙在,白晓儿一定会上当。 而且她还买通了宫里几个管采购的内侍,让他们在酒楼边候着,为的就是让这件丑事原原本本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没想到最后关头,白晓儿人不见了,只剩下满脸是血的汪如笙躺在地上。 她当众问汪如笙白晓儿去哪里了,汪如笙居然咬死不承认白晓儿来过。 她谋划了这么久,甚至冒着惹怒威远侯的危险,只为揭穿那个贱人的真面目,让林致远身败名裂。 可是一切都完了。 她又输了! 朱氏气得站立不稳,回到家等待她的确是狂风骤雨。 威远侯根本连她的面也没见,就将她关在祠堂,连个伺候的人也不留,每日只让她抄经念佛。 她好不容易夺回的管家权不到半月就回了陈夫人手里。 林沁宛和林玉枫这次见娘亲惹出这么大乱子,心里有气,更是连面也不曾露。 朱氏不由悲从中来,开始吃不下睡不着,最后病着被人抬出祠堂,又开始自己的禁足生涯。 林沁宛见母亲病得厉害,心中还是不忍,去相国府将这件事告诉了外祖母朱老夫人和舅母姜氏,希望她们能找老夫人求个情。 第54章 朱老夫人尽管心疼女儿,可更疼的还是儿子们,朱相国已经和她陈明利弊,朱氏一族要想和林致远搞好关系,便得对侯府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朱氏是死是活,他们真的管不了了。 因为一连串的事,姜氏心中早对这个姑奶奶不耐烦了,当下更是道:「外甥女,不是做舅妈的说你,你母亲糊涂了你怎么就任她胡闹,也不劝一劝?这事儿说来我都觉得没脸。咱们相国府嫡出的大小姐,侯府的当家主母居然被个丫鬟出身的小妾骑到头上。这不知道的,还要笑话我们相国府教女无方呢。就连你表姐表妹的婚事怕是都要受阻。」 林沁月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老夫人怜悯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如今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母亲如今孩子都大了,该怎么样她最近心里应该有一本帐。如今你母亲做错了事,惹你父亲厌烦,你倒不如去求求陈夫人,让她在你父亲面前美言几句。我瞧着她性子还算和善,不是那种妖妖调调的人,只要你好好说,她不会再与你母亲为难的。」 林沁月气得怔了。 眼前这个真是她的亲外祖母吗? 居然逼她去向一个丫鬟出身的妾低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外祖母和舅母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要踩我们的脸。我知道你们如今都想着讨好皇上,便不敢得罪林致远。告诉你们,林致远就要倒大霉了,你们花的心思只怕会打水漂。」 林沁宛说完气冲冲地走了,朱老夫人和姜氏面面相觑。 「老二家的,月儿说林致远就要倒霉了,这是怎么回事?」 姜氏道:「管她呢。母亲得赶紧给宫里贵妃娘娘去个信,我怕月儿那丫头求我们不成,转头又去找她。贵妃娘娘如今被皇上恼着,还是不要管侯府的事为好。 况且姑奶奶这次的确太过分了,上次父亲和大老爷二老爷都叮嘱过她,让她沉住气,和林致远好好相处。她非但不听,还去害林致远的未婚妻。我听说林致远对那小姑娘宝贝得不得了,要天上星星也给摘。这次就让姑奶奶好好反省下吧,放她出来说不定又会生出事儿来。如今大老爷伤快好了,皇上也没能给他一个说法,还打算升那严守成的官儿,这说明皇上心里有数,只怕怀疑到咱们大老爷头上来了。」 朱老夫人立时变了颜色:「老二家的,这话儿你是打哪儿听来的?江州那些人不是都将错推到严守成身上去了吗,关我们家老大什么事?」 姜氏咬牙:「这件事老爷和老太爷都瞒着,不让我告诉母亲,本来我也没打算说。可如今咱们朱家只怕是碍了皇上的眼,就连贵妃娘娘和七皇子也不受待见了。母亲想想,皇上以前多喜欢七皇子这个儿子,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可这次祭天,皇上只带了昭妃的九皇子一人。这个意思便再明白不过了。」 「你是说,皇上想要立九皇子为太子?那我们七皇子怎么办?」朱老夫人经怒交加。 姜氏道:「也没这么糟,皇上年纪还轻,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这么早就立下太子。但是我们不得不防,昭妃已经有了一个皇子,如果肚子里这个又是个儿子,那咱们家娘娘就危险了。」 自古母以子贵,昭妃分位不低,即便娘家不得力,耐不住人家肚子争气呀。 况且皇上现在的做法无疑表明了他对外戚的不满,说不定昭妃这样无依无靠的反而会得他看重。 「而且我还听说昭妃一生下皇子,皇上就会破格将她升为昭贵妃。」 「岂有此理,那她不是和咱们娘娘一样的份位了吗?」 姜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道:「母亲,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只有奋力一搏,咱们朱氏才有出路。」 「这么说你有法子了。」 姜氏点头:「皇上后宫空虚,贵妃娘娘如今又失了圣眷。我们不如挑几个本家的年轻女子进宫帮固宠。」 朱老夫人有些不愿:「咱们这一脉根本就没有适龄女子,其他几房隔着肚皮,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过河拆桥。」 朱老夫人是贵妃的母亲,自然首先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以贵妃的骄纵和霸道,肯定不愿意与人分宠。更何况是娘家人。 姜氏道:「这一点母亲不用担心,七皇子说,人由他亲自挑。」 「七皇子,难道此事是他的主意?」 在得到姜氏肯定的答复后,朱老夫人便松了口:「也好,既然七皇子拿主意,咱们定然是要照做的。今天晚上我就和老太爷商量下这件事,贵妃那里也由我去说。」 姜氏笑着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她们没想到的是林沁月没有去皇宫找朱贵妃,上次朱贵妃已经给了她脸色,她知道朱贵妃必定不会帮自己,就去找了七皇子。 第55章 七皇子这段日子很不顺遂,朝中和后宫接连出事,且件件事都指向朱氏,皇上对他的忌惮无疑加深了几分。 当他看到林沁月的时候,他并不意外,这些天,侯府的事他一直关注着,朱氏不愧是母亲的亲姐姐,两人在某些事情上如出一辙地偏执。 可偏偏她们都没有生一个聪明脑袋,反被人耍的团团转。 「表哥,宫里什么时候才开始采选,我已经不想在侯府待下去了。」林沁月红了眼圈。 从无比尊贵的大小姐沦落为府中的笑柄,这样的落差她接受不了。 还有祖母和父亲,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失望透顶的神色,好像她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儿一样。 可她明明没错,他们一个个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月儿,如今这么点挫折你都过不去,你觉得自己能在宫里生存下去吗?」 七皇子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林沁月。 「月儿,我希望你不要像你母亲和姨母一样,遇到事情先动动脑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不用我再教你吧。」 七皇子眸色阴沉,林沁月立刻道:「表哥教训的是,是月儿错了。月儿……会耐心等待,侯府那边,月儿会更加警醒,一有风吹草动,月儿就会来告诉表哥。」 「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的话。我喜欢聪明人,但却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你是我的亲表妹,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在我这里,机会永远只有一次呢。」 林沁月知道七皇子是在借机敲打自己。 母亲陷害白晓儿这件事,她事先居然完全不知情,也没有适时阻止事态恶化,这是她的失职。 几日后,太后娘娘在御花园办了一场宴会,各大家族品貌出众的小姐们,除了那些有了婚约的,几乎都聚齐了。 这场宴会名为赏花宴,实则是为皇帝挑选后宫。 大夏后宫一向凋零,除了皇后,余下各级嫔妃加起来不过十数人,比起前朝的佳丽三千简直显得太寒酸了。 太后娘娘或是年纪大了,突然意识到皇嗣的重要,便办了这场宴会。 威远侯府作为京城第一流的勋家族,府中两位适龄的小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本来没白晓儿什么事,但太后许久未曾见她,特意叮嘱白晓儿也要来。 白晓儿推脱不过,便陪着侯府的两位小姐进了宫。 这顿时日,白晓儿结交了不少贵女,她们看见白晓儿,都十分高兴。 「晓儿快这边来,给你留了位置呢。」 花架子下,蒋明兰同几个贵女坐在一起,正朝她招手。 蒋明兰今儿穿着身天水碧的交领繁绣衣裙,蛾眉轻扫,眉心点了花钿。 这么一打扮,衬得她肌肤格外白嫩,又不失少女的娇美,很是引人注目。 白晓儿心下明了,瞧这阵势,蒋家约莫是想送明兰进宫的。 可惜明兰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竟然要在冷寂的后宫过上刀光剑影的日子。 作为朋友,她真替她心疼。 蒋明兰仍是一副烂漫的模样,就算在宫规森严的宫里也丝毫不见拘束,她指着身边的凳子笑道:「只留了两个位置,不过侯府的两位小姐身量苗条,咱们挤一挤就够了。」 「不用了,你们坐吧,我去那边找我表妹。」 林沁月拒绝了蒋明兰的提议,行了一礼,径自往对面去了。 白晓儿笑了笑,转身拉林沁宛坐下:「二小姐平日里宫里来得多,不必我们陪着。」 又向众贵女介绍林沁宛:「这是侯府的三小姐,林致远的三妹妹,性子再好也不过,在府中最得老夫人和侯爷的看重。」 众女一听便懂。 得老夫人和威远侯的看重,就说明林沁宛将来会有个好前程,与她交好肯定是没错的。 她们当下便和林沁宛攀谈起来。 林沁宛是个聪明不过的姑娘,又懂分寸,很快和这几位贵女打成一片。 等到太后和皇后娘娘来了,众女起身拜见:「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两位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看着满园子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心情哪儿有不好的,当下笑成一朵花儿:「都起来吧,哀家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瞧着心里就高兴。」 盛装丽服的皇后端着端庄的笑容,扶太后坐下。 太后对白晓儿招了招手:「白丫头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众女齐刷刷看向白晓儿,白晓儿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太后握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道:「是比以前好看了,以前太瘦了,脸上也没有多少肉。阿远前几日说给你开了补药在吃,你就听他的接着吃,总归不会有坏处的。」 第56章 「是。」 白晓儿笑着应了:「他也给娘娘开了秋日的药方,娘娘也要记得按时吃药才是。」 四周很安静,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被众女听去了。 对白晓儿怀有敌意的贵女纷纷变了脸色。 先前听说太后娘娘厌恶白晓儿这个外孙媳妇儿,她们很是议论了一番。 可太后方才的举动哪里像是厌恶,简直是满意得不得再满意了,只怕连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白晓儿余光扫过,便知她们在想什么。她笑了笑,起身将林沁宛带到太后跟前:「太后娘娘,这是侯府的三小姐,上次那副双面绣的屏风是她做的,您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她么?」 太后见林沁宛生得娇俏柔美,便也很喜欢:「阿远这妹妹生得美,手也巧,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知许了人没?」 林沁宛没料太后当众问她这个问题,顿时涨红了脸:「回……回娘娘的话,臣女未曾许人家。」 白晓儿俯身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后娘娘道:「阿远这妹妹我喜欢,便帮她许一门亲吧。礼部侍郎卢正淳的小儿子正好未曾婚配,那孩子与你年貌相当,人又斯文,如果你没意见,就这么定下了。」 幸福来得触不及防,林沁宛直接呆住,白晓儿拉了下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多谢娘娘关怀。」 她跪下叩了一个头,与卢家三少爷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先前她一直担心卢家看不上她的庶女出身,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想到温雅如玉的卢三郎,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 如今婚事就这般定下了,她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回到座位,林沁宛表情依旧木木的。 白晓儿戳了一下她的脸:「高兴傻了啊。」 林沁宛低头,眼角沁出两滴眼泪:「三郎还不知道呢,不然他比我更高兴。」 白晓儿心中替林沁宛高兴。 在礼教森严的大夏,作为贵族女子,能嫁得自己心仪的男子,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更多的女子都像蒋明兰一样,被家族当作联姻的棋子,只要能够带来利益,哪里会管女儿幸不幸福。说是娇养女儿,实则是为男人们的基业舔砖铺路。 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 翌日,宫里传来圣旨,一十八名贵族女子充入后宫,林沁月赫然在列。 得到这个消息,威远侯是震惊的。 他从未想过将女儿送进宫,因此压根没管这件事。 可林沁月分明在那名单上。 也就是说,入宫的事肯定是朱氏私底下安排的。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通过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可见胆子越发地大了。 威远侯回府后径自去了朱氏的院子,连老夫人也没去拜见,消息传到陈夫人那里。 陈夫人蹙起两道细眉,与林沁宛说道:「宛儿,你父亲该不会想和夫人重修旧好吧。」 林沁宛摇头:「应当不会,我昨天还听白姐姐说朝中局势紧张,父亲巴不得和朱氏划清界限呢。」 陈夫人惊讶:「白小姐居然告诉你这些,她……」 「白姐姐教了我很多东西,她说丈夫身为男子在朝堂拼杀,妻子在后方也要耳听六路。如果拘泥于后宅,眼界只会越来越小,最后连子女也教导不好。男子虽说喜新厌旧,但总有一种女子,一辈子都会得到丈夫和家族的爱重。女子凭家族父兄只能一时,靠自身的本事才能长久。」 「宛儿,娘活了大半辈子也悟不出来的道理,你白姐姐年纪小小便知道了。你要好好跟着她学,知道吗?」 林沁宛点头:「娘,我会的。但是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白姐姐上次问我大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敢告诉她。白姐姐以后若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她是个明白人,自然会知道我们的难处。你大哥的事……暂时不能告诉她。」 陈夫人沉吟片刻:「至少不能从我们口中说出。」 林沁宛一脸忧色:「娘,你说大哥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陈夫人正色道:「你要记得,你大哥永远是你和阿槿的哥哥。以他的本事,即使没有侯府嫡长子的身份,也一样能出头。你不要忘了,他终归是皇上的亲外甥,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不管他的生父是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所以你父亲承不承认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明白么?」 听娘的意思,即便林致远不是侯府的血脉,娘也支持林致远做未来的威远侯,娘难道一点都不想让弟弟当侯爷吗? 林沁宛忍不住道:「娘,父亲是不是说过想让弟弟继承侯府?那您——」 第57章 陈夫人打断她:「那是你父亲糊涂了。娘相信你大哥是侯爷的儿子,不管查出来什么结果,咱们都只有这一句话,明白么?」 林致远再不是以前那个初入京城的落魄少年,他是状元郎,是神医,皇上对他越来越倚重,可以预见,将来大夏的朝堂必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即便为了他的前途,为了皇室的颜面,林致远也只能是威远侯的儿子。 这一点不光是她,就连侯爷心中也明白。 因此他才压下震怒,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否则传出去,第一个不饶他的就是皇上和太后。 林沁宛突然懂了,娘果然想的比她深远。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让大哥自己去处理,我们只用替大哥盯着父亲那边就行。」 「还有夫人和二小姐那边。」 陈夫人道:「那两位如今狗急跳墙,只怕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话音刚落,陈夫人的心腹丫鬟从外面进来,一脸焦急:「夫人不好了,我方才听说咱们二小姐要进宫去做娘娘了。」 「什么?」 陈夫人和林沁宛吃了一惊:「橘红,你会不会听错了。侯爷根本没有将女儿送进宫的打算,二小姐怎么好好的就要进宫了?」 橘红道:「不会有错的,好像是夫人瞒着侯爷,让娘家偷偷走的路子。相国府那边除了咱们家二小姐,还有一位旁支的小姐也在名单上。侯爷为这个事和夫人吵得厉害,还说要休妻呢。」 正房此刻一片狼藉,花架子倒了,碎瓷片铺了一地。 威远侯铁青着脸,嫌恶地看着朱氏,朱氏捂脸呜呜地哭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你不问青红皂白说是我干的……这些日子我被关在屋里,房门都没出一步,这怎么又成我的错了?我看你是瞧我不顺眼,想找个由头休了我,好让那狐媚子当夫人。你还说不是陈芳华那贱人挑唆的……」 「够了,明明是你的错,不要扯上其他人。你说不说你干的,你当我是瞎子?相国府这次送了两个人上去,除了月儿,还有一个是你们家远房的侄女儿。我倒不知你们朱氏有这样大的本事,其余人家一家至多只有一个,你们家生生多出一个来,这不是你求的你们家,谁会浪费这么一个名额。」 这次采选皇帝虽不想再选朱氏和卫氏的女儿,但由于朱氏和卫氏党羽众多,势力遍布朝廷,明着给他们没脸到底不合适。 于是朱氏和卫氏都有女儿入宫。 至于威远侯,他戎马一生,如今有了退意。加上自己是朱家的女婿,就更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他又不傻,皇上如今对朱氏是个什么态度他门儿清呢。 他现在只想尽量和朱氏划清界限,向皇上表明忠心,这也是他为什么冷着朱氏不让她管家的缘故。 偏生朱氏这个眼皮子浅的蠢货自作聪明,将女儿往宫里送。 自古娶妻娶贤,威远侯头一回如此后悔自己娶了朱氏。 朱氏气得发抖,但还是压下了这口气,她决定晓之以理。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事儿真是我娘家瞧在我面子上给我办的,也不是为了咱们好吗?进宫当娘娘,这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儿,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咱们月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她出息了,你这个当父亲的脸上只会有光。你为何要怪我?」 威远侯气怔了,要不她是个女人,早一巴掌招呼上去,让她脑子清醒清醒。 朱相国聪明了一辈子,怎么生了这么个蠢女儿。到了这份上居然还看不清情势。 威远侯顿觉索然,连话也懒得和她讲。 「你好自为之吧,月儿既然是朱家送上去的,那便与侯府无关。进宫后她要怎么折腾,我都不会管。」 门「砰」地关上,威远侯一甩袖子,大步往书房走去。 门口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在那里,听到脚步声,转过一张惨白凄惶的小脸。 「父亲救救女儿,女儿不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请父亲去皇上那里说几句好话,放了女儿。」 林沁月哭得伤心极了,泪珠子一串串往下落。 威远侯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心到底一软:「月儿,这事……不是你的错,是你母亲迷了心窍,自作主张。」 林沁月跟威远侯进了书房,刚要跪下,被他制止。 「今儿早朝采选的名单已经公布,你进宫的事已成定局。不遵便是抗旨,为父帮不了你。」 「父亲,可是月儿不想进宫……月儿是林家的女儿,又不是朱家的,他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前程?」 月儿倒是个明白的,若她母亲有她一半聪明,事情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威远侯叹息一声,方才对林沁月的不满已经消失不见,反而生出浓浓的愧疚。 第58章 「是父亲不好,没提前发觉你母亲的意图。你且记住,进宫之后安分谨慎,多去太后跟前侍奉。至于你姨母那边,最好少来往。皇上如今对朱氏忌惮着,你要想在宫内立足,一定要注意分寸。」 「是,女儿记下了。」 林沁月抹了抹眼泪,起身告辞。 刚一出门,她脸上的悲戚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若不是七皇子让她在父亲面前演了这出戏,恐怕从今往后,她的死活侯府都不会再管了。 原来父亲心里早就对朱氏不满,怪不得他要扶陈姨娘起来。感情不是因为宠爱,而是为了做给皇上瞧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闻,她绝对不会相信她那看似粗心的父亲会有如此细致的一面。 方才,真的是好险。 且不说尘埃落定,林沁月终于睡了个安稳觉,白晓儿那边因婚期将近,日渐不安,几日下来人就瘦了不少。 来芜园送账本的沈思齐见了,倒是吓一跳。 「晓儿,你这几日夜里做贼去了么?」 白晓儿白嫩的脸蛋上,一双青黑的眼圈儿十分醒目。瞧就知道没睡好。 沈思齐皱眉,隐隐有些心疼。 白晓儿点头:「这段日子事情多,睡得比以前晚些。对了,这几日一品居的生意怎样,我听说城北也开了一家酒楼,和我们一样是做点心和特色菜肴的,你有没有去瞧过?」 「你就要成亲了,这件事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说,但你如今知道了,再瞒你便没必要了。」 沈思齐将账本放在桌上,坐下来慢慢说给她听。 「那家店名字叫做合叶斋,和咱们一样是做贵客生意的。我昨天派小豆子过去查看了一下,那家店卖的东西,十有八九都和我们一样,包括奶油点心、冰皮小点和冷热饮,只是价格比我们低三成,因此生意很是不错。」 白晓儿眯了眯眼:「和我们家一样呢……那味道呢?是不是也一样?」 沈思齐面色一沉:「味道……也差不多。晓儿,我觉得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自然不会是巧合。」 除非那合叶斋的老板与自己一样,都是穿越人士,而且前提还得会做各类美食。 「沈大哥,这事儿我们要赶紧彻查,有一就有二,我可以肯定,我们一品居出了内奸。」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天我和小豆子悄悄进行了一次排查,不过没有什么头绪。晓儿,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白晓儿清凌凌的眸子里闪过寒芒:「办法……自然是有的。我们只用一招,就能教那些人现出原形。」 她在沈思齐耳边说了几句话,沈思齐表情诧异:「晓儿,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被他们学了去,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白晓儿想的办法……居然是拿新的菜肴引蛇出洞。好是好,就怕会给一品居带来损失,毕竟那些菜谱,随便一道拿出去都价值千金。 白晓儿不以为意:「没关系,我这次拿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正好的,都在我脑子里装着。」 她少说也会做上千种美食,随意拿出几道,对她而言算不了什么。这个损失她受得起。 不过沈思齐也不是杞人忧天,市场这个东西瞬息万变,很多时候并不是东西好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时机往往比产品更重要。 就比如这合叶斋,趁着自家的点心受欢迎,便照葫芦画瓢开了家酒楼,而且价格比自家低三成,恰好照顾到了那些想吃却又银钱不够的小富人家。 这便有了市场。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谨慎些。 「咱们不如先这样……」 二人商议完,一起出门,乘马车去一品居。 此时尚未到饭点,荷官和厨子们都在后厨忙活。 白晓儿冷眼瞧着,外面排队的人比以往低了一半不止,心中便更加有数。 「自从城西的合叶斋开张,这里人可比以往少多了,我也能早点将点心买回去,省得我家夫人又骂我懒。」一个小丫鬟噘嘴说道。 身边的那个绿衣裳丫鬟道:「依我说,咱们还不如直接去合叶斋买呢,除了名儿不同,东西都是一样的。那边比这边便宜不说,也不用等。柳家丫鬟说她买了两包点心,合叶斋另送了一小包,被她拿回自己屋里去了。」 「呀,还有这等好事儿。那咱们回去就和主子们说一说,明儿就去合叶斋吧,我买了半年的点心了,听说如何好吃,却连渣儿也没尝过,去合叶斋还能开个荤呢。」 「晓儿,走吧。」沈思齐唤过听得出神的白晓儿。 白晓儿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她不过几个月没盯着,就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事儿来。 第59章 说来还是她这个老板的失职。 「沈大哥,我觉得我们要的策略要稍稍变通一下了。」白晓儿突然道。 「……」沈思齐甚是不解。 「方才那绿衣裳丫头,腰背挺直,气度不凡,应当不是普通的丫鬟。」 「你是说……有人故意将我们的客人往合叶斋引?」 沈思齐吃了一惊。 京城商贸发达,商会对商家的约束十分严格,这种恶意拉客行为一旦被查出,定会遭到严厉的惩处。 合叶斋敢明目张胆这么做,不是没脑子,就是后台太强硬,根本不把其他商家不敢跨越的规矩放在眼里。 合叶斋既然能处心积虑弄到自家的秘方,就肯定不是傻子。他们敢这么做的理由只剩下一个,就是没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白晓儿心念电转,回想和自己有过节的那些人,柔嘉郡主、方凌雪、卫飒、云佳茗……一个也没落下。 她一面觉得人人都有嫌疑,一面又觉得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心中电光闪过,她突然想到林致远。 自己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一品居作为自己的产业,从今将和侯府息息相关。 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林致远和侯府来的? 「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白晓儿想着,面色沉凝。 沈思齐有些疑惑:「晓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沈大哥,你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林致远来的?毕竟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就算有人眼红,也不至于如此。这些人分明是有大靠山的。」 虽说大夏商贸发达,大商富得流油,但勋贵士族盛行「士农工商」之说,对商家并不怎么瞧得起。 大家族只有旁支和庶子才会从商,嫡系和长房通常走仕途或承爵。 沈思齐沉吟:「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林致远如今在朝中,有些传言你可能不太清楚。」 「什么传言?」白晓儿蹙眉。 沈思齐顿了顿:「有人说皇上想拿勋贵旧臣开刀,便格外器重年轻的臣子。林致远就是那把刀。」 「无稽之谈。林致远才多大,怎么能撼动那些几朝老臣?」 「晓儿你仔细想想,皇上为何要让林致远身兼两职。纵观大夏历代这种事都绝无仅有,即便他是天才,为他一人打破祖制也是绝无仅有。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想借他的手,将那些老臣一一拔除。」 「这怎么可能?」 白晓儿脸色苍白:「大夏勋贵文臣经过几世积淀,关系盘根错节,就连皇上也动不了他们。这样做,不是拿林致远当靶子么?」 「不行,我要劝林致远辞官。我也不要一品居了。大不了我们回落叶村,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晓儿,不可能了。从林致远回京的那刻起,他就入了这个死局。他此刻退出,且不说皇上会如何想他。朱氏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现在唯有做皇上的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怎么会……」 白晓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小脸雪白。 过往的幕幕在脑子里闪过。 「跟着我,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你怕吗?」 「晓晓,我这十几年从未开心过,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晓晓,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呵……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明明那样喜欢她,却瞻前顾后不愿娶她。 他四周都是风刀霜剑,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就连他的骨肉至亲,对他也只是利用罢了。 「晓儿,如果你后悔还有机会,我可以去找他……」 沈思齐急声道。 「我没有后悔。」 白晓儿打断他:「我只是心疼他。沈大哥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因为我的心眼很小,我会很介意。」 沈思齐笑了,似是嘲讽,又是解脱。 「我早就知道了。方才是我不死心……不过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晓儿,我支持你的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以后尽管来找我。」 这一刻,沈思齐心里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她和林致远一之间,已经满得插不下任何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心意。 即便自己没有希望,也可以远远着站着看着她幸福。 这也是一种成全。 白晓儿感激地道:「沈大哥谢谢你。我骗欠你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第60章 为了她,他放下父母和家中的生意,背井离乡来到京城。 他对她的深情,她一直知道,却一直在辜负。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 沈思齐笑得爽朗:「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谈正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你去叫大家过来,我有事情要宣布。」 沈思齐知道她心中定是有了计谋,也放下心来。 半刻钟后,一品居所有人等都到齐了,乌压压站满了整个前厅。 「这段日子我来得少,全赖诸位辛苦,一品居才有如今的成就。我知道大家上有老下有小,出来做事不容易。今儿我吩咐罗账房支了两千两银子,先给你们发点赏钱。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同一品居一起再创佳绩。」 听到可以白拿银子,四下纷纷议论开来。 一千两银子,百把个人分,一人至少能得二十两。 这些人多是穷苦人家出生,何曾见过这么多银子,都十分高兴。 也有人因为这段日子生意下滑而愧疚。 白晓儿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城北的合叶斋抢了我们的生意,我赚不到银子,会让你们其中一些人回家吧。」 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高个儿汉子扬声道:「是呀白老板。合叶斋卖的东西和咱们一样,又比咱们便宜,而且还不用提前预定,咱们一品居这些天的盈利比以往少了一半。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我怕我们……」 「怕一品居被挤垮,关门大吉对吧?」 「白老板,我们私下商量了一下,其实我们的定价可以再低一些,毕竟这些点心成本不高,哪怕比合叶斋低,我们也还有得赚,总好过被人家抢光了生意。」男子说道。 白晓儿募地笑了:「你们担心一品居,证明你们拿这里当家一样,我很欣慰。」 顿了顿,她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但是你们要明白,我白晓儿十四岁在清风镇开店卖豆花,十五岁来京城闯荡。不到一年,我就将一品居做成京城最大的点心酒楼。你们说,能够做到我这般的人,即便是年纪比我大两轮三轮的又有多少? 我平日叫你们哥哥叔伯,对你们颇多优容,不是因为我怕你们,而是因为尊重。我尊重每一个辛勤劳动的人,也尊重你们对一品居的贡献,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容忍那些窝三调四的话。」 四下突然鸦雀无声。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生得很漂亮,花颜雪肤,眸色澄净,清纯又稚美。 她的年龄也很小,比起自己的女儿、妹妹也大不了多少。 或许因这副没有攻击性的外表,他们这些人一直对她亲切多于尊敬。 可眼前的少女如今发怒了,她说出的这番看似狂妄的话,令这些人无法反驳一个字。 只因她陈述的是事实。 「陈松我问你,你方才说我们盈利比以往少了一半,这话你打哪儿听来的?」 陈松便是方才那个提议降低售价的男子,此刻他低着头,搓手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谁说起的,反正到我这儿,有很多人都晓得了。」 「很好,你连源头都不知道,就敢拿来质问我这个老板。这种蠢事我希望是你最后一次干。」 「是……是……」 白晓儿扬了扬手中的账本,扬声道:「我现在可以告诉诸位,我们的盈利只比以往少了一成,虽然排队的顾客少了一些,但预订宴席的顾客比以往多了不少。你们担心的事根本是不存在的。还请诸位不要信谣传谣,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白晓儿这话无疑是一阵强心剂。 让那些原本有些动摇的人,心都归了位。 她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想走,我能体谅,大家上有老下有小,撑起一个家也不容易。现在开始,如果有想走的人,就到管家那里登记,我不会为难,工钱会结清,该发的赏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但过了今日,如果又有要走的,非但没有钱,我还会将名单送到京城商会去,到时你们就怪不得我翻脸不认人了。」 话音刚落,得了吩咐的管家就拿出工钱簿,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要走的到我这儿来领工钱和赏金,就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白晓儿和沈思齐在一旁冷眼瞧着,已经有人开始低声私语,沈思齐在心里将这些人一一记下,不管他们最终有没有留下,这些人都不能再用了。 很快有了第一个离开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荷官,生了张圆脸,一张巧嘴十分机灵,白晓儿对他印象颇深。 那荷官当众领了银子,到底有些挂不住,红着脸给白晓儿磕了一个头,飞也似地跑了。 第61章 紧接着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到最后,九十九人中,走了十一个,比白晓儿料想的少。 白晓儿悄悄松了口气,示意沈思齐要抓紧时间雇些新人。 沈思齐略微一盘算,除去那八个走的,还有十一个不能用的,他们至少要雇二十人才够。 不过如今看来,雇来的人还是流动性太大,倒不如找牙行买些好的进来,有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好歹要听话些。 解决完这些事儿,白晓儿便让这些人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小豆子对白晓儿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晓儿姐,我的亲姐姐,你方才真是太厉害了,将那些人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白晓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个我可教不了。你要学不如问你哥哥。」 「切,不教就不教,小气。」 小豆子佯怒地扭过头。 沈思齐看向白晓儿的目光充满惊叹:「晓儿,你怎么这么笃定有人会走?若不是你今天将那些有异心的剔了出去,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恐怕根本就没办法进行。」 「这个不难,换位思考就行。」 白晓儿笑了:「沈大哥,如果你是那个人,想搞垮一品居,除了用价格战,还有哪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呢?」 沈思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如果是我,我肯定想办法让一品居的人自乱阵脚。使用手段策反几个人,让他们散步一些半真半假的谣言,然后让一品居的伙计都来我合叶斋,这样的事我很可能会做。」 小豆子恍然:「对呀,这样一来一品居的生意就乱了,留在一品居的人也会心神不宁。重新雇人需要时间。商场上瞬息万变,合叶斋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将一品居击溃。到时候它就是京城酒楼的老大了。合叶斋可真是狡猾。」 白晓儿递过一个赞许的眼神。 经过这段日子的历练,小豆子比以前机灵不少。有些道理也慢慢悟出来了,假以时日,这孩子一定会在商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很多年以后,白晓儿会发现自己的猜一点没错。 小豆子不仅在京城和青州站住了脚跟,生意帝国更从大夏绵延到了大辽,成为大夏史上最有名的商人之一。 经过白晓儿的震慑,一品居浮动的人心暂时安定下来,但白晓儿知道,合叶斋的事一日不解决,就一日不得安宁。 就把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悬在头上,随时可能落下来,她却无从躲避。 回到芜园,紫苏神秘兮兮地道:「小姐,林公子今儿来了,人在屋里呢。我让厨房备了林公子常吃的几道菜,现在已经做下了。现在时间还早,小姐要不要给林公子做道面疙瘩汤?」 自林致远封了官,紫苏便对林致远十二分的殷情。每每他来了,她都会将芜园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这位未来的姑爷。 白晓儿笑了:「安排了就行。他又不是姑娘家,哪这样那样娇贵了。」 林致远隔着帘子听见白晓儿的声音,嘴角弯了一弯,心情十分明媚。 白晓儿进门,看到林致远含笑的脸,也忍不住笑了。 「来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前来的。」 林致远放下手中书本,对她伸出手臂:「晓晓过来。」 「干什么?」她问。 「让我抱抱。」 白晓儿的脸瞬间红了:「想得美。」 不过她还是听话的过来,林致远将她拉到膝盖上坐下,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 「我媳妇儿真厉害,今天一招恩威并施就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给镇住了,不愧是我林致远的女人。」 白晓儿咬牙,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乱说什么,难道我只能镇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哼,瞧我怎么治你……」 白晓儿伸手将林致远身上的软肉挠了个遍,他却不发笑,气得她皱眉:「林致远,你到底是不是人呀,怎么不怕痒?」 她还以为能看到他憋笑求饶的模样儿呢。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林致远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晓晓,现在轮到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晓儿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窝在他怀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狠狠瞪着他。 「晓晓,别这样看我,否则我会忍不住……在这里就办了你。」 他的声音极度魅惑,眸光带着危险。 「林致远你流氓。」白晓儿羞怒交加。 他方才居然将手伸到她衣裳里去,将她身体能碰……不能碰的地方统统摸了个遍。 让她觉得可耻的是,她的身体居然对他的下流行径有了感觉。 第62章 这真是…… 她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致远正色道:「晓晓,你是我的女人,这些男女间的事情我们迟早会做,提前让你熟悉下,也是怕你洞房花烛夜太紧张了。」 「哼,什么谬论,明明是你……你还赖我。」 白晓儿佯怒,弯弯的眉尾挑起,模样儿十分妩媚。 林致远不由又有些心猿意马。 刚搂住她的纤腰,紫苏在外面敲门。 「小姐,林公子,晚膳已经摆好了,馨儿小姐在饭厅等着呢。」 「哦……你先去吧,我们这就来。」 白晓儿丛林致远身上跳下,跑到镜子旁,飞快地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整理好。 林致远也起身理了衣裳,两人一道出门。 吃饭时白馨儿叽叽喳喳问了林致远很多朝堂上的问题,林致远颇为惊奇。 「馨儿对这个感兴趣,长大了想做官吗?」 「想的。馨儿读治国的文章,心中便对政事十分向往。不过咱们大夏不兴女子做官,想要做官还得去辽国呢。」 辽国如今是太后把持朝政,公主监国,因此破除了旧规,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参加科举,在朝廷做官。而不是像大夏这样,只能担任宫廷女官,最高的品阶也才五品。 白晓儿握紧筷子:「馨儿怎么会想做官呢?官场险恶,对女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若你真想去辽国做官,姐姐第一个反对,你的书也不要再念了,明天我就把先生给你遣走。」 白馨儿噘嘴:「人家只是想想也不行吗?」 白晓儿脸一板:「自然不行。」 白馨儿不敢再说,低头吃饭,吃完将碗筷一放,人就出去了。 「这是生气了呢。」 白馨儿尽管现在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了,但还保持着吃完饭自己收拾碗筷的习惯。 今儿个碗筷都没收,显然是生气了。 「她年纪还小,好好引导便是,不要待她太严厉了。」 白晓儿神色落寞:「林致远,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了,官场刀枪无眼,她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父母姐姐的在天之灵。」 「林致远,你不知道馨儿是个多倔强的孩子,一旦这件事情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不论有多么困难,她也不会放弃。 以前在落叶村时,家里穷没有多少纸笔供她书写,她就见天拿木棍在沙地上写字。后来来了京城,她的烧伤没好,手指都伸展不开,那个时候她都不忘每天练字。如今有了我这个姐姐做后盾,又有名师教导,我怕她以后真会走上那条路。」 「林致远,官场诸多险恶,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些。馨儿是女孩子,我不想让她走你走过的路。所以请你理解我。」 白晓儿知道,林致远一向很喜欢白馨儿,拿她当亲生妹妹一样。 而且林致远喜欢和她讨论学问,对她读书应该是十分支持的。 林致远笑了:「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留意,先生那边我回去说。不过你不要太担心,等到馨儿长大,说不定大夏就会让女子上朝了。」 白晓儿点头,将这个话题揭过。林致远又提到合叶斋。 「合叶斋的事我派人去查了,目前有了一点头绪,不过还不确定。等弄清楚了,我会亲自替你将幕后之人料理掉。」 果然,什么事都躲不过林致远的眼睛。 想到他既要应付朝堂中那些人,又要挂心自己,白晓儿心中心疼极了。 「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就没有让别人出手的道理。」 林致远轻笑:「傻瓜,我是别人么?而且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别人为了对付我,最后才找你下手。」 白晓儿正色道:「林致远,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你身后。我要做你的后盾,而不是累赘。这一次,你就让我试试,你在一旁看着,等我解决不了的时候你再帮我,这样总可以吧?」 林致远知道她是认真的,想了想便答应了。 「好吧,你小心点就是。消息我会继续帮你打探,具体事宜你自己来,我不会插手。」 打探消息是白晓儿目前办不到的,既然林致远要帮忙,她自然不会傻到拒绝。 翌日,白晓儿又去了一品居,沈思齐正要出门去牙行。 白晓儿知道沈思齐是牙侩出身,眼光最是毒辣,便跟着沈思齐一道去,也想多学两手,沈思齐自然同意。 到了牙行拿出银子,老板见是大主顾,立刻将好人带上来让他们挑。 挑了一上午,他们共挑中了三十人,比预计中多了十个人。 主要是因为很多都是拖家带口,选了老子,就要带上老婆孩子,选了老婆,就得带上相公。 第63章 好在白晓儿有的是银子,多十个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些人听说要去京城日销万金的一品居做活儿,一个个欢天喜地。 没选上的自然为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懊恼。 人选定了,接下来就是培训。 因这些人有的要当荷官,有的要在厨房帮工,就得多费些心思。 小豆子见人回了,主动将这件事揽下来,保证最多十天,这些人就能像熟手一样进入角色。 白晓儿叮嘱:「莫要贪快,教会才是最重要的。」 「晓儿姐放心,包在我小豆子身上了。」 如此过了几日,一品居这边的生意渐渐稳定下来,虽然没有上个月那样好,但因为订宴席的豪富人家多,进账还是很不错的。这下一品居的伙计厨子们就更放心了。 经过又一轮的排查,沈思齐和白晓儿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个传说中的奸细,一点马脚有没有露出来,沈思齐甚至不确定那人是不是还留在一品居。 「晓儿,你说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他指的是那一次走了十几个人。 「不会,那人一定还留在一品居,只是我们暂且没发现罢了。」 一品居还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打击,合叶斋绝不会就此罢手。 白晓儿有种强烈的预感,合叶斋那边说不定马上就会对一品居出手了。 傍晚,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一品居门口,一位衣衫华贵的贵妇牵着个三四岁的孩子从车里下来。 那妇人高鼻深眸,眸中似有湛蓝之意,虽然极美, 但看着不像大夏人。 「云雀,这里就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夫人开口,口音倒是字正腔圆的京都话。 云雀道:「回夫人的话,这一品居的点心是整个大夏最好吃的。上次安宁公主吃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说下次再来大夏,一定要将这里的厨子拐几个回去。」 「阿娘,我想吃那个。」 孩子指着琉璃橱窗里的点心,吸着口水。 夫人笑着牵起孩子的手:「寰儿乖,阿娘这就带你去吃。」 主仆三人进了一品居,叫了三楼最高档的雅间。 荷官殷勤地带他们上楼,问她们想吃什么。 云雀拿出一张纸,照着念了十来个点心名字。 荷官便知道,这几位客人怕是从外地慕名而来。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很快便上齐了点心。 半个时辰后,雅间突然传来女子尖叫,云雀白着脸推门出来,朝楼下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家小主人……」 顺天府的人立刻查封了一品居,沈思齐和小豆子,连同连同一品居一干人等都被带走询问。 众人围在一品居门口议论纷纷。 「一品居这下倒大霉了,居然吃死了人,而且那位还是蜀国的王世子,这下收不了场了啰。」 「可不是,不过几两面粉的东西,就卖得这样贵,依我看这是黑心钱赚多了,报应来了呢。」 「你们一个个少说两句。白老板的夫家可是威远侯府,她未来的夫婿你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状元郎,皇上瞧他的面子,说不定会放过白老板呢。」 「怎么可能,状元郎再大,侯府再大,还能大得过蜀国王世子?蜀国皇帝中年无子,这位王世子是他胞弟的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储君死在大夏,蜀国皇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边境又要打仗了呢。白老板克死父母家人,现在又坏了咱们大夏的国运。我说就该把这样的扫把星抓起来,送到神庙里烧死才是。」 原来方才听到的传言是真的,一品居真的出事了。 白晓儿双手颤抖地扯开车帘,露出一张冰雪般的俏脸。 有人看到白晓儿,瞬间闭嘴,却在心里记住了她的容貌。 真是个妖精转世,长得这样漂亮,可见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去顺天府。」 看了一眼贴了封条的门,白晓儿脑子飞快地转着,吩咐车夫。 车夫是林致远的暗卫,立刻道:「白小姐还是等等,少主应该快到了。」 「听我的,去顺天府。」 想到沈思齐和小豆子此刻可能受到的酷刑,白晓儿哪里顾得上这些。 「白小姐,请您好好想想,少主马上就到了。」 「去顺天府,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车夫见她坚持,不敢违拗,调转车头往顺天府去了。 到了顺天府门口,她自报家门,顺天府的人立刻放她进去:「杜大人本来就准备请白小姐过来,没想到白小姐自己先来了。」 第64章 「一品居出事了,我是老板怎能不来?」 白晓儿快步地进了大堂,沈思齐和小豆子跪在前方,顺天府尹杜琦黑着脸坐在上首,手按在惊堂木上,见白晓儿来了,拿起惊堂木一拍。 「白晓儿,你的一品居如今犯了大事,你可有话说?」 这位杜大人只说一品居犯事,却没说她犯事,这便是不想得罪死了林致远。 白晓儿见沈思齐和小豆子不像受过刑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上前行礼:「杜大人,我是皇上亲封的尚膳,按律可不跪拜。」 杜大人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白晓儿便站在那里,听杜大人讲道:「今日蜀国王妃带着王世子去你的一品居吃饭,王世子在进食一块糕点后,不久就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现在人在后边,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大半,他们都说王世子中了毒,快要不行了。白晓儿,人是在你店里出的事,你可有什么解释?」 杜大人看似审问,其实是透话给她听。 白晓儿没有讲话,沈思齐在一旁出言补充:「王世子当时吃的是我们家的奶油炸果子,蜂蜜馅儿的,是何大厨炸的,何青松端上去的,没有经过其余人的手。那一锅果子不光给他们送去了,还有其他九位客人都吃过。其余人,包括王世子的丫鬟都没事,唯独王世子吃完后就昏倒了,太医一诊,就说是中毒。但余下的几个果子和端果子的托盘太医们已经验了,也找人来试吃了,说没有问题。」 呵,别人吃的都没事,唯有王世子吃了有事,剩下的几个也没问题,这便说明根本不是东西不干净,而是有人故意投毒。 白晓儿眸光一沉。 这段日子沈思齐将厨房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按说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而且那个荷官是何大厨的远房侄儿,她是绝对信得过的。 这次和以前在清风镇买豆花时的那次不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白晓儿在思考的同时,杜大人同样也在思考。 按说白晓儿和王世子无冤无仇,根本就没有任何投毒的理由。况且她马上就要嫁入侯府,成为正三品的诰命夫人。 她要是真的做出这种事,那才是疯了。 为此他一开始就没有断定这件事是一品居干的。 白晓儿皱眉:「杜大人,这件事真的在我意料之外,如果是投毒,我根本就没有动机。莫说我们不知晓王世子的身份,就算知道,也只会更加殷勤地招待客人。我又不是疯了或是脑子坏了,害死王世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林致远是皇上的外甥,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会做出这种祸害大夏江山的事情来。」 「白小姐,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你们一品居下面的人做的。」 对于合叶斋和一品居打擂台的事儿,杜大人有所耳闻。保不齐这事儿是合叶斋买通了一品居的人做的,为的就是斗垮一品居。 白晓儿想了想,摇头:「不会。何大厨和何青松是从清风镇跟过来的,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你说会是谁做的呢?」 「我不知道。」 事情陷入僵局,杜大人叹气:「不管你怎么说,人都是在你们一品居出的事,你需要给蜀国、给皇上一个交代。」 「白小姐,你再好好想想,不过要快。王世子身上的毒还没验出来,等太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那就晚了。」 「白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白晓儿面色沉凝。 杜大人说的不错,不管怎样,人是在她的地方出的事,作为老板,她绝对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这就跟后世的医闹如出一辙。 只要病人出事了,家属就可以在医院闹得一笔赔偿费。 如今她要面对的不是医闹。 医闹还可以用钱来解决。 对她而言,能够用银子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蜀国王世子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为了平息蜀国的怒火,肯定会将一品居关停,沈思齐、小豆子,跟着自己的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说。 还有林致远,林致远肯定会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不管自己,劫狱什么事儿他做得出来。 到时候的结局很可能是他们两人亡命天涯,身边的所有人都被迁怒。 蜀国万一真的和大夏开展,边境民不聊生,普通百姓流离失所,她就真的成了大夏的罪人了。 白晓儿并不是悲观的人,但她现在真的没办法阻止自己往坏的方面去想。 她脑子飞速转着,狠狠握紧拳头。 事到如今,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第65章 方才杜大人已经提示过她了。 只要她说出一个嫌犯的名字,杜大人再将他定罪,这件事情就能了了。 不过这个人必须要有点分量,如此才可以勉强作数。 这个人,只可能是…… 白晓儿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沈思齐和小豆子那边,然后咬住嘴唇。 不行,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做出那种忘恩负义之事。 她若真的这样做了,便不算是个人了。 「杜大人,毒是我下的。」 沈思齐突然磕了一个头,面色沉静地说道。 「大哥!」 「沈大哥你胡说什么!」 白晓儿和小豆子一起惊呼。 特别是白晓儿,此刻既害怕又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思齐不会不知道杜大人的意思,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下来,然后她和一品居就安全了。 而杜大人和朝廷也会顺水推舟地将一切都安在他身上,给蜀国一个交代。 小豆子突然哭起来,哭得绝望而伤心。 因为他懂了哥哥做出的牺牲。 白晓儿大声道:「沈大哥,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能为了一品居,就让你担下这样的罪责。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 杜大人眼神锐利地看向白晓儿:「白老板,既然沈老板认了,事情便水落石出了,我也好去禀告皇上和王妃。」 「不,这件事从头至尾就和沈思齐无关,他是为了一品居才主动担下罪责。杜大人是明官,断案怎能如此草率。」 杜大人面色冷凝。 他自然知道沈思齐是冤枉的。但此刻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如果沈思齐的牺牲能够了解此事,总比蜀国和大夏交恶来得好。 两害相较取其轻。 政治便是如此。 白晓儿知道杜大人铁了心,攥紧手指,祈求的看着沈思齐。 「沈大哥,你快告诉杜大人,事情不是你做的。」 沈思齐没有签字画押,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沈思齐却笑了:「晓儿,这件事是我做的。你不用劝我了。」 杜大人对左右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拉住白晓儿的胳膊,将她往外推:「白小姐,我们大人要审犯人了,无关人等还请出去。」 「大哥,大……哥……」 小豆子也被捂住嘴巴推了出去。 门重重关上,白晓儿和小豆子摔倒在地上,小豆子再也忍不住,高声哭了起来。 白晓儿抹了把眼泪,豁然起身:「小豆子别哭了,你大哥还有救。」 小豆子抬头,哽咽道:「怎么可能……大哥一心想要担下这事儿,而且那杜大人也……」 白晓儿道:「难道你忘了林致远,林致远是神医。有他出手,王世子未必就救不活。」 小豆子听了立马爬起来,对白晓儿道:「晓儿姐,我们这就去找林大人吧。」 白晓儿重重点头:「嗯。这就去,肯定来得及的。」 两人跑出衙门,白晓儿上了马车。小豆子则骑了一匹快马。 「你先去侯府找林致远,我去其他地方找。」白晓儿吩咐完,放下车帘,催促车夫快些。 白晓儿现在静下来,才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蹊跷。 林致远如今是太医院的医官,出了这样的大事,其余的太医包括陆院长都在,林致远这个医术最高的神医怎会不来? 方才杜大人也没说起这件事,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其他? 「晓儿姐。」 小豆子气喘吁吁地拦住她的马车,他脚程快,已经从侯府回来了。 「林大人不在侯府。」 他急得都快哭了:「我见到了侯府的三小姐,她说林大人今天根本就没去上朝,也不知去了哪里,皇上也派人在找他。晓儿姐,我们该怎么办呀?大哥……大哥是不是没救了。」 「不会的小豆子。」 白晓儿一边安慰小豆子,一边控制自己不要往不好的方面想。 这种节骨眼上,林致远怎么会突然消失? 就连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们肯定被算计了。 事实表明,从一开始,她就入了这个圈套。 合叶斋也好,王世子也好,统统都是冲着她和林致远来的。 现在王世子危在旦夕,林致远却不知所踪影。看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一切,故意不让林致远救治王世子。 这样一来,一品居倒了,自己也完了。 林致远作为她的未婚夫,定会受到牵连。 第66章 白晓儿白着脸,捂住嘴唇,不敢再往下想。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晓晓。」 白晓儿回头,林致远一身黑衣朝她走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林致远你到底去了哪里……」 白晓儿抽噎着扑进他怀里:「你知不知道一品居出大事了,沈大哥为了我,担下了所有的罪责……」 「别哭,我都知道了。」 林致远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向小豆子。 「小子下来,马给我。」 小豆子楞了一下,立刻跳下马。 林致远牵过缰绳,骑上马背:「晓晓别担心,一切有我。」 言罢,马儿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白晓儿定了定神,对小豆子道:「我们也去,你和我一起坐马车吧。」 小豆子「哦」了声,突然瞥见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顺着方才马儿跑过的方向蜿蜒而去。 这是……血? 林致远他……受伤了…… 「小豆子,快点儿呀。」白晓儿在车里催促。 小豆子咬牙,转身上了马车,对于方才看见的东西只字不提。 一路上,白晓儿异常安静,表情也不同于方才。 来的时候她面上的镇定是装出来的,现在的镇定却是真的。 原因便在那小白脸身上吧。 小豆子心里复杂极了,忍不住问:「晓儿姐,林……大人真有这么厉害吗?我看你现在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大哥了。」 白晓儿道:「小豆子你不要担心。林致远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在,王世子一定能救回来的。沈大哥也会没事儿。」 「是吗?」 小豆子眼神一暗,没再说什么。 对于林致远,他一直怀有不小的敌意。 从清风镇上第一眼看到林致远起,他就不喜欢这个人。 他觉得他身上阴测测的,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而且他看晓儿姐的眼神温柔中透着强势,他当时就知道,他喜欢晓儿姐,而且将会对大哥造成威胁。 果不其然,到了京城,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子,晓儿姐也顺理成章被他抢了去。 从这以后,大哥脸上再也没了笑脸。 到了夜里,他甚至数次听到过大哥压抑而痛苦的哭声。 作为亲弟弟,自己自然知道哥哥心里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大哥是一个感情内敛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而且家里都希望晓儿姐能嫁给大哥。 在希望破灭后,自己不止一次劝过大哥离开京城,回清风镇去。因为自己知道,留在这里,每天面对着晓儿姐,对大哥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回到清风镇,家里自会给大哥张罗一门亲事。 到时候嫂子进门,大哥可能就会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忘了晓儿姐。 可大哥怎么都不肯。 他宁可伤的体无完肤,也要守在晓儿姐身旁。 自己以往无法理解。 但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他突然间懂了。 大哥对晓儿姐的喜欢,已经到了为她不要性命的地步。 他们这些旁观者,又怎么可能劝得住他。 小豆子为自己的哥哥心疼。 他想:但愿这次过后,哥哥能够想开。至少不要再为晓儿姐做傻事了。不,以哥哥的性子,往后发生这样的事,他肯定还是会像今天一样站出来。 哥哥和林致远不一样,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后盾,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够参与的。 看来他还是得让叔父亲自过来一趟,将哥哥绑回清风镇。 否则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白晓儿见小豆子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对自己有些怨怼,心下有些黯然。 不过她到底什么也没说。 以她的立场,如今说什么,都是错的。 只求沈思齐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如此她才不会这样愧疚。 而且等事情一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沈思齐和小豆子离开京城。 京城的水太深了,林致远现在树敌不少。 她自身都难保,至少不能再害了身边的人。 当杜大人看到林致远时,眸中的惊愕一闪而逝。 「林大人……」 林致远眉梢一挑,表情依旧淡然:「杜大人我来晚了,请带路吧。」 「是。」 杜大人将林致远带到后院,指着正中那间最大的厢房道:「陆太医他们都在里面,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王世子一直没有醒来。林大人的药箱没有带,要不要让人去取。」 第67章 杜大人听说林致远的药箱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些东西都是他救命的法宝。 没有药箱,他要怎么救治王世子呢? 「不必,我用陆太医的就行。」 林致远与他擦身而过,嘴角噙着一抹冷冽。 推开门,众太医见他来了,面上都露出狂喜。 「林大人来了。」 「林大人,您快给王世子瞧瞧。」 立刻有人让出一条道来。 有人在王妃耳边道:「王妃别哭了,林神医到了。有他出手,王世子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王妃抬头看着林致远,突然面色一变。 「你……你是……」 「王妃娘娘,下官林致远,是太医院的院使。」 这张脸…… 真的与那个人……好像…… 王妃勉强稳住心神,起身行了一礼:「有劳林大人了,还请大人一定想办法救救我的寰儿。只要能留住一条命,我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 王妃倒是个明白人。 众太医此刻看向王妃的眼神有些变了。 林致远点头:「王妃娘娘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过在这之前,还请取屏风过来。下官看诊习惯安静。」 「切,好大的口气。」 钱太医阴沉着脸,在看到取来的屏风时面色更加阴鸷。 林致远在王妃面前竟如此无礼,王世子待会若是救不活,看他如何找回场子。 皇上可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钱太医不由冷笑。 方才经过诊治,他心里清楚,王世子气息虚弱至极,全凭虎狼之药吊着一口气。 最多一个时辰,人就会不行。 他倒要瞧瞧林致远今天拿什么蒙混过关。 钱太医一直认为,林致远能治好那些人,不过阴差阳错运气好罢了。 十七八岁的一个小儿,料想连医书都没读过几本,竟大言不惭自诩「神医」,简直荒谬。 而那些人,包括皇上和陆院长居然都信他。 他们眼睛全瞎了。 林致远淡淡瞟了一眼钱太医,拎着药箱转身进了屏风。 对于这种蝼蚁般的存在,他向来不屑放在心上。 钱太医察觉到少年的轻视,面色铁青。 哼,就让你再得意片刻。 反正你这三品的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林致远啊林致远,等王世子死了,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一刻钟后,林致远从屏风后出来。 王妃娘娘立刻上前,红着眼眶道:「林大人,我的寰儿……还有救吗?」 林致远面色凝重:「王妃放心,王世子的性命保住了。」 林致远说王世子的性命保住了。 王世子……居然真被他救活了? 众太医面面相觑。 陆院长七十多岁的人激动得老脸通红,上前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林大人,你是咱们太医院的第一人啊。若不是老夫年纪比你长些,这太医院的院长该你来做才是。」 钱太医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王世子身中奇毒,他们这些太医都束手无策。 林致远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到底用什么方法治好了王世子? 因事实摆在面前,钱太医这次总算相信了林致远的医术。 但他更加笃定林致远是得了什么奇人的衣钵,才有如此精湛的医术。 他只是运气比他们这些人好些罢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本事。 钱太医愤恨极了。 难道他方才看诊治疗时要隔上屏风——原来是怕他们这些同仁偷学了他的医术。 由此可见,林致远敝帚自珍,有才却无德。 这样的人医德不好,如何能当太医院的院使? 这时候,王妃娘娘带着喜悦的哭声从屏风后传来:「寰儿你可吓死娘亲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怎么有脸去见你的父王和皇上……」 屏风撤掉,众太医看到王世子眼睛已经睁开,只是面色苍白,瞧着还是十分虚弱。 杜大人在外面听到动静,此刻也赶了来,见王世子醒了,亦是十分惊喜。 「林大人救了寰儿的性命,我不知如何感谢才好,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王妃娘娘放开儿子的手,起身对林致远行了一礼。 林致远侧身让过,眼睛看着王世子。 「下官受不起王妃娘娘这一拜。王世子只是保住了性命,却没有完全治好。」 「你说什么……」王妃娘娘愣住。 第68章 林致远好看的眉蹙起:「王世子根本就没有中毒。只是他体质特殊,和吃下去的食物相冲,从而引发脏腑出血。如果我的诊断是正确的,王世子应该是脑仁出血,他此刻不仅看不见东西,或许连话也说不出来。」 「林大人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我的寰儿看起来好好的,怎会变成……傻子?」 王妃娘娘面色惨白。 林致远方才说她的儿子不能视物亦不能讲话,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林致远冷眼道:「王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试着和王世子说话。」 王妃娘娘颤抖着将儿子抱在怀里,亲着他冰凉的小脸蛋。 「寰儿你看看娘亲,和娘亲说句话。」 「寰儿,娘亲抱着你呢,你看得见娘亲么?」 无论王妃娘娘怎么唤,王世子的眼神都是呆滞的,就像一个失明的人,连眼珠子也不曾转动一下。 王妃娘娘紧搂着儿子,简直都要崩溃了。 原来林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寰儿看不见说不了话,将来还怎么继承蜀国的大统? 她的心一下从天上跌到地狱。 林致远眼神沉重:「……看来不仅是失明,而且伴随失聪……王妃娘娘,王世子的病,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王妃娘娘跌坐在床头,无声地哭泣。 半晌,她抬头盯住林致远:「林大人,你既然知道寰儿患的什么病,还请你救他。只要你能救回我的儿子,救回蜀国的储君,蜀国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高官、厚禄,甚至封王封爵……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能给。我知道你是那个人的……你一定能……」 林致远眼神一凛,突然打断她:「王妃娘娘,要救王世子其实还有一个方法,但是代价巨大。我需要蜀国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只要你说来,我什么都能答应。」 王妃娘娘激动极了。 只有她的儿子能好好的,什么条件她都能答应。 她知道林致远所图甚重,也知晓他怀疑自己的承诺,便告诉他,也是告诉众人。 「我是蜀国储君生母,我的话就代蜀国储君的话。若将来我蜀国不践行诺言,在座各位都是见证人。」 林致远颔首:「既然王妃娘娘答应了,下官就勉力一试。不过话说在前面,治好王世子我只有五成把握。还请王妃娘娘做好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我说的那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无论王世子能不能治好,王妃娘娘和蜀国都不能以此事迁怒我大夏,更不能以此治一品居众人的罪。」 王妃娘娘是果决之人,既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好,这件事依你。不论结果如何,我蜀国不会因此和大夏为敌。至于一品居,此事本来与他干系不大,杜大人,一品居的人便放了吧。」 杜大人盯着林致远,面色有些不虞:「王妃娘娘,此事不是我一介府尹能做得了主的。不论如何,王世子的病也是因一品居的点心而起,娘娘现下还不能放了一品居的人。」 王妃娘娘冷笑:「杜如海,我让你放人你就放,王世子是我蜀国的人,他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大夏的小吏指手画脚。」 杜大人被那句「小吏」噎着了。 但王妃娘娘发话,他也不能说什么。 皇上事前交代,一切以王妃娘娘的意思为主。 既然她不听劝告,他便随她便是。 就这样,沈思齐被无罪释放。 被查封的一品居,封条也被顺天府的人撕了下来。 这下子围观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一品居被查封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一品居完了,没想到不到半日,一品居又可以照常营业了。 不过经过了这件事,一品居的人现在没了做生意的心思。 特别是白晓儿和沈思齐,虽然这件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但他们并未听到王世子病情好转的消息。 沈思齐倒还好,白晓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林致远的医术向来药到病除。 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时辰,都不见他出来,难道王世子的病他治不了? 白晓儿咬住唇瓣,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自她认识林致远以来,她还没有见过什么事情是他做不了的。 特别是他的医术,已经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若说治不了,她第一个不相信。 可是事实是王世子那边,情况依旧被瞒得密不透风。 林致远那边如何,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点消息。 沈思齐心里也不好受。 他本想着,如果自己为晓儿担下这一切,不管结果如何,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第69章 至少在白晓儿心中,她永远都不会忘了自己。 对他这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能够进驻她的心里,远比自己这样求而不得的活着要好。 那天夜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想开,已经可以潇洒地放手。 原来都是自己骗自己的话。 小豆子不知道哥哥的想法,见哥哥面色委顿,还以为他是在顺天府被吓坏了。 「哥哥,你以后别再做啥事了。你只想到了晓儿姐,可你却忘了,你是家中的长子,你若是不在了,父亲和叔父怎么办,我沈家又该怎么办?哥哥,你答应我,等这件事情了了,我们一起回清风镇吧。京城再好,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应该来的。如果我们继续呆在这里,总有一天会被那些人整得骨头渣子也不剩。这件事情再不明白不过了,那些人肯定是冲着林致远来的,一品居……不过代为受过罢了。」 想起这件事,小豆子心里依旧愤愤不平。 即便哥哥是因为林致远而获救,他也不会感谢他。 毕竟他们是因为他受过。 如果没有林致远,自己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在哥哥的身上。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他的错。 沈思齐不忍弟弟失望,勉强笑了:「好,听你的。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去看看。」 小豆子见哥哥终于松口,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没说,晓儿姐也不知道呢。」 小豆子心中有些快意:「方才林致远骑马的时候,我看见他经过的地方有血迹。我猜想,他肯定是受伤了……」 「这下他受了伤,还在顺天府救治病人。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不过哥哥,这也是他的报应。他若是不这么嚣张,就不会被这么多人算计。我们也不会受到牵连。晓儿姐……其实是个傻子。林致远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长得好看些?她宁可跟着他担心受怕也不愿意和哥哥在一起。从今天起,我……我不想拿她当姐姐了。」 「沈豆青你住口。」 沈思齐看着弟弟,声色俱厉:「我本想你来京城好好历练一番,回去后好继承咱们沈家的生意。原是我错了。你这样的性子,沈家交到你手上,祖辈积下的口碑出不了几年怕是都败光了。」 且不论林致远如何,单凭弟弟方才那些话,便足以证明他气量狭小。 无胸襟者,难成大器。 做生意更是如此。 小豆子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我说错什么了,我就是不喜欢林致远,没有他的话晓儿姐早就成我的嫂子了。哥哥也不会过得这么憋屈。一切都是他的错。」 「沈豆青,说话前先问问自己的良心。你说你讨厌林致远,看不起晓儿。你可曾想过,如果没有晓儿的菜谱,咱们沈家的生意能在清风镇成为独一份吗? 还有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咱们攒下的银子比整个沈家在清风镇的买卖赚得都多。沈家那些人提起我们,谁不是交口称赞,而你……对于咱们沈家的贵人,非但不心存感激,还因为私人恩怨心存怨怼。我念着你年纪小不懂事,这次罢了,若有下次,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哥——」 沈思齐性子向来温和,即便再生气,也极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他如今终于意识到自己疏于了对弟弟的管教,这才养成他如今的性子——不知好歹,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长此以往,他这个唯一的弟弟算是长歪了。 「小豆子,多的话哥哥不说了,你且回去好好想想。」 小豆子推开门跑了出去,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哥哥方才的话,他其实也听进去了几分。 他先前不觉得,现在想来,自己的确是没有良心不知好歹的人。 晓儿姐对他这样好,不仅白送他一品居的干股,还手把手教他做生意,教他做人的道理。 自己居然一生气就忘了她的好。 他实在是太对不起晓儿姐了。 小豆子想到这儿,擦了把脸就骑马往芜园奔去。 芜园中,白晓儿正在看白馨儿写字。 白馨儿年纪小小,下笔却极稳。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显见是个胸中有丘壑的。 白晓儿看着妹妹,眸中是浓浓的眷念和宠溺。 下月她就要出嫁了。 林致远说如果她放不下馨儿,他们可以开府另过,将馨儿接过去。 白晓儿当时虽然很心动,但还是一口回绝。 林致远温柔体贴,处处为她着想,她又怎能只念着自己的事儿,令他为难。 大夏以孝治国,林致远是做官的人,娶妻后不侍奉父母祖母搬出去另过,不仅会惹人闲话,更有甚者可能遭到言官的弹劾。 第70章 现在他的处境已经十分不妙,王世子的病也不知治好了没有。 还有那个暗中陷害他们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招等着。 「姐姐你又皱眉,当心会长皱纹呢。林哥哥厉害着呢,姐姐不用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我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方才情况紧急,我也没有和他说上话,也不知道今天早上的几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馨儿正要安慰几句,小豆子突然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们。 「小豆哥哥,外面有狼追你么,你怎么跑得这样急?」白馨儿问道。 「晓儿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小豆子喘着粗气,眼眶一下子红了:「方才……方才林公子骑马的时候,我看到他经过的地方血流了一路……晓儿姐,林公子很可能受伤了。」 「小豆子你说什么?」 白晓儿吃了一惊,脸顿时白了:「你方才真看清楚了,那些是血迹?」 「我不会看错的,林公子……八成是受伤了,而且伤还不轻。晓儿姐,方才是我不好,我怕你知道林公子受伤,就不让他去给王世子治病,所以……所以我瞒着,不敢让你知道……」 「晓儿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你别生我气好么?」 「我没空和你生气。」 白晓儿冷冷看他一眼,与白馨儿说道:「姐姐现在出去一趟,晚上姐姐若是没有回来,你和紫苏先歇息,不用等姐姐了,明白吗?」 白馨儿点头:「姐姐我知道,你快去找林哥哥吧。」 白晓儿换上官服,取了自己的对牌,上马车往皇宫里去。 她在马车上想:顺天府到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证明王世子应当还未脱离危险。 这个时候,林致远很可能还在带伤救治王世子。 想起小豆子描述林致远流血的样子,白晓儿觉得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着,疼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每次都是这样。 不论什么事情,他都会一个人默默抗下,不解释也不抱怨。 白晓儿突然记起在落叶山上,他为了让自己脱身,被林大成拳打脚踢的那回。 隔得老远,她都能听到拳头打在身上的闷响。 第二日,他便犯了病,还差点因此丢了命。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出,白晓儿用手帕轻轻擦去,马车已经过了宫门。 到了太后宫里,太后带着小腹隆起的昭妃一起念佛经。 见白晓儿来了,二人很是惊奇。 「晓儿丫头来了,好好的怎么穿着官服?」太后说道。 白晓儿神色冷肃。 进宫着官服侍卫会直接放行,可以省去通禀一来一回的功夫。 「太后娘娘,昭妃娘娘,林致远受伤了,人还在顺天府救人。我怕他身子会受不住,娘娘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林致远先治伤。」 「晓儿丫头,阿远好好的怎会受伤,你会不会听岔了?」太后娘娘有些不相信。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林致远如今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光天化日敢伤人,难道不怕被皇帝看了脑袋么? 白晓儿知道太后不信,就变通了下说法:「我心里也惦记着王世子的病,等回来后,我又去了趟顺天府,却发现林致远骑马行过的地上,星星点点全是暗红的痕迹。我蹲下瞧了,那些痕迹居然是血液干涸后留下来的,一直落了两条街。太后娘娘,林致远今天穿着黑色的衣裳,现在想来,他说不定是故意的,因为我一旦知晓,肯定会阻拦他救治王世子。」 太后听到这儿,哪怕再多的疑问,心里也是信了。「阿远胎里坐下病根,身子本来就比别的孩子弱。如今受着伤,还要治病人,我看他是不想要命了。」 太后心急如焚,对昭妃道:「你去找皇帝来,让他下旨另派好的太医去,赶紧将阿远换下来治伤。」 昭妃一脸为难:「太后娘娘,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治不了,皇上这才让林大人去。顺天府刚传来消息,说林大人正在全力救治王世子,王妃和其他太医都在那儿守着。倘若这个节骨眼上换他回来,王世子最后不好了,蜀国只怕要恨死我们大夏。」 「岂有此理。明明是蜀国王世子身体太弱,不克化咱们大夏的吃食,这与两国间的邦交又有何干?」 昭妃面色沉凝:「道理是这样没错。但王世子是蜀国的储君,身份贵重。平白在大夏丢了性命,蜀国皇帝定不会依。如今我们和大辽正在交战,急需蜀国的硝石和生铁。林大人定是知道这一点,才不顾自身的安危救治王世子。太后娘娘是陛下的母亲,也要以大局为重啊。」 太后听到这里,再撑不住,肩膀陡然垮了下来。 第71章 「昭妃,你说的我都明白。但阿远是我那女儿唯一的骨血,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将来死了,如何向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太后……」 「晓儿丫头,陪我一起面圣,将这件事告诉皇帝。此事兹事体大,该如何抉择,还得皇帝亲自拿主意。」 「是。」 白晓儿扶着太后的手,两人一起上了软轿。 昭妃在后边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天平的一边是对她有着救命之恩的林致远,另一边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和大夏朝的祖宗基业。 这样的抉择放在之前,对她来说其实也很难。 但她如今又有了孩儿,女子为母则刚,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考虑自己的孩子多一些。 但皇上心里是怎样想,她就猜不到了。 这是白晓儿回京后第一次面圣。 或许是国事操劳,此刻的皇帝比她在阴山上看到时老了很多,但依旧很英俊。 白晓儿觉得,林致远的五官其实和他的舅舅还是有些相似的。 皇帝看见白晓儿和太后一起来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母后找儿子可是有事?」 「皇帝,我要你现在下旨,让林致远回来,那些太医都在顺天府呆着,有他们在就够了。」 皇帝惊诧极了:「母后明知道那些太医加起来也不及林致远一个,这个时候把他叫回来是为什么?」 「林致远受伤了,还伤的很重,一直没有得到治疗。我怕再等下去,等他治好了王世子,他自己的小命怕是都要丢了。」太后面色难看极了。 皇帝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母后会不会弄错了,阿远那孩子好好的怎会身受重伤?」 白晓儿将发生的事,连同自己的猜测告诉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终是叹气:「传朕旨意,速招林致远回宫。」 太后心头这才松快了点儿。 「晓儿丫头,你陪王内侍一道起去传旨。」太后吩咐。 「是。」 白晓儿应下,王内侍已经拟好圣旨。 可当他们来到顺天府,却遭受了蜀国王妃的阻扰。 「林致远现在正在救治病人,请二位稍待片刻。」 王妃面色冷峭地挡在门口,三个持剑武者围着她,都是蜀国万里挑一的高手。 「王妃娘娘,林致远受了很重的伤。」 白晓儿沉静的眸子望着她:「他虽是医者,也是血肉之躯。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王妃的儿子一样救不回。王妃先让他出来包扎伤口吧。」 王妃咬唇不语,神色甚是坚决。 林致远方才说了,他给寰儿诊治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否则会前功尽弃。 她不能让他们进去,更不能让他终止诊治。 不管怎样,她的儿子最重要。 白晓儿了解做母亲的心,知道王妃娘娘此刻不可能通融。 他们只能等,等林致远治好王世子,从房间出来。 她白着脸,心中突然生出绝望。 「林致远!」 她大声唤他的名字。 她想让他知道她在外面,这样,他或许就会放弃救治王世子。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林致远不会半途而废。 为了她,为了一品居,也为了他在杏林中来之不易的声望。 他会坚持再坚持,直到倒下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晓儿觉得自己未曾移动过的腿脚开始发麻,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林致远一身黑衣,面容却是冰雪一般洁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王世子已经好了。」 林致远的话言简意赅,透着自信。 王妃娘娘捂唇,眸中瞬间有泪水滚落。 众太医潮水般涌入房间,将林致远扔在门口。 他们一个个轮着为王世子看诊,谁都没有提王世子方才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事情。 因为蜀国不会接受一个曾做过「傻儿」的孩子当皇帝,就算治好了也是不行的。 王妃娘娘方才要求所有的太医都不准透露一个字。 包括对大夏的皇帝,也要保密。 否则蜀国会终止和大夏的生铁贸易,绝不留情。 这些太医都是人精,知晓利害关系,自会守口如瓶。 白晓儿上前,握住林致远冰凉的手,心一阵一阵地疼,满腔埋怨到了嘴边变成体贴:「你的伤还好么?快跟我去包扎一下。」 林致远勾了勾唇:「你还真是担心我,为了我,只身闯皇宫,就不怕被皇上定罪?」 第72章 林致远还有精力玩笑,白晓儿的心放下一半。 「林大人,白小姐说您受伤了,您身子还好吧?」 「没有的事,是白小姐弄错了,你且回去吧。」 王内侍见林致远「完好无损」,心中有些责怪白晓儿大惊小怪。 林大人好端端的,哪像受伤的模样。 幸亏王妃娘娘拦住没让宣旨,否则耽误了王世子的病情,他有几个脑袋担得起? 询问完王世子的病情,王内侍回宫向皇上和太后复命去了。 林致远坐上白晓儿事先备好的软轿,放下帘子,轿内的光线瞬间暗下来。 「晓儿,让我靠一靠。我很累。」 林致远声音低沉,有些乏力,白晓儿心中十分怀疑,正准备问他是不是真受伤了,林致远的头突然垂下来,重重地靠在她的肩上。 他低声道:「晓儿莫声张,先回芜园。」 白晓儿抱住他的头,咬唇吩咐轿夫:「回芜园,动作快些。」 轿子进了芜园,直到白晓儿厢房门口才停下。 几个轿夫见林致远就这么和白晓儿一起进了她的闺房,而且大白天还关上了门,都在心里摇头。 看来外面传言这位白小姐行为不检点的事是真的了。 白晓儿此刻满眼满心都是林致远,自然顾不上那些人的揣测。 她将林致远扶到在床上,用银剪剪去他的上裳。 因血迹干涸,费了好大地劲儿才将破布从他身上剥下来。 「林致远。」 白晓儿声音中带了哭腔,她十分惶恐。 林致远洁白细腻的肌肤袒露在她眼前,两道尺把长的刀伤纵横交错,皮肉翻卷中,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茬,瞧着触目惊心。 「林致远你疼不疼?」 「傻丫头,哪有不疼的。不过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也受过,这种程度……我忍得住。」 林致远说的不是玩笑。前世他征战沙场,也做过军医,比这个严重数倍的伤他处理过也遇到过。 不过晓晓心疼他的模样,他顿时觉得可爱极了。 白晓儿见他伤口又开始流出鲜血,心里已经快要疼死了。 「怎么办,我不会处理伤口,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不用,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你打开药箱,我教你怎么处理伤口。」 白晓儿见他神色郑重,知晓如今只能这样处理了。 她用烈酒净过手,然后取出林致远药箱中的手套带上。 上一世她的表姐是外科医生,常和她讲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因此她懂一点基础的医学知识。 林致远赞许地道:「你先用这个瓶子里的药汁帮我擦拭伤口。」 白晓儿打开瓷瓶,里面是浅褐色的液体,有一股浓郁的穿心莲的味道,应该是林致远自配的消毒药剂。 她盯着林致远背上的伤口,吸了一口气,用棉花沾了消毒液,缓缓擦拭着伤口。 半个时辰后,林致远背上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白晓儿在末端打了个不紧不松的蝴蝶结,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林致远让她拿针和线,替他缝合伤口,她几次下不去手,最后咬牙给他缝了,却歪了好几针,疼得林致远额头冒汗。 白晓儿给他穿上白色的寝衣,又在床上垫了厚厚的枕头,让他趴在上面和自己说话。 「我要找大夫你不听,非让我给你弄。等留疤了,可不要怪我。」 林致远向来注重仪容,在落叶山的时候都穿得干干净净。如今身上要留疤了,心里说不定不高兴呢。 林致远枕着手臂,歪头看她:「晓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行医的天赋。如果我早些知道,在你年幼的时候我就会想办法将你抓来,让你拜我为师,如此也好过便宜太医院那群人。」 白晓儿狠狠瞪他一眼:「你抓我当徒弟……我看当童养媳还差不多。就你那色胚,哼,我还不知道呢……」 林致远忍俊不禁:「晓晓,你倒是了解我。不过你说得有道理,等我把你抓来,说不定会见色起意,提前就将你吃了。」 「乱说什么。」 白晓儿的脸又红了,像粉嫩嫩的蜜桃。 她总是很容易就被他撩得面红耳赤。 实在太没出息了。 心念电转,她突然板起脸:「你今天早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早朝也没上,还弄了一身伤回来。」 林致远眉梢一挑:「你很想知道?」 「是。如果你还想在我这里呆着,就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我会马上赶你出去,晚饭也不用吃了。」 林致远笑了,伸手在她幼嫩的脸颊上摸了一把:「还真够狠心的,这样对我一个病号。」 第73章 「林致远……」 「好了,我说。」 林致远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晓儿容色肃然,给他背上加了一条薄薄的锦被:「我自然知道不是好事。要是好事,你肯定一早就告诉我了。说吧,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哪怕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是公主和侯爷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外甥太后的外孙,我也一样能接受。」 林致远听到这里,一口血简直喷出来。 她随口一说,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可真是…… 见林致远一副憋得难受的模样,白晓儿惊讶极了:「林致远,难道我猜对了,你真的不是公主的儿子啊?」 林致远干笑一声,道:「我自然是公主的儿子,你看过我母亲的画像就知道,我和她长得很像。」 「那你干嘛摆出这种样子,我还以为猜对了呢。」 林致远眼神一暗:「你猜错了,方向却没有错。有人设计陷害我母亲,让侯爷误以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我母亲与人私通生下的野种。我这段日子,一直在追查幕后之人。今天早上,我也是去追查此事,半路遇到埋伏,这才受伤。」 白晓儿蹙起弯弯的眉毛:「林致远,那些人真是太坏了。你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们怎么能这样往她身上泼污水……」 「是啊,我母亲早就去了,我甚至还没看过她的脸,她就已经死了。但我的父亲却因为所谓的物证人证,就被人蒙蔽真相,把最不堪的事情安在一个真心爱过他的女人身上。晓晓,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相似这么长时间,这是林致远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恨」这个字。 白晓儿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林致远冷冷地勾起唇角:「若说不恨是假的。但凭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不杀了他都算对得起他了。」 「林致远。」 白晓儿担忧极了。 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有多么恶劣。 小手握住他的手,白晓儿声音娇娇软软的:「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陪着你。」 她掉强「我们」,说她会陪着他。 少年面上的阴冷顿时不见了。 「我没事。晓晓,谢谢你。」 他看着她,眉眼之间尽是缱绻。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温柔以待,那便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 她像一缕清风,一丝甘泉,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满他整个心房。 「林致远,害你的这伙人,会不会和公主当年被诬陷通敌有关?」 白晓儿突然蹙起眉心。 她很聪明,直觉一向敏锐。 林致远眸中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很有可能。包括这次陷害一品居的人和设伏伤我的人,都和当年那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那件事有人在背后一手主导。 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没有通敌,更没有叛国。 不过仔细一想,母亲终究是出嫁了的公主,那些人处心积虑地陷害她,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我觉得……那些人同大辽和蜀国都有关系。当年公主是被诬通敌大辽,而这次……蜀国王世子在大夏出事。这一切,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 「如今边境不安,大夏和大辽战事正急。而蜀国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它表面希望战事早日停息,还派人出使两国讲和,但却将源源不断的布匹棉花卖给大辽,硝石生铁卖给大夏……这一来一往,蜀国从中赚取的银子,都能买下小半个大夏了。」 林最远看向白晓儿的目光变了。 白晓儿面色冷凝:「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对于这场战事,蜀国应该是持支持态度的。战事拖得越久,大夏和大辽的实力越弱,蜀国反而越富。以商人的角度看,蜀国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作为三国中最弱的国家,蜀国不费一兵一卒,就扼住了大夏和大辽的经济命脉。 而且通过互通贸易,蜀国的商人已经在两国之间搭起桥梁。 日后一旦有了战事,这些商人就会成为蜀国最佳的消息网点。 国与国之间的壁垒,其实已经打破。 「晓晓,你真是我的女诸葛。这些道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林致远扬起嘴角,心里很是为她骄傲。 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到过,只是没有白晓儿想的透彻。 说到底,他是一个老辣的官吏,却很少放心思在商贸之事上,比不得白晓儿术业有专攻。 白晓儿语气郑重:「天下攘攘皆为利来。我是商人,自然会用商人的思维模式。不过你不要小看这些事,政治和战争,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利益。」 第74章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少女慢慢的说着,落日的光斜过窗棂,印着她沉静美好的容颜。 林致远看着她,眸中迸发出惊喜,还有深深的痴迷。 瞧,他的晓晓多么聪慧,而且漂亮。 外面那些女人,统统加起来,也抵不过她一根手指头。 要不是他此刻伤着,定会将她抱起来,转一个圈儿,再转一个圈儿。 她实在令他心生欢喜。 见林致远笑得欢畅,白晓儿也是高兴的。 「这几日就呆在这里,我来照顾你。侯府那边,你派个人去说一下。」 威远侯对林致远心生芥蒂,将受伤的他放在侯府,白晓儿总归不放心。 芜园如今固若金汤,四处都是他的人,无疑是养伤的最佳选择。 「晓晓,你和以前不一样,变得会疼人了。」 林致远将她柔嫩的小手包裹进掌心,紧紧握住,心里想到:那件事已经安排好了,就让那些人再蹦跶几天。 至于威远侯…… 他垂下眼睑,眸色浓深如墨。 总会有他后悔的那天。 吃完晚饭,林致远死乞白赖央白晓儿配他一块儿睡,白晓儿应了。 林致远眯着眼睛看她,眸中碎芒隐隐。 白晓儿知道他心中准没想好事,冷笑了两声。 夜里,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的白晓儿让紫苏在林致远床边搭了张软榻,再铺上厚厚的鹅绒絮,就是她睡的床。 林致远啼笑皆非:「你这个小骗子。我让你陪我,不是让你这样陪的。」 「不是这样是怎样?难道和你同床共塌?」 白晓儿拉过被子盖上:「今天是第一天,晚上你可能会发热,有我守着,你安心睡吧。」 说罢吹熄蜡烛。 整个内室陷入静谧。 黑暗中,白晓儿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林致远枕着手臂,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桂花的香气从窗外飘进来,带着脉脉的甜,白晓儿的脸突然红了。 「怎么还不睡。」 她娇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在想你。」 他看着她,眉眼含笑。 「晓晓,能这样看着你,陪你一同入睡,这样的事,就像在做梦。」 林致远絮絮地说着:「那个时候你不理我,闹着要嫁汪如笙,我就是这样整夜睡不着,最后要靠药物才能入睡……晓晓,我们以后每天都要在一起,好吗?」 「好。」 白晓儿从榻上坐起,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林致远,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一辈子跟着你。」 「我听到了,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林致远捞起一缕发丝,吻了一下。 「睡吧,很晚了。」 或许是因为林致远的药管用,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居然一夜也没有发热。 这证明他的伤无碍了。 翌日清晨,白晓儿起来给林致远煎药做早饭,等她端着托盘进来时,林致远已经穿好衣裳,手中拿着一卷书。 紫苏拿着温热的帕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小姐……」 紫苏看见白晓儿,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她愣了一下,伸手来接白晓儿手中的托盘:「小姐让我来吧,这些粗活哪儿用得着小姐来做。」 「没规矩。」 林致远眸色一冷,面上似罩了层寒霜:「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你也做了十几年的奴才了,在主子面前怎么称呼不用我教你吧。」 「奴婢知道错了,大人饶过奴婢这次吧。」 紫苏猛地跪下磕头。 「紫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白晓儿皱眉。 林致远挥了挥手,眼神嫌恶:「出去,以后没有我的传唤,不许到近前来。」 「奴婢……奴婢告退。」 紫苏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林致远道:「晓晓,紫苏这丫头不好,明天我让文九给你挑几个好的。」 白晓儿忍不住道:「你伤还没好就不能消停点。紫苏好歹是我的人,犯了什么错你要当场让她下不来台。」 「晓晓,我要说你单纯还是说你蠢呢。紫苏趁你不在勾引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若不是瞧你面子,我早将她喂了狼。」 白晓儿十分吃惊:「怎么可能,紫苏一向本分。」 况且她生得不算出挑,就算她勾引林致远,林致远也肯定瞧不上她呀。 她身边的人怎会这样蠢? 第75章 白晓儿到底是低估了紫苏的虚荣心,也低估了林致远对年轻女子的吸引力。 不看他的家世才学,单看他那张脸,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子就多了去了。 她开始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心惊。 好像是从林致远中状元起,紫苏就开始对林致远格外热情,话里话外总缠着自己问林致远的事。 她先前只当她小孩子心性多嘴多舌,没想到她却存了这样巴高望上的念想。 「是我御下不严。」 白晓儿有些丧气。 紫苏毕竟是她近身服侍的人,被身边人背叛,这让她觉得很挫败。 「你呀,以后还是多学着点,那些后宅女人的手段,比你想象中还可怕。」 他的晓晓还是太善良了,林致远叹气:「你这样我真不放心将你留在侯府。我们还是开府另过吧。」 「不行。」 白晓儿斩钉截铁:「我以后会注意的,这件事你想都不要再想。」 林致远意外她的坚持,转念一想,便知道她全是为了自己,心里既心疼又感动。 「也罢,反正有我在,那些长眼睛的不长眼睛的都不敢欺负你。」 他笑了笑,两人开始吃饭。 饭毕半个时辰,林致远喝完药,掀开被子起身:「晓晓,你陪我出去一趟。」 「可你的伤还没……」 触及他的眼神,她没有往下再说。 他是极有分寸的人,既然他决定了,她和他一起便是。 余下的话,没有说的必要。 白晓儿让人在马车上多垫了两层褥子,又换了最得力的车夫,将一切安排妥当。 马车平稳地往前行驶,林致远身姿如松地坐在车内,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根本就看不出是受过重伤的人。 「林致远,你要带我去哪里?」白晓儿问他。 「去见一个人。」 「谁?」 林致远笑得讳莫如深:「很快你就知道了。」 白晓儿便猜到,这个人说不定自己也认识,否则林致远不会这样说。 龙家别院,龙谨言和云佳音正在下棋,连输三局的云佳音又错了两子,人突然躁狂起来,刚一起身被龙谨言按住手:「音音别闹,林致远和他女人马上就要来了。」 「龙谨言,谁让你找他们来?」 云佳音突然暴怒:「我不想见他们,你快让他们走。」 「音音你生病了,林致远一定能治好你。」龙谨言轻抚着她削瘦的背脊,满脸心疼。 「我没病。」 云佳音捂着脑袋尖叫,龙谨言锁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给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片刻后,云佳音缓过气来,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癫狂,龙谨言扶云佳音坐下。 「三少爷,林大人和白小姐来了。」 管家进来通传。 龙谨言看了眼云佳音,云佳音咬唇转过头去。 龙谨言硬起心肠:「请他们进来。」 远远看见龙谨言和云佳音,白晓儿很是吃惊。 「林致远,你为什么……」 林致远低声解释:「云佳音……有些不好,龙谨言心疼她,和她一起搬了出来。」 白晓儿不由想起坊间传闻,说云佳音被糟蹋后精神受了刺激,举止十分怪异。 由此看来,龙府那些人肯定没给她好脸瞧。 只是她未曾想到龙谨言是个情种,为了一个清白已毁的女子,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终于来了啊。」 龙谨言眼风往林致远身上一扫:「昨儿听说你受伤了,你女人请旨去顺天府劫人,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 林致远反问一句。 龙谨言凑过去,吸了吸鼻子,面色突然变了:「一股子药味难闻死了,看来传闻是真的。我说林致远,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对你下手,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林致远微笑:「我要知道是谁,就不会一大清早就来找你。」 龙谨言扬起眉毛,一脸「我不信」的表情。 林致远道:「龙谨言,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给你媳妇儿瞧病,你替我揪出那些人。」 「少来这些有的没的,你不给我医好音音,我迟早拆了你们侯府。想和我谈条件,没门儿。」 龙谨言依旧痞里痞气,眼中却带着笑意。 白晓儿十分无语。 这两个男人才认识几天,关系就变得这样好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好了别浪费时间,看完病早点回去养伤。没见你女人瞪我呢。」 第76章 龙谨言走到云佳音身边,牵起她的手,柔声道:「音音别怕,很快就好了。待会我陪你去城郊摘花儿。」 云佳音僵硬地点头,随林致远进了厢房,剩龙谨言和白晓儿两个在外面傻等。 龙谨言翘起二郎腿,摸着下巴打量白晓儿。 「啧,怪不得林致远恨不得将你含在嘴里。生了这样一张祸水脸,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呀。当然,本公子除外,我们家音音可比你好看多了。」 听了这话,白晓儿嘀笑皆非。 这龙谨言就是个二世祖,外面风评极差,没想到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白晓儿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就你这模样儿,将来嫁了阿远要少对人笑,免得惹祸。阿远可是我兄弟,你要给他戴绿帽子,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这样担心你兄弟,怎么没将那些害你媳妇儿的人料理了。我听说云佳茗借你们龙府的路子结了门好亲,这事儿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哼,牙尖嘴利。」 龙谨言脸色顿时冷下来,半晌,指着几案上的点心起身:「饿了自己吃,我去瞧瞧他们好了没。」 白晓儿边吃点心边等林致远,一刻钟后,林致远推门出来。 守在门口的龙谨言立刻进去,见云佳音安静地睡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别紧张,已经比上次好多了。」林致远拍拍他的肩膀。 龙谨言依旧皱眉:「还有多久能痊愈?」 林致远道:「这是心病。除了我的治疗,更重要的是她能自己想开。」 龙谨言沉默半晌,眸子闪过凶光:「我要是杀了云佳茗和方凌雪,她会不会好一些?」 「最好不要,这样容易对她造成二重刺激。她目前最需要绝对的安全。」 「我身边难道还不安全。」 龙谨言嘟囔着,难免有些泄气。 对云佳音,他只差将自己的心掏出来了,结果云佳音还是老样子。 林致远没理她,走到白晓儿跟前:「走吧。他心里不痛快,我们得自己找地方吃饭。」 白晓儿看了看天,才发现已经是晌午。 「外面的东西佐料味儿重,我回去给你做面条。」 「好呀,多放点儿葱花。」 「知道,还有香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远,龙谨言对着他们背影又气又妒:「德性。」 「三少爷,饭摆好了,客人怎么走了。」管家过来问。 「知道我没心思招待他们,自己开溜了。」 龙谨言说完,果然没吃饭,回房去守着云佳音。 白晓儿在车上问林致远:「云佳音得的是癔症?」 大夏没有精神分裂症或是忧郁症的说法,所有精神类的疾病统称癔症。 「是。她精神受了刺激,有时候会突然发狂,伤到身边的人,只有龙谨言制得住她。」 「龙谨言就这样带她搬出来,龙家人难道不管?」 「龙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自龙谨言的祖父病重不能理事,他家里的二叔三叔便不老实了。龙谨言这次趁机出来,既是为了云佳音,也是为了坐山观虎斗。」 白晓儿恍然,又有些担忧:「这个人看起来不着调,其实心思缜密。林致远,你觉得他……可靠么?」 对于这种深藏不漏的人,白晓儿总是有些敏感。 林致远笑了:「他人不错,值得结交。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既然他心里有数,白晓儿也没有多问,两人又说起白馨儿的事情来:「义母前天找我,说想给馨儿说一门亲。那男孩子很不错,比馨儿大两岁,不过我还是拒绝了。馨儿实在太小,我舍不得。」 「傻丫头,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虽然你是她姐姐,也不能管她一生啊。」林致远笑道。 「可馨儿太有主见了,我怕她将来不喜欢……与其像我这样,倒不如等她开了窍,自己挑一个喜欢的。」 一连几日过去,林致远的伤好了不少,怕惹人闲话,他主动搬回了侯府。 此时林沁月进宫已有月余,终于传来喜讯。 「咱们月儿被封了从二品的贵人。」 大夏宫妃品阶不多,贵人上面便是四妃。 这个封号不算差了,至少在这批进宫的贵女里是头一份。 因此朱氏重新振作起来了,脸上也有了荣光。就连相府那边也送来了贺礼。 朱氏心中既快意又心酸,不过终究是女儿带来的荣光压倒一切。 她的月儿出息了,她这个娘亲也能母凭女贵。 将来若是月儿能生下聪明伶俐的小皇子,被皇上立为储君,以前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到时就会跪在她脚边求饶。 第77章 她的月儿这么聪明,一定能做到的。 想比朱氏的得意洋洋,陈夫人倒是沉得住气。 林沁宛私下找母亲说道:「昨天父亲是不是去了夫人那里?父亲已经几个月没踏进她的院子了,林沁月一得封,父亲就变了风向。再这样下去侯府只怕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不用慌,没有土壤的花是开不长的。你父亲并不是真心喜欢林沁月,而且林沁月的哥哥不成器,她不再好也就那样了。」 「可皇上貌似十分中意她。和她一起进宫的,现在只有她封了贵人。」林沁宛十分焦急。 「这不是更好么?让她成为众人的靶子。那些贵女都是家里精挑万选的,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宛儿,你要将心放到肚子里。再不济还有你大哥在。侯府终究是他的,其他人翻不起浪花。」 「娘,我就是担心这点。大哥现在走仕途了,将来需要得力得亲族,嫂子刚好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娘说大哥会不会为了前途和朱氏联手啊。毕竟林沁月现在做了娘娘了。」 「不会的,你大哥绝对不会和夫人一起,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陈夫人说得笃定,林沁宛忍不住道:「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大哥和夫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陈夫人目光微闪:「当然有仇怨。你大哥是嫡长子,夫人又想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你死我亡,天生就注定。」 林沁宛懂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这样门第的孩子,亲兄弟也靠不住,更何况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的。大哥也是可怜,若公主还在就好了。」 陈夫人摇头,没有往下说。 当年那件事,她也是刚刚发现了一点端倪。 公主的死,原来和朱家有关…… 林致远那么聪明,不可能一点也猜不到,看来自己这次是押对宝了。 「宛儿,这段日子你在家好好学规矩,少去外面。」 陈夫人吩咐女儿:「怕就怕天要不太平了。」 「娘,我听说大辽那边不肯撤军,皇上要富商们捐钱打仗,这件事可是真的?」 「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嫂子肯定也得拿钱出来。毕竟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她的一品居说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了。这次怕是要出血了。」 「你嫂子有的是银子,几万两她拿得出来。」 陈夫人笑了:「再不济还有你大哥。你大哥在外面的产业可不少。」 林沁宛吃惊:「大哥也有产业?之前从未听说过呀。老夫人还怕大哥的婚礼办得不好,将自己的梯己都拿出来了呢。」 陈夫人指了指地下:「那是明面上的,你大哥的产业都是暗里的,老夫人和侯爷他们自然不知道。」 「那娘是怎么晓得的?」 难道娘背着自己偷偷调查了大哥,要是被大哥知道,以他的性子…… 林沁宛瞪大眼睛。 陈夫人笑了:「想什么呢,娘是那等糊涂人吗?这件事儿是你大哥主动告诉我的,他还给了我几家铺面的账,让我帮着管管。我当时也很诧异,问他为何不将账目交给白小姐管,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白小姐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怕她累到,就让我帮忙。依我看呀,在你大哥心里,白小姐只怕比他自己的身家性命还重。白小姐父母亲都不在,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平日肯定缺少玩伴。你没事儿要多和白小姐走动,只要得了她的喜欢,你大哥爱屋及乌,一定不愧亏待你。」 「娘我知道了。」林沁宛点头:「白小姐性子随和,我觉得,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如此就好。你记得娘的话,这段日子乖乖在家做女工。你大哥那边……怕是有什么新动作了。」 「嗯。我听娘的。」 林沁宛向来肯都听陈夫人的劝导,正因为陈夫人的高瞻远瞩,他们一家如此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陈夫人安顿好女儿,又写了封信,让人送去给林玉槿。林玉槿如今读书用功,吃住都在老师家,只有年节才回侯府。 说起这孩子,除了身子骨弱些,其实比林沁宛更省心。 好在林致远给林玉槿开了些调养的药,吃了一阵,林玉槿身子好了许多,现在都能骑马了。 这几日侯府风平浪静,离办喜事的日子更近了。 一品居的麻烦也迎刃而解。 林致远治好蜀国王世子后,王妃娘娘自然恪守承诺,非但没有与白晓儿为难,还定了五百担一品居的点心,用冰车装了连夜送往蜀国,给太后公主命妇尝鲜。 蜀国太后素来爱吃甜糯的吃食,吃了一品居的点心后大赞,便让儿子给大夏皇帝来函,请求在蜀国开设一品居分店。 第78章 白晓儿他们得知这个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晓儿,这下子我们一品居可要走出大夏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吗?」沈思齐很是高兴。 「是啊,可是来得太快了,我觉得像做梦似的。按我们原来的计划,起码要三五年才能实现呢。」 小豆子摸了摸鼻子:「晓儿姐,说来说去这还是林……大人的功劳。若不是医术高治好了王世子,咱们几个恐怕现在都没有命在了,哪能有这样的造化。」 白晓儿听见小豆子称赞林致远,不由诧异。 因为她知道他之前有多讨厌他。 「晓儿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小豆子吞了口唾沫。 白晓儿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这语气,她还为他上次隐瞒林致远受伤的事埋怨他呢。 小豆子不免讪讪地:「晓儿姐,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对林大人心存偏见。我……其实我……」 「我知道了,过去了的事无需再提。」 白晓儿叹气:「我知道你认为我待林致远比你和你大哥亲厚,心里不高兴。但我今天要告诉你,林致远是我未来的夫婿,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待他再怎么好也不为过。而你和沈大哥,虽然比不上林致远在我心中的位置,但你们同样是我白晓儿的亲人。在我心里,你和我的亲弟弟也没有两样。」 「小豆子,你是个聪明孩子,上次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我心寒。一个人如果没有做人的根本,失去了感恩的心,他的本事越大,反而越坏。你们沈家长房只有你和沈大哥两个孩子,将来清风镇的祖业还得落在你头上。行商需要眼光、谋略,更重要的是胸襟。今日你可以对林致远忘恩负义,明日便能负天下百姓。其实我生气不仅是因为林致远,更是因为对你的失望。」 「晓儿姐……」 小豆子突然抱住白晓儿的腰哭了起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定不会这样,我会改好,改到晓儿姐满意。」 这一刻,小豆子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先前哥哥训斥他,他还有些不服气。 原来真的是他错了。 「你记住你说的话,若还有下次,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晓儿姐放心,定不会有下次了。」 解开心结,三人都笑了。 有些事,说开了就好。 坦诚,永远是朋友间最重要的一点。 吃罢饭,安排完一品居增加秋季新菜色的事宜,几人说笑着看完上月的账本。 管家收走账,白晓儿知道,是时候和他们商量一下去留的问题了。 「沈大哥,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今天必须和你们说。」白晓儿面色郑重。 沈思齐面色略微变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晓儿,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和小豆子回清风镇。」 「沈大哥,那你的意思……」 「小豆子回去,我留下。一品居倾注了我太多的心血,让我就这样放弃,我……舍不得。」 烛火摇曳,橘色的暖光映着沈思齐俊逸的面容,明明是温馨的,却令人感到萧索。 对他而言,舍不得的岂止是一品居。 白晓儿黯然:「沈大哥,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现下京中情势危急,林致远又树敌太多,这一次侥幸躲过去了,可说不定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只要出一点纰漏,等待沈大哥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沈思齐是庶人,再有钱,对京城这些仕宦之家而言,都是蝼蚁般的存在。 她绝对不能拖累沈大哥。 「沈大哥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沈家想想,沈掌柜年岁大了,应当安享晚年。而且我和林致远……如今我们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办法再顾全其他了。」 白晓儿说得直白,且说的句句是实话。 沈思齐一阵心酸。 说来说去便是他没用。 真出了什么事,他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或许离开京城是正确的选择。 沈思齐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你说得对,其实我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用处。只是我领略了外面的风光,便不想再回小小的清风镇,即便那里是我的故土。晓儿,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这一生,定要让沈家在我手里发扬光大。经过这半年的磨练,我想清楚了,我要离开京城。但我不会回清风镇,我要行万里路,将买卖做到天南地北……做到大夏以外的地方,让我沈家的旗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刻,他眸色亮得惊人,里面有两簇小小的火苗:「晓儿,你说过这是你的梦想。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我的梦想。」 第79章 我的梦想便是让世人再不敢轻视我。 到那时,我就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前保护你。 即便你不需要。 也没有关系。 白晓儿明显感到沈思齐与往日有所不同,仿佛有什么在他身体里悄悄萌芽。 愣了半晌,她轻声道:「沈大哥你想好了?真的不回清风镇,这件事和沈掌柜商量过吗?」 沈思齐笑了:「你放心,叔父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他若是年轻几岁,说不定也想出去见识一番。」 白晓儿急切道:「刚好一品居要在蜀国开分店,沈大哥若是想出去走走,不如帮我管着一品居吧。」 「不用,这件事还是由林致远打点吧,他手底下能人多,定能料理妥当。我想去的地方是漠北,那里盛产皮毛和药材,却商路不通,如果我能搭建一条漠北到大夏的商路,大夏人人都能穿上漠北的裘衣了。」 「沈大哥……」 白晓儿看着沈思齐,为他骄傲,也感到歉疚。 她自以为让沈思齐离开京城为了他好,可没想到会将他逼到如此境地。 沈思齐胸怀大志,一心想做大商,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晓儿,此事就这样定了。若你将我当朋友,便不要再劝。」 小豆子自然知道哥哥的心思,也道:「晓儿姐,听哥哥的吧。」 「好。」 白晓儿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毕竟是她逼走沈思齐。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这本来就是我的目标。托你的福,也能提前实现了。」 坐上回芜园的马车,白晓儿觉得很是疲倦,靠在柔软的锦垫上,眼睛不与自主地阖上。 马车停了,车夫正准备叫白晓儿下车,林致远连忙制止:「别出声,你先退下。」 他掀开车帘,白晓儿歪倒在座位上睡的香甜,墨发如瀑披散,映着莹白如莲的半张脸,美得动人心弦。 看到心爱的女人,林致远冷冽的眉眼瞬间温柔起来,先前的火气也消了。 他轻轻抱她下了马车,浅眠的白晓儿立刻被惊醒:「林致远,你怎么来了。」 林致远眯起眼睛:「你若是再晚一些,我就要上一品居找姓沈的要人了。」 白晓儿在他怀里垂下眼睛:「林致远,沈大哥要走了。」 「回清风镇么?」林致远抱她回房。 「不是。是去漠北。」 「漠北,他倒是有心了。」 林致远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想法。 晓晓都要嫁给自己了,沈思齐居然还没死心。 白晓儿咬唇:「林致远,其实是我逼他走的。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打算去漠北。你知道的……那边向来不太平,若是沈大哥出了什么事,我心里一辈子都难安。」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林致远说道。 他手下能人众多,派一两个暗中保护沈思齐并不是难事。 白晓儿松了口气:「那这件事拜托你了。」 林致远不置可否,下一瞬,凑在她耳边道:「晓晓,我不喜欢你在意别的男人,以后不许再提他。」 白晓儿哑然:「可沈大哥他……」 林致远按住她的唇:「刚说过不准提他,你又犯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 林致远拿开手指,对准她晶莹粉嫩的唇一口咬上去。 「唔……」 他身上有伤,白晓儿红着脸,不敢用力推他。 最后她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除了那一步,其余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 「晓晓,都这么多次了,难道还没习惯么?」 他精致的薄唇在她柔嫩的脖颈处流连,唇齿间的湿濡激起她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白晓儿捂住眼睛。 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习惯? 她又不是他…… 当他分开她颤抖的腿,手指探入,白晓儿呜咽出声。 「林致远,我们还没成亲……你不能……」 她眼神湿润,带着无声的控诉,声音破碎而迷离,瞬间令少年理智全无。 该死。 他低咒一声,突然放开身下的人儿,扯过锦被给她盖上。 「你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你先睡。」 林致远没有回头,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外面的脚步声急促而错乱,白晓儿偷偷笑了。 原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静。 淡定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这样一想,她心里便平衡了。 第80章 趁他没回,麻利地穿好衣裳,陷在软软的被褥中,闭上眼睛。 林致远正在院子里对月吹冷风,一身黑衣的文九突然从屋檐下跳下来。 「这么晚了少主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白小姐呢?」 文九探头探脑地问,待看清林致远的装束,顿时懂了。 他禁不住一脸尴尬,试探着问:「夜深了,少主……要不要去属下那里睡,属下那边房间多,白小姐……你们毕竟没成亲,传出去对她闺誉总是有碍。」 「不用。」 林致远板着脸起身:「以后只要我在,就让那些人退到外面去。有谁嚼舌根,拔了舌头乱棍打死。」 他对文九扬了扬下巴:「还有你,没事儿不要在我眼前晃。我让你办的事,可有一件办妥了?」 「没……还没呢。属下这就去办。」 文九跳上屋檐,一溜烟儿跑了。 欲求不满的少主还真是可怕。自己以后还是少往跟前凑。 等等…… 不对啊…… 少主和白小姐明明已经一个房里睡了好久,难道至今还没得手? 文九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得不轻,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林致远见院子里没人,抬手,装作不经意地从耳畔划过。 还好,脸不发烫了。 他转身回房,白晓儿已经睡得香甜。细碎的月光洒下,她的肌肤散发着玉瓷一样的光泽。 「睡吧,做个好梦。」 他搂着她,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林致远出门上朝,白晓儿仍在沉睡。 昨夜他在她枕头上撒了些安神香,因此睡得格外沉些。 从皇宫出来,一个穿着蜀国服饰的俏丽少女拦住林致远的马车:「林大人,我家王妃酉时将在醉仙楼设宴,请林大人赏脸。」 林致远撩开车帘:「你们王妃可请了其他人?」 少女笑了:「王妃想当面感谢林大人的救命之恩,因此只请了您一位。」 林致远颔首:「我知道了。请转告王妃娘娘,我会准时过去。」 侍女得了准信,回去复命。 林致远放下车帘,神色不明。 酉时,林致远准时出现在醉仙楼。 他穿着月白色缂丝锦袍,头束白玉冠,正是京中时兴的贵胄公子的打扮。 蜀国王妃见少年迎着霞光缓缓走来,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像……真是像极了。」 他的眉眼,他的神情,同那个人简直如出一辙。就连走路的步伐,也是一样的。 蜀国王妃美眸泛起泪意。 她早就想到,林致远…… 原来他是那个人的…… 「王妃娘娘,是不是王世子殿下病情反复了?」 林致远开口。 此刻连傻子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儿。 蜀国王妃忍住泪水:「没……没事。我是想到寰儿的姨祖母,心里难过。」 「寰儿的姨祖母是大夏人,你……你同她长得很像。」 「大千世界,长得像的人何其多,不过和王妃娘娘的姨母生得像,说来是我的福分。」 林致远没有追问寰儿的姨祖母是谁。 那么他一定还不知道那件事…… 蜀国王妃打算先将事情查清楚,等有了定论再与他说。 宴席上,林致远觉得今天的蜀国王妃很是反常,她待自己太过殷勤,带着刻意。 若不是她的目光带着长辈的慈爱,他都要怀疑她对自己存了那种心思。 饭毕,蜀国王妃取出一只包着锦缎的匣子:「林大人年少有为,白小姐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白小姐因为寰儿的事受了委屈,我理应有所表示,这一匣子东西权当赔罪,同时也是谢礼。」 林致远推辞:「王妃娘娘言重了,您没有追究一品居的过失,我和晓晓感激不尽。而且您还让一品居在蜀国开分店,这比什么谢礼都来的珍贵。」 蜀国王妃笑着起身:「我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的。听说你和白小姐下月成亲,你若瞧不上,就给她添妆。我和寰儿明日动身回蜀国,来日方长,定有再见之时。」 蜀国王妃和王世子离去时,一干大臣送行至城外。 因林致远治好了王世子的病,王世子的储君之位保住了,蜀国王妃做主送了大夏一份大礼。 她将专供大夏的硝石和生铁的价格降了三成,还准许大夏的布匹进入蜀国市场。 这一来一去,每年可为国库省下不下十万两银子。 皇帝龙颜大悦,当下将那道向商户征收重税的圣旨收回,京城大大小小的商户终于松了口气。 第81章 特别是那些准备转让铺子的小商户,这次可谓受了林致远的大恩。 不过在顺天府尹杜大人的张罗下,商户们最终还是捐了购置军需的银子。 其中白晓儿一人捐了五万两,手笔之大,令京城其他大商行汗颜,那些要脸面讲排场的大商只得纷纷效仿,捐了差不多数额的银子。 这下国库一下子多出五六十万两白银,皇帝喜得上朝时脸上都带着笑,心里对林致远和他的小妻子就更满意了。 太后得知了这件事,也颇为自得:「到底是你的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就说他旺你这个舅舅吧,你偏不信。」 皇帝道:「母后教训的是,儿子往后自会好好提携阿远,荣华富贵和封妻荫子总是跑不了的。」 太后摇头,泛黄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睿智:「母后的意思不是要你提携他,就凭阿远的医术和晓儿丫头经商的本事,赚的钱恐怕几辈子都花不完。我是让你做个承诺,以后不管怎样,你都要留阿远一条生路。阿远是你姐姐唯一的骨血,我不想他……步你姐姐的后尘。」 皇帝脸色太阳穴猛地一跳,神色阴翳起来:「母后,你是说阿远这孩子……有反骨?」 「我相信阿远这孩子定不会做出忤逆之事,我只是担心有人陷害他。皇帝,你是明君,心怀天下,朝堂上那些阴私不用母后说你也知道。但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白的也就变成了黑的。我在一天,那些人尚且不敢轻举妄动,等我去了,我只怕阿远变成砧板上的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陷入沉思。 太后的话很有道理。 自林致远回京,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 他扪心自问,给林致远高官厚禄,说到底是为了利用他,让他成为他的刀,为他披荆斩棘。 他是自己的亲外甥,自己这样,的确是太过寡情了。 「皇帝,还有一件事,阿远让我瞒着你,但我还是要说。救治王世子那日,晓儿那丫头说阿远身受重伤,让你召他回宫,当时王总管说是误会,阿远并没有受伤。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阿远故意瞒着王总管,他那天早上遭人暗算,背上被砍了了两刀,撑着最后一口气为王世子诊疗,差点将自己的小命都给弄丢了。」 皇帝心头俱震。 「母后说的可是真的?」 「这样的事怎会骗你,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阿远这孩子为了大夏的江山舍生忘死,你却在心里怀疑他。若让他知晓,会何等寒心,你可是他亲舅舅啊。」 太后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皇帝突然道:「母后,儿子以大夏祖先起誓,不论将来林致远犯下什么祸事,我都会饶他一死。」 得知太后给林致远求了面「免死金牌」,昭妃很是惊奇。 同时,又十分不安。 「皇上,太后娘娘多虑了,有您在,谁敢无端陷害他,除非他自己想……」 自得到皇帝一心一意的宠爱,昭妃野心愈大,林致远对她的恩惠她却再也不提。 她觉得林致远这个人很危险,他握着自己的把柄,总有一天会坏事。 皇帝大手一挥:「母后自有她的道理,林致远为朕做事,如今树敌颇多,我总得留他一条后路。而且他年纪尚小,对政事涉足未深,爱妃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昭妃柔婉一笑,摸着自己显怀的肚子:「是呢。太后娘娘未雨绸缪,总是长辈的一片慈心。」 皇帝是孝子,当即笑了:「你知道就好。你且好好养着,不管肚子里这个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会封你为贵妃。」 「多谢皇上。」 昭妃靠在皇帝肩头,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待皇帝走了,她招来太医院陆院长,让他给自己拿脉。 「陆院长,本宫这胎当真是个公主?」 自上个月她从陆院长口中得知自己怀了公主,隔三差五就会让陆院长过来请脉。 陆院长有些为难,但还是实话实说:「回禀娘娘,看娘娘脉象,十九八九是公主。」 昭妃面色微变,半晌道:「陆院长,本宫听说有一种药,孕妇喝了能将女胎转为男胎,是也不是?」 「娘娘万不能听人胡说。」 陆院长大惊失色:「这种药对胎儿危害极大,曾有人喝药娩出不男不女的怪胎,为此才被列为禁药。」 「这么说来,真有这种药了。不过陆院长不用担心,本宫只是好奇问问,并没有打算吃它。」 陆院长从昭妃宫里出来,后背被汗浸透,秋风一吹,凉飕飕的。 给陆院长背着药箱的徒弟方汝镜忍不住道:「师父,昭妃娘娘已经有九皇子殿下了,为何这胎还想要儿子?徒儿见皇上待六公主和七公主也很好呀。」 第82章 陆院长失笑:「自古母凭子贵,儿子再多也不嫌。更何况上头还有一把龙椅。」 方汝点点头,又道:「徒儿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师父方才为何对昭妃娘娘实话实说。您说不知道不就行了。」 陆院长摇头:「昭妃娘娘很聪明,若不是有了确切的把握定不会来问我。昭妃圣眷正浓,能不得罪便是最好了。汝镜,你要记住师父的话,做太医,就是将脖子拴在裤腰带上。你要想升官就得磨练医术,但论起保命,还是得向那些文臣学学,多长几个心眼子,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汝镜似懂非懂:「师父说的徒儿记下了。但太医既然这么不好当,林大人为何还要来太医院任职。他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个。」 「林大人医术超群,人又绝顶聪明。皇上这样安排必定有他的考量。不过依我看,他在太医院不会呆太久,毕竟翰林院事务更繁杂。这段时间你要抓紧机会,好好跟着林大人学,若能学个一鳞半爪,也是受益无穷。」 方汝镜深以为然:「徒儿会好好学。不过我听说……林大人好像在编纂医案集。不过医家自珍,压箱底的本事通常不会拿出来。师父,您说林大人会不会是做做样子呀。」 陆院长瞪了徒儿一眼:「林大人年纪虽小,人品却不错。这样的话不可再提。」 「知道了师父。」 方汝镜应了。 陆院长暗自摇头,他这个小徒弟天分好,心思却过分单纯,往后的路恐怕会很难。 趁着他还健朗,得好好教导他才是。 林致远下了朝,休憩片刻便在府中书房写医案。 这段时间事务日渐繁杂,考虑到他和晓晓即将成婚,日后定是难以顾全,他便打算将自己所学编纂成册,交由太医院,然后辞去太医院的官职,一心在翰林院做事。 此事白晓儿亦是赞同。 突然,门被推开,龙谨言玩世不恭的笑声传来:「我的状元郎大才子,你青天白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写字,无不无聊?」 林致远将医案一掩,挑了挑眉梢:「你不在家陪你女人,跑我这儿做什么。」 龙谨言捂着面上鲜红的血棱子,气急败坏道:「都是你这假好心害的,本来我说做掉云佳茗那毒妇,你说不行,她今儿一早找上门来,人刚走音音又发病了。你瞧本公子这张迷失万千贵女的脸就这么毁了,你说该怎么赔我?」 林致远摸出只瓷盒朝龙谨言扔去,龙谨言打开一瞧,见是好东西,忙收入袖中。 「看在东西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了。往后我要干什么你不许拦我,否则兄弟都没得做……」 林致远打断他:「行了,说重点。我让你办的事儿该有眉目了吧。」 他指的是那天让龙谨言帮他查刺杀他的那伙人。 龙谨言一撩衣摆坐下:「你属狗的吧,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这趟活儿干得真是费劲,小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银子不要命地往外花,总算发现了一点线索。要是搁往常,最多三日,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小爷也能将人从泥巴洞里揪出来。也不知道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找个人都这么难。」 「我得罪的人早数不清了,不过想我死的无非那么几个。」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这次要你性命的居然不是你那几个老仇家,反而是得了你恩惠的人呢。」 林致远心念电转,一时间已经有了答案。 「昭妃。」 龙谨言瞪着眼睛:「诶,这么快就猜到了,真没劲儿。不过我有些想不通,她一个深宫的妃子,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对付你。」 林致远面色阴寒:「这件事昭妃不是主谋,她只是一颗棋子。背后主谋定是许了她什么,她才会冒着被我发现的风险向我下手。」 「昭妃这个人很聪明,而且心思深沉。她蛰伏十载,如今一出手,就压倒了卫皇后和朱贵妃。若她有个得力的娘家,后宫的天恐怕早换了。」 林致远没有告诉龙谨言,自己之前和昭妃是盟友。 他活了两世,十分清楚昭妃的野心。 她的儿子上一世能当上皇帝,足以可见她的心机手段。 还有那位九皇子,小小年纪就能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假以时日,只怕比昭妃更难对付。 现在这对母子和他对立,而且昭妃对他切切实实起了杀心。 如此看来,他的计划又有变动了。 「谨言,你再帮我做一件事。你去将这几个人找来,将他们安顿在京城。」 龙谨言看了林致远列的名单,不解道:「这几人都是江湖郎中,其中一个还是骗子呢,你找他们做什么?」 林致远道:「你照做便是,日后我会告诉你缘故。这瓶药是我刚做的,你拿去给她服用,一日三次,吃完再来。」 第83章 龙谨言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将药收了。 以前都是他龙谨言支使别人,自碰上林致远,他简直成了他的跟班小厮,要不是看在音音还要找他看病,他早就不干了。 不过气归气,兄弟有难自己还是得帮的。 堵了一口气的龙谨言有心在林致远面前卖弄,不过五日就将那三个江湖郎中绑来了京城。 那几人都是走江湖的油子,也有几分本事,在民间甚是被人推崇。 可这回被一群彪形大汉绑来了京城,立刻现了原形,跪在林致远面前瑟瑟发抖。 林致远蒙着面,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眸子里的杀意令人心惊胆寒。 「公子爷,小的们一没犯事二没结仇,您抓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 为首的是一个黄袍术士,道号太一,除了看病,还会炼丹,单看长相,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林致远声音冷得毫无起伏:「很简单,若有贵人来求转胎药,你就将药给她。」 「转胎药?」 太一道长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转胎药?」 转胎药先前是宫里流出的,在大夏禁用多年。若是被抓到,是要杀头的。 太一道长自认做得隐秘,这位年轻公子是怎么知晓的? 林致远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你最好按我说的做,否则我就将你剥皮扔进狗笼子。」 剥皮…… 太一道长打了个寒战。 京城水深,眼前这人他得罪不得,自己最好照他说的做。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 真正害人性命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的。 「不瞒公子,那转胎药其实……其实没甚用处,坏处还多多的。如果贵人肚子里怀的男胎,用了这药,不会有大碍,如果是女胎,可能会……可能会有大妨碍。公子到底是想……」 「不管男女,她要你就给。」 听到林致远这话,太一道长顿时明白了,这位公子看来是要害人啊。 「公子爷,这事儿伤天害理,老道不能做呀……」太一道长求饶。 「道长宅心仁厚,只是可怜了你的徒儿。」 「刷」地一声,剑光闪过,那小徒弟的耳朵就被削掉一片。 小徒弟疼得捂着伤处大哭起来,太一道长再不敢违拗,哆哆嗦嗦地应了。 太一道长带着徒儿在龙谨言安排的客栈里住下,不过两日,真有一位贵人找上门来。 太一道长此刻一举一动都在林致远的监视下,只得听从林致远的话,将转胎药给了那位贵人。 昭妃生性谨慎,取到药后并没有自行服用。而是先给几位据说怀了女胎的妇人服下,等她们生下儿子后她才敢吃。 龙谨言打探到这个消息,连连咋舌:「林致远你胆儿够大,连皇嗣都敢算计,不怕你舅舅剥了你的皮。还有啊,她肚子里那个好歹也是你的表妹,你好歹手下留情。」 表妹。 林致远眉梢一挑。 亲妹妹都会算计他,表妹又算个什么东西。 「昭妃自己作死,我不过帮她一把。」 以昭妃的性子,他就算不动手,她也会想办法弄来转胎药。 这样顺水推舟的事儿他上辈就干了不少,多干一件,也算不得什么。 龙谨言斜着眼儿看他:「你将那些怀了男胎的妇人弄来糊弄昭妃,我看这药她是吃定了,等她生出个怪胎,还不得气死。」 林致远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他向来不会心软。 昭妃是怎么起来的,他会让她怎么跌回去。 敢算计他和晓儿,就得看她命够不够大。 一品居生意恢复如常,沈思齐归期将近。 那日清晨,沈思齐一袭青衫,勒马停在城外,伫立良久,终是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有来。 他笑容苦涩,心里默念:沈思齐,你提前一日出发,不就是怕离别伤感,会教她为难。 这是你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何必念念不舍。 沈思齐忍着胸口锐痛,扬鞭抽了下马臀。 马儿风驰电骋,带着他满腔的爱意与酸楚,离开这座繁华的城池。 翌日,白晓儿得知沈思齐的不告而别,聪明如她,自然猜到了沈思齐的心思。 「晓晓,沈思齐还会回来,你不必伤感。」 提起沈思齐,林致远难得和颜悦色。 「嗯,我知道。」 白晓儿头转向窗外,窗外太阳正好,偶有晴丝从树叶间一闪而逝,温柔而和煦。 第84章 林致远握住她的手:「晓晓,合叶斋的背后主使查出来了,是颜郡王世子。」 白晓儿愕然:「我还以为是柔嘉郡主,没想到是她哥哥。」 「我也觉得意外,颜澈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看来他是恨极了我。而且这件事除了颜郡王府,另外几家也掺和进来。」 「你是说方家小姐?」 「除了方凌雪,还有一个人是你想不到的。」 「谁?」白晓儿蹙眉。 林致远轻描淡写:「汪如笙。」 汪如笙? 白晓儿愣了一瞬:「林致远,你会不会弄错了,阿笙怎会这样……」 林致远声音冷下来:「晓晓,难道经历了那么多,你还以为汪如笙会像以前那样事事以你为先?」 「林致远,我没有那样想,只是我觉得他人不坏,应当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之那对甥舅都不是什么好鸟,而且汪如笙也定亲了,和我们成婚的日子是同一天,对方是御史大夫程家的三小姐。」 「御史台程家?」 白晓儿更吃惊了。程家世代簪缨,那样的门第绝不是汪家这样的新贵攀得起的。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故事。 林致远道:「程三小姐女扮男装去青楼见花魁,斗诗败给了汪如笙,死活要嫁他。程大人和程夫人心疼女儿,只得将女儿下嫁。」 听闻有这样一段缘故,白晓儿啼笑皆非。 「程三小姐是性情中人,希望阿笙往后能和她好好过日子。林致远,这次的事就算了,终归是我们欠他,从此两不相欠便是。」 白晓儿神情恳切。 对于汪如笙,她终究是愧疚的。 林致远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好。」 他答应得爽快,心中却想到,汪如笙和自己的仇怨从上辈子就结下,之间曲折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晓晓不知道汪如笙落第之事是自己设计的,但这并不代表汪如笙和他舅舅王扶林不知道。 王扶林老奸巨猾,说不定早猜出端倪,隐忍不发,只会有更大的图谋。 午饭过后,安夫人带着芙姐儿来芜园看白晓儿,顺便和白馨儿说说话。 白晓儿出嫁后,白馨儿就要入住安府,这段时日安夫人跑得很勤,为的就是和白馨儿培养感情,以免她去了安府住不习惯。 白馨儿聪明伶俐,又进退知礼,相较之下,芙姐儿就显得心思单纯许多。 安夫人瞧在眼里,不免又多心疼白馨儿几分。 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可怜见的。 「馨儿,我上次提的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安夫人上次来,说想让白馨儿也做她的义女,这样对她的婚假前途都有好处。 白馨儿只是摇头:「夫人的好意馨儿心领了,我们白家只剩馨儿和姐姐,姐姐马上要嫁去林家,只余馨儿一人。馨儿早就考虑清楚,我们这样的家里,日后定要招婿的,否则断了香火,祖宗会怪罪呢。」 安夫人不禁动容。 白馨儿年纪小小,考虑问题如此周全。 但她应该明白,她将来若能以安家女的身份出嫁,比起招婿,不知要强多少倍。 芙姐儿见白馨儿不肯当自己的姐姐,很是着急,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当我的姐姐不好吗。晓儿姐姐马上要出嫁,家里又剩我一个。你要是当我姐姐,我就又有玩伴了。」 白馨儿笑了:「我住你们家,当然就是你的姐姐。除非你心里没拿我当家人姐姐,才会在意我的姓氏。」 芙姐儿想了一会儿,貌似也是这么回事,于是又笑逐颜开。 「我当然拿你当家人,自我心理,你和晓儿姐姐自然一样的。」 安夫人看着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儿,心中叹气。 白馨儿却想到自己的将来。 她喜欢读书,将来定是要进学的,如果大夏依旧不让女子为官,她就去大辽,去蜀国,世界这样大,总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一定能像姐姐那样,成为绝顶厉害的人。 晚间,芜园来了位不速之客。 汪如笙竟不请自来,带来了价值不菲的贺礼并一张喜帖。 「阿笙……」 比起之前,汪如笙瘦了很多,表情也比以往更冷,脸上浮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显得很是阴郁。 以前那个会害羞的文弱书生彻底不见了。 白晓儿心情复杂地接过喜帖,展开一看,果然,他成婚的日子和自己一样。 「阿笙,恭喜你娶亲。」 这句话,她说的真心实意。 第85章 不管他们之前发生多少不愉快,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 他们几个一同从清风镇出来,最后在京城立足,说到底也是缘分。 「晓晓,这段日子你过得好吗?」 汪如笙笑得一如往昔,仿佛那些不愉快根本就没存在过,白晓儿愣了一瞬,点头:「我……我很好,你呢,过得好不好?」 「我和你一样,也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白晓儿下意识问了句。 汪如笙垂首,眸色微黯,抬头看她时,又换了副笑脸:「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我的方向了。」 白晓儿的心微微放下:「没事就好。阿笙,我听说程家小姐人很不错,待你也好,你……莫要辜负人家。」 「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她顿了顿:「就像我和林致远一样。」 汪如笙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死紧,面上仍笑着:「承你吉言,我会很好。你出嫁那日我不能来相送,我给你的东西你出嫁时能不能戴上,就当……全了我的念想。」 白晓儿讶然,汪如笙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白晓儿才记得回房打开那只描金的梨木匣子。 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套红宝石的赤金头面,宝光熠熠,看着就知道十分珍贵。 这些宝石汪如笙曾拿给自己看过,那个时候她答应嫁他,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极品红翡,开出了一大块宝石,说要给自己打一套头面,出嫁时戴。 这件事她原本已经忘了,没想到汪如笙一直记着。 想起他临去时那个眼神,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白晓儿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林致远。 糟了。 白晓儿眼疾手快地将首饰匣子往被褥里一塞。 首饰若被林致远发现,肯定会扔得远远的。 她还是瞒着吧。 「晓晓,你怎么这么紧张,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林致远身上带着秋叶的露气,连发丝都是凉的。 白晓儿知道他定是刚得了消息赶来的,于是将喜帖拿给他瞧。 「汪如笙要娶亲,给我们送喜帖。是和我们同一天的日子呢,我们要不要送一份礼物过去?」 林致远执起她白嫩如莲的小手在唇边一吻,声音低沉而魅惑:「这种小事晓晓拿主意便是,何必问我。」 「林致远……」 「晓晓,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你想我。」 他的目光缱绻温柔,看她的时候,带着隐忍的克制。 白晓儿的脸又红了。 这厮现在越来越会撩人,也不知跟谁学的。 再这样下去,她自己都要把持不住了。 蜀国接壤大夏,陆运便利,三日后,王妃和王世子的车队就到了蜀国。 王妃的丈夫信阳王赵麒接到消息,一早带了人在城门等候。 「王爷。」 「王妃一路辛苦了,寰儿还好吧?」 信阳王握住王妃的手,王妃忍不住哽咽:「若不是有神医相救,咱们寰儿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夫妇二人回了王府,安顿好熟睡的儿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信里也未说清楚。」信阳王搂着妻子坐下。 「寰儿吃错了东西,有人故意害他。」王妃将儿子赵寰险些变成傻子的事告诉信阳王,信阳王亦是一阵后怕。 不过妻子说是二哥的女儿为了害儿子性命,故意在他面前提及一品居,他不太相信。 「寰儿只是身子弱些,谁都不知道他不能吃那些东西,以前他也吃过酥酪,不是没什么事吗。」 「我觉得这件事不是巧合。寰儿是储君,二哥家里刚好也有儿子。」 王妃点到即止,王爷是聪明人,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接下来的就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去查。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王爷,我这次去大夏,还遇上一件怪事。救治寰儿的那位神医,长得和七皇叔极为肖似,而且性子也像,我暗地打听了下,他是永平三年生的,今年十八岁。」 「什么?」 信阳王募地变了脸色…… 「你是说……那孩子可能是七皇叔的……」 王妃蹙眉:「这种事我怎么说得准。不过那孩子倒是聪明得很,小小年纪就中了状元,而且还是神医。王爷看要不要将这件事禀告皇上?」 「这件事先不急。」 信阳王沉思半晌,提笔写了封信,唤来暗卫头子:「帮我去查这个人,越快越好。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第86章 「是。」 暗卫头子领命而去,王妃和信阳王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信阳王握紧爱妻的手:「别担心,如果那孩子真的是王爷的骨血……终归是件好事……」 王妃摇头:「我倒希望不是,皇上那边……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信阳王的人很快到了大夏,同时,威远侯派去大辽的人也有了音讯。 这段时日,龙谨言的人一直在找自称和长公主有染的那个辽人。 只是威远侯将他藏的隐秘,他的人把京城都快翻过来,还是不见那辽人的踪影。 龙谨言觉得在兄弟面前丢了脸面,每天臭着脸,只有看到云佳音时稍微点笑容,别院的奴才个个胆战心惊,巴不得龙谨言早点搬回龙家,老太爷好歹没咽气,还有人能管住他。 龙谨言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可人一天没找着,他一天就不快活。 好在事情突然有了转机,盯梢威远侯的人回来禀报,说威远侯从大辽的探子回来了,而且好像没有查到什么消息,不出意外,威远侯今夜肯定会去找那辽人对质。 只要他们跟好了,这次就能将那辽人给掳来。 龙谨言想起林致远那不能言说的秘密,突然心生一计:「你给我继续盯着,少爷我要和林致远一起去瞧瞧,看是什么货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称林致远的爹。」 「三少,这……这恐怕有些不不太好吧。」 密探苦苦相劝。 这件事涉及身世辛秘,一般人避都避不及,偏他们主子要往上凑,还一副看热闹不嫌麻烦的架势。 简直就是个奇葩。 龙谨言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不好的,那是我兄弟,你懂个屁。」 「属下知道了。」 对上这样不按理出牌的主子,密探立马改了口风。 龙谨言乐得嘴巴咧到耳根,去侯府找林致远报喜,顺带着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好好吹嘘了一番。 「阿远,我的探子说你爹今晚会去提审那狗东西,咱们也跟过去去瞧瞧?」 林致远冷眼睨他:「你去不合适。我一个人就行。」 龙谨言唇边勾着抹坏笑:「嘿嘿,你的伤还没好全吧,如果添了新伤,洞房花烛使不上力,你那如花似玉的娇妻还不哭死。」 林致远皱眉,像是在认真思考龙谨言的话。 「行了别墨迹,就这么定了啊。」 龙谨言露出一个「你懂的」眼神,贼兮兮地走了。 林致远眯着滟潋的眸子,半晌没吭声。 和龙谨言说的一样,到了夜里,威远侯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他带着从大辽刚回来的那个密探,一同去了城郊。 林致远和龙谨言一个人也没带,跟在马车后面,黑色的夜行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一条密林,再往前是一堵岩壁,高耸如云,前方已无去路。 马车在岩壁前停下,两人下了马车,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岩石轰然而开,露出中间可容一人通过的甬道。 龙谨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居然藏在这里,怪不得老子将京城挖地三尺也没找着人。」 林致远冷冷横他一眼,龙谨言讪笑两声,闭嘴。 「龙谨言,待会一切听我指挥。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你不要插手。」 龙谨言收了嬉笑,郑重点头,两人小心翼翼跟上去。 因威远侯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们贸然进去极易被发觉,所以只能守在门外,等威远侯离去后再说。 很快,威远侯大步从洞内出来,英俊的面庞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更外阴鸷,他厉声对密探道:「你速去彻查此事,本侯倒要瞧瞧是谁干的。」 龙谨言迅速和林致远交换了眼色。 方才里面显然发生了什么。 否则威远侯不会这般气急败坏。 威远侯走后,两道黑影快速掠进山洞,待看到一地鲜血,林致远面色冷凝如霜。 「人死了,我们晚了一步。」 龙谨言蹲下摸了摸那人的脉搏,一脸败兴。 林致远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母亲只是单纯被人诬陷私通,为何 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杀人灭口? 对一个故去的女人而言,名节其实远没有那样重要,而且他自己也并不在乎侯府的庇护。 林致远沉下脸。 他想到他派去大辽的密探至今了无音讯,而且母亲少时在大辽的那段经历,像是被人故意隐去了一般。 不光是他,包括威远侯,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匆匆忙忙提审那辽人。 第87章 这一刻,林致远开始怀疑,他会不会真的不是侯府的孩子,而是母亲和他人私通生的。 他走到那死透了的辽人跟前,瞧了瞧他的脸。 不是他。 不知为何,他心里便是这样认为。 龙谨言也是个精明的人,林致远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他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喂,你不会以为这辽人是你娘的姘头吧?其实……你们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他还以为林致远在为这死了的「便宜爹」难受呢。 「我知道。」 林致远淡淡点头。 「而且这种事呢,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你是皇上的外甥就行,林琰算哪根葱呢。刚好你不喜欢他,他要不是你老子岂不更好。」 林致远看着龙谨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败兴而归,这事就这么搁下了。 婚期将近的白晓儿丝毫不知今天夜里发生的事,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累得靠上枕头便会睡着。 白馨儿这几日也停了课,帮姐姐看账本,检查嫁妆单子。 整个芜园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包括上次被林致远狠狠数落过的紫苏。 「紫苏,这些锦绣阁的绣品是小姐要用的,芍药姐姐让你拿去库房放好,瞧瞧你的指甲,这么长,可别刮花了,卖了你也赔不起呢。」 说话的是二等丫鬟佩云,她口中的芍药姐姐是林致远给白晓儿挑的新丫鬟。 「是,紫苏知道。」 紫苏低头接过绣品,拖着麻木的步子往库房走去,染了凤仙花汁的长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这段日子,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自她被林致远调离白晓儿身边,这些人就开始露出另一副嘴脸,连以往她瞧不上的粗使丫头也敢拿脚踩她。 其实她未曾没有后悔过。 她知道自己如果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念想,她现在肯定还在做她的一等丫鬟。 但是她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小姐就是不肯原谅她? 她跟了小姐这么久,从清风镇到京城,除了佳卉,她就是小姐最亲的丫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不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绝望之下,人总是喜欢为自己找借口,紫苏于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到白晓儿身上。 她不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她的过错再大,也比不过小姐的过错。 小姐和几个男人纠缠不清不说,还将林公子勾上了她的床,试问哪个好人家的千金会这般? 紫苏恶毒着诅咒着白晓儿,将绣品锁紧库房。 转身之际,被一只胳膊拽进花丛。 「唔。」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汪如笙冷冷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松开捂着她嘴唇的手。 「汪公子……您……您怎么在这里?」 月光下的汪如笙看起来阴测测的,紫苏本能的觉得害怕。 「紫苏,我知道你巴不得白晓儿嫁不了林致远,既然这样,我们合作吧。」 离开花丛的时候,紫苏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 汪如笙居然要她做那样的事,原来他对小姐根本就没死心。 想起方才汪如笙与她说的话,紫苏既兴奋又害怕,像个偷了糖果的孩子。 有人想破坏林公子和小姐的大婚,她窃喜,但林公子的手段她见识过。 若被他知道是自己搞鬼,自己就死定了。不过汪公子却向她保证,事成后会给她一大笔银子,送她远走高飞。 汪公子说得那么笃定,他一定不会骗自己的。 紫苏咬着牙,想了又想,最终对白晓儿的怨恨压倒一切。 她同意了。 此时的芜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为白晓儿的大婚在做准备,四处喜气洋洋。 紫苏嘴角含着笑意,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快步穿过回廊。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做这些下等丫鬟的粗活了。待那天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 【卷五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一 作者:九色 02、《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二 作者:九色 03、《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三 作者:九色 04、《点心姑娘奔富贵》卷四 作者:九色 05、《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五 作者:九色 06、《点心姑娘奔富贵》卷六 作者:九色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