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的检座大人》 楔子 这是一个凄风惨雨的日子,厚重深浓的乌云笼罩了整片天空,沈重得教人感伤。 「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她怎麽会遇到这种事!都是你,是你害死她的!」 背景是一处布满白色玫瑰的告别式,会场中央放置着女孩笑容甜美的遗照,人们哀伤的神情以及空气中不时传来的啜泣声,让场面更显得哀戚肃穆。 一名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沈默地长跪在灵堂前,俊朗的面容苍白憔悴,而在他的身旁,一对中年夫妻正哀痛欲绝地对着他哭吼痛骂。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虽然明白说了再多的抱歉,也不足以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但这却是男子目前唯一能做的。 「人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说抱歉有什麽用?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出去——」 穿着素衣的妇人情绪激动地对着男子嘶吼,若非她身旁的丈夫仍理智地拉着她,只怕她会直接扑上前狠狠痛揍那名男子以发泄心中的怨恨。 听见对方哭吼着要他滚出去,男子胸口剧颤,只能再次慎重地道歉。「伯母,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出去!我不要听,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必须承受良心的苛责,永远都不得好过——」妇人愈说眼泪掉得愈凶,突然间,她一个气喘不过来,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见妻子哭到昏厥,妇人的丈夫焦急地搂住她纤细的身躯。「秀芸?秀芸?快点叫救护车——」 霎时间,现场陷入了一阵混乱。 当众人将昏厥的妇人暂时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息时,妇人的丈夫回头望了一眼仍惨白着脸僵在当场的男子,哀痛地开口道:「我拜托你快点走吧!你再留在这里,只会让我们的心情更坏而已,还是你非得把我们全家都害死才甘心?」 见对方说了重话,表明不愿再看见他,男子低头绷紧了下颚,眼眶泛红发烫。 最後,他强忍悲痛地朝对方深深鞠躬之後,僵直着身躯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告别式会场。 外头,大雨仍旧不断地下着,男子失魂落魄地走进雨幕当中,颓然跪倒在地,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懊悔痛哭。 只是,再多的悔恨跟泪水都无济於事,那名年轻美好的女孩已经被他的愚蠢给害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活过来…… 第一章 八年後 「黄阿福,所以你是在喝完几瓶啤酒後,因为死者陈招财向你催讨三千元的债务引发口角,才愤而持桌上的水果刀往死者胸口猛刺一刀,造成他失血过多死亡?」 高雄地检署的侦查庭里头,蓄着黑色服贴短发、面容严肃刚硬的蒋奕正,穿着象徵检察官的紫色领法袍,垂眸审阅员警交给他的警询笔录,嗓音沈冷地询问眼前被移送至地检署复讯的嫌犯黄阿福。 站在蒋奕正的对面,年约五十多岁、外型黝黑壮硕的黄阿福,低头不发一语,但他浅蓝色短裤底下的双腿却是不由自主地频频颤抖,显现他的恐惧。 见黄阿福没有回应,蒋奕正极有耐心地再问了他一次。「黄阿福,是你持刀将陈招财刺死的吗?」 这一次,黄阿福终於有了反应,他情绪激动,拚命哭喊着解释。「检察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阿财一直跟我讨那三千元,我还不出来,他就一直笑我是没用的废物,我一时气不过才会……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的……」 看着眼前体型魁梧的黄阿福声泪俱下地不断忏悔,蒋奕正叹了口气,明白这是一桩典型酒後误事的凶杀案件。 他再瞥了一眼笔录上高达1.0的酒测值,尽管感受得到黄阿福深具悔意的道歉,但是大错已经铸成,再多的懊恼与悔恨也无法挽回一条宝贵的生命。 侦讯结束。 嫌犯黄阿福因为酒後和陈招财一言不合引发口角,愤而持刀刺杀陈招财致死,由於犯罪事实明确,蒋奕正在侦讯过後,以杀人罪向法院声请羁押黄阿福。 结束上午一连串的侦讯後,蒋奕正和书记官小陈回到地检署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案卷,蒋奕正便瞧见他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瓶罐装的黑咖啡。 他蹙眉凝视了那罐咖啡一会儿,正欲开口询问其他同事时,一旁留着乌亮长发、外型艳丽的方湘芸早已轻笑着出声—— 「奕正,不必问了,那罐咖啡是我请你的。你有必要研究得那麽仔细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罐咖啡是什麽重要的证物呢!」 方湘芸也是地检署的检察官,由於年纪轻轻仅二十七岁就当上检察官,加上亮丽出众的外貌,让不少男同事都对她趋之若鹜。 但是方大美女偏偏谁也不爱,就对蒋奕正情有独锺,总是不避讳地在公开场合表达出对蒋奕正的好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於方湘芸的百般示好,蒋奕正仍旧维持着冷漠疏离的态度,任凭方湘芸再怎麽明示暗示,他却完全无动於衷,简直比南极冰山还要难以融化。 事实上,蒋奕正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贯冷然的态度,虽不至於无礼,但也确实让人感觉有些难以亲近。 「上次我请你喝香蕉牛奶,你说你不喝甜的,那麽黑咖啡总该会喝了吧?」方湘芸脸上盈着笑意,语气却充满着教人无从拒绝的强势。 只是方湘芸话还没说完,另一旁圆滚滚的检察官郑定国早已不满地插话进来—— 「呴~~不公平!小湘,你只请奕正喝咖啡,到底把我跟办公室其他同事都放在哪里了?」 「拜托,定国,你也不拿把镜子照照,你拿自己跟奕正比,根本就是触犯了公然侮辱罪好吗?」办公室另一头,平时总爱跟郑定国斗嘴说笑的已婚女同事很不给面子地拆他的台。 不过她这话可没说错,蒋奕正年轻有为,三十岁的他外型俊酷英挺,浓眉、凤眼、挺鼻,沈稳内敛的气质更是令女性忍不住要为他倾倒,加上他一百八十公分高的修长身材,穿上笔挺正式的西装,只怕连偶像剧里唇红齿白的奶油小生在他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尤其在这个帅哥就跟天山雪莲一样稀少的地检署里头,蒋奕正的存在简直就是女性员工的福利,听说还有不少女性告诉人私底下偷偷打听他结婚了没?有没有女朋友?迷他迷得不得了呢! 郑定国这个「山寨版白云」到底是凭哪一点跟人家比呀? 「什麽公然侮辱罪?好歹我跟奕正也是司法官训练所同一期结业的同学呀,小湘怎麽可以这样厚此薄彼呢?」被人这样当众吐槽,郑定国不爽地反驳回去。 「对,同学,足足大了人家十岁的同学!」一旁的书记官小陈悄声附议,惹来郑定国恶狠狠的目光。 最後还是方湘芸出来打圆场。「嘿,郑检,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哪里厚此薄彼了?你上次不是还喝了我特地从韩国买回来的香蕉牛奶吗?不然等一下中午休息时间看你想喝什麽,我请客总行了吧?」 深谙办公室人际关系之道,如果一瓶饮料就能收买郑检,方湘芸当然不会吝啬,毕竟之後要是轮到值外勤验屍时,她还可以找郑定国换班帮忙。 闻言,郑定国反倒不好意思地伸手搔了搔头。「不用了,小湘,我只是开玩笑的啦!」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那麽计较一罐咖啡,只是从事检察工作,每天上班接触到的几乎都是一些较为负面的东西,什麽诈欺、窃盗、杀人、妨害性自主罪……等等,工作量又相当庞大吃重,所以他们偶尔会在办公室内开点小玩笑,苦中作乐一番,免得压力太大,得忧郁症。 只不过,大夥儿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这麽多,真正的男主角却是一句话都没吭。 当所有人安静了下来,目光焦点再度移回蒋奕正身上时,只见他面无表情,平声平调地向方湘芸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谢谢之後,便继续无视众人看热闹的目光,步履沈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头,埋首开始处理起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 顿时,办公室内原本热络的气氛瞬间凝霜结冰,就连和蒋奕正搭档多年的书记官小陈都觉得上司果然是个奉公守法的优良公务员,竟然能将政府大力推广的「节能省碳」政策响应得如此彻底。 ——只要有他在的时候,周遭的温度就会马上下降好几度,办公室里头都可以不必开冷气了! 倒是一旁的方湘芸完全没被蒋奕正的不解风情给惹恼,反而极为欣赏他这样冷傲的性格。打从第一次在地检署办公室见到他时,她就确信这个各方条件都很优秀的男人就是她寻觅多年的真命天子,而愈是困难的挑战她愈喜欢,因为征服之後的成就感相对也更大。 所以面对蒋奕正冷冰冰的态度,方湘芸一点儿都不气馁,反而燃起更高昂的斗志,一向自恃甚高的她相信只要凭着自己的聪颖及美貌,一定迟早可以融化得了这座万年冰山! 虽然时序已经进入十一月的冬季,但是由於温室效应的关系,高雄今年的冬天并不寒冷,只是空气中微微透着些许凉意,完全没有冬季该有的寒冽气息。 蒋奕正的租屋处位於高雄市前金区一处公寓的五楼,当初分发至高雄地检署时,他大学的同窗好友周智帷的母亲正好有户公寓要出租,尽管屋龄有点老,但是距离地检署很近,加上环境幽静,出入分子单纯,於是他看完房子之後很快便决定租下,而且一住就是好几年。 星期六下午,蒋奕正坐在住处书房的书桌前审阅案卷——这是一起警方疑似包庇赌博电玩业者的案件,只是目前警方收受业者贿赂的相关证据仍不明确,他猜测业者可能使用其他管道或是人头帐户交付贿赂款项给涉案员警以躲避查缉。 思及此,一股怒意从蒋奕正胸口升起。 这些非法的赌博电玩不但会戕害人心,危害社会治安,甚至还有一些不肖人士会利用这些电玩场所从事毒品交易或是其他非法勾当,若是再加上警方包庇,只会成为犯罪的温床,所以一定要彻查到底,绝不能让这些非法分子再继续胡作非为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强烈的灼热感从胃部涌上,蒋奕正捂着腹侧,拧紧了眉,这才想起自己一整个上午都在处理案卷,早餐跟午餐都没吃,刚才又空腹喝了一杯黑咖啡,所以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拉开书桌旁的抽屉,从里头拿出惯吃的胃药,蒋奕正忍着疼,起身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吞药。 抬眼瞧见暖阳透过纱窗斜照在厨房的磨石子地板上,显示出外头阳光普照,是个天气晴朗的好天气。 於是蒋奕正思索了一下後,决定出门到外头觅食,顺便将脑中一些纠结的思绪厘清。 缓步走在风光明媚的爱河河畔,水陆两用的鸭子船载着游客在河面上来回穿梭。周末假日下午,不少民众携家带眷来到河畔旁的行人步道散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处处都可听见欢乐喜悦的笑声。 但是蒋奕正却因为胃部仍有些不舒服,加上电玩弊案的侦查陷入胶着,所以神情冷然严肃,浑身散发出一股阴郁沈重的低气压,与周遭悠闲轻松的气氛格格不入。 突然,一名穿着白色毛衣,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瘦弱少年提着一只大型的皮箱,慌慌张张地朝着他的方向奔驰而来,在他的身後还有一名穿着制服的员警追在後头大喊—— 「站住,不要跑!」 当下,蒋奕正直觉认为是抢劫,於是他先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待那名少年经过他的身旁时,出奇不意地伸脚绊住他的脚步。 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麽一招,少年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狠狠地往前摔跌,手上的皮箱也「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弹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可爱饰品从里头散落出来。 见状,少年急忙地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地捡起那些散落的饰品塞进皮箱里头,似乎还打算继续逃逸。 蒋奕正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他脸色一凛,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後擒抱住少年,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对方似乎也被他吓到了,开始奋力挣扎,双方一阵拉扯之际,蒋奕正忽然感觉掌心似乎摸到了一抹诡异的柔软触感,连忙惊骇得缩手。 下一秒,一道又快又狠的巴掌猛然袭上他的右脸脸颊! 「你这个死色狼想干什麽?!」 少年高亢的声线响彻了整条行人步道,也同时证实了蒋奕正心中的猜测。 原来「他」并非一名少年,而是一名年约二十多岁,留着俐落短发、鹅蛋脸、杏眸粉唇、皮肤白皙,眉目之间充满着英气的年轻女子。由於她身上穿着厚重的毛衣,又是在这般突然的状况之下,所以他才会将她误认成男的。 想起刚才在混乱中,不小心误触到的「东西」,饶是面对过不少凶神恶煞的重刑犯,在这种情形之下,蒋奕正的脸皮也不禁泛起赭色,感到尴尬不已。 这时,在後头追赶的员警小张终於奔到两人身旁,待他一瞧见年轻女子身旁的蒋奕正时,下巴惊愕得差点掉了下来。「蒋检,怎麽是你?」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这位小姐好像当众甩了蒋奕正一巴掌?要是蒋检动怒追究起来,难保他不会也因此遭到池鱼之殃,想到这里,小张忍不住皮皮剉! 「我今天刚好休假,来这附近散步。」蒋奕正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 接着,他伸手指着一旁仍对他怒目相视的短发女子,询问小张。「她是抢劫的现行犯?」 「你这个死色狼,谁抢劫呀?真是莫名其妙!」 被这路边突然冒出来的死色狼莫名其妙袭胸已经够火大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诬赖她是抢匪,让个性火爆直率的陶韵雅不满地大声吼叫。 闻言,小张吓出了一身冷汗。 「呃……小姐,这位先生不是色狼啦!他是地检署的检察官,请你注意你的用词。」若不想被起诉,最好马上闭嘴。 「蒋检,她不是抢匪啦!我们只是在执行取缔违法流动摊贩的勤务,这位小姐刚才在前面的行人步道上摆摊,看到我们来开单才逃跑的。」小张朝蒋奕正报告道。 闻言,蒋奕正明白自己误会了,不过在公用道路上摆摊还躲避取缔也算是妨碍公务,他拦她也没拦错。 「小姐,你未经许可在公用道路上摆摊,依法必须开罚一千两百元,请你把身分证拿出来。」小张拿出罚单,铁面无私地对着陶韵雅开口。 听到要罚钱,陶韵雅马上一改刚才痛骂人的激昂态度,露出一副好无辜好无辜的表情,朝小张撒娇哀求。「啊,警察先生,我知道错了,拜托你不要开我罚单啦!我现在马上就离开,不会继续在这里摆摊了!」 「不行,依照规定就是必须开罚,快点把你的身分证拿出来,不然我要告你妨碍公务了!」 拜托,别害他了,他哪敢当着检察官的面前放水呀?又不是不要命了!而且这小姐刚才还当众赏了蒋检一巴掌,她应该先担心蒋检会不会追究这件事吧,到时可不是一张罚单就能解决的。 闻言,陶韵雅顿时垮下脸来。其实她刚才远远就瞧见警察来取缔了,但是碍於眼前的客人还在挑选饰品,见那名客人一连挑了好几样饰品,她实在不想放弃这尾大鱼,只好跟警察赌了。 好不容易等到那位客人终於掏出钱包结帐,她马上发挥十秒收摊法快速闪人,怎麽知道路上竟然会冒出一个该死的程咬金绊住她的脚步,害她吃下摆摊以来的第一张罚单! 开完单後,感受到这位小姐跟蒋检之间强烈的暗潮汹涌,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於是小张便快速地告辞,早早开溜为妙,让他们自行去解决私人的恩怨。 见警察走远了之後,陶韵雅看着手中那张刺目的罚单,忍不住气红了眼。 「哼,警察都不去抓真正的坏蛋,只会找善良小老百姓开刀而已!」 听到她的抱怨,一旁的蒋奕正不认同地蹙起浓眉,嗓音沈冷地开口。「你违法在公用道路上摆摊,本来就应当开罚。若是真的想做生意,你应该去租个店面,或是到公有市场租个摊位合法做生意才对。」 闻言,陶韵雅忿恨地转头瞪他。「你说那是什麽风凉话?我若是有钱租得起店面,谁喜欢每天吃饱撑着跑给警察追?你知不知道一千二我可以吃一整个星期的三餐还有剩呀!」 瞧这男人一身白色衬衫配上质感极佳的黑色毛料长裤,再加上刚才那个警察说他是地检署的检察官,想必像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傲知识分子永远也不会懂她得多努力打拚才能勉强温饱,所以可以轻易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风凉话。 再想起她曾经有位身为单亲妈妈的友人在路边摆摊卸货时,因为货物堆得太高,不小心倒了下来,刚好砸到一名经过的检察官,那名检察官只有小腿轻微划伤了一道口子,却不顾那位友人苦苦道歉求情,硬是告她过失伤害,最後还被抓去关了三个月,让她只能将小孩托给她们几位朋友帮忙轮流照顾,也因此留下前科。 所以陶韵雅对检察官的印象很差,认为他们都是一群得理不饶人的高知识分子。 眯起了眼,陶韵雅锐利的视线扫向蒋奕正。 「你是地检署的检察官?」 「是。」蒋奕正不动如山,见这位小姐眼神有异,不知在算计些什麽? 「那好,我要告你性、骚、扰!」 既然这家伙害她被开了罚单,那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闻言,蒋奕正明白她是指刚才他不小心误触到她的身体一事。 「小姐,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不过那真的只是意外……」他试图解释。 「管你什麽意不意外,我就是要告你性骚扰!」 「但是按照刚才那种情况,最後获得不起诉处分的机率很高,你确定还是要提告吗?」蒋奕正职业病地帮她分析起提告的利弊。 「所以你的意思是打算官官相护,不受理我的提告,我活该被你袭胸吗?」陶韵雅的音量很大,惹来路人围观,让蒋奕正一向冷然的俊逸脸庞也不禁浮现了几分窘色。 「不!我刚才以为你是男的,所以——」 「我是男的?!你眼睛是瞎了吗?我的身材明明就前凸後翘,婀娜多姿,玲珑有致,哪里像男人了?」 ……好吧,她承认胸前是平板了点,但至少还有微微起伏呀!这个检察官有必要净往她的痛处踩吗? 眼见这位小姐在听完他的话语之後似乎更加生气,蒋奕正放弃再继续跟她解释下去,以免愈描愈黑。 「好吧,小姐,如果你真的执意提告,我也不能阻止你行使你应有的权利。」 闻言,陶韵雅愣了一下,这检察官还当真欢迎她去告他? 她当然也知道刚才的事只是意外,但是她就是气不过呀! 不过若是真的告他,对方可是检察官,会不会到最後她告他不成,反倒变成诬告呀? 嗯,有可能,否则哪会有人这麽大方,欢迎她去告他?这里头肯定有诈! 而且她刚才还当众甩了他一巴掌,听说这好像叫什麽公然侮辱罪来的,要是真的傻傻去告他,不就刚好自投罗网?搞不好到最後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在认真思索利弊得失之後,陶韵雅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好了,不过就这样落荒而逃,不就被这个检察官看扁了吗? 不行,她至少要扳回一点面子再走! 思及此,陶韵雅骄傲地抬高下巴,撑大鼻孔瞪着蒋奕正。「哼,算你好运,今天刚好是农历十五,本小姐吃素,不开杀戒,就佛心大发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以後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再被我遇到,否则我绝对要你好看!」 语毕,她便猛力甩头,决定速速转换阵地到另一处摆摊,看晚上生意会不会好一点,多少弥补这张罚单的损失。 唉,想到一千二就这样没了,就让她心痛呀! 看着她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蒋奕正森黑的眼瞳流露出些许无奈。 唉,该怎麽告诉那位小姐,她刚才那段话已经触犯了恐吓罪呢? 她平常都是这样口无遮拦地跟人说话吗? 若是不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总有一天可是要吃亏的。 不过看在她被罚了一千二的分上,加上自己刚才确实也不小心……咳,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就别跟她计较,彼此扯平吧。 「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圣诞老公公,驾着美丽雪橇……」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外套,陶韵雅将摆摊专用的皮箱放在摩托车的脚踏垫上,心情愉悦地哼着圣诞歌曲,骑车通往回家的路上。 虽然这几天寒流来袭,气温低得吓人,不过可能也因为今晚是圣诞夜的关系吧,生意好得不得了,顾客一个接一个上门,最後结算之下,今晚足足赚了好几千元,这可是她这几个月以来,收入最好的一天! 於是收摊之後,她还特地绕到瑞丰夜市买了不少好料,准备等会儿回家当宵夜吃。 不过由於她的住处离市区有段距离,晚上回家必须经过这条阴森幽暗的偏僻小路,所以每回骑车经过这里时,她心里都觉得毛毛的,总会下意识地催动油门,加速通过。 突然,一辆黑色厢型车从对向疾驶过来,而且丝毫没有减速地扫过她的身旁,吓得陶韵雅拚命往旁边闪,差一点就连人带车地掉进路旁的排水沟里。 「神经病!开车开这麽快,赶着去投胎呀!」她气得忍不住回头对着那辆厢型车的车尾破口大骂。 没想到刚回过头,就瞧见一名男子倒卧在路上,吓得陶韵雅惊声尖叫,硬是在距离他不到一公尺处紧急煞车,才没往男子身上碾过去! 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眼前躺着一个不知道是死还是活的男人,吓得陶韵雅浑身皮皮剉,整个人几乎腿软,赶紧打了通电话。 想起刚才与她会车而过的黑色厢型车,再对照眼前那个男人所躺的位置,如果刚才那辆厢型车没有辗到这个男人,难不成这男人是被人从厢型车上推下来的? 思及此,陶韵雅头皮发麻,不过她还是壮起胆子,藉着摩托车的车灯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在瞧清他的面容时,忍不住大吃一惊! 咦,这个全身是伤的男人不是上次那个害她被开罚单的检察官吗? 「喂,你还活着吗?听得到吗?」怕他真的死了,陶韵雅不敢靠近,只敢隔着几步的距离朝他大喊。 见他仍旧一动也不动,陶韵雅心头一凉,老天,他该不会真的嗝屁了吧?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猛然睁开了双眼,吓得陶韵雅惊叫地往後跌坐在地上,以为发生屍变了! 「唔噢……」听到耳边不断传来的女人尖喊,蒋奕正呻吟着睁开眼睛,全身多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了口气,恍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为了处理一些案件,他在地检署忙到了晚上十点才下班,在返家的路上,一辆黑色厢型车急速地在他面前停下,几名戴着面罩的黑衣男子跳了下来,硬是将他架上车,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之後他就什麽也记不得了。 他困难地转动头颅,将视线移向身旁不断发出歇斯底里尖叫的女人,发现她竟然是上次在爱河河畔遭到警察取缔开单的小贩。 「你……怎麽会在这里?」 闻言,陶韵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喂,这位先生,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好端端的你为什麽会躺在这里?该不会是遭到哪个被诬告冤狱的受害人寻仇吧?」 见蒋奕正意识还算清楚,於是陶韵雅没一开始那麽害怕,反倒挖苦起他了。 听见对方夹枪带棍的讽刺,全身伤痕累累、虚弱得毫无反抗能力的蒋奕正心脏猛地一抽。 该死,莫名被一群黑衣人围殴已经够糟了,这位小姐该不会再落井下石地补踹他几脚报仇吧? 没想到下一秒,陶韵雅笑咪咪地开口问出让他更想吐血的问题。 「对了,检座大人,再请问一下,如果今天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快要死翘翘的路人,对他见死不救算不算犯法?」 「……」蒋奕正不想回答,因为不犯法。 见到蒋奕正铁青难看的脸色,陶韵雅在心底暗自窃笑。其实她刚才在他昏迷的时候早就已经打手机叫救护车了,现在只是吓吓他而已。 尽管再怎麽讨厌这个检察官,她还不至於冷血无情地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要是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她以後也会良心不安的。 只是,想到这男人害她被罚了一千二,她还是觉得很呕呀! 没想到蒋奕正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像是以往开庭时瞪被告那样,眼色阴森地瞪着她。 「喂,你干麽那样瞪我?」被他这麽一瞪,陶韵雅猛地一阵哆嗦。 「死不瞑目这句成语你听过没有?如果我今天真的不幸死在这里,将来变成鬼第一个就是找你报仇。」 蒋奕正嗓音清冷,搭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面容,以及额际缓缓流下的血痕,更令人感到震撼力十足。 「拜托!冤有头,债有主,你身上的伤又不是我造成的,就算你今天真的死了,也不该来找我呀!」真是莫名其妙!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刚才那群围殴我的歹徒就是你指使的……不然你怎麽会那麽刚好出现在这里?」他就是故意要逼她良心不安,好让她帮他叫救护车,他的皮夹跟手机全被刚才那些歹徒抢走了,眼下只能请她帮忙。 闻言,陶韵雅脸色一沈,气得怒不可遏。「喂!台湾检察官讲话都不用负责任的吗?我明明是好心停车察看你的情况,竟然还被你反咬一口,难怪这社会有那麽多人会变得那麽冷漠不是没有原因的!」真是气死人,好心帮他还惹得一身腥! 「算了,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早就叫了救护车了,这样你总该可以瞑目了吧?」她没好气地开口,刻意加重「瞑目」那两个字。 「谢谢。」蒋奕正真心地向她道谢。 然而陶韵雅却是双手环胸地别过脸,动作豪迈地席地而坐,完全不理会他。 不过蒋奕正知道她虽然不想跟他说话,却还是好心地留下来陪他一起等救护车,心底蓦地涌起一阵感激。 没多久,救护车和警车赶到现场,穿着制服的员警看见蒋奕正全身是伤地躺在马路上头,又瞧见陶韵雅的摩托车停在一旁,忍不住合理怀疑。 「小姐,是你骑车撞到这位先生的吗?」 闻言,陶韵雅脸色瞬间大变,急忙否认。「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好心帮忙报警叫救护车而已,这一切跟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喂,你帮我解释一下!」她朝被人抬上担架的蒋奕正挥手,要他帮忙解释。 看见她愤怒地跳脚哇哇叫,明明全身已经伤痕累累,但蒋奕正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换来嘴角伤口一阵抽疼。 他开口向承办员警解释了一下情况,不过警方还是谨慎地留下陶韵雅的联络资料,日後若有需要会请她到案说明。 待医护人员将蒋奕正送上救护车安置妥当,鸣着警笛驶往医院,警车也随着一同离开後,周遭再度回归原来的寂静。 陶韵雅低头瞥了一眼手表,真是要命,已经快要深夜十二点了! 随着一阵阴风迎面袭来,她举目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黑漆漆的一片,搭配路旁草丛不时发出的沙沙声,让她整个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急忙地转身跳上摩托车,陶韵雅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由於她那台破烂的达可达摩托车实在太过老旧,所以只要一遇到气温太冷,引擎就会开始发不动,在按压发动钮好几次之後,摩托车只是要死不活地咳了几声,又继续装死,让陶韵雅几乎快抓狂。 不得已,陶韵雅只好在这条又黑又冷又阴森的偏僻小路上,死命地用脚踩着摩托车的发动横杆,试图发动车子,只是她一边恼火地踩着,嘴里一边碎碎念地怒骂。 可恶,好心果然真的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