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男友的小绵羊》 第一章 看了看门边的招牌,再低头确认自己的服装仪容是否整齐,梁怡君微微捏紧了手中的档夹,站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她本周以来的第三个面试,再不赶快找到工作的话,她的存款就要见底,恐怕连房租都快要付不出来了…… 如果穷神真的那麽喜欢她,至少要保佑她能应征上一个小助理的职位,才能让她吃不饱、饿不死的继续跟他老人家纠缠下去啊! 想起压在自己肩上那些沉重的负担,她无精打采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似的驼起背,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一张清秀柔和的脸蛋也跟着黯淡下来,但是还沮丧不到两秒,她随即又用力深呼吸,重新恢复成开朗活泼的好青年模样。 面试时要表现出自己的活力和企图心!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收敛了脑中的胡思乱想,她的指尖正要按下门铃,里头传来隐约却不容忽视的阵阵吵闹当下顿住了梁怡君的动作,她有些疑惑的垂下手,双脚往前踏了半步,小心翼翼的侧耳倾听着里头的混乱。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如果要改设计的话先徵求我的同意,要改也是我来改!你别老是跟业主说一些自以为专业的意见,然後又擅自改成乱七八糟的样子!」毫不留情的怒声咆哮伴随着拳头敲在桌上的咚咚声,让人联想到夏日午後那轰轰作响的雷声。 「唉~~他们急着要改,我临时又找不到你,所以才自己动手,而且我改的这样也不错啊!而且这样比较便宜……」另一个显得气虚的声音则打哈哈的陪笑着。 「比较便宜是吧?你这麽厉害,干嘛还要找我来帮你做?」那个奔腾的雷声重重的哼了一下,强烈的嗤笑连外头的梁怡君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改好之後跟我说一声那也就算了,结果竟然是师傅来问我说那个奇怪的设计到底是要怎麽做,我才知道图被改过!你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再随意更动我的图,结果呢?乱画一通,是想连我的招牌一起打坏吗?你本来就只会动一张嘴,现在却连讲话都没信用,有些厂商还跟我抱怨要请款时你都搞失踪,你到底还有什麽可取之处?」 「喂喂喂!严允哲,没这麽夸张吧?」 「我哪一句是?造的你倒是说说看!我真是被鬼遮眼才会又答应接你的案子,下次要我再心软帮你,等我被鬼附身吧!」 里头吵得火热,梁怡君在外头则是听得心惊。 她是不太清楚这间设计公司有什麽内幕,那些专业的东西她也不是很懂,但是听起来好像老板对于金钱方面很不爽快,还会拖欠帐款,那是不是表示就算她应征上了,捧在手上的也有可能是缺一角的破饭碗? 思及此,她吞了吞口水,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打退堂鼓的同时,原本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硬生生的撞上反应不及的梁怡君鼻头。 「啊!」她惨呼一声,手中装着履历表的透明文件夹也随之掉落在地,空出的双手则下意识的抚住剧痛的鼻头。 「抱歉,你没事吧?」 一个压抑着怒气,努力表现出和善却显得有些生硬的低沉嗓音在她头上响起,梁怡君抬起因为疼痛而隐隐泛泪的双眼,没料到自己的肉体受到创伤之後,心灵也会跟着受到冲击。 这男人……好高大! 而且看起来……好凶…… 他清爽俐落的短发此时有些微乱,浓黑的剑眉微微皱着,略显细长的双眼虽然被鼻梁上的眼镜掩去些微光彩,但还是隐约带着残留的愠色,高挺的鼻子下则是因为生气而抿得有些紧的嘴唇。 这样一个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的男人,如果他不是正在气头上的话,笑起来应该是很开朗显眼的…… 没察觉自己的心思歪得离谱,梁怡君两手捂住骨子,双眼就这麽目不转楮的看着对方,嘴巴则愣愣的回答他的询问,「我……鼻子好痛。」 「抱歉。」严允哲再次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同时弯身捡起她落在地上的东西,飞快的瞥了一眼,眉间的皱纹顿时又加深了一些,「你来应征行政助理?」 「呃,我……在考虑……」本来是跃跃欲试的,但刚才无意间探听到老板的一点真面目,梁怡君有点想要回家重新打开求职网站了。 听到两人的谈话声,刚才被怒声指控只剩一张嘴的设计公司老板赶紧挤了过来,却又像是对身材高大而且目光阴狠的严允哲有些忌惮,不怎麽自然的朝着梁怡君满脸堆笑道︰「你是昨天约好要来面试的梁小姐吧?来来来,里面请。」 虽然对方的态度殷勤热切,但她原本期待的脚步却开始显得迟疑,同时下意识的再度抬眼看向那个已经微微透出不耐烦的男人,像是希望他开口说点什麽似的。 但严允哲什麽都没说,只是将履历表递还给她,然後稍微挪了挪那尊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身躯,一声不吭的让出空间,毫不阻止她踏入火坑。 硬着头皮坐在会客处的小桌前,对於面试可说是已经驾轻就熟的梁怡君难得的有些紧张,虽然很想将注意力专注在眼前的老板和谈话上头,但目光却总是很不小心的飘向那个又走到堆满文件的桌子前,板着一张脸翻找东西的高大男子身上。 那个人是谁? 是这里的设计师吗?但是听他们刚才吵得简直快要拿刀互砍,见到面之後发现他的气势更是完全淩驾于「老板」之上,丝毫没有为五斗米折腰的忍耐感。 她不太懂设计方面的事,但如果真的录取了,以後接触的人都是这种脾气的话,那也真够呛的了…… 「对了,梁小姐,你学过3d绘图吗?」 「咦?」突然出现一个超出她能力范围之外的疑问,梁怡君呆了呆,下意识的摇摇头。「我应征的是行政助理,不是设计助理。」 求职网站上列出的工作内容只是一些日常庶务杂事,没说要连专业的一起来啊! 「是这样没错,但有时候案子比较多,大家忙不过来的时候,能多个人帮忙也比较好。」对方放下她的履历表,看似一脸遗憾,「不过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有心学的话,这不是什麽问题。」 她想了想,点点头,努力表现出面试时应有的积极进取态度,「我会努力学习的。」能学点新的技能倒也不是什麽坏事。 「那学费就从薪水里分期扣吧!」 「……咦?」学费? 「我以前也在某个补习班里教过课的,会算你便宜一点,而且公司里也有很多教学书,你随时都可以拿去看。」无视于梁怡君震惊的神情,他依然一脸宽宏大量的笑道︰「还有,试用期是三个月,这段时间公司不负责你的劳健梗,因为现在没定性的人实在太多了,之前有好几个都没几天就打退堂鼓,造成我们很多麻烦啊~~」 这……这种违法的事情也讲得这麽理直气壮,她是踏进黑店了吧? 终於察觉这一点的梁怡君正想找个理由起身逃走,却见那个让她一度心不在焉的男人抱着满手的图卷和文件,毫不客气的站到桌子侧边,无视於还在滔滔不绝的黑店老板,砰一声的将小山似的东西放了下来,终於把那个黑店掌柜吓得闭嘴之後,再度拾起桌上那份履历表,不吭一声的读了起来。 这个大剌剌闯入他们之间的男人没有开口,这场面试的另外两个「主角」也不敢出声,两人就像再乖巧不过的小学生,端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的等着凶狠的老师开口教训人。 「当过总机、助理……」严允哲盯着那份称不上丰富的履历,一直皱着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总务组长?」跟她其他的资历比起来,这个职位真是相对的显赫。 梁怡君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出声来,「那是……小妹组长的意思,那间公司每个人的官都很大,总务组长是最小的一个。」而且是没有组员的组长。 「这样做有什麽意义?」会让员工比较有成就感吗? 「老板开心。」开心了就比较不会刁难员工,这是最大的意义。 严允哲瞄了她一眼,像是不怎麽明白她为何会因为这种无聊小事而笑出来似的。 不过她这一笑,虽然只是淡淡的,却给他一种仿佛看见棉花糖融化瞬间的错觉,轻飘飘、软绵绵,明明只是勾起唇角,双眼微眯的普通神情,却隐约带着淡淡的甜意,再加上那头看起来蓬松柔软的微鬈长发,让他不自觉的有了这种突兀的联想与片刻的恍神。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会有这种奇怪的错觉,那女人被门撞上的鼻子都还是红的,再怎麽看都应该是好笑的脸,真不晓得自己是在温馨个什麽劲! 只不过相较於刚才那副小心翼翼,像个快要故障的机器人似的呆板模样,她还是笑起来看得比较顺眼。 「会计之类的工作会吗?」严允哲将目光移回履历表上头,继续发问。 「基本的会。」虽然不知他为什麽问,但梁怡君还是赶紧敛起笑容,认真的答道。 「电脑方面的文书处理、作业系统没问题?」 「没有,我也考了相关证照。」 「可以接受加班吗?」 呃……「不要太夸张的话没关系,我跟家人一起住,太晚回家怕吵到他们。」 听她这麽说,严允哲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多说些什麽。 在他眼中,这颗棉花糖就像个天生的奴才,刚才那个无良的王大明开了那麽多吃人的条件,别说是反对或争辩,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照样是一脸呆样的杵在那里,反而是他这个旁观者听得怒火中烧,很想直接冲过来,左右开弓的戳这两个家伙的脑袋。 而自己刚刚问她加班的事,她先问的也不是加班费或是太晚回家不安全,而是担心自己回家会吵到别人,这种人若不是体贴入微到视牺牲奉献为美德,就是奴性重到会自己套上牛犁和辔头去做牛做马的类型。 这样正好,他就缺这麽一个人! 「想要多少薪水?」 「咦?」梁怡君又是一呆,「依公司规定。」她来不及多想,求职范本上的标准答案就这麽脱口而出。 「公司没有规定,你要多少自己开口。」 这表示她有机会被录取吗?怎麽办?她要不要开个天价来让对方打消主意?她虽然在经济上有点窘困,但是刚才老板开的那些条件,让她听得很害怕,很不想在这里上班啊! 梁怡君还迟疑着,却听见刚才面试她的老板哇哇大叫起来,「严允哲,她是来我的公司应征,你在旁边问什麽问?还说什麽薪水自己开,你到底想干嘛?」 「这个助理我要了。」既然对方诚心诚意的发问了,他也就大方而直接的表明。 王大明闻言拍桌起身,气势汹汹的往严允哲面前一站,只可惜身高差异造成他必须抬眼怒瞪的姿态,硬生生的削弱了气势,「你要助理的话为何不自己去登征人广告?」 咦?所以这个凶巴巴的男人不是这里的人吗?梁怡君坐在原位看着两个男人对峙,脑中慢半拍的察觉了这件事,心里则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第二章 「既然在你这里刚好遇到一个,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面对王大明的指责,严允哲倒是一点都没有心虚的模样,「反正她今天面试完,回家之後也是要重新找工作;我平常又没什麽时间约人面试,既然在你这里遇到了,正好可以省下大家的时间。」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一副摆明了他这里留不住人的可恨嘴脸!王大明气冲冲的抓过计算机,按了几个数字递到一脸困惑的梁怡君面前,「梁小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人价码,你觉得怎样?很不错的!」 她接过计算机,看着上头的数字,秀气的脸蛋泛出几丝困惑和抱歉,「我……没有觉得怎麽样。」也就是不怎麽样,毫无说嘴余地的数字啊!不晓得王老板是在骄傲什麽? 「景气不好,大家都在降薪,我这边可没有!」他理直气壮的说道,还想继续自夸的时候,却被身边的冷笑声打断了骄傲的豪语。 「那是因为再降的话就要跌破基本工资了吧!」严允哲无视王大明的怒视,迳自拿过计算机又按了几下,「扣掉劳健梗、退休金,还有你那个半桶水的教学课程……看来我离开这里之後,你唯一有长进的也只有剥削员工的功力了。」 王大明被说得老羞成怒,脸红脖子粗的叫嚣道︰「少唆!你这麽了不起的话,把条件也开出来啊!」 严允哲也不推辞,把计算机又推回那颗呆头呆脑的棉花糖面前,「你上一个工作的薪水多少?」 突然被这麽问,她也就傻傻的按下数字,等他收回手之後,梁怡君才偷偷的懊恼着应该稍微灌水一下自己的身价,毕竟她活了二十五年以来,从来没想过会有两个男人为了她而争吵的情况发生,现在可说是她人生中最受欢迎的几分钟了! 但是想归想,她也没那个胆量向这个凶巴巴的男人说谎,虽然他放话说要找她当员工,可是他脾气这麽坏,她实在没什麽信心可以跟他好好相处…… 严允哲盯着小萤幕上的数字,忍不住幽幽的叹了一口长气,原来现在的劳工这麽廉价,难怪她看起来瘦巴巴的,该不会是连饭都吃不饱吧?一向没什麽同情心的他,顿时觉得这女人有点可怜。 听见他的叹气声,梁怡君有点心慌,忍不住开口解释,「因为我在前一家公司做得比较久,有调了一点点薪水,一开始的起薪其实跟这边是差不多的,所以……呃……再减个两千块也可以……」 听她这麽说,王大明的胸膛挺得更高了,「我就说我这边是行情价!」数年来换过十几个助理,他对这方面可是很内行的。 「少不要脸,你那是土匪的行情价吧?」重重呛了王大明一句,严允哲的目光移回惊疑不定的梁怡君脸上,「你来当我的助理,工作就是接电话、整理帐目和档……总之就是一堆杂事。 「待遇的话,我给你比这个数字多五千块的薪水,包含劳健梗,偶尔会有加班的时候,最晚到九点,加班费另计;周休二日,但如果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照样算加班费。」 大概是看出她很缺钱,这男人开的条件每一项都提到钱,而且以一个普通助理的行情来看,真是优厚到让人觉得可怕。 「我……我应征的是行政助理,那些绘图什麽的专业技能,我不会喔!」梁怡君赶紧声明。 「那些事我自己会做。」他自己做得又快又好,干嘛让她这个外行人来浪费时间?「还有什麽问题?」 「呃……你会不会等一下就跟我说,这个工作要先缴多少保证金?或是要买什麽产品之类的?」见他眼底又开始冒出愤怒的火苗,她急忙解释道︰「这年头感觉只有诈骗集团会开这麽好的条件,我家很穷,买不起那些东西,你从我身上骗不到什麽钱的……」 好心被雷劈!他难得大发慈悲的将她从王大明这个土匪窝拉出来,还给她一个条件好上数倍的工作,结果竟然被她以为是诈骗集团?! 严允哲觉得心底那把火都快烧到喉咙了,只能紧紧抿着嘴,免得一开口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咆哮。 「她不想做的话,那我来做。」刚才还在咬牙切齿的王大明难得见严允哲吃瘪,不禁幸灾乐祸的说着风凉话,「保证把你伺候得服服贴贴~~」把这个老是仗着身高睥睨他的家伙,整到以後再也不敢对自己大小声! 「你贴我两倍的钱,我就考虑看看。」又不是闲着没事干,干嘛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怒瞪了王大明一眼,严允哲很不愉快的将目光又移回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身上,「不想做就说一声,我也不是非找你不可。」说着便重新抱起那一大叠东西作势离开。 察觉他的声音比起方才明显多了距离和冷意,梁怡君知道自己的胡思乱想大概误会了他,赶紧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的猜测太失礼了……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你开的条件也很好,但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只是隐约猜测你也是做室内设计方面的工作……」 「只要知道我是谁就行了吧?」不耐烦的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辩解,严允哲又是砰的一声将文件搁回桌上,伸手掏出皮夹,递了张名片给她。「那里有电脑,你大可到网路上查一查,去啊!」 说不清自己是被他的威势所慑服,还是心里其实也真的好奇,梁怡君先是仔细的看了他的名字、公司名称及地址,确定不是在什麽荒郊野地之後,还真的就打开搜寻引擎找了起来。「啊!有了……」 「怎样?说我诈骗了多少钱?」他很小心眼的记恨。 梁怡君假装没听到他的挖苦,只是若无其事回道︰「你的客户说你脾气很差。」真是表里如一。 严允哲则是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那又怎样?大家都知道我脾气差,还不是照样来找我。」 是,她看到的每一篇文章都说他个性差、脾气硬,但也说他的态度认真负责、严谨仔细,客户的要求都能巧妙而确实的融入设计之中;虽然看起来不和善,但说明问题的时候却浅显易懂又不厌其烦…… 看了几篇文章和评论,梁怡君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原本那些疑虑和不安也渐渐化去。 「好了,那些歌功颂德的东西没必要看太多。」本人就站在她身後,她有必要弃他不顾,反而看那些网路文章看得这麽认真吗?盯着她认真读着那些网页的背影,严允哲心里有些莫名的别扭,「怎样?满意了吗?愿意为我做牛做马了没?什麽时候可以上工?」 对於他这串连珠炮似的追问,她站起身,迎视着这个架式十足的新任老板,「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随时都可以开始上班。」嗯……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可怕,要早点习惯才行。 「很好。」俐落的抱起那堆被他又拿又放的资料,他这回显然不打算再被什麽给绊住脚步,快步往门口走去的同时只撂下一句话,「明天早上九点到名片上的地址报到。」 他走得好快,才刚说完话,後脚就已经消失在门後…… 梁怡君收回目光,正好和原本面试的老板四目相对,看着他哀怨瞅着自己,仿佛在无言控诉的模样,她也不免有些尴尬。 「那个……也很感谢王先生给我这个机会,祝你早日找到优秀的员工。」拿起搁在一边的包包,她也跟着小心翼翼的往大门退去,「不过我觉得还是要诚实的替员工办劳健梗比较好喔……」 将近九点的早上,虽然仍是交通尖峰时刻,但远离大马路的巷子里,明显稀少的行人和车潮让街道少了几分喧闹的气息,再加上刚下完雨,从云层中散落的温和日光,让这条以住家居多的小路更显沉静清新。 站在依然微湿的柏油路上,梁怡君有些犹豫的盯着面前的屋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 她低头看看手中拽着的名片,又转头看看四周,想找个人来问一下,偏偏整条巷子的住户像是说好了似的都门窗紧闭,安静得只闻鸟叫。 她无奈的又回头看向门牌,确定地址无误之後,才有些迟疑的伸手按下电铃。 她是不是又被骗了啊?毕竟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公司,其实更像是一栋民宅。 而且……是淳朴的民宅。 大约与她齐高的树篱区隔出马路与住家,缝隙之间隐约可见到里头有幢低矮的、如今已经很难见到的木造房子,连扞卫着庭院与房屋的大门也是令人怀念的双扇红色木门,让人有种仿佛一跨过这个入口,就会回到十几年前的怀旧感。 就算这一带是住宅区,附近也都是略有年纪的两、三层独栋楼房,但仍是这幢看似低调老旧,却又理直气壮伫立在其中的日式平房最为显眼。 只不过,这里真的是严允哲的工作室吗? 不仅没有招牌,而且安安静静,感觉待会儿出现在门後的会是个退休之後在这里隐居的老先生,慈祥和蔼的问她有什麽事,是不是迷路了之类的…… 心里还在胡乱猜测着,门铃下的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杂音,像是什麽东西打在受话器上,听起来啪喳作响,让她有些好奇又不禁紧张起来。 「哪位?」不悦的男声夹杂着明显的睡意从对讲机中传了出来,打破了梁怡君对这里是退休老人之家的幻想。 这个仿佛从对讲机上泛出火气,让人光听就心生退缩的声音,果然是严允哲。 她赶紧凑上前,准备报上名号。「你好,我是……」 「我不订报纸。」他也没听完,直接就开口拒绝了不相干的事。 「呃?我不是……」 「也不买保险。」 「你误会了……」 「要借酱油的话去隔壁。」话里的不耐烦愈来愈明显。 这男人怎麽都不让人把话讲完呢?梁怡君有些无奈,只好深吸一口气,准备一气呵成的喊完自己要说的话,不再给他打岔拒绝的机会。「我是昨天和你面试然後你要我今天来上班的助理!」 原本凶巴巴的粗声没再回应,另一头一片平静,好一会儿之後才又响起懒洋洋的低沉嗓音。「哦,是你。」 棉花糖助理。 方才那股气势在达成目的之後便迅速的软了下来,让她重新回到必恭必敬的小员工状态,「你要我九点来报到……」 哔的一声,梁怡君愣愣的听着另一头似乎是结束了通话状态,还没反应过来,里头已经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即是门板撞击上门框的响亮砰咚声,拖鞋在地上半拖半踩的啪答啪答颓废声响,中间还隐约夹杂了几句低咒,混乱的交杂成一股令她神经紧绷的压迫感,迅速往她逼近过来。 解了门闩,暗红色的木门在她面前打开,严允哲高大的身躯几乎挤满了那半扇门扉的空间,由他背後照射而下的阳光更是在他身前映出一片阴影,霸道的将她笼罩其中。 他的出现让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目光也急急垂下,但随即想起这样不太得体,於是又小心翼翼的将视线由他蹬着拖鞋的脚趾移开,抬头与他对视。 第三章 结果这一看,却令梁怡君呆在原地,原本还忐忑不安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平时就不甚灵光的思考功能也在瞬间停摆,只能用一双睁得滚圆的眼楮傻瞪着严允哲,连话也跟着说不出来。 她莫名的狂野注视让严允哲皱起眉,很不客气的斥道︰「看屁啊?还不快进来?」 「你、你没穿衣服。」飘远的意识被他的怒声给硬生生扯了回来,梁怡君结结巴巴的说道,脸蛋也後知後觉的迅速刷红。 严允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只有’衣服没穿。」又没露出什麽不该露的,他还穿了条短裤,很端庄、够保守了! 「可是……这样我会很尴尬……」像这种情况算不算职场性骚扰?让纯情女职员这样脸红心跳是正确的吗老板! 虽然心里又羞又慌,但是他那张显然带着起床气的臭脸,却也明白的表现出他并没有什麽肉体诱惑的意图,让梁怡君勉强稳住脚步,没有因此拔腿就跑。 而且……他的身材真好看,肌肉匀称结实而不夸张,肤色也是漂亮的淡褐色,虽然散布着几道不太明显的疤痕,还是美丽得教人移不开目光,连她出声纠正的时候都忍不住又偷看了好几眼,反而自己才像是心怀不轨的那一个。 对於她口不对心的小小抗议,以及若无其事的悄悄打量,严允哲只是啧了一声,像是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我以後会记得穿衬衫和西装裤睡觉。」扔下这句故作正经的嘲讽,他抓了抓一头乱发,转身又踩着拖鞋啪答啪答的往屋子走去,「进来之後记得锁门。」 梁怡君赶紧跟着踏入木门,心里却莫名的有种奇异感,仿佛自己即将跨进的并不是新职场,而是一个从未见识过,不知是好或坏的新世界…… 严允哲领她进屋後,也没多说些什麽闲聊的客套话或注意事项,直接就将她带到一间看起来像是书房,却又乱得不可思议的房间,随手往里头一指。 「你就……先整理一下这边好了,其他的我等会儿再跟你说。」交代完便扔下她,迳自转身走进屋内,只留下欲言又止的梁怡君站在原地,面有难色的望着这团不知该从何下手的混乱。 他还真放心,都不怕她会乘机拿了什麽值钱的东西就跑……不过要从这堆杂物里找出贵重物品,恐怕也必须花上一段时间,难怪他这麽大方的留她一个外人在这里。 梁怡君呆看着眼前这片狼籍,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好先将桌上散布的各种杂志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 虽然她这个今天才第二次见到他的人没什麽资格说,但严允哲给她的印象实在有点混乱——昨天在网路上看到几个他设计的作品,几乎都是时下流行的时尚简约路线,屋内的色调非黑即白,给人一种精明俐落的高级感。 既然这种都会路线是他擅长的风格,那麽他自己的工作室或住家或许也是类似的模样吧? 谁知道她这个天真的想法马上就被现实给戳破,相异于那些清爽简洁的设计作品,设计师本人却是住在一栋感觉屋龄数十年的木造房里,虽然大部分建材都重新翻修过,却依然大致保存着原本的样貌。 称得上宽敞的屋内同样摆放着许多旧式的家俱或用品,再加上眼前这堆淩乱——五花八门的杂志、还剩半杯的茶水、随意搁置的文具……营造出一个不合时宜但又带着强烈生活感的奇妙空间。 她想起进屋之前匆匆瞥过的那个小小庭院似乎也种了些花草,有几丛开得正盛,显然屋主也是有在仔细照料。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觉得消化不良! 梁怡君好难想像那个高大魁梧、脾气火爆、耐性奇低、眉头总是皱在一起,一开口就要喷出火来的严允哲,会在这个静谧温和,仿佛连时间都跟着放慢脚步的空间里,悠闲的看书泡茶、种花拔草。说不定还养了只猫,不时的腻在他脚边磨蹭…… 脑中才刚这麽想,脚边突然传来一股毛茸茸的暖意,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想也没想的就往後退了几步,没想到却踩上了一个不明物体,引起一声凄厉的怒咆,吓得梁怡君也跟着尖叫起来,转身往外狂奔避开。 「你干嘛?被鬼追吗?」梳洗完毕,穿上衣服的严允哲才刚走到工作间外头,就听到两声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前一後的响起,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那个女人便像只逃命的小鸡似的跑了出来,见到他就避难似的躲到他身後,一副「有难老板挡前面」的怕事模样。 「里、里面有个毛毛、毛毛的东西,还叫得很可怕!」刚刚那声可怕又凄厉的惨嚎真是吓着她了,梁怡君扯着他的衣摆,小小声的嗫嚅着,很想问他是不是在这里养了什麽猛兽? 是有多毛?听了她的叙述,严允哲也没多说什麽,迳自甩脱了她揪着自己衣角的指尖,走进书房里转了一圈,然後蹲在角落的椅子前,看似自言自语的对着下头阴暗狭窄的小空间说话。 「花子,刚刚那个阿姨眼楮不好没看到你,你出来让她向你道歉,快点。」 「阿姨?我……」才二十五! 「嗯?」他回头睨她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 在严允哲的扫视之下,她很没种的屈服了。「我……我是阿姨没错……」老板你最大…… 脑中纠结着无谓的年龄问题,梁怡君攀着门框,小心翼翼的朝房内探头探脑,原本忐忑不安的疑惧在看见严允哲从椅子下捞出一只褐色虎斑猫时,瞬间转为对自己小题大作的羞耻。 「你说的那个毛毛毛毛的东西,是这只猫。」他抓着那只表情极臭的猫咪,淡淡的为她解惑,「大概是被你踩到,它才会叫这麽大声,对不对?花子。」 她看着那个如同怪兽般凶暴的男人,此时却对着那只有着奇怪名字的猫咪温柔说话,连凑近它的脸庞被猫脚毫不留情的推开都不见愠色,梁怡君的神情更显呆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严允哲瞄了那个依然躲在门边,只探出半颗头来傻望着自己的助理一眼,平常遇到这种胆子比米粒还小的家伙,他原本就发育不健全的耐心会跟着迅速萎缩,不耐烦的斥责也会随之脱口而出,但是现在…… 「你怕猫?」他拍抚着还在生气的宠物,转身走到她面前,看见她又细微的瑟缩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紧盯着他,活像只警戒的小动物,严允哲心里霎时冒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骚动,让他难得的放柔了嗓音,如同方才诱出猫儿那般,试图让她放下戒备。 梁怡君赶紧摇摇头,「不、不怕,只是……不太熟,不知道怎麽跟它们相处……」 「那你正巧可以好好练习。」严允哲难得的勾起唇角,放送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随即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片刻,将那只又踢了他一脚的泼猫塞进她怀里。「以後照顾它也是你的工作。」 「咦?咦!」手忙脚乱的抱着在怀里奋力挣动的猫,梁怡君终於发现那个差点让她眼楮闪到的笑容底下其实藏着捉弄,亏她还在心里想说这个老板好像没有她以为的那麽可怕,谁知道其实比她所猜想的要邪恶多了! 呜…… 「它的饲料在厨房。」他欣赏了她慌乱失措的神情一眼,随即勾勾手,示意她跟上。 「除了我工作桌上的东西,屋子里的物品你都可以用;我会给你钥匙,以後你就自己进来,不要再按门铃把我吵醒;进来之後就做你该做的事,如果有找我的电话……这个厨房有那麽稀奇吗?」让她看得连老板在讲话都没在听! 「这个厨房,跟我外婆家的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四周既熟悉、又怀念的摆设与器具,梁怡君那双原本还怯生生的眼楮顿时变得闪亮亮,像是发现了什麽遗失许久的宝物似的,就连原本戒慎紧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意。 「我小时候有一阵子住在外婆家,我常常在厨房里帮忙,所以看到这些磨石子流理台、纱门碗橱、木头长板凳,有一种很惊喜的感觉,而且……」 严允哲饶富兴味的看着这个刚才还一脸怯懦的女人,现在却兴致勃勃的张望着眼前那些引起她儿时记忆的物品,让他除了对自己的喜好感到骄傲,也对这个没有看到这些老东西而露出陌生或嫌恶表情的小助理多了几分好感。 「而且什麽?」他现在心情很好,允许她大胆发问。 「而且……你的设计作品就像杂志上那些看起来很现代的装潢,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你也喜欢那种类型的房子,所以看到你住在这里,我很意外。」虽然他现在一副大方宽容的模样,但是感觉自己的评语有引他发怒的危机,梁怡君的声音又渐渐弱了下来。 她的刻板印象让严允哲勾了勾嘴角,「我自己的设计当然也要是我能接受的样子,但更重要的是客户的需求和喜好,在这些范围与限制之内发展自己的风格是我的工作。」 梁怡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後又大着胆子追问︰「那你真正喜欢的是这种……复古路线吗?」 「我喜欢老东西,像是屋子里这些别人认为要淘汰的、没用的、不被需要的,如果不是坏得完全无法挽救的话,我会尽量修复,看是自己留着用,或是送给同好,再不然最近有些店面也特意走怀旧风格,有些同业会来我这边寻宝。」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原本就端正俊气的脸庞因此更显光彩,她心里微微一动,有些恍惚荡漾,但下一刻却又被他话中的某个字眼给暗暗的螫了一下,原本有如蜗牛般悄悄探出触角的好奇心,立刻又飞快的缩回壳里去。 梁怡君低下头,看着终於放弃挣紮,在她怀里懒散瘫着的猫咪,扬起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这样啊!真有趣……那接下来,我该做什麽?」 她淡淡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敷衍,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努力而拙劣的硬是将话锋转开。 严允哲闭起嘴,脸上迅速布满一层薄埂的阴霾。 搞什麽?他可是因为她问了,所以才难得这麽大方的解说,结果这个女人反而一副「讲这些无聊事干嘛」的冷淡模样,好像他自己去贴她冷屁股似的,前後态度未免也差太大了! 但他虽然心生狐疑,却也懒得多问,谁晓得她是不是要用这种老掉牙的方法来吸引他的注意? 他才不会上这种无聊的当! 更何况他才是老板,他没对耍脾气的员工发飙已经很宽宏大量了,难不成还要他嘘寒问暖,轻声细语的问她是为什麽突然心情不好吗?想都别想! 原本热络融洽的气氛瞬间转冷,严允哲从柜子里拿出猫食罐,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搁,「给花子倒个八分满的饲料,然後继续整理东西。」 交代完毕後便不再多说些什麽,转身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头地板离开她的视线。 第四章 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厨房里,梁怡君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饲料罐,走到方才看见主人拿出猫食之後就奋力挣脱她的手臂,快速奔到角落饭碗前等吃的猫儿面前,蹲下身子摸了摸它柔软的毛皮。 「我真笨……他一定讨厌我了吧?」他说得正兴起时,自己却硬生生的泼了一盆冷水,严允哲会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但是这样比较好吧?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别对他了解太多,这样她就不会跟他太亲近…… 迎视着她忧伤的双眸,花子睁着同样圆滚滚的眼珠子,甜蜜又温柔的喵了一声,随即伸出前脚,毫不客气的啪啪啪狂拍她手中的罐子。 它才不管她脑中那些神秘的辗转心思,总之快点放饭啊!专心喂食! 噗噗噗的机车引擎声在一幢外观老旧的公寓前停了下来,梁怡君摘下安全帽,随手顺了顺被吹乱的头发,然後提起已经略见磨损的半旧包包,以及顺路买回来的晚餐,推开锁头已经坏掉很久的大门,慢吞吞的一阶阶爬上四楼。 她在严允哲那边工作已经半个月了,除了第一天交谈的时间比较多之外,两人其实没有太密切的交集——正确的说,自从她刻意和他拉开距离之後,严允哲除了工作上的交代,也没再跟她多说些什麽其他的话。 而且这阵子他似乎忙着为手上的工作收尾,她总是隔着房门听见他的手机疯狂响起,没多久就是他火气喷发的大吼大叫,随後又乒乒乓乓,夹带着无数低咒的起身梳洗,没多久便准备出门离开。 而严允哲见到她时也没有招呼寒暄,有时甚至连脚步也没停下,只将几张记载了待办事项的便条纸递给她,随即砰的一声关门走人,扔下她自己待在那间老屋子里安静的做着各项大小杂事。 梁怡君不否认自己对他有点畏惧,同时也没打算和他热络,所以对她而言,这种情况应该是最舒适的—— 独自待在那个令人放松的空间里,依照自己的步调做事,而且还能光明正大阅读严允哲五花八门的藏书,使用那些让她也不禁着迷的收藏品,真的是再惬意不过了。 明明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麽,最近见到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迅速出门,她总是有点失落,反而在听见他发起床气的咆哮时,让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心思浮动的等着他经过书房门口的那一刻,期待他对自己交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真奇怪,她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我回来了。」打开家门,梁怡君打了声招呼,将鞋子摆好之後便直接走到客厅,把手中的晚餐放在桌上,「妈,我买了你爱吃的炸酱面,趁热吃吧!」 梁母原本紧盯着电视萤幕的双眼飞快的瞄了桌上的塑胶袋一眼,随即又移回连续剧上头,「你弟还没回来呢!」 「他去学校吗?」从厨房里拿来碗筷,她随口问道︰「今天星期三,培君下午不是没课?」大学生真好,没课就自由了! 「我也不知道,他出门前就说跟同学下课之後约好了要出去。」趁着进广告的空档,梁母接过女儿递来的晚餐,同时若无其事的说︰「对了,他还说电脑太旧了,想换新的。」 梁怡君停下将小菜倒进盘里的动作,神情有些困惑,「不是去年才刚换的吗?」虽然科技日新月异,但他们只是普通使用者,没必要跟流行跟得这麽紧吧? 「我哪懂这些东西,既然他这样说,你就帮他换好了。」 「可是,妈,我还没领薪水,现在剩下的存款是要付房租的。」他们一家可不能住在电脑零件上。 梁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儿烦恼的神情,「你之前工作都没存钱吗?你都用在哪里了?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乱花钱……」 母亲的疑问让她心头发酸,但是天生的软弱个性让她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仍然不敢顶嘴,「我薪水不多,扣掉房租、水电瓦斯和生活费之後,存不了多少,之前又帮培君缴学费,还买了一笔保险,所以比较吃紧……」 「你是嫌我跟你弟花用太大吗?」她的解释让梁母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是,我只是想说最近比较不方便,住的地方总是比电脑重要啊!等我领了薪水再……」 「反正我上辈子欠你们的,你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只能自认倒楣;但你爸不在了,你弟是我们梁家唯一的男孩子,以後光宗耀祖也就靠他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对这个弟弟也有责任,要你帮他买个东西却老是这样推三阻四,心不甘情不愿的……」梁母搁下碗筷,指着女儿的鼻头就是一阵骂。 看连续剧果然有帮助,母亲骂人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梁怡君苦中作乐的想着,但还是不得不捺着性子出言安抚退让,「我知道了,我会再跟培君讨论,你别生气,小心血压又升高。」 「气也是被你气的,真不晓得生你出来干嘛!没用!」恨恨的扔下一句,梁母转过头,一脸寒霜的重新将注意力投到同样演得激愤的连续剧上头。 默默的收拾着桌上的垃圾,她忍着心头的难受,不发一语的走到厨房,拿起抹布茫然的擦拭着并无脏污的流理台。 从小到大,梁怡君都能明显感受到父母对于自己和弟弟的待遇,有如天地之间的差距一般遥远。 如果她表现好,他们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完全不像对弟弟的夸奖表扬,以及各式各样的奖励;但若是做错了什麽,她的待遇可不像弟弟那样「哎哟小孩子不懂事」就轻松带过,对她的打骂乃梁家常事,久而久之便将她的个性揉成小小的一团,既不敢太出风头,也总是小心翼翼的怕惹恼别人。 她还摸不清父母心意的时候,也曾不平衡的开口询问为什麽对自己和对弟弟差那麽多?得到的答案就像母亲刚才所说的,弟弟才是以後继承梁家的孩子,而她迟早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 那个时候梁怡君不懂为什麽,其实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懂,明明自己也姓梁,也是爸妈的孩子,究竟差别在哪里? 但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不去多问,毕竟问了也只是让自己伤心。 出神的盯着墙上带着裂痕的陈旧磁砖,梁怡君不期然的又想起严允哲一脸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收集那些陈旧物品的模样,原本微抿的唇角也不知不觉的变得柔和。 淘汰的、没用的、不被需要的……在别人眼中这样的物品,到了他手里却被收拾得干净漂亮,理所当然的被珍惜着、喜爱着。 而她同样是被家人嫌弃,觉得她没用、不被需要,唯一的用处就是努力赚钱,好让母亲与弟弟没有断炊之虞,却没有办法向他们要求一点亲情上的回报。 唉!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不然她都忍不住要觉得自己比严允哲家里那块洗衣板还不如了…… 在梁怡君偷偷羡慕着老板家里那块洗衣板的同时,很巧的,严允哲也正瘫在院子的竹躺椅上,一手拿着啤酒,嘴里咬着下酒用的鱿鱼丝,若有所思的望着被角落那棵老桂树遮掩得若隐若现的月亮。 他最近太忙,总是到晚上八、九点才踏进家门,这对严允哲而言不是什麽无法忍受的大事,他从大学时代开始就独居在外,开始接案子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天结束之後独自回到黑漆漆、空荡荡,和自己同样冷清寂静的房子,听起来是有点凄凉,但日复一日之下,他早就已经麻痹无感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和往常一般停车、下车,之後却愕然见到大门上方的小灯被点亮,温暖柔和的淡黄光线让严允哲莫名的兴起了一丝期待,脚下的步伐也加快起来。 「梁怡君?你还没走?」他迅速推门进屋,鞋都还没脱就忙不迭的开口唤道,以为她还待在这里,不然怎会帮他开灯? 但屋里没人,只有听见他的声响而跑来喵他一声的猫咪。 严允哲搔了搔它的下巴,心里有些奇怪,对於自己急着找她的念头更加不解。 他们两个并没有好的开始,梁怡君总是一副很怕他的样子,自己则对她最初那看似真心好奇,其实却敷衍客套的态度不爽,所以也懒得跟她多说什麽,两人也就这样维持着极为生疏冷淡的距离。 但他不是傻子,眼楮也没坏,严允哲看得出她来了之後,屋里虽然看似一切如常,但有些细微之处还是渐渐起了改变—— 前一天还被他随意乱丢的书本都整齐的摆回了书架;若是还没看完而顺手摊放的,她则会在他中断的那一页夹进书签然後合上,免得书籍变形。 他以为她没兴趣的旧物,看得出她有在使用,之後还整理得清洁干净,规规矩矩的收拾摆放,连卡了灰尘,他还没空清理的电风扇都被她刷洗得焕然一新。 不仅屋里的物品,她也帮院子里的花木浇水除草,甚至在厕所里摆放了一个玻璃瓶,插了几枝在庭院角落自生自长的野花…… 这些事他并没要她做,但梁怡君做了,而且做得很好,让他对她的坏印象有了剧烈的动摇。 眼楮看着天上的半轮明月,脑中想着这几天在家里有意或无意间找到的那些小小惊喜,严允哲心里有点怪怪的,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在意是为了什麽,更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今天要特地提早结束工作,匆匆赶回家就只为了想要和她多聊两句。 结果他还是没赶上,当他的车转进巷口,看见的正好是她骑着一辆搞不好年龄都已经可以上国中的老旧机车,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去。 而他家门口的灯还是一样被点亮着,宁静的迎接他的归来。 一声撒娇似的猫叫声将严允哲从杂乱不清的思绪里拉回现实,还来不及转头去看,他的肚皮就惨遭突然跃上的肥猫重击。 「妈呀!」他直觉的缩了缩身子,宽厚的手掌压住还试图往他脸上爬的宠物,眉头皱得比海沟还深,「怎麽才一阵子,你就突然比我印象中的要胖上那麽多?看你的肚子,都垂下来了!」 不理会主人的人身攻击,花子依然努力不懈的往他身上蹭,闪闪发光的猫眼专注的望着咬在他嘴上的鱿鱼丝。 察觉它的意图,严允哲马上将那引猫犯罪的零食吞进嘴里,「你休想,都胖成这样了,那女人是给你灌肥料吗?」 看来他真的得找时间和她好好谈一谈……猫咪的减肥问题。 隔天,梁怡君照常在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来到严允哲的家门外。 她停好车,拿钥匙开了门,原本因为家里捉襟见肘的经济问题而带着愁烦的脸色,在踏进这座老宅时也明显的舒缓下来。 梁怡君无法否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地方,既清幽、又安静,仿佛和它的主人一样理直气壮的坚持着自己缓慢的步调,让有点慢郎中倾向的她待得很自在。 「花子,早安。」她微笑着摸摸跑到玄关迎接自己的猫儿,或许认清了现在由她掌管它的饭碗,它也放下了初次见面的踩尾之仇,对她亲热得很,「走吧!去吃饭。」 「你等一下。」 第五章 一个预期之外的嗓音突然响起,梁怡君先是傻了一下,全身的肌肉不禁紧绷起来,缓缓退了两步,回过头探向他的工作间。 吓!是、是他……他平常这时间不是都还在睡吗?怎麽现在会出现在绘图桌前? 「老、老板……」她嗫嚅着唤道,比起和猫咪打招呼的音量要弱了一半以上。 严允哲抬头瞄她一眼,随即又低头将目光放回眼前的工作上,「老什麽老?是有多老?」还老两次。 他干嘛跟她抬这种杠?害她都不知道该怎麽反应……应该不是在说笑话吧? 「你刚刚叫我有什麽事吗?」梁怡君决定忽略那个复杂的反应问题,直接请示老板有何命令。 「花子变胖了,你有喂它其他东西吗?」 她赶紧摇头,「没有啊!就照你所说的,八分满。」 「每餐都有吃完吗?」 「嗯,一下子就吃完了。」她看着严允哲的头顶,规规矩矩的回答,他连发问时都没抬起头,大概是在赶工吧? 这样也好,他不要用那双仿佛凝视着猎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话,她也比较不会紧张。 才这麽庆幸着,就见他坐直身子,锐利的眸光准确的捉住她的视线,那微微带着一丝惊讶的审视让她困惑,却只能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原来如此,它喜欢你。」下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结论,严允哲原本抿直的唇线微微勾起,不经意的也将她高高提起的心给撩动了一下。 花子这小家伙个性古怪,虽然并不挑食,但要是喂食的人得它欢心,它就会献宝似的努力将饲料给吃光,不像平常总是一顿饭要分个三、五次来少量多餐。 猫变胖和它喜欢自己有什麽关联吗……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仍在自己脚边挨蹭的花子一眼,梁怡君想了想,跟着回道︰「我也喜欢它。」 闻言,他轻轻哼笑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去忙他手上的图,「很好,从今天开始它的饲料减成半碗,想必你们之间的友情可以为它弥补这点饥饿。还有,去烧开水,好了叫我。」 轻轻的应了一声,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进厨房,先将他要的水放上炉火,然後才抱着饲料罐子坐在狼吞虎咽的猫咪旁边,不安的发着呆。 他似乎没打算要出门的样子,所以……她今天得在他眼皮底下做事,必须表现得勤奋努力,不能像之前那样温吞了吧? 虽然自己平常也没有偷懒,但是他待在旁边感觉就不一样,想起方才自己仿佛一只被狮子的目光钉住而动弹不得的兔子,梁怡君的心跳又急促不定了起来,既紧张、又慌乱,其中还夹杂了一点点令她脸颊泛热的奇妙心思。 一定是她最近整理他的书堆,顺便读了几篇关於他的采访和介绍,所以才会觉得不自在吧? 毕竟她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名人,虽然觉得他易怒又难亲近,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对他有太多想法,但多少还是会对他生出一点好奇,绝对不是对他有什麽奇怪的意图! 笛壶的尖锐声响打断了她不知在说服自己什麽的内心戏,梁怡君赶紧起身关了火,正要听从老板吩咐的去向他禀告,才刚转身就见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强烈的存在感让整个空间仿佛被压缩似的,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严允哲没去理睬她那个好像老鼠见到猫似的退缩反应,只是从柜子里搬出茶盘和茶叶往餐桌中间一搁,然後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以他自认温和的语气道︰「坐下。」 梁怡君战战兢兢的端坐在他对面,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这麽做……难道是觉得她不适任,想叫她走人? 无视她的满脸惊惶,他熟练的泡茶温杯,最後将一杯澄黄的茶摆在她面前,「喝吧!」 「……谢谢。」这个阵仗到底是在做什麽? 「我有件事想问你。」丝毫不浪费时间,她才刚拿起杯子,严允哲就直接开口进入正题了。 而她就像接收到矛盾指令的机器人,手中端着茶却不知该喝或是该放下,只好傻傻的捧在手上,等着他的垂询。 他抬眼默默的盯着她,看着这颗棉花糖像是沾了水似的,渐渐在他目光下愈缩愈小,严允哲终於忍不住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发起牢骚,「拜托你不要这麽怕我行不行?我又不会对你怎样!你这样紧张兮兮的到底是想吓谁?」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梁怡君在他的质问之下先是缩了缩身子,习惯性的避开他的视线,但或许是想和他友好的冲动胜过了那股不知所措,原本总是怯懦的心里冒起了一股突来的勇气,让她小小声的回嘴道︰「你、你不要这麽凶,我就不会这麽怕你了啊!」 她弱小的反击让他啼笑皆非,「拜托,我什麽时候凶你了?」他大概半年以上没这麽和蔼过了! 「刚才……」她垂下眼,小声嗫嚅,「还有现在。」 「我讲话就是这副德行,你最好赶快放宽你的标准。」她的「勇敢」回应让严允哲莫名的乐上心头,但嘴里还是冷哼一声,一脸跩样的下令她配合。 梁怡君没再吭声,只是轻轻啜了一口茶,心里不解,他就是想和自己探讨关於他的态度问题而已吗? 看着她秀气的姿态,干净圆润的指尖捧住深褐色的紫砂杯,衬得她的手指益发白皙细致,再加上那双低垂的长长睫毛,抿着杯缘的淡粉唇瓣,严允哲突然又想起之前面试她时见到的微甜笑意,喉头瞬间莫名的乾燥发紧。 一股男性的欲望倏然翻涌而上,差点让他起了反应,严允哲暗暗的大吃一惊,赶紧收回精神,将差点跌入流沙的理智硬是扯了回来。 原来睡眠不足会有这种发情似的後遗症……太可怕了! 他移开目光,抬头饮下一杯茶,随即故作无事的发问︰「我这两天回来时看到门口的灯亮着,是你开的吗?」 梁怡君听他这麽问,也跟着愣了一下,脸上又开始显得不安。「是啊!因为天黑得愈来愈早,晚上六点就已经暗了,附近也都开了灯,如果只有这里暗暗的,说不定会被以为是废屋,而且你回来的时候,有灯光的话也比较好走路吧……」 她愈说愈小声,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後又避开目光,「这样是不是不好?我以後不会擅自决定了……」也许他就是喜欢让这里维持最原始的废屋形态。 听着她又开始显得退却的轻软嗓音,严允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麽这麽做而已,而且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灯亮着,其实是很高兴的,谢谢你。」 不同于方才那如同野火般迅速窜烧的渴望,她这点小小的心意如同微暖的水流,滋润了他的同时,也让严允哲因为那盏灯而微荡的心动摇得更加厉害。 虽然她的理由有点好笑,但那分心意令他愉悦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一向直来直往,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欢喜,大方而坦然的道了谢。 这堪称温柔的道谢让梁怡君愕然抬起头,迎视着那张因此显得缓和却更加夺人目光的脸庞,感觉自己的颊边隐约而莫名的烧烫起来,心里也像是跑进了一群篮球选手,让她的心跳声如同运球一般咚咚咚的狂跳不止,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跟着震动。 对严允哲的畏怯,此时却化为难言的羞涩,她握着手中微带暖意的茶杯,绞尽脑汁想要把握这个机会再和他多说些什麽。 「你——」 「电话。」在她开口的同时,严允哲耳尖的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随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抛下她迳自往工作室走去。 有点失望、却又有些庆幸,她放下茶杯,悄悄的吁了一口气。 「……又有什麽问题?每天都要找我过去,你不烦吗……」 隐约听见他毫不客气的对着电话另一头叫嚣,梁怡君猜想大概又是施工现场那边有什麽事情找他,心里不以为意,跟着起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准备开始工作。 「……尺寸不对?等等,你说的是订做的那片玻璃隔间?你等一下。」握着手机的严允哲又出现在厨房门口,朝她抬起下巴往旁一撇,示意她跟过来,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轻松和缓。 看见他又再度蹙起的浓眉,梁怡君心里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随即匆匆跟了上去。 「把订货纪录给我。」严允哲接过她递来的本子,飞快的翻到自己要找的那一页,修长的指尖迅速在纸面上滑动寻觅,在顿住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也重重的沉了下来。 忐忑不安的站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沉重压力,梁怡君再怎麽迟钝也知道是出了什麽差错,她不安的绞着手指,感觉这令人窒息的数秒钟有如几个世纪那麽长。 「……抱歉,是我这边弄错了,你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我马上处理,你们先做其他部分。」严允哲冷静而迅速的下了决定,挂断电话後,将纪录本递到她面前,再拉出设计图,指了指出问题的部分,「这几块玻璃隔间的尺寸不对,你是把数字看错了吗?」 她慌慌张张的又仔细看了一下,感觉头皮又麻又凉,「对不起,我、我把5看成3了……」 「嗯。」对於她的坦白认错,虽然他浑身已经泛着明显可察的火气,但是令人意外的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声怒咆,只是一边卷起图样,一边下令补救,「打电话给工厂向他们重新下单,无论你用什麽方法,看是哀求或是撒娇,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做出正确的并送到工地去。」 而他得去向正好在现场的客户解释,为什麽他们看到的玻璃墙会矮了一截。 没料到自己捅出一个大纰漏的梁怡君简直吓坏了,她对工作一向是谨慎小心的,以往出过最大的错也不过就是多订了一个便当,谁知道今天竟然会因为这种小小的误会,造成了好几万的损失! 「对、对不起,我……」看着严允哲神色紧绷严肃的侧脸,她总觉得应该好好的向他道歉认错,但是喉头却如同梗了一团硬块,让她的话只能堵在胸口让自己难受,一双眼楮也跟着泛红起来。 睨了她可怜兮兮的神情一眼,急着出门善後的严允哲终於忍不住重重的啧了一声,破口骂道︰「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还不赶快去打电话!要哭就去对着玻璃厂的老板哭,搞不好他还吃这一套!」说完便抓起钥匙乒乒乓乓的冲了出去,准备收拾善後。 这个失误虽然让梁怡君几乎要吓破胆,但最後在她和严允哲的努力抢救之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除了规格错误的材料外,并没有因为拖延到完工日期而损失更多。 照理说她应该松一口气,而且老板在凶完她那一次後,并没再多加责备,只是简短的说接下来他会处理,就没再跟她多提这件事,仿佛这只是一个芝麻般大的小问题,风一吹就不见踪影。 但是这种若无其事的气氛,反倒让梁怡君更加忐忑不安。 第六章 她见识过严允哲发怒时有如火山爆发一般的模样,尤其在工作方面,他吹毛求疵的态度让情绪的燃点更低,是个标准严以律己,同样严以待人的人。 但自己惹出了这样一个麻烦,他不仅没对她大吼大叫,甚至接下来的几天连提都没再提起,梁怡君不禁悲观的揣测着他是不是打算叫她走人,所以不想多费口舌来教训自己?或者是根本就不愿意再对她多费唇舌? 思及这个也许会被开除的可能,她就觉得心里好慌。 想到会被严允哲厌恶,而且再也无法见到他,反而比失业之後没有着落的生计更让她难以忍受。 脑中的负面想法一个接一个,连花子在她脚边打转磨蹭都无法让她开心,只是一个劲的想着该如何打破僵局。 见她心不在焉,不甘被冷落的猫儿直接扑上梁怡君的脚,虽然只是想强迫这个女人陪它玩,却让她吓了一跳,手中装了开水的杯子不幸落地,瞬间摔成一地碎片。 「啊……」梁怡君呆愣的看着脚边的狼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才她进厨房时偷懒没穿拖鞋,结果现在地上又是水迹又是碎片,她得先找个容易落脚的地方脱离「灾区」,再回来收拾这团混乱…… 结果在她踏出个人的一小步之前,另一个人已经跨出他的好几大步,火气十足的从房里冲了出来。 「大清早的吵屁啊!是要造反还是要拆房子?我才刚阖眼没多久就要把我吵醒,我的床底是埋了炸药,让我多睡个两分钟就会爆炸是不是?我……」严允哲的起床气一向严重,尤其要是没睡饱就被吵醒,醒来又没有时间让他沉淀心情的话,发作的猛烈程度简直不是火箭筒能比的。 就像现在,他画图画到早上七点左右才回房睡觉,结果才刚闭眼一会儿就硬是被这阵刺耳的噪音给扰了清梦,让原本心情就不佳的严允哲忍不住冲出房门,想找那个跟自己过不去的家伙教训一番。 结果他的咆哮怒骂,在见到那个一副局促可怜,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女人後,顿时消了声响,满肚子躁动着极欲爆发的不悦也跟着勉强忍耐下来。 每次见到她这模样,严允哲都会忍不住觉得自己要是对她大声一点说话,她就会萎缩似的,教他在她面前时不得不收敛起嗓门和脾气。 「对不起,我不小心打破杯子,吵醒你了。」见他脸色难看,梁怡君赶紧开口道歉。 严允哲沉着脸,一双睡眠不足却更显锐利的双眼先是盯着她好一阵子,然後往下移到她因为不知所措而微微蜷起的赤裸脚趾,随即又飞快扫过那一地水渍和杯子残骸,最後则往旁边看向满脸无辜,蹲在餐桌上往下张望的猫咪,心里大约猜测出意外的发生经过。 他不发一语的走到那滩水的边缘处,先抓起一旁朝自己咪呜卖乖的花子塞进她怀里,两只健观随即又握上她纤瘦的腰肢,随着她的轻呼,一个使劲就轻松的将梁怡君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还真瘦,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折断了吧……」 望着眼前那张又惊又羞的小脸,他喃喃的将心里的感想说了出来,没想到却引得梁怡君脸上的红晕更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楮迎视着他懒散却又带着探究的目光,那看似心慌的想避开,却又莫名移不开视线的可爱模样,让严允哲微微勾起唇角,罕见的在起床气未褪的时候泛出一丝笑意。 两人之间好一会儿都维持着这种奇妙的姿势,严允哲像是在考虑着什麽,梁怡君则是不敢随意挣动,又不知道他有什麽打算,只好呆滞的让他像抓着猫似的提着一颗心却因为这略带亲昵的举动而跳得飞快。 「把猫顾好,乖乖坐着,不要乱动。」好一会儿之後,他终於转身让她坐在餐桌上,自己则转身去拿清扫用具。 见他准备为自己收拾善後,梁怡君很是过意不去,「我来整理就好了,不用……」麻烦你。 话还没说完,严允哲就转过头来瞪住她,成功的止住她想跳下地的动作。 「我刚刚说什麽?」他淡淡的开口,语气却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呃……不要乱动……」梁怡君呐呐回答,往前挪了几公分的屁股又乖乖的移了回去。 虽然不明白严允哲为何突然从喷火状态迅速变得这麽热心助人,但她还是屈服在他不容拒绝的体贴之下,抱着猫咪观赏他贤慧的打扫抹地,原本惊惶不安的心也莫名的冒出一丝甜美的暖意。 他不准她随意走动,是担心自己会受伤吗?既然他这麽帮她,应该是不讨厌她吧? 因为这个推测而偷偷开心了一会儿,梁怡君见他将包着茶杯碎片的报纸扔进垃圾桶,显然这番收拾已经告一段落,於是又准备跳下桌子,打算回到办公桌前,用做牛做马来报答他对她的好意。 「我有说可以下来吗?」瞄见她蠢蠢欲动的小动作,他又是一声冷斥,像是对她的不听话有些不悦。 「可是,那个……你不是整理好了吗?我、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她被他搞迷糊了,不明白为什麽严允哲要一直让她坐在这里发呆。 「我都不急了,你是在急什麽?」再忙还不都是在忙他的事?他都恩准她偷懒了,她干嘛这麽急着鞠躬尽瘁? 「早点把事情做完,总比拖着不做来得好啊!」 「是喔!」梁怡君的回答让蹲在柜子前翻东西的严允哲哼笑一声,「如果有最佳员工奖,我一定提名你去角逐。」最佳奴才奖。 他的嘲讽让她还想说些什麽,但话还没到嘴边,就被他的举动给惊得再度陷入呆滞。 严允哲一手夹着急救箱,一手拎着小稿凳,然後架式十足的坐在她面前,大刺刺的端起她的脚,毫不避讳的就搁在他的膝盖上。 突来的肌肤碰触让梁怡君才刚缓下来的心跳又开始急促起来,「你、你……这是、呃、这是在做什麽?」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得心脏病了! 「看也知道是要擦药。」瞎了吗她? 「我没受伤啊……嘶!」她才疑惑着自己脚上几时有了伤口,就见严允哲的手指往她的脚背上的可疑红痕一压,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刚才割伤的吧!你自己都没发现?犀牛还是恐龙啊你?迟钝到这个地步。」 严允哲嘴里骂得起劲,替她擦药的手劲却是温柔轻巧,像是对她的肌肤呵护备至,对她的心灵则是毫不留情。 被他这样冷热交攻,梁怡君简直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碍於身份和气势,她不敢回嘴,但是他的碰触却又令她脸红心跳,连沉默都觉得有股莫名的暧昧。 想点什麽来聊吧……她努力绞着快要糊成一团的脑汁,终於想起自己不久之前打算跟他说的事情。 「之前下错订单的事……对不起。」望着严允哲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淩乱的发顶,她小小声的再次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想到这件事她就气虚,唉!职业生涯的污点…… 「嗯哼。」他依然没什麽反应,像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玻璃的钱我会赔的。」她知道这笔货款他已经付了,但老板大人始终没开口跟她提这件事,一向暴躁的他甚至连「下次小心点」这种话都没说,仿佛只是打翻了一个便当,再买一个就好了这麽轻松。 只不过身为罪魁祸首,始终耿耿于怀的梁怡君却没办法像他这麽无所谓,总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任,至少不能就这麽默不吭声的让事情过去。 「我又没叫你赔,你干嘛三天两头提这件事?」严允哲抬起头,挑眉迎视着她垂视着自己的目光,「都还没领到薪水就想还给我,这麽大方?要不要乾脆签卖身契算了?」 「毕竟那个数字称不上是小钱……」对穷人家来说,几万块很了不起了!尤其是像她这种户头只剩零钱的心酸贫民……「只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如果要扣薪水的话,可不可以分期?」 虽然严允哲懒散的语气和不怎麽认真的德行,表明了他并不是真心的想和她讨论赔偿事宜,但她并未因此而松一口气,依然正经的计算着每个月最多可以摊还多少「债务」。 听她这麽说,严允哲不禁微微一笑,仰头望向那个偷偷扳着手指,不停在脑中按计算机的女人,离开床铺之後渐渐清醒的脑袋,因为她这副不经意的可爱模样又再度跌入另一种不可解的情绪当中,一颗心温柔的蠢动着,同时又莫名的焦躁渴望起来。 「我说最後一次,我没要你赔,那些做错的货我会想办法用到其他案子上,或者做其他处理。」 他蓦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计算,梁怡君再度看向他,这才发现严允哲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有着太多令她坐立难安的复杂情绪,她心里一慌,尴尬的别开眼去。「可是……」 「既然你这麽过意不去,我倒是有其他的补偿方法让你参考。」 她呆了呆,直觉的就开口反问︰「是什麽?」 严允哲将她细致的脚掌从自己膝上移开,慢吞吞的站起身,稍稍往前挪了半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同时双手叉在腰间,居高临下盯住那个抱着猫,一脸紧张无辜仰望着自己的女人,先是片刻的沉默,之後才下定决心似的缓缓开口。 「你有没有男朋友?」 咦?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麽问,梁怡君下意识的摇摇头。 「那……我觉得你不错,要不要试着跟我在一起?」 跟他在一起? 梁怡君愣愣的望着身前那个男人,连手中的猫因为不耐烦而挣脱跳走都没反应,原本纷乱的大脑也像是瞬间被洪水冲过似的,空白得什麽都没留下。 「你……你的意思是,」她吞了吞口水,终於艰困的抓回一丝还没飘远的理智,「像男女朋友那样的交往吗?」 严允哲抬头望着屋顶,然後扭了扭颈子,看不出是不是正在思考这个不知该说是简单或是复杂的问题。 「你说是就是吧!」结果最後丢还给她的,却仍是这样一个暧昧不明的答案。 什麽叫她说是就是……这个提议又不是她说的! 看着严允哲就算提出这种要求後,依然神色自若的模样,梁怡君既困惑、又混乱,一方面觉得他莫名其妙,搞不懂他究竟是心血来潮,或是在寻她开心,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很不争气,竟然因为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提议」而心跳不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捏着裙摆,小心翼翼的探问︰「我要是拒绝了,你会因此而开除我吗?」 严允哲瞄了她一眼,见这女人满脸的提心吊胆,仿佛他要是点头,她就要认真考虑「因公殉职」似的,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你觉得我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他叹了一口气,双手环胸,原本就不怎麽亲切的长相更添一丝阴郁。 梁怡君直觉的反应就是想要解释,但抬头见到他藏在眼底的兴味,先是愣了愣,一直以来总是长不大的胆子竟然冒了出来,下意识的脱口反驳道︰「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怎麽没有想过公私不分的事?」还等她问了才来说她。 第七章 她意料之外的回嘴让他有些惊讶,但随即便笑了出来,「我不小心的,你也知道人刚睡醒时,头脑都比较不清楚。」 相较于她平时唯唯诺诺的小可怜模样,现在这勉强算是伶牙俐齿的反应更得他的喜欢,让严允哲心忖也许这才是她一直被压抑着的本性也说不定。 这是什麽愈描愈黑的解释?开口的时候一点也不认真,解释的时候还说是睡迷糊,他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吗? 梁怡君心里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失望,却已经没了刚才的勇气,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掐熄那丝带着浪漫幻想的火苗,沉重的说服自己他只是日子过得寂寞了,想找个伴来消遣人生。 「……为什麽是我?」犹豫了一会儿,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要断然拒绝,但她还是犹豫着,被自己的情感诱惑着、拉扯着,最後吐出的终究不是抗拒,而是略带扭捏的追问。 严允哲皱了皱眉,似乎不懂她在问什麽,「为什麽不能是你?」她到底是有多自卑? 「你的条件这麽好,我觉得你可以找更好的对象……」她又再度别开眼,说话的音量也愈来愈小,「我只是个无聊的普通人,而且既不漂亮又不聪明,很多事情都不懂……」 她每天想的只有工作赚钱,如何将少少的薪水做最大的利用,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 「梁怡君,你给我听清楚了。」没耐性再继续听她自我数落下去,严允哲瞪着她,原本有些懒散的嗓音转为严肃,「我会想要跟你在一起,就只是因为你顺我的眼,让我觉得这个女人不错,想要多了解你一些,因此在开口之前,我也早就知道你很普通,不漂亮又不聪明,但如果你没这个意思,想要找藉口拒绝的话,那就直说,没必要这样贬低自己,好像在间接嫌我没有眼光!」 「你这样说好像也不是在称赞我。」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我没有在称赞你。」他没好气的回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怎麽有人这麽没耐心的啊!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大概很辛苦吧?而且他连是不是认真交往都没正面回应,甚至还笑称是刚睡醒头脑不清楚才开口这麽说,一点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种浪漫告白。 可是……梁怡君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严允哲明明是她一向畏惧的类型——凶巴巴、大嗓门,骂起人来面不改色、毫不留情,既固执又没耐心,一副见不得别人温吞的模样。 但他虽然看起来大刺刺的,对於她偶尔做的一些小改变却又看得很仔细,像是之前为她顺手开灯的举动道谢,或是见到她在窗边或洗手间用玻璃瓶插了花,不仅没嫌她无聊或多事,还偷偷拿麦克笔在原本单调的瓶子上涂鸦,让她隔天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的他对她虽然称不上格外温柔,但或许是知道她胆小,对她说话时总是会收敛起自己的音量和脾气,也会为她解围,包容她犯下的错误…… 梁怡君对他不是没有好感,但是要说和严允哲更进一步交往的非分之想倒是真的没有过,毕竟幻想太多,只会让自己失望更大而已。 「就算拒绝也不过就‘不要’两个字,有必要考虑这麽久吗?」见她不知想什麽想得出神,严允哲有点心慌,忍不住开口催促,「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扣你薪水、叫你辞职,更不用想着要怎麽说我才不会受伤或老羞成怒,我脸皮没那麽薄……」 她抬头看着这个平常总是自信满满的男人,此刻却是一副若无其事却又带着些微紧张的模样,让她原本就已经节节败退,陷入垂死挣紮的理智,此时更是溃不成军。 「既然你这麽说,那……」鼓起勇气与他炽热的目光相对,梁怡君的脸颊情不自禁的泛红,心跳也跟着狂奔起来,「就试着在一起看看吧!」 一句「试着在一起」会让她的生活有什麽不同? 关于这点,梁怡君一开始无从想像,直到真的跨出这一步,严允哲那如同他个性一般强烈又直接的宠爱与呵护,让多年来都只为了生计和家庭而烦劳奔走,无暇谈情说爱的她,就像是初次踏入游乐园的小孩一般,放下平时那些现实的烦恼顾虑,为他替自己呈现的各种景象而甜蜜快乐着。 两人就像普通的情侣那样,会在严允哲比较不忙的日子里一起出去约会,或许是知道她平时缺乏娱乐,他总会安排许多新奇有趣的活动,带着她东奔西跑;而梁怡君一开始也没想太多,一颗心都被这些眼花缭乱的玩意儿所引起的好奇与兴奋给塞得满满的,几乎无暇顾及身边那个牵着自己不放的男人。 直到有一天,梁怡君照样被台上的表演深深吸引,开心的转过头想要和严允哲讨论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目光早已不知盯着自己多久,既温柔、又热烈,看得她彷佛突然被电到似的,全身窜过一阵酥麻,连指尖都不禁要蜷起来。 「你干嘛一直看我?」她害羞了,但还是笑着问道,一颗心在胸口咚咚咚的跳得飞快。 对於自己的「偷窥」被抓包,严允哲倒是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倾过身,在她发上亲了一下,「我喜欢看你高兴的样子。」 他说得这麽理所当然,反而让她这个听的人冲击更深,从小无论是在家里或是在学校,她总是最不重要、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谁会去照顾她的情绪,在意她是不是高兴? 平时懒散慵倦又带着一丝不羁的他,在工作里认真负责,毫不妥协的他,哪一种都让梁怡君脸红心跳的着迷,但真正让他像根钉子似的深深凿进她心里的,却是在这一刻说出这一句话的他。 想起当时那个让她就此沦陷的情景,她心里依然会泛起甜意,唇边也开出一朵小小的笑花。 「看他平常那副凶巴巴的样子,还以为不受女生欢迎,没想到他倒是很懂得怎麽讨女孩子欢心,」趁着午休时间,坐在屋侧缘廊做手工艺的梁怡君摸了摸赖在自己腿上的花子,小小声的跟它说起悄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说对吧?」 花子的回应则是打了个呵欠,眼楮眯眯的,显然很享受她的大腿。 「你的意思是我有取悦到你吗?真令人欣慰,我还以为你对我那些努力示好都无动於衷。」 一个和猫咪同样懒散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後响起,略带戏谑的感叹着,让梁怡君吓了一跳,才刚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望进了一双带着笑意凝视着自己的深邃双眼。 没想到自己的喃喃自语会被严允哲听见,她的双颊瞬间泛上红晕,连耳朵都跟着烧烫起来。 「我怕要是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会让你太过得意忘形,反而就冷淡了。」她看着严允哲,虽然害羞,但依然努力回嘴,「我可没有就此满意,你要继续加油。」 虽然自己对他几乎已经是大开城门全面投降的状态,但是天生的拘谨和保守却让她难以大方表现自己的感情,像这样红着脸和他抬杠已经是她的最佳表现了! 听了她的挑衅,严允哲挑起眉,颇有兴味的看着她。 虽然这女人把话说得有点跩,但一张脸蛋却依旧羞涩通红,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虚张声势,因此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有种好笑又可爱的感觉。 「我难得待在家里吃午饭,却得去帮你追垃圾车倒垃圾,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他跟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飞快的瞪了蜷在她腿上的猫咪一眼,不禁为它的特殊待遇感到吃味。 这畜生还真懂得享受,自己帮忙跑腿做家事,它却舒舒服服的霸占了男人梦寐以求的大腿枕头,真是愈来愈不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明明是他洗完碗盘後看到她要去倒垃圾,硬是自告奋勇的从她手中抢过垃圾袋去跑腿…… 对於严允哲的邀功,梁怡君可没胆再得了便宜又卖乖,只是脸红红的看着他,感觉有些燥热,「我没什麽不满的啊……谢谢,你人真好。」 「就这样?」严允哲挑起眉,毫不掩饰他的不满。 他这人很现实,就算嘴里不说,更加欺近她的身子与若有所指的神情也摆明了这种口头上的感谢太小儿科,他想要的是更实际的回报,像是一个缠绵热烈的亲吻,或是两个。 「那……这个给你。」纵使明知他意欲为何,但本性害羞的梁怡君还是无法主动而大方的对他做出亲密行为,只好在自己被他愈来愈强烈的诱惑和魅力给惹得晕头转向之前,赶紧将手中的小东西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麽?」他不情愿的将火热的目光由她粉嫩的唇瓣转到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上,皱着眉头盯住那团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毛球。 「这是猫毛毡,我在网路上看到做法,就用帮花子梳下来的毛做了这个跟它花色一样的手指玩偶,是不是很像……」 话还没说完,梁怡君伸出的手突然被轻轻一握,毫无防备的她不由自主的往受到拉扯的方向倾去,下意识要吐出的惊呼才刚到牙关,就被那个缺乏耐性的男人箝住了下巴,霸道却又温柔的用亲吻夺去她所有未完的话语。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她反射性就想避开身,躲避那总是令她不知所措却又难以自拔的掠夺,但她才刚稍稍退开,就听见严允哲那因为热情与欲望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响起。 「你干嘛躲?」他对她的反应很不满。 「我……我没有啊……」 两人的距离好近,他原本捏着自己下颚的手刚才已经移到她身後,掌着她的後脑勺让她无法退後。 梁怡君不知所措的眨着眼,活像是一只误落在他掌中的蝴蝶,无助而柔弱的模样让严允哲看得既气恼却又心痒难耐。 「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两个多月了,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你为什麽老是一副活像我要强暴你的样子?有这麽不情愿吗?」他的手稍稍施力,让她不得不更加仰起头来贴近他,同时顺势往她因为方才的亲吻而显得湿润的唇瓣惩罚似的轻咬了一下。 严允哲承认自己刚开始只是对这女人颇有兴趣,所以才有了和她在一起的想法,完全称不上什麽爱得死去活来,或是自己的世界以她为中心打转之类令他起鸡皮疙瘩的浪漫动人。 但是从来没打算也不想要让感情成为生活重心的他,却在跟梁怡君交往之後,陷入了莫名的焦躁。他不喜欢女友太吵闹——可喜的是她安静得很,能够好几个小时都不吭一声;可恨的是反而他自己不时的就想去跟她说说话、聊聊天,听她用轻轻软软的声音对他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不喜欢女友太黏人——幸运的是她看起来虽然柔弱,却很习惯什麽事都自己完成,甚至对他还保持着一点距离,不会整天缠着要他做这做那;糟糕的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严允哲反而更忍不住想去跟她亲近,无论是普通的牵手触碰,或是情侣之间的亲吻拥抱。 第八章 她比自己想像的更可爱,平常像只害羞却又好奇的小动物,笑起来则是又软又甜的棉花糖,几乎要连他的心一起化掉;更别说她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甚至让从没考虑过天长地久的严允哲,开始有了和这个女人结婚成家的想像。 只不过在诸多美满里的唯一不满,就是她对他似乎依然放不开,害羞拘谨是一回事,但是把事情藏在心里不愿对他坦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没有不情愿……」他大胆直接的问话让梁怡君的脸又红了几分,「只是还不习惯跟别人这麽亲近。」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男朋友。」严允哲不怎麽开心的纠正,「但是比起我,你却更宁愿跟那只猫在一起!」没想到在女朋友眼里,他竟然会比禽兽还不如! 对於他怒气冲冲的指责,她只是呆呆的回望着,好一会儿之後才噗哧笑出声来。「你这是在生谁的气?花子还是我?」 「还敢笑?刚刚是它,现在是你!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我一点都不重要。」 梁怡君从善如流的乖乖道歉。「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就不需要员警了。」严允哲板起脸,故意跟她纠缠,「这麽可恶的事情,不处罚的话说不过去,看是要亲一下或是亲两下,你自己决定。」 得罪了老板还想走?没那麽容易! 这副讨债似的无赖嘴脸,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吧?她啼笑皆非的想着,却没有如他所愿的投怀送抱,反而微微偏头,想从他的掌下挣脱,「午休时间结束了,你下午不是要去客户那边……」 「你还真明白我不爱听什麽。」悻悻然的抱怨着,严允哲低下头,忍不住又吻上她因为欲言又止而微颤的唇瓣,厮磨了好一会儿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她退开,但内心的不平衡还是让他很不是滋味的补了几句。 「虽然一开始是我说要在一起试试看,但总感觉你还真的就把我当试用品似的可有可无;也许你还不习惯和我在一起,但也该试着对我做点努力,而不是只看着我这样一头热,好像有我或没有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难道你就不怕我转身离开?」 虽然只是虚张声势的恫吓,但他还是把话说得重一些,希望她能认真面对。 对於他的抱怨,梁怡君没有吭声,只是再度垂下头,沉默的隐藏起自己眼中的狼狈和心虚。 的确,虽然她确实对他投入了感情,也被严允哲的心意深深的打动,但心底那丝被她刻意忽略的现实却不时冒出来提醒她两人之间的差异,以及那些她故意不去面对的问题,让梁怡君总是在意乱情迷之时煞住脚步,不敢再投入更多。 看着女友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严允哲心里又多了几分不满。 他能体谅她对於感情的生涩与矜持,也不是不愿意给她时间,但看着梁怡君那虽不退缩,却也不主动亲近的奇怪态度,有时候实在很折磨他肉做的心。 「你有什麽话就说出来,放在心里我也不懂……」严允哲还想加把劲继续对她温情喊话,鼓励她勇於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打算加码祭出有奖征答的绝招——只要她勇於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就大方奉献自己的肉体让她为所欲为。 只不过他虽然跃跃欲试,但对害羞至极的她可能会造成反效果就是了…… 「我对你努力了那麽多年,你还不是照样转身就跑?现在倒有那个脸去说别人了。」 在严允哲开口「利诱」之前,一个不属於两人的女性嗓音揶揄着插入了两人之间,带着微微嘲讽的语气听起来相当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偷听别人说话还插嘴的羞愧感。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屋内,梁怡君先是讶异的看着那个全身上下都打扮得无懈可击的美丽熟女,心里纳闷着她是怎麽进屋的?难道严允哲刚才出去倒垃圾时忘了关门? 但回头看见瞬间拉下脸的男友,再想想方才这女人说的话,终於发现两人应该是早就认识,只是不晓得是什麽关系。 见到眼前的不速之客,严允哲一张脸顿时变得又黑又沉,他先是轻轻啧了一声,随即退开身子,满脸不爽的站了起来。「你的‘努力’跟我频率不合,我没兴趣成为你的人偶。」 不怎麽客气的回了一句,严允哲弯腰抓起梁怡君脚上那只胖猫搁到一边,然後伸手托住她的腰际将她捞抱起来,站在他的身侧。 「虽然不怎麽重要,但还是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梁怡君。」他一副想要赶紧带过似的简单介绍了一下,眉头也愈皱愈深,「至於她……是我妈。妈,你进门之前先按个门铃是会怎样吗?」 「这里以前是我家,现在是我儿子的家,我按不按门铃又有什麽差别?而且平常你都不在,我还不都是自己直接开门进来,哪会知道你今天偷懒,跟女朋友在家打混?」对於儿子的抱怨,五十岁上下却依然保养得像是三十多岁的李宛蓉反倒理直气壮的驳了回去。 而在说到女朋友的时候还顺便瞟了杵在儿子身边的女孩一眼,修饰得精致完美的眉毛则毫不掩饰的皱了起来。 「她好像跟我上次介绍给你的那个女生不一样。」这女孩看起来有点懦弱,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因为我根本没跟你介绍的那个女人交往!」 「为什麽?我觉得那位小姐不错,刚从国外毕业回来,她爸妈跟我们也很熟,就是那个什麽基金会的理事长……」 「那是跟你熟,不是跟我熟!你那麽喜欢她的话,怎麽不自己跟她交往?」严允哲火冒三丈的怒道,偏偏对方又是自己的母亲,他就算再恼火也无法像对待别人一样发飙怒斥,只能消极的希望她赶快离开。 「你管理的那个什麽妇女会没事做了吗?突然来我这里干什麽?」 「下午在附近有一场演出,所以我才过来的。」以为她很爱来吗? 真是天助我也,「我正好要出门,送你一起去,走吧!」 「可是我现在不想去了,你要出门的话尽管去,我留在这里睡个午觉。」说着就迳自走进客房,完全不顾儿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妈!」送神失败…… 看着门板在眼前合上,严允哲心里又急又烦,他们母子俩的脾气都火爆冲动,尤其母亲在职场上是女强人,平常也过惯了贵妇生活,不仅习惯指挥别人照自己的意思做事,对于不合她心意的人事物更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排斥,他这个儿子多年来就是深受其害。 就不晓得身边这个女人有没有因为他母亲的那些话而受伤? 有些担心的往梁怡君脸上瞄了一眼,却更加郁闷的发现她依然一脸若无其事,让捉摸不着女友心意的严允哲更加挫折。 「你有没有什麽话想跟我说?」例如那个女人是谁你跟她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你妈要介绍她给你认识你们为何没有在一起……之类的。 「嗯?」梁怡君抬起头,眨眨眼回望他一脸不爽的模样,似乎不太明白他想听什麽。 刚才那番母子「谈心」,让她仿佛见到草原上的猛兽大对决,一向对母亲忍耐退让的她,从没想过还有这麽别开生面的亲子关系,在惊讶之余反而没多注意对话里还出现了另一个角色。 但是见到他变得更加危险的脸色,她赶紧回想了一下方才的那些话,然後才干干的笑了起来,终於从草原猎食秀回神过来的心也迅速泛起酸,「你妈妈真热心,还帮你介绍女朋友。」 不仅如此,光看方才他母亲见到自己的反应,甚至後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梁怡君就心知肚明自己并不讨他母亲欢心,这让原本就对这段感情信心不足的她,不禁又默默的退却了几分。 「那不是热心,而是多事!她这人想怎样就怎样,不会考虑别人的意见,之前莫名其妙介绍一个她朋友的女儿给我,也没问我喜不喜欢,就擅自认定那女人在跟我交往,其实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後就再也没下文了,你不要想太多。」似乎看出她的不安,严允哲伸手揽过腰,倾身在她的唇上飞快的啄吻,像是一种无言而亲密的保证。 他才不信那个号称知书达礼、教养良好的女人,因为嘲笑店内的喜憨儿服务生而被他臭骂一顿,两人才刚见面就立刻不欢而散後,还会想要跟他交往! 也就只有他妈才会这麽一厢情愿。 「我得出去了,但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我不觉得让你们单独相处会是个好主意。」一向表现得自信强大的严允哲难得的叹了一口气,烦恼的与梁怡君对望,「怎麽办?你想先回去吗?我可以放你半天假。」当作是台风假。 「没这麽严重吧?」还要赶她去避难,未免太夸张!「我就照样做自己的事,然後时间到就下班。她是你妈妈,不是黑心皇後,总不至於太为难我……」她甚至觉得他母亲会连理都不想理她。 黑心皇後?「她是。」而他则是努力在石缝中求生存的小花。 真是不知人心险恶的纯洁女孩……严允哲嘀咕着回道,但他也明白她工作一向勤奋认真,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让她离开,别人或许会觉得赚到,但梁怡君的牛马性格却让她不愿意捡这种便宜。 有些无奈的再次叹了一口气,他终於挣紮着松开手,转身往大门走去,「总之我工作结束就回来……如果我妈欺负你,不用给我面子,你尽管逃走就是。」 「你叫什麽名字?」 严允哲出门没多久,自称要睡午觉的李宛蓉就从客房里走了出来,双手环胸倚着柱子,毫无睡意的眼神锐利的盯住那个看起来柔弱可欺,一点气势都没有的女孩。 梁怡君闻声从工作中抬起头,虽然之前对严允哲说得轻松无谓,但是真正单独面对李宛蓉那彷如雷射光的视线扫射时,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上也流露出几丝不安。 「严妈妈您好,我是梁怡君。」虽然刚才已经介绍过,但她想得没错,对方完全没将她放在心上。 「嗯哼。」好普通的名字,跟她这个人还真配,「去帮我泡茶。」 对於这番颐指气使,梁怡君并不以为意,反正她平常也常帮严允哲做这些小事,伺候大爷的妈跟伺候大爷并没有什麽不同。 「你跟我儿子交往多久了?」跟着梁怡君走进厨房,李宛蓉坐在餐桌旁,顺手拿起桌上玻璃罐里的饼干塞进嘴里,同时展开身家调查。 「快要三个月。」 难怪儿子最近一直推说很忙,没空陪她参加那些有的没的聚会,大概就是跟这女人在一起。 「你也在这里工作?是交往之後,为了跟男朋友多点相处的时间,才让他雇用你的吗?」以工作之名行亲热之实,好不纯洁的男女交往! 再怎麽迟钝的人,也都该感受到这话里的敌意了……梁怡君心里苦笑,但还是细声将自己和严允哲认识、交往的过程说了个大概。 李宛蓉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将话题探得更深,「那你家里有哪些人?是在做什麽的?」 「我家里?」她呆了呆,不知该回答什麽,「……没有在做什麽。」 第九章 这女的真笨,「我是问你父母从事什麽行业?」 「我父亲过世之前开了一家面店,後来由我母亲接手,前几年因为她身体不好就收起来没做了,待在家里休养。」听见笛壶的鸣声,梁怡君转身关掉炉火,手上忙碌,嘴里依然轻描淡写的说着,「我还有个弟弟,正在念大学。」 听她这麽说,李宛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儿子对她中意的名门千金没有兴趣已经够令她不满,现在又跟一个家无恒产,甚至要负担家计的女孩在一起,对她而言根本就形同造反! 沉默看着梁怡君摆在自己面前的茶飘起的袅袅轻烟,李宛蓉再抬起头时,精明的脸上神情更显严肃,「梁小姐,客套话我也不想多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认真或打发时间的交往,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赞成你们在一起。」 见她没有吭声,李宛蓉也不客气,继续阐述自己的意见,「父母总是希望子女得到最好的,我也不例外,严家虽然称不上什麽豪门大户,但我跟允哲他爸爸也算是有点社会地位的人,来往的都是阶级相近的朋友,他们也等着看允哲跟什麽样的女孩子在一起。 「你不是不好,只是家庭差距太大,我们不知道怎麽跟你相处,你的家人有什麽想法我也不明白,究竟是只把他当成你的男朋友,或是将他看成一棵摇钱树——我这样说也不怕你生气,毕竟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不希望也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一连串的现实攻击让梁怡君听得头晕目眩,其实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很明白这些从小尝尽的世情冷暖,也因此她一直不敢跟严允哲太过亲近,投入自己的全部感情。 不过很多事是无法控制,也无力改变的,就像他们之间的差距,以及她虽然努力压抑,却还是对严允哲愈来愈多的在乎。 「不是每个人都这麽在乎对方的身份背景和财产。」她喃喃的回道,与其说是在反驳李宛蓉的说法,更像是在巩固自己脆弱的心。 「没错,但我不是那些人。」李宛蓉则是老实不客气的坦承自己并没有这麽亲切好相处,「我希望允哲能跟一个可以和他互相帮助、扶持的对象在一起,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负起两个人,甚至两个家庭的责任。」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这个现任女友完全不合标准。 梁怡君没再开口,只是沉默的拿着抹布,在流理台上擦过来又擦过去,微敛的眼中既空洞、又沉重。 这些她都知道,只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却比自己在心里所想的要更加尖锐而难以承受。 看着她没有回嘴,只是一脸黯然得不发一语,李宛蓉叹了一口气,心里难得的有些遗憾,难得这女孩的茶泡得合她口味,但光凭这点是无法将她的分数加到及格啊! 「我想我的意思你已经很明白了,好好想想看吧!」随即便端着茶起身走回客房,不再去看那个令自己心生动摇的沮丧身影。 虽然没多久之後,李宛蓉就如同来的时候一般快速离去,但她所说的那些话依然沉重的压在梁怡君心上,让她心神不宁的烦躁着。 唯一庆幸的是严允哲并没有如他所说的能够尽早赶回,让她不必在考虑清楚之前就面对他,将原本就纷乱的心思搞得更加难解。 但或许是她跟现实玩了太久的捉迷藏,终於在今天被抓到,原以为回到家後可以暂时逃避一下,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更加残酷的打击。 「咦?培君无照驾驶?」才刚进门,梁怡君连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就被匆匆迎上的母亲所说的话给吓了一跳,「还撞到人?有没有怎样?」 「培君手脚有些擦伤,」梁母说得是一脸心疼,仿佛儿子那些擦伤深可见骨似的,「麻烦的是他撞上的那个人伤势比较严重,手脚都骨折了……我求了对方好久,终於答应和解,只是要赔修车费和医药费,还有精神赔偿,再加上无照驾驶的罚单……」 梁怡君呆站在原地,听得是愈来愈茫然,她转头望向坐在沙发上不吭一声,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弟弟,感觉脚下的地板正在迅速瓦解,自己则陷入一个黑暗的无底深渊之中。 「你不是答应考上驾照才会骑车上路的吗?」她轻轻的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谅解。 她能体谅交通意外在所难免,但是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梁怡君完全不懂为何要这麽做。 「你不要怪你弟,都是他那些同学硬要他骑车去帮忙买东西,不然他平常那麽乖,哪会做坏事?一定是交到坏朋友……」 不理会母亲那些絮絮叨叨的袒护之词,几乎快被心里的烦躁不安给压垮的梁怡君往前跨了一步,一向轻缓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你难道忘了爸爸是被无照又酒後驾车的人给撞死的吗?你为什麽要做一样的事?既然驾照还没考到,技术也还不熟练,为什麽要骑车上路?你难道不知道这对自己和别人都很危险吗?」 听到女儿提起亡夫,梁母愣了一下,原本还在叨念着儿子有多天真无邪的嘴巴也不自觉的闭了起来。 一直以来总是备受母亲疼爱的梁培君,没想到那个默默付出,对家人有求必应的姐姐竟会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年轻的脸上先是有些别扭,随即又转为一脸不服。「我根本没有练习的机会啊!家里的机车都是你在骑,我同学好心借车让我骑,还被我不小心弄坏,我对他超不好意思的!」 听见儿子的顶嘴,梁母原本像是被按了静音的开关又突然被打开来,「就是啊!那辆机车几乎一整天都跟你在外面,培君哪有空练习?你骂他这个也太奇怪了。」 她奇怪? 她奇怪? 弟弟的学校就在搭公车十分钟左右的地方,而她每天骑车来回要花个半小时以上去上班来养家活口,结果现在追根究柢起来,造成这桩意外的罪魁祸首竟然因此而变成是她? 梁怡君心里一团混乱,仿佛有种什麽东西快要爆发出来,她用力的深呼吸了几下,终於让嗓音维持在失控的界限之前,没有显露出太明显的颤抖。 「你应该是要对被你撞到的人感到抱歉吧……」她努力保持着平静,深怕一个激动,眼泪就会跟着掉下来,「总共要赔多少钱?」 梁母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出一个数字,让梁怡君听得又差点晕厥过去。 「我们没有这麽多钱。」把她秤斤论两的卖都没这个价。 「可是……」 抢在母亲又要开始数落她工作这麽久怎麽都没存款之前,她再度坚定的强调,「没有就是没有!」 开始为严允哲工作之後,他堪称优厚的薪水确实让她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好转了些,但是毕竟不过短短数个月,而节省下来的钱在还清一些向亲戚借贷的款项之後,能存下来的也所剩无几。 现在又临时冒出这麽一大笔支出,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走在沙漠里的旅人,眼看着绿洲就在眼前,艰辛的爬过去後才发现竟是海市蜃楼,自己依然站在一片荒凉,以往遇到这种需要钱的情况时,梁怡君虽然同样无力,但总是会提振起精神想办法解决,但这次或许是弟弟的鲁莽触动了她对父亲过世的阴影,她只是呆愣的沉默着,什麽都不愿意去想。 「我们虽然没有钱……」梁培君看着一脸空白的姐姐,挣紮了一会儿後才吞吞吐吐道︰「但是你男朋友应该有吧?」 什麽? 她一脸茫然的转头看着弟弟,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麽。 「咦?你姐姐的男朋友是有钱人吗?」一向不怎麽关心女儿交友状况的梁母一听,莫名的兴奋起来,那欢欣鼓舞的模样和脸色苍白的女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姐姐不是有时候晚上会出门吗?我有一天比较晚回来,看到一个男的开车送她回家,两个人还手牵手……」暧昧的瞟了姐姐一眼,梁培君也满脸自己能化险为夷的笃定模样,「他开的可是高级进口车,应该要上百万吧?」 「真的吗?」听儿子这麽说,梁母也是喜形於色,「怡君,这种事你怎麽不早说?」连责备都显得笑容洋溢。 这种事是哪种事?为什麽要说?梁怡君不语,只是在心里自问着。 「帮女朋友的家人度过难关是理所当然的吧?你明天跟他说一下,看他能不能拿出一笔钱……」 「顺便帮我买新机车啦……」 母亲和弟弟的喧闹声在她耳边嘈杂的响着,但听在她耳中却仿佛被一层薄膜给隔开,显得既遥远又模糊,反倒是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愈来愈清楚—— 你的家人究竟是把他当成你的男朋友,或是将他看成一棵摇钱树? 我希望允哲能跟一个可以和他互相帮助、扶持的对象在一起,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负起两个人,甚至两个家庭的责任。 严允哲母亲的那些话语,当时听了觉得刺耳,但现在对照眼前的情况,却讽刺得让她痛心。 他妈妈说得对,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会成为严允哲的负担。 对于家人的予取予求,梁怡君基於血缘的责任而认命承受;但严允哲不同,他不欠他们梁家什麽,她不能将他牵扯进这淌浑水,白白成为扔进狼群里的肉块。 「我……会跟他说。」喃喃吐出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她转身回到房里,不再去听母亲与弟弟那些明明闯了祸却显得开心无谓的闲聊。 她会跟他说︰「对不起,我们不适合。」 她会跟他说︰「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她会跟他说—— 对不起。 辗转了一整晚,隔天梁怡君顶着一双因为失眠和哭泣而红肿干涩的双眼出门上班,沉默着来到严允哲的家,和平常一样轻手轻脚的开门、收信、喂猫、整理环境…… 虽然做的事情和过去的数个月并无不同,但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里,这些平时见惯了的景物却让她心头又揪成一团。 摸着正在低头狂扫饲料的猫咪,梁怡君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最放不下的,除了那个凶巴巴却对她很温柔,嗓门大却舍不得凶她半句的男人,还有这只在和她熟悉之後就变得爱撒娇、爱磨蹭的猫。 虽然它被严允哲勒令减肥,但在她的照料之下依然长得油光水滑、皮毛柔润,真是好有成就感。 如果不是顾及自己日後的打算,梁怡君还真想鼓起勇气,问严允哲能不能将猫让给她…… 算了,白日梦还是少作一点。 她抬起头,留恋的张望着四周,差点又要忍不住叹气的同时,自从她第一天上班之後就被调弱音量的门铃隐约传了过来,让她没空再继续沮丧,站起身就匆匆忙忙的往对讲机走去,深怕房里那个浅眠的睡美男会被这铃声激怒为暴躁的猛兽。 「你好,请问……」 「咦……女人?」 梁怡君的问句都还没说完,另一头就传来讶异而直接的疑问,像是很意外会听到她的声音,而非严允哲的抓狂咆哮。 第十章 「这里是严允哲家吧?」不待她开口,那个听起来直率中带点粗鲁的声音又再度问道。 「是……」 「那就好,我找他。」 「不好意思,如果没跟严先生约好的话,请你下午再来好吗?他现在不太方便……」 如果是工地有事的话那另当别论,但这通常都会直接打严允哲的手机找他;但若是和客户的约谈,基於午息时间和猛烈的起床气,严允哲也告诉过她尽量安排在中午以後,他早上不想见生人。 「我知道,还在睡对吧?那只猪。」来人口无遮拦,直接就戳破了事实,还跟着讽笑两声,「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 梁怡君犹豫的望了望屋外,不晓得他的「在这里等」是等着她开门让他进屋,还是要在门口当门神?想了一会儿,最後还是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打开木门,往外探头一看…… 妈呀!是流氓? 她紧张的缩回门後,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个靠在车子旁抽烟的男人,虽然衣装整齐,看不出什麽异状,但高大魁梧的身材、随性不拘的姿态,却明显而强烈的散发出一股看似并非善类的粗蛮霸气,连对面邻居那只神经质的看门狗都一反常态的不敢多吠,只是跟她一样躲在门缝边望着他,呜呜的低鸣示弱。 梁怡君很难决定这个男人跟起床气爆发的严允哲哪个比较可怕,不禁又探出头去想要再观察一下,没想到正好对上那人突然侧过头来的视线,让她瞬间动弹不得,只能僵住身子站在原地,看着他踩熄烟蒂,往自己大步跨来。 对方站定在她面前,近看更显威势的粗犷脸庞盯视着她,「你是谁?」小小只的,头发蓬蓬软软的,好像羊。 「我、我是梁怡君。」她呆呆的报上姓名,脑袋一片空白。 一抹兴味勾起他的唇角,这陌生男人看着那个几乎整个人都要躲到门板後面的没胆家伙,像是对她表现出来的「敬畏」相当满意。 「严允哲还没起来吗?」他迳自跨进院子内,愉快的东张西望着,「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啊……」走老旧路线。 望着他打量四周的轻松神情,梁怡君完全不明白这男人的来意为何,但又不怎麽敢问,只能傻傻的看着他好像在估价似的四处张望,然後忐忑不安的想着是不是来讨债的…… 「那个,你……请问你有什麽事……」见他没有其他的可疑举动,她鼓起勇气,小小声的问道。 「嗯?」瞟了这颤抖抖一眼,那男人若无其事的回道︰「来寻仇。」 咦? 引狼入室的梁怡君立刻刷白了脸,睁大那双还略见浮肿的双眼,维护的话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为什麽?他是好人喔……」 被她这句话给逗乐,号称前来寻仇的男人不禁哈哈大笑,严允哲从哪找来这有趣的娃娃?「他是好人?偏偏我不是。」 「你再继续在我的地盘上欺负我女朋友,就等我把你打成废人。」 一个冷飕飕却带着明显怒气的声音突然冒出,两人的注意力跟着转移到那个正推开纱门往他们走来的身影上头。 「哟!醒啦?」自称坏人的不明男子随便一抬手,算是打招呼。 穿着t恤、短裤,顶着一头乱发和满脸胡碴的严允哲却对他理也不理,只是看向一旁的梁怡君,再开口时声调已变得温和许多。「过来。」 她赶紧迎了过去,两手握住严允哲伸出的大掌,随即低着头挨在男友身边,任他亲昵的揉了揉自己的发顶,心里的慌乱也随之消散。 「我还想说怎麽会有男人的声音,没想到竟然是你!」闻声出来解救女友的严允哲再度抬眼,满脸的不愉快,「简志刚,你来做什麽?」 一直摆着三七步站姿,羡慕又嫉妒望着两人的简志刚啧了一声,摆脱掉孤家寡人的心酸,重新摆出一脸跩样,开门见山道︰「严允哲,来帮我工作吧!」成为他的手下吧! 「不要。」对於他的热情邀约,严允哲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毫不犹豫的乾脆拒绝。「这阵子业界盛传你这个刚城建设的总裁为了盖一栋房子,把好几个建筑师和设计师折磨得不成人形,让大家几乎都不敢接你的案子,结果现在把脑筋动到我头上了吗?」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简志刚冷笑一声,对这些谣言不为所动,「至於你说的话,那是他们能力不足,达不到我的要求,你要是耳根子这麽软,相信那些丧家犬为了推卸责任所说的藉口,那就当作我没来过好了。」 严允哲看着这个由黑道人士转换跑道至建筑业,并在近几年迅速崛起的男人,确实没什麽兴趣追问那些谣言耳语的真实性。 自己现在虽然是独立开业,但过去和王大明合夥的时候曾接过刚城建设的设计案,明白简志刚对於工作的挑剔和认真,心里对他颇为欣赏,只不过两个男人同属脾气差劲的火龙一族,常常说没两句就开始泛出火药味,可说是起兵容易休兵难。 「既然如此,你有何贵干?」不是来委托工作,难不成是心血来潮想叫他起床上厕所? 「我要在公司里增加设计部门,第一个人选就想到你。」简志刚说得轻描淡写,但眼中透出的坚定认真却令人不容置疑,「我打算让你来当这个部门的老大,至於薪水、条件什麽的,你都可以提,我会给你最大限度的方便。」 当然,如果严允哲接受了,第一个工作就是——接手那栋把他的快乐盖在建筑师的痛苦上的房子! 将谈完事情之後显得一脸胸有成竹的简志刚送出门,梁怡君回到屋里,看向低头皱眉,正在认真思考的严允哲,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你打算去他的公司上班吗?」站在离他数步远的柱子旁,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两个男人谈正事时并未避讳她在场,所以简志刚提出的种种条件她也都听得很清楚,因此梁怡君很明白他对於邀请严允哲合作的决心是多麽强烈。 除了待遇方面优厚大方,各种分红、福利也一项不缺,还特别通融严允哲可以在上任的前三个月完成他最近接的案子,甚至答应他在不影响公司运作的前提之下自由调整上班时段,完全就是针对他的生活习性来引他上钩。 「还在考虑,不过那家伙跟王大明不一样,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完全不需要担心那些保证会跳票。」严允哲撑着颊,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 当初他会跟王大明拆夥,除了经营理念不合,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再忍受那家伙说的比做的多,以及各种贪小广宜的揩油行为。 听出他的动摇,梁怡君微微偏头,继续问道︰「还有呢?」光是这些条件,是无法打动他的吧? 「嗯……我一个人做的话,大部分是接一般住家或店面的工作,太大型的案子我比较吃不下来,能做的部分也有限;但如果和简志刚合作,他推出的各种建案有不同的目标客层,也会使用不同的设计风格,对我来说是不错的机会。」 想到刚才他说目前正在筹备进行的那些建案,严允哲的心里微微的起了骚动,虽然还没答应简志刚的邀请,却已经忍不住开始计划要配合建筑风格来做些什麽样的设计。 「那不是很好吗?这种机会不是每个人都遇得上的,要像你这麽优秀的人才会有这种烦恼。」和她不同,严允哲是别人捧着大把钞票请他做事,而且还指名非他不可;自己则总是做些谁都可以胜任的工作,随随便便就能被经理的佷女、课长的表妹、老板的干女儿……给取代。 女友的称赞让严允哲扬起愉悦的微笑,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笑道︰「我觉得现在也很好,每天就跟你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其他人来打扰,如果我进了刚城建设的话,就算带你一起去,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随时都能跟你亲热一下……」 「你不要考虑这种事啦!」梁怡君涨红了脸,赶紧打断他的话,「而且,我不要跟你一起去。」 「为什麽?」不想和他一起尝试刺激的办公室恋情吗? 「我对设计方面的技能一窍不通,如果跟你一起去的话,也只能做些杂事,平常你在的时候,有些比较粗重的事你都自己抢着做了,要是看到别人差遣我的话……」 「开除他!」听着她的假设,严允哲的眼中蓦然射出凶光。「你继续当我的私人助理就好。」 「所以我才说不行嘛……」他明显的维护与疼爱让她的双颊不禁泛红,但还是继续发表自己的顾虑,「那些设计方面的技巧我不懂,又只帮你做那些部门助理就能处理的工作,大家一定会有意见的……」 「谁敢有意见?照样开除!」 「怎麽可以因为我而随便开除别人?」照他这样开除下去,很快就没人了,「我赞成你去,但我不想跟你去。」 她难得的坚持让严允哲有些意外,仿佛是已经在心里有了什麽决定,忍不住追问道︰「这麽一来,你打算怎麽办?」 照他对梁怡君的了解,就算他愿意花钱请她来整理家务,她应该也不愿意就这样坐领乾薪。 「我……其实前几天,我有个亲戚说他公司里有个缺,问我要不要去试试看?」梁怡君低下头,不怎麽熟练的说着谎,「我本来想说已经在你这里做事,就打算拒绝他;不过现在你有这个机会,我也就不担心没地方可去。」 其实她原本就打算编个藉口向严允哲辞职,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说谎说得太蹩脚而被拆穿,没想到简志刚却抢先找上门来,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真的吗?」这麽巧? 「真的。」她故作镇定的回道,心里却为了对他的欺骗而心虚惭愧着。「我觉得那边也不错,虽然待遇稍微差一点,但都是我认识的亲戚,比较没有适应环境的问题……」 梁怡君嗫嗫嚅嚅的说着,深怕被他察觉破绽,但或许是对她过于信任,再加上她本来说话就是这副轻轻慢慢的模样,让严允哲倒也没有起疑,只是一脸可惜的吁了一口气。「我还想说以後可以和你一起上下班,顺便吃饭约会,做些男女朋友会做的事……」 「你都在想这些吗?」方才泛起的红晕才刚褪,她又被严允哲这些带着暧昧语气的想像惹得满脸发烫。 「不然还有什麽可以想?」人生苦闷,既然要胡思乱想,那就想些开心的。 严允哲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蓬松的鬈发,刚才还显得漫不经心的神色此刻却敛了下来,温和中带着一丝凝重。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但你要是在那边受了委屈,别老是自己忍耐,我希望你多依赖我一点,有什麽不开心的就跟我说,让我帮你想办法。」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梁怡君低着头,一颗心被歉疚和舍不得压得沉甸甸的,眼泪也差点夺眶而出。 若是……他知道她打算在两人相处的最後一天提分手,会不会後悔曾经对她这麽好? 第十一章 半个月後—— 梁怡君坐在床边沉默的盯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想着昨天「离职」之前自己该说却总是提不起勇气说的那些话,原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沮丧了几分。 昨天她看着严允哲忙碌的模样,迎视他比平时更热烈的凝视,接受他益发缠绵的亲吻,两人在临别之前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削弱她开口道别的决心和勇气。 但是今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藏在皮包里的信封,随即站起身走出房门,像是要在那股气势消散之前解决所有的问题。 「妈。」她开口唤着吃完早餐之後就坐在电视前看连续剧重播的母亲,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微抖。 「你要去找工作了吗?」梁母头也没回,只是随便的问了一句。 「嗯。」梁怡君走到母亲身边,将手中一个有点厚度的信封袋放到桌上,「这是要赔给培君撞伤的人的钱,你今天拿去给人家。」 梁母先是一愕,一张脸随即笑逐颜开,「你男朋友给你的啊?哎哟!这麽好的对象,你可别让他给跑了!」没想到女儿钓上了这个金龟婿,看来以後她和儿子不怕没好日子过了。 梁怡君没应声,只是将手上的另一样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的帐户的提款卡,我以後每个月会存钱进去,你们要用钱的话就去领,密码是家里电话的後四码。」 「啊?干嘛跟我讲这个,钱的问题你自己处理就好了。」搞不懂女儿在说什麽,梁母皱着眉,一脸厌烦的回道。 自己为了钱奔波了大半辈子,等到女儿终於正式出社会工作,就理所当然的将家计交给她处理,现在要她重新回到那种精打细算的主妇生活,梁母光想就觉得烦,恨不得学戏里的女主角双脚一软就晕过去。 「我要搬家了。」看着母亲毫不在乎的神情,梁怡君也努力压抑着心中的起伏,摆出一脸镇定。 「搬家?干嘛搬家?我没听你说啊!是要搬去哪?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而且东西也没整理,培君才刚去学校,要搬的话等他回来再大家一起搬啊……」 「是我自己要搬。」打断母亲的叨念,她淡淡的回道。 「什麽叫你自己要搬?」梁母莫名其妙的瞪着面无表情的女儿,随即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一张脸顿时布满怒气,「怎麽?你是要把我跟你弟丢在这里,自己跑去和男人同居吗?你还真好意思让我们母子俩受苦,一个人过好日子……」 「我跟他分手了。」嗯……等一下要分了。 分手?她的金龟婿!「你到底是在发什麽神经?他对我们家这麽好,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妈,在你心里,我有做过什麽正确的,让你觉得开心的事吗?」梁怡君不想再多听母亲的责备,迳自开口问道︰「赚得不够多,没有办法让我们家过好日子是我的错,弟弟骑车撞伤别人是我的错,连我和男朋友分手,你什麽都没问,也觉得是我的问题吗?」 梁母呆愣的看着难得开口顶嘴的女儿,像是不怎麽明白为何平常温顺听话的她会突然长出了反骨,而这一连串的询问也令她有些心虚不安,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仍让梁母忍不住嘴硬回道︰「你现在是怪我吗?嫌我把你的命生得不够好?再怎麽样我也把你养到这麽大,现在要你赚钱养家、尽点孝道,你就不高兴了吗?」 默默的听着母亲的指责,梁怡君没再回嘴。 她已经累了,原本心里还存着一丝期待与希望,也在此刻像根燃尽的火柴一般化为一丝轻烟,消散在那响亮得犹如立体环绕音效的责骂之中。 有时和一些离家独自居住的同学或朋友聊天,她们总是劝她有时候保持距离反而会相处得比较愉快,但她始终放不下,一直认为自己对家人有责任,依旧努力的付出,希望能借此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感谢与称赞。 但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已经磨去了她几近虚弱的坚持,或许是和严允哲在一起之後,她也愈来愈有自己的想法,梁怡君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这样下去,她愿意努力工作来提供家用,但像这样盲目的付出,却还要承受自尊被践踏的折磨,让她愈来愈想逃得远远的。 「我把钱存进户头时会跟你联络。」轻轻的说了一句,梁怡君转身进房拎起那个小得可怜的行李袋,仿佛只是要出门旅行个三天似的,「既然你看我这麽讨厌,我就不留在家里惹你烦心。」 她走过突然变得静默的母亲面前,手握上门把的同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我走了,妈妈。」 离开了家里,梁怡君搭上公车来到严允哲的家。 她昨天原本想把钥匙还给他,却被严允哲推了回来,还板着脸对她说︰「还什麽还?你是我女朋友,拿着我家的钥匙有什麽不对?好好的收起来!」还乘机亲了她一下当作惩罚。 梁怡君听了他这麽亲昵又宠爱的话,心情好复杂,既开心又难过、既甜蜜又酸涩,最後却依然懦弱的什麽都没说,默默的在心里向他道歉。 走过那个因为寒冷季节而显得有些寂寥的庭院,她如同往常一般的开锁推门,毫不意外的见到她的动物之友坐在玄关,一见到她就心花怒放的跑到她脚边磨蹭打转,嘴里还不停的喵喵叫。 「你怎麽了?没饭吃吗?」梁怡君放下手中的行李袋,很自然的就要往厨房走去,严允哲说他今天很忙,所以会提早出门,或许起床的时候匆忙,忘了准备猫食也说不定。 只不过才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依然在自己面前热情撒娇的花子,蹲下身来摸了摸它。 「不行,我们要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回望着深情款款盯着自己的猫儿,梁怡君说得也仿佛像是要和情人分开一般的难分难舍。「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跟主人相处,别老是踢他的脸,如果……如果他以後有了新的女朋友,希望你们也能喜欢对方……」 花子不懂这个女人为何不像平常一般和它亲近玩耍,反而叽叽咕咕的跟它说了一些什麽之後,便丢下它往回走,站在玄关前发着呆。 挣紮了好一会儿,梁怡君从包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信放在严允哲习惯摆钥匙的位置,然後像是深怕自己反悔似的迅速转身拎起行李,仿佛落荒而逃一般的穿上鞋子、关门离开。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勇敢,但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对自己的懦弱起了这麽深的厌恶。 当她和严允哲在一起时,她不敢对他说喜欢;当她私自决定离开他时,她甚至也没勇气对他直言,反而像个贼一样悄悄潜逃。 严允哲给了她或许是这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感情,而她,却做了最糟糕的结束…… 站在遮雨棚下,梁怡君双手握着扫把,呆呆的望着冬日里难得的晴朗蓝天,感觉自己想起一年前的「逃亡」时,心口依然会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那天之後,她一个人搭车来到另一个城市,投靠和她交情还算不错的老同学,并在老同学的协助下匆促的租了房子,稍微认识了新环境,随即便开始了她的异乡打拼生活。 当时梁怡君下定了决心要摆脱这一些,虽然手机号码没有更换,但总是被她设为静音,免得一天到晚响个不停,让她听到铃声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严允哲,或许是回到家後发现了她留下的分手信,她的手机几乎震动了一整晚都没停过,让梁怡君的心也跟着不停的煎熬,直到电池耗尽才终于平静下来。 她不敢去看未接来电的惊人次数,更不敢去读那些简讯、听那些留言,她可以想像得到严允哲有多生气,却只能用最消极、最不完美的方法,默默的希望时间能帮他忘记她这个人造成的不愉快。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梁怡君虽然会定时和家里联系,但母亲一听到是她,也不问她过得怎样,迳自叨絮的说着严允哲又打来家里找了她多少次,说她怎麽这麽不惜福,说这麽好的男人应该要好好把握,还要她快把地址说出来让他去找她…… 每每听到这边,她就安慰自己母亲的精神还是依然很好,随便应付几句就赶紧挂了电话。 周而复始,直到今天还是一样。 虽然知道他还是在向家里探听她的消息,严允哲的来电却是愈来愈少,也许他终於对一个不告而别的人厌倦或死心,但梁怡君每每望着和自己同样沉默的手机,心情总是有点复杂——虽然这是她希望的结果,但却又说不出是轻松多一些,或是寂寞多一些。 「小君,来帮我把这桶玫瑰搬出去。」身後传来店长的温柔呼唤,让梁怡君赶紧从回忆中回神,搁下扫把急急忙忙的走进店里。 「这些吗?」她卷起袖子,努力搬起那桶似乎被刻意摆得略显稀疏的玫瑰。 「大君,你要不要再多放一点?这样看起来好像卖剩的……」 被称作大君的年轻男子瞟了花桶一眼,微微一笑,「等一下再补进去就好了,不然这麽大一桶花,你又搬不动;连你都搬不动的话,就更别指望我了。」他的手只有捧得起一束花的力气! 啼笑皆非的看着眼前这个比她还要漂亮许多的美人店长,明白他这番话也是在体贴自己,梁怡君同样回他一笑,摇摇晃晃的转身搬着花往店外走去。 当时她急着找工作,根本没有空闲让她上求职网站一个个去投履历、等面试,只好在出门采买生活用品时,顺便看看路上有没有贴出征人启事的店家。 结果一看到这间「绿映花坊」门口贴着征人的纸条,她也顾不得提了满满的日用品,便一手卫生纸、一手洗洁精的走了进去,劈头就说自己是来应征的。 而店长汪彦君後来笑说自己先是被她的气势给骇住,後来一谈之下,才发现她其实安静胆怯,正好和他讨厌的活泼开朗完全不同,於是便立刻决定雇用她。 两人之间也如汪彦君所想的相处融洽,还因为双方的名字有着相同的字,便互称「大君」、「小君」,让梁怡君原本的退缩戒慎,也随着这股友好的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唉……那栋大楼什麽时候才要盖好啊?」跟在梁怡君身後走出店外的大君站在她身後,双手插在围裙的口袋里,皱着眉头望向另一头的建筑工地,「花上都是灰尘,真不舒服。」 「外观看起来已经盖得差不多,应该快完工了吧?」拿起放在一旁的扫把,她朝着大君说的工地方向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最好是,那些敲敲打打的声音真是快把我烦死了。」嘴里依然不满的嘀咕着,汪彦君顺手解下围裙挂到门边的挂勾上,然後转身对着扫起地来的乖巧员工说道︰「我去隔壁吃东西,你帮我看一下店。」突击邻居的厨房! 「好。」 「你想吃什麽?我让骆惟阳拿过来。」他最会的就是差遣别人了。 「都可以。」 听她这麽说,汪彦君也没再多问,随便嗯哼一声就往旁边走去,弯进只隔了一条防火巷的小咖啡馆里。 第十二章 看着大君的身影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消失在门後,梁怡君收回目光,心中颇有感触。 之前她和汪彦君闲聊时,曾经提过自己因为家庭因素想要多兼一份工作,结果大君便介绍隔壁的咖啡店老板骆惟阳给她,让她白天在花店工作,下班就直接到咖啡店上晚班,不仅工作内容单纯,也省去交通上的奔波劳累。 工作和住处都有了着落,两个老板也都对她亲切温柔,令她心烦的事看起来似乎减少了许多,但即使如此,下定决心要展开新生活的梁怡君还是常常回忆起过去那个同样对她很好,却让她有着比起感谢还要更加深刻感受的男人,每次一想,就让她心里紧得发痛。 她当时就那样一声不吭的走了,严允哲不知道是不是很生气? 嗯,照他那个脾气,肯定是怒气冲天吧?他换了新工作、新环境後,不晓得过得怎样?现在又在做什麽?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凶巴巴、爱生气?这样很容易被同事讨厌的…… 梁怡君心里不停的胡思乱想,眼神无意识的落在不远处的建筑工地,每次想起那段无缘的恋情,总让她既惆怅又低落。 「……要你去便利商店收传真很难是不是?连这点事情都要我做,到底你是助理还是我是助理?你的大脑已经开发得比别人慢了,还锈得比别人早吗……」 一阵听起来有点熟悉的咆哮飘进她耳中,梁怡君下意识的勾勾唇角,没想到脾气这麽坏的人还真是不少。 吁了一口长气,她将面前的垃圾扫成一小堆,转过身拿起畚箕要收拾干净时,却意外的看见一个不只「有点熟悉」的男人身影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正对着他身前垂头丧气的女人破口大骂。 一瞬间,梁怡君方才在脑中的疑问,很快的得到了解答。 严允哲不晓得过得怎样?在做什麽?是不是一样脾气坏? 没错,他骂起人来依然中气十足,显然很有精神;而他的身材与长相原本就相当显眼,虽然看来瘦了一些,但一头整齐短发,穿着长大衣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更加俐落帅气,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副暴怒神情让他俊气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让许多女性路人都只是远远的张望,却不敢靠他太近。 严允哲为什麽在这里? 望着眼前那幅前男友咆哮图,梁怡君脑中一片空白,很想逃走,但又移不开目光,结果只能傻站在原地,仿佛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双脚就踩进了未干的水泥里,让她现在动弹不得。 她该怎麽办?躲起来?对……先躲起来,她这麽大刺刺的站在店门口,简直就像是要他赶快转过头来发现自己似的! 梁怡君紧张的转身要回到店里,只是身体太僵硬,原本被她紧紧握着的扫把竟然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她心一慌,想要弯身去捡的同时,却又踢到了铁制的畚箕,发出了更响亮的匡啷声。 不是吧……她简直快教自己吓死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抓起打扫用具,打算冲进店里伪装成一只什麽事都没发生的鸵鸟,却在站起身的同时,正巧与严允哲往她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惊恐的看着他同样愕异,随即转为狂怒与愤恨的神情,以及丢下那个可怜女助理,拔腿就往正好是绿灯的斑马线冲来的动作,梁怡君就像一只被狮子盯上的猎物,拖着又软又颤的双腿,跌跌撞撞的缩回店内。 小绵羊的逃亡生活,宣告结束。 站在「绿映花坊」的店门口,严允哲浑身散发出来的狂烈火气,几乎要让一旁那些鲜艳绽放的花朵和青葱翠绿的植物尽数化为灰烬。 他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一天,自己从忙碌的新职场回到家时,不仅爱猫显得无精打采,门边的柜子上还出现了一封可疑的信函。 严允哲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是害羞的女友写给他的情书,没想到打开一看,上头却只有寥寥数句,突如其来的告知两人之间就此结束。 他傻了好一会儿,却依然不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但在打了数百通电话却毫无回音,杀到她家还是同样找不到人,她的家人甚至说了一些让他若有所悟却也更加莫名其妙的话後,终於又气又痛的明白,梁怡君是真的就这麽狠心却又不明所以的弃他而去! 严允哲完全摸不清头绪,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显见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这个环境、这个地方、这些人——包括他! 遭受背叛的打击让他几乎什麽都不想做,只想追在她身後将她抓回来! 但男人的自尊又不允许他为爱荒废一切,只能借着工作来淡忘,却恼怒的发现这伤口癒合得太慢,他的努力总是事倍功半的消耗着,他无法坦然的展开新的感情生活,只能狼狈的假装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说真的,若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女人找出来的话,他并不是没有这种门路,但那又怎样?她就是抛弃了他! 这样无情的女人,他还找她做什麽?她真要走,真觉得他不重要的话,那就随她好了! 想是这样想,但严允哲还是很不争气的探听她的消息、寻找她的下落、试探着打电话给她,然後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直到现在! 就在他几乎要死心放弃,强迫自己回想起单身生活的美妙惬意时,却在他负责的新建案附近意外见到这个可恨的女人! 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就像是猛然撕下了他伤口上的疮疤,痛得他怒气横生,只能说是老天有眼,梁怡君,你把脖子洗干净给我等着! 瞪着那个手上抱着一大束花,以为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傻瓜,严允哲冷哼一声,迈开脚步走到她面前。「你——」 「先生你好,请问要找什麽花吗?」不让他说完,梁怡君劈头就先开口为强,硬是把他的话给打断。 「你的胆子倒是变得不小,敢在我讲话时插嘴了。」他嘲讽的冷笑道,「我买你手上的花。」 既然她有这个勇气,他就陪她搅和! 虚张声势的梁怡君听他这麽说,又开始结巴起来,「这些……是黄菊花,通常是扫、扫墓的时候用……」 「正好,我就是要找这种。」 他带着杀气的嗓音让梁怡君身子又是一颤,自己一时慌张从最近的花桶里就抱了这一大束来遮脸,哪里晓得会选得这麽准?呜…… 「需、需要包装吗?或是其他的……」 「不用,直接给我。」 她真以为他要的是那些花?严允哲强硬的从她手中抱过那些开得正美、正适合插在坟前的菊花,顺手就插回一旁的空桶子里,随即一脸沉郁的瞪着那个紧张得脸色惨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溃的女人。 「梁怡君!」他连名带姓的唤道,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呼唤而惊跳了一下,「你这个亲戚的公司开得可真远。」 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大声咆哮,但那冰冷声调里的怒气却显得更加尖锐,梁怡君听着严允哲那明显嘲讽的语气,说着自己当时的谎言,脑袋只觉得阵阵发热,但身体却又怕得冷汗狂流,只能努力盯住工作桌上那些花材与工具,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对、对不起。」她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好道歉,或者说……她也只能对他道歉。 「为了什麽?」 「很多事情……」 「例如你为了分手而对我说谎?或是趁我不在家时,一声不吭的写了一封只有‘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再见’三句话的烂信就跑得不见人影?还是让你妈以为你找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为了不被戳破真相,把存款、薪水和遣散费拿给你家里去付赔偿金,还自以为做功德的让他们以为是我出的钱?」 他一个又一个的质问,随着愈来愈明显的火气,让梁怡君每听一句,头就跟着压低一分,最後几乎下巴都要贴上胸口,更加没有面对严允哲的勇气。 「你有什麽话说?」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严允哲在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低咒。 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明明气她的不告而别,明明对她的行径恼恨至极,但在真正见到她後,除了那些不满、愤怒,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安心与眷恋,同时热切期盼着她说出一些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好让他能理所当然的原谅她、重新接受她……或是真正的放弃她。 但她什麽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傻站着,让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与各自的情绪纠缠里。 梁怡君的不言不语让他有些失望,严允哲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比记忆中更加瘦弱的身影,以及那头剪短了一些的鬈发,长久以来的期盼与渴望压过了心里的挣紮,他忍不住往她跨近了一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和以前一样摸摸她,确定她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谁知他才刚抬起手,原本一直僵立不动的梁怡君却慌张的往後退了一步,「不要!」 那声抗拒直觉的脱口而出後,梁怡君看着他揉合了愠怒、失望、惊愕与难过的复杂神情,心里涌出一股让她想哭的难受感觉。 她不想对他这麽坏,但如果依从心里所想的又和他亲近,那她一定会忍不住想要继续和严允哲在一起,那她这一年来所忍受的孤单和想念又是为了什麽呢? 她的挣紮与退缩逼得严允哲缓慢又僵硬的收回了手,硬生生的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光听就足以令人觉得他重伤垂危的伤痛话语,「梁怡君……我真希望自己对你恨得入心。」 他是真的这麽希望,这麽一来他不晓得有多轻松——不用再被她这样折磨,不必再一想到她就心痛焦躁,不需要再回忆起过去的甜美时光,就只要把自己想像成一块毫无知觉、不伤不痛的石头…… 但希望毕竟是希望,当严允哲在对街乍然与满脸惊慌失措的她四目相对时,他就明白自己这一年来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安慰,就像纸糊的堤防遇上洪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外人面前总是嚣张霸道的他,在梁怡君面前却是毫无胜算的手下败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对他这麽无情,严允哲还是想要她回来,想要她留在他的身边。 严允哲的激烈话语让她浑身一颤,不禁抬起头想对他说些什麽,却被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给吸引走目光。 「小君?」 一个沉稳的男声淡淡的在严允哲身後响起,那亲昵的称谓让他就像是当初被梁怡君误踩猫尾的花子那般,迅速的回过身,警戒又不悦的瞪向来人。 对於严允哲充满敌意的瞪视,奉汪彦君之命前来喂食的骆惟阳只是瞟了他一眼,随即不感兴趣似的走到两人之间,将手中的袋子放到工作台上。「你的午餐。」 「谢谢。」对於骆惟阳的出现,她还真不知该感谢或是暗暗叫糟,只能顶着严允哲那如刀一般的目光,嗫嚅着朝他道谢。 「需要帮忙吗?」像是驱赶猛兽之类的。 「不用。」梁怡君赶紧摇头,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希望见到他们有血光之灾,「请你不要告诉大君。」她差点忘了那个好事的老板。 第十三章 骆惟阳看看身旁那个几乎已经冒出杀气的男人,再回头迎视她请求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随即如同来时那般,沉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待那陌生男子离开花店,严允哲垂眼看着桌上那袋食物,再开口时,嗓音听起来有点干。 她怯怯的抬眼看着他,被他脸上那副冷淡疏离却又有些受伤的神情惹得心头酸痛,却只能轻轻的嗯了一声,不敢再说得更多。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 「总监!终於找到你了!」一个带着慌乱的娇嫩女声突然插进这片凝重的气氛。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那个怯生生的女孩,神情却是各异。 严允哲脸上画过一抹不耐烦,粗声粗气的问︰「又怎麽了?」 他为什麽会有一个这麽没用的助理?一天到晚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虽然还不至於严重到要她走人,但惹他生气的次数也已经频繁到让他内心的瓦斯桶都快要没气可发的地步了…… 「工地那边刚才打电话给我,好像有什麽事急着找你。」似乎浑然未觉其他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小助理依然哭丧着脸报告着,「然後我打电话请公司那边传真过来的档,他们说不在我讲的位置,也找不到……」 「什麽叫‘好像’?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好像’要找我到底是有没有要找?」严允哲真是快被气死了! 他要是安然的度过今天而没中风的话,真的只能庆幸自己的脑血管极度强健,「他们找不到的话,你就给我回公司去找!重要文件没带就已经够离谱,还乱丢?你回公司先跟人事部说你被我开除了,然後这个案子结束之後就立刻滚蛋!」 「这样来回又要花好几个小时……」迷糊助理缩了缩脑袋,小小声的抗议着。 「那你还在这边发什麽呆!难道要我办个两桌酒席,帮你开送别会吗?」这种天兵,他真恨不得作法把她请走! 想起以前梁怡君当他助理时,他真是省心多了…… 看着那个不停被骂的女助理,在严允哲的怒火之下眼眶含泪的快速跑走,梁怡君不知该同情她的处境,或者钦佩她有回嘴的勇气,还是……羡慕她能和严允哲沟通得这麽「自然」。 尤其严允哲虽然撂狠话要她走人,但对方却一副没放在心上、有恃无恐的模样,说不定这只是他们之间耍嘴皮子的乐趣也说不定。 「你们……」感情好像很好? 冲动的出声後,梁怡君才发现自己差点将心中带着微酸的疑问脱口而出,幸好还是及时拦住,硬生生的改口道︰「处得不错……」 她已经没资格过问他的交友情况了,就算他真的和其他人在一起,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抛下他的自己更没有在严允哲面前难过的资格。 而原本还在怀念过往美好时光的严允哲,在听到那个怯弱的试探时,先是直觉的就要解释,但想到她的无情无义,再看着她的手指在身前略显焦躁的绞扭着,似乎颇为不安。 他目光略沉,摸不清她的想法,於是也就含糊的带了一句,「还可以。」 那家伙的贡献就是训练他对笨蛋的忍耐度,现在他终於忍不住宫气,可以让她含笑九泉……不,圆满离职了! 见他没有否认,梁怡君心里微微一沉,垂下目光看着被自己紧握得泛白的十指,努力压抑着蓦然翻涌上来的醋意,轻声敷衍,「那很好啊!」 哪里好? 她这句不冷不热的回应让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伸手掏出从刚才就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塞回口袋里,重新将目光投向她,「所以你打算怎麽跟我解释当时的不告而别?」 怎麽解释? 说他妈妈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说她不想拖累他? 如果能说的话,她当初又何必一声不吭的像躲债似的偷偷消失? 「你不想说也无所谓,」见她全身紧绷得像是一碰就断的弦,严允哲决定换个他更急欲明白的问题,「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对我是怎麽想的?喜欢?讨厌?或者觉得之前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错误?」 「不是!我没……」不小心又让真心话溜出口的梁怡君困窘的闭上嘴,一会儿之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觉得我不、不适合跟别人交、交往……不是你的问题。」 听了她有跟没有差不多的解释,严允哲板着脸的神情未变,好一会儿之後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技巧真的很差。」 啊? 看着梁怡君呆愣中又有些慌张的模样,他微微勾起唇角,带出一丝笑意,同时伸出手覆在她的掌上,轻轻扳开她因为紧张而绞成一团的手,「……但是你这一点,我也喜欢。」 傻傻的望着他说完这句之後就转身离开的身影,涨红了脸的梁怡君只觉心口发烫,又酸又甜、又苦又涩,同时还冒出一股前功尽弃的糟糕预感…… 虽然昨天严允哲没再继续追问那些令她难以启齿的问题,但他离开之前留下的那句话,却让梁怡君更加的不知所措。 他为什麽要这麽说? 他还喜欢她吗? 即使她做了这麽过分的事,严允哲依然想和她在一起吗? 怎麽办?虽然明知不可以,但她好心动…… 站在咖啡店的吧台里,她心乱如麻的不停揣测着,连门口传来的铃铛声响都被她当成背景音乐,丝毫不察有客人上门。 「小君,」在旁边煮咖啡的骆惟阳早已习惯她在遇到那男人之後就开始发作的恍神呆滞,而且昨日撞见「事发现场」的他,多少也察觉她心神恍惚的缘由,因此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然後指指站在门口的人影,「有客人。」 「哦!」梁怡君从恍神中惊醒,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目光移向骆惟阳指示的方向,但在见到来人时,脸上挂起的营业用笑容中又掺进了一些复杂与紧绷,「欢迎光临……」 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会是那个这两天不停扰乱她心思的男人,身後则跟着那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依然垂头丧气的女助理。 昨天她一直紧张兮兮的想着,严允哲会不会突然又在自己卸下防备的时候,冲出来要她给他一个解释? 结果她提心吊胆了两天,别说严允哲来突袭了,连他的背影都没见到一次,让梁怡君不禁对自己的自作多情冒出一种既羞恼、又失落的矛盾感受。 相较於她满脸的不自然,严允哲见到她的时候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其他明显的情绪反应,教人分辨不清他是对她的存在不感意外,或是毫不在乎。 既然如此,她也就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神情,忍下心中的疑问与在乎,就像个完美的店员一样走到两人桌边替他们点单。 「我要一杯美式咖啡……」小助理看着饮料单,大刺刺的抢在上司前头开口点菜,「啊!不,唉……还是换成热奶茶好了……唉……」 不理会助理的拖拖拉拉,严允哲连菜单都没打开,直接递还给一旁的梁怡君,「看你推荐什麽,我就喝什麽。」 他这看似无所谓却又明显透出信任的亲密意味,让女助理不禁朝这个店员投去好奇的打量目光,但随即就被严允哲的警告冷瞪给逼得低下头去。 待梁怡君离开桌边,严允哲也不多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的朝对面那女人开口,「戴逸玲,我记得你已经被我开除了,你该不会以为请我喝杯饮料就能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吧?」 听他这麽说,戴逸玲才刚要让谄媚笑容攀上的嘴角又垮了下来,「总监,我知道我有时候比较粗心……」 「有时候?一星期犯错四、五次,对你来说只是‘有时候’的程度而已吗?」 他对小助理那装可怜的卖乖模样完全不买帐,照样毫不留情的开口狠批。 被他这麽一嘲讽,戴逸玲的肩膀垂得更低,「我……我知道总监是刀子嘴、豆腐心,大人有大量,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装什麽苦情?他才需要一个懂得做事的助理好不好!「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这种错误情报,但你连谣言内容都会搞错对象,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麽可以说嘴的了。」 无视她愈来愈惨白的脸色,严允哲依然狠毒的批评着,「既然你需要工作,我就不妨碍你求职的时间,你直接回去吧!不用等到案子完成,我会让公司直接把这段时间的薪水和遣散费汇给你……」 「我……我怀孕了!」 突如其来的打断他那些无情话语,戴逸玲冲口嚷出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僵化的惊人告白,随即哇的一声掩面哭了起来。 待在吧台里的骆惟阳和梁怡君也不可避免的听见了这声惨叫,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但不同于老板立刻就恍若未闻的继续做事,梁怡君则是整个人成了石膏像似的,动弹不得的呆立着。 严允哲同样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好一会儿过後才艰困的开口,「啊……哦……这样啊……」他该说恭喜吗? 呃,不对,现在不是说恭喜的时候! 他没想到梁怡君也在这里工作,更没想到戴逸玲会把这个「喜讯」在众人面前大声嚷嚷,不知情的旁人一看、一听,很自然的就会以为他是孩子的爸吧。 想也没想,严允哲立刻抬起头,看向正好走到桌边,一脸僵硬为他们送饮料的梁怡君,直觉的就要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清白的! 「呜!总监,我该怎麽办……」 被戴逸玲的哭诉惹得一闪神,梁怡君已经飞快的转身走开。 痛失解释机会的严允哲懊恼的回过头,瞪向这个超会找时机破坏他好事的家伙,重重的啧了一声,满脸的困扰,「你高兴怎麽办就怎麽办!」关他屁事? 「我、我想生下来,可是、可是没有工作的话……我就没有钱……没有钱的话,小孩就会饿肚子……总监,你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受这种折磨吗?」 这下子真是愈抹愈黑了!「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 「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过去她有什麽苦恼或疑惑的话,总监明明都会一边骂人、一边帮她想办法的,为什麽现在变得这麽冷漠? 戴逸玲掩着脸,抽抽噎噎的哭着,继续泣诉着那些闻者无不误会的糟糕言词,「男人怎麽都这麽可恶!」 她那个死没良心的男朋友也是…… 严允哲听得一张脸都黑了,这个煞星之前不只阻碍他的工作、磨练他的耐性,现在还打算摧毁他的人格是吧!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满脸的厌倦与疲劳,明明不关他的事,为什麽却要他来收拾善後?「男人就是这麽可恶,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请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要开除我……」 「不可能!」严允哲完全没被这番泪眼哀求打动,照样铁石心肠的拒绝,「姑且不论你低弱的工作能力早已超越我的忍耐限度,何况你现在还怀孕,根本不适合跟我在工地里奔走,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那我要怎麽办?」求人生的前辈给她一些指点。 第十四章 瞪着那双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朦胧泪眼,他只觉得万般不耐烦。 除了梁怡君以外,严允哲对哪个女人都同样缺乏耐心,偏偏那个他恨不得捧在手上宠着的却忙不迭想逃开他身边……唉!世事就是这麽讽刺。 「我跟你非亲非故,没有我出主意的余地。」他甚至不明白为何戴逸玲要对他说这件事,难道她真以为他会因为这一点而同情她吗?「我会开除你并不是因为你怀孕的关系,所以也不会因此而打消这个决定,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口舌,还不如去跟孩子的爸爸好好谈一谈。」 说完便端起眼前那杯连他都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的饮料,在嗅到那股熟悉的微香时先是一怔,随即敛下目光,慢条斯理的啜着那杯热茶,感觉从喉头一直暖到心里。 算梁怡君那女人有良心,还记得他习惯喝什麽,不枉他疼她一场。 但是当严允哲喝完了茶,抓起帐单走到柜台边时,面对他热烈凝视的却是梁怡君抿着唇,满脸不赞同的神色。 「你要走了?」接过他递来的帐单,她瞄了依然坐在原位的戴逸玲一眼,小小声的问。 「不,我打算在外面等你下班,跟你好好把话说清楚。」别以为他会这麽宽宏大量的放过她! 一向脸皮薄的她听严允哲这麽说,脸色又是乍红乍白的,分不出是惊是羞。 最後仍是咬了咬唇,再度将目光移向角落那个垂头哭泣的女孩,「那她怎麽办……」 「随便她想怎麽办。」 「可是——」心里的质疑冲口而出,却是後继无力的无法完整吐出那句连含在嘴里都令她万分苦涩的话语。「可是……她……」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严允哲若有所悟的同时,也跟着勃然大怒。「梁怡君,难道你以为我是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 他虽然压低了音量,但话中的火气依然清晰可察,明显得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就要因此而自燃了。「我知道刚才那些话听起来很暧昧,别人怎麽想我懒得管,但我是怎麽对你的,你应该最清楚!我是那种还跟你牵扯不清,就跑去跟其他女人乱来的人吗?」 梁怡君没有应声,但那低着头的心虚模样,却隐约透露出她的确有这样的误解。 「如果我真的把心力移到别人身上,那又何必像现在这样缠着你不放,只为了听一个或许根本不重要的理由?」他咬牙切齿的轻声怒道,如同一头受了伤的猛兽,朝着胆敢对他出手的家伙狺狺低吠,「我真不知道我到底欠了你几辈子的债,得把自尊捧出来让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羞辱!」 严允哲话里的伤痛让梁怡君更加慌了手脚,她明白严允哲对她好,但她哪里知道他在分别一年之後,再见到她时的激动与纠缠究竟是延续着过去的感情,或者只是出於不甘心的执着? 更别说他们刚才那番引人联想的暧昧对话,虽然听得不甚齐全,但女生要是怀孕了,会商量的通常也就是孩子的父亲不是吗…… 「我、我就是这麽讨人厌!」一时的赌气,再加上必须对他隐瞒心意的苦衷,梁怡君硬着头皮说出违心之论,「所以你、你别再来打扰我,我……我已经……已经不喜欢你了……」她什麽时候才能顺利的昧着良心说话而不结巴? 虽然这番话让严允哲听得怒火焚心,所幸最後一丝理智并没有跟着烧尽,他哼笑一声,将帐单与钞票推到她面前,同时冷声道︰「就算知道你说的是谎话,我也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旧恨未解,新怨又增,看她到时打算怎麽赔他这番精神损失! 一直杵在吧台里不发一语的骆惟阳,此时突然开口插嘴,「本店营业到晚上十点。」 乍听之下似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严允哲飞快的瞄了腕表一眼,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那个让他气得最痛,却又最舍不得凶的女人脸上,「你给我好好等着,我把这件烂事处理完就回来,再跑就别怪我不客气!」保证把她这锅生米煮成皮蛋瘦肉粥。 不等梁怡君开口,他转身看向那个还在抽抽噎噎的麻烦制造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戴逸玲,我送你去车站搭车,拜托你发挥一下成年人应有的智慧,自己回去把事情处理一下。」 「呜!总监……」 「省省干!桂以为多叫个两声我就会改变心意。」他的耳根子可是比钻石还硬,「还坐在那边干嘛?打算在这里安胎吗?」别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看着两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店门,严允哲还回过头来,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 梁怡君局促的垂下头,但又忍不住偷偷瞄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见他依然这麽在乎自己,她当然是很高兴的,只是…… 默默的整理好桌子,梁怡君站在水槽边,彷徨而沉默的盯着他喝过的杯子,心里严重的动摇着。 「如果当初被留下的是你,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麽?」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若无其事,边擦杯子边说话的骆惟阳,不太确定他想表达什麽。 「我不知道你对他有什麽想法,为什麽要离开他,但是既然他对你依旧这麽执迷,你再继续逃避也只是让两个人都不好过,何不乾脆试着把话说开?不管你是真的不愿意和他继续相处,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离开,总是要好好的说清楚,让他明白你们之间已经没有缘分。」 骆惟阳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转过头来看向她,依然平稳无波的目光却显得深沉灼亮,「还是说,你宁愿让他这样提不起又放不下,继续怀抱着无谓的希望,虽然不能和你在一起,却也无法死心的和别人在一起?小君,如果他真的陷入这种境地,你会开心吗?」 听了骆惟阳的话,梁怡君终於明白自己做错了什麽。 严允哲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强大无畏的模样,好像什麽事都打不倒他;当初她怀抱着为了他好的想法而离开,多少也曾自私的认为他的自尊心这麽高,对於她的背叛或许也只是一副「你要走就走,难不成还要我跪下来求你」的无所谓模样,接着或许会怨恨她、讨厌她,最终就……忘记她。 但梁怡君没想到再见面时,严允哲看着她的目光里,除了想像中的气愤与怒火,还有着往常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眷恋与渴望,让她惊觉当初自以为最适当的决定,或许对他造成了比她想像中更深的伤害。 「我到底做了些什麽……」站在已经熄了招牌的咖啡厅门前,被围巾裹住了半张脸的梁怡君喃喃自责。 她一开始就该想到的,那个既死心眼又恋旧的男人,依他的条件,若只是怕寂寞而想找个人,哪会没有对象?若不是真的放进心里,又怎麽会主动说要和她在一起?既然已经和她在一起,又怎麽会如她所以为的轻易放弃? 她的擅自离开,只会让他往牛角尖里钻得更深、伤得更重而已。 「小君,你要在这里等他吗?」关好店门的骆惟阳跟着出来,幽黑的眸中有些担心,「我把钥匙给你,你进去等好了。」 天这麽黑,风这麽大,那家伙只不过送人去车站,到底几时才要死回来? 梁怡君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後还是摇摇头,「谢谢,不过他刚刚打电话来说今天车站人多,所以拖了一点时间,但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我想应该很快就到了吧!不用麻烦。」 店门都关了,而且她也不想占骆惟阳便宜,因为自己的私事而浪费店里的资源。 「我还有点事要办,不能陪你……总之你自己小心点,有什麽事打电话给我或大君。」 「嗯,再见。」她笑着应道,朝骆惟阳挥了挥手,便蹲下身坐在店门口的小阶梯上,呆呆望着路灯在人行道上投射出的苍白光晕。 独自坐在寒冬的夜里,刺骨的寒风吹过人迹渐渐稀少的街道,梁怡君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将外套拉紧了些,抱着膝盖将身体缩得小小的,脑中则预演着要对严允哲述说的内容。 匆匆赶回的严允哲在附近的红灯前踩下煞车,目光已经搜寻到那个穿着白色羽绒外套,宛如一颗圆滚滚的毛球般蹲坐在咖啡店门前的女孩,原本一直吊着的心也在见到她时终於松了一口气,但是另一股难解的骚动却随之翻涌而上。 他该拿她怎麽办? 虽然他要求她为当初的离开给出一个解释,但严允哲很明白,他真正想听的并不是那个原因,而是在把事情说开之後,她愿不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 从小到大,他一向都很有主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并且尽其所能的去完成,唯独对感情、对梁怡君这个女人,他渴望得最深,却也最使不上力。 梁怡君离开时,她的不告而别和避不见面让他伤痛恼怒,自暴自弃的想着既然找不到她,那乾脆乘机忘了她,他严允哲难道是个会为了男女私情、小情小府而绊手绊脚的家伙吗? 直到昨天再见到她,心里的那股震撼、激动,立刻就证明了——没错,他就是这种人。 那又怎样?他不在乎自己是哪种人,他只要她回来,回到他身边。 看着灯号转绿,严允哲有些郁闷的踩下油门,让车子驶到梁怡君面前停下,自己则板着一张看似不悦,实则心烦意乱的臭脸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停在她脚跟前,俯视那双仰望着自己的柔和双眼。「上车吧!」 有些不安的看着他明显阴郁的神色,梁怡君不晓得他在生什麽气,但八成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不能在这里说吗……」逃跑比较方便。 「很冷。」严允哲马上一口反对,「反正待会儿也是要送你回去,直接到车上谈。」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她到底是要拒绝他几次?「你以为我会放你在这种时间,一个人走路回家?」 他强烈的保护欲梁怡君心知肚明,只好顺着他的心意上了车,坐进那个一度专属於她的熟悉座位。 车内的暖气拂上她冰凉的四肢,一入冬就深为手脚冰冷所苦的梁怡君偷偷的舒了一口气,稍微拉下了围巾,暂时放纵自己享受这一刻的温暖与舒适。 瞧向她冻得发白的手,严允哲努力忍住将那双手揣进自己掌心取暖的冲动,只是默默的将暖气又开强了一些。 问清了她的住处,他俐落的将车子掉了头,刻意放缓了速度,好让两人相处的时间能多一些些。「你可以开始说了。」 她自己确实下定了决心要将前因後果告诉他,但是真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又显得艰难万分。「我……对不起,是我不好。」 「然後呢?」他已经听腻她的道歉了。 「我觉得我们之间差异太大,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哦?」严允哲冷冷的哼了一声,显然不接受她这个说法,「哪两个世界?有良心和没良心的?」 虽然自知理亏,但被他这样一酸,梁怡君也有些气闷,忍不住就直接回道︰「上流阶级的世界和普通百姓的世界。」 第十五章 听了她的回答,他有些敷衍的哈哈笑了两声,「我倒不知道你是什麽豪门千金,所以你是在嫌弃我吗?」 「不是我!」他是故意要曲解她的话吗?「是我配不上你……我家的家境不好,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会被拖累的;而且要是你家的朋友知道你跟一个没有用处,什麽都帮不上忙的女人在一起,大概也避免不了闲话……」 听了她的解释,严允哲没再开口,好一会儿之後才慢吞吞的说道︰「我知道了,这些是我妈跟你说的吧?」 咦?她刚才有说到这点吗? 瞄了梁怡君惊疑不定的心虚神色一眼,他反而勾起了唇角,「你这些理由,跟我妈整天挂在嘴上的论调几乎是一模一样,我不清楚那天我出门之後你们聊了些什麽,後来问你你也只是含糊带过,我还以为我妈就这样放过我们,没想到反而中了她的计。」 「什、什麽计?」有这麽悬疑吗? 「耳根子软就上当的计。」真是好拐的傻妹,「你真以为我家是名门望族,非要娶什麽千金小姐不可吗?如果真是那样,我干嘛每天还得忙得死去活来,为了那些设计费被客户颐指气使?」 嗯,不过大部分时间,他的脾气比客户还大就是了……这是例外,不列入计分。 「可是、可是你妈妈说……」 「她说我家也是有社会地位,自然要和门当户对的人来往对吧?我爸在大学里教书,我妈是某个基金会的高级主管,我不觉得这有什麽了不起的,顶多就是家境还算不错,但也不是能够一掷千金、花钱不眨眼的豪门大户。 「倒是我妈因为工作环境的关系,平时常跟那些有钱有闲的贵妇在一起,让她觉得她儿子也应该要娶个千金女,才算符合我们的‘身份’,还三番两次的介绍一些装模作样的女人,搞得我烦不胜烦。 「说到底,她只是在找她想要的,而不是我喜欢的,更何况我妈那个人很难取悦,搞不好连她自己选的她都会有意见,她那些话随便听听也就行了。」 他这番平民宣言让梁怡君听得直发愣,但是梗在心里的死结却不只这一个,就算他这麽说,情况也难以好转。 「你这个人心思单纯,又很怕给别人添麻烦,我可以理解你在听到我妈说的那些话後,会对我们之间的事产生动摇,但是你这样一个重视家庭,从不在外过夜,甚至连晚归都怕吵到家人的女孩子,竟然就突然独自离乡背井,跑到连家里都不知道的地方来……所以应该不只这个原因吧?你是不是还有什麽瞒着我?」 她呆呆的听着他的分析和质问,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真不愧是名侦探……」待会儿说不定会指着她说真相只有一个,要她快点招了。 她稚气的反应让他不禁失笑,但随着车子驶近了梁怡君说的位址,严允哲飞快的瞄了附近的建筑物一眼,原本舒展开的眉头又微皱了起来。 「你住在这里?」将车子停在路边,他的目光依然不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随即发出了不怎麽赞同的质疑声。 「嗯。」梁怡君解开安全带,想趁他转移注意力时赶紧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先走了……」 「话还没讲完,你想走去哪里?」严允哲飞快的伸手握住她依然带着微凉的手,炯炯有神的凝视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不是应该还有什麽没跟我说的吗?」 想起自己的家庭,还有压在她肩上的生活重担,梁怡君的眸光黯淡下来,「另一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我女朋友都因此而跑掉了,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对於她的回避,严允哲毫不买帐,但又不想将她逼得太紧,反而将她再次吓跑。 他故作姿态的深深叹了一口气,平常总是意气风发的俊秀脸庞此时却是一脸萧索无奈,「算了,反正你也不想要我帮你,我再一直插手也只是自讨没趣……」 严允哲放开捉住她的手掌,转头解开安全带,「我送你上楼。」 梁怡君讪讪的缩回手,方才被他握住时,总觉得腕间被他的体温灼得发烫,像团火般烧得她浑身不自在,但现在「如她所愿」的没了肌肤碰触,明明车内并不觉得冷,但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风吹过似的冰凉。 他是不是对她失望,想要放弃她了? 如果她真的不希望他继续将心思放在她身上,那对於他不再追问的行径应该要松一口气才对,为什麽反而这麽难过,心头又闷又重的仿佛要窒息似的? 一前一後的爬上那栋老旧公寓,原本打算以退为进的严允哲偷偷打量着阴暗的楼梯间,摇摇欲坠的扶手,简直比他的老屋还要破旧,忍不住又开口唆了起来。 「你……要不要抽空找一下别的房子?附近的空屋看起来不少,容易引来游民或不法人士聚集,这房子又没什麽安全设施,连铁窗都锈得严重,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说到这里,他突然噤了声。 她是一个人住吗? 会不会他想尽胳法想要挽回她的同时,她身边其实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想起那个为她送饭的咖啡店老板,严允哲心里微微一沉。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该怎麽办?他有办法以爱之名,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只为了给她比现在更好,但她却不一定想要的人生吗? 两人没再吭声,各自在心里阴郁沮丧着。 「谢谢你送我回来。」打开铁门,梁怡君低声说了谢,转身进屋的同时,也忐忑的想着他会不会开口留她。 殊不知严允哲同样也在等她出声,结果最後就是谁都没有说话,让老旧的铁门匡啷一声合上,再度将两人隔开。 她也太无情,真的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也不客套的问一下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虽然他们都知道,要是她这麽问的话,他肯定会立刻答应——莫非真是家里有别人,不方便请他进屋? 既想放弃又不甘心,想软硬兼施的让梁怡君回到他身边却又不希望她为难,人生难得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严允哲像个傻瓜似的杵在原地,内心不停的天人交战。 再等五秒钟,说不定梁怡君会突然开门,跟他说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嗯……也许五秒钟有点快,她还在考虑也不一定,再多给她五秒钟好了。 既然已经等了十秒钟,他也不是不能再等一下,虽然这样很没原则,但总要给她一点犹豫的时间。 ……他已经等了好几个五秒钟,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就在严允哲终於死心,不再期待梁怡君开门邀他喝茶,黯然的准备下楼离开时,原本一直期待着却迟迟等不到的开锁声却蓦然响起,那个让他等了好几百秒的女人也出现在他眼前,令严允哲不知该高兴或是尴尬。 而梁怡君的神色也有些奇怪,虽然有见到他的讶异,但更多的是紧张、害怕、不知所措…… 她那慌乱无助的模样让严允哲不再想着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还没离开,直接转身一个箭步就回到她面前,「发生什麽事?」 只见梁怡君那泛白的唇瓣微微颤动,像是想要说些什麽却又说不出口,最後则是怯生生的伸出手,抓住严允哲的衣角,轻轻的哽咽一声後,泛红的眼眶就突然流下泪来,让他吓了一大跳。 「咦?」怎麽回事?是他害的吗?无论是用感情软化她,或是用身体诱惑她……他什麽都还没做啊!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籍,以及卡在被剪坏的铁窗之间那个大屁股,严允哲终于知道梁怡君是为了什麽而吓到掉泪。 别说是她,一般人打开家门,回到原本应该是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却见到家里被贼翻得乱七八糟,无论是谁都会大受惊吓;更别说那个一手抓着女性内裤的混蛋,还因为肚子太大而被卡得动弹不得,反而比逃之夭夭更令人震惊和生气。 见到这幅景象,严允哲心里那把怒火马上就升了起来,也不管地上那些淩乱散置的东西,大跨步的冲到阳台边,劈头就夺回胖贼手中的「战利品」。 「没见过你这麽有胆子的人,竟敢摸进我女朋友家做贼!」他气得咬牙切齿,抬起腿就往那个肉感肥臀上踢了一脚,引得这个大胆宵小抚叫一声,却依然文风不动。 「我哪知道这是你女朋友家?而且你又是谁啊?」大概是头朝着屋外,胖贼根本没见着严允哲那仿佛夜叉附体的恐怖神情,所以才敢回嘴,「总之先把我拉出来,我们有话好说……」 「谁跟你有话好说!」将手中那轻薄短小的布料塞回又羞又怕的梁怡君手中,他怒气冲冲的吼道,同时转头看向那个大概被吓得不轻,总是紧跟在自己身边不敢离开的女人,再开口时原本强烈的火气与音量都稍微收敛了些,「打电话报警。」 「哇啊!求你不要报警!」那个在窗口卡得稳稳当当,一点也没有摇摇欲坠模样的男人又杀猪似的惨叫起来,「要是报警的话,我一定会被公司开除的!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你们高抬贵手!」 「有胆量当畜生,没勇气上屠宰场?」严允哲冷笑两声,握住梁怡君的手,示意她到门外去打电话,自己则继续开口教训,「你妈知道你在这边偷女人内衣裤吗?如果你是我儿子,我肯定觉得生块叉烧都比你好!」 「是,我是叉烧……我知道错了……」仿佛被叉在炉上烘烤的叉烧开始啜泣,开始呜咽着忏悔起来,「我工作不顺利,又没女人缘,昨天还遇到诈骗集团把我的积蓄都骗走,我一时想不开所以才做了傻事;谁知道不仅偷到一间比我还穷的,还刚好被抓个正着!呜……」 严允哲掏出手机,朝着他的屁股拍下纪念性的一刻,随即一副不怎麽有兴趣似的敷衍回道︰「是喔!」说这些干嘛?怪他? 「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的!」 「我没打算体会你的感受。」他自己还不够惨吗?「见过我的都说我长相好,身材棒,工作也很顺利,偏偏我女朋友却莫名其妙的丢下我这个对她呵护备至的好男人,离乡背井跑到连你这个肉脚都爬得进来的破屋子来住,这样的我都活得下去了,你是凭什麽想不开?」 胖贼一听,心里不禁起了困惑,这男人的经历好像也颇令人同情,但为什麽有种忍不住想生气的感觉? 「哇!搞不好她也不是你女朋友了。」基於对帅哥的仇视心理,胖子完全忘了自己处在什麽危险的境地,只急着说出自己的发现好对他幸灾乐祸一番。 「什麽意思?」听他这麽说,严允哲原本稍微放松的语气又开始变得紧促起来! 「她的柜子上有跟男人的合照,那男的简直就像模特儿一样,你肯定比不上……」 严允哲伸手扶起被推倒的相框,瞧见那张两人都笑得甜蜜开心的照片时,目光也随之深沉难测,「……这个男人是我。」 屋内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静,随即就听见阳台传来抽抽噎噎的低泣声,与由远而近的警笛相互呼应。 第十六章 「你这个叛徒!人生胜利组的叛徒……」直到他被警员们从铁窗里拔出来,口中依然喃喃念着对严允哲的怨恨;而当他走过站在门口的那对男女时,更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哀怨的狠瞪一眼,没想到却得到更冷冽的瞪视,让他吓得缩了缩身子。 「谁准你看了?」严允哲将梁怡君挡在身後,不让这个内衣贼瞧见她的面貌,同时用凶残冷血的目光盯住他,以眼神传达着「再多看一眼就戳爆你眼珠」的嗜血威胁。 一阵忙乱过後,由於犯人被当场逮捕,警方也没停留太久,做完笔录之後就跟着离开,留下两人站在淩乱的屋内沉默互视。 严允哲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荏弱模样,不禁叹口气,「这里也没办法住人了……你把重要的东西收一收,今晚先到我那边,之後看要怎麽样再做打算。」 被这场意外吓得六神无主的梁怡君咬着下唇,虽然对於要待在他身边这件事有些犹豫不决,但现在的她也实在不敢一个人独处,便默默的拉出当时离家出走的旅行袋,胡乱将自己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连同一些生活用品一起塞了进去,然後走到用复杂目光望着她的严允哲身边,对于他莫名的注视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我有些私人的东西要整理,马上就好了。」 「嗯。」对於她的要求,严允哲倒是意外的好说话,随便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倚在半掩的门边,垂眸听着里头略显焦急的翻找,好一会儿之後才一脸无辜的探进头去,「好了吗?」 「我……我有些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再让我找一下。」梁怡君努力的搬着柜子,想看看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纷乱而落到後方的缝隙里。 「是什麽?要不要我帮忙?」 没想到他的好心询问却让她吓得惊跳起来,马上摆手拒绝,「不用了!我、我自己来就好。」 那些东西要是让他见到的话,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看了看表,再看看她慌张忙乱的模样,严允哲微微一笑,「已经很晚了,我不想耽误你的睡眠时间,所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你说的重要物品,是这个吗?」 梁怡君呆呆的望着他手中那张两人的合照,一张脸红得就像喝醉的关公似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她这模样,严允哲依然不肯放过她,反而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刚才意外发现的小东西,「还是这个?」 当他的手一摊开,梁怡君几乎羞得想咬舌自尽了! 他、他怎会发现自己把他家的钥匙收在哪里?而且上头还挂着她用猫毛毡做成的小吊饰,和当初自己做给他的钥匙圈是一对的…… 「神仙只会给诚实的好孩子奖品,所以你要好好回答。」严允哲一手一个「证物」,同时唇角勾笑的看着那只进退维谷的绵羊,以温柔得几乎要让她融化的嗓音问道︰「你掉的是这张照片,还是这串钥匙?」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那低沉柔缓的声音又多了几丝诱惑,「还是我?」 对于这个仿佛金斧头、银斧头或烂斧头的选择题,梁怡君一张嘴开了又阖,始终说不出答案。 看着她焦躁却又隐忍的模样,原本满心期待的严允哲显得有些失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喜欢’,我知道你生性害羞,说不出那些话;但是现在不一样,你丢下我一个人,什麽都没有对我解释就擅自决定离开,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却又不明白你是怎麽想的…… 「不喜欢我的话,为何这麽珍惜的留着我们的合照和我家的钥匙?喜欢我的话,为什麽又一副什麽都不想跟我说的样子?是我让你觉得无法信任,还是你真的觉得与我无关?」 听着他的质疑,梁怡君心里好急。 她当然喜欢他,而且很喜欢!只是她一向不习惯也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对於男女情爱更是羞涩避讳;而严允哲和她不同,总是直接而热烈的表现他的情感,她虽然有些羡慕,也对他有些歉疚,但是却鼓不起勇气让自己变得和他相同。 「其他的我也不多问,唯有一点我想听你亲口说明白!你究竟还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但是……」 「我没问你‘但是’,你先不要烦恼那些。」他现在只想知道梁怡君究竟是怎麽想的,有感情就好办事啊! 看着严允哲期盼中带着一些祈求的目光,她心里一软,原本自己的决心就已经在和他重逢後受到严重的撼动,现在面对他这个骄傲的大男人难得的低声下气,她那些坚持、顾虑更如同摇摇欲坠的蛀牙一般不堪一击,让她情不自禁的点下了头。 随着她这轻微的动作,严允哲原本紧绷的脸就像是被点亮的灯一般闪亮起来,随即跨步往前将梁怡君紧紧抱进怀里,「诚实的乖孩子,这三样都是你的了!」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中的安心与放松让她一颗心又酸又软,忍不住也放纵自己的心意,伸手环抱住他温暖厚实的胸膛。 既然严允哲认为他母亲不会对两人造成阻碍,那麽她就努力相信他;至於她自己的问题……就还是一样由她自己解决。 两人的气氛正甜,冷不防的一阵寒风从敞开的阳台吹了过来,让梁怡君不禁打了个哆嗦,严允哲有些舍不得的松开手,转身替她锁好门窗,然後才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提起她的行李,脸上的喜悦比起连中三期头奖还要更加神采飞扬。 「刚好我的助理回去了,你今晚就住在她的房间。」 认真的凝视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心爱女子,严允哲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发顶吻了一下,若不是顾虑着时机和地点不对,他还真想做些更亲密的事。 他的渴望就像一簇火苗,将那双眼楮映得发亮,让梁怡君一看就红了双颊,羞涩的低下头去,感觉连颈後都跟着暖热起来。 两人离开了「案发现场」,重新回到严允哲的车上,一直春风满面的他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不经意的开口问道︰「对了,你遇到这种事……要不要跟家里说一下,让他们知道你没事,不用太担心?」 「咦?」她愣了愣,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这麽问。 严允哲看了她怪异的神色一眼,「我以为你跟家里的关系不错,会想要向他们报备一下……不对吗?」 「哦……嗯,现在……有点晚了,我妈应该睡了吧!反正也没什麽事,不用特地把她吵醒让她操心……明天再跟她联络就好了。」随即低下头,假装调整安全带似的避开他的目光。 见她这副逃避的模样,严允哲没再多说什麽,但心里却有些异样。 或许是一开始梁怡君恋家的行为,让他觉得这女孩和家里很亲密,但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梁怡君其实很少对他说起家里的事,偶尔聊到也只是淡淡带过,更没提过要让他和家人见面的事。 而她离开之後,登门拜访的他气急攻心,对於她母亲对自己百般讨好、满脸堆笑,说起突然离家的女儿时又拼命向他道歉,承诺若是有了她的消息会劝她早点回来的行为没察觉什麽异状,直到现在才觉得梁母对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男朋友」倒是亲热得有些过头,除了数落女儿的鲁莽,还感谢他对梁家的「资助」,听得他是一头雾水。 严允哲不在意她和家人是否处得不好,毕竟那是她的家务事,或许不希望他插手;但如果她离开自己的另一个原因和她的家庭有关,他也无法置之不理,免得惨剧重生。 两人和好之後的那个周末,梁怡君向两位老板请了假,和严允哲一起回家一趟。 「这麽久不在家,花子要生我的气了。」想起那团坏脾气的毛球,严允哲嘴边不禁泛起笑意。 看着他一脸宠爱的模样,梁怡君也笑了笑,随即又有些落寞,「它应该已经忘记我了吧……你不在家的时候它要怎麽办?」 「我请我妈帮忙喂,要不是看在花子都在院子里上厕所,不需要劳动她清猫砂,只要换水倒饲料就好,她才不肯帮一只猫做奴才。」 想起那个曾经开门见山对她表明排斥的贵气妇人,她脸上的笑意又黯淡了几分。 「她说什麽你都别放在心上,我来处理就是了。」看出梁怡君的不安,严允哲开口安抚,摆明了为她撑腰。 「这样你妈妈会不会觉得是我带坏她儿子……」 她的担心低语反而让他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妈是最清楚她儿子有多叛逆的人,她从小念到大还看不清楚一点的话,我也只好继续用行动让她明白了。」 说着还趁前方号志转为红灯时偏过头,往她嘴上亲了一下,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自觉成为严家母子对抗赛起火点的梁怡君可没这麽看得开,尤其当车子停在她家楼下时,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 严允哲说要和她一起拜访她的家人,梁怡君找不到理由拒绝,但也想不出该怎麽打消家人的贪念,尤其前两天母亲又打电话给她,除了一如往常的埋怨她给的生活费不够用,还掰了一堆林林总总的支出名目,什麽弟弟要交毕业旅行的费用,家里的老机车坏了要修理,最近好多人结婚,礼金支出太大…… 最後还免不了跟她说起这一年来都会提的事——有没有跟那个「有钱的男朋友」联络…… 虽然隔着电话让她不必直接面对母亲的指责,比起以往的压力要轻上许多,但这些话还是听得她好累,却又无法置之不理;而严允哲在家人的眼中没有名字,也不关心他是个什麽样的人,就仅只是个金钱的代号,更让她满心排斥。 「我……我还是不希望你跟我的家人见面。」严允哲停好车,正准备和她一起下车时,梁怡君鼓起勇气,小小声的开口制止。 自认为叛逆王的严允哲对於她难得的反抗并没有什麽激烈反应,只是微微挑起眉,「为什麽?我见不得人吗?」 「当然不是。」就是太上得了台面才危险…… 「还是你觉得不会跟我长久,想省下以後解释的麻烦?」他这次回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向双方家长告知彼此的存在,让两人的关系好好的定下来。 这点她也明白,为何到家门口才反悔? 他变得有些危险的语气让梁怡君赶紧摇头否认,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绯红,「不是这样,这个……唉……总之,你也别把我家人说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要钱的那些话。 严允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跟着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梁怡君上楼进门,有些好奇的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朴素陈旧的生活空间。 「原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看着门框上那些小孩子量身高的标记,他有趣的笑了出来,想像着梁怡君还是小孩子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一脸开心。 「我们以後也来生个跟你一样的女儿。」脑中浮现出一个娇嫩害羞的女娃娃,还没出生就已经让他的父爱泛滥成灾。 第十七章 听见他不知是认真或玩笑的话语,她的双颊更红,微嗔的瞪他一眼,「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不然应该什麽时候说比较好?」 梁怡君还来不及回嘴,就听见屋内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随着有些拖拉的脚步声出现的则是一副半睡半醒模样的弟弟梁培君。 「妈,你不是去阿姨家了吗?这麽快……咦?」惊吓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姐姐,以及她身後那个挺拔体面的高大男人,「姐,你怎麽突然回来了?」 突然?她没有先跟家里联络他们要来的事吗?严允哲面色如常,但心里则不禁起了疑惑。 「嗯,有点事……」梁怡君偷偷瞄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不敢细看他脸上的神情。「妈不在家?」 「她说有事要去阿姨家,大概下午才会回来吧!」 不知该不该松口气,梁怡君勉强勾了勾唇角,替两个男人互相介绍,「这是我弟,梁培君;这是……我男朋友,严允哲。」 随便寒暄了一下,梁培君趁着姐姐上洗手间的空档,好奇的凑到严允哲身边偷偷问道︰「严先生,你们是什麽时候认识的啊?」 「一年多前,我们那时候就开始交往了。」 一年多前?那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有钱男友了?梁培君原本还有些无精打采的睡眼突然亮了起来,脑中顿时响起收银机的悦耳声响。「你很喜欢我姐吗?以後打算跟她结婚吗?」 「当然。」连要生几个小孩都想好了。 哟呼!他要成为有钱人的小舅子了!梁培君强自压住嘴角上扬的冲动,免得泄漏出自己欣喜的情绪。 他故意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认真正经的模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我姐照顾得很好,但俗话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家人’,如果我们的关系打得好,我姐一定会更开心。」 怎麽?这个不自量力的小鬼头,听过几句俗语就想教他如何讨女人欢心吗? 看着那张藏不住心思的年轻脸庞,严允哲只是无所谓的一笑,倒想听听他有什麽妙计。「你有什麽建议?」 「我已经大三了,最近班上决定毕业旅行要出国去玩,可是我姐赚的那一点钱只够我跟我妈的生活费,根本拿不出这笔钱。」唉!为什麽他姐不是女强人?「既然你是我未来的姐夫,那麽帮未来的小舅子出点心力我也可以欣然接受,也算是为我姐分忧解劳……」 听他这麽说,严允哲终於恍然大悟。 这就是为什麽梁怡君这麽努力工作,却始终对钱很小心的原因吗? 这就是为什麽她对於要让他见自己的家人时,有种欲言又止的挣紮吗? 这就是为什麽当时他找上门来时,梁母会对他异常热情…… 他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朝这个「未来的小舅子」扬起微笑,「我知道了,没问题,我来帮你处理。」 梁培君一听,高兴得几乎要坐不住,只差没跳起来欢呼自己挖到金矿,「真的?那我大概需要——」 「你要放寒假了对吧?」不等他说完,严允哲拍了拍梁培君的肩,一脸亲切的问道。 「呃,哦……是啊……今天就开始放假了。」怎麽?要另外招待他国外旅行吗?他会大方接受的喔! 严允哲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了个号码,按下拨号键的同时还对梁培君投以自信又迷人的笑容,「喂,简志刚?」 「干嘛?」 「我女朋友的弟弟需要钱,你那边缺不缺人?」 「年底前工程赶得要死,谁不缺?」另一边的大嗓门毫不客气的嚷着。「他什麽时候要来?明天?今天?现在?」 严允哲转过头看向呆滞的梁小弟,一脸刻意的温柔微笑,「愈早去就愈多钱,所以明天开始可以吧?那就这样决定了。」 决定什麽啊?他根本什麽都没说,连头都没有点!梁培君傻傻的看着这个他以为是冤大头的男人化身为人口贩子,莫名其妙的将他推进未知的坑里,而他都还不晓得他要做什麽…… 「明天好了。」严允哲转头继续对着电话另一头交代,「他是我女朋友的弟弟,你看情况多‘关照’他一些。」 简志刚察觉他话里别有意味的强调,若有所悟的嘿嘿笑了起来,「特别的关照是吗?放心!老子肯定特别礼遇他!待会儿把地址传给我,我明天八点亲自去接。」够礼遇、够关照了吧? 两个人蛇集团份子说好条件,严允哲满意的挂了电话,朝梁培君说道︰「我帮你找了一个薪水很好的打工,我朋友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特别照顾,明天早上八点他会来接你,你可别睡过头了!他身为大公司的总裁,没什麽时间和耐性等人。」更别说要是敢逃走就死定了。 「这……可是……」他以为可以直接拿到现金的说…… 「既然你需要这笔钱,你姐又赚得不够多,那当然就只好你自己想办法了对吧?」严允哲说得一脸轻松,「我想你大概是找不到短时间可以赚到足够薪水的工作,所以就帮你找了一个,也算是帮你们‘分忧解劳’。」 咦……呃…… 「怎麽了吗?」回到客厅的梁怡君见到男友与弟弟天差地远的神情,不禁有些紧张的问道,但又觉得好像跟她想像的情景有些不同。 她以为会看见因为得逞而洋洋得意的弟弟,与惊觉她的家人只把他当摇钱树而失望低落的严允哲,为什麽现在却……反过来了? 「没事。」严允哲站起身,亲密的搂住她,「既然你妈妈不在,那我们晚点再过来。」 梁怡君困惑不解的回头望向仿佛燃烧殆尽,显得有些灰白的弟弟,究竟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什麽事? 「我弟跟你说了什麽?」回到车上,梁怡君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嗯?」严允哲一边注意路况,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他跟我说他缺毕业旅行的经费。」 果然……怀抱着不妙的预感,她悲惨的继续追问︰「然後呢?」 「他要我帮你分忧解劳,大概是希望我资助他的意思吧!」 梁怡君觉得好丢脸,纤细的颈子仿佛压上了千斤大石,根本就抬不起头来看他,「对不起……」 他瞄了她一眼,不禁失笑。「为什麽要道歉?」 「我弟说了没礼貌的话……你没答应他吧?」 「没有,但我给了他别的建议。」心情很好,路况也很好,一路往自己的老木屋前进的严允哲一脸愉快,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颇为自得。 梁怡君闻言一愣,「什麽建议?」该不会是他给弟弟钱,她再以身偿债之类的吧……啊!她好邪恶!暂时不要跟她说话,让她忏悔一下…… 「我在我朋友那边帮他找了个打工,从明天开始,薪水也不错,开学之前应该存得到钱吧?」不要胡乱挥霍的话。 朋友?他的朋友应该大部分是业界的人吧?「打工?该不会是建筑工地……」 「是啊!简志刚,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很像流氓的老板,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弟,别担心。」是各方面的照顾! 「但是、但是他的手之前受过伤,不能长久施力或是搬太重的东西。」虽然对弟弟的行为感到汗颜,但梁怡君长久以来受到「爱护弟弟」的思想燻陶,下意识的就为他辩护起来。 「这种事他自己也知道吧?他可以主动跟简志刚提。」更何况就算自己那样交代,他们也不会故意忽视别人的身体……好吧!待会儿再跟简志刚提醒一下。 「对了,我之前跟我奶奶提了你的事,她很想见你,我跟她说明天我们会去拜访她……」 「明天?」还没想清楚自己心里对他刚才那毫不在乎的回应而勾起的复杂情绪是什麽,她又为这个突来的讯息吃了一惊,「你怎麽没先跟我说?明天大君和骆大哥要陪我去找房子。」 虽然在她的介绍之下,严允哲已经知道她那两个老板之间只有男男之情,但是听到别的男人要陪女友去看房子,还是让他不禁皱起眉头,「为什麽是他们陪你去?而且你住在我那边不就好了?」 「你现在住的地方是公司帮你租的,我一直住在那边很奇怪;而且你做完这个案子後就要回来了吧?到时候我还不是一样要搬走。」他一直不让她去找房子才奇怪呢!「大君是当地人,他清楚哪里的居住品质比较好;骆大哥……反正他就跟大君一起。」而且他看起来高大沉默,颇有恫吓之效。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搬回来不就好了?我本来就计划这个案子结束後要开始准备结婚的事……」他说得理所当然,却在见到梁怡君抿起嘴,一脸沉默的反抗时,也跟着沉下脸来。「难道你没想过我们以後的事?」 她低着头、瘪着嘴,「没……你想的那麽多。」 他们几天前才刚复合,在那之前她甚至以为两人这辈子有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更何况是什麽时候结婚,住在哪里的问题,她哪有多余的时间去想? 车子正好行驶到严允哲的住处外,他沉默的停下车,脸上的神情也不怎麽愉快,「那你跟他们说一声,说明天不去了,之後我再陪你一起去找房子。」 「不要!」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个总是温柔顺从的女孩竟然会对他说不? 「找房子的事……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忙着别的事所以随口答应,怎麽能现在又突然要我反悔?」一开始还有些怯懦的梁怡君握着小小的拳头,像是愈说愈来气,「刚才也是,你也不先跟我说就擅自决定要去拜访你奶奶,连我弟的事……我很抱歉他对你说那些话,但他是我弟,就算你的方法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可你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 「你这样说对我并不公平,我可不知道会在你家遇到这种事。」对於她的指控,严允哲插嘴反驳,「你自己也一样什麽事都不跟我说,不然这种事我可以更早就帮你解决的!」何必等到今天才让他来‘急中生智’? 「我……我是有些事情没跟你说,但我并没随便帮你做任何决定!」难得的争吵让梁怡君不禁面红耳赤,连眼眶都急得泛红,「更何况结、结婚的事,你不只没跟我说,甚至……」 连求婚都还没有! 「甚至什麽?」自己的主意被一再反对,一向习惯了以自己意见为主的严允哲脸色也不好看。 「甚至——」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驾驶座旁的车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弯身朝着车内看了一会儿後,便伸手在车窗上叩叩的敲了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严允哲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气,按下车窗就直接不客气的问︰「你是谁?」敲屁啊! 「严大哥,你忘记我了吗?」窗外那名长相、身材都妩媚姣好的女子并不以为忤,依然大方一笑,「我是以前住在你家隔壁的林馨仪,我们以前常常一起玩的,後来你上大学自己搬出去住,我家没多久也移民去国外,就很久没联络了。」 听着她的自我介绍,严允哲像是终於找回了这段记忆,原本紧绷发黑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下来,「原来是你,你在这里做什麽?」 第十八章 「我这次回来度假原本是借住在你爸妈那边,刚好严妈妈说你去外地出差,就让我来你家住,顺便帮你喂猫。」 看着这个美丽大方的青梅竹马不仅得到严母的认证,还直接让她住进儿子的家,俨然一副准女主人的模样,梁怡君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她绞着手指,方才的气愤和现在的委屈,让她不禁咬着唇,忍耐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严妈妈说你今天要回来,就提议大家一起在这边吃火锅,他们待会儿就过来了。」林馨仪笑眯眯的说道,目光同时移到一旁的梁怡君身上,「这位是你朋友?要一起参加火锅聚会吗?」 「不,她是我——」 女朋友三个字还没讲出口,就被梁怡君抢白道︰「我们只是朋友!谢谢你的邀请,我要回家了。」说完便飞快的开门下车,然後头也不回的朝巷口拔腿狂奔离开,丝毫不敢回头看向那个朝着自己大声怒吼的男人。 呆呆的坐在公车候车亭里,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潮和车潮,梁怡君心里是万分的後悔。 她知道严允哲没有恶意,他的作为也不是刻意将她排除在外,但是这趟拜访双方家庭的行程原本就让她紧张,对他的自作主张也就反应大了些…… 最重要的是,她因为急着逃走,把皮包忘在他车上了…… 现在她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没有,虽然还有办法走回老家,但是她又不想回去;就算向员警求助,回到目前居住、工作的城市,但她的证件什麽的也都还在皮夹里,更别说她还借住在严允哲那边,始终还是要跟他碰面,那还不如直接回去跟他索回失物。 挣紮了好一会儿,梁怡君叹了一口气,还是拖着认命的脚步往回走去。 还没走到严允哲家的门口,一阵阵笑声已经先传出屋外,她看着停在大门另一边的陌生车辆,猜想大概是他的父母已经来了,这让她原本就沉重的步伐像是上了脚镣似的,益发滞碍难行。 「你的猫还真难伺候,我每次来连理都不理我,难得想跟它玩的时候也是躲得不见影子,你怎麽教的啊你?」 李宛蓉不满的埋怨却引来儿子的一声嗤哼,「那是因为它会看人,知道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跟它玩玩,不会陪它玩个尽兴,乾脆不理你。」 「说得那麽了不起!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看!明明是久别重逢的主人,被你抱在怀里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连正脸都不愿意看你哩!这又怎麽解释?」 「也许花子就是这种脾气的猫吧!」林馨仪笑着附和,「它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而且它食量是不是很小浮?我常常看它半碗饲料都要吃好久,还担心它是不是生病了所以食欲不振。」 食欲不振?明明之前还暴肥过…… 「食量很小吗?嗯?」搔着怀里那团任他摆布,一副根本懒得理会他的猫咪,想起那个让他们人猫都为之热烈迷恋的女人,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焦急和疼痛,忍耐着想要追出去找人的冲动。 当时被她那麽一说,他虽然也因为自己太过专断而有些後悔,但是听到她对林馨仪说两人只是朋友,随後还逃之夭夭的行为令他更加恼火,再加上当时林馨仪挡在车门边,让他的心情和行动都错失了立即将那个再度逃跑的女人逮捕归案的时机。 气归气,但是当他看见梁怡君遗落在副驾驶座上的包包时,顿时升起既担心又放心的复杂感受。 担心她身上没带钱,不晓得会不会遇到什麽困难;但是这麽一来,她应该最後还是会回到这里吧?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又放心了些。 但放心不过几分钟,严允哲还是打算追出去找人的时候,父母的车就眼睁睁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停下脚步,接下来母亲的一连串差遣使唤更是让他挪不开脚步,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我出去买个东西……」放下那只和自己貌合神离的猫咪,严允哲随便找了个藉口想乘机出门,却又被精明能干的母亲给叫住。 「你爸刚才不是出去买喝的了吗?要买什麽打电话给他,要他帮你买就好。」 随即不由分说的下了新的指令,「你们两个来帮我挑虾子的肠泥,我这眼楮开始老花了,看得不太清楚……」 少来,你那双火眼金楮,我脚都还没踏出去,就知道你儿子想落跑!严允哲在心里碎碎念着,正想继续找理由赖掉,眼角却瞥见方才还懒散得连动都不想动的猫儿突然站得笔直,接着就像是发现什麽猎物似的,往没关紧的半掩大门飞奔而出,一点也没有刚才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花子!」他下意识的想追,但想起它刚才的无精打采模样,猜想大概外头有什麽比家里更好玩的东西吸引它的注意,原本想追上的脚步也跟着顿住。 这就是孩子大了,脚底的肉球长硬就待不住家里的感觉吗?还真有点失落。 比起平常,今天显得特别没有攻击性的严允哲转身走向厨房,心情也显得不怎麽愉快。 原本是打算要郑重向父母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并表达他计划要跟她共组家庭的重要时刻,他却在这边帮虾子处理後事……心爱的女人不仅不在他身边,此刻反而让一个莫名其妙就住到他家的女人坐在他身旁,就连爱猫都跟着抛弃他…… 他今天是怎麽了?为何把这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 心情不好的人除了严允哲,站在半开的红木门旁的梁怡君也是一脸沮丧难过。 她相信那个女孩和严允哲没什麽,但是屋里的气氛融洽和乐得让她退缩,严母又明显的不喜欢她,她要是就这麽走进去的话,先不说严允哲会有什麽反应,恐怕严母就会先摆脸色给她看了吧! 她好想回家……为什麽当时会紧张得连皮包都忘了呢? 失落的转身往附近的小公园走去,梁怡君正打算要在那里发呆打发时间,却听见身後传来一声熟悉又热情的喵叫,然後又一声、再一声……几乎是一串激动热切又带点哀怨的撒娇声,随着一个飞奔到她面前的小小身影,很快的就停在她脚边不停厮磨着。 「花子!」梁怡君抱起它,一人一猫的感人重逢在街头热烈上映。 激情过後,问题来了…… 她该把它送回去,然後乘机和严允哲交换「人质」?或是让它陪她等一段时间再一起回去?还是看他会不会出来找猫,顺便找到自己? 「怎麽办?你希望我带你回去吗?」坐在小公园的石凳上,梁怡君搔着一脸满足腻在自己怀里的猫儿,同时低声问道,随即又苦笑起来,「我真笨,怎麽会问你?」 「如果它会说话,也许会说它想要跟你在一起呢!」 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梁怡君有些惊吓的抬起头,困窘的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望着自己礼貌微笑,手上还提着超商购物袋的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名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也温柔客气的陌生人朝她点点头,然後又指了指她怀中的猫,「因为那是我认识的猫,所以就忍不住出声说了句话……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梁怡君以为他是住在附近的大叔,有些害羞的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认识它的主人。」 「哦!」听她这麽说,那男人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轻呼一声,随即笑得更开,「那怎麽不去找他,反而自己坐在这边?」 她该怎麽回答?这人跟她又不熟,她也不知道该说到什麽程度,「呃,现在……不太方便,我待会儿再过去。」 他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叹了一口气,反而走到她身边坐下,同时朝着显得惊疑不定的梁怡君微微一笑,「那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面对着这张充满书卷气,而且莫名有一丝眼熟的温柔脸庞,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连怀里的猫咪都跟着朝他亲热的喵了一声,显然这男人也颇得它的垂青。 「你跟允哲在交往吗?」 殊不知看起来温柔敦厚的人,说起话来却格外犀利直接,梁怡君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呐呐回道︰「你……你怎麽知道?」难道她已经在这一带红了吗? 「允哲跟我说过,他和他的猫咪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就算是他这个主人,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猫对谁这麽亲热过……」他伸手摸了摸花子的头,再度对她一笑,「而他也一样,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让他既动心,却也感到安心的对象。」 这番话让她听得既甜蜜又惆怅,原本带着羞涩的双眼也跟着垂了下来,「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但是……」 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也或许只是心情太郁闷,想找个知道他俩关系的人诉诉苦,梁怡君就这麽一古脑的将刚才的争执与摩擦说给身旁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大叔听。 「原来如此……真是对不起。」听了她的埋怨,他叹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向梁怡君道了歉。「但是我想让你明白,允哲和他妈妈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个性比较冲,习惯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或者对自己的家人过度保护,所以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我知道他们没那个意思,但是……」 「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我明白,我也会这样觉得。」大叔呵呵呵的轻笑起来,「那我来教你一个对付这种人的方法。」 梁怡君一脸不解的看着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庞,心里不禁跟着燃起了一丝好奇。 「我太太跟允哲是一个性子,脾气又冲又烈,很多事情还没开始讨论,她就已经先做出决定了,通常如果结果是我能够接受的,我也就不太跟她计较,随她的意思去进行;但若是太过火,踩到了我的底线我就……」 「就怎样?」她听得入神,马上紧张的跟着追问。 梁怡君的单纯让他又笑了起来,对这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多了几分好感。「就直接生气,对对方说自己不想、不喜欢这样。」 他揉了揉她的发,如同一个父亲疼爱女儿一般,「别怕惹他们不高兴,我们总是要偶尔出点声音,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想法;如果对方尊重你、爱护你,他会选择退让、沟通,而不是继续一意孤行,丝毫不顾你的感受。」这可是他从多年夫妻生活里领会的血泪心得啊! 他说得信誓旦旦,梁怡君却依然心神忐忑,「可是他已经生气了……」 「生气是正常的情绪,他擅自做那些决定的时候你不会生气吗?重要的是生过气之後要怎麽沟通、和好。」而且那小子现在肯定比她还紧张兮兮,深怕她又再一次跑掉。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为什麽一直没见到严允哲出来找人? 他真得回去念念这个笨儿子!严恒松站起身,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罐热饮递给她,「这个给你,天气这麽冷,虽然有花子当暖炉,还是别在外头待太久比较好,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愣愣的接下那瓶饮料,梁怡君满头问号,但却也莫名的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後,心里那团不解的迷雾则随着两人的脚步,渐渐露出一丝恍然。 第十九章 她从刚才就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终於发现……虽然两人的个性和气质天差地远,但是他和严允哲还真像啊! 这个大胆的联想在两人停在严允哲家门外时终於得到证实,严恒松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马上叫他出来。」 「我要出去一下。」 在掐烂第五只虾的虾头之後,始终心焦得坐立不安的严允哲终於决定大胆违抗母後的命令,起身洗了手,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还有这麽多东西没处理耶!」李宛蓉瞟了儿子一眼,随手指向水槽边那仿佛小山一般的蔬菜,「难道你要我在大冷天里用冰水洗菜?有没有这麽不孝?」 最好是吃得了这麽多……他瞥了那堆好似收购了整个菜摊的青菜一眼,连吐槽都有点懒,「妈,你别老是给我扣这种不孝罪名来威胁我。」小心哪天他弄假成真,乾脆落实这些指控。 「这样和妈妈说话是对的吗?」 李宛蓉双手擦腰,正要加强火力和儿子来场温馨的母子对决,眼角余光瞥见丈夫正温吞的走进屋里,原本强悍如亚马逊女战士的气势,瞬间稍微软化为骄蛮的少女模样。「老公,你看!儿子都不听我的话!」 「这样啊?」严恒松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儿子那张隐忍着焦虑和不耐烦的脸庞一眼,「允哲,别老是惹你妈生气。还有,我在门外看到你的猫,天气这麽冷,快把它带进来。」 花子?「它玩累就会自己回来,我还有其他的事……」 「去把它带进来。」不管儿子的异议,严恒松虽然仍是一脸温和,但语气已经流露出不可反驳的强硬,「现在。」 或许是个性相克,即使严允哲能够硬碰硬的和母亲争执反抗,但是对于温文儒雅,充满书生气质的父亲,他却总是摸着鼻子乖乖听话,可说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 「知道了。」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偷偷打算抓到猫咪後就带着这只「诱饵」去把梁怡君给追捕回来。 严允哲一边在心里猜想着她会跑去哪里,一边踏出了家门,却愕然见到那个自己方才还担心着不知去向的女人,怀里抱着那只同样丢下他而不知去向的猫,一脸局促的站在红木门外。 片刻的呆愣过後,他很轻很轻的舒了一口气,眼底的担心也终於敛了下来,化为几乎要让她融化的暖热眸光。 「你怎麽不进来?冷风吹久了会头痛的。」严允哲将手贴上她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心疼的为她化去那满掌冰凉。 她用什麽理由进去啊……梁怡君垂下眼,瘪着嘴将手上的猫举了起来,有些自暴自弃道︰「我来拿我的东西,不然……就不把花子还你!」 她可爱的威胁让严允哲不禁扬起唇角,原本为了她的行踪而烦躁不安的心在放下来的同时,也跟着冒出一丝捉弄。 「是吗?那就给你啊!」反正最後他还不是人猫两得? 没想到他会给出一个这麽无情的答案,梁怡君呆呆的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随即有些慌张的低头看看怀中的猫咪,再抬头看向那个依然满脸不在乎的男人,手足无措的傻气问道︰「那我的东西怎麽办……」 严允哲忍住笑,继续板着一张脸故作无事貌,「我放在里面,你要的话就进来拿吧。」 赶紧抓住他的衣角,梁怡君抬头迎向严允哲带着疑问的目光,勇敢的开口道︰「我们先把问题解决掉。」 他挑了挑眉,将她拉到门柱和自己中间,好让她少受一些寒风的袭击,「好,你说。」 「我、我很抱歉刚才突然跑走,但我真的不喜欢你随便帮我决定事情,像是我弟——」 「对不起。」严允哲很乾脆的道了歉,但随即又道︰「擅自做主是我不对,但关於这点我有个建议,先让他做一个星期,你再问问他觉得怎麽样、肯不肯继续做?我知道你疼他,直接给他钱也很简单,但是这麽一来,他只会觉得金钱来得容易,不明白这其中要花费多少辛苦,对他也不是什麽好事。」 梁怡君心知他说得有理,自己扛着家里的经济担子这麽久,实在也有点累,又不能因为和严允哲在一起就因此依赖他,只好冀望弟弟能借此机会明白赚钱的不易。 她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那明天……」 「我也陪你一起去找房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我可不想又陷入‘不知道女朋友住在哪里’的窘境,奶奶那边我会跟她说,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希望别让她等太久……好了,先进来吧!再站下去你都要结冰了。」 想起不怎麽喜欢自己的严妈妈,她有些犹豫不决,但是严允哲已经迳自转身走进屋里,连怀里的花子也跟着跳下地跑走,手中已经没有「筹码」的她也只好赶紧跟了进去。 「爸,妈,我女朋友来了。」 每次听到他对别人这麽介绍自己,梁怡君心里总是泛甜,但随即又悚然一惊——他妈妈如果发现儿子的女朋友依然是同一个人,会不会又对她发出那些「善意的忠告」? 「什麽女朋友?」过去一年来,每次向独来独往的儿子探听交友情况,总是被他不耐烦的推托敷衍过去的李宛蓉率先跑出来,想看看他的新女友是个什麽样的人,没想到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不禁一怔,脸色也直接垮了下来,「什麽啊……原来是你。」 还以为他们分手了呢! 察觉身边的人儿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握住她的——一方面让梁怡君安心,一方面防止她又转身逃走,同时对口无遮拦的母亲投去不赞同的眼神,「妈!」 「你们好,我是梁怡君。」对着朝自己会心一笑的严恒松与凑在一旁看热闹的林馨仪点点头,她还是不太敢直视一脸不愉快的严母。 「正好火锅准备得差不多了,一起来吃吧!」严恒松开口招呼道,随即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妻子转身回到餐桌边,同时用眼神示意儿子放机伶点,赶紧带梁怡君一起入座。 接收到父亲指示的严允哲微微点头,不等梁怡君退缩,就直接将她带到桌边坐下,自己也紧挨在她身边,脸上的神情与肢体的动作都充满了保护的意味。 看到儿子这些举动,李宛蓉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泛着酸意的话就这麽脱口而出,「你好久没提你女朋友,我还以为已经换了一个呢!」 「你儿子不是这种人。」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严允哲将抢先盛好的满碗好料放到心爱女友面前,「你先吃这些,我帮你剥虾子。」 可恶,这个有了女友忘了娘的孽子!看着儿子的贴心举动,李宛蓉也跟着开口捣乱,「我也要吃虾子,你剥给我!」 听她这麽说,梁怡君赶紧挡住严允哲要将虾肉放进自己碗里的手,「先让你妈妈吃吧!」而且她的碗要满出来了! 他从善如流的将虾子放进母亲的碗里,同时对着扬起胜利微笑的妈妈补上一句,「看我女朋友对你多好。」 「哼!她想嫁进我们家,自然要多多讨我欢心!」 「妈,你别这麽不讨喜好不好?」干嘛没事抢这种无理取闹的角色来演啊!是吃饱撑着吗? 连一直安静不吭声的严恒松也跟着开口劝阻,「蓉蓉,你别管孩子他们的事了。」 「你们父子俩干嘛一起针对我啊!我也是不想让允哲受我们以前受过的苦,所以才会这麽反对……」 妻子的抱怨让严恒松搁下筷子,喀哒一声轻响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只见他轻轻一叹,有些低落的开口道︰「虽然你总是说不在意,但是这麽多年来,你还是很计较当年我这个穷小子没能让你过好日子吗?」 李宛蓉闻言一愣,随即大力否认,「没这回事!我是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的,怎麽会嫌弃你呢?」而且当年还是她倒追的啊! 「我也是心甘情愿跟她在一起的,当然也不会嫌弃她。」捞了几颗蛤蜊到女友碗里,严允哲凉凉的插嘴搭顺风车。 「你闭嘴啦!走开!」老羞成怒的狠瞪儿子一眼,李宛蓉看着丈夫那略显萧瑟,却依然十足迷人的沧桑神情,心急如焚的继续解释,「我只是……不想要他以後为了那些金钱观念或是亲戚的问题烦心,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真是杞人忧天的妈,「这些你大可放心……」他自会处理。 梁怡君跟着介面说道︰「我还没打算要嫁给他。」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没讨论。 不仅是话讲了一半就莫名其妙被接走的严允哲呆住,连严家父母也跟着转头看向突然开口投下震撼弹的梁怡君,只有聪明的林馨仪默默的缩在角落,一边看戏一边大吃大喝。 「什麽意思?你不想嫁给我儿子?」原本反对得最激烈的严母率先发难,一脸不悦的瞪着梁怡君。「你嫌弃他?」 「虽然允哲有些时候笨到让我找不到字句形容,但他是个好孩子,请你不要将他放生……」严爸爸则是诚恳的推销着自家产品。 严允哲则是一脸受伤的看着女友,低声问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把问题说开了……我还有什麽事让你生气吗?」 这才不是什麽生不生气的问题!梁怡君红了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中缘由,只能低下眼,拨弄着在碗里滚来滚去的丸子。 「严大哥是怎麽求婚的?很浪漫吗?」一直保持沉默的林馨仪终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追问这大部分女孩都会想知道的重要过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严允哲看向同样一脸尴尬,还带着几丝哀怨的梁怡君,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虽然现在才说有点奇怪,但是……我会对你很好,努力当个好丈夫,以後当个好爸爸,你……要不要嫁给我?」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糟糕的沉默,只有火锅沸腾的噗噜声在众人之间无辜的响着。 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声叹息,林馨仪重新抓起啃到一半的玉米,「……好烂。」她心里那个高大威猛英俊帅气事业有成无所不能的邻家大哥形象破灭了! 「蠢货!」李宛蓉跟着狠狠的骂了一句,自己生出这样一个笨蛋,让她连反对的话都没脸再说出口了。 「梁小姐,真的很抱歉,请你千万不要嫌弃他,让他有机会用下半辈子来弥补你的创伤……」严爸爸则是依然一脸温柔的劝解着。 此时的梁怡君早已因为那笨拙的求婚,和他满是期盼的灼热目光给惹得涨红了脸,四周那些喧嚣嘈杂就像是背景似的,丝毫乱不了她的心。 她慢慢的垂下眼,虽然这个求婚不怎麽浪漫,顺序上也不对,却让她想起这个总是一副唯我独尊模样的大男人,为了她而低声下气、劳心劳力,理所当然的为她承受压力、解决问题,即使对旁人不假辞色,对她却是连大气都舍不得吹一口…… 求婚再浪漫,不过是片刻之间,重要的是那之後的一辈子。 梁怡君抬起头,再度对上他愈来愈显焦灼的目光,随即朝严允哲绽开幸福又甜美的笑—— 「我考虑一下。」 哼!谁教他刚才在门外捉弄她,别以为她不知道! 尾声 「……你弟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回到家洗完澡就睡到天亮,累成这样怎麽行……」 一周後,梁怡君第七次接受母亲的每日炮轰,脸上的神情既是无奈,也有忍耐。 从母亲的唠叨里,她得知弟弟虽然每天嚷着累,但还是乖乖的出门上班——虽然不知道是自动自发,还是被逼的,而且一开始抱怨连天,这两、三天来倒是变得沉默,不再发一堆牢骚了。 梁母并没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儿子累到不想说话,因此焦急的把气发到女儿身上,要她赶紧想办法处理。 「……培君回来了,你等等。」叨念到一半突然传来开门声,还不打算罢休的梁母赶紧喊了暂停,起身迎了上去,「哎哟!今天又弄得脏兮兮的,吃过饭没有?需要钱的话跟你姐说一下就好了啊!你干嘛把自己弄得这麽辛苦?我刚刚才跟怡君说……」 「你跟姐在讲电话吗?」原本累得不想开口的梁培君突然问道。 「是啊!还没挂电话呢!」 没多久,趴在床铺上补充精神能量的梁怡君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随即则是弟弟的招呼,「姐,你还在吗?」 「嗯。」她坐起身,伸手轻轻搔弄着严允哲从家里带来让她照顾的花子。「你还好吧?妈说你总是很累的样子……」 「很累。」梁培君直言不讳,「不过我没事,大家都对我不错,而且辛苦是有代价的,我想寒假结束时就可以存到毕业旅行的钱了。」 「是吗?那很好……所以你打算继续做?」听着弟弟变得沉稳的语气,她心里很是欣慰。 「嗯。」他顿了一会儿,然後才接着开口,「开学後我也会去找个可以兼顾学业的打工,所以……你留点钱在身上,不用给家里这麽多。」 开始打工後他才明白赚钱的辛苦,而且一开始其他人还戏称他为「少爷」,对于他依靠姐姐生活却毫不知足的行为纷纷给予精神指导,让他的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其中甚至不乏年纪比他还轻,却已当上父亲的小钢爸,为了养活妻女而每天努力工作,却没任何的抱怨和不满,反而满足又自得的说为了家庭而脚踏实地的赚钱,没什麽好辛苦的。 在那之前,从小就被家里娇生惯养着的梁培君从没想过这些事,钱嘛!就跟妈妈要,再不然跟姐姐要,没有的话她们自然会想办法,他却从来不去思考为了他这些「理所当然」,负责赚钱的姐姐付出了多少辛苦与劳动,却从来没有得过一声感谢。 弟弟的话让梁怡君大为意外,愣了好一会儿後还是有点迟疑的开口确认,「你、你是说真的吗?不用勉强……」 「真的啦!」他粗声粗气的回道,像是要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妈这边我再跟她说,我要去洗澡了,先这样,掰!」 呆呆的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梁怡君的脸上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自己被揽进身後那温暖厚实的怀里,她才抬起头,看向挑眉询问的严允哲。 「怎样?」硬是从公司宿舍搬来和她一起住的严允哲看着女友的呆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你弟还行吧?」 她点点头,乖乖向他报告方才那些对话,最後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紧紧的环抱住他,「谢谢你。」 「那什麽时候要嫁给我?」快用身体来报答他啊! 「我想想看……」偎在他怀里,梁怡君偷偷的笑着。 「还要想多久?再想我都老了!」双手环在她腰後,严允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禁笑出声来,那愉悦的笑声让他听得更加心荡神驰,刚洗完澡而暖烘烘的身子更是泛起一阵危险的灼热。 而那个不知野狼已经张开大嘴,准备一口吞下自己的羊咩咩,还在乐呼呼的开着玩笑,「既然你老了,那我再去找个年轻的……」 「这麽没良心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不好好教训你真的不行。」说着便倾身将她扑倒在床上,引来她的惊叫与骇笑。 硬生生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花子,一脸不爽的瞪着这对在它地盘上嬉笑打闹的笨蛋情侣,随即将主人的背当成跳板似的用力一蹬跳下来,然後才在那声闷哼之中慢条斯理的离开春情四溢的房间,继续蜷回自己的暖窝里睡觉。 还好它已经「处理」过,不再为了这些肉体的欲 望而烦恼,不然在这漫漫冬季里,要是空虚寂寞觉得冷的话,教它孤家寡猫的该如何是好啊……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